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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玄诚子和牛二抵达老君观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顿五百个孩子,同时请求身为道宗同门的中岳庙帮助安置。

    老君观的规模看是不小,但房舍却没有多少,相比之下号称“三山魁首”的中岳庙便要大得多。

    自从上清派得势,天师道衰落开始,中岳庙的人数便开始下降,但规模还是在的。

    自乾德二年太祖下诏修缮中岳庙开始,这座位于嵩山的天师道道场就一直在不断的扩大规模,乾德二年中岳庙增建行廊一百余间,直到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增修崇圣殿及牌楼等八百余间,其间林林总总增修了千余房舍宫殿。

    这样的规模不要说安置这五百孩童,便是安置数千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此时的中岳庙却大闭山门,与世隔绝,即便是以铁二的大嗓门也难以喊开,静武气不过翻上墙头,便瞧见一群扎着月牙冠的小道士站在大殿之后探头探脑…………

    玄诚子并不气恼,而是大声道:“既然同道不愿搀和到这场劫难之中,贫道自不相逼,但从此之后,我三清一派与天师道之间再无瓜葛!”

    这话已经算是说的极重的了,几乎等同于“割袍断义”,但可惜即便如此,中岳庙的大门依旧紧闭,其中的人也没有出现。

    只是一个小道童扒着门缝道:“观妙先生这厢有礼了,我家仙长云游去了,不知何时归来,山中乃管事长老主持,还望先生见谅则个!”

    玄诚子大怒,甩袖而去道:“张乾曜,贫道与你绝不甘休!”

    小道童急急的叫道:“此事与我家仙长并无干系啊!”

    玄诚子早已大步而去,一起跟随而来的孩童们也跟着离开,铁二朝着高大阔气的山门啐了一口便对小道童骂道:“恁个小瓜怂,一口一个你家仙长,若是你家仙长真的是大德之人,岂能教出你们这帮的见死不救的无耻小人来?!”

    铁二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要害,只要中岳庙闭门不开,那无论是不是天师张乾曜的错,都要他背锅。

    而今天遇到的这种事情,也必定会被传扬出去,中岳庙与老君观孰高孰低世人自知。

    其实从一开始,玄诚子便知道中岳庙不会大开山门,所以他才带着这些孩子前来安置,至于张天师在不在其中根本无关紧要…………

    玄诚子的想法很简单“死道友不死贫道”!

    回到老君观,玄诚子便派人下山,前往老君观的赐田,并且告知所有租种观田的农人,让他们把地里除去已经种下秋苗的土地全部翻土准备,老君观要赐下良种让其耕种。

    在回山之前,他终于知道叶安在树林中种下的东西是什么了,高产的粮食在最需要粮食的时代不是祥瑞是什么?

    虽然他不相信这些农作物真的能有叶安所说的亩产四五千斤,但只要能超过一千斤,那他就能前往东京城,向太后讨要一个大大的封赏!

    自从下山之后,玄诚子对自己的这位“野徒弟”愈发的信任了。

    大面积的种子从未见过的庄稼,这对于农人来说几乎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和冒险,农人可以接受粮食被浪费,但绝不能接受土地被浪费。

    也幸亏山下的土地是观田,若是农人自己的,那他们便是拼死也不会种下从老君观送来的良种。

    嵩山之下,阳城县的大片观田之中出现了壮观的一幕。

    五百个孩子,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个小竹篮,上面用蓝色的碎花布给盖上,小心翼翼的呵护,并且确认每颗种子都被种到了土地之中,并按照之前所学,小心的撒上草木灰,这才安心下来。

    这是他们在老君观接到活,只有干活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没有那个孩子觉得幸苦,相反在他们看来这是应该的事情。

    都是出自农家的孩子,在农活上一点就通,数百亩的土地被他们种下了“希望”,但租种观田的租户们却是不相信的。

    他们也是农人,从未听说过有庄稼种上两三个月便能收获的,何况秋苗刚刚生长出来,到了九月便能开镰收割了。

    但谁让这是老君观的田地,既然观妙先生发话了,那他们只能照做。

    至于这些孩子,淳朴的农人还是相当待见的,多多少少给了些山货,让他们骗骗肚子。

    玄诚子以及玄道子,玄阳子站在田垄上,看着被重新打理好的土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数百亩的土地在两三个月后变成迎来大丰收,这一点他们几乎都认定了。

    玄阳子看着观田中忙碌的孩子,以及教授农人该如何种植的模样颇为感叹道:“师兄,叶安这孩子当真是我老君观的福瑞啊!亩产千斤,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不怕师兄笑话,便是睡着了我都能笑醒!”

    不等玄诚子开口,玄道子皱眉呵斥道:“什么叶安!是静身!静身!”

    玄诚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二师弟道:“玄道说的没错,是我老君观中的静身道士,这可不是我老君观的福瑞,若是真的能成,那便是咱们皇宋的祥瑞!贫道一定带着这些粮食前往东京城,为咱们上清派讨要一个大前程!”

    “那静身的前程呢?”随着玄道子的话,玄阳子立刻转头与他一起瞧着玄诚子。

    玄诚子捋起袖子,让手上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迷人的光泽,对着嫉妒的两个师弟笑了笑。

    “还记得这小子手上的东西吗?他的前程比我老君观的前程还要重要,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否则就不会让我老君观收留这五百个孩子了。只要他的前程似锦,那我老君观的前程便会同他一样!”

    玄道子踩了踩地上的土坷道:“师兄说的对,我等当年也是全观上下辅佐师兄的,师兄得势之后,老君观便得势,如今他静身也是如此!0”

    玄阳子感叹道:“我等本就是道士啊!搀和到朝堂之中没有好处,但又不能不搀和其中,此次师兄拒绝了钱家,也让其他家族失去机会,算是遂了太后的意愿。”

    玄诚子笑了笑:“钱家本就不支持寇相公的,眼下寇相公身在雷州障蔽之地,此次前往东京城贫道也向太后请旨,让寇相公早日回乡。”

    玄道子,玄阳子二人连连称善。

第九十二章华夏的平衡

    叶安的身份已经成为老君观中的禁忌,谁也不能擅自提起,只能叫他静身,若是不得不说,那他便是玄诚子在山中收养的孩子。

    这是压在玄诚子心头的一块石头,他叶安有名有姓,自然也应该有家族,瞧他的模样和说话做事,完全是汉家子无疑。

    最有可能的出处便是南阳叶氏,但他从未承认过,并且南阳叶氏也不可能是叶安背后的家族。

    之前玄诚子还在意是谁收留了叶安,带他进入了“不可去之地”,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甚至愿意相信叶安确实是遇到了机缘去了一趟仙人之境的“白玉京”。

    他向老君观的所有道士下达了封口令,谁若是敢提及他的身份,必定会受到观规的严惩。

    玄阳子作为执法长老,向玄诚子保证:“师兄放心,老君观上下守口如瓶,不会有任何差池。”

    粮食种下去之后,便需要细心的照顾和耐性的等待,观田的客户们发现,原来这些庄稼侍弄起来并不费劲,甚至有些简单。

    只需要松松土,撒撒草木灰,还有便是浇水,还不用浇太多。

    阳城县的土地是出了名的红土地,田地里的养分相当充足,庄稼涨势喜人,而土地里这些全新庄稼也应该能够丰产吧?

    对未来永远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而农人便是最为乐观的存在,他们种下种子之后便会用全部的精力来呵护照顾这些幼苗,等待他们丰收的那一天。

    所以只要给农人希望,他们便会永远的扎根土地之中,农耕民族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谁愿意远走他乡,谁愿意动荡不安?

    可就是这小小的愿望却是汉家王朝千百年来最难以实现的目标,纵观历史便会发现,所有的盛世几乎都是在年年丰产的基础上而出现的。

    只有农人稳定了,国家才会稳定,也唯有如此从土地里多剩余的财富才能转变为市场的繁荣。

    汉家王朝自始至终都是以农耕为主,因为农耕才是最稳健,最安全,最适合的。

    ……………………………………

    “夫中原之土,产粮万巨,自三皇以降,我汉家便是以躬耕为主,无有例外,草原虽可入中原,然中原不可入草原,究其原因便在于农耕。”

    王渊站在叶安面前,耐心的解释农耕对汉家王朝的重要性,当然叶安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依旧耐心的听下去,他相信自己对农业的认知不可能比得上着个时代的人。

    “先生,既然如此,为何游牧常常挥兵而下,侵扰我中原之土?”

    “因为穷!你可见过草原之民是何模样?没见过吧!那我便告诉你!他们不种植粮食,也没有农耕一说,常年逐水草而居,虽说肉食频繁,但却没有解腻的东西,需要从中原购买茶叶,茶砖去除油腥。

    家中也是无有储备,唯一的财富便是牛羊和草场,但这些东西岂能有庄稼好侍弄?大雪,天寒,干旱都能让他们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于是乎这些人的身上穿的都是厚厚的皮子,便是天热了也只能把膀子伸出来。

    但中原就不同了,农耕之地广阔,各种吃食应有尽有,丝,麻之物不计其数,器物更是分门别类,为何能够如此?

    因为汉家的土地能够长出庄稼,蛮夷的土地里除了草便什么都没有!穷则生变,唯有劫掠我中原,方能满足他们的所需!”

    王渊的话无疑是这个时代人对汉家王朝与草原民族之间矛盾的最好总结。

    归其原因便是游牧民族对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太差,而中原土地肥沃,出产良多,归根到底还是穷啊!

    说的兴起,王温语气急促道:“若非儿皇帝石敬瑭献出燕云十六州与辽人,辽人能有今天的威势?但也正事这般,才使得辽人停下脚步,以燕云为产量之地供应北方之所需…………”

    叶安微微吃惊的望向王渊,他说的理论完全正确,但这在后世经过专家学者研判许久才得出的结论,没想到他已经看透。

    王渊确实有学问,也担得起大儒的称号,叶安恭敬的向他一礼道:“既然如此,为何汉家依旧常常饥荒?历朝历代之灾祸不下数千次,每每刻骨铭心之痛,可否以绝后患?还请先生教我!”

    不光是叶安,便是边上的王温也直直的盯着王渊,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但王渊脸色涨红,许久才道:“粮食产量皆有定数,南方产稻米,一亩不过三百余斤,北方以麦,粟,糜为主,一亩不过四百余斤。

    此较前代已高出许多,然咱们大宋人也多啊!天灾之下,往往一州一府,甚至多州多府受灾。

    国朝鼎盛可用储备之粮赈济灾民,否则便是各地烽火…………今区区河南府一地受灾以出现灾民卖儿卖女之状…………”

    王渊已经说不下去,边上的王温也是跟着叹息,他们都知道这状况,也都明白灾难随时都会带走无数的生命,但他们却无能为力,究其原因便是在亩产之上。

    劳动力是有限的,亩产是有限的,很容易出现一个固定的数值,平常的时候能够维持均衡,可一旦天灾人祸的出现,着个平衡就会被打破。

    朝廷是有能力赈灾的,毕竟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收缴了两税,但国家的运行所需要的成本也是极高。

    养兵,养官,修缮水利,开荒,开矿,修路等等这些那样不需要钱粮?

    宋朝的城市化水平很高,城中的百姓或许在城外有地,但不是各个都有地,粮食对于汉家王朝来说永远是不够多的。

    叶安坐在王渊的对面,心中早已明白他说的道理,其实汉家数千年文明就是一个饥肠辘辘,空空如也的胃!

    在这个胃得到满足的时候,王朝强盛的令人发指,盛世一个接着一个,可当遇到天灾人祸,这个胃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时候,衰败也是令人难以接受。

    叶安收留五百孩童的事情已经成为阳城县的一段佳话,所有人都在夸赞他的急公好义,也都在暗中说他败家。

    老君观数百年的基业怕是会被这五百个孩子吃光!

    但叶安并没有在意,他此次前来就是请王温以及王渊拖延时间,尽量让阳城县的百姓和灾民都能吃得上饭,他需要维持阳城县现在的局面。

第九十三章可为祥瑞

    叶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渊以及王温,两人不明所以,看向叶安的眼神颇有同情的神色,在他们二人看来,叶安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越是给百姓以希望,结果便越让他们接受不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为着不存在的希望而苦苦挣扎的人。

    多拖延半个月有什么意义?

    阳城县中的粮食就那么多,一个半月之后便会被售罄,除非这段时间能有粮食运来,否则不可能撑得下去。

    王渊微微苦笑道:“贤侄,咱们已经历了,你的《救荒活民书》老夫已经送去了东京城,由王家的长辈呈交太后,官家御览!你若是有本事解了这粮荒之困,朝廷必有厚赏……”

    王温在边上补充了一句道:“不光朝廷有赏赐,这阳城县的百姓以及数万灾民也会铭记在心,这般活人性命的大功德可不是谁都遇见的……”

    叶安耸了耸肩膀:“小子缘何而来?只要能维系阳城县现在的模样,两个月后便能有粮食抵达!”

    掷地有声的话让王渊和王温二人忍不住相信,王渊好奇的开口道:“不知小友有何办法?”

    自信的笑容在叶安的脸上荡漾起来:“我从家乡带来了一些良种,师傅已经回观中带人种植了,观田近百亩,亩产三千斤!”

    王渊猛然一个哆嗦,而边上的王温稍稍一愣,随即道:“小友莫要这般消遣我叔侄二人,这世上还从未听说有亩产千斤的粮食,何况三千斤!”

    叶安摇头道:“小子万万不会用这件事开玩笑,或做事县尊老爷,您会这么做吗?”

    王温不知道叶安的来历,王渊却与玄诚子深谈过,在他看来这小子绝不简单,应当是来自某个隐秘之族。

    魏晋之时隐世风气之盛、之烈,后人很难想象,即便是王渊也只能从书册典籍之中略窥一二。

    从叶安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就能看出,他虽是汉家男儿,但却绝不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事到如今,王渊觉得以叶安这般“鸡贼”的心性,怕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说不得便是通天的手段…………

    在王渊看来,叶安必定是某个常年隐居与深山之中的世家,手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财富,眼下太平盛世,也想着要出山了,所以才让他叶安带着宝物出山。

    王渊的想象力到这里已经是极限,看向叶安道:“贤侄若是当真有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东西那便拿出来,可为祥瑞!”

    亩产千斤之巨的东西不是祥瑞是什么?

    叶安苦笑着挠了挠头:“渊汆先生,东西已经种下,若是二位不信,可前往老君观一探究竟,家师可以为小子的话佐证!”

    叶安的话让王渊激动不已,话都说到了这里,由不得王渊不信,若是真如他叶安所说,那这些粮食给大宋带来的将会是全新的局面!

    拉着还在犹豫的王温便向门外走去,王渊和王温不同,王温只看到了眼下的阳城县,最多便是看到了河南府的灾荒,但王渊看的更多,更远。

    一旦大宋出现了亩产千斤以上的粮食,那意义可就不同了,甚至能够改变大宋与契丹之间的格局。

    没人比王渊这样对汉家王朝研究如此透彻之人了解粮食的重要性,汉家王朝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那必定稳固如钢铁一般!

    衙役驱赶着牛车在土路上快速的前进,修建水渠的灾民惊讶的瞪大眼睛,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把牛车赶得如此之快,也不知道珍惜畜力……

    车上的王渊和王温被颠簸的东倒西歪,叶安死死的抓着板车的车沿不敢撒手,他坐在牛车的后面,实在是颠簸的厉害。

    即便如此王渊依旧不断的催促赶车的衙役,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边的风景在飞快的倒退,而老君观的观田近在眼前,王温看到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五百个孩子在地里和农人一起劳作。

    路边是修缮水力的百姓,巨大的水车已经被竖起,一个壮汉用力的挥舞着木槌击打在插销之上,于是水车便缓缓的转动起来,越来越快的把河水送到了岸边的水渠之中。

    水渠并非直接向田地而去,而是通往一个规模不小的水塘,看着架势最少也需要半日的时间才能把水塘给蓄满。

    王渊注意到,水塘的位置非常特别,几乎是在观田的最中间。

    百倾良田,一倾便是十五亩,老君观的观田越在一千五百多亩左右,可见老君观的粮食还是有的,这多少让王温和王渊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动观妙先生,阳城县再呈上两个月不成问题。

    其实叶安就是让他们吃下定心丸而已,他之前就知道玄诚子为何面临灾荒并不焦急,那是因为老君观中有粮食啊!

    后来从他那里诈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中岳庙以及老君观甚至是嵩山书院也都有自己的庙田,观田,和院田!并且规模和数量都不小!

    叶安觉得有些可惜,这些田地里出产的粮食孙全彬要不走,也不敢要,否则便能在极大程度上缓解河南府的灾情。

    衙役跳下牛车栓在木桩上,王温和叶安便搀扶着已经快散架的王渊下车,这一路颠簸的,对于一个年岁不小的人来说实在是够呛。

    早有农户赶过来询问,在得知王温乃是阳城县的县尊后,便请他到庄子里歇息,同时招呼人去往庄子里的老君殿通报观妙先生。

    虽然是观田,但依旧是农庄的模样,只不过最中间的主宅变成老君殿,殿中供奉了老君像而已。

    县尊的到来让庄户们有些惊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观妙先生乃是先帝敕封的,身份尊贵的很!

    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在农人心中是定死的。

    王温尴尬的咳嗽一声开口道:“老人家,本官一路而来瞧见水利大加修缮,还招了不少的灾民,可是观妙先生发的话?”

    老农搓了搓干巴巴的手道:“观妙先生说了,这是他的亲传弟子静身道士的安民之法,说是这位静身道士以后要走文道,入朝拜相的嘞!

    这些水渠也是通过他的图册做出来的,还有那水车亦是如此,您说他的本事大不大?”

    一口一个静身,实在是让叶安脸色尴尬,边上的王渊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道:“这位便是你口中的静身道士!”

    “吓!小老有眼无珠,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

    在朴实的老农看来,这不算是一种讽刺,而是尊称,至于那些个流传过来的编排,他却是自动忽略掉的。

    很快叶安这位观妙先生的弟子便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因为他很有可能便是老君观未来的观主,甚至是上清派的掌教…………

    于是乎庄子上的老农便详细的向叶安解释今年的收成如何,多少已经缴纳到了属于老君观的粮仓,自家中得了多少等等。

第九十四章莫要站在岸上笑!

    小小的老君殿已被挤的满满当当,观田的农人们在听说县尊大老爷来了之后,便都匆匆赶了过来,而一同赶来的还有在观田帮忙的灾民以及那五百个孩子。

    自从灾民涌入阳城县之后,王温就极少有空暇面对这么多的人,但叶安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上气质的变化。

    作为一县之地的父母官,王温的气度极好,腰杆笔直的他,身上的公服也显得贴身的不像样。

    “诸位乡亲皆是我阳城县百姓,如今河南府受了灾,急公好义的收留灾民,本县甚感欣慰!眼下尔等随观妙先生修缮水利,开垦荒地,呵护秋苗乃良善之举,官家开恩,朝廷也下了公文,凡是今年接纳灾民者,皆免秋税三成!”

    这话若是在别的地方说出来必定是欢声雷动的,可在这里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盯着王温看,仿佛要看看他的脑壳里是不是空的!

    观田是什么意思?观田就是不用缴纳赋税的意思!农人们不向朝廷缴纳赋税,而是向老君观缴租子啊!

    朝廷免去秋税三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边上的王渊猛地咳了一声,王温醒悟过来,看向边上老神在在的玄诚子尴尬的笑道:“官家都免了秋税三成,您看老君观…………”

    玄诚子淡定的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竖起来之后,观田的农户们便爆发了极其热烈的欢呼!

    于是王渊便从叶安的脸上瞧见了之前他自己的似笑非笑表情,心中微微发苦………………

    但叶安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道:“如何?天下赋税以半数流于免税之人手中,小子说的话没错吧?”

    王渊低声道:“莫要站在岸上笑!早晚有一天你也要下来的,到时你便知晓变法的不易!”

    叶安嗤笑道:“不易又如何?小子与先生夜谈之后,先生也明白小子说的是没错,一旦成功便天下安定,可即便如此,先生还是觉得不可为,那先生今日之所见必将成为日后处处之所见!”

    王渊吸了口气打算说什么,但最终憋了回去,在肚子里转了转就变成了咕噜咕噜的抗议…………

    王渊不理会还在殿前说话的王温,拉着叶安走到了玄诚子的身边,看着这三位师兄弟,微微苦笑道:“观妙先生,瞧着模样是已经把贤侄带来的种子给种下了?”

    玄诚子点头道:“这是自然,良种已全部移栽到了观田之中,接下来的便要问劣徒了。”

    王渊瞧见玄诚子把皮球踢回到了叶安这里,便长叹一声向着叶安施礼道:“老朽恳请叶小友献出良种,老朽愿以三槐王氏之名作保,此良种必成大宋祥瑞之物!”

    叶安惊讶的望向玄诚子,见他微微点头连忙扶起王渊道:“叶安不过是带了些家中长辈赐下的良种,当不得先生如此大礼!”

    王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友果然深明大义!不日…………”

    当王渊开始夸赞自己的时候,叶安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官员轻易不夸人,一旦夸人了,那便是准备要坑你了,无论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于是这时候便愈发不能客气,本着追求利益最大化且物尽其用的原则,叶安急急的开口道:“至于祥瑞之说那是必然,农人惜土如金,若非以祥瑞之说推而广之,便是亩产千斤也不敢种到土地里的。”

    王渊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本打算用这些高帽子把叶安给套住,祥瑞这东西献给朝廷之后,赏赐的可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说不得还有爵位。

    而如同叶安带来的这些亩产可达千斤的良种一旦成为祥瑞之后,那赏赐力度之大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朝廷赏赐的小了,那便让天下人耻笑,因为这些良种一旦推行开来,很可能给大宋来带意想不到的改变,所有人都会记得他叶安的名字,甚至在史书中还会留下重重的一笔。

    想到这里王渊望向叶安的眼神就有些发狠,而叶安完全无视,摆摊多少年了?这种表情他见得多了去了!

    脸厚心黑是基本素养,若是没有这些别想赚到钱!

    瞧见王渊要吃人的模样,再瞧见叶安的淡定模样,玄道子和玄阳子两人经不住的竖起大拇指,这般的脸皮和心态,实在是我老君观一门的子弟啊!

    玄诚子则是笑眯眯的开口道:“孽徒说的不错,农人多愚昧,而这祥瑞乃是助良种推广的不二法门!”

    王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知要多大的祥瑞?!”

    玄诚子立刻宝相庄严的摆手道:“我等乃修行之人,岂有贪图?还是要朝堂中的衮衮诸公商议,亲太后与官家定夺!”

    说着说着玄诚子便屈起手指一阵掰扯道:“算算时日老道也在阳城县耽误许久,这便休书一封送往东京城,望太后允许老道带着孽徒与祥瑞进宫亲手献上!”

    叶安倒吸了一口气,没瞧出来,老道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在占据了上风之后几句话便让王渊无言以对,最后更是打算亲自带着自己向老赵家讨要好处。

    牛!这师傅拜的值了!

    王渊颓然垂下双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而叶安恰逢时机的把铁二刚刚烤熟的地瓜和土豆塞到了他的手中,在铁二不舍的表情中期待王渊的评价。

    这些土豆和红薯都是来自后世长久培育甚至是杂交得到的,其产量和味道可比美洲原生的要好的太多。

    而这几个土豆和地瓜则是当初没有种下地的,玄诚子为此可惜了好一会,被他给收藏在老君观中。

    之前偷偷烤了三五个收买静武,这些便是剩下的。

    滚烫的土豆和红薯在王渊手中不断的跳动,可他就是不愿放下,用前襟兜住,小心的拨开发黑的剥皮,里面的金黄在立刻便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一股淀粉的浓香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才吹凉用手捏了一撮放入口中,土豆的香浓味道瞬间让他迷醉其中,他可以肯定这就是粮食的味道,甚至更为纯粹。

    “香,香滴很!”

    瞧见王渊已经被土豆的味道征服,叶安笑眯眯的诱惑道:“您再尝尝这地瓜。”

    王渊早就注意到这地瓜要比土豆的个头还大,味道也更为迷人,独特的响起让人闻着便甜如甘密。

    别说是他王渊,便是玄诚子等人也经不住咽了下口水,叶安更是有些受不了,直接帮他掰开。

    一刹那类同黄金的色泽蓦然从黑色的表皮下迸发出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让人幸福到迷失的香气………………

第九十五章否极泰来

    王温有些好奇的坐在牛车上看着边上的叔父,他还从未流露过这样的表情,相比来的时候,眼下的牛车速度缓慢,而叔父不断的回首观瞧。

    他也看了,尝了,土豆和地瓜,这两样东西的味道确实令人难忘,即便是现在王温的口中还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味道实在是太过美好,也让自己留下了太多的幻想。

    “叔父,有了这土豆和地瓜,咱们阳城县便算是彻底安稳了,小侄还向观妙先生讨要了观田的粮食,足足数万斤,大抵是够用的了,撑过两个月应该…………叔父!”

    王温还在说话便瞧见已经年过半百的叔父跳下了牛车,虽然牛车速度不快,可万一崴了脚可如何是好?

    “你且回去,老夫就在观田的庄子里住下!非不见那些祥瑞出土,老夫绝不离开!”

    早已吓傻的差人急急的停下马车,王温跳下去便道:“叔父,这如何使得?”

    感觉到明显已经慌乱的侄子,王渊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现在甚至觉得这翩翩君子一般的侄子连叶安的一半都比不上。

    怒目而视王温道:“你好歹也是一县之尊,总不能让老夫扶着你走一辈子吧?之所以陪你走马上任,便是因为你初任外官,怕的也是你不得周全,现在阳城县灾情已然稳住,你若是还要叔父帮衬,便是因此次拦截灾民的功劳回京,也待不久!”

    瞧见县尊大老爷被如此喝彩,边上的差人早已噤若寒蝉,而王温涨红了脸低头不语,这次灾情面前多是王渊拿的主意在自己背后出谋划策,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做,有叔父在他便不会慌乱,王温也知道叔父不可能帮扶自己一辈子。

    王渊瞧见侄子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也有过错,苦笑着说道:“眼下阳城县的灾情以非大患,只需好生安稳两个月,待观田中的粮食收割,便算是度过危难,孙全彬带着粮食去往西京洛阳,不会再有多少灾民前来,再过个把月便是秋收,无有太大的问题!”

    王温见王渊坚定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再想想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岂能连一县之地都治理不好,羞愧的向王渊一礼道:“叔父教训的是,侄儿不成器辜负了叔父的期许!这便回衙坐堂,稳定阳城县!”

    知耻而后勇,这便是好的,王渊微微点头把怀中的书信交给王温道:“回去之后派人把这书信给王大官人送去,此次你在阳城县的功劳朝廷不会忘记,太后和官家夸赞你,也让孙全彬给你带来了赏赐,可见你回京之日不远,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犯错,便是稳妥的,去吧!”

    马车再次向阳城县前进,只是车上唯有王温一人,而王渊掉头便向观田的庄子走去,玄诚子师兄弟三人以及叶安都守在庄子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

    最重要的是叶安那夜与王渊的深谈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可怖又无奈的东西,当然也有希望………………

    无论王渊还是玄诚子都知道这些全新的农作物对大宋的重要性,对赵家的重要性,否则没人敢随便的提及祥瑞之名。

    自从真宗皇帝大搞天数祥瑞那一套之后,祥瑞这东西便是烂大街的存在,拨乱反正之后,谁若是敢在朝堂中提及祥瑞二字,必会被朝臣们喷的狗血淋头!

    但眼下的土豆和地瓜不同,王渊亲眼所见,也亲口尝过味道,直到现在他的肚子都是饱饱的,没有任何不适与白面稻米无二!

    噗哧…………噗哧…………

    大抵放屁是唯一的坏处吧?面对田里农人的惊讶的模样,王渊骄傲的抬起头,只要能让百姓吃饱,放屁算个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祥瑞,看得见,吃的着的祥瑞!

    一旦观田中的粮食能够达到亩产千斤,那自己就敢大鸣大放的抬着这些土豆地瓜前往东京城,大喊祥瑞!

    走在路上的王渊心情是复杂的,他其实非常看好叶安这小子,只可惜他这般的少年自己驾驭不住,恐怕这世上也没有能够驾驭他的人吧?

    不光自己要守在这老君观的观田中,还要把王皞也拉上,这位王相公的家弟也不是一个糊涂人,相反他看清了朝堂,知道自己不适合在朝堂中,这样的人不得不说是极具智慧的。

    毕竟过刚易折,王家有一个连中三元的相公便足够了…………

    王渊回到观田就像是回自己家的宅子一般,大刺刺的便在叶安的隔壁住下。

    玄诚子仿佛早已猜到,也不说其他,只是派人给他送去了不少生活所需,叶安看这模样便知这位渊汆先生要亲自守着田里的土豆和地瓜成熟。

    咕噜咕噜…………噗……

    学着叶安的模样碰触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王渊便看着一车车运往阳城县的粮食道:“小子,你是不是早已算计好了老君观的粮食?”

    叶安不满的看着王渊:“先生之前还称呼小子为贤侄,如今怎生变得如此之快?”

    瞧见叶安答非所问,王渊并不干休:“当初你该用那头面向里师傅换粮食,而不是去寻王大官人!”

    叶安苦笑道:“我师父才是吝啬如胡狼啊!之前诈我说老君观没有粮食,眼下是看到了希望才把这些粮食拿出来的,否则你认为他会轻易把粮食运往阳城县?”

    王渊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但观妙先生也没有里你小子想的那么狭隘,他是打算用这些粮食做最后的后手,一旦阳城县的灾民吃不上饭,他便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粮食来!以做稳定局面的作用,到时不光老君观会拿出粮食,中岳庙,少林寺,甚至是嵩山书院都会这么做。”

    “那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王渊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盯着叶安看,让他自己说出答案,叶安无奈的叹息道:“非到大乱之前,谁也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啊!都想搏个美名…………”

    王渊伸手拿了叶安手中的牙具一边观瞧一边道:“正是如此,小子你瞧着,随着老君观的粮食运到阳城县,中岳庙和少林寺的粮食也很快便会运往阳城县去!”

    瞧见王渊打算试一试自己的牙刷,叶安劈手便夺过来,在王渊不满的表情中道:“阳城县本就没有受蝗灾,只是因为灾民涌入才会变成这模样,你从一开始便知道,否则孙全彬也不会在阳城县采买粮食!”

    “否极泰来!象曰:天地不交,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第九十六章难得糊涂

    所谓的“否极泰来”便是事物发展到了最坏的时候,便开始往好的一面发展。

    叶安上大学的时候,最着迷的便是《周易》,这也是在教授影响下所产生的一种匪夷所思的爱好…………

    《周易》入门简单,看似每一卦都有解释,可每一卦之间却是可以互相变通的,与“否极泰来”互通的便是“泰极丕来”。

    稍有不慎便会错把爻词断章取义,从而导致整个卦辞的错误。

    一本周易便是描述阴阳变化以及华夏古老而博大智慧的“神书”,连孔子都被《周易》中的智慧所折服,甘愿为其做《十翼》为其插上翅膀。

    宋代文人酷爱《周易》,也不知是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太过憋屈,还是因为思想的开放文化的氛围良好。

    反正宋代的文人几乎都对《周易》有所射猎,同时也善于占卜。

    对于易学,叶安是深信不疑的,所谓的易学在后世便利的信息互通之下已经门槛大大降低,有些人看了些易学的书籍甚至是在网上查些资料便能自称易学大师。

    但在这个时代,人们对易学的研究几乎是穷经皓首一般的存在,同时把易学运用于生活之中,对现象的解释要多于占卜之用。

    叶安清楚的记得教授曾经说过,《周易》几乎可以解释任何已经发生的现象,这也是为何那么多的人用它来预测未来吉凶的原因。

    抱着一个大粗碗,与王渊两人蹲在老君殿门前的台阶上,呼噜呼噜的吃着糊涂面,幸福的味道甚至让叶安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当年学校门口的一碗糊涂面条就能吃到自己假日的时候不想回家。

    小麦面条加上小麦淀粉勾的芡,那味道绝了。

    夏日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绿菜,阳城县这里几乎便是宝地,绿菜随处可见,还有一些农家送来的腌咸菜,一口脆生的腌咸菜再溜碗一口糊涂面……舒坦啊!

    边上的玄诚子和王渊不时的抬头瞅着自己,叶安浑不在意,天大地大吃面最大,谁敢在这个时候骚扰他,他就敢翻脸!

    “小子,今夜有空吗?你我之间该总该有个了结!”王渊用膝盖定了定叶安,之前在县衙深谈的那一夜并没有让他满足,相反勾起了他许多的想法,也让他对叶安的解决之道非常的期待。

    可这小子几乎是油盐不进,只说了变法二字便没有了下文,这让王渊心中抓挠的厉害。

    “没空!”

    叶安想也不想的便否决了王渊的提议,开玩笑,任何一个时代变法都是极具挑战性的事情,好一点能落个不错的下场…………被万夫所指的撵回家种地,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

    玄诚子吸一口面汤抬手就给了叶安一巴掌:“恁个熊娃!怎生与渊汆先生说话的?礼数呢?!”

    得到了堪称祥瑞一般的土豆和地瓜之后,这老道便越来越喜欢抽叶安了,完全是当作了自己的孩子,颇有三天不打上梁揭瓦的意味,但老河南人对待自己家的孩子可不就是这样?

    叶安还是颇为享受这种待遇的,最少他觉得舒坦,总比没人管,没人理睬好的多,当然这也让他回忆起了上辈子那位“师傅”的手感来。

    瞧见玄诚子不轻不重的在叶安头上拍了一巴掌,以及若有若无的嘲讽态度,王渊一口牙都快咬碎。

    当初自己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否则自己也可以随意的在叶安的脑袋上招呼………………

    “变法之声朝堂上早已有之,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便是连个图样也没有,眼下国朝之中的弊政多如牛毛,你家长辈可否教给你什么?”

    叶安盯着王渊看了好一会,看了看手中的糊涂面:“我家长辈教我,做人难得糊涂!”

    王渊怒道:“你家长辈就没教你点别的东西?糊涂!糊涂!如今河南府除了嵩山以东几乎都遭了大灾,你还在这里糊涂?!”

    自从瞧见了叶安的那份《救灾活民书》之后,王渊便对叶安身后的“长辈”另眼相看,据他说这些都是家中长辈的经验所得,他自己也不过是把其中的精要抄写下来而已。

    可就是这份《救灾活民书》却让阳城县出现了很大的不同,灾民安定下来积极的开荒,百姓们也参与其中,原本孙全彬留下的那些看似没有什么用的钱财,却成为了阳城县中最积极的东西。

    粮食不再成为硬通货,铜钱开始继续流通,无论灾民和百姓都会把钱作为流通交易的依靠,不再以粮食换取东西。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减少了粮食的转手,多余的钱财可以用来买粮食或是别的东西,人有了钱心便也安了。

    百姓和灾民从修缮水利的工地,到开垦荒地所在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县衙要钱!便是粮食的价格即便是稍稍涨了一些,也没有怨言,相反还有人开始做起了买卖来。

    这些都在无形之中减轻了灾民涌来对阳城县的冲击,即便是增加了数万灾民,阳城县依旧能够维持安定,实在是让王渊震惊。

    从洛阳传来的朝报上看,河南府的灾情并没有因为孙全彬带去的粮食而缓解多少,最主要的问题是蝗灾让地里的秋粮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现在王渊最急切的想要从叶安那里获得救济河南府的办法,变法这件事还是留给王曾等一众相公们去操心吧!

    叶安并不知道一份记录详细,手段各样,效果良好的救治办法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的重要。

    一本《就在活民书》便相当于王渊眼中“宝书”,系统的归纳和总结了救治灾民的手段,最大程度上的做到了减灾抗灾的效果。

    这东西会在大宋全面推广,甚至能形成制度!若是太后和官家下旨,那就很有可能变成大宋的“祖宗之法”!

    但现在,王渊最希望知道的是叶安有没有救治河南府灾情的办法,从这小子的模样上来看,他必定还有“存货”,只是现在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这让王渊又气又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情!若是今天叶安不给出一个说法,那他必定不会与之干休!

第九十七章灾情没有结束,饥荒这才开始

    农庄的夜晚总是静谧与嘈杂交相辉映,不知是哪家的土狗叫唤了两声,接着就被主人打的呜咽起来,大晚上的叫唤扰了贵人们睡觉可如何是好?!

    不过庄子里的贵人却并没有睡下,叶安正看着星空愣愣的出神,边上的铁二和他一样无聊的望着星空,自从王帮被留在了阳城县,铁二便暂时失去了和他拌嘴的乐趣。

    当叶安回过头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边上又多了两个人,都在仰着头数着天上的星星,一个是玄诚子,一个是王渊。

    流鼻血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刚刚起夜撞到了门框便留下了鼻血,叶安只能仰头望天,没曾想边上有多了几个人和他一样,呈狗王星星的模样。

    看着边上人玄诚子道:“师傅在看什么呢?”

    低下头来瞧见叶安擦拭着鼻子上的鼻血,玄诚子便和王渊老脸一红,亏得是晚上看的不太清楚………………

    如墨的夜色中,一切都回到了原始的静谧,在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的夜晚,也只有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才是最能消耗精力的。

    在夏日里睡不着的人往往便是“清闲”的人,忙碌了一天的农人早已进入梦乡,只有心事多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败家的点起油灯来。

    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的油灯熏得叶安睁不开眼睛,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熬制出的油脂,燃烧之后产生了这么大的烟气。

    边上的老道和王渊几乎都是一脸的鄙夷,什么人家的孩子能在晚上嫌弃灯油?!这还算是读书人吗?!

    哪个读书人不是挑灯夜读出来的?瞧叶安这模样便知晓他晚上是不读书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叶安已经习惯了玄诚子和王渊对自己的鄙视,尤其是在生活细节上,作为一个“后世文明人”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习惯。

    而这些不习惯在王渊和玄诚子看来便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叶安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融入宋世,即便是来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是难以伪装的一丝不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间短暂。

    他相信等到地瓜和土豆收获的时候,自己就能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宋人。

    “老夫已经给王皞去信,让他火速前来,你小子是打算现在说,还是等着我们三人一起逼问?”

    面对王渊的质问,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说什么?”

    “自然是救治河南府的办法!!”

    “孙全彬不是带着粮食去洛阳城了吗?小子已经给出了《救灾活民书》还把良种拿了出来,这些难道还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你知道河南府有多少灾民吗?不下三十万!这还是除去了一些在家中不肯出门逃荒的人!你可知有多少幼童老者体力不济在家中等死?!你可知有多少人饥不择食吞观音土活命最后腹胀如球活活憋死?!”

    油灯之下,看着面目狰狞的王渊以及握拳颤抖的玄诚子,叶安突然觉得这个朝代好似也有自己没有看到的另一面。

    “小子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总不能让小子无中生有,变出粮食来吧?!”

    若说自己不关心河南府的灾情那是假的,但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土豆和地瓜已经中下地了,《救灾活民书》也已经送到了东京城,剩下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便是朝廷派人去往河南府治理灾情也大有人在,与自己何干?!

    在昏暗的灯光中,王渊的声音也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阳城县不过是一县之地,粮食能有多少?便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够孙全彬赈灾之用,除了阳城县,他还去了巩县。

    从那里东去的灾民更多,群聚而乱,巩县知县事张霁道奋力弹压,却被乱民冲入县衙,张霁道亲手勒死了婆娘与孩子,手刃乱民五人被群殴而死,弃尸公堂之上!

    孙全彬在巩县发了狂,替张霁道收尸之后,击杀乱民千余,人人头滚滚!把巩县的人心都给杀怕了,这才让那里安定下来………………”

    “这么说来孙全彬人还不错啊!~”

    王渊不满的瞪了叶安一眼:“他身为提举河南府赈灾事,若是眼前知县事这般的文官惨死乱民之手而无所动,回朝之后乌台的那帮御史能把他的血肉给吞吃干净!”

    叶安耸了耸肩膀:“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亘古之法也!张霁道的死乃才能不济,但也悲壮,值了!他若不死,死的便会是巩县百姓,和那些囤粮的商户,不是吗?”

    王渊点了点头:“巩县的商户没有一家受损,张霁道死了,孙全彬去了,他们便开始发卖粮食,巩县便算是安定下来,毕竟事情闹大,一县之尊死于乱民之手,巩县何人无辜?!”

    叶安长叹一声:“灾情之下无有无辜者,张霁道的才能不适合作为一县之尊,在流民数量加剧的时候,便应该对那些富户和囤粮的商贾下手,待局面大乱他再想要整顿怕是无心无力,那些乱民怕多半是有心人挑唆而起,寻常灾民谁敢杀官造反?!”

    王渊的眼中精光一闪,死死的盯着叶安,而玄诚子哆嗦了一下便努力的不让自己表现的多么惊讶。

    叶安的分析距离真相已经十有八九,这小子不去做官实在是浪费了材料!

    端起桌上的酸汤饮子,叶安缓缓起身道:“我不知道你和王皞背后的人是谁,当然我能猜到却是不想猜,既然你开口对我说了这些,那就等两个月,两个月后所有出产的土豆和地瓜除去种子粮,其他的皆可带走小子只取本钱便是。”

    “本钱多少?!”

    “百文一石,不能再少了…………”

    瞧见长舒了一口气的王渊,以及翻白眼的玄诚子,叶安笑了笑,这才是进入了主题啊!

    其实王渊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这观田之中亩产千余近的粮食能卖给河南府,灾荒灾荒,有灾必有荒。

    蝗灾的可怕就在于对农作物的摧毁,夏税已经缴纳的农人手中没有多少存粮,而秋苗被摧毁之后他们手中的财富也跟着流失,即便是朝廷免除了受灾之地的秋税也无济于事。

    补种下去的粮食什么时候才能收割?人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真正的饥荒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八章机智小郎君

    粮商不压价,这已经是老规矩了,一石小麦的价格在原本的河南府是六百文,寻常若是有人敢多要,便会被一同发卖粮食的农人打破脑壳!

    不是不愿把粮食买高,而是不能卖得高了去。

    一旦这里的粮价高于别处,粮商在收了粮食之后,明年必定不会再来,等什么时候这里的粮食价格低于别处,粮商们才会重新出现。

    这是一份不成文的古老规矩,农人们宁愿在粮食的数量上与踢斗的官差或是粮商的掌柜斤斤计较,也不愿在价格上争取分毫。

    但在灾荒年,粮价却是不断变动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切原本的规矩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粮食变成最金贵的所在,粮商急于收粮,只要有粮食便行,他们才不会压低价格!

    王渊深知这一切,但却无能为力,现在阳城县的粮价已经稳定在了一贯钱一旦的价格上,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自开国以来,一旦粮食九十二斤半这是不得改变的事实,一贯钱若是加上省陌便是七百七十钱,那一斤粮食便是九个钱!

    即便是现在粮商不要省陌,足贯收钱,那也不过是十个大钱罢了!

    这样的粮价在阳城县已经相当便宜,只不过比之前贵了四文钱而已。

    一石粮食才卖百文,这让王渊心中暗暗吃惊,他不明白为何叶安会卖的这么便宜,完全不是他的性子啊!

    直道把叶安看的发毛才缓缓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话说出了口可莫要反悔了!”

    叶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土豆地瓜都是百文钱一石的,若是小麦最少要一贯钱一石!”

    王渊挥手道:“有了那些祥瑞般的粮食,谁还用小麦去赈灾?观田中的小麦老夫一石也不要!”

    叶安点头道:“如此甚好!以后小麦的价格怕是会因为这些土豆和地瓜再度降低一些,百姓们也算是彻底能安下心来了。”

    王渊疑惑的看向叶安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露出习惯性的笑容,一口喝下手中的酸汤叶安笑道:“实不相瞒,这土豆的亩产应该是能够达到三千斤以上,若是土地肥沃,生长周期长,最多能达到五千斤,至于地瓜,应该能有六千斤,而且这两样东西几乎四季皆可种植,尤其是土豆!”

    叶安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溜走了,只留俩个如同河马一般张大嘴巴的玄诚子与王渊,这两人是打死也想不到土豆和地瓜的产量,更想不到这两种农作物居然一年四季都能种植!

    若是真如叶安所说,这就等同于给大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食啊!从此以后有宋一朝便再也不会缺少粮食!

    短短的一瞬间,王渊想到了许多东西,许多要改变天地的大事即将发生………………

    玄诚子当然也知道,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破口大骂:“恁个败家熊娃!一石才要百文,便是百贯也不多啊!你家长辈若是知晓,非被你气死不成!!”

    “观妙先生!令徒已经与老夫说死了价格,万万不敢胡诌!”

    “呔!这粮食是种在我老君观的观田里的!谁说了也不好使!便是……便是官家和太后亲自说项也不好使!”

    “朱自英,你别欺人太甚!这祥瑞的重要难道你不知道?!”

    “老道自然知晓!可祥瑞这东西向来也是不便宜的啊!”

    “官家自然会有封赏,你还要如何?!当真要以百贯钱卖给官家?难道就不怕太后与官家寒心?!”

    “再涨点!”

    “一贯钱不能再多了!”

    “十贯钱!”

    ………………………………………………………………

    叶安蹲在大殿之外的门廊下,铁二殷勤的拿着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石槽里的木块,里面的香灰早已不见,只剩下被香火烧过的痕迹。

    一块凉透了的饼子在火上很快便恢复了“活力”,白面的香味总是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好大的一块饼子里夹了不少的腌菜,顺手递给铁二便三五下的消失干净。

    叶安笑了笑:“你倒是个大肚汉,母亲可接来了?”

    铁二憨笑道:“俺娘说了不耽误俺在少爷身边做事,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待惯了,眼睛白花花的看不见贵人模样,反倒是吓着贵人,这便不来了!俺娘交代了,俺这条命就是贵人的,若是贵人不嫌弃,当牛做马的使唤便是!”

    铁二说完便拿了一块小一点的饼子理所当然的夹了腊肉烤过这才递给叶安道:“俺娘还说,少爷能托付孙全彬查俺爹的旧事,便是一个重情义,一言九鼎的人,这辈子跟着少爷不会吃亏嘞!”

    一口饼子咬下去,外壳香脆里面柔软的饼子配上腊肉的油脂,香味迷人,叶安舒服的闭上眼睛道:“你有一个好娘亲,改日叶安当登门拜访,以后莫要唤我少爷了,还是叫小郎君听着舒服些。”

    铁二急急的把手中的饼子塞给叶安道:“少爷这话说的,莫不是嫌铁二吃的多?”

    叶安嘴里塞着饼子,手里还拿了一个,无奈的摇头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少爷,听着好似我是个欺负人的恶少模样,还是小郎君叫着舒坦!当然也可以在前面加上一个机智…………”

    “机智小郎君?啥意思?”

    “就是聪明呗!以后这名号一出,必定让人对我敬畏三分啊!”

    铁二认真的点了点头:“俺听少…………小郎君的,以后别人问俺家少爷的字号,铁二便说俺家少爷是机智小郎君!”

    在朴实的人面前,一切的烦恼都会被忘记,当叶安用命令的口气让铁二吃下夹着腊肉的饼子后,玄诚子与王渊终于达成一致的出来了。

    这两人在毫不客气的占据了铁二的位置,蹲到在地从篮子里掏出白面饼子烤着吃,还不忘用刀削下腊肉夹在里面。

    叶安给玄诚子递上酸汤,待其喝完之后才问到:“师傅要了多少钱?”

    玄诚子伸手出一根手指道:“一石十贯钱,只是老君观这点地里出产的种子粮,其他运往河南府的赈灾粮依旧百文一旦,运到东京城后会三司的人会来交割的。”

    叶安好奇的望向正在烤饼子的王渊:“不与王大官人商议了?”

    王渊嘿嘿一笑道:“这事我还说的算,便是他王皞来了又能如何?只是分他王家一点名头罢了…………”

第九十九章漫漫长夜中的“探照灯”

    王皞在太阳过了中天之后便匆匆赶到了观田的庄子上,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唏嘘,这哪里还是那个气度偏偏的王大官人?

    若非他坐着牛车,车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没人能认出他的模样来。

    一手推开前来扶他的仆从后便跳下了马车,瞧见叶安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便大声呵斥道:“小小夜郎,竖子之心!瞒的老夫好苦!”

    随即还真的是两眼泛红泪光闪闪,让叶安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也让边上的王渊满脸尴尬,玄诚子则是用大袖遮盖起了脸面。

    当然王渊脸上的尴尬很快便消失,望向王皞道:“子融此言何意?为兄在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刻差人给你去信了,这便等你而来…………”

    王皞根本就不听王渊的解释,而是拉着他的手道:“渊汆先生看过了?那土豆和地瓜真的亩产千斤?!”

    王渊苦笑道:“这事何敢欺瞒子融?!不过不是亩产千斤…………”

    王皞几乎要把王渊的手给捏断了,眼睛中也是阵阵寒芒,目光所及令王渊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都有些吃不消,连声道:“亩产数千斤!”

    手上的力道猛然一松,王渊指了指叶安道:“叶贤侄说了,土豆亩产可达三千斤,若是多了可达五千斤之巨,至于地瓜最少四千斤起!”

    呼……王皞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昨日以让快马前往东京城去信家兄!”

    随着王皞的话,王渊和玄诚子的脸色便绿了,消息到了相公王曾那里可就不一样了,三槐王氏的功劳立刻就要被削减几分,而玄诚子与王渊定下的价格便完全做不得数。

    至于叶安则是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宋世文人的政治手段,这王皞看似平平常常,可对局势的把握以及判断当真是让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

    仅仅是从王渊这里得到消息,他便令人以快马去信自己当相公的哥哥,这样的判断和魄力实在是令叶安敬佩。

    王皞顺利的在庄子里住下,完全不理会王渊的不满与玄诚子的商议,只是寻了叶安,以最客气的模样道:“叶贤侄,还请你快快领路,老夫一日不见那些祥瑞,心中便不踏实,昨夜连眼都没合上,一大早便匆匆赶来!”

    既然没吃饭,那就好!

    叶安热情的拉着王皞的手道:“世伯,一路赶来幸苦的很,尝尝小子的吃食再去田里查看才是!”

    叶安立刻就把昨夜王渊与玄诚子达成的协议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王皞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够说话算话的人,即便是王渊这个能被太后请进宫中的人,也无法与相公的家弟相媲美。

    利益交换当然要找最合适的人,当然也不能寒了王渊的心,毕竟他是打算用三槐王氏的名声为他作保的人,这样的人叶安不可能因为更多的利益而抛弃他。

    于是叶安便让铁二把仅存的几个土豆和地瓜给烤了………………

    作为最不具竞争力和谈判水平的叶安当然不会自己亲自下场,这样容易得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渊与王皞两人商谈,当然玄诚子也是要下场的。

    于是这顿午饭便有些奇特,叶安在殷勤的安排好了一切后,便继续和铁二共进午餐,至于小屋里的饭局,便完全留给了王渊与王皞还有玄诚子三人。

    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叶安在见识到这些人的博弈水平之后便是真心的偃旗息鼓,自己若是参与到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叶安背后的家族根本就不存在,也没有办法展现出来,这时候他在宋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王渊等人眼中最多不过是背负了家族才学的个体,始终是弱小的存在。

    但他们却不知道,叶安背负的不光是一个虚无的家族,而是华夏五千年的才智,也许他看的并不深,但他却看的足够远。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有着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博学,他知道云层之上是什么,知道月亮山没有吴刚与偷吃仙药的嫦娥,有的只是亘古未变的死寂。

    在任何一个人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后,都会变得无比骄傲起来,同时也无比强大,这种强大不是在肉体上,而是在精神上。

    众生平等看似是一个佛家的语言,但在叶安这里却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认知,一种融入到血液中,刻进了骨头里的东西。

    所有王皞王渊玄诚子三人的行为在叶安眼中是非常高级的利益博弈与交换,但同时也是最低级最愚蠢的行为。

    唯一能够感受到叶安这种情绪的人,只有朴实的铁二。

    因为他瞧见了叶安冲着老君殿内比划了一根中指,同时脸上的表情和当初见到姓钱的胖子如出一辙。

    “小郎君既然不喜欢这些人,咱们便走是了!何须与他们纠缠起来,还白瞎了那几个土豆和地瓜。”

    叶安大口大口的吃着糜子馍馍,灌下一口凉水后无奈的叹息道:“我也想啊!只可惜我已经与师傅捆绑在一起,此去东京还要需师傅做伐嘞!”

    和铁二在一起,叶安总是觉得自己纯粹些,单纯些,一口把手里的糜子馍馍吃个干净,顺便把手指缝里的残渣也给洗到嘴里,看向铁二道:“你觉得一个没脚跟的人该怎么在这世上行走?”

    “怎么会有人没脚跟?”

    铁二说完便不出声,看着叶安的眼神中都带着怜悯:“小郎君是家中遭遇了变故?这也没甚的事情,世上没脚跟的人多了去了,眼下小郎君在阳城县不是有了籍贯?大宋哪里不可去得?俺还等着小郎君带着俺去东京城快活呢!”

    叶安笑了笑便不出声,铁二的想法有些想当然,自己眼下已经把土豆和地瓜拿了出来,这些东西在宋世……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自己的身世恐怕会成为有些人更想要窥伺的存在。

    无论是与王皞做买卖,还是与王温斗茶,或是与王渊表达一些汉家传统的弊病和思想,无非是想要获得认同感,给自己的未来做谋划。

    看到河南府的灾民赶到阳城县,自己这颗心就不知怎的开始柔软起来,他原本大宋到了宋世之后把自己死死的隐藏起来,可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

    “祥瑞啊!祥瑞!把老子变成了黑夜中的一盏…………探照灯!”

第一百章东京城的“兰桂坊”

    东京城乃天下繁华汇聚之地,是无数财富和权利的聚集之所,对于宋人来说,东京汴梁乃是他们梦寐以求想要到达的地方。

    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是活的舒坦,一大早卖面汤的小贩便挑担推车的走街串巷,只需三个大钱便能免去你夏日里去往水井挑水的麻烦。

    天热的人难受,谁没劳什子去挤那水井口去?

    宿柳眠花的汉子袒着胸从小甜水巷的半掩门里出来,若是撞见熟人少不得一番夸耀昨晚的威猛,若是遇到了上了年岁的街坊,便在呵斥声中灰溜溜的逃走。

    过了州桥在果子行里用两个大钱便能拿上一个多汁的桃子,解渴果腹二者皆可。

    南去几步便是当街的好饭食,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而已。

    这对于消费意识极强的东京人来说实在是算不得多少花销的,几个街坊出门相遇,便熟络的一起去往常去的店家。

    小二瞧见了,便远远的唱一声肥喏,若是关系亲近的还会说上几个荤段子,惹得众人笑骂,却也欢喜的紧。

    带着头巾的年轻人要了几样小菜之后便对邻人道:“听说了吗?兰桂坊里的秦大家又要义演捐助河南府了!”

    头戴小吏软脚幞头的中年人奇怪道:“贤弟,何为义演啊?!哥哥常去勾栏瓦舍,可未曾听过义演二字!”

    “便是分文不取!”

    话刚说完,带着头巾的年轻人又道:“也算不得分文不取,只是秦大家自己分文不取,所有钱财皆换做粮食,运往洛阳救济灾民!”

    “吓!这兰桂坊的妈妈能应?秦大家可是夜进斗金的!一场歌舞便能搏得万贯钱财,听说无数文人才子献词,只为一睹芳容嘞!”

    年轻人笑道:“兄长还不知晓?这兰桂坊早已变成了秦大家的私产嘞!”

    “万万不可能!兰桂坊本是欢彩楼,乃是宗室贵人的家的产业,后来秦大家来了,因秦大家说项贵人这才改为兰桂坊,怎生会送与秦大家?莫要说笑诓骗哥哥!”

    中年人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便是贵人再傻也不可能将偌大的一座兰桂坊送与秦大家的,但年轻人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惊讶。

    “说来哥哥不信,这兰桂坊是请大家花钱买下的!哥哥常在衙门中当差,难道没有听到那桩奇闻?”

    中年人微微一惊:“莫不是说宫中贵人都插手的事情?!”

    年轻人一拍大腿道:“可不是?!秦大家一届女流之辈的小娘子便敢去敲打登闻鼓,这在东京城可是从未给有过的,谁曾想那些御史也向着秦大家说话,一口咬定要查出陷害秦大家的幕后之人,嘿嘿,三天之后这兰桂坊可不就变成秦大家的了?”

    中年人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软脚幞头,狐疑的望向年轻人道:“哥哥我在开封府衙门中当差也不过是听了个边边角角,你这小子怎生知晓的如此详细?”

    “哥哥莫不是忘了小弟家中的世兄是在何处当差的?”

    中年人恍然大悟:“是了,你那御史台的世兄定然是知晓缘由的,快快说来!”

    呼啦一下,边上的食客便围拢过来,有豪爽的还让小二去樊楼打半斤梨花白,请这带着头巾的年轻人喝。

    瞧见人不多,也大都是相识的熟客,又有人请酒吃,年轻人便忍不住道:“嘿嘿,这事情还要从秦大家初到东京城说起!”

    故意抬高了音量,惹得一群人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这秦大家也是个苦命人,原是随隐居山中的阿爷进京卖山货的,谁知路上遭了劫,阿爷死在了强人手中……”

    “哎哎哎!这可就有些不对了,听说秦大家乃是一等一的才女,能自己填词的,怎生会是山中的女子?”

    随着年轻人的话,边上的人便有些阿耐不住性子的人好奇的开了口反问。

    这反倒让那年轻人不满起来,哼了一声道:“你知晓什么?!这秦家据说是山中隐居的门第,以诗书耕读传家的,只可惜到了秦大家这里便是一个闺女,这次到了东京城未曾想遇到了贼人,连老父都死于非命!”

    “吓,这么说来秦大家命格有些硬啊!”

    “矣!延真观的王道士说她是红鸾星降世,寻常人驾驭不得,否则怎能连宗室的贵人都把偌大的一座欢彩楼给折了进去?!”

    一群人在唏嘘这位小娘子的命运多舛,怎生就能如此的倒霉,先是家父暴毙,再者便是流落风尘。

    “这么说来这位秦大家乃是一位身家清白的良人?!”

    不知是谁叫了这一嗓子,瞬间便引来了众人的厌恶,这样如画中走出的殊丽,怎能用这话去污蔑?!

    瞧见气氛尴尬,那人便立刻偃旗息鼓,讪笑着挤出了人群,只有掌柜的连忙追了出去大叫:“贼骨头!你倒是会了账再走啊!”

    众人再次望向带着头巾的青年人,他这才抽空抿了口酒再次压低声音道:“若说秦大家流落风尘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据说秦大家的帷帽之下乃是一等一的天姿国色,见了的人无不倾倒,但可惜寻常人见识不得!你们想想,这画中走出般的女子孤身一人到了东京城,又该如何?!”

    这下小小的脚店之中没了声音,柜台之后的老掌柜长把追回来的钱财扔进了钱匣里,叹一声:“苦命的人儿,这般的模样定然是被那欢彩楼的老鸨子看重了!”

    顿时众人唏嘘一片,但又有人好奇道:“秦大家不是贱籍,也非乐户,当是卖艺不卖身的!”

    年轻人点头道:“可秦大家失了户籍告身,又是隐居山中的,这般可不就是无头的案子……还好,这世间良人颇多,开封府的小吏见她孤苦,给了一个清白的路引,这东西没劳什子的用,但多少能证明她是良人出身,至于去那欢彩楼可非老鸨子使了手段,而是秦大家秦大家自己去往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自己往那虎口蛇窝中钻吗?!

第一百零一章敲响登闻鼓的女人

    能听到关于秦大家的秘闻,一众人等都没了吃饭的心思,端着碗聚集在一方桌前,年轻人讲的兴起,也便不管不顾起来,这时候他已然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虚荣心已经被极大的满足。

    再次端起酒杯抿上一口梨花白,笑着说道:“诸位可别不信,要不怎说这秦大家乃是当真的奇女子?不光容色殊丽,这胆气和才学也是顶了天的!”

    “你这斯便莫要再卖关子!某家请你大酒!小二,去往孙羊正店打半斤羊羔酒来!”

    “嚯!这胡老七当真是下了大本钱!”随着一个大汉的开口,四周人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连连。

    谁不知道孙羊正店的羊羔酒乃是出了名了美酒,味道纯正不说,听闻还是唐时的贡酒,自然价格也是吓人,这半斤羊羔酒怎说也要一贯钱了…………

    带着头巾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连连摆手拦下小二,又冲胡老七道:“使不得!兄台也是豪客,既然如此今夜便请我去往金明池去瞧秦大家的义演如何?”

    胡老七本就是勾栏瓦舍的常客,一听这话连连道:“如此甚好,今夜的缠头钱便由某家为你出便是!”

    年轻人顿时喜笑颜开,继续说道:“这秦大家乃是大刺刺的走进欢彩楼的,据说是被老鸨钱娇娘给瞧了上,尤其是秦大家一展歌喉过后,听闻欢彩楼里便整整半日没了声音…………”

    “为何没了声音?”

    年轻人傲然道:“秦大家的歌声如同天籁,待其收声之后,其余女子一旦开口便会被恩客捶打嘞!”

    “这倒是,某家有幸听闻秦大家之声,从那青罗幔帐之后传来,心中实在是抓挠的紧啊!”

    年轻人笑道:“可不是?之后秦大家便与钱妈妈商议,以良人之身入驻欢彩楼,所得的钱财也是与欢彩楼三七分账!”

    “三七分账?!”

    众人微微感叹:“这寻常的清倌人便是容色出众的也只能得了一分钱,顶天便是两分,到了秦大家这里便能三七分账,实不简单哪!”

    “哈哈哈……”年轻人大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采:“怎生?你们还认为秦大家三分钱?笑话,便是与欢彩楼三七分账秦大家也是占得七分!”

    “吓!!”

    众人立刻便惊艳起来,未曾想到秦大家敢这般的要价,少年人笑道:“你们可知晓最后如何?”

    “如何?!”

    “钱妈妈还是应下了秦大家,还每日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生怕她拂袖而去,要知道人家可是良人,走投无路了才去的欢彩楼,有了钱财之后岂不是来去自如?住的也是欢彩楼最好的小院。”

    众人连连点头,说来也是,这钱妈妈还不把秦大家这活招牌伺候的好好的?

    但说道这里,带着头巾的年轻人长叹一声:“可世道便是不公啊!也不知是老天爷怎生的了,为何为难一区区女流之辈…………”

    随着年轻人的话,与他一道带着软脚幞头的中年人也是叹道:“可不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年轻人敬了中年人一杯酒道:“哥哥说的是,这贼骨头的钱妈妈见钱眼开,那欢彩楼后的东家是谁诸位也都知晓,不可言明,窥伺秦大家的美色,与那钱妈妈勾结起来,妄图假做卖身契,陷了秦大家的身子,囚秦大家与小院之中…………”

    “腌臜!”“该杀!”“畜生!”

    一群人义愤填膺,但又不敢高声叫喊,于是低声的喝骂便没有停下过。

    年轻人顺了顺头巾上的布带却缓缓道:“谁知秦大家居然从欢彩楼中逃了出来,去了开封府转告钱妈妈陷害良人!咱们知府大老爷王臻“王铁面”可不是白叫的,让钱妈妈拿出身契查验,谁知钱妈妈还真的拿出了身契,却见那身契之上赫然有秦大家的名讳以及手印。”

    众人一时默然,这般下作的手段对于钱妈妈这样的人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身契向来是两份的,主家一份,自己一份,眼下却只有钱妈妈拿出的一份身契,王铁面自然也就不应,但钱妈妈要把人带走,也是在理,毕竟是欢彩楼的人,便是良人也有契在的,当初秦大家可不就是与那钱妈妈签了一份良人契?”

    众人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这若是被钱妈妈带走,岂不是又入虎口?!

    谁知年轻人微微一笑便道:“秦大家不光美若天仙,声如天籁,更是有着不俗的身手,这般在山中长大的女子,出了开封府便如飞仙一般遁走,直直的去了登闻鼓院!这般的胆识谁人能有?!”

    “好!”“奇女子也!”

    众人无不怒赞秦大家的果敢与风范,而这也让众人回想起之前在东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登闻鼓之事。

    带着软脚幞头的中年人道:“这登闻鼓院也有规矩的,凡有关朝廷政事、军机密事、公私利害,或请求恩赏,申述冤枉,贡献奇异术,如不能依常规上达官家,可先到登闻鼓院呈递事状,如受阻抑,再报告登闻检院。寻常人如何敲的了登闻鼓?”

    年轻人长叹一声道:“所以说那秦大家乃是奇女子,哥哥别忘了,这登闻鼓放在何处?登闻鼓院的前门高台之上,虽为表象之用,可这鼓是真的敲得响!”

    中年男子惊疑道:“这登闻鼓乃是沉木为骨,犀皮为面,敲击有雷鸣之声,震撼十里,太宗时,京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诏令赐千钱偿其值。只是后来诸多杂事不便,便设了登闻鼓院。前些日子便诸位听到的登闻鼓声,以是先帝朝至今的唯一一次了。”

    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了年轻人的身上,他们都想知道后来如何了,这欢彩楼怎么就变成了兰桂坊?秦大家又是如何摆脱钱妈妈的。

    年轻人瞧见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咽下嘴里肥美的羊肉道:“谁能想到秦大家当真是敲响了登闻鼓,追索而来的欢彩楼打手以及钱妈妈可被吓着了,登闻鼓院的差人也是未曾想一个弱女子居然敢敲响登闻鼓,于是便奏报宫城,诸位猜猜怎生了?”

    这时候还卖关子,早已不耐烦的众人连连催促,性急的人撸起袖子便道:“快快道来,免得某家一记老拳招呼!”

    年轻人微微一笑:“太后听闻一女子敲响登闻鼓,惊其胆识,便召其入宫了!”

第一百零二章花魁与贵女

    无论在什么时代,小民看到的东西永远都不是事实的全部。

    东京城的皇宫虽然占地不广,但高大的程度却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宫城如同一个庞然大物般的盘踞在东京城之中,虽然这个怪兽的体积不是很大,但它眼下的凶悍程度却是让人不敢有一丝丝挑衅的。

    城墙之外十丈之地乃是禁区,除了朝臣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只要过了十丈的距离,便是一道红线,城墙上的士兵会毫不犹豫的用巨弩射杀靠近的人。

    城墙上是整个大宋最为精锐的士兵,便是大夏天的也穿着全身甲胄,双眼冰冷的扫视着城墙之外的禁地。

    自从两年前官家登基即位之后,太后便下令禁军一律不得松懈,以最万急之紧守护宫城!

    宫城之外还有内城,这般的戒备森严,宫墙上的禁军岂能不知原因,虽然心中暗自感叹倒霉,但执役的时候却是万万不敢松懈。

    内城住在天子脚下的人都知道,距离皇城十丈之内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活物靠近,即便是西角楼大街或是高头街的闲汉,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如猛兽的宫城之内住着两只更加“凶猛”的存在,一条“幼龙”以及死死守护“幼龙”的母亲!

    任何一个守护儿子的母亲都是彪悍到极致的,这不是人的特性,而是所有动物的本能,野兽甚至要比人类更加纯粹一些。

    宫城中的这位母亲却要更为彪悍一些,她为了守护好孩子,不惜做出女人不该做的事情,为此她无数次的在宫中的家庙忏悔过。

    但只要出了家庙的大门,她便立刻恢复太后的威严和端庄。

    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的时候便从未有过一刻后悔,只有在家庙之中,在赵家人列祖列宗的灵位之下,她便立刻失去了那份底气…………

    一身黑色都知服饰的蓝继宗出现在刘娥的身旁,他已经习惯了刘娥常来此处向大宋的列祖列宗忏悔,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娘娘这么多年来把官家的看护的极好,又护卫周全,赵氏的列祖列宗万万不会归罪于您的。”

    刘娥看了一眼蓝继宗,这个老奴自从太宗朝便一直在宫中待到了现在,可以说是宫中的老人,也是赵氏最为信任的老奴,从官家对待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深得信任。

    “吾临朝称制虽是为了官家,但无论如何也是僭越了,吾还细数了一下,自汉朝吕后开始,临朝称制的后宫仅有十五位,算上本宫便是十六位,其中最为闻名者便是“吕武”二人,东汉的窦太后,邓太后,梁太后也没有一个坐实了好名声,至于本宫…………朝中已经有人说吾要行吕武之事了!”

    蓝继宗无声的笑了笑:“太后多虑了,朝堂上下也是为了官家着想,此乃忠君之举,太后受些委屈,老奴便把这委屈从不开眼的人身上找补回来便是…………”

    刘娥挥手道:“莫要说这般的话来,朝臣终究是朝臣,咱们大宋的祖宗之法便是厚待文人,不敢违例的…………”

    蓝继宗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老奴孟浪了。”

    出了家庙缓步而行,刘娥瞧着蓝继宗怀中的鼓鼓囊囊,笑着说道:“东西拿来了?”

    蓝继宗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匣,哭丧着脸看向刘娥道:“娘娘,老奴没用,在东京城中寻了最好的将作监的好手,也没办法打开秦大家留下的物件,那匠人仔细摸索了数遍,非但没有打开却是跪在地上说这东西之精巧乃是鲁师所作…………没解开这东西的秘密也就罢了,反倒让老奴给他去引荐鲁班的后人,这让老奴颇费了力气…………”

    刘娥微微的皱起眉头,拿起非金非木的黑色小匣子,自己的面容立刻就出现在了那黑色的镜面上,但这镜面却没有如那天一般出现奇怪的图样来。

    “你说这女子到底来自何处?是那天阙之中的人物吗?”

    蓝继宗的腰快要弯到了地面,垂头道:“娘娘,这便是奴婢无法揣度的了,带着这样能也放光明收放自如的宝物,对于奴婢来说便是神仙般的人物,但对于娘娘来说,她却是大宋的一名小娘子罢了!”

    蓝继宗的话算是说到了刘娥的心坎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便是天上下来的“玄女”,只要在东京城便是大宋治下的子民!

    掏出怀中的帕子在小黑匣上擦了擦,使得镜面更加的乌光发亮,刘娥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延真观的道士说的没错,这女人当真是狐媚的紧,女人长得如同葫芦一般还能看吗?瞧那婀娜的身姿,都快把那帮子文人的眼珠子勾了出来,当真是不得体统。”

    “娘娘不喜这秦大家?”

    蓝继宗带着试探的问到,反让刘娥盯着他:“你觉得那女人好看吗?”

    蓝继宗的脸色忽然变得尴尬起来,老脸一红道:“奴婢倒是觉得这样的小娘子容貌端庄,在规矩上也不输大家闺秀,还有…………”

    瞧见边上的刘娥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蓝继宗咬了咬牙又道:“奴婢觉得这秦大家身上最不一样的便是给人感觉!”

    “那秦慕慕给了你多少的好处?值得你这宫中的老奴为她说项?”

    了解刘娥的蓝继宗憨笑道:“没给老奴什么好处,便是感觉不同。”

    刘娥稍稍一愣,随即抿了抿嘴,她知道蓝继宗说的是什么,这秦慕慕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独特,即便是自己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在她面前,也没有显得“高挑”多少。

    自己在她身上看到的自信与强大不输任何一位诰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曾想她居然能让你这老奴为其说项!”

    蓝继宗大惊:“娘娘,老奴可未曾受过秦大家一丝恩惠啊!”

    “用钱财那等腌臜之物收买人是最愚蠢的!这小娘子仿佛天生便是贵女,你在她面前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低身下贱,她看你这宦官的眼神和看本宫的眼神是一样的。”

    蓝继宗连忙道:“娘娘圣明啊!您说的对着嘞!奴婢说不出您这般高深的话来,奴婢只觉得她看向奴婢的时候没有文臣的鄙夷,也没有武将的骄傲,更没有怜悯,只是如同对待家乡的老者,一口一个伯伯…………”

    刘娥不满的皱眉道:“瞧你这没有出息的模样?被人叫一声伯伯便受不得了?你的那些小崽子整天唤你老祖宗都不见得你这般舒坦的!”

    蓝继宗叉手一礼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这些宦官最要不得别人的同情,都是伺候天家的人,别人同情咱是作甚嘞!”

第一百零三章秦慕慕

    刘娥听了蓝继宗的话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你这话在理,这样的女子也堪称奇,难怪赵宗说被她给掣肘,连欢彩楼都赔了去!”

    蓝继宗笑道:“这是娘娘明鉴,祁国公堂堂一个国公,想要煎迫良人,强抢民女如何使得?”

    摸了摸手中的小黑匣子,刘娥却道:“传诏秦慕慕觐见,本宫想要和她说说话!”

    蓝继宗领旨后便在心中感慨,这秦大家不简单,身为一个花魁能得娘娘赏识,实在是殊为不易啊!

    蓝继宗庆幸自己能够以传诏使的身份去邀请秦大家入宫觐见,这是一件极为奇妙的事情,娘娘的身份何等的尊贵?居然愿意召见一个花魁,这事情传出去了,必定会在整个王朝引起一阵波澜。

    当然蓝继宗也知道,这不和常规,便是每年上元节灯会之后,先帝也只是在宣德门或是金明池召见花魁而已。

    邀请花魁入宫,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殊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只可惜这个秦大家的背后已经没有了可以承受这个荣耀的家族,否则必定是光耀门楣的幸事!

    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对于蓝继宗来说这身朝服不但代表自己身份,也代表了天家的脸面,别看宫中的宦官品价低,可身上的衣服用的都是蜀锦这般的好料子。

    士为悦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秦慕慕对他的尊重,就像是对他的认可一样。

    对他身份没有在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可,就像自己家宅边上洒水巷中的一个俏皮的少女与邻家伯伯一般。

    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渴望什么,想到曾经被秦慕慕捉弄的模样,蓝继宗便忍不住露出笑脸,边上的小内侍们见了无不惊讶,老祖宗什么时候能笑出这样的模样来了?

    马车在条石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转着弯的便拐到了南门大街上,曾经的欢彩楼,现在的兰桂坊算是南门大街上的奇景。

    欢彩楼之所以叫欢彩楼,那是因为以欢门彩楼作为门脸,可现在早已被一盆盆淡雅的兰花所替代,门前则是香传十里的桂树。

    秦慕慕这小妮子在改名之后便在兰桂坊的门前写下了赞词。

    “兰者,花中君子者也!桂者,花中佳人者也!”

    这兰桂坊取得便是君子佳人之意,世人能不趋之若鹜?

    蓝继宗去过好些妓馆,虽说都是清倌人卖笑陪唱的地方,但相比之下,这兰桂坊却是大大的不同。

    在这里读书人于妓馆之中的那点兽性和狂狼早已被收敛的不知藏在了何处,若是谁在兰桂坊中放肆无礼,不需店家轰人,前来的文人墨客甚至是官员就能把扰人兴致的东西打出去。

    娘娘让秦大家随意开价买下了这兰桂坊实在是英明至极的决定,虽说是惩治祁国公赵宗说的过错,可也是让东京城受益的好事,至少那些文人墨客的狎妓之风收敛了太多。

    兰桂坊不是狎妓之所,这是秦慕慕早早定下的规矩,所有的女子都是训练有素的“舞者”与“歌者”。

    想到这里蓝继宗不禁微微感叹,在兰桂坊中最基本的便是对这些身为舞者与歌者的女子尊重,否则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进不得这兰桂坊的大门。

    下了马车之后,蓝继宗便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兰桂坊偏院的小门,他也想要从正门进去,可兰桂坊白日里也是开门迎客的,自己这般的身份若是去了,着实太过扎眼,也难免让御史台的人给盯上。

    想想那些连文官都不放过的年轻御史,蓝继宗不禁啐了一口。

    这些御史便是天家训出来的恶犬,不光咬人,还会反噬其主,娘娘可是没少受这些人的气,可气归气最后还是忍下了。

    兰桂坊的规模可不小,前面一个彩楼便是占地好几亩的三层木楼,后面还有一十二间小院,小院有大有小,错落有致。

    才进了秦慕慕的小院,便听见脆生生的招呼:“蓝伯伯来了?”

    这声音很动听,宛如鸟鸣一般,反正蓝继宗觉得比娘娘宫中的百灵鸟还动听些,但又透着一股大刺刺的模样,像是与熟识多年的忘年交在打招呼。

    听闻这声音,蓝继宗仿佛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多少年来他最希望听到的便是这样招呼声,可惜家中的儿子们见了自己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恨不得躲到墙角之中去。

    但蓝继宗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秦慕慕的身影,只看见俩个侍女捂嘴轻笑,边上是一架大的不像话的碧油车。

    “蓝伯伯,小女在下面呢!”

    蓝继宗和跟随而来的俩个小内侍大吃一惊,堂堂的兰桂坊东家,东京城中顶尖的花魁居然钻到了车厢下面,虽然蓝继宗早已听到声音是下面传来的,但却觉得有事秦慕慕和她开的玩笑罢了。

    “秦大家,您这贵体如何能钻到马车下面去,侍弄车驾是车把式的活计…………”

    话还没说完一支玉手便从马车下面伸了出来:“秦叶把钢片递给我!”

    蓝继宗便呆滞的蹲在地上,看着侍女把一片如同朝臣们手中笏板一样的铁片给递到了秦慕慕的手中,转眼便消失在了车下。

    咕噜噜,突然从车下滑出来的秦慕慕让蓝继宗吓了一跳,随即拍着胸口到:“秦大家,您可吓死老奴了!”

    秦慕慕放下挽起的秀发,脚尖轻轻一点,地上装着小轮的板子便如同小车一般的窜了出去,撞到了柱子缓缓停了下来。

    “都与您说了,莫要叫我秦大家,还是叫我慕慕的好,秦叶,秦安,你们快把东西收拾一下,顺便把我那酥肉给回锅炸了送过来,好与蓝伯伯吃茶!”

    蓝继宗笑了笑:“哦!老奴忘了,只可惜怕是没有这口福了,娘娘又召你入宫嘞!”

    秦慕慕细长的柳眉便皱了起来耸了耸琼鼻道:“慕慕实在是不喜宫禁,虽然看似敞亮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不舒服!”

    “哎呦!我的小祖宗,娘娘召见可是天底下的人盼都盼不来的喜事,到了你这里还要挑三拣四!实在是不成体统!”

    “今晚有义演,为河南府百姓筹措钱粮,要不改日?”

    蓝继宗愣愣的看着秦慕慕,他打破头也想不出来,为何她能如此轻易并真诚的拒绝娘娘的召见?!

第一百零四章皇宫中的可怜人

    “蓝伯伯,要不您再跑一趟宫中?请太后娘娘今晚去往金明池观看小女义演?这可是体现娘娘关心百姓,心系灾民的仁慈之心?”

    蓝继宗是彻底蒙了,他愣愣的看着秦慕慕道:“您的意思是还要太后给赐你恩钱?这成何体统?!”

    秦慕慕露出笑脸道:“蓝伯伯你听我说啊!你想想娘娘今日是不是要召见我?”

    “是啊!”

    “我今日义演为河南灾民筹措钱粮应不应该?”

    “应该,可…………”

    “娘娘身为太后母仪天下,眼下又是临朝称制,是不是需要给百姓展现出她最仁慈的一面?”

    “需要!”

    “金明池是不是天家的御池?”

    “自然是的!”

    “小女在金明池中义演,娘娘是不是应该来捧场?!”

    “应该…………诶!大不敬的话可不敢胡沁,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蓝伯伯也护不得你周全!”

    蓝继宗的脸色一变,瞧向秦叶,秦安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冰冷无情,骇的俩个小姑娘哆嗦的躲在了秦慕慕的身后。

    秦慕慕拍了拍两人道:“莫怕,蓝伯伯,小女这就随您入宫觐见,顺便邀请娘娘晚上出席小女的义演,一举两得的事情小女怎生没绕过这个弯来?!”

    蓝继宗的脸色恢复了柔和,苦笑道:“我的小贵人哟!你这是在算计老奴呢?可是太过想当然了些,太后岂能轻易去观瞧你兰桂坊的义演呦!”

    秦慕慕笑道:“那可不见得!太祖皇帝还曾携众节度使泛舟湖上,并在龙舟中摆设酒席。先帝还在宝津楼上宴请群臣,也曾定下花魁,小女的义演善举娘娘必定会来的!说不得还会有善款赐下。”

    蓝继宗笑了笑:“你这算盘倒是打的伶俐,若是娘娘赐下善款,前来观赏的王公大臣,富户豪商也都会一掷千金吧?”

    秦慕慕低头笑了笑:“还是您懂我,这河南府遭了灾便是一方有难,眼下难道不应该八方支援吗?”

    蓝继宗愣了愣,随即脸色有些僵硬道:“诶!你这一番话要折煞多少文人呦!走吧!随蓝伯伯上车!”

    秦慕慕笑着拉住蓝继宗的胳膊道:“蓝伯伯,乘小女的车,也让您知晓什么叫减震!”

    坐在牛车上的蓝继宗是诧异的,没瞧出来这宽大的碧油车居然并不颠簸,车轮在地上依旧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但马车却平稳的太多太多,即便是遇到个沟沟坎坎,也只是感觉到腾起了一下而已,若是在一般的车驾上怕是要晃动的厉害。

    “这车驾当真是不错的,为何能够如此稳妥?!”

    秦慕慕捂嘴轻笑道:“蓝伯伯,这可是小女的发财门道,您若是想要打听可是要入股的哦?在马行街上小女已经开了三家铺面,一家专门卖车,一车专门定制车厢,还有一家便是专程用来租赁的。”

    蓝继宗的脸颊抖了抖,指着笑嘻嘻的秦慕慕想要规劝,但话到了嘴边去不知怎的变成一句:“合该你发财!”

    秦慕慕耸了耸肩膀:“这是娘娘和官家的功劳,若非东京城如此繁华,小女也无法把这产业经营的如此之大,伯伯,每年宫中放出来的宫人可有着落?若是没有,小女可否寻几个良人来店里?”

    蓝继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这世上赚钱的点子加起来怕是都没有眼前这小娘子的多。

    按理说在宫中这么多年,他对规矩这东西早已深入到了骨子里,在面对秦慕慕的时候总是不在意她的无礼,反倒是亲昵的许多。

    撩开车窗瞧见近在咫尺的东华门,蓝继宗面色严肃的对秦慕慕道:“马上便进宫了,大家还是要守礼些,宫中的规矩上次老奴已经讲过,这便不再赘述,娘娘是最为守礼的人,万万不可在她面前造次。”

    秦慕慕也恢复了端庄的模样道:“蓝伯伯放心,小女曾经的家中也是有规矩的,娘娘便如同家中长辈一般,慕慕不敢造次。”

    微微点头,这才是蓝继宗最为欣赏秦慕慕的地方,该规规矩矩的时候绝不造次,该喜笑颜开的时候绝不藏着,该怒火中烧的时候必定让人难看,这才是人该有的模样啊!

    皇宫大内自古以来便不是寻常的地方,秦慕慕环顾四周好奇的观瞧,这虽不是她第一次入宫,但之前有些紧张,这一次她才有机会观察这里。

    古人的皇宫虽然建筑风格不同,但气质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人赶到威严和渺小,但对于一个对高楼大厦已经习惯了后世人来说,这样的宏伟只会让秦慕慕觉得了不起…………其他还真没有什么了。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骨子里,比钢铁还要坚硬,比巨木还要粗壮,对于秦慕慕来说难道站在故宫会觉得害怕吗?怎么可能!

    入东华门不远便是太子的东宫,当然现在却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曾经的太子已经入主了大宋,成为了御座上的皇帝。

    想到那个十来岁的孩子,秦慕慕便不自觉的有些好笑,孩子如何能坐朝理政呢?

    嘴巴里说出的还都是未经过咀嚼的道理,特别像是在校学生一般,说出的大多是空洞的想法,想当然的点子。

    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做到对政治的基本认知以及分析已经非常不简单了,自己在这个时代懂得也并不一定比他多吧?

    迈着规矩的步子,下身在襦裙中的腿充满节奏的向前灵巧移动,秦慕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漂浮一般,整个人没有走路时扭动的模样,这让蓝继宗惊诧又满意。

    因是女眷,在禁中的忌讳便少了许多,一个内侍小黄门悄然走了过来在蓝继宗的耳边低声言语后,蓝继宗便笑道:“今日娘娘心情不错,在后苑之中赏花,秦大家这便随老奴前往后苑。”

    秦慕慕微微一礼道:“那便有劳蓝大官了。”

    上次刘娥在一出偏殿召见了自己,这一次改在了后苑,从之前自己对她的心理侧写来看,她应该是个内外都非常强大的女人,但越是如此,其内心最深处依旧藏着柔软以及脆弱。

    从她喜欢的花卉便能看出来,在那一大片“艳俗”的牡丹后面,是各种争奇斗艳的存在,绣球花,茉莉花,甚至还有散发着微微臭气的六月雪。

    作为一个女人,秦慕慕颇为同情刘娥,作为一个曾经见识过再婚,三婚的女人,秦慕慕非常可怜刘娥,皇后是不能改嫁的………………

第一百零五章破洞而出的秦慕慕

    蓝继宗站在后苑的槐树下,他还是第一次被娘娘赶到了三丈之外的距离,看着娘娘与秦慕慕两人不时的耳语,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招手让一个小内侍在边上伺候着,蓝继宗便悄然向外面走去,在到了熟茶小斋便瞧见在这里忙碌的几个侍者,轻咳一声道:“娘娘喜欢吃的乳糖真雪可准备好了?多备上几份,秦大家同娘娘说话,说不得便得了赏赐。”

    宫中的侍女有些纳闷:“大官,这秦大家能得娘娘如此赏赐?乳糖真雪可是顶顶好的东西,听说王相公得了一回赐饮,第二日留身奏后便专程向娘娘讨要来着。”

    蓝继宗从鼻子里发出哼哼道:“你们懂什么?能和娘娘耳语的女子有几个?整个东京城的诰命又有几个?!”

    边上的小内侍笑道:“老祖宗,这秦大家莫不是得了太后的眷顾?这般的恩宠优容的,我等都觉得太过了些,若是传到了外朝,让那帮子御史,朝臣们知晓了,怕是又要非议…………”

    蓝继宗冷冷的盯着小内侍:“你是第一天跟着某家?!这般的话若是再让某家听到,便支应你去皇陵洒扫院去!秦大家是一般的清倌人?人家可是良人!自己开的铺面收留可怜的女人!”

    说完便指了指眼前这些宫女道:“你们便是被放出宫去,人家都还不一定要呢!眼下这兰桂坊在东京城可是一处最为清净的地方,非那些烟红柳绿的妓馆能够比得上的,那里去的非富即贵,都是你们放出宫去巴巴盼着的人家!”

    这话一出,四周的宫女便绿了眼睛!

    她们这些宫人一旦被放出了宫,那便是不一般的存在,一般的门第是瞧不上,最少也得是个官宦之家,便是做妾侍,也需寻一个高门!

    若是能去了兰桂坊,再去寻个体己人,那可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了,说不得这辈子便掉进了福窝里!

    瞧见这帮宫女的眼神变了,蓝继宗便心中冷笑,这样的人怕是秦慕慕也看不上,自从官家登基即位之后,这些个宫人便想着法子的往景福宫钻,还不是贪图官家的身子?

    宫中的教养妇可没少教训,可就是有些人不长记性,敢在这个时候坏了官家的身子,太后能够轻饶?

    这次太后要把多余的宫人放出宫去,便是给官家提个醒,也是让这些宫人知晓什么东西不能碰!连想都不能想!

    ………………………………

    “本宫瞧见你这手在黑匣上摆弄几下便出了图像来,这是术法吗?”

    秦慕慕的手指在警务通上轻轻一划便道:“娘娘,这东西只是留影的器物,不值一提的东西,除过让人看见原先的景物,别的也就没有什么妙处了。”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模样,刘娥微微点头:“说的也是,只是你从仙乡带出来的东西,多少也算是一件宝物,献给吾难道就不心疼?”

    秦慕慕微微摇头道:“娘娘,没有什么仙乡,这世上就没有您说的那些东西,我来自何处告诉您也是听不懂的。”

    刘娥心中的骄傲猛然被损脸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可瞧见秦慕慕泰然的表情也就没有发作,而是笑眯眯的说道:“本宫通读史书,博览儒家经典,你难道是瞧不上本宫的才华?”

    秦慕慕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正是小女佩服娘娘的地方啊!像您一样的女子在我家乡被人尊为“铿锵玫瑰”,哦,便是巾帼不输须眉的意思!娘娘既然想要知晓,那慕慕便与您说说!”

    见秦慕慕愿意开口,刘娥这才点头道:“自是应该的。”

    拿起一张纸,秦慕慕道:“娘娘您看,这一张纸是一个平面,若是咱们大宋便是在这平面上,那我的家乡便是在这另一面。”

    随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在纸上戳了个洞道:“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无意之中破了一个洞,小女便到了大宋这一面,且再也回不去了。”

    刘娥有些震惊,但她却并非不理解,相反秦慕慕用了最为简单的道理表述了一场意外,摸了摸带着破洞的纸张刘娥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冰冷的话语:“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否则本宫便会把整个兰桂坊夷为平地,让你在这个世上所有重视的东西烟消云散,也包括你自己!”

    秦慕慕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威严。

    眼前这个刚刚还和自己笑眯眯说话,如同长辈一样的女人仿佛突然高高飞起,如同猛兽一般的盯着自己,口中的话语变成了锋利的刀剑,使得自己袖子里的胳膊上起了无数的小疙瘩。

    这种感觉秦慕慕第一次遇到,非常恐怖,就如同站在悬崖的边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但却不得不向后退,无力,恐惧,心悸各种负面情绪向她袭来,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锦凳上喘着粗气的答应下来:“慕慕谨遵娘娘旨意。”

    此时的她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是敢于拒绝,就一定会被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给撕碎。

    也庆幸于自己没有把真相说出,她不是来自纸张的另一面,而是来自于来自与同一平面上,只不过这该死的“纸张”折叠过后自己破洞而出…………

    刘娥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在秦慕慕的眼中如同中年阿姨,但她却知道,这个女人非常的不简单,自信,强大,且容不得别人的质疑。

    自己选择把“事实”的真相和盘托出,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对刘娥的信任,这也是在向刘娥表达自己的忠诚。

    秦慕慕感觉到身上如同山岳一般的压力消失了,没想到宫斗剧中那些描述并非是空穴来风,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确实会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只有真正的体会过了,才能知道什么叫“泰山压顶”。

    随手把警务通扔进了池塘中,刘娥带着遗憾的表情道:“宝物虽好,可却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你也莫要觉得可惜。”

    秦慕慕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若非当初用此物留下了祁国公和钱妈妈的密谋,小女便会早早把这东西销毁,绝不留下。”

    刘娥笑了笑:“你这般伶俐的小女女,落得我宋世也算是福气了,本宫可是听说你那兰桂坊如今乃是东京城中风流地的头把交椅…………”

    对于风流地这个用词,秦慕慕有些难受的开口道:“娘娘谬误了,兰桂坊不是风流地,自始至终只是卖艺之地,若是有店中的小娘子寻得良人,自会放他们终成眷属,可若是有人在兰桂坊中做了腌臜的事,小女便会将其扫地出门。”

    刘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想让她们活得像个人?”

    “她们就是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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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介绍:
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