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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奇怪的组合

    叶安有些默然,事实上混到如同王帮这种地位的仆役已经算是相当出色的了,并且也有好日子在等待着他。

    若是能央求王皞给他说上一门亲事,再以他现在的地位,又是王家的家生子,女方是不会差的,最少也是个良人嘛!

    从此以后,只要一心一意的为王家“尽忠”,就算是跨入了被大家族剥削的行列中了,别看是被剥削,生活依旧是比一般的百姓要好的多。

    若是把家族看作是一个企业,王帮便是步入了这个企业的管理层,虽然在主人家面前依旧是仆役,但他说的话主人家多少会作为一个参考,要比寻常仆役有地位的多。

    家生子和主家之间也是有契约的,在过了契约有效期,或是双方达成和解之后,王帮便会从一个家生子的仆从变成一个清白的良人,要叶安多事作甚?

    当然王皞是不介意给叶安这个顺水人情的,并且他从来就没考虑过王帮的想法,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未来,仆从即便是再趁手好用,说到底也只是仆从而已。

    王皞并没有觉得可惜,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尤其是王家这般的存在,体系庞大,需要大量的钱财维系家族,家中在东京城的开销可不小,要想让家中后辈安逸读书,没有一定家资可不行,甚至连个像样的先生都请不起。

    王帮没有任何办法,当王皞把他的契约给了叶安之后,他便是叶安的仆从了,即便是百般不愿也要等到契约到期之后再说,但自己却有苦说不出,他在王家的契约可是还有十年的长契!

    悲愤交加的王帮垂头丧气的蹲在角落里,看着王家宅子的眼神充满了思念,从他被送给叶安开始,眼前这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宅子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同样的,叶安也不舒服,因为给了一个人自由之身后,他居然还是选择了跟自己签订契约,他完全能甩开自己掉头就走,即便是撕掉契约自己也不会多说一句。

    但王帮并没有这么做在王家管事多年,他对这个世界的规矩可谓是信手捏来,所以即便是脱离了王家他也只能成为叶安的管事,他是王皞送给叶安的人………………

    叶安要在大宋“生根发芽”少不了一个打点周全的人,而这个人叶安物色了很久。

    当然叶安不会把王帮当作仆役,因为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最多是把他当作雇佣来的下属,管家,或是家政。

    于是一份全新的契约便顺手交给了王帮手中,生怕他不明白叶安还详细的解释道:“王大哥,眼下你以成为我叶家的管事,这是我拟的一份契约你先看了,免得你对我的习惯不了解。”

    王帮看了看手中瘪爬一样的字迹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叶安给他的是不单是一份契约,相反而是一份详细的册子。

    册子里的内容很多,并且能把想到的每一条都列举了出来,他在叶安这里也是管事,主要处理的便是日常杂务,至于生意这一块他却不必负责。

    但看着看着,王帮便觉得叶安有些“傻”,傻到让自己怀疑是不是该回去央求大官人重新接纳自己,但也傻到自己开始动心了。

    “叶小哥这里面的工钱是月结的?”

    叶安点了点头:“铁打不动,每月结清!”

    “小的只需在您这里做上两年的管事便能离开?”

    “满两年来去自由!”

    “寻常不需每日听差?”

    “每月给假三天,里面不是写着了吗?”

    在叶安看来已经把王帮劳动价值压榨干净的契约,在王帮的眼中却是一份“福利计划”。

    这人被压迫的久了,也就习惯了,身上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奴性,这一点叶安在庄子上看到了太多太多。

    掌握了生产资料的王家几乎是在统治这个庄子,土地是王家的,农具是王家的,连粮食都是王家的,这时候还谈什么契约和雇佣制还有意义吗?

    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若那个庄户敢站出来说“老子是自由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必定会被家里人打的半死,还要送去王家治罪。

    因为这些人他娘的就是赤裸裸的无产阶级,离开王家这个资产阶级便根本活不下去!!

    叶安清楚的认识到这点,别看宋王朝把唐时遗留下来的“奴婢户”“蕃户”“杂户”这类的贱民给消除了,可事实上只不过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客户”而已,这些“客户”中也包括了原本的民户,在王大官人这里依旧是“贱民”一般的存在。

    在叶安看来,王帮身上就有一种被压迫已久的奴性思想,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这份契约,甚至有些欣喜。

    因为叶安给的钱看上去很多,一个月八百文钱,包吃包住干满两年之后他便能自己开立门户,在阳城县做个小买卖或是回到王家庄买下一点土地,成为一个寻常的民户,甚至还能向王家求个差事。

    至于叶安说还会涨工钱之类的话,王帮权当没听见,还涨工钱?只要不拖欠便是极好的了!

    四周围观的庄客早已散去,他们都知道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王家庄管事栽了跟头。

    笑话看过了自然就走了,还有一些同情了怜悯的,一边走一边感叹王帮的时运不济,被叶安给看上了………………

    叶安除了恨恨的冲着那些人的背影啐一口别无他法,不知何时牛二出现在一边,酸酸的开口道:“我一个月才五百文,你比我多出整整三百文,当是知足的!”

    上下打量着铁二,憨憨的笑容模样让王帮极为烦躁,现在他才想起,叶安这位家主组合有些奇怪,一个观妙先生的师傅,一个铁二这般的仆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现在又加上了自己,除此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听大官人说,这叶安也是出自大家的子弟,怎生会如此模样?大抵是破落了?

    摇了摇头便上前道:“少爷,咱们眼下住在何处?”

    叶安指了指王家庄里的大粮仓道:“当然是住在粮仓小院里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说完叶安便沉默的,同时沉默的还有王帮和铁二,他们都知道不远的阳城县已经被饥饿所笼罩。

    每天都有人在饥饿中死去,甚至愿意大把大把的吃下“观音土”活命,叶安知道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名字斑脱石,也就是陶土…………

第七十七章危城

    蝗灾的可怕不是在于对人致命的伤害,事实上这些虫子再多也不过是虫子罢了,他们唯一能够伤害的也只有植物而已。

    这是天地自然所演化而来的过程,是古老的生物进化规则,但这些虫子却在无意之中影响到了另外一个物种的生存,人类不知从何时要与这些比他们更为古老的生物为敌,且屡战屡败!

    人是要吃饭的,大地上生长的粮食是饭食的主要来源,而这些被人类好不容易驯化的植物却面临各种各样的威胁。

    人类通过数千年年的进化,早已总结出了对自然灾害的经验,干旱就想办法打出更深的井,水患时就要防洪防涝。

    可唯独对付蝗虫这种小虫子没有太多的办法,它们成群结队,它们漫山遍野,它们不把所见的绿色全部啃食干净誓不罢休。

    蝗灾一旦开始便不可能轻易结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叶安更是知道从古至今,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蝗灾都无法根本消除。

    至于一场蝗灾的结束从来都不是人类战胜了蝗虫,而是蝗虫吃饱了,把子孙后代产下之后短暂的生命周期自己结束的。

    同样在灾害面前人类不光要对抗自然灾害,还要对抗人类自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自然灾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在叶安看来,蝗灾面前人们最为正确的选择便是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可这个千百年来常常被大声疾呼的口号在人的恐惧勉强不堪一击。

    自私是人类的共性,可在蝗灾面前被无限的放大,人们更多的是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自私,同时贪婪这棵毒苗也在疯狂的生长。

    夜幕降临的时候,叶安便会望着阳城县的方向夜不能寐,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杨家庄可以看到阳城县,叶安站在粮仓的顶上死死的盯着县城方向,而边上的老道已经有些颤抖,火光如同星点一般的出现在远处的城头上。

    这说明城外的难民又再增加了,而为了放止灾民大量涌入县城,守城的军士已经不得已的点燃了城头上的火把,把那些企图乘着夜色攀爬进城内的灾民给驱散,甚至是斩杀。

    在这个时候无情便是有情,对灾民的无情能够更好的管理,也是对县城中的无辜人负责,只不过那些该死的粮商和囤粮的富户实在是不应该在保护的范围之内。

    “若是灾民再多一些,恐怕就要发生民变了,王温的脑袋很可能被摘下来被灾民们当球踢!”

    叶安突然开口让边上本就颤抖的玄诚子猛然一哆嗦:“十万斤粮食已经运走了,大抵是不会到这般田地的吧?”

    叶安忽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讥讽:“正人君子的下场一般都不好,王温心疼百姓,并未用我给的办法,而是把粮食平价卖了出去,这看似公正,也是为了刺激囤粮的富户,可十万斤粮食,不过区区一千石,用来赈济阳城县都够呛,何况从西面涌来的大量灾民?我等根本就不知道西面有多少的土地受灾,有多少人涌向东京城,可前几日阳城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万余人!”

    “这时候是该用力弹压…………”

    “弹压是不行的,等同于火上浇油,那些已经被逼上绝路的人怕死吗?”

    “那就安抚啊!”

    “安抚?你觉得安抚有用的话,会出现今晚这种情况?以王温的性格,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阳城县的守军上城墙的。”

    老道长叹一声:“哪来的守军!小小的阳城县不过差人几十而已,城墙上现在站着的恐怕是城中的百姓了。”

    叶安稍稍沉默,是啊!一个小小的阳城县,除了需要就食的军队外,是不可能有军队出现的,现在城中的百姓和城外的灾民之间矛盾激烈。

    叶安忽然扭头道:“你觉得县城都变成这样了,外面的村子会如何?王家庄会如何?”

    随着叶安的话,玄诚子指了指下面的庄子道:“你不觉得王家庄已经不一样了吗?王皞盯着你的粮食不假,可王家庄中的人都是有存粮的,至少能够撑到秋收或是朝廷的赈灾粮食抵达。所以这些庄户已经变成了王家庄的护院,保护的不光是王家还有他们自己。”

    叶安点了点头,这下他终于知道最近几晚为何会出现那么多的壮丁结队巡逻了,草叉,镰刀,砍柴刀,甚至是打麦子的连枷都被当作了武器来使用。

    王家庄的防御终于起到了作用,极少有百姓来袭击这座庄子,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里的粮食已经被知县大老爷给带走了。

    阳城县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杀人,而王家庄的护院却是会杀人的,在天灾之下,庄户完全有理由为了保护自己的口粮而杀人,并且还不会有任何人追究责任。

    叶安翻身便从粮仓上下去,王帮还在一遍一遍的清点粮食,恐怕在他眼中这就不是粮食而是一座“金山”。

    瞧见叶安从房顶下来,王帮立刻上前道:“少爷,小的算过了,这些粮食眼下已经不止千贯!若是再拖上一段时间,那可就是接近两千贯的价格!”

    “拖上一段时间?那阳城县会变成什么模样?王家庄到时怕是都不复存在了,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你觉得因饥饿变得疯狂的人会在王家庄面前举步不前吗?”

    王帮被叶安说的愣住,上下打量叶安一番后道:“你是真的有良心,只可惜并不知道王家庄是王家的产业不假,但随时可以放手,老爷…………大官人会在灾民暴动之前便会离开这里,至于那些灾民……”

    叶安当然知道王皞不可能留在阳城县,这里灾民数量会越来越多,对王家庄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大,但他没想到王皞居然打算抛弃这里的庄户,他压榨了这些人如此之久,从他们的身上摄取利益,可现在却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们。

    叶安心中有些发冷,这和他认知中的士大夫阶级相去甚远,即便是和印象中的士绅相比也是有所不及的。

    地方士绅一般会救助本地的灾民,因为这些灾民原本就是他们的庄户,若是任其自生自灭对士绅来说同样是一种“财富”上的损失。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果然如先生所言,扒开历史书页的缝隙,其中一行小字上写满了吃人!

第七十八章比骨肉分离更可怕的是贫困

    生活永远是要继续下去的,适应环境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即便是王帮万般的不愿,也在慢慢接受自己成为叶安管事的事实。

    对于他,叶安有着自己的看法,最少他是个能做是的老实人,当然对人情世故也颇为练达,这样人自然是有能力的,但却不出众,若是他能力出众就不会在王家庄继续当管事的了。

    所谓的人才就是到了那里都能冒尖的人物,除非刻意的去隐藏………………

    这个时代的夜色非常迷人,叶安自从第一次来到宋世之后,就被这里的夜色所深深吸引。

    城市的光亮好不足以影响到天空,所以夜空的黑更为纯粹,虚空的黑暗中闪烁着无数的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绸缎上的宝石。

    深邃而迷人的夜空无限放大,而人却变得无限渺小,在这样的夜空下很容易迷失自我,也很容易睡着………………

    静悄悄的王家庄中,却有一道身影在黑夜中前行,贴着干燥的土地如同一个爬行动物摸到了粮仓边上。

    呼,呼,微弱的鼾声传来,盏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小道士应当是睡去了,从袖口抽出一柄薄刀,小心的插进门缝,轻轻一挑便打开了里面的插销。

    推开房门的“吱呀”声已经被她控制到了最小,但依旧她心惊胆战。

    在小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之后,盏儿便闪身进了去,粮仓很大,也有偏房,这里原本是守夜人住的地方,但现在是叶安的房间,玄诚子和王帮都住在别处,原因很简单,叶安不喜欢与别人同室而居。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盏儿恨恨的啐了一口:“胡狼!”

    踮着脚尖靠近偏房,撩起帘子伸头便瞧见这个少年郎抱着竹夫人酣睡,粮仓中存放着的粮食不断的散发着热量,使得这里的温度也稍稍高一些,盏儿的鼻尖已经出现了汗珠,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水。

    还好这小子睡的如同死猪,抱着竹夫人的模样更是猥琐至极,双腿夹着竹夫人,姿势恶心的令人发指!

    啪……一个鼻涕泡破裂的声音吓了盏儿一个哆嗦,猛然回首那小子依旧在床上酣睡,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迅速的掏出怀中的纸包,把其中的粉末倒进了桌上的陶罐中轻轻摇晃,盏儿已经做了许多次动作熟练且没有声响。

    待把陶罐放置在木桌上,盏儿扭头便从小门离开,但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极为讨厌男人的她,在闻到了男人独有的味道后不自觉的发出小兽一般的惊叫……

    黑暗中她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让人无处可藏的眼睛!

    “这就要走了?你还真是没有同情心啊!那几个倒霉鬼也是你弄死的?只是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杀我?哦!对了你讨厌男人,尤其是碰过你的男人……但……我他娘的又没碰过你!”

    瞧见不断慌乱拍掸自己衣服,同时抱紧双肩的盏儿,叶安可以肯定她有一种几乎变态的心理疾病,这是一种病态,应该和她早年的经历有关,但却不能成为她杀人的理由。

    沉默了许久,盏儿不说话,叶安也没有动作,就是冷冷的看着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曾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该死!”

    盏儿终于开口了,可她的声音惊艳到了叶安,实在是太过甜美,在黑暗中带着颤抖与愤怒的声音依旧让人耳蜗舒服的想要呻吟。

    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伸手从边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身后有动静传来,他便毫不犹疑的踹过去出。

    盏儿只觉得肚子肚子猛人一痛,接着便是天翻地覆,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依旧一声不吭,只是闷哼声和姿势让人我见犹怜。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呢?哦,对了,你有病!但你知不知道露了相的自己会有如何的下场?我来帮你畅想一下未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官人把你卖到东京城的小甜水巷去,那里的暗门子极多,每天都有渴求肉欲之欢的人,这些男人身上全是臭汗味和油垢,每天都会光顾……………………”

    地上的女人已经颤抖的不行,被叶安吓得已经快抽过去,端起油灯走进,瞧见她五官分明,模样姣好,只是脸上如同涂了一层黄蜡,显得素缟一些,只不过耳下却有一层皱褶。

    伸手撕掉她脸上的一层薄膜,只是撕掉了一片,但却露出了洁白的皮肤。

    在慌乱挥舞的双手中,叶安抽回手看着手上的薄膜:“哟!还贴面膜啊!生活的够精致的…………滋滋滋,唉!?疼,松口!不松口我可不客气了啊!”

    盏儿用牙齿死死的咬住叶安的左手,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双眼,叶安被她疯狂如野兽的模样吓了一跳。

    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一握向下一拉,女人便无力的松口,但刀光却在这时候亮起,不知何时盏儿已经掏出了袖口的薄刀,猛然向叶安戳去。

    仓促之间伸手抓住刀柄,但手依旧被刀尾划开了口气,鲜血让叶安更为冷静,而手劲也越发的大了。

    叮当……刀子掉在地上,女人也脱力的倒下,只不过双眼依旧冷冷的盯着叶安。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三个姑爷是无辜的,杀了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不想让他们碰你?”

    “知道为何他们都是死在迎娶过门之前吗?因为我是通房丫鬟,迎娶小娘子之前我要先去通房,给未来姑爷暖身子!”

    “你又不是奴人!只是个婢女而已,契满便离开!”

    当英娘用一种看着蠢货的目光瞧着自己的时候,叶安便知道她是被卖到王家的,她和那些契约仆从不同。

    “我六岁便被舅舅卖到了明月楼,区区三贯钱便让他喜笑颜开,居然还昧下了一贯钱只给了我爹娘两贯钱还债!”

    叶安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父母居然可以为了区区两贯钱就把亲生女儿给买了,贫穷居然让人失去了人性,在后世人们痛恨人贩子,但在这个时代父母却甘愿做个人贩子,而盏儿并没有恨自己的父母,而是恨他的舅舅少给了一贯钱……………………

    “你怎么到的王家?”

    叶安逐渐对这个女人开始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我割掉了牙婆子的三根手指,逼得她把我的身契变成活契,临走前还割了她的舌头,砍掉了她的两只手,但还是被她摆了一道,到了王家…………自始至终我都是要为奴为婢的!这辈子逃脱不得!”

第七十九章豪门皆如此?

    叶安稍稍沉默,这对一个排斥男人到病态的女人来说无异于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但随即皱眉道:“瞧英娘待你不错,可求她一纸文书让你离开。”

    “她不肯的,她…………说习惯了我在边上伺候,换了人不得使唤…………”

    叶安这下彻底沉默,同时对这个时代的人心有了重新的认识,英娘,这个看着在苦难中挣扎的女子,大家闺秀,居然因为自己使唤习惯了而拒绝让一个同样可怜的女子获得自由之身。

    叶安只能叹息英娘的命运多舛,遇到了一个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当然除了她舅舅和父母之外,几乎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牙婆子被割舌,砍手,王家的小女被她搞成了克夫的灾星,那几个倒霉要娶英娘准备顺带着占有她身体的男人命丧黄泉,死的不明不白,叶安相信氰化物中毒会让他们死的很痛苦。

    “你要杀我是因为我可能会娶英娘?所以打算提前动手,免得被我给玷污了?”

    瞧见不说话冷冷看着自己的盏儿,叶安苦笑道:“你怎就知晓我会娶英娘?虽然她漂亮,但我对她没有好感,再说王皞不会把英娘嫁给我的。”

    听到叶安直呼老爷的名字,盏儿有些意外,摇头道摇头道:“老爷原本是不应的,但夫人昨夜说动了老爷,尤其是你作的那首词,老爷听了居然与夫人双双落泪,连赞你之大才,若能为王家的姑爷,可为幸事!”

    叶安怪叫一声,连连骂街:“败家女人,败家女人啊!这《声声慢》本是送与她解困之用,这下好了……老子也是自作自受!”

    偏房之中再次陷入沉默,盏儿抱着肩膀坐在地上,叶安盘腿坐在她的对面,同时用手啪啪啪啪的捉蚊子。

    这死丫头脑袋不好使,大夏天的潜入艾草熏过的房间居然不关门,庄子上的蚊子便如扫荡一般冲进来,在自己身上叮了好多包!

    其实在盏儿进入自己房间之后,叶安便醒了,门上有细线做的机关,门一开自己手边的树枝就会倒下…………

    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判扔给盏儿道:“你拿着把,也许有一天会有用,今夜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但你以后不要害人了。”

    看着带有老君观字样的银判,盏儿又还给了叶安:“这是朝廷赏赐的银判,寻常用不得,用了便会被衙门锁了去,你这是在害我。”

    叶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再度塞给她道:“说了有用便是有用!现在你可以滚了!记着把门带上!”

    这一夜实在是太有趣了,让叶安看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情冷暖,可笑但又可悲,但不知为何叶安却睡得很好,可能是打算放过盏儿的原因吧?

    一大早起来渴的要命,不知是谁给自己盖上了单子,躺了一夜的汗,桌上装水的陶罐也不见了,只能出去喝水………………

    本想一头扎进缸里喝个痛快,但想到老道昨天的喝水的模样,叶安便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王家庄的粮仓在偏院,虽也和主宅在一起但之间却有围墙相隔,根本无法直接从内院抵达这里,必须要从正门进出。

    在来了之后叶安出于上辈子的习惯,早早便是把这里的地形摸清楚,踩点看似无关紧要,但在关键时候却是能救命。

    大家大户的人家到了晚上几乎不能随意走动,这是之前王帮特意交代过的,那盏儿出现在这里便是有些稀奇。

    用牙刷沾了点牙粉,叶安便端着茶盏便沿着院落漫步,眼睛不断的扫视四周的围墙,果然看到了一处不同,在和主宅相邻的墙角下杂草茂密的地方有一处小到令人发指的狗洞,天知道盏儿是怎么把身体穿过这个狗洞的。

    把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顺便还用杂草把狗洞掩盖一下,叶安若无其事的走了,走的时候吹着口哨不断的把嘴里的牙粉吹的到处都是。

    一口水喷出去,在阳光下就能瞧见一道彩虹,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物理现象,但对于古人来说却是不祥之兆。

    古人认为彩虹乃是一支双头模样的怪兽,是不祥的象征,当看到叶安在不断喷出水汽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时,玄诚子这位师傅便毫不客气的一拂尘抽在他的后脑勺上。

    “虹者,阴阳交接之气。日与雨交,攸然成质,如有血气之类,盖天地之淫气也。”

    老道的话再次颠覆了叶安的认知,显然古人不是不知道彩虹出现的原因,甚至知道彩虹的出现是与太阳与雨水交汇过后形成的东西。

    但在他们的脑袋里,依旧固执的继承了祖先的想法,认为这东西出现就是不详。

    是啊!

    人的想法最难改变的,这让叶安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英娘的固执,想到了王皞夫妇的迂腐,当然也想到了盏儿的果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盏儿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她敢于把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至于深夜来寻自己私奔的英娘,叶安不过是撇嘴笑了笑,这个小女女心中的纯洁仅限于她自己啊!

    所谓的逃离王家只是在用一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自己的良知,你看我都为你准备私奔了,你难道不应该娶我吗?

    这哪里是请求,根本就是在威胁,与之前在小柴林中的所作所为一般无二。

    看似单纯善良的英娘,但对于盏儿却是没有这般的仁慈,她不知道盏儿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当然也难以感同身受。

    可她连最后一点的怜悯之心也因为自己用“这顺手”这小小的习惯而选择继续让盏儿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也给她自己招来了祸事。

    一口把嘴中的水用力的喷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水箭”,叶安觉得这王家庄好似没有无辜的人。

    “豪门大族便都是如此吗?”叶安对边上同样在吐出水箭的玄诚子问到。

    老道转头认真的回答道:“豪门大族往往以良善处事,以仁爱持家,这才能让一个家族稳固而持久。”

    叶安便笑了,笑容中充满苦涩,他想起教授曾经说过的您一句话:“古人所书与后世无异,粉饰太平者有之!涂脂抹粉者亦有之!欺世盗名者则是数不胜数!”

    看似矛盾的话,但却是一个学者对历史无法全窥的无奈,只不过自己看到了这一切…………

第八十章昂藏七尺的太监

    十万斤粮食看似很多,但在万余饥饿到疯狂的人面前却是远远不够的,更为可怕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涌向了阳城县。

    灾民如潮,这不是形容,也不是夸张,而是一件事实。

    一旦灾民在某个地方被截留下来,便会越聚越多,因为有人吃上饭了,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在阳城县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口粮。

    阳城县的知县事王温为此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伴随嘉奖而来的是宫中黄门宦官孙全彬,他不光带来了对王温的赏赐,同时还带来了赈灾所需的钱财。

    王皞站在叶安的边上,看着不断从小厨房中搬出酒水的铁二微微感叹:“这可是王家庄中所有的存酒了,整整七十二坛!到了你这里能剩下三十坛便不错…………本钱还真是高的吓煞人!”

    叶安叼着鲜嫩的草根笑了笑:“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王大官人今日来寻小子所为何事?”

    随手扯掉叶安嘴里的草根,王皞皱眉道:“读书人的模样岂能随意糟践?虽说你不走道门,但也该随你师傅好生学礼!最好以《礼记》为本经!”

    叶安惊讶的看了看王皞,这是在指点自己,他说的并没有错,自己在宋世把一切看的都不那么重要,认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愚蠢的。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懂得没有自己多,但他们对规矩却是有着后世人所不及的执着,这是好事,也是祸事。

    瞧见叶安不说话,王皞盯着眼前一坛一坛垒起来的酒水颇为感叹道:“这次王温怕是要难死了……你可知孙全彬从东京城带来的是什么?”

    叶安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只要带来的是能吃的粮食,那就行,朝廷出手赈灾应是大方的。”

    “大方?是大方!带来的全是银绢铜钱,哦对了还有数千份度牒!”

    叶安猛的一哆嗦,刚刚放进嘴里的青草从口中落下机械的转头望向王皞道:“朝堂之中难道是牲口当道?这些东西在阳城县屁都不是!灾荒之时粮食才是最金贵的,钱财又不能当饭吃!”

    “就你聪明?!”

    王皞的眼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婆娑起来,喃喃开口道:“家兄已经尽力了,三天,整整三天与每日于紫宸殿留身奏事官家,才求得这些,你可知道为何?”

    不等叶安回答,王皞便低声咆哮道:“因为整个河南府都受灾了!否则这些灾民应该去往西京洛阳!而不是出现在去往东京的路上在我阳城县被截留!眼下灾民还不过一万有余,看似不多,其实更多的灾民已经被洛阳所截留!朝廷已经向洛阳运送了大量的粮食,眼下孙全彬带来的钱财乃是无奈之举,因为已经没有粮食能够拿来救济这些人了!”

    叶安冷冷的望着王皞,最终化作无奈:“你劝我把那十万斤粮食也拿出来?没用的,灾民实在太多了,十万斤粮食也不够,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灾民抵达,十万斤只能给他们一个幻想。”

    王皞叹息一声,苦涩的开口道:“十万斤粮食不算多,但多少也给人活下去的希望,听说河南府已经开始卖娃娃了,一个娃娃能换十来斤糜子……”

    叶安这次哆嗦的更为厉害了,曾经听闻教授讲过,易子而食的惨状真实的发生在历史中,这是华夏的血泪史,也是逼不得已的成长史,是灾民度过饥荒的最后手段。

    一个孩子多少也有二三十斤,换取十来斤的粮食是亏的,但谁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口?

    孙全彬,叶安上辈子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宦官不简单,算是“身残志坚的典范”在侬智高叛乱时作为江西路安抚副使给了狄青以极大的帮助。

    瞧见叶安在咬牙坚持,王皞怒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孙全彬可不光是带着赏赐和赈灾钱款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他那杀人的刀剑!”

    叶安再次摇头道:“十万斤粮食不够,需要更多的粮食,钱财无用,度牒倒是勉强能给这些灾民活命,但总不能把这些人都变成和尚道士吧?”

    王皞瞧见远处微微摇头的玄诚子,不满的说道:“如何你才能把这十万斤粮食拿出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用这些粮食酿酒,现在正事所需之时啊!”

    瞧见王皞终于开始和自家平等谈话,叶安便笑道:“阳城县的粮食够的,地处嵩山之东,东有汜水,且有颖水发于嵩山,哪里没有粮食这里的粮食都是充足的。”

    “银钱已经买不到粮食了!”

    叶安冷冷一笑:“银钱买不到,那刀剑呢?”

    “朝廷岂能如同匪类者?!”

    “都他娘的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了!这时候朝廷不做强盗,难道要让这些百姓变成强盗,变成洪流,变成一群疯子,去造赵宋天家的反吗?!刀剑放在那些奸商的脖子上好,还是放在灾民的脖子上好?你难道不清楚?!孙全彬难道不清楚?便是他亲自来了,我也要啐他一脸!”

    哈哈哈哈…………

    粗犷的大笑声传来,一身红袍犀靴的官员走进小院,瞧见玄诚子便叉手道:“见过观妙先生!见过王学士。”

    不等两人回礼,便是走到叶安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某家便是孙全彬,内侍省押班,此次奉旨前来提举阳城县灾情。”

    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人当面抓到了,实在是让人脸红,但叶安实在是憋不住的笑了,眼神中满是好奇。

    原因是,为何宦官会如此的中气十足?!

    从长相到声音,无疑不显示他是一个昂藏七尺,壮硕的有些吓人的堂堂汉子,钢铁直男一样的人居然是宦官,实在是颠覆认知,宦官难道不是个个长得如“东方不败”一样吗?

    但到了嘴边的询问,便化作了一句:“你来了?再不来王知县的脑袋可就要被灾民当球踢了!”

    孙全彬微微一愣,随即再次爆发粗犷的笑声:“哈哈!这小子当真是对某家的脾气!”说完还用力捏了捏叶安的脸咬牙切齿的“夸赞”道:“某家为何如此稀罕你呢?!”

    不待叶安说话,便沉声开口道:“王县尊本当随某家一起来的,但阳城县的事你也知晓,他脱身不得,此次某家便是来取那十万斤粮食,你道如何?”

    这下正主算是来了,叶安点了点头:“还请押班稍座,尝尝小子的酒水,今日必让押班满意!”

第八十一章灾情如火

    叶安摘了围裙素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孙全彬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院的石桌旁,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惊讶,这酒菜实在是太过特别了。

    而玄诚子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庖厨手艺,坐在之后便是夹了一块糜子饼,这东西被炸的金黄,味道也是不差的,更为可贵的是上面居然还有一层糖霜。

    一口咬下,酥脆香甜,味道极佳,忍不住让人大口咀嚼起来,面食与霜糖是天然的伴侣,这几乎是所有亚洲人的共识。

    各种各样的野菜配上爆炒的辣椒面,总能够在平凡,甚至是在卑微中出彩!

    汉家百姓寡淡的舌头在复杂的调料面前早已被刺激的挑剔无比,尤其是在宋世这个美食的王国之中更是如此。

    连茱萸都能成为增味剂,辣椒便是更为惊艳的存在,这些东西配上野菜馍馍,把原本的干涩化为了领人眼前一亮的全新体验。

    于是本打算说话的王皞住口了,大马金刀的孙全彬反倒成为石桌上最文雅的人,即便是当着他的面叶安也毫不客气,也不拘束,端起酒杯磕一下石桌便算是敬酒了,这某样倒是让孙全彬觉得他是军伍中的汉子。

    但酒桌上唯一让孙全彬皱眉的却是眼前的美酒,这酒太香太烈,一口下肚便是在口舌之间杀出一片的敞亮,再来上一筷子辣的人哆嗦的炒野菜,配上一口馍,个中滋味外人不足道也!

    这酒水当真是惊为天人的,香浓的酒气从一开始便如同小手一般勾引着自己的鼻子。

    惊讶的望向叶安道:“在这灾荒的时候是该吃些杂食果腹,不过你这菜色倒是做的极好,尤其是这酒水与众不同,香气十足啊!”

    叶安笑道道:“这是自家长辈的酿酒法子,香气惊人的很,只不过第二天早上头疼的厉害。”

    说完便望向王皞与玄诚子二人,这两人之前贪杯的厉害,第二天早上起来个个在头上缠了布带以缓解疼痛。

    孙全彬却全然不在乎道:“这般的美酒便是头疼欲裂也忍了,来来来,少年郎你我满饮此杯!”

    当一个人,尤其是官员对你变得突然热情的时候,那一定是有求于你,叶安当然知道孙全彬为何这么热情,不就是为了那十万斤的粮食而来吗?

    他是奉旨前来提举河南府赈灾事宜的,这时候谁有粮食,他就对谁热情,他不是文官,没有那么多的气节,礼仪要注意,只想着办好差事,早日返回东京城复命。

    酒桌上的气氛一般是热烈的,只可惜在这一方小小的石桌上却是稍显尴尬的,王皞与玄诚子两人吃的号不痛快却一言不发,只是互相端起酒杯磕一下石桌便算是与孙全彬喝过了。

    这样的态度有些敷衍,但孙全彬全然不在意,王皞是赋闲在家的集贤院学士,先帝朝的时候还曾经做过工部侍郎,远不是孙全彬这内侍省押班能够得罪的,至于玄诚子……观妙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

    桌上唯一能够拿捏的也只有叶安了,于是便更加热情的与叶安喝酒,只不过这酒喝的叶安颇为头疼,知道自己的酿造技术不过关,当然要小心着喝,但对面的太监在喝了一杯之后便瞬间化身成为人四海的豪客。

    端起酒杯道:“少年郎了得啊!,某家听说阳城县之所以有那十万斤粮食,便是出自你的手笔,但可惜被人给做下了污名!单单冲你这十万斤粮食,某家敬你!”

    这话说的有些重,内侍省的押班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宫中女官的首领,乃是太后身边的近臣。

    一杯酒下肚,便紧紧的盯着叶安,仿佛要把他钉在座位上,稍有异动便要暴起伤人一般,这那里敬酒,简直就是在威胁自己啊!

    叶安无奈的举杯喝了一口道:“押班客气,这是小子该做的事情,左右不过是王大官人家的粮食,只是小子之前买下准备酿酒的,眼下却成了救灾之物……”

    “这便是缘分,只要你把剩下的十万斤粮食拿出来,某家保准城中没人敢造你的谣!一切明细某家如实向太后呈报,为你记功!”

    叮当,王皞的筷子砸在了碗上,边上的玄诚子则是连连咳嗽,石桌上的气氛诡异了到了极点。

    叶安大惊失色的为师傅拍了拍后辈,惊恐的望向孙全彬道:“提举?小子可曾得罪过你?!”

    孙全彬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少年郎这话说的奇怪啊!”

    悲愤的表情浮现在叶安的脸上,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既小子微臣得罪提举,提举何必陷我于死地!如此是可得太后青睐,但我这文道一途还走不走得?!便是惩治宵小又如何?叶安在文道前辈眼中岂不是变成居功邀宠之人?便是受太后恩旨,也是被人戳脊梁的!”

    孙全彬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开口道:“少年郎莫恼,是某家没有考虑周全,你这般的人物,必定是要走文道的,但这十万斤粮食太重,你拿不动啊!”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眼下阳城县乃至整个河南府都缺粮食,四面八方的粮食要运来也需时日,十万斤粮食小子便算是坐拥金山了,但在小子看来,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这一次孙全彬倒是通情达理的点头道:“阳城县还能顶得住,能吃观音土活命,能吃树皮活命,还未到饿殍遍野的程度,但某家问你要粮不是给阳城县用的,而是打算运往西京洛阳。”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吃喝的王皞猛然一个哆嗦,而玄诚子则是立马不咳了,两人骇人的睁大眼睛望着孙全彬。

    “西京告急?!”

    “灾情甚重?!”

    孙全彬表情凝重,眼神中也透露着灰暗:“河南府今年受了大灾,蝗灾春天还未起势,但不知怎的,立夏过后便久旱微雨,蝗虫肆起,地里的夏粮没了,百姓别说缴夏税,便是秋粮都种不下去!官家下旨免去了洛阳以西的夏税,推迟了秋税,并调永兴军路京兆府筹措粮草直接运往洛阳赈济灾民。”

    王皞长舒一口气:“京兆府乃关中富庶之地,长安,万年,兴平,蓝天,都是产粮之乡,国朝安定,不缺粮食。”

    孙全彬却苦笑道:“等不及的,河南府官员隐瞒灾情,诸位便是身在阳城,也比某家知道的还晚吧?某家出京的时候旨意才下达,而洛阳等不得啊!”

    “奸佞该杀!如此泼天的灾情,河南府的官员岂敢隐瞒?!”王皞须发皆张,叶安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官人杀意骤起的一面。

    刷刷刷…………三道目光如同闪电一般劈在了叶安身上,如同土匪盯着“肥羊”。

第八十二章真的没粮了吗?

    叶安在心中大叫不妙。

    果然孙全彬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十万斤粮食来的,为此甚至不惜得罪钱家为自己作保也要把十万斤粮食拿走。

    只不过他不是把这十万斤粮食用在赈济阳城县的灾民上,而是打算用这十万斤粮食援助西京洛阳。

    “那阳城县的百姓该如何?”

    叶安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便沉默下去,这话问的太多余了,从玄诚子和王皞悲痛且无奈的表情上看,显然阳城县最终还是要被抛弃了。

    小小的阳城县岂能有西京洛阳来的重要?岂能有洛阳城中的权贵来的重要?

    此次孙全彬前来阳城县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阳城县的问题,相反他带着大量的钱财而来,是为了用这些钱财筹措粮草运往受灾更为严重的洛阳。

    想想也知道,河南府大面积受灾,灾民第一时间涌向的不会是东京城,而是洛阳城!

    之所以会有灾民出现在阳城县,归其原因便是一个可怕到让叶安这个局外人也感到恐怖的事实,洛阳根本就没有办法容纳这么多的灾民!

    原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洛阳能够成为大宋的西京,能够成为诸多达官贵人的养老之地,其最大的优势便在于繁华。

    叶安读过的任何一本提及洛阳的史书都在描述着这个以牡丹为名的城市如何的繁荣,这里是华夏文明的源头之地,夏朝的国都斟鄩便是洛阳。

    西周代殷后,为控制东方地区,开始在洛阳营建国都。周公在洛水北岸修建了王城和成周城,史称成王“初迁宅于成周,宅兹中国”,中国一词也最早从那里开始。

    唐代,自高宗始仍以洛阳为都,称东都,后梁、后唐、后晋均曾都洛阳,后汉、后周以洛阳为陪都。

    到了宋,更是以洛阳为西京,置河南府。

    经过无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虽历战乱,但却没有毁灭这座城池,到现在,洛阳仍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留给后世的,仍是数不尽的物华天宝。

    但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池,一座天阙般的存在,却无法救治河南府的灾民,可见此次灾情的规模之大让人胆寒。

    不知为何,眼前即便是野菜粗粮做出的饭菜也不香了,王皞与玄诚子低头饮酒,时不时的用余光瞥向叶安,他们依旧希望叶安把这十万斤粮食拿出来卖给孙全彬以支援洛阳。

    叶安望向孙全彬,脸色严肃道:“洛阳的粮食当真告急?”

    “千真万确!小子你是担心洛阳和阳城县一样,商贾囤粮待价而沽?”未等叶安开口,他便提高音量道:“大可不必,十数万人涌向洛阳的时候,所有商贾都不敢囤粮了。

    只要他们敢,洛阳的百姓,灾民就敢把他们的店铺夷为平地。

    这时候的洛阳谁手中有粮食,谁就是冤大头!便是那些致仕的高官,家眷也不敢囤积粮食的,他们都知道眼下囤的不是粮食,而是要性的毒药啊!”

    叶安不再说话,他知道孙全彬能把话对自己说的如此清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手中有这十万斤的粮食,并且是玄诚子的徒弟。

    他几乎给了自己该有的一切尊重,当然若是得不到他所要的东西,这些尊重便会瞬间烟消云散,甚至与刀斧加身。

    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爽快人,更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阳城县,阳城县该如何?小子在阳城县的名声可是臭不可闻,正打算用这十万斤粮食翻身呢!”

    叶安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一个关于阳城县,同时又关于自己名声的问题。

    石桌上的气氛变得尴尬,孙全彬抬头看了看玄诚子与王皞,这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酒醉不省…………

    左右开弓的捋起袖口,孙全彬露出森森的白牙道:“少年郎是个聪明人,阳城县中难道没有粮食?”

    叶安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自然是有的…………”猛然一顿明白了孙全彬的意思,惊讶道:“你要煎迫那些粮商富贾?!”

    孙全彬羡慕的望向叶安:“某家当年要是有你这般的聪明便不会受着罪咯!但某家不是来煎迫那些粮商的,某家是来同他们讲道理的,若是不应,那某家手中右骁捷军也非吃白食的样子货!”

    说完孙全彬便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留下,仿佛潺潺的鲜血,叶安却点了点头:“这时候就该以暴制暴!想要以国难发财,在五代昏聩之时还有可能。

    如今太后圣明,官家仁慈,最需要的便是以稳治国…………找死找错了地方啊!大官能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小子佩服!叹服!”

    叶安是真的佩服孙全彬,敢于在这个时候翻脸,用手中的暴力去逼迫囤粮的商贾,文官万万不敢做这种“与民争利”之事。

    双手端起酒杯,郑重的敬了孙全彬一杯酒,惹得孙全彬哈哈大笑:“某家便是一个阉人,要那些大头巾的名节作甚?只是太后和官家的鹰犬,妥帖办差便是!不过你小子倒是对了某家的脾气啊!只可惜这般恭维,某家可不会记你人情哦。”

    王皞在边上咬牙切齿,玄诚子却似笑非笑,孙全彬果然是宫中出来的精明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不记人情,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贬低了王皞,同时也记下了叶安的情义。

    到现在王皞才发现,叶安从未如此敬重的给自己敬过一杯酒,反倒是给孙全彬这个宦官敬酒了,难道自己在他眼中还不如一个阉人?!

    至此孙全彬也放下了架子,在这小石桌上大快朵颐起来,一块炸透了的糜饼被他丢进嘴里,卡巴卡巴的声音如同咀嚼那些奸商的骨头,看的叶安喜笑颜开。

    钱晦诋毁自己的时候,那些囤粮的奸商也没少在其中煽风点火施加助力,这下反倒是他们要吃苦头了。

    一顿饭吃下来,高度的白酒并没有令孙全彬大醉,只不过酒气不断的从他的大嘴中喷出,熏得叶安不敢面对。

    孙全彬拒绝了王皞请他留宿的打算,起身便踉跄的向庄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骂囤粮的奸商,大骂那些与奸商勾结起来的权贵,当然也要特意的称赞一下王家,称赞一下王皞把粮食卖给叶安的“明智之举”。

    叶安扶起步履蹒跚的孙全彬向王家庄外走去,但出了月亮门,孙全彬朦胧的眼睛便透着精光:“小子,你有何事求我?”

    腼腆的笑容荡漾在叶安的脸上,略显拘谨的开口道:“大官何以见得?”

    孙全彬抬起搭在叶安肩膀上的胳膊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笑道:“从你听到右骁捷军的时候!你这要走文道的小子,酒宴散去不去扶你师傅和王学士,扶着某家这位内阉作甚?不合于礼法,自然必有所求!”

    叶安再次露出“腼腆”的笑容:“大官真知灼见!小子身边有一个仆从,本是右骁捷军的忠烈之后,可遭了上官的冤屈…………”

第八十三章唯你一人知晓?

    右骁捷军,这个几乎已经被铁二刻进骨子里的名字,在叶安听到的一瞬间便惊讶的无以复加,这算不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孙全彬带来的右骁捷军不一定是铁二父亲所在的那个指挥,事实上右骁捷军人数不下数万,当初铁瑥所在指挥又不知是哪一个。

    当叶安把说知道的关于铁二父亲铁瑥的事情告知孙全彬之后,孙全彬便惊讶的盯着他道:“你这般查询所谓何事?且不不论铁二是你仆从,便是铁瑥当年战死,抚恤被上峰侵吞也与你无关……”

    叶安盯着孙全彬道:“此乃信义,还请大官助我!”

    孙全彬长叹一声:“没别的事了?你要知道就这十万斤粮食完全可以让某家给你帮其他更大的忙。”

    叶安摇头道:“再无其他!若大官能助我查明真相,使奸人明正典刑,叶安便把这十万斤统统送与大官,分文不取!”

    孙全彬打了个哆嗦,脸上的酒意瞬间便消失的干净,望向叶安带着一众不可思议的声音道:“你可知晓这十万斤粮食现在价值几何?便是朝廷采买也少不得千贯钱,甚至更多的,你可想清楚,为一个仆从的亡父的公道,可愿舍了这泼天的财富?!”

    叶安露出比哭难看的笑容无奈摇头道:“小子倒霉啊!当初应了人家的承诺,人家用命来还小子,小子岂能在乎别的?信义二字价比千金,小子不得不还!”

    孙全彬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安,再次长叹一声道:“你以后还是莫要走文道了,便是走也莫要进朝堂,这般的性子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喽!

    那便如此说定,这十万斤粮食送与某家,某家帮你把铁瑥之事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军中不法尤甚民诉,只要查明必定会得太后关注,只要太后关注…………嘿嘿。”

    叶安长舒一口气,终于算是把铁二的事情有个交代了,向孙全彬深深一礼道:“多谢大官!”

    “谢个屁!这事某家要费多大的功夫你知晓吗?铁瑥从右骁捷军征调进龙卫军,参战与澶渊殒命,抚恤定然是有的。

    可抚恤是在龙卫军发往右骁捷军之前被贪没的?还是被右骁捷军贪没的?亦或是被其指挥使贪没?这些都是十二年前的旧案,要想查明怕是要费大力气,若是其中牵扯出诸多贪没,或是牵扯出将门,那便是某家也不敢往下查!”

    确实,铁瑥之事看起来简单,可背后不可告人的隐秘却太多太多,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遭到利益所得者的报复。

    这也是当初叶安让铁二再等等的原因,至于杀人…………却要比查询真相要简单的太多太多。

    叶安双手抱拳道:“大官,若事不可为,小子只需一个名字!”

    抬起手就给叶安脑袋来一个大巴掌,孙全彬甩了甩手道:“你可记得自家的身份,读书人便是读书人,好好的走文道便是,莫要这般的豪侠气!给你名字又能如何?手刃奸佞?痴心妄想!某家教你一个乖,官场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要杀的人或许是别人要保的呢?或是贵人要保的呢?你又如何?事到如今,你唯有等待,小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你在世上立足的本钱!”

    话说的漂亮,但从头到尾都是在教叶安不要多管闲事,这世界上的利益划分是早就定下的,不能有莫名其妙的贪没,也不可能有利益牵绊之外的贪没。

    孙全彬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右骁捷军一个小小的指挥贪没了铁瑥的抚恤,那便会明正典刑给铁二一个公道,若非如此,那他便会收手不再彻查下去,同时也要求叶安不得再彻查此事。

    从出发点来说,孙全彬是好的,是在为叶安着想,可事实上依旧是要他向利益集团妥协,一旦涉及到将门之事,那便夹起尾巴做人,没必要把自己的前途毁在一个贼配军的身上。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内官,孙全彬已经对叶安极为照顾了,把该说的话都说透了,可不知为何,叶安心中却异常的冰冷和愤怒。

    一个忠心耿耿的军士,一个为国捐躯的战士,就这样成为了利益的牺牲品,即便是死了,身上的军功和抚恤都被高高在上的人给侵吞掉。

    要命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理所应当,即便是铁二这位苦主,最后也不过是希望叶安去掉他身上的厢军军籍,并没有奢望叶安能够帮他讨回父亲的抚恤和军功。

    一个国家的兵制应该是牢固如铁的,是任何人也不能触碰的红线,如此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以及士兵为国作战,甚至是慷慨赴死。

    但赵祯看到的宋朝兵制却是如此的不堪入目,这简直就是如同筛子一般的漏洞百出。

    最可悲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本应如此,叶安不禁要问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不到百年的时间两任皇帝如同猪羊一般被人牵着走,这讽刺的画面让叶安冷笑着望向孙全彬,眼中满满的嘲讽都在刺痛着孙全彬:“兵制衰落至厮,人皆以为常,国之危矣!”

    “有本事便用你腹中的才学去朝堂上施展,莫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唯你一人知晓?朝中诸公皆眼疾呼?!”

    叶安沉默了,孙全彬看似有道理的话却只能证明两点,要么便是朝堂中的诸公参与到了其中,要么便是有意为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军队是什么?是一个国家的最根本保障,他们是强制力的存在,是暴力组成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基石,一旦军队出现问题,那这个国家便走向了毁灭的边缘。

    之前从史书中可以窥见,在宋初大宋的兵制还是没有问题的,最少军中的规矩还是铁打的一般。

    可自从澶渊之盟后,大宋的兵制便一落千丈,除去那些招抚流民的厢军之外,禁军的整体趋势也出现了下滑。

    而叶安现在更是看到军队中的规矩在逐渐的分崩离析,阵亡将士的抚恤几乎是任何时代都不可碰触的存在,但却能被叶安撞到,不得不感叹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这个王朝已经开始步入深渊了。

第八十四章再回阳城县

    孙全彬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叶安的十万斤粮食,一分钱也没给,他既然答应帮叶安查清楚铁二家的冤情,那就一定会去做,至于背后的成与不成,那并不是他的事情。

    最少他愿意给铁二这个卑微的人提供帮助,也能把他身上的厢军兵籍给去除掉,这原本是铁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事实上除了叶安之外,没人会想着去查清铁家冤案的事实真相,即便是铁二也不过是想要除掉自己身上的兵籍,若是能讨回抚恤那便更好了。

    至于事实真相…………抚恤补发下来,便是他要的事实真相。

    叶安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与自己来的地方完全不同,尤其是在思想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当叶安找到铁二并且告诉他事情有了进展之后,铁二最关系的却是:“小郎君,什么时候能把铁二身上的兵籍给除去?”

    叶安望向了孙全彬离开的方向缓缓道:“快了,等你再次回到阳城县的时候,你的良人文书便会下来,从此便脱了兵籍,但你头上的金印怕是难以消除。”

    铁二摸了摸脸上的刺字,憨笑着说道:“无碍的,只要有了文书,这刺字终究是能够遮盖,跟在小郎君身边也没人会说不妥。”

    现在的叶安才发现,自己当初与铁二说的去右骁捷军杀人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甚至可笑到了极点。

    自己有没有能力呢?也许有,但结果一定是悲哀的。

    孙全彬带着十万斤粮食走了,直接率领右骁捷军的三个指挥进入阳城县,他已经把在阳城县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便是在阳城县中筹措更多的粮食!

    叶安不想去往阳城县,因为那里即将变成人间地狱,当然不是灾民的地狱,而是那些奸商的地狱…………

    军队无论何时都是暴力机器,任何敢于对抗的人都会被碾成齑粉。

    望着在夕阳中逐渐收敛金光的县城,叶安知道孙全彬已经被逼疯了,之所以如此客气的来寻自己,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自己在王家庄,有王皞在,有玄诚子在,即便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孙全彬也无法要挟自己。

    叶安相信,若是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场不一定会被阳城县的那些商贾好多少,为了利益最大化,他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粮食全部无偿交给了孙全彬。

    送礼是有讲究的,一次性把礼物的价值堆到最高,甚至超出对方的预期,这才是送礼的最好手段,断断续续的送礼,即便加起来价值不菲,也会让收礼的人感觉不到诚意。

    至于那些囤粮的商贾,他们或许背后有人,但眼下这个关口,谁也不敢站出来保全他们,于是这些人便理所当然的成为孙全彬煎迫的对象。

    不把粮食交出来,那便会有军士进入其中搜查,一旦搜到粮食,必定会被治罪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洛阳城外十数万灾民嗷嗷待哺,你还在这里囤粮?!

    即便是王温也不会为这些奸商开脱,商贾在宋世本就是贱业,士人最瞧不起的便是商贾,王温如何会去给这些人说情?

    玄诚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孙全彬去了阳城县之后便准备去往阳城县救治灾民,用他的话说,修道之人盛世归隐山林清修无为,乱世便要出山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

    虽说口气很大,但却表达了修行之人的真切想法,即便天地化为熔炉,也要投身其中。

    玄诚子在出发之前从王家庄搜寻了不少的草药,同时还带了一些干粮,为的是不愿给王温添麻烦,此次也不会住在县衙,而是打算去往白云寺挂单。

    叶安作为玄诚子的徒弟,自然是要跟随而去的,王皞站在庄子门口亲自给玄诚子牵牛,态度也是极为庄重:“众生皆东去避祸,唯观妙先生逆行,王某感佩,待先生归来,王某必扫榻相迎!”

    叶安暗地里撇了撇嘴,说的这么好听,有本事你跟随一起去啊!逆行的人可不是没有,孙全彬便是逆行者,还是带着朝廷的钱财去的,也不见你这般的夸赞。

    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是人?

    玄诚子拉着叶安手笑道:“如此甚好!孽徒的老烧锅还请子融妥善保管,莫要老道回来不见了这佳酿心中抓挠!”

    叶安明显感觉到王皞的表情抽出了一下,随即从他的手中接过缰绳:“师傅不早了。”

    一道倩影躲在门后,看着即将离开的叶安,眼中是快要溢出来的崇拜,以及让人难以忍受的幽怨,叶安并不在意,而是看向了她身旁依旧低调的盏儿挥了挥手。

    英娘赶紧伸出白藕似得手臂挥舞着,只有身边的盏儿知道,这个少年郎是在对自己挥手告别,没想到他会跟随观妙先生返回阳城县城,更没想到他会放弃揭发自己,下意识的抬起手,但见身前英娘激动的模样又迅速放下………………

    离开王家庄没一会,铁二便成为驾车的人,玄诚子坐在车辕上,叶安则是已经躺在牛车的后面,屁股下是散发着微香的蒲公英,也不知这次返回县城会看到什么模样。

    自己前后砸下去二十万斤粮食,十万斤已经被“败家”的王温给霍霍没了,至于剩下的十万斤粮食被孙全彬给要了去。

    叶安不认为孙全彬会把粮食拿出来给阳城县的灾民,至于之前王温低价卖出去的十万斤粮食,怕是早已打了水漂。

    对于恐惧中的人来说,囤积多少粮食都是不为过的,十万斤粮食不过一千石,眨眼之间就能买个干净。

    根本就无法起到稳定市场逼迫粮商卖粮的程度,即便是源源不断的从王家庄运粮食也不能动摇那些奸商的心。

    四周有多少粮食不在他们的库存之中,这些商人必定是早早算计过的,而结果便是王温斗不过奸商,阳城县的粮商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把王温手中的粮食变成自己的。

    在百分之二百的利益面前,资本会变得目无法纪,王温很可能会因为这十万斤粮食变成抱薪救火,最后把自己烧死。

    幸好孙全彬来了,否则自己现在去阳城县怕是只能给王温收尸…………

第八十五章可笑的“藏富于民”

    闷热的夏日总让人觉得难熬,恨不得太阳早早的落下,让秋天更进一步。

    但在农人的眼中却十分短暂的,农民最艰苦,最紧张,最集中的劳动莫过于“战双夏”。

    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内他们不光要完成夏收还要完成夏种,农人就没有一天能够清闲。

    这是个与天斗,与地斗的职业,每天都要早早的出现在田间地头上转悠,即便是没有什么农活,也要再拔下一根野草,让庄稼吸收更多的养料。

    地里的小麦早已被收割干净,自耕农向朝廷交税,而身为士大夫的王皞拥有职田却无需缴纳所得,王家乃是主户,手中有着大量的田地,这些田地虽然不是王皞的职田,但却也是属于王皞名下的,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所以能够享受非常大的税收减免,别人还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也是为何王家能够拿出那么多粮食的主要原因,二十万斤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小麦和糜子亩产最多一石的时代里,二十万斤粮食便最少也要有两千多亩的土地!

    叶安不禁暗叹这个时代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远超史书记载!

    现在是天生二年,相对于北宋的历史来说刚刚迎来了它的第四任皇帝,还处于平稳安定时期,仁宗皇帝的老爹真宗皇帝因澶渊之盟给北宋王朝带来了一个相当稳定的阶段。

    可即便如此,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依旧让叶安心惊胆颤!

    土地兼并是好事吗?

    是也不是!老赵家打造出的所谓“藏富于民”的制度看似说得过去,可真的到了实践阶段却是狗屁不通。

    叶安是历史的旁观者,更是通晓古今的存在,他知道所谓的藏富于民的真正含义,管仲曾经做过明确的定义:“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

    意思很简单,就是通过减轻赋役征发,通过藏富于民的方式来发展生产、稳定国家财政收入,这也是最早的量变产生质变的思想。

    可老赵家是打着藏富于民的借口而实行资本扩张和垄断啊!

    宋朝的税收制度可并非是减免的,相反比之五代还有增加,除了夏秋两税之外,各地还有名目繁多,地域不同的税收,各种苛捐杂税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即便如此,大量的土地兼并还在进行,唐代时土地的买卖还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但到了宋代,土地兼并已经成为一种最正常不过的经济形式,只要你有钱,就能买下土地,至于土地上原本的自耕农,在卖出土地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佃户。

    失去了土地的人还是要依赖土地过活,他们不需要向朝廷缴纳夏秋两税,只需要向主家缴纳耕种田地的五成,或是六成所得,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当然其他的苛捐杂税还是要缴纳的。

    如此一来,宋朝的两税制度变成了压迫制度,失去土地的佃户不向朝廷交税,有官职在身的人家只需要缴纳相对极少的税收,于是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仅剩自耕农的身上。

    藏富于民,藏的是土地,土地的产出便是财富;所谓的民,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

    这就是叶安所看到的宋朝,也是历史的本来面露,触目惊心,让人不禁胆寒,叶安可以肯定,看到这一点的人绝不止他一个,可却没人站出来反对,可见利益相关之下,人人都成了把头埋进土里任由火烧屁股的鸵鸟。

    对待宋朝叶安原本是充满好感的,可现在心中的好感正在随着认知的增加而不断的减少消失,教授曾经说过,管窥历史永远得不到真相,可现在叶安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历史,真相比书中记载的还要酷烈。

    坐在牛车上的师徒二人都在盯着眼前的田野,只不过相比叶安,玄诚子更加期盼今年能是一个丰年。

    夏收已经结束,秋收过后才能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

    一路上玄诚子在不断的从包裹里掏出糜子饼分给路边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头上无一例外的插着草标,有些孩子争抢糜子饼的时候把草标弄掉了,但很快自己从地上捡起再次插到了头上,他们知道插上草标之后便能被人买去,不用挨饿………………

    叶安纵观这一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插着草标讨要食物,面黄肌瘦的大人却不会向自己所在的牛车讨要,只是眼神中透露着祈求,希望能自己能买下这些孩子。

    卖孩子已经成为对抗灾荒的最后手段,汉高祖刘邦曾一度提倡和鼓励民间“卖儿卖女”,并视之为救荒的手段,为的是避免“人相食”的人间惨剧,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这虽有违人伦,但孩子被卖掉了却能活命!

    叶安默默的看着这些孩子,转头望向老道:“老君观能救助多少孩子?”

    玄诚子的手微微颤抖,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至多五十!”

    于是叶安便毫不犹豫的站在马车上大喊:“嵩山老君观急公好义,愿收养孩童五百!”

    哗啦…………

    在叶安喊出话的一瞬间牛车就被灾民围住,玄诚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拉着叶安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荒唐!救不了的!最多百人已是极限!五百之数老君观供养不起!”

    叶安看着把孩子往牛车上塞,以及牛二不断躲避被拉扯下牛车的模样道:“不要养多长时间,只需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了!”

    孩子吃的并不多,只需要进行有效的分配和管理,老君观的粮食足够这五百个孩子撑上两个多月,而大山是慷慨的,在山中能够找到许多可以吃的东西,即便是飞禽走兽也能填饱肚子。

    这点灾民不是不知道,可山林也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中岳三分之后,嵩山的山林便也属于儒释道三家。

    虽然手中有能够阻挡灾害的东西,但叶安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看似收养五百个孩子很多,可从叶安喊出这一嗓子后开始,牛车后面的孩童队伍便在不断的增加。

    “老君观”,“观妙先生”,这简直是金字招牌,叶安的行为在玄诚子的眼中无异于夸下海口,随着人数的增加,叶安以及老道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牛车后面最少跟了千余孩童,而叶安的办法简单粗暴,抵达阳城县之后,便请守门的刘门头帮忙,直接从队伍的最后面开始挑选五百名孩童带进城中。

    眼下这个关口,只能救助最需要的人,体力能跟得上的孩子大多强壮些,牛车是他们的机会,非到身体真的不行才会跟不上,那些被甩在最后的人才是最需要救助的。

    这样的选择虽然残忍,但却是最理性的办法。

第八十六章千年“老鬼”

    拯救五百个孩子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这个被阳城县百姓和灾民称之为“吝啬如胡狼”,“夜郎”居然要救助五百个孩子,人们心中对他的评价便开始转变。

    现在的阳城县几乎是家家闭户,处处关门。

    萧条的景象无以言表,与一个月前叶安初到的阳城县的景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叶安现在觉得自己之前与王暤的猜测很对,如此恐怖的灾情之下,动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孙全彬带来的千余右骁捷军便成为镇压这里动荡的所在。

    灾民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镇压他们得不偿失,相反会激起民愤,灾民以达数万的情况下一旦出现动荡,那后果可不是孙全彬能够承担得起的。

    再说向手无寸铁,面黄肌瘦的灾民挥刀子,本就是极为考验人性的事。若是这些军士能够无情的挥下武器,那他们本身也是无法驾驭的存在,即便是通过暴力稳定了阳城县的局势,来自朝堂的口诛笔伐也会让这群“屠户”死无葬身之地!

    大宋的道德标准几乎严苛到了变态的程度,灾情当前,身为提举河南府赈灾差遣官的孙全彬把刀子冲着灾民,无论他赈灾是否得力,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于是孙全彬没有向灾民挥刀,而是向阳城县中囤粮的富户商贾下手了……

    玄诚子的牛车进了阳城县后便直直的去了白云观,但叶安却向县衙而去。

    看到如此严重的灾情,如此多的灾民,触目惊心的饥荒和一路上听到的各种悲惨传闻,他的内心就没有平静过。

    “生而为人便是高贵的!”

    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敢说出口,人首先是要活着,而不是去谈论所谓的高贵。

    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来谈高贵?拿什么来谈自由?

    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追求理想,才会追求财富,才会追求高尚的品格!

    现在叶安看到的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在这令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场景中,叶安发现原来后世的残酷与在这个时代的残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仅仅为了一点口粮就能把孩子卖掉,孩子还心甘情愿。

    老道带来的粮食已经全部分发干净,其中也包括叶安和铁二的那一份,铁二现在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若非叶安偷偷给他看了自己的牛皮包,这货都快哭出来了。

    叶安需要时间,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过渡,阳城县的土质非常好是出了名的红矾土,土质好的令人发指,松软的土地中富含钾、铁、砸、锌等多种微量元素且气候适宜,非常适合根茎作物生长,特别是红薯土豆的种植。

    在后世这里的红薯便是有名的佳品,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的叶安怎生不知晓?

    他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地下的希望就会生根发芽,会结出大片大片的藤蔓和果实。

    而在老君观后面的树林中,那些种下的希望已经能够达到作为种子粮的标准了。

    土豆最好是进行切块培育,但他来的匆忙,只是把一颗颗的土豆埋入地下进行最基础的种植,但在这夏季里,土豆生根发芽的速度会更快。

    老道是不愿叶安前往县衙的,毕竟在他看来现在还是莫要再去沾染是非的好,尤其是叶安这个喜欢夸下海口的逞强性子。

    已经收养了五百个孩子,若是不早点前往老君观,多拖一天这些虚弱的孩子便离地府又近一日啊!

    但叶安还是要执意前往,并嘱咐玄诚子道:“师傅,快快带着这些孩子去往观中避祸,从今日开始阳城县可能要动荡了,孙全彬煎迫商贾,商贾必会反击,倒时可就没有无辜之人!”

    玄诚子悚然一惊,他自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灾面前一个消息,一把刀子就能使得看似稳定的局面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把拉着叶安的手道:“那你还去往县衙?走走走,随为师回山去!老君观庇佑还有本事庇佑这五百孩童!”

    叶安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徒儿这时还能走的了吗?见了这般模样,鬼蜮一般的人心,也该为宋世做些什么了,师傅今日倒是真心挂记徒儿的哦!”

    “一切皆有王温,孙全彬顶着,与你何干?!”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师傅我是你观妙先生的亲传弟子,若是没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岂不让世人耻笑?也落了你的名头不是?师傅放心,只要徒儿想跑,没人能拦得住!”

    说完叶安便把牛皮包中的干粮甩给了铁二:“护我师傅周全,可带你娘山上,若是我回去不见了你,便是算人情喂了狗!”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走了,铁二想要追上叶安,却被人拉住,回过神来的他骇然发现自己被玄诚子单手扯着,根本就前进不得。

    “恁个熊娃!老道便知晓他还有本事没亮出来的!由他去,天大地大,玩塌了有道爷顶着!”

    玄诚子说完便一扫拂尘打在铁二的脑袋上:“跟道爷回山!”

    虽然与叶安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不知为何,玄诚子对叶安比颇有信心,在他看来这小子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带来惊喜,许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到他那里便会变得可行。

    他做了多少惊艳自己的事情了?

    在王温的县衙,他可以果断的拒绝王渊的招揽,甚至还让王渊的脸面掉在了地上,可就是这样的气度,没人能说他叶安一个字来,因为他是有本事的。

    王渊的本事不够大,所以没有降俘叶安,这在仕林之中只能算作是美谈。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怎会有如此广阔的人生阅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处处透露出一股老道在其中。

    但这远非叶安那么简单,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让玄诚子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让他怀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天地之间的异数。

    从叶安向王皞卖头面这件事看,他已然显然知晓了蝗灾在河南府肆虐,之前与自己讲过,那时还不曾当真,而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叶安无论是应对王皞的逼迫,还是面对王温的求粮处理的皆是进退有度。

    且不论那些不可琢磨的事,单单是这份远超年龄的心性便让老道怀疑叶安的皮囊之下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但他即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在叶安年轻俊朗的皮囊下是一个经历了千年的“老鬼”,一个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无限高远的灵魂。

第八十七章福兮祸之所伏

    叶安堂而皇之的走进了阳城县的县衙大门。

    眼下的这里已经变成了县城中的禁忌之地,孙全彬这位提举的到来,几乎喧宾夺主。

    当然他手底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更令人望而生畏,只不过叶安并不在乎,他现在多少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文道的人,以后学晚辈的身份拜见王温,这些大头兵要是敢拦着,一定会被王温用砚台砸的脑壳开花。

    文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之高……令人发指。

    孙全彬对王温可以不客气,但对王渊却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原因便是王温有官职,王渊没有……

    这位三槐王氏的“老人”可是跟随王旦许久的,在东京城中也是个人物,虽无官职在身,却能被太后请进宫的人怎能轻易得罪?

    可当王渊看到叶安堂而皇之的走进衙门正堂之后,脸上的表情便是孙全彬也能看出他对这小子的关切和责备。

    只不过他关心叶安的口气令孙全彬在心中骂娘。

    指着孙全彬王温沉声对叶安道:“十万斤粮食皆给了这阉竖?!”

    叶安苦笑着点了点头:“十万斤粮食,一斤不少全部给了提举,王大官人派人装的车,还抽调了庄子上的客户运送用以抵税。”

    “阳城县该如何?!你如何能见死不救?西京百姓的命是命,这阳城县的数万条性命就不是命?!”

    王渊气急,指着县衙外大声喝问,这口气仿佛要把每一句话变成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叶安的身上。

    叶安耸了耸肩膀,看着边上浑不在意的孙全彬,回首对着王渊一礼道:“先生厚爱之意叶安铭记!但阳城县并非无有粮食,这十万斤粮食送与提举赈济洛阳要比在阳城县的作用更大,而提举也不会只带着小子的十万斤粮食赶往洛阳的不是吗?”

    叶安说完便狡黠的望向孙全彬。

    他并不气恼王渊对自己的责备,这种责备更像是关心后辈的一种责备,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在其中,这么多年叶安早已能分清谁对自己是真正的善意。

    虽说王渊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自己很不舒服,但现在他发自真心回护自己让叶安莫名的心中一暖。

    无论王渊还是王皞,这两人说到底还是大宋的士大夫阶层,心中还留存着忧国忧民之心,对待自己这个后辈晚学依旧有回护之意。

    这大抵便是宋人心中的君子执念,也是宋朝士大夫所追求的境界吧?

    十万斤粮食给了孙全彬,一旦传了出去,自己身上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至少在阳城县坐实了“夜郎自大,吝啬胡狼”的污名。

    孙全彬笑了笑,脸上的粗犷愈发的厉害了,只不过眼中的戾气也越来越重:“这是自然!某家要把阳城县的粮食都挖出来!除去赈济阳城县灾民的,剩下某家全部都要带走!”

    王渊猛然一颤,伸手指向孙全彬到:“阉竖安敢如此!”

    都是明白人,也没有必要装糊涂,听了孙全彬的话,王渊便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要劫掠赈济天灾啊!

    “民财岂能劫掠?国朝也绝不允许与民争利!”

    孙全彬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怪,越来越尖锐:“劫掠民财?不不不,先生太过抬举某家了。

    某家做不出这般的丧德之事,某家要花钱卖的是那些囤粮商贾的粮食,那些人可不算“民”,而某家也不是劫掠,是扑买!”

    王渊心头的怒意不知怎的便消去不少,那些商贾之家的背后是怎样的存在他再清楚不过,看向坚定的孙全彬,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晓那些人的背后都是谁家?你这样做怕是会得罪许多人!”

    孙全彬咧了咧嘴:“果然是追随过王相公的人啊!当真是有几分胆量的,某家回到京师必定会言明你据理力争,颇费周章周章才得了粮食,为你王家开脱一番。”

    王渊苦笑一声,指了指四周:“阳城县已经变成这般模样,王温若是想得个好名声,也只能保全这里的灾民了。”

    孙全彬一拍巴掌:“这便是了,某家是太后的人,本就是个腌臜,不怕得罪那些人,只要办好官家和太后的差遣,其他之事某家浑不在意!”

    王温脸色落寞的点了点头,看向叶安道:“小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现在报复人家,可要小心了。”

    叶安笑眯眯的叉手回礼道:“多谢先生关心,叶安铭记在心!只不过此事与小子无关哦!?是不是大官?”

    孙全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哦!最后反倒时都推到了某家的头上,也罢!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谁让某家是宦官呢!”

    ……………………………………

    钱家在阳城县并没有土地,但并不妨碍他们在这里大肆收购粮食。

    阳城县地处嵩山与箕山之间,颍河横贯腹地,沃野千里的阳城县向来是河南府的产量重地。

    在这里的粮食铺子不单单卖粮,还在大量的收购粮食运往别处贩卖赚取差价,简单的贸易却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前提是拥有自己的运输渠道,且能打通其中的诸多关节。

    钱家二者皆有,自然是获利颇丰,而眼下恰巧遇到河南府遭遇蝗灾,粮价飞涨,也算是钱家的运气,只不过这运气很快变成祸事。

    钱家在阳城县的铺面因夏收而获得了不下三千石粮食,这对于钱家外宅来说无异于是飞来横财。

    眼下阳城县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一贯又三百文,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一众粮商们已经商量好,若是能再涨上一贯钱,到那时候便可向外籴米。

    钱涛牢牢记得二哥儿钱晦的话,要细水长流的慢慢籴,说不得还能再涨!

    翻了不知多少翻的价钱让它做梦都能笑醒,这几日不知怎的二哥不见了踪影,说是去了王家,却托人来说先走一步回了东京城去。

    钱涛不疑有他,二哥虽然走了,但交代自己的事情却要做好,那叫叶安的小子在阳城县的名声已经被自己搞臭了,多少人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便会大骂其是胡狼,也把他类比自大的“夜郎”。

    在钱涛看来,这阳城县的灾情越重,店铺中的粮食便越挣钱,人命值几个钱?哪年大灾不死人的?

    不过这阳城县倒是运气好,县尊居然从王家庄带回了十万斤的粮食,但也仅仅是够支应一段时间,还想逼迫一众粮商籴米?

    岂不知早已被经验老道的掌柜们给看穿!

    站在店铺的门口,瞧着外面越来越多的灾民,钱涛的心便忍不住快活的要飞出来,昨夜他可是用几个难吃到喂狗的饼子便换了三个小妇人回来过夜,那滋味…………滋滋滋。

    想到这里钱涛的心便更加火热,匆匆回走房间,拿起一个白面饼子打算去换个模样姣好些的,但随即又放下,再次拿起几个糜子野菜饼子。

    砰…………咣当…………

    野菜糜子饼掉在了地上,钱涛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群的士兵撞开了厚实的木门,一只大脚把自家上前阻拦的掌柜给踹飞。

    钱涛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贼厮鸟!贼配军!当真是瞎了这对招子!知晓这是谁家的铺面吗?!放肆!”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贼配军”的脸非常干净…………

第八十八章叶安的报复

    钱涛实在是被气昏头了,钱家外宅在阳城县开设的粮食铺子居然有人敢硬闯,还要搜查,别说是后面的粮仓堆满了粮食,便是空的也由不得他们胡来!

    可当一个身穿官服的汉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钱涛这才哆嗦着清醒过来,他虽然有些莽撞,脑子有时候也不好使,但并不代表他的认知不够。

    一身朱红色的袍子,曲领大袖,腰间的革带比自己的大上了不止一圈,向下看去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靴子,尤其是在看到这壮汉腰间挂着的玉绶之后,钱涛便暗叫不好。

    玉绶上是“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百吉纹样,瞧见这东西便知道眼前这位下巴上没有胡须的壮汉必是宫中的宦官无疑了。

    颤颤巍巍的叉手施礼道:“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大官?小子乃是…………”

    “别说!说出来便没意思了!”

    钱涛愣在原地,看着边上惨叫连连又偷眼瞧着自己的掌柜,他便愣住,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但孙全彬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大手一挥便对跟随而来的军士道:“给某家搜个干净,便是一粒粮食也不得留下!”

    随着他的话,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便冲向店铺的院中,粮食的储存有着相当苛刻的条件,干燥痛风,还要杜绝虫鼠之患,所以非常好找。

    此时的钱涛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便扑上去道:“宫中的大官,这可是我家的产业,岂能随意搜查?便是有粮也不犯国法啊!”

    随着他的动作,店铺中的掌柜便心一横,躺在了一群军士的脚下鬼哭狼嚎道:“要想抢夺店中的粮食,便从小老身上踏过去!”

    一众军士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孙全彬,他是主心骨,带着旨意来的,所有人都是在听从他的调遣,有了功劳自然有赏赐,当然有祸事也要他去扛。

    孙全彬低头冷冷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钱涛,嘴角挑起道:“小子,你莫要找死,某家知道这店铺背后是谁,可那又如何?国难当头,身为权贵之家还在囤积粮食待价而沽,传到东京城,传到圣人的耳朵里,便是这吴越忠懿王之后的名头也救不了他钱希圣!”

    钱涛大惊,望向孙全彬的脸也跟着颤抖,他没想到这人居然知晓自己的家世,但话已经被挑破,也在咬牙坚持道:“本家乃是慈圣皇太后之兄刘美的妻舅!”

    孙全彬挥起蒲扇般的巴掌抽在钱涛的脸上:“放肆!太后乃是仁慈怜爱天下之人,外戚之家更是以慈检持家,岂能有这般在灾荒之时的囤粮之举?!岂不是类同与禽兽呼!休得污蔑太后!”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店铺中的老掌柜后悔的想要抽死钱涛这个胖子,哪有这般把话挑明了的,这下好了,粮食绝无保住的可能。

    果然在孙全彬的呵斥下,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后院,躺在地上刚准备逃走的老掌柜根本不及躲闪便被一个个大脚掌踩踏的有出气没进气。

    瞧着奄奄一息的老掌柜,钱涛瑟瑟发抖,他这才知道眼前的宦官根本就不怕自己背后的家族,更不担心会被报复。

    即便是再愚钝他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宦官代表谁来的………………

    “一切好商量,可否给我家店铺留下一些,大官去往别家多抢…………买一些补上便是!”

    钱涛这时候才开始乞求,但为时已晚,若是一开始这般的“态度良好”孙全彬还有可能与他打个商量,当然也不会留下多少粮食,但总不会这般的做绝。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钱涛再后悔也没有办法阻挡粮食被一袋袋的运走。

    随着粮食的出现,门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欢呼声,孙全彬大声对军士们道:“仔细些,这可是灾民救命的粮食!官家,太后万万不会让自己的百姓饿肚子!”

    万岁!万岁!

    只要有粮食吃,那还有什么怨念?

    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呼喝声,所有人便都开始跟随着大声呼喝,山呼万岁!

    对于太后和官家,百姓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原因很简单,儒家的忠君思想早已刻进了百姓们的骨子里,何况这两位贵人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人的感激有时极为简单纯粹,只需要一口粮食,那他们就会匍匐在地感恩戴德。

    瞧着一群老者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再被孙权比无比庄重的扶起,叶安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单纯的令人发指。

    但在看到孙全彬当场指挥军士拿了几个饼子给这些老人之后,便知晓这个时代也是有“群演”的。

    紫色罗裳出现在了粮店的门口,坐在地上失了神的钱涛缓缓的聚焦在了这个熟悉的身影上。

    还是那副笑嘻嘻的人畜无害模样,可钱涛分明瞧见他的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深深的鄙夷。

    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钱涛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眼中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气息,仿佛他是站在山巅俯视自己一般。

    钱涛之前也有过,但那是在自己的大伯,钱晦的父亲,钱家的家主身上才能感受到的。

    瞧着伸过来的手臂,钱涛下意识的伸手,只是一瞬间他便感到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四周传来一片的叫好声。

    瞧见囤粮的商贾贵公子被摔得四仰八叉,在四周的叫好声便愈发的洪亮了。

    叶安再次扶起钱涛,笑眯眯的道:“你哥阴我没问题,他的脑子好使,感觉到不对便跑得比谁都快,你这智商当真是堪忧的,不光脑子不好使,连鼻子都不灵敏,你二哥跑的时候难道就没提点你一下?”

    瞧见钱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叶安便叹气道:“果然如此,他连帮你一下都不愿意,看来里钱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休想挑拨离间!”

    叶安习惯性的耸了耸肩膀:“是不是挑拨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但凡他提醒你一下,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

    我想,你们这一支钱家的外宅会很快被抛弃吧?毕竟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看了看四周的叫好声,看着叶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看孙全彬望向自己的厌恶,钱涛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站在人群之中观望的王温长叹一声对边上的王渊道:“这钱涛完了,几句话就被叶小子攻破了心防。”

    王渊冷笑道:“这般的蠢货何须在意?他只不过是钱晦手中的弃子而已,瞧着吧!很快钱家就要与这外宅的旁支划分的干净,甚至会最先踩上一脚!”

    王温愣了一下道:“当真如此无情?毕竟同气连枝。”

    “别人家还好说,但钱家,嘿嘿嘿,你也不想想钱希圣的为人?!”

    王温这才醒悟,瞧着钱涛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相对于本家来说,这些外宅旁支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舍弃,但钱惟演这般朝秦暮楚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说不得就会舍弃外宅。

    毕竟吴越忠懿王这一脉的旁支还是很多……………………

第八十九章粮食才是关键

    阳城县中三家规模最大的粮店在钱家的粮店被搜查后,便立刻把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以低于现在市价的三成卖给了孙全彬。

    一时间阳城县中欢声雷动,百姓们看到了一车车粮食被运到了县城中的常平仓,在胥吏功曹的记录下被收检入库。

    粮食多的让人不可思议,孙全彬率领右骁捷军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运完所有粮食,整整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二石!

    这样的数量别说是赈济阳城县的灾民,便是赈济河南府一段时间都是够用的。

    百姓们在欢呼,王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这仅仅是四家粮商囤积的粮食,阳城县中还有数家小粮店,现在也已经开始发卖粮食了。

    常平仓中有了粮食,王温便可毫不犹豫的在公堂上扔下火签子,让这些之前万般推脱的小商贾前来县衙商定粮食价格。

    之前王温在他们面前可是吃了好些闭门羹,在灾荒到来的时候,所有的粮商无论大小全部团结一致,即便是王温亲自登门,这些人也是避而不见的。

    现在有了常平仓中的一万多石粮食,这些人便立刻成为随叫随到的存在。

    蝗虫已经上已经消失在了大地上,只是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深埋在地里的虫卵,这些虫卵必须要处理干净,否则来年遇到旱情蝗灾还会发生。

    当然蝗虫没有出现在阳城县,即便是来了也是数量及少的一部分,高大巍峨的嵩山阻挡了蝗虫的东进,区区数万只虫子在广阔的大地上就显得微不足道,但他们产下的虫卵数量却不可小觑。

    以工代赈永远是最科学的救灾手段,并且灾民们还非常乐意,因为不光有粮食,还有一定数量的钱财。

    孙全彬带来的最没用的钱财成为了一种希望,谁不希望度过灾荒之后还有一点收入?

    危机暂时解除了,可看着空空如也的常平仓,王温和王渊这对叔侄几次准备合力“掐死”考察土地和仓库的叶安!

    常平仓中的所有粮食被孙全彬连夜带走,一粒粮也没有留下,而县城中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那些小粮商们还在发卖粮食,无论是灾民还是寻常的百姓都在努力的用服役,以换取县衙提供的工钱。

    这些都是叶安想出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孙全彬要带走常平仓中的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二石粮食,王温和王渊当然是极力反对的,而叶安却是认为应该让孙全彬带走。

    虽然他叶安时个白身,甚至连文道一途的坐师都没有,但他总能语出惊人,并且给出相当妥帖的理由。

    西京洛阳自然是要支援的,否则孙全彬这个提举河南府赈灾事的差遣是干什么来的?

    叶安给出的办法很简单,不需要王温以县尊的身份征收剩下粮商的粮食,因为本就不是很多,集中发卖不如分散发卖,造成一种处处都有粮食的安全感。

    之前没有常平仓的万余石粮食也就算了,现在有了,人心安定粮价自然不会飞涨,粮价稳定了其他的事情就可以逐渐展开。

    消灭地里的蝗虫卵,修缮阳城县的水力,招抚灾民开垦四周荒芜的土地,甚至是招募乡兵维持治安等等都需要人手啊!

    现在的阳城县最不缺的便是人,城内被一部分灾民占据,城外更是有着万余的灾民,小小的阳城县已经道了容纳的极限。

    这些只有王温王渊以及叶安知晓,所以在孙全彬打算离开的时候,叶安给出了最好的办法,请求孙全彬留下大量的铜钱。

    孙全彬从东京城带来的粮食寥寥无几,但带来的钱财和绢帛却不少,为的就是一路购买粮食发往西京洛阳,而不是把钱财运到洛阳去!

    在灾荒年最不值钱的便是钱!但在叶安眼中,铜钱是什么?是经济活动的基础!

    运用经济学的办法进行赈灾,拉动消费,再加上以工代赈,这才是最完善的救治方案,也是好的手段。

    至于把灾民归纳入厢军?

    厢军难道就不要吃饭?

    脸上刺了字的人这辈子都难以翻身,让一些原本有土地田产的人成为厢军,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变成劳役以工代赈,但也抹去了他们未来的希望。

    于是叶安便在县衙之中奋笔疾书一晚上,写下了《救荒活民书》,这本应该出现在南宋的东西,被叶安进行了修改和总结,呈现在了王渊的面前。

    王温和王渊就是被叶安书中的各种理论以及科学的救灾方法所折服的,叶安看到了宋人救治灾情的积极,这是他前所未见的。

    对于叶安来说,后世基本已经没有了这种规模庞大的天灾,即便是发生地震政府也能在第一时间把所需的物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投送到所需的地方。

    但宋代不同,大多依靠地方自救,而朝廷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弥补地方自救的不足。

    在生产自救上,王温这位知县事已经把该做的做到的极致,也就是因为他的积极与负责,所以在孙全彬抵达前,他的脑袋还稳稳的顶在肩膀上。

    《救荒活民书》被王温视为珍宝,而王渊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抄录一份,并且以阳城县的名义送往东京城呈阅太后和官家。

    王渊看向叶安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大的本事?

    可眼下阳城县的一切都在正常运作,灾民和百姓被积极的调动起来,粮商们也在发卖他们之前囤积的粮食。

    可一个关键的问题出现在了王温和王渊的面前,常平仓空空如也,阳城县虽然没有受灾,但水位却下降了不少,这也导致全县的灌溉时间被推迟。

    秋粮五月种下,九月才能收获,今年可能要更晚一些。

    眼下才七月左右,如何能撑三个多月的时间?

    在巨大的常平仓中转了不知多少圈,地上的三合土已经被王温和王渊踩出圆圈。

    整个河南府都受灾了,阳城县的四周也不比这里好多少,相比之下阳城县还是幸运的,因为孙全彬的队伍经过了这里………………

    “贤侄啊!灾民和百姓们已经在阳城县开荒数千亩,这些土地自然能够种出粮食来,等这些土地里的粮食长出来,人都早已饿死了!”

    王渊对叶安的称呼已经变得更加亲近,但脸上的焦急与急迫却是未曾消除。

    以工代赈个好方法,叶安的《救荒活民书》中的办法也大多行之有效,可有一点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必须有粮食才能顺利进行啊!

    叶安望向嵩山的方向,紧皱眉头道:“先生,阳城县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

    叶安咬牙道:“两个月,必须再撑两个月!”

第九十章祥瑞与机缘

    嵩山之上,绿叶繁茂,大片大片的绿色让人忍不住心中安稳。

    老君观边上的山溪顺流而下,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带来的一丝清凉,山上与山下完全是两种气候一般。

    山涧之中,流水潺潺,大片大片的树荫如同伞盖,遮蔽了了天上的灼灼烈日,一道壮硕身影小心的蹲下,摆弄着地上的青色藤蔓。

    小心的探出手,顺着根茎摸下去,一个,俩个,三个,随着摸到的果实越来越多,静武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小师弟曾经交代过,这片林子里的东西一定要给他照顾好,从小就热爱山林的静武从来没有照顾过庄稼,连静得师兄的菜地也不给他碰,生怕他粗手大脚的把菜给霍霍了。

    他只能在山林中同野兽嬉戏,与草木为伴,谁曾想小师弟居然如此放心的把这些庄稼交给自己照顾。

    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按照上面的图画小心的浇水,再盖上一层草木灰,静武这才安心下来,对于他来说每一株土豆都是一个生命,都是小师弟对自己的信任。

    之前师弟给他吃过一个烤熟的土豆,那软糯香醇的味道至今难忘,只希望这地里的土豆能如师弟说的那般,结出更多的果实。

    而地瓜也要摆弄,将秧子用棍从地上挑起来,按照图画上的模样扯断扎在土里不牢固的根茎,这段时间他已经进行过许多次,师弟的图册上说不这样做红薯长不大。

    一想到甜如蜜般的金黄内里,静武便忍不住的咽下口水。

    此时的静武完全没有粗手大脚的模样,反倒是如田间老农一般的熟练,但他不知道,身后的林子里早已站了不少人。

    玄阳子,玄道子,以及静真站在树林中互相看了看,这一片规模不小的空地已经被细心的料理过,地上种植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植物,从模样上应该是庄稼之类的。

    自从玄诚子以及叶安离开之后,静武没事便往这里跑,一待便是一天,出于好奇他们跟了过来,于是便看到了树林中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空地的规模不小,如同老君观中的菜园,实在忍不住的玄道子摸到了静武的背后小声道:“这些东西是你师傅种下的?”

    蹲在地上的静真下意识的说道:“哪里嘞!是小师弟…………师伯,师叔?!”

    瞧见身后站着的一群人,静武吓了一跳,随即大叫:“你们踩到了秧苗!”

    玄道子,玄阳子以及静真飞快的跳起站到了一旁,静武这才拉着玄道子的手道:“师伯师叔你用手摸摸下面,摸摸……”

    玄道子把手探入到松软的泥土下面,脸色也随着摸动越来越惊讶,最后露出了一副“猥琐”的表情,这让边上的玄阳子大为不满。

    伸手在土地里学着玄道子的模样摸了摸道:“师兄,你这模样当真有失体统…………吓!这,这是什么?!”

    急急的把手抽出,玄阳子大手一伸便拎着静武的衣领激动的叫道:“这是什么东西,下面怎会结出如此多的果子?!”

    静武涨红了脸道:“这是师弟种下的,说是他带来的祥瑞……咳咳咳,师叔俺透不过来气了!”

    静真也把手探入了地下,在抽出手的时候脸上也是满满的震惊,联想到河南府的蝗灾,几人迅速的对视一眼,难道真如玄诚子所说,叶安这小子便是老君观的大机缘?!

    “小师弟是如何说的?速速道来,若是欺瞒,师兄便让师伯请出观中的规矩了!”

    一听到规矩二字,被打怕的静武连连道:“小师弟也没说什么,便是让俺照顾好这片地,说地里的东西都是种子,能派上大用,说不得还是咱们大宋的祥瑞…………”

    这话若是粗粗一听,定然是觉得叶安不知天高地厚的,可地下的东西几人都摸过,一大串一大串的,一旦成熟下面还能有多少?!

    咕咚……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玄阳子试探着问到:“能吃吗?”

    “自然是能吃的,考出来的土豆香软的很,一个下肚便能顶半天的饿,地瓜甜如蜜,里面的瓜瓤好生味美!”

    “静身……咳咳……你小师弟还说了什么?”

    静武想了半天道:“别的没说,只是问咱们老君观可有田产……”

    三人再次对视,心中的激动顿时无以言表,一株下面便有如此多的果实结合,若是大面积的种植那能收获多少?

    祥瑞,当真是大大的祥瑞啊!

    玄阳子看着静武道:“你在这里好生侍弄,师弟师侄随我回观,立下规矩告知所有人,此后这片山林便是本观禁地,除去观中师叔伯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前来,违者以观规处置!”

    老君观在山下有先帝御赐的田产,便是官家登基时,也未忘记玄诚子和老君观,特赐观田百顷,还都是上好的良田,水浇地!

    地下的这些祥瑞对于老君观来说的意义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让上清一门更上一步!尤其是在天师道逐渐势微的时候,更是机会难得!

    玄道子三人匆匆赶回观中,本打算派人下山去寻玄诚子以及叶安,未曾想玄诚子已经返回观中,同时还带回了五百孩童把老君观的中庭挤得是满满当当。

    瞧见玄道子大惊失色的模样,玄诚子摇了摇头:“这五百孩童必须救,便是我老君观的人饿肚子,饿死,也要救下!叶…………静身在给我等谋前程,给我三清一派谋前程!”

    玄道子缓缓开口道:“此事可宣扬了出去?”

    “阳城县中灾民不下三万,静身这小子登于牛车之上高声疾呼,岂能不宣扬出去?救下这五百孩童,可比尔等下山救济灾民要划算的太多太多。”

    随着玄诚子的话,一众人默然无语,五百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站在道观之中,与宝相庄严的道观产生了极大的反差,但又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他们的面前便是无极老君殿,殿中太上老君像慈眉善目的看着这些孩子,四周的道士们瞧见这一幕恻隐之心大动,低声默念:“福生无量天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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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介绍:
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