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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不举子

    叶安正打算说出自己办法,但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了妇人的痛苦哭喊声与呜咽声。

    两人神情一变,叶安让铁牛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这些灾民本就活的幸苦,若这时候若是遭遇一些不必要的意外,那便是雪上加霜了。

    但好一会后铁牛才回来,小声在叶安的耳边道:“侯爷别问了,这是人家的家事,更俺们没有干系嘞!”

    叶安有些奇怪:“让你去打听,说这些作甚?出了何事?为何婴孩止啼?”

    铁牛的神情中满是不忍道:“不举子,这户人家以有三儿一女,实在养不起这一个了,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随着铁牛的话,范仲淹与叶安皆是大惊失色,但很快便又同时沉默下去,孩子是人家的,父母溺死刚出生的婴孩在大宋并不触犯律法,并且就算是现在救下了,以后人家还会溺杀,总不可能永远看着,就算是送去福田院,或是抚育堂,下场多半还不如被溺死。

    “多一婴孩,家中便是多出一个丁口,待其十五六岁,苛捐杂税又至,不如早些溺死的好!”

    边上的邻人瞧见了并未有可惜之言,只是感叹这家人的不幸居然又怀上了一个孩子,顺便再痛骂这家的男人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但这岂是能管得住的事?

    这个时代可没有计生用品,有没有孩子全看天意,有些人家求不得,有些人家则是推不掉,只能生下后再溺死。

    若无丁口税,若无其他苛捐杂税,一户人家便是养育七八个孩子也并非难事,多一个男孩便多出一份劳力,便能多耕种一些土地,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本是好事,可现在却成为最大的阻碍。

    范仲淹无力的靠在土墙上,苛捐杂税猛于虎也,逼得百姓自己溺死婴儿,这血淋淋的现实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就算早就知晓有这种习俗,可真的发生在他眼面前的时候,还是会给了这位士大夫以强烈冲击。

    叶安让铁牛买了红布给人家送过去,就算是聊表心意了,他不是救世主,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无奈的尊重家属的选择。

    就算是旁人见了也都要说一句“可怜娃,下次托生到个有钱人家去!”,话虽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奈之举。

    那家人哭哭啼啼的将孩子给放在红袄中包裹起来,若说他们心肠狠毒实在有些过了,终究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能不心疼?

    范仲淹不敢去看婴孩的脸,叶安则是在边上小声道:“范公不必如此,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了,自从江淮旱蝗大灾到现在,以不知溺死多少孩童,有些生活不错的人家尚且如此嘞!何况是在灾民之家?”

    刚刚过来的吴遵路脸色发红,叶安这话说的随意,但如同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看着四周灾民眼中的那种无奈,吴遵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眼瞧着两位士大夫被这景象弄得无比尴尬,叶安反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也不等回到州衙,而是在草棚下便拉着范仲淹与吴遵路谈论起救灾办法。

    “救灾如同救火,但救灾不能救穷,再遇灾年还是如此,江淮百姓能吃苦,有恒心,更重要的是纯正朴实,只要给他们一个发财的机会,他们便能一直走下去!”

    叶安的话说的慷慨激昂,但范仲淹与吴遵路却充满警惕的看向他,他们可都知晓这位年轻才俊是出了名的不安分,

    最是喜欢出奇制胜。

    见则两人的表情叶安便不屑的撇了撇嘴:“不举子二位都看到了,有悖人伦,但就算是灾情过去,这样的惨事便不会发生了吗?终究是穷怕了,朝廷的丁口税,以及大量的杂税,我以听闻每年咱们大宋的官府要从百姓的头上搜刮近十贯钱的杂税……”

    咳咳……!

    范仲淹皱眉咳嗽,打断叶安的话道:“长生,慎言!自五代终,国朝以无杂税……”

    “范公,您是在地方上做过官的,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还有吴知州,您好歹也在通州做了两年知州事,没有杂税?”

    叶安的反问让范仲淹怅然,吴遵路掩面,朝廷之策本就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一面说是只保留夏秋两税,所以要提高到“田亩收一石,输官一斗”,一面又没有做到废除杂税的承诺。

    果然,叶安感叹道:“国朝两税之重以超汉唐,汉时三十税一,虽也有杂税,可人家正正经经的在两税上做了减免,唐时十五税一,亦是如此,人家也收杂税,但两税减免!可咱们国朝却是打着减免杂税的幌子,增加两税的同时还增加了杂税,这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叶安在应天府的时候便与范仲淹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结果是他与吴育拉着自己联名上书,请求赵祯免除今年的杂税,只是今年而已!

    那时候的叶安便以心生不满,但并没有说出来,这一路走下来,范仲淹也逐渐发现了杂税的恐怖,生生的将一户人家逼得溺死自己的孩子!

    既然时机成熟,叶安便也不顾及范仲淹与吴遵路两人,此时的他便要将大宋的税制扒开了,揉碎,在二人面前让他们看看这种腐朽税制是如何将底层百姓给逼疯的。

    “曲钱、牛皮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这些有些人需要交纳,有些人不用,用途我就不细说了,相信二位都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丁口钱,是人,是个大宋在籍的活人就要交钱,这同大路上劫道的有何区别?”

    范仲淹与吴遵路二人以被叶安的这份高调给吓得大惊失色,但叶安却并没有停下。

    “人活着是老天赋予的权利,凭什么还要向官府交钱才能活着?若是如此将人逼死是不是就不用交钱了?这“不举子”不就是这么来的!百姓不举子,那就百姓主动的在减少人口啊!如果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这么做会如何?随之而来的也是人口、收成的减少,同样这也是咱们大宋国力的减少!”

    “国朝之税尚且如此,地方上还有摊牌,支移,差役、职役、衙前、免行钱、助役钱、宽剩钱、免夫钱、义役……另外还有:田宅契税,曲引钱,义仓税……看看这些!咱们三人乃是士大夫,我与范公更是京朝官,这些与我等毫无干系,但只要咱们装作看不见,这事情就不存在吗?今日见了婴孩被溺死于盆中,明日或许会见其被遗弃于道!或许你我还能见到国朝百姓越来越少,最后收不上税的一天,二位别忘了,不用缴纳杂税的可不只咱们三人,国朝的苛捐杂税就是冲着贫苦百姓去的!”

第七十章最难的是自己打倒自己

    无论是范仲淹还是吴遵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士大夫身份,同样也习惯了这种特权,在他们看来这是读书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后所应该得到的回报。

    多年来他们若非亲眼所见,几乎已经忘了杂税的存在,但在这次灾情之中,叶安再次将实施揭露的时候,两人甚至难以接受。

    此时的他们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大宋的百姓就算是不遇到天灾也会不举子,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啊!别说是这两人了,就算是叶安自己也快忘记自己已经成为大宋的特权阶级,已经开始享受这些特权所带来的福利。

    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心中的酸痛还是涌了出来,相比于范仲淹和吴遵路这种官宦人家出来的士大夫,叶安这种本就有着不同价值观的“普通人”便再也难抑心中的愤怒。

    叶安与秦慕慕无论怎么融入这个时代,但在他们二人心中一直将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他们的立场和对世界的看法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

    换句话来说,他们看待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同理心”,会下意识的将自己带入到对方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可大宋的士大夫不同,他们认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治理天下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被管理的,有些人十年寒窗成为士大夫后就应该享受特权,有些人出身的好就应该享受身份所带来的特权。

    所以无论大宋如何的压榨底层百姓,无论地方上的百姓如何发动农民起义或是造反,对于大宋的士大夫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他们已经是特权阶级的一部分了,如何会“自己打倒自己”?!

    不过汉民族从来都不缺乏逆向而行的英雄,叶安这种人做不了英雄,但他能做英雄背后的推动者,就算范仲淹不想做这个英雄,他也要将他推上去……

    果然,叶安的话让范仲淹与吴遵路二人听得大汗淋漓,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恨不得在地上寻个缝隙钻进去。

    叶安没有选错人,如果对面的是吕夷简,那老家伙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听着叶安的话;如果对面时王曾,他一定会感慨万千最后不了了之;如果对面是张士逊、李迪二人,恐怕在叶安说出第一句话后他们便会远远的跑开。

    但现在对面的是范仲淹,这个曾经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你可以怀疑他的能力,可以怀疑他的手段,但无需怀疑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激发出来,那便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范仲淹被叶安说的无地自容,但却没有逃避,吴遵路在边上思虑良久,最终看向了范仲淹。

    这两人早就认识,或者可以说是至交好友,否则范仲淹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到通州来,这里是江淮的最东面,靠近大海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灾情不会太过严重。

    吴遵路有能力,有手段,但却需要一个主心骨,范仲淹便是他的主心骨。

    “想要国朝永不收取杂税,恐难一蹴而就,眼下可先免除江淮杂税,再徐徐图之,毕竟事关国朝公帑,边军,公费所用甚巨,朝臣恐难附议……眼下还是当以赈灾江淮灾民为要!”

    范仲淹说的是实话,但话语中也透露出无奈,他岂能不知大宋的苛捐杂税太多,

    太重,但眼下的大宋已经离不开苛捐杂税。

    叶安不再言语,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宋的商品经济已经足够繁荣,只不过税收政策并不完善,也不公平。

    看向一脸无奈又纠结的范仲淹,叶安转头又看了看皱眉苦思的吴遵路,忽然笑道:“二位最少已经认同了苛捐杂税应当革除,这已是极好,至于如何革除,需要多久,还需好生筹划,小子只是一时激动,以咱们三人现在的官职,想要做到这些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只需心中挂记此事,终究有事成的一天,冒然上谏反不能有效,就如当初长生推行茶榷新法一般,最终胎死腹中啊!”

    叶安也被当初改革的失败所打击,冒然推行改革的下场他也领教过,自己被人横加指责都是小事,改革失败迎来的反扑却是害人害己。

    谨慎些并没有错,毕竟王安石那种神经质式的改革结果众所周知,最终倒霉的还是寻常百姓而已。

    大宋眼下的环境还算稳定,白莲社尚且不成气候,只需早些剿灭,并不会有扩散的风险,但积弊以深,迟早有一天要革除旧制,否则大宋还会走上恶性循环。

    只要在范仲淹的心中种下种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他推行的庆历新政是不错,其中保罗了吏治改革,恩荫改革,贡举改革,富国强兵等诸多政策,可对大宋的税法几乎毫无改变。

    这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只有让百姓的生活好了,国家才会稳定,事实上废除杂税所带来的回报甚至更多。

    但这些他们都看不见,叶安觉得自己依靠范仲淹改革税法的想法有些不着边际,因为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无论是范仲淹还是吴遵路,甚至是应天府的吴育都看到了苛捐杂税对百姓的压榨,但却没有发现其中的经济规律。

    在他们看来废除杂税就意味着朝廷的收入减少,意味着可用的国帑减少,而从未想过再制定一个合理的税法来弥补这些,更没有想过利用市场经济进行调节,利用国家对市场进行干预。

    就像范仲淹的赈灾大多是发放粮食,舍粥,置药,修建草舍等手段,简单粗暴的将百姓安置下来,而在叶安提出以工代赈之前极少有变化一样。

    吴遵路为何成功的遏制通州的灾情,走海运卖粮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他想到了以工代赈,保住百姓饭碗的同时,也保住了通州的经济生产。

    叶安在通州的公廨中伏案疾书,改革税制的事还是自己来吧!范仲淹……不,甚至是大宋的朝臣当中能通晓经济运行规律的也只是凤毛麟角,让他改革政治没问题,让他改革经济那就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眼下唯一达成共识的好事不是没有,范仲淹再一次拉着叶安与吴遵路联名上疏,请求赵祯免除江淮今年的夏秋两税,同时免去各项杂税。

    并且在奏疏中着重强调了这项举措必须派人监督执行,以免政策无法顺利传达到地方百姓那里,避免地方官员拒不执行。

    能想到这一点,已经说明范仲淹的思虑周密,他已经认识到政策在地方执行的重要性……可惜这些在叶安看来还远远不够!

第七十一章来自朝堂的背刺

    就算是在拥有严格执行框架的后世,国家的政策在地方上的执行都会出现偏差,何况是眼下的大宋王朝?

    还是那句话,灭门知府,破家县令,国家政策从中央传递到地方上,终究是要靠地方官员执行,

    别说是知县,主簿之类的地方官员,就算是没有多少权利的小吏也能让朝中士大夫辛辛苦苦制定的政策完全变样。

    何况皇权不下县,在地方上宗族和乡绅几乎垄断了权利,老百姓所要面对的最底层力量不是县衙,而是地方上的乡绅,

    宗族长辈。

    有时候宗族的权利甚至能大过国法,以宗族之名迫害甚至是草菅人命的行为太多太多,

    而县衙从来不会主动过问这些事,

    只要民不告,那便官不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人死了,一段时间后便不会有人再记得,但前提是这个人没有后台,没人会为他秋后算账。

    寻常的平头百姓,哪里会有人为其出头,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只要宗族将事情掩盖下去,就没有麻烦会出现。

    和大宋的朝堂一样,地方上的宗族的想法也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许多朝廷的政令无法在地方上有效执行,而县衙又需要依靠宗族的力量对地方进行管理,双方之间唯有选择妥协,一些必须的政令宗族会执行,而对于宗族的私刑,

    县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老范着重强调今年减免税收力度这件事,叶安与吴尊路都是十分赞成的,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范仲淹在奏疏中三令五申,请求朝廷以江淮县衙督办此事,中书政令当直接发往县衙而非州府衙门。

    如此能最大程度上掌握此事,一个知县事往日里顶多对州府衙门负责,而若是中书的政令送到他们的手中,必然引起重视!

    叶安微微一笑,这哪时引起重视,怕是会把人吓到,但其实老范这一手越级传达挺妙的,江淮百姓在这场灾情中很难缓过劲来,毕竟在这片土地上大多是平原,往日里极少遇到旱蝗之灾,富庶惯了。

    这次灾情给江淮百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中县,上县,甚至是赤县都在这场灾情中变为贫困。

    等同于富贵之家徒遭无妄之灾的打击,

    甚至许多人接受不了这一事实选择自尽,

    这也是为何白莲社发展壮大的原因。

    通州州衙之中,范仲淹再次将三份奏疏放入锦盒之中,再在开合之处用蜡封封好,用上三人官印密押后交给了急脚递。

    能用上日行四百里的急脚递已经说明事态紧急,现在江淮之地可谓是内忧外患,别看通州已经稳定,还在救助临近州府,可灾民的数量却在增加,主要是各地去岁的存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今年夏粮几乎颗粒无收,这便意味着百姓要断顿,就算范仲淹与叶安在各地打压粮价,可也需要时间,灾民百姓们只看到越来越少的粮食,并未看到在路上源源不断运至江淮的运粮车队,心中的恐慌自然会增加。

    一边是百姓自己的恐慌,一边是白莲社的暗中蛊惑人心,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心机勃勃的野心家,戴德坤同样如此。

    就算是方林月一开始也在打算利用戴德坤进行复仇,但最终他的冷酷无情使得方林月彻底失望,悄然离开了白莲社的同时也让叶安终于没了顾及。

    相比于赈济灾民,朝廷对待白莲社这种结社组织的态度便要强硬的多。

    无论是士大夫阶级还是赵祯这位官家从心底里最不愿看到的便是民间社会的动力动荡,白莲社已经与蛊惑百姓造反的言论出现了,这对统治阶级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

    你能说大宋的皇帝仁慈,对于那些妄言造反和称帝的可笑之徒总是网开一面,但白莲社不同,这是真正要以造反为目的的社团组织。

    老赵家得国不正,最怕的便是民间造反,当然朝堂上下也都知道大宋的杂税较多,尤以川陕,江淮,两广为重,但若非有这些杂税,大宋王朝哪来的钱粮用于北方的边防?

    老百姓对税收不满可以调和,可以由士大夫们给出更为精细的税收方式,但唯独不能用造反来对抗。

    话虽不是这么说,但朝堂上下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唯有叶安一人觉得老百姓造反理所应当,都把人逼得活不下去了,都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造反干嘛?

    叶安不是不认同造反,而是觉得白莲社造反不行,戴德坤作为白莲社的头头,由他造反更不行!

    回顾汉家的历史,一次次的农民起义中绝大多数下场凄惨的依旧是农民,寻常百姓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改朝换代的情况极少,往往是便宜了其他政权,让人家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让叶安没想到的是,就算朝堂态度坚决,但给叶安的人手依旧远远不足,江淮之地白莲四起,于是赵祯在询问过张士逊与李迪二人后决定,让范仲淹继续进行灾民的安抚工作,而叶安则是要担负起剿灭白莲社的重任,为此特意给了叶安一个江淮路经略使的差遣。

    这个差遣名头很大,就等同于执掌淮南西路与淮南东路的军政大权,在特殊情况下甚至直接统管军民,可谓是权利极大。

    一般也只有在遇到叛乱的时候才会设置这样重要的差遣,并且还都是给当朝相公的,范仲淹在听到这名号后微微皱眉,他并未因叶安得了如此隆重的差遣而觉得高兴,相反而是十分担忧。

    “朝廷给你经略使一职恐非好事,眼下江淮白莲匪起,情况杂糅,我等尚未摸清便要清剿,你这帅司一旦树起,便是天下侧目,哦,还有兵额,朝廷给了你多少的兵额?这些在枢密院的文书中有详细拟定,万万不可超了去,否则言官台谏亦不会放过,再有便是厢军禁军,这江淮之地多为安定,禁军屈指可数,且各有职司,你怕是尚且调用不得,倒是厢军不在少数,可那些厢军……”

    随着范仲淹的话音落下,边上原本还一脸慈祥的吴遵路脸色骤变,扯着嗓子叫道:“这不是坑人嘛?!莫不是之前你们在宿州城时得罪了张相公,这便反手一个险招?如今你手中要人没人,要物没物,恐有个帅司的名头有何用?哦……这是在堵旁人的嘴嘞!”

    吴遵路猛地反应过来,指责东京城的方向就要破口大骂,给了叶安高高的差遣却不给人,一旦剿灭白莲社之事有所差池,那便将所有屎盆子都扣在了他的头上。

    这显然是张士逊的小人之心在作祟,但叶安却拉住吴遵路道:“不给人更好,吴知州难道不知我叶安有何本事?旁的不好说,但在兵事上还是略知一二的。”

    只听范仲淹幽幽道:“怕的就是你功劳太大……此地不同环州,甘凉啊!腹内之地,外强中干,若有……诶!”

第七十二章白莲社的全貌

    叶安知道吴遵路的叹息是为何,在他与范仲淹的眼中,厢军的战力不说是一点没有,只能说是没有一点。

    厢军说的好听是军事单位,可实际上他们几乎时候没有任何训练的杂兵,看看刘钊手中的二百“精锐”便知晓,这些所谓的精锐在铁牛,赵虎等身经百战的老兵看来就是个大笑话。

    毫不客气的说,铁牛赵虎二人带着不到十人的亲兵,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一个冲锋便能将其冲散。

    东京城的厢军或许还好些,并非是毫无作用,东西八作司、御辇院、军器库、后苑造作所、南北作坊、绫锦院、弓弩院、东西水磨务、东西窑务、御厨、御膳厨、法酒库、油库、醋库、布库等,以及开封府的步驿、马递铺,这些厢军可谓是保持东京城正常运作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离开东京城后,便是最近的河南府厢军也是毫无战力,造成这样的因素多种多样。

    当初赵匡胤收诸藩镇兵壮勇者入禁军,余留本州备役使,谓之厢军,由此可见从一开始这些人的作用便是当作劳役驱使的,而非一个拥有战力的军士单位,更像是后勤单位。

    而在后来,大宋又“开创性”的将厢军变成招募饥民稳定地方的手段,并且连自流放的罪犯也纳入其中,还有一个来源便是禁军武技不合格者亦降为厢军。

    最后这一点便有些扯,禁军与厢军的待遇天壤之别,除非是脑袋不好使,否则没人愿意被降为厢军,倒是厢军中有些技艺过人的,可以通过考核进入禁军序列之中,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出人头地了,当初的铁牛便是这样想的……

    在叶安看来庞大的厢军不如裁撤的好,毕竟他们的存在就是在从朝廷身上吸取养分,但想裁撤数量如此庞大的厢军,朝廷中的士大夫同样头疼。

    从一开始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编为厢军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正地方上的太平啊!

    厢军中有不少一开始还算身家清白,只是遭受灾情而变成的灾民,甚至绝大多数都是如此。

    可随着时间推移,厢军中的浑人越来越多,地方州府已经开始用流放的犯人来填补厢军了,因为这样能保持地方人口的不变,也能得到民心……

    将这些厢军裁撤会给当地社会带来多大的动荡?无论是朝臣还是地方官员都不愿看到这一幕,但他们同样也知道厢军的无用,唯一的办法便是花钱养着罢了。

    张士逊将厢军的指挥权交给叶安而不给他任何禁军指挥权,自然也是为了让叶安办不好差遣从而出丑。

    但可惜的是叶安早有应对之策,或是说他早就在脑袋中无数次的构思过该如何改变大宋的厢军。

    要想一下子让厢军变成号令严明的军队是不可能的,要想改变所有的厢军同样也是不可能的,短时间想要达到成效的唯一办法只有两点,区别对待,以利诱之。

    叶安将他的经略使司衙门设在了通州,原因很简单,此处交通便利,环境相对安定,并且戴德坤的老巢就在盘龙山内。

    当然,戴德坤也发现了方林月的叛逃,叶安不会让他有闲工夫去收拾方林月,先一步发动了对白莲社的“舆论攻势”。

    吴遵路尤善笔札,文采相当了得,简单的事情在他的描述下都能栩栩如生,让人听得身临其境一般,叶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恭恭敬敬的给老吴研磨镇纸,请人家给写了一段《讨白莲逆匪书》,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不在于揭露白莲社的黑暗,相反而是在宣扬白莲社的谎言。

    用范仲淹与吴遵路的话来说,若是将白莲社之事彻底揭露出来,那些肮脏不堪之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有损朝廷颜面的。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老范和老吴两人还来了一场危机公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白莲社的那些事情就这么算了也是不可能,老吴在这片文章中痛斥白莲社的妖言惑众,为了就是自身之利,并且列举了许多事,无论是发展信众,还是让心中购买福水,这些行为不都是在搜刮民脂民膏吗?至于福水的作用,那些花了钱买的人能不知道?他们之所以鼓吹福水有用,包治百病,那是因为他们不甘心,想要把福水卖给更多的人收回自己的投入!

    没错,眼下的白莲社已经开始通过售卖福水的方式进行发展了,原本戴德坤买的还是信仰,以信仰作为自己的产品进行传销,而现在他的产品已经从虚无缥缈的信仰变成了包治百病的疗效,这就是欺骗。

    但有产品的传销模式会更加迅速,发展的信众数量也是多的惊人,但令叶安没想到的是,戴德坤居然采用了内外隔离的营销模式,外围信众与核心信众完全不同。

    外围信众数量庞大,但并不是牢靠的基础,这些人因为思维简单被骗入白莲社,接着又被疯狂洗脑成为了“传销”中的一员,简简单单被利用的棋子而已,并且就算是外围信众也依旧对白莲社死心塌地的信任,因为他们已经入社很长一段时间了。

    至于白莲社的核心成员则是从这些外围成员中遴选出来的,不光是被深度洗脑,更是有着强大的利益牵绊,其中就包括了本就不用上税的流民,山民,以及囚犯。

    在这个时代,死走逃亡的犯人不在少数,只要能从监狱中逃出,躲避差人的注意,绝大多数的聪明人有很大几率离开当地追捕范围,逃往其他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信息实在不太发达,连飞鸽传书这种通信方式已经算得上是这个时代最快的通讯手段了,还能有啥要求?

    但信鸽同样有缺点,信鸽只能单行通行,而不能双向,所以两地要达成双向通信,那就必须都要豢养信鸽,并且要将自己一方的信鸽送到对方所在他们才能带着书信返回自己的窝,绝不是像后世电视剧中一样随手一放信鸽便会抵达人们想要它去的地方,那不是信鸽那是自动导航!

    叶安此时才发现自己对白莲社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白莲社的面貌连方林月恐怕也不清楚,毕竟说到底她不过是被戴德坤所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第七十三章来自格物的降维打击

    此时的江淮之地上已不知有多少白莲社的信众,其中以外围信众居多,多以传教为主,还停留在戴德坤所伪装的佛门范畴之内,倡导的依旧是守戒持规,在家修行,同时传播福水,得福水钱上贡本社。

    显然这些百姓受了他的蛊惑后信仰白莲教义的同时,沦为了他的敛财工具,正是有了这些钱财的帮助,他才能兴风作浪,发展更多的信徒,且增加自己的核心信众,这些核心信众中有不少都是与其有着利益捆绑的。

    叶安曾经乔装过的周乡绅便是和其中之一。

    他虽然无官无职,却有着相当大的能耐,可以通过漕运为戴德坤提供必要的支持,而他也必然从戴德坤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好处。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有一种合作关系,故而戴德坤愿意牺牲方林月来进一步加强对他的控制。

    当完整看到这一切的叶安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个戴德坤算不得绝顶聪明的人,但他却极为擅长操控人性,装神弄鬼,制造恐慌可谓是他的拿手好戏。

    最要命的是白莲社已经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连箭矢、盔甲已经开始秘密制造,这才是叶安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

    现在的白莲社还并没有扯起大旗的造反,如果戴德坤此时登高一呼,那后果可不堪设想,要人有人,还是听他号令的人,要物有物,箭矢盔甲可比厢军不知高强多少!

    此时双方已经进入暗中角力阶段,在叶安的经略使司衙门设立在通州的这一天开始,戴德坤便知道叶安的目的是什么。

    白莲社引而不发,而叶安手中并无可用之兵,帅司只能设而不动。

    可怜的是戴德坤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周乡绅会突然消失,连带着方林月也从白莲社中出走,难道她方林月除了白莲社之外还有地方可去?

    与叶安一样,戴德坤对于方林月的不辞而别也是摸不清头脑,在他看来将方林月献给周乡绅乃是理所应当,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应该老老实实的受到自己摆布才是。

    因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满足她的想法,只有自己才能帮她打击官宦,甚至是对叶安下手。

    可现在方林月如同消失了一般,整个盘龙山上下找不到她的人,一开始戴德坤以为是她不满自己的行为,躲出去了而已,可现在数十天过去也不见她人,更让人吃惊的是自己的手下去寻周乡绅,派出去的人居然回来说周乡绅全家上下包括族人全部消失了。

    这个消息立刻便让戴德坤起疑,虽然一直在做着积极的准备,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在短时间内便起事。

    相反拥有极大野心的他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眼下的大宋王朝内忧以现,只需再等几年,待白莲社发展壮大之后,老天再来几次这样的灾情,大宋越是民不聊生,自己的胜算便越大。

    到那时候,只需自己登高一呼,必得天下百应!

    原本戴德坤只是在暗中谋划,徐徐图之,但没想到叶安的出现却破坏了他的一切,从方林月口中得知,这个云中郡侯居然能三言两语的便驳倒白莲社的教义,并且还能“蛊惑百姓”重新信任官府,但戴德坤更担心的是他会看出自己的谋划。

    眼下通州突然出现了一个经略使衙门,这不得不说让戴德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还没打算杀官造反,镇压的军队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了?不会来的这么快吧?!

    但很快戴德坤便放松起来,手下人探报,这个所谓的江淮经略使司衙门居然一个禁军都没有,最重要的力量居然是来自宿州的厢军!

    区区二百多人的厢军能有何作用?说的难听点,连给自己手下塞牙缝都不够,但毕竟也是朝廷设立的帅司,戴德坤轻易还是不敢招惹。

    同样,叶安知道自己手中有多少可用之兵,而对于白莲社有多少武装力量也不清楚,自然也不会轻易围剿。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配合范仲淹,把江淮的灾情彻底赈济,但仅仅是度过灾情还不够,最关键的在于让白莲社丧失群众基础。

    叶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大宋进行科普和“反迷信”活动,用范仲淹的话来说:对百姓说一万句朝廷的好,不如给百姓一石粮,同理对百姓说一万句白莲社是假的,不如揭穿一次他们的障眼法。

    没错,范仲淹从中看到了问题所在,敏锐的他发现叶安总能揭穿白莲社的所谓术法,这自然是格物之学的作用,那么不如让叶安将他那些“得意门生”给寻来,但这百姓面揭穿白莲社的术法,岂不大善?!

    叶安与老范的想法一样,但他却担心别人给格物学也打上装神弄鬼的幌子,毕竟科学这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尤其是朝中还有一群人对格物学虎视眈眈。

    但让叶安没想不到的是,无论范仲淹还是吴遵路,两人都对格物学有着极大的包容态度,只要其内容并不反儒学,那便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宣扬。

    对于叶安来说这或许是个机会,于是东京城格物院的学士们便被叶安请了过来。

    没错,在东京城内,叶安已经开设了格物书院,只不过相比其他书院,来格物书院进学的人少之又少,但培养出的人才却是个顶个个的大能。

    几乎都被普惠商号内部消化了,偶尔有一两个被李家或是曹家要去的人,也会在段时间内在东京城中大放异彩,成为同行业的翘楚。

    叶安从未怀疑过这些人的能力,经过系统学习的这些格物学者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学习方法。

    这些格物学者被调到通州后,反迷信的效果是惊人的,白莲教卖福水的方式便是所谓的术法,神迹,但可惜的是,那些三脚猫的把戏在这些格物学者面前实在不够卖弄的。

    这群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严谨,有些还值得他们动手做实验进行破解论证,有些则是干脆当众揭穿,范仲淹与吴遵路二人根本就不理解什么叫降维打击……

第七十四章有人恐惧有人欢喜

    封建迷信为何难以破除?其本质就是利用了百姓们对科学道理的无知实施的一种欺骗。

    但当遇到真正的行家里手时,白莲社的把戏便又不够看了,什么佛像从地里长出来,伸手下油锅,空中飘浮,等等这些在格物学者的手中简直信手拈来,甚至还能每日不重样的表演给百姓看,在老百姓惊呼神奇之后,再用最白话的语言解释给众人听。

    通州百姓亲自尝试之后便发现,这些所谓的神迹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道理而已。

    同后世一样,魔术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关键部份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再有新鲜感,而白莲社搞的这些所谓“神迹”更是如此。

    变戏法就好好变,将宗教,信仰掺杂其中,再配上“福水”的广告,那可就不是变戏法而是在骗人购物了,还别说这真有种后世带货的感觉……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当白莲社的可笑戏法被揭穿,当叶安的格物学者们在街头轻而易举揭穿白莲社的时候,曾经信奉过白莲社的寻常百姓便立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原来观音菩萨的底下是豆芽,原来所谓的油锅也不过是寻常人都能伸手进去的热锅而已,原来所谓的福水根本就没有用处,那些包治百病的实例都是编出来的而已。

    通州静海城中,范仲淹与吴遵路二人坐在酒楼之上,看着百姓聚集起来咒骂白莲社信众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

    “安道啊!你瞧,这百姓也不是好愚弄的,只要教化到了,便自然而然不信白莲社的歪理邪说,格物之妙也非那么的粗鄙,恐非你我所认为的那般匠人之学啊!”

    吴遵路苦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感慨道:“还真是如此,别看人家这不是儒学之道,可从内而外无不有我儒学之严谨,且不说一行一动之间的那股儒家气度,有条不紊的言谈便可见其深得儒学真意啊!”

    如果不是老范在边上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叶安都有种想要将这两老倌踹下茶楼的冲动,好家伙这时候开始将格物之学往儒学上使劲划拉了,之前那种怀疑的态度可没少让自己窝火。

    “先生谬赞了,格物之学难登大雅,乃是儒学之微末,二位亦是儒学大家,何以如此评价?”

    话虽然说的恭谦,但语气中满是不服不忿,范仲淹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叶安便冲着吴遵路道:“瞧见没有,这小子还挺回护自己人的!”

    吴遵路同样大笑,只不过他在收敛笑容后便意味深长道:“这格物之学可不是你叶安叶长生的私学!本就是源自儒学之物,若敝扫自珍那便稍显不足,何况你叶安就不想将格物之学推广天下?老夫可是听闻,你早有言在先,格物之学本就是源自于儒学之道,怎么老夫现在说几句话你便不高兴了?儒学博采众长,包容并蓄,且不说格物之学本就源于其中,就算是新学,也应互利互补才是,学问终究是人做的!”

    叶安苦笑着抱拳道:“吴先生说的是,小子受教了!”

    其实吴遵路的话有道理也不讲理,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学问终究是人在做,而他少说一句,有人便有纷争。

    学术之间的纷争并不激烈,真正激烈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儒学原本是不待见格物学的,但随着格物之学的不断壮大,这门务实之学与儒学之间的交锋必然会上演一场龙争虎斗,而最激烈的恐怕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了。

    无论是范仲淹还是吴遵路,两人在看到格物之学的好处后都想着让其融入到儒学之中,可见两人是并不排斥新学的。

    范仲淹的态度与吴遵路相同,他也认为格物的发展离不开儒学,儒学的进取也离不开格物,格物是“器”,儒学是“道”,器、道相合才是至理!

    茶楼之上的气氛变得不同起来,原本只是观看格物学者戳破白莲社的骗局,现在却变成了格物学与传统儒学的交锋。

    叶安选择妥协,不是因为儒学的势大,而是为了格物的未来,在他看来,格物的未来必然会比传统儒学光明,因为科学这东西本就强大,战胜儒学是迟早的事。

    只要能将格物的发展提上日程,甚至融入到科举之中,那无论是大宋的未来还是汉家文明的未来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科学这个东西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体系,只要系统性的去研究,很快便会用有长足的进步,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科学是肉眼可见的,研究出来的成果就摆在那里,是实打实的东西,这可要比儒学中的道更有说服力。

    这并不意味着儒学不好,相反,只有强大的儒学基础,格物之学在大宋才能长远的发展,儒学所宣扬的大部分价值观也是汉家王朝维系的基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还有维系亲情甚至是国家的孝道都出自于儒学之中。

    叶安从未想过推翻儒学让格物学一家独大,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汉家持续数千年的儒学之道相当强大,他给了华夏民族智慧与精神,可以说就算在后世儒学没落的时候,华夏民族最基础的道德标准和生活习惯依旧在以其独特的方式运行。

    在大宋,想要推广自己的学说,那就必须有德高望重之人在朝中为你站台,那些保守文人叶安想都不敢想,当初孙奭还在的时候便不止一次劝过他放弃格物之学,也是他最先将格物之学列为匠人之学的。

    但有一点叶安清楚,孙奭不是不懂格物的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曾经酒后对好友失言过:“格物之学,其如巨擘,若成显学,儒道恐成从属,故不敢稍假词色!”

    对于那种老先生,格物之学是威胁,但对于范仲淹与吴遵路这两位具有变革精神的人来说,格物之学对儒学的帮助利大于弊!

    有这两位大家的帮助,叶安相信格物之学的推广一定会有所成就,毕竟范仲淹的新政对科举制度也进行了改革。

    叶安自己深知格物的强大,所以他现在只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推广格物的机会就行,至于是否从属儒学……时间会证明一切!

第七十五章普惠商号的秘密

    自从蓝继宗在东京城外的庄子里见过两家人之后便知道东京城中必定会有一场商贾之间的争斗,已经知晓接过的他懒得理会,圣人从中说和都无用,自己又何必搀和其中,引人不快?

    但他并不知道东京城正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秦慕慕更倾向于把这称之为贸易战!

    糖价的下跌使得刚刚赵宗礼与赵宗实兄弟二人大惊失色,他们不明白普惠商号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饴糖和石蜜,并且质量更好。

    白砂一般的霜糖,粘牙的麦芽糖,各种各样的糖画,应有尽有物美价廉,一时间东京城的百姓趋之若鹜,普惠商号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而另一边市面上也出现了大量的桐油,有些是从普惠商号的铺面出售的,有些则是从寻常的铺面里出售的,大量的桐油出现使得高价收购桐油的曹家铺面叫苦不迭。

    赵英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原本还在洋洋得意的她猛然发现家中的钱财正在快速流失,匆忙之间通知各个铺面不再高价收购桐油和苫布,但为时已晚。

    曹家囤积了大量的桐油和苫布,而这些货物却在快速的贬值,而这正是秦慕慕所要达到的效果。

    一块麻布做成的征衣出现,上面覆盖了许多绿色或是黄色油布组成的斑点,这已经同后世的迷彩服相当接近,对于叶安的想法秦慕慕还是颇为佩服的。

    瞧见匠人熟练的从水力驱动的木质传送带上接过衣服开始缝制,秦慕慕对这样的流水作业速度同样非常满意。

    在采用了流水作业后,工厂的效能提高了很多,一件件的征衣被折叠起来打包装好,再堆积在牛车上运到库房,最多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便能制作完成,另外需要十几天的时间运达环州,这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了。

    李家夫妻二人在瞧见如此高效的生产后表情凝固,他们终于知道信陵坊赚钱的秘密了,这也是普惠商号赚钱的秘密。

    为此李遵勖甚至打算让驸马府的家将护院来守护这里,但却被秦慕慕给拒绝了,因为这处庄子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李遵勖开始还不相信,在他看来那些个寻常的护院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当他看到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腰上横着刀剑,背负强弓之后便知道叶安在这里已经下足了功夫。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看到了这里防卫力量的冰山一角,自从叶安遭到袭击之后,秦慕慕与他便想着法子的暗中谋划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这并非是不可以的事情,在东京城中谁家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看家护院?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据说有些将门中还藏着甲胄和硬弩…………

    赵清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看着堆积起来的征衣微微皱眉:“蓝大官的话没错,咱们同曹家交恶好似并非妥当之举,至于祁国公那里…………”

    “嫂嫂何必担心?这本就是商贾之道上的竞争,便是咱们忍让又如何?难道下次他们便能放过我们?我已经给了曹家机会,是曹家自己没有把握住,何况长生来信中已经提及曹节度与他关系甚密,已经打算入股咱们商号,显然赵英姬此举非是曹节度的本意吧?”

    李遵勖微微点头:“曹仪此人我还是知晓的,非是见钱眼开之徒,其人多豪气,善交友,与长生那小子的脾性应是相投的,只是不知家中婆娘做的蠢事罢了,一切等环州事定再说。”

    赵清懿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曹仪的为人,至于赵宗礼与赵宗实两兄弟与云中郡侯府的恩怨她自然略有耳闻,叶安同他们二人之间的龃龉满朝皆知,不可能化敌为友。

    但好在云中郡侯府的这对小夫妻得了圣人的庇佑,官家又是叶安的学生,自然不会有碍。

    看着眼前一片繁荣的庄子,赵清懿只是觉得有些虚幻,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庄子居然会变成眼下这幅模样,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庄户中的所有青壮已经成为作坊的劳力,从她打听到的消息便可以发现赚的还不少,可比在庄稼地里赚得多的多。

    照这样下去,随着普惠商号的规模扩大,庄子里的人手定然是不够用的。当她提出自己的疑问后,秦慕慕便笑着解释道:“这一点我和长生早已想过,若是以后人手不够,便能从其他地方招人过来,嫂嫂这边看,庄子里已经建起了房舍,还有食堂,只需要扩建一番便能容纳更多的工人,以后咱们普惠商号的生意必定是越做越大的,所需的货物也是品类繁多数量庞大,自然也要扩大工厂咯!”

    李遵勖与赵清懿夫妻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他们没想到普惠商号的发展会如此之快,更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因为他们已不敢想象。

    但有一点两人却是可以肯定,他们与叶安合开普惠商号算是捡到了宝,也难怪叶安之前敢于同他们对赌,这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里科学的管理,精细的分工,高效的生产,严密的防护,完全颠覆了赵清懿与李遵勖的认知,来到这里看着一件件货物被运送出来,他们便觉得这是金钱落入口袋的声音。

    叶安与秦慕慕二人才是运作资本的好手,强大的利益会使得普惠商号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而今后的规模即便是他们两人也不敢随意的下定论。

    赵清懿笑着邀请秦慕慕与她一起进宫,与寻常入宫面见圣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李遵勖看着马车的离去却知道,这次不是进宫话家常,而是要同圣人“谈生意”了。

    挠了挠头,李遵勖也上了马车,他觉得家里的事情交给这两个女人也是极好的,自己与叶安在官场上混着便是。

    想起叶安,李遵勖便是一阵羡慕,这小子在环州算是出尽了风头,两场大捷让他名声在外,连东京城都在传唱他的歌谣,好一个“西北有夜郎,用兵如锋芒”,这般的功劳几人能有?

    至于范雍……这老小子算是捡到宝了,走的慢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东京城的上上下下都在夸他知人善用,叶安的功劳便是他提携后辈的因果。

第七十六章韬光养晦

    “你说了这么多,便是要告诉老夫你普惠商号的货物中有很多都是出自格物之学的手笔,就比如这瓷器?”

    范仲淹面带微笑,实则是在试探。

    叶安当然是来者不拒,笑着点了点头道:“范公高见,就是有了格物之学的帮助,我普惠商号的货物才能生产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普惠商号一直想要开遍大宋的每一个州府,只是一直被小子约束而已,为此掌柜大会上没少被商号的掌柜们指摘嘞!”

    “掌柜大会?!那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在每个州府开设商号又不去做?虽说比不上东京城,可进项也不少嘞!”

    吴遵路在边上有些好奇的开口,但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变了。

    小心的试探道:“这么说来你这普惠商号能满足各州府所需?如此是该约束一番,否则你一家独大,别人还有何活路嘞!”

    但范仲淹却是神色骇然,吴遵路看到的只是普惠商号恐怖的扩张速度,而他却是看到了其恐怖的生产能力,若是真如叶安所说,以普惠商号的手段很可能会垄断整个大宋的生产!

    届时各个州府无论大小都会开遍普惠商号的店铺,天下多少人要仰仗这个小小的商号过活?

    那场景范仲淹便是想想都觉头皮发麻,这不是他的凭空臆测,而是真的能发生,以叶安的能力,以普惠商号的财力,若是不加以约束,很可能会出现一个连朝廷都无法控制的巨无霸。

    就算是眼下,普惠商号的规模和税收对于朝廷来说已算是尾大不掉,好在是掌握在叶安手中,也有曹家和李家的干股在,否则这个商号很可能成为大宋的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来自于格物之学,那这学问也太可怕了些,好在叶安并不是个敝扫自珍的人,现在他在推广他的格物之学,对大宋来说乃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范仲淹看了看街面上的格物学者,在看了看那些更加崇尚格物之学的百姓,忽然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格物之学的未来。

    儒学的道理是很难在平民百姓面前讲得通的,但格物之学不同,更接近百姓的生活,许多小道理就在百姓的生活中随处可见,有些甚至算不上是深奥,而百姓们对这些东西往往是喜闻乐见的。

    儒学从根本上就不是平民之学,许多大道理要学习多年才能领悟,儒家经典更不是寻常识字的百姓能够认识的,何况平民百姓中更多的是不识字的人……

    但格物之学不同,这些格物学者通过一些简单的小常识便能将一个道理讲明白,甚至还能延续出来,这就是儒学所难以做到的,平民化。

    最关键的是,这种方式连范仲淹自己看了都觉新奇,而边上的吴遵路已经开始自己用茶杯做实验了。

    “这格物之学还真是奥妙,如若推广可为是开启民智的一大好事啊!”

    吴遵路看着百姓们的模样颇为感慨,如果百姓的民智开启,那白莲社这种邪门歪道便无处遁形了,谁还会信那东西。

    可这话落在范仲淹的耳朵里,便是洪钟大吕的鸣响。

    格物之学可能大开百姓的思想,开启百姓的民智,一旦如此,那便与儒学中的愚民之法背道而驰了。

    天下之所以稳定,在读书人看来一直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约束才得以保障的,现在儒学若是开启民智,那便会产生过多的怀疑。

    “老夫到不觉得民智大开来时候一件好事,若任何人都能随意解读朝堂之政,那地方上的官员还如何酌情管理?国朝之中一些不太合理之处,便会被有心人利用,制造民怨,或许……未必是一件好事。”

    范仲淹略显担忧的开口,他的话让叶安无不惊讶,事实上民智大开之后确实会对封建统治产生冲击,但好处也不在少数。

    反倒是吴遵路不满道:“民智大开乃是好事,这不正是圣人之言,先贤教化吗?为何不可!”

    这就是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之间的对话了,叶安这个提出观点的人忍不住劝架道:“一切都还未开始,两位争执这些有何用?再说格物之学开启的民智还需儒学做基,范公当年在应天府执教兴学,可曾见过刚刚接触儒学之人便立刻知晓书中经意的?还是需时间慢慢研析嘞!”

    范仲淹微微点头,想想也是,儒学教化百姓多年,也没见几个开启民智的,格物之学那有这般能耐,百姓一学便开启民智?别说范仲淹不相信,就连吴遵路也是连连摇头笑骂老范多虑了。

    唯有叶安在心中笑了笑,刚刚老范的话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这货还真不是多虑,相比儒学,格物对民智的开发真的是相当显著的。

    别的不说,就说自己在阳城县开办的阳城书院,学习格物与儒学的学子中有多少人出类拔萃,触类旁通的?

    用科学的方法学习永远要比死读书来的快的多,并且儒学与格物之学相辅相成,更加有利于人的思考。

    眼下阳城书院中学子与先生们对论语的解读便已经有了近十个版本,这对于传统儒学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这一切都在悄然之中发生,还并未出现在世人面前,阳城书院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韬光养晦,一直没有参加科举,为的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年赵祯亲政,必定是万象更新之年,大比恩科一定会有,也是阳城书院凤鸣九天之时!

    自己为格物学铺垫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格物学与儒学结合的实证出现,多少人将格物学列入匠人之学,多少人打压,嘲笑,甚至是诋毁?

    但殊不知朝中的这些操作都在叶安的意料之中,大宋的官家说到底也算是半个格物学生,眼见为实的赵祯能不知格物学的好?

    见格物学被如此打压,心中本就是不忿的,若是开了恩科,能少得了对格物学的关注?

    叶安发展格物学的心是谁也不能改变和动摇的,就如范仲淹的改革一样,现在的老范已经开始琢磨改革的事宜,但要知道叶安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为格物之学做铺垫了!

    对于叶安来说,江淮的白莲社是小事,老百姓的信仰也是小事,格物学的发展,灾情的平息才是大事,所以在接到剿灭白莲社的旨意后,他便立刻开始整军备战,只不过手中无有可用之兵乃是最大的硬伤。

第七十七章浮生偷得半日闲

    茶楼之上关于格物学的交流已经结束,街面上的格物学“科普”也结束了,无论是百姓还是灾民都在这场科普大会中对白莲社的行径产生了厌恶感。

    但虚幻的信仰崩塌时,人们心中对其产生的反感同样也来自于对自己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欺骗利用的羞愤。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就被白莲社给骗了呢?这不说明自己的脑袋不好使吗?!

    在格物学者在通州讲学的第二天,叶安便在设立的帅司接见了江淮厢军的指挥使们,通州本地没有节镇军,但毫州集庆军、寿州忠正军,真州六合军、高邮怀安军、庐州保信军都派出人马前来奏报指挥使行程。

    对于叶安这种广撒网的行为范仲淹是较为不满的,毕竟这可是五州厢军,且不说兵马调动,便是指挥使前来通州也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虽说这些州府也属江淮,可你叶安总不能把江淮各州厢军全部调集到通州来吧?!这是围剿白莲社还是要分疆裂土啊!

    但叶安可不管,面对气急败坏的范仲淹,他只一句轻飘飘的:“你给我人剿灭白莲社啊!”便将老范噎的说不出话来。

    的确,张士逊用这种手段打击叶安实在太过阴险,朝堂上的纷争不该涉及到这种事关国本的大事上来,范仲淹无奈的发了通牢骚也就不管叶安这种行为了。

    但叶安却冷笑道:“事关国本?恐怕也只有范公你这么认为,便是老吴怕也不会觉得白莲社有多大的能耐嘞!”

    范仲淹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叶安看的还挺透,以他从朝中好友那里收到的消息可以证实,叶安的话一点也没有言过其词,朝堂上下都觉得白莲社不足为虑,而张士逊更是打着校验一下各州厢军的打算,让叶安能利用这些厢军成功围剿白莲社,从而免除调动禁军前来江淮的劳费。

    “朝中自有盘算,只要你能用厢军剿灭这群白莲妖人,那朝廷这些年花的钱就算有了去处,这厢军也非人们口中那般一无是处了。”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说的好听,可厢军已经烂成什么模样范公不清楚?我这脑袋上顶的是江淮经略使的名头不假,可也是肉体凡胎嘞!掉了也是碗大个疤!就算不为江淮百姓考虑,叶某也要自己的小命考虑不是?”

    范仲淹无奈笑骂道:“你打算如何?不会真想调集各州兵马前来通州吧?那可便是事倍功半之举,你这般聪明人也该知晓厢军调动各州府需支应粮草,百姓支移摊派,眼下这江淮灾情刚有所好转,若生事端可便不妙了!”

    叶安点了点头:“范公说的这些小子自然知晓,定不会调动各州厢军前来,那不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只是将各军指挥使招来商议剿灭白莲社之事罢了,毕竟非是一个通州有白莲社,而是各州皆有啊!”

    这么一说范仲淹倒是放心了,看着通州府衙的花园笑道:“今日道安说是要请你我一品通州海味,这便瞧瞧去!”

    “能有啥好瞧的,无非便是文蛤之类的海货,算不得……额……是挺新鲜的!”

    一想到美味的海鲜,叶安的嘴角便不争气的流下泪水……海鲜这东西对于后世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不过了,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却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享受。

    除非你住在海边,否则海鲜便同你今生无缘,叶安与秦慕慕在大宋多年,对海鲜的滋味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拉住范仲淹的衣袖便道:“范公,今日我亲自下厨,免得糟蹋了那鲜美的文蛤!”

    范仲淹被叶安扯着胳膊无奈苦笑道:“知晓你擅长庖厨之事,也无需这般着急,文蛤又不会长了腿跑了去!”

    叶安撇了撇嘴道:“我是怕被人暴殄天物了去!”

    一开始范仲淹还不信叶安说的话,但很快他便同吴遵路二人呆滞的看着府衙后院小厨房中生龙活虎的叶安……

    古人同样也会吃海鲜,鲜活的文蛤已经被人静置了数个时辰泥沙吐尽,一个个小舌头伸在贝壳外面灵活异常,一看便是新鲜的紧。

    不知是没受过污染还是咋的,反正这些文蛤要比叶安在后世见到的大得多。

    亲酒煮文蛤,这可是海边人常做的吃法,但是要做得好便要看细节和功夫了,文蛤,被称为“天下第一鲜”,可不是浪得虚名,这种鲜来自于肉质中的多巴胺,多酚肽等,是一种让人类着迷的味道。

    生姜切丝,香葱切末,文蛤洗净,把文蛤和姜丝用少许清酒腌制一小会,接着范仲淹就瞧见叶安将锅烧的到非常烫,都冒青烟了才将倒入腌制的蛤蜊姜丝和清酒,加盖焖熟,很快酒香便飘了出来,再过一会之后酒香就开始变为一股清甜的竹叶香气。

    吴遵路刚欲夸赞,边上的范仲淹便暴跳如雷:“这败家小子,将老夫上好的竹叶青给糟蹋进去!气煞我也!东京城马行街竹雅居的一叶青啊!三贯钱一坛!”

    “又没用你多少,再说你带这么贵重的酒南下赈灾合适吗?”

    “老夫用的自己薪俸,有何不妥!关劳什子的事!”

    叶安见时候差不多了,麻利的转盘道:“放心,少不得你的,用我家的自酿烧酒陪你,我家的酒可不比你这一叶青差,清酒煮文蛤必须用清香之酒,我那烧酒烈了些,否则谁稀罕!”

    “说的是嘞!长生都亲自下厨忙活了,希文兄还在意自己那点酒,真是无君子之量咯!”吴遵路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倒是很好奇叶安身为文人,怎生就能下庖厨呢?传出去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但看着眼前极为鲜美的文蛤,便依稀明白这是为何了。

    待一道爆炒文蛤出锅后,叶安这才放下手中的行军大铁锅,这是他每次出门必带的东西,好用不说,关键时候还能当盾牌用。

    爆炒文蛤最重要的便是调料,清酒煮文蛤吃的是一个鲜,那爆炒文蛤吃的便是一个爽!

    加入了各种调料的文蛤再用辣椒点缀一下,于是乎火热的锅气便成为了桌上的主旋律,将菜端到小亭子里放下,今日三人不谈国事,只是冲着两大盆的文蛤大快朵颐。

第七十八章家书值万金

    不是所有的人都嗜酒如命,但没人能对美食置之不理。

    酒瘾大吗?但实际上人对美食的瘾更大一些,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人能靠几粒花生米凑活一晚上的。

    堂堂通州知州,吴遵路的州衙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不是衙门有多破,官不修衙的道理虽然也有,但对于享受生活的大宋官员来说,但凡是县官以上的官职,多多少少也会修缮一下衙门,毕竟自己家就住在后衙之中。

    当初叶安这个不差钱的在凉州城可是修了好大一座园林式后衙,不光给南方的山水花鸟搬到了西北,更是融入了北方的豪放和写意。

    一座府衙堪比东京城中的大宅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叶安的提举衙门乃是集军政于一体的,官衙的防卫便配备了一个指挥足足五百人,一旦有警,焰火之号发出便能立刻从军营中调遣俩个指挥增援。

    相比之下吴遵路的后衙收拾的还不错,但远比不上一般州府衙门来的精致,坐在算是花厅的小亭子里,酒菜上桌便是大快朵颐。

    爆炒文蛤显然要比清酒煮文蛤来的畅销,辣椒浓烈且充满刺激的味道让范仲淹与吴遵路两人欲罢不能,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将文蛤沾了汤汁往嘴里送。

    两人吃的不管不顾,怕是天塌下来了也不会多看一眼,倒是范仲淹的老仆缓缓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爽快!这文蛤做的实是让人欲罢不能啊!福生前来何事?哦?这是东京城的家书到了?”

    老仆福生笑着道:“老爷说的是嘞!这是东京城的书信,有咱们家的,也有叶侯府上的,都是通过邮驿,老奴便一并收拾了过来。”

    不得不说大宋的官方邮递制度还是相当完善的,只用了十天多的功夫,叶安便已经接到了来自东京城的家书,这已经算是快的了,毕竟不是急脚递而是普通递役,步递,马递参杂在一起使用,要不是因为两人在朝中的名声,还需最少五日才能送达。

    人在江淮,家书万金,老范家的夫人给他寄来了家书同时,还寄来了孩子的作业,就在叶安微微嫉妒时,看到了慕慕给自己的书信便也没有一点感觉了。

    一块通体透明晶莹剔透的水晶从带着火漆的盒子中拿出,范仲淹和吴遵路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福生更是目光呆滞。

    水晶是一副骏马奔腾模样,身体壮硕,四肢遒劲,更加让人惊讶的是马脖子上的鬃毛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被风吹起,潇洒俊美。

    叶安随手将水晶雕塑放在了桌子上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翻看书信,果然秦慕慕在书信中说,普惠商号的琉璃工坊已经能烧制出透明度极好的玻璃了。

    这是叶安一直想要却难以制作的高度,没想到却被古代匠人们给攻克。

    玻璃的作用有很多,无论是玻璃器皿还是玻璃摆件,亦或是玻璃镜片都能给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艺术文化带来完全不同的冲击。

    别的不说,单单是卖出带有度数的镜片都能给商号带来极大的收入,东京城中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而有钱人中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中又有多少眼睛近视?

    这些玻璃的纯净度可比水晶或是云母石要高出不少,古人也有类似于眼镜的叆叇帮助人们看清东西,但到多数都是老花镜,距离有度数的近视眼镜还差了很多。

    不过有了玻璃这种纯净度高又方便打磨的东西后,普惠商号便能制造出真正意义上的近视眼镜了。

    对于一个近视的人来说,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对于他们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后世若有一个高度近视的人丢了眼镜生活一天,那种难受的感觉足以让他抓狂。

    当然,眼镜这东西也要走高端路线,毕竟玻璃在大宋乃是绝对稀罕的东西,尤其是普惠商号掌握了烧制纯色玻璃的技术后,这种遇热便能随意变换形状的玻璃简直就是轻松赚钱的利器。

    不过也不能一味的赚取大宋富豪的钱财,玻璃的主要销路依旧是北方的辽朝和西方世界国家,赚这些人的钱叶安一点心理负担也不会有。

    书信中还有秦慕慕画的一幅画,几乎是卡通风格的将自己女儿“小糯米”给画了出来,这丫头愈发胖了些,真像个小糯米团子。

    当然,画中也少不了秦慕慕自己和边上的萱儿以及小糯米的弟弟和妹妹。

    弟弟是秦慕慕生的,官家亲自给赐的名“叶麟”,意思也很简单,叶家的麒麟儿嘛!至于妹妹则是李遵勖给起的,名曰“叶眉”眉眼如画的眉……

    作为姐姐的小糯米自然也得到了赵祯的赐名“叶灵”,取得是少女灵动之意,并且赋予了她这个叶家长女极为特殊的荣耀,可穿行禁中。

    这权利便是叶安身上的墨敕鱼符都难以达到,毕竟禁中有些地方他能去,有些地方对他来说也是禁忌。

    这么多年萱儿也有了一个女儿,对于她来说能与叶安诞下一女便已经足够了,如果是个儿子还要担心他的未来,毕竟秦慕慕也生了个儿子……

    现在她有了女儿便不用担心,萱儿相信大娘子一定会体面的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看着漫画一般的笔法将自己一家画出来,叶安心中便有了一种幸福感,再想想之前与方林月在洞中的荒唐事,顿时觉得心中愧疚。

    虽说不是自己有意为之,可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了?!到底也是当初自己谋划的不够周全,也是当初改革茶榷新法时考虑的不够周到,若是买有贸然行事,若是注意对那些茶户代表的保护,也许就不会伤害到方林月……

    直到现在,叶安每日每夜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方孝先在自己面前说的下些话,就能回想起他看向自己那无比信任的眼神。

    于是乎在短暂的惊喜后,眼前这华丽的骏马已经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尤其是在看到信的结尾,秦慕慕在这里加了一段字母拼写出来的东西后,叶安更是随手将这骏马扔在了地上。

    一时间通体透明的骏马在于地面接触的时候摔得粉碎,晶莹剔透的玻璃碴子如同天上的繁星在地上散落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范仲淹大惊道:“长生这是何故啊!”

    边上的吴遵路则是一个劲的叹息道:“如此珍宝便摔落在地,你这小子当真是败家的紧!”

    叶安只是笑了笑道:“无非是个摆件罢了,在我这里的意义也不过是内人捎来的一个口信而已。”

    他不会告诉老范和老吴,秦慕慕最后结尾的那段拼音就是一句话:“看完即碎,价不在它!”

    真正的意思是只是告诉叶安这东西他们已经能批量生产,玻璃马不过是个见证,这封信的价值远超这匹精美的玻璃艺术品。

第七十九章“无能”宰相

    谁也不会想到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中记录了普惠商号惊人的发展,现在的普惠商号已的经营制度已经相当的完善,就算叶安不在东京城中,总号也能非常好的处理好日常经营中遇到的问题。

    这是普惠商号的管理模式所决定的,大宋有千千万万的商号,但没有一家能够做到普惠商号这般的自主管理以及自主选择投资项目的经营模式。

    在日常管理中就更不用说了,成熟而科学的管理制度是大宋其他商号所不能比拟的,遇到什么情况,该如何处理,处理结果如何,这些都必须有详细的记载,并且要汇报到总号中去。

    如此一来,各分号的店铺经营情况总号便能掌握,同时总号还会派人前往各个分号进行培训,这可不是基础的培训,毕竟商号招来的掌柜都是业内翘楚,从未有一个商号如同普惠商号一般,东家对掌柜的很是尊重。

    掌柜便是后世的职业经理人,只不过这是叶安的理解,在这个时代更多是将掌柜当作下属的经营者,东家拥有对店铺的绝对掌控权,而掌柜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协助者,尤其是在高门大户眼中,掌柜就是家中管事一般的存在,只是比奴婢的身份高一点而已。

    东京城中的店铺哪家叫得上字号的背后不是豪门大户?

    但普惠商号不同,叶安早就规定,店中无论伙计掌柜皆不得签下身契,虽说有上下之分,但从根本上保证这些人都是自由平等的。

    给了人家尊重,人家才能帮你赚钱啊!

    相比于后世人,叶安发现这个时代的职业经理人居然更加重视科技的进步和研发,普惠商号的掌柜们甚至更加关心格物的发展,因为只要东京城外的格物学院研发出了新的器物,那便绝对能用在工厂的生产上,或是提高效率,或是给店铺带来全新的货物。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还不光在后世是至理名言,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如此。

    普惠商号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脱离了叶安与秦慕慕的控制,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开始能够自主运行,不断的将更多的人、行业、财富、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它的规模虽然只限于东京城内外,但只要叶安解开了对它的限制,这个商号一定会成为脱缰的野马奔腾而出。

    成为大宋土地上最大的商号,最终也会沦为不断扩张的资本,在各地建厂,在各地开设分号,吸收当地的劳动力的同时,开始贩卖物美价廉的商品,以此便会形成良性循环。

    各个地方生产的货物一定是不一样的,如此便能通过贸易赚钱,同样在老百姓口袋中有了钱后,地方上的消费也会增加起来。

    这便是普惠商号掌柜大会所极力推进的,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不去做?

    但他们没有想过,真等到那天的出现,普惠商号也就不再是普惠商号了,它已经取代了许多政府职能,成为百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时候普惠商号要么成为朝廷的一部分,要么便会成为朝廷毁灭的对象,那么大的一个庞然大物,想要控制起来连叶安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他甚至不能保证对州府之下县一级分号的控制,这便如同大宋的朝廷一样,到时候地方上滋生的腐败和压榨很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下极力控制商号的膨胀才是叶安与秦慕慕要做的,格物学院必须要和普惠商号分开,只有这样叶安才能限制普惠商号的发展。

    这是叶安与秦慕慕达成的共识,两人很早就发现了商号的问题,秦慕慕更是在这次叶安南下之后于书信中留下密文交谈。

    现在的叶安算是缺兵少将,唯一能用的便是保静军的刘钊,其他各军的指挥使来了之后,几乎是一面倒的在哭穷。

    江淮经略使衙门不过是在通州的临时衙门而已,但就算如此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经略使乃是地方上路一级的军事长官,否则也不会以帅司来称呼。

    这几天叶安的帅司很忙,来自各州府的节镇军指挥使陆续抵达了通州,其实经略使与安抚使的职权差不多,甚至在行政权力上还有重叠部份。

    赵祯下旨提拔叶安为经略使,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叶安一个足够大的名声,毕竟是剿灭白莲社匪众之事,厢军的水平他也知晓,多少还是要给自己的这位先生以照顾。

    只不过这种照顾却被张士逊所利用,在他看来当叶安与范仲淹两人职权重叠的时候,那就必然会发生矛盾……

    但实际上叶安与范仲淹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因为从一开始两人便分工不同,老范主要负责政务之事,而叶安除了提供帮助之外,便从来没有想过争权夺利。

    现在他负责军政,那便更是与老范之间职权清晰,叶安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尤其是对老范,争权夺利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张士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自己打压年轻后辈,忌惮宋绶的才华,便也觉得老范也会如此,事实上恰恰相反,两人之间以算是忘年交的亲厚。

    朝中的算计还是有的,张士逊看上去挺正派的一个人,但对于后辈的打压却从来不遗余力,原因分简单,因为他的能力实在算不上出众。

    无论是为赵祯讲学,亦或是处理政事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彩或是让人佩服的举措,往好了说是老成持重,往坏了说便是乏善可陈。

    于是乎他便对年轻且有能力的官员极为苛刻与不待见,以免显得自己素食餐位。

    可事实上朝中官员谁不知道他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官家亲政之时朝堂稳定些,等过个一年便没有他张士逊什么事了。

    这时候真正聪明的做法不是得罪那些后起之秀的年轻人,恰恰相反而于是应该自己懂得收敛,懂得急流勇退。

    对于张士逊的打击报复,叶安没放在眼里,厢军也是军,只要调教得当依旧能够有大用。

    眼下江淮路各州府厢军指挥使的抵达也在叶安的计划之中,召他们前来并非为了让他们出兵剿灭当地的白莲社,相反而是给他们削减兵额。

    削减厢军的兵额就等同于减少厢军的兵饷,毕竟朝廷每年发放的兵饷都是按照各军兵额数量来的,兵额越少,兵饷自然也越少。

    但诡异的是,这些厢军指挥使几乎都是哭丧着脸来,高高兴兴的离开,看的范仲淹与吴遵路一头雾水。

第八十章厢军改革三步走

    当叶安送走了最后一位庐州保信军指挥使欧阳庆后,范仲淹便从他的安抚使衙门溜达到了隔壁临时借用的帅司衙门。

    透过敞开的窗户瞧见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叶安,范仲淹有些好奇的问到:“你小子是如何让这几个州的节镇军指挥使欢天喜地离开的?”

    闻声抬起头瞧见是老范来了,叶安无奈的指了指自己所在的房间道:“好歹也是帅司节堂,范公也太过随意了些。”

    不是叶安拿架子,帅府之右为节堂所在,说是存放天子赐予旌节之地,但实际上乃是帅司军备所在,虽说叶安这个江淮经略使只是暂时的,可毕竟是经略使,帅司所在,该有的尊重必须要有,不是对叶安,而是对大宋的官家。

    范仲淹这种行为叶安可以视而不见,可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传到东京城中的御史耳朵里,弹劾自然是少不了。

    “六纛旌节、门牙旗二,受赐藏之公宇私室,老夫又没进去,算不得失礼,何况每到朔望次日祭之的衙曰你都没祭,还敢说老夫?!”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老范这个人你一旦熟识了,那颗牙拌嘴便是日常。

    范仲淹将要叶安从节堂中薅了出来,很是好奇道:“你是如何打算的?要想剿灭个州的白莲社单单依靠本州厢军根本不可能,就这样你还要裁军?裁撤下来的厢军又该如何?这可是一件关乎国朝的大事!若是办好,誉满天下,若是办的不好,天下为之诽谤之词啊!”

    叶安笑了笑,从老范的无情铁手中挣扎出来,整了整衣袖道:“范公还记得小子之前提到过的统计学吗?”

    “嗯,老夫颇有印象,算是一门精妙学问,你打算用这法门解决厢军之难?”

    叶安微微摇头:“改编厢军乃长久之计,不过这是一次示范而已,但小子计算过,只要将要多余的厢军裁撤掉,只留下精锐,朝廷的负担将会大大减轻,厢军中也并非没有能征善战的勇士,只是需要细心筛选和调教,原本的兵饷照发无误,但厢军人数减少,前提是这些厢军必须完成朝廷的军令,如此一来剩下的厢军能不用命?”

    范仲淹吸了口凉气,指了指宿州的方向道:“按你的话说,宿州保静军不过二百能战之士,剩下数千人该如何?二百人就算战力再高,又能有何效果?”

    叶安哈哈大笑道:“范公以为,就算寻常这些厢军满编满员又能如何?二百战兵可用足矣!剩下的厢军皆回民籍,朝廷只需将江淮各州裁撤厢军整编为一个农垦军,给予农具,良种,再付一笔安家费,免其两年赋税,所费钱财拢共不过一年军费而已,再给予开垦荒地为私田,立下地契文书,不需三年便能得到大片可征赋税的良田,如此之前的支出便也能很快收回来,并且不光收回那么简单,这些农垦军常年耕种下去,朝廷便有源源不断的进项,若是积攒经验,农垦手段高明,时间长了,大宋荒芜的土地只要能耕种的,便能派遣农垦军进行耕种,再卖给百姓,农垦军只收取开垦所费……”

    范仲淹猛然一惊,他没想到叶安居然想要建立一支完全从事开垦荒地的军队,并且从他的描述中老范还看到了一片广阔的前景。

    连连赞叹道:“你这办法着实妥帖,既能裁撤禁军,又能给朝廷免去负担,还能增加进项,一举三得!一举三得啊!只不过……裁撤后的厢军又该何去何从?”

    “整编,训练,换装!必须按照我规划出来的三步进行下去,否则小子说的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必修保证裁撤后的厢军具有战力,否则御史弹劾的劄子便能我给埋了!”

    范仲淹作为传统文人,对兵事也略有了解,疑惑的问到:“何为整编,训练,换装?”

    叶安看了看日头苦笑道:“范公就算要听我一一道来,咱们能挑个凉快些的地方吗?这十月的日头可一点也不比七八月来的小嘞!”

    此时的范仲淹才觉得后脖颈都是汗,嘿嘿一笑道:“着实将这日头给忘了,走,走,走,去你那茹园坐坐,别人在院子里种些草木,你倒好,偏偏种上瓜果蔬菜!”

    叶安微微一笑:“否则怎生能叫茹园?茹,蔬菜者也!”

    不是叶安矫情,而是他真的不习惯大宋的地方饮食,自己种些蔬菜瓜果之类的,总比种那些所谓的观赏性植物要来的好,临走之前秦慕慕还特意吩咐赵虎等人多带些种子南下,免得吃不惯……

    范仲淹便很是眼红叶安的这个菜园,每当叶安的小厨房冒出一阵充满锅气的香味后,便忍不住过来蹭饭,早已把君子远庖厨的“至理名言”给忘得一干二净。

    叶安说过无数次,这不是君子远庖厨,而是生活的艺术,老范一副“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的表情吃的比谁都欢。

    不过对于他这种掐着饭点来寻自己谈事的行为,叶安也已经习惯,谁让古人的口腹之欲都是极为强烈的。

    范仲淹在叶安面前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是因为习惯了叶安的存在,而是叶安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总能让人在他的面前放下矜持。

    范仲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开口问到:“你那三策详细说来听听。”

    叶安也不再卖关子,眼下就剩他与老范二人,稍稍整理一番思路道:“字如其意,便是把江淮拥有节镇军的州府各军进行重新整编,宿州与毫州临近,却有保静军与集庆军两支厢军,寻常根本就用不上,用得上的时候又不堪重用,说宿州与毫州盗匪丛生也不为过吧?”

    范仲淹瞬间会意:“你的意思便是将保静军与集庆军整编为一军?”

    叶安点了点头道:“没错,两军整为一军非但没有大量闲杂厢军的拖累,还能挑选精锐进行操演,两州相邻若有所需亦可公用这一支新军,如此一来,这新军的粮饷也可由两州均摊,岂不是减轻了两州的压力?”

    范仲淹微微点头:“话是如此,可你如何能保证这新军能比原来的两军强呢?”

    叶安笑了笑:“自然是靠训练了,厢军不训不校,实是荒谬之举,若要提高战力该有的训练必不可少,待其训练好了,再辅以火器,上山剿匪,入林灭贼,白莲妖人还敢掠其锋芒?以军功论赏,以斩首为功,升迁转价皆以此为凭,还怕练不出一支强军来?!假以时日,待新军渐有所成,再招年轻良家子入伍,免去黔面之刑,强军可成矣!”

    对面的范仲淹目瞪口呆,动作僵硬的看向叶安,甚至忘记咀嚼口中的饭菜……

第八十一章朝中有小人

    许久之后,伴随着一阵吸气声,范仲淹被米粒呛着了这才连连咳嗽道:“咳咳!长生啊!你这脑袋到底是如何长得!如何能将如此复杂之事三言两语便说的如此通透清楚?”

    “哪里,哪里,范公过誉了,说着简单,但真正做起来还需细细谋划,将所有可能发生错处的细节补上,朝廷也还需拿出一部分钱财暂时填补这个窟窿,若无成效,到时我便成了国朝的罪人嘞!”

    叶安赶紧给激动的老范浇上一盆冷水,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否则大宋的厢军改革早已开始,这天下又不是没有聪明人,自己能想到的,或许别人也想到了。

    只不过厢军之中涉及的利益可不少,多少吃空额,吃空饷的厢军指挥使在那眼巴巴的看着。

    其中有很多都是恩荫的指挥使,官不大,不小,但对朝廷来说都是脸面,让这些人吃空饷,喝兵血可以,若是让他们真正训练军队,那比砍他们脑袋还要痛苦!

    毕竟如同保静军指挥使刘钊那般的厢军指挥在大宋极少极少,但依靠军功想要升迁的却又有很多,每个人都是打破脑袋的想往东京城去,但可惜东京城中混吃混喝的官职可不多,尤其是武将便更难了。

    叶安在帅司白虎节堂召见江淮各州厢军指挥使的时候,就是在给他们画大饼!

    若是不让这些吃喝厢军的指挥使积极配合,就算自己能耐再大也没有屁用,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你又如何推行改革之策?

    范仲淹很是好奇道:“你都是同那些贼配军怎生说的?”

    叶安微微皱眉,贼配军的叫法有些侮辱人,随即道:“并非所有的厢军指挥使都是无用之人,其中也有打算建功立业,光耀门庭的,范公一棍子打死可就不好了。”

    范仲淹老脸一红:“咳咳,非是老夫如此,实乃其所做之事让人不齿啊!算老夫失言,你且说说!”

    叶安苦笑道:“还能如何说?自然是想办法让他们调往东京城去!去往东京城做个清闲散武职,也比在这厢军指挥使之位上尸位素餐来的好啊!”

    范仲淹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将朝中的一些手段看的通透,也用的顺手啊!”

    老范没有追问叶安该给这些人许以何官职,朝中的那帮文臣早已对此熟能生巧,一定能轻松安置这群人。

    看上去比厢军指挥使要高,可实际上那些官职清闲的不像话,这辈子的官职也就当到头了,但这些人自己并不知晓,在他们看来东京城的京官可比地方上的官员要好的太多,熟不知这是明升暗贬。

    范仲淹看向叶安又道:“换装火器之后,厢军的战力便能提升些?”

    叶安微微点头:“只要使用规范,操练得当,火器之威便能发挥到极致,对付些山匪,强人,亦或是白莲社的妖人已经完全足够了。”

    范仲淹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他并不知道火器真正的威力,甚至没有见过火器的实战场景,当他真正的见识到了,才会知道什么叫恐怖。

    叶安之所以使用火器的重要原因不是威力强大,相反而是更加容易使用,训练容易。

    只有快速上手才能让这支由厢军组成的行军具备战斗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他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剿灭白莲社乃是赵祯的旨意,经略使这个差遣也不过是临时的,朝廷不可能让他掌握江淮军阵大权太久。

    多年参与兵事,叶安早已名声在外,同时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范仲淹并不明白这些,他只是觉得叶安精简厢军的想法是好的,只要稍有成效便比原先尾大不掉的模样要好的多。

    毕竟是厢军,再坏能坏到哪去?

    随着两人定下改编的策略,江淮各州府厢军的改变正式开始,但所有的前提必须是向朝廷要钱,只有钱款到位了,才能将老弱病残的厢军猜测掉。

    没钱,没地,没农具,没良种,光凭一张嘴是不肯让这些厢军相信朝廷是在为他们着想,叶安的饼花的很大,朝中多少人准备看他的笑话。

    拨款是三司的事情,但通过叶安与范仲淹联名的奏疏却是中书与赵祯的事情。

    赵祯在看到叶安的详细计划书后很是兴奋,在他看来如果能把江淮的厢军裁撤掉,那大宋其他州府的厢军便也能裁撤,至于能否成功,赵祯非常看好叶安,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先生几乎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但中书省的态度便模棱两可了,李迪盛赞叶安的计划,在他看来若是能有一支开垦荒地的农垦大军,那可比一支靠着朝廷养着半死不活的厢军要强得多。

    至于张士逊,这货则是非常愤恨叶安的奏疏,但又找不到可以抨击的地方,但不能否定却能恶心叶安,他可以在政务上进行阻挠,耽搁办理事宜。

    有些人让他做出成绩很难,但让他坏人好事那便是简单的多了,只可惜张士逊并非是个聪明之人,连害人都不会害,单单依靠一个拖字诀来阻挠叶安的江淮厢军改革。

    叶安是什么人?他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朝臣,更不是百官所熟知的官家幸臣,他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利益集团,无论曹家还是李家都会有意无意的给叶安提供情报。

    张士逊这种小动作,实在是难登大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针对叶安,甚至连李迪在私下里都在劝他早早批复,此乃官家之意莫要拖延。

    但张士逊却不这么看,如果说一开始他与叶安的矛盾还仅仅是在利东粮铺那件事上,现在在他的眼中叶安便是让他出丑难堪的人。

    本来他就忌惮年轻后辈中的佼佼者,相比宋绶,叶安对他来说威胁更大,因为这个年轻的云中郡侯越做出让人侧目的政绩,他这个垂垂老矣的中书门下平章事便越显无能!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张士逊能够左右的,许多人在暗中伺机而动,等的就是张士逊犯错,等的就是他毫无建树,打压年轻后辈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改善,相反还会落人把柄。

    官场上某位算无遗策的老狐狸永远都在等待机会,但却没想到有一天机会居然送上门来。

    就在张士逊打算用“拖延战术”报复叶安时,一封神秘的信笺却送到了远在澶州的吕夷简府上……

第八十二章吕夷简的反击

    朝堂上的事有许多时候都是“默契”的,像吕夷简这种老臣甚至不需要多加思索便知道这封信的来历。

    从一开始他便排除了叶安,因为那小子不是这种会使用这般手段的人,他叶长生从来都是从正面猛击“敌人”而不是从背后捅刀子。

    密信中的内容很简单,直指张士逊尸位素餐,拜相至今没有任何建树,反倒是登临相位之后娇纵奢侈,跋扈嫉妒。

    这对宰相来说是相当严重的打击,不光是对官声,更是对能力的一种否定。

    宰相可以娇纵,可以讲排场,可以跋扈,甚至可以嫉妒后学晚辈,这些最多会被人在背后评价私德不佳,也会有人说他人品不行,但身为宰相唯一要有的便是能力。

    几只雀鸟飞散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吵闹的模样让吕府中的管事颇为不耐烦,抬手便让人将之驱散,但却被一位年轻衙内所阻。

    “还是留下的好,总归给这府邸添了几分活气,自东京而来府上愈发沉闷了些。”

    管事瞧见来人立刻躬身道:“三郎您有所不知,这几只雀鸟着实吵闹,又偷粮食……”

    “便依三哥儿的,左右不过是几只雀鸟罢了,老夫还没到被它们搅扰的地步,三哥儿过来。”

    吕公著抬头见是父亲,立刻恭敬的迈步过去:“父亲大人。”

    吕夷简点了点头,但随即叹了口气道:“本来你也该同你两位兄长一样留京为官的,但却被为父连累出京澶州,好在距东京不远,也能同你兄长书信。”

    谁知吕公著却道:“父亲言重了,孩儿倒是不觉授官有多好,反倒是没了游学的机会,此来澶州多有见闻,可比在东京城中待得要强,孩儿还想下江淮,听闻那里灾情颇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非官职在身去往江淮作甚?”

    “孩儿想与那叶安一较高下!孩儿与他同岁,常听其功绩,自认为吾亦能为!”

    吕夷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好!吾家这麒麟儿当是宗族之重器!既然如此,你便看看这封书信!”

    吕夷简并无避讳,直接将要密信递给了儿子吕公著,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校。

    吕公著看完书信的内容后便笑道:“父亲难道真的要上疏官家?恐怕不妥,虽说张相公德不配位,但也不曾有过失,依靠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便上谏官家罢相,恐难服众,父亲难道打算上疏?”

    “你真觉如此?”吕夷简表情微妙,但还是尽量淡然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吕公著未曾多想,微微点头道:“论奢侈他可比不过寇准,论奸佞王钦若胜其几倍,论谄媚罔上他也不及丁谓啊!”

    吕夷简频频点头,但却在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还未看到其中差别,关窍所在便是官家的态度以及眼下局势!”

    吕夷简最为看好的便是这个小儿子,他将吕公著当成是吕家的接班人来培养,为此他愿意耐下心子来解释其中的关窍。

    “无论人们怎么攻击寇准,他确实在关键时刻扭转了战局,无论人们怎么攻击丁谓,他的才能的确让朝堂上下钦佩,至于王钦若,虽为奸佞,但在宰相一职上做的本职工作也并没有多差,否则章献明肃太后也不会用他那么久,别这般的模样,你当他能同你父亲与王曾两位参知政事抗衡而不落下风真的是没有本事?!轻视对弈之人就是在轻视自己!”

    吕夷简的话算是彻底惊醒了儿子,尤其是最后一句如同钢钉一般扎进了吕公著的心,他这才发现父亲的严肃,同时也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但看看眼下的张士逊?能力与否暂且放于一边,打压旁人便是大忌,你可知为父也曾如此为何并未遭受弹劾?”

    吕公著没想到父亲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皱眉思索后小声道:“父亲虽也如此,但却也提拔后辈,任用能臣。”

    吕夷简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要想打压谁,那便必须提拔一个和其一样有能力的,如此才能让朝堂之上有人为你说话,不光如此,政事并未耽搁下来,此为动摇国本!为父主中书,于政府伏案,批阅公文至佛晓,不敢懈怠,而张士逊贪图享乐,以为坐上宰相之位便高枕无忧,岂不知御史、司谏皆在其侧,还有参知政事矣观其行,听其言!作为相公自己无能便是最大的忌讳,官家正值青年,雄心勃发,岂能让这等人物久居相位,尸位素餐?!这便是自寻出外!”

    吕公著好奇道:“那如何上疏弹劾?父亲若亲自上疏岂不是……”

    吕夷简哈哈大笑:“这时岂能上疏弹劾?要规劝的不是他张士逊,而是官家啊!去取笔墨,为父说你来执笔!”

    吕公著立刻进入书房,将要笔墨纸砚搬出来,这是父子二人之间的秘事,不可让旁人知晓。

    “臣吕夷简望京而叩,官家亲政天下大悦,临朝以来多有社稷之功,老臣叹服!然国事繁杂,外朝窥伺,当施以良政以安天下,臣无大能,唯有规劝八条以供官家不时之需,正朝纲、塞邪径、禁货贿、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此八条规劝乃臣之肺腑,万望官家挂记,臣得官家福祉,身体康健,虽远朝堂,亦不敢忘政事,官家当保重圣体,以治天下!”

    待吕公著写完,心中也是豁然开朗,这样的劄子递上去没人会觉得父亲是在弹劾张士逊,但却会让官家反观亲政之后中书的所作所为。

    虽说通篇没有提及一句张士逊,但官家必定会审视其为相之能。

    “父亲,孩儿明白了!”

    吕夷简欣慰的笑了笑:“明白便好!很快便会有人弹劾张士逊,到时让他叶长生也占到了便宜……嘶嘶……”

    说着说着吕夷简便倒吸一口凉气,惊诧的看向南方默默不语,吕公著不知其意道:“父亲何有惊讶之色?”

    吕夷简看了看儿子并未开口,只是在心中骇然,自己对张士逊下手便也解了叶安的困境,如此说来那份密信难道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如此,可若一切皆是巧合,那他叶安的运气也太好了些,细细想来,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叶安刚被张士逊所针对,自己便找到了对张士逊发难的最佳时机?这所谓的最佳时机是否又是他叶安所谋划的?

    若真是如此……看了看自己还打算与叶安一较高下的儿子,吕夷简挤出笑容道:“无事,无事,只是突然心悸了些,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孩儿给您熬药去。”吕公著大惊失色,转身便去寻父亲的老仆前来伺候,自己去准备汤药去了。

    “老爷旧疾又犯了?老奴给您施针。”

    吕夷简微微点头:“也好,以后万万不要让三哥儿与叶安一较高下,也少同他说些叶安的事,两者眼下还差之千里……恐折吾儿锐气。”

    老仆微微一惊,随即点头应下。

第八十三章酝酿中的暴风雨

    东京城中,一场关于张士逊的弹劾正在酝酿,身为参知政事的李迪却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与张士逊不同,身为参知政事的他才更能担待得起中书省的政事。

    同样李迪也是张士逊所不敢得罪的之一,一来二人都曾做过太子宾客,在赵祯心中的分量都是一样的,二来李迪为人沉稳,连真宗皇帝在世时都曾夸赞其“蕴涵纯德”,还有便是在能力方面,他可比张士逊要强的多。

    张士逊就算再糊涂也知道,眼下官家亲政后,任用自己与李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二人都出自太子东宫,是绝对的心腹之臣。

    这时候若是与李迪交恶,那不光会被官家所厌恶,更是两败俱伤。

    就算是连赵祯都看得出来,张士逊没有多少能力,但最少能够守城,有李迪在边上辅佐便要好上许多。

    朝中还有参知政事薛奎在,一般文书倒也拦不住中书省,只不过被张士逊压下来的文书,连薛奎都没办法,他是个务实派,见叶安改革江淮厢军的法子挺不错,便打算助其一臂之力,快些走完中书的流程,谁知却一直没有下文,去李迪那里打听,这才知道文书已经过了官家御览,之差宰相用印便能成为旨意向下传达,却生生卡在张士逊那里!

    一时间薛奎大怒,冲着李迪嚷嚷道:“宰相权柄乃国之公器,张士逊所谓岂不是公器私用?!江淮遇旱蝗之灾,他除了上疏官家请如汉故事册免,请降官一等,以答天变之外,还做过何事?!压下范希文在江淮治灾有功,叶长生欲要整军以剿白莲社,为何他张士逊久拖不决?!”

    李迪知道薛奎是个直肠子,苦笑着摇头道:“你也就在二府,中书这些事还需老夫点破?诶!也不需你上疏弹劾,自然会有人做嘞!”

    薛奎指了指手中的文书道:“可江淮等不得啊!”

    “等不得?不见得!江淮灾情以稳,白莲社暂且也翻不起风浪,叶长生想要改变厢军之状也非一日之功,眼下朝堂未靖,还有何事比这更重要?”

    薛奎猛然惊醒,他是心直口快,但并不愚钝,李迪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可见有人想要让这位毫无建树的相公挪窝了……

    吕夷简很是老谋深算,他已经从多方打听到东京城中的现状,也了解朝堂上对张士逊的态度,这个相公很难平衡各方利益,甚至于他自己都不会平衡利益,只是一味的按照自己走时的规矩办事。

    这样的相公能有何用?官家可以做一个守成的皇帝,但相公绝不能如此,否则朝堂二府的运转必定会出现问题,尤其是在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便更难了。

    皇宫禁中,闫文应低头走路,赵祯跟在他的身后有些好奇道:“寻常你都是嘴巴不停,今日为何如此消停了?”

    闫文应心中暗喜,但脸上却装作惶恐模样道:“奴婢不敢多嘴了,自从张相公上次入宫敲打过奴婢后,奴婢便知晓在官家面前不能多嘴。”

    赵祯微微点头:“嗯,张士逊说的并没有错,宦官不得干政,但朝中有什么消息却是也该告诉朕的,你同朕说说,最近朝中都有哪些朕不知晓的趣事?”

    闫文应试探的问到:“那奴婢就说了?”

    “说!朕让你说的。”

    看了看不远处的尚充仪的小院便知道官家心情不错,闫文应随即道:“听闻三司使蔡齐最近在发牢骚,说是江淮赈灾朝廷出了不少钱,而眼下范仲淹与叶安以及应天府知府事吴育又联名上奏请求官家罢免江淮杂税,这夏税已经免去,再去杂税,今年单单是江淮的税赋便少了五成以上嘞!”

    赵祯微微一笑:“这是蔡齐在为三司哭穷呢!那就减免今年宫观之营造,剩下的钱财也够江淮赈灾所需,多出的便算是贴补国帑,朕还能让他三司吃了亏不成?内藏库可是时有贴补,这个老貔貅!”

    闫文应立刻拍上马屁道:“还是官家体贴!若是老百姓知晓了,还不每天都到宫门外给您叩头?”

    “你这杀才莫要在这给朕灌迷魂汤,没用,朕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得,那如何治理天下?再说朕连尊号都自损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江淮百姓苦矣……”

    见时机差不多,闫文应便道:“奴婢之前在中书还听了一件趣事,参知政事薛奎不知何事气急败坏,居然在中书公堂的台阶上摔下,四脚朝天,如同翻了壳的……嘿嘿!”

    一想到寻常不苟言笑的薛奎居然摔成那般模样,再想想中书公堂里的官员模样,赵祯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道:“为了何事?堂堂参知政事也能这般失了体统?”

    “听说事关江淮厢军革变之事……”

    “嗯?!”

    赵祯本就留意这件事,如果叶安能做成那便为大宋厢军改革开了一个好头,更是为减少冗费提供了一个巨大契机。

    甚至连蔡齐这个扣扣索索的三司使在这件事上都是鼎力支持叶安,说出了“宫中用度可减,而叶侯革变厢军之法老臣有钱!”

    这态度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但当赵祯得知蔡齐将叶安的奏疏要了一份抄本,并在家中仔细看了三天后,才有这样的态度,也可见此事的意义之重大,连他也不愿错过。

    闫文应同样也看到了赵祯的态度,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听闻是叶侯的奏疏呈上后,官家做了批阅,但文书从通进银台司传回中书用印时耽搁了,张相公觉得此事还需斟酌,有些地方还需对叶侯有所交代,于是便暂未用中书的印……”

    “哦!原是如此,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赵祯微微一愣,便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带过,但边上的闫文应却知晓,此时的官家已经颇为生气,连脚下迈步的速度都快了些。

    正说着,宫中的内侍疾步而来,手里还捧着锦匣,一看便知晓是通进银台司的当值内侍,闫文应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接过这才递给赵祯道:“官家,吕相公的奏疏。”

    赵祯面带微笑,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闫文应,又看了看手中的锦匣这才道:“看来你的确该管管自己的嘴巴了,诸多事情赶在一起往朕这里来,恐是吕相公又要弹劾朕的这位张相公了吧?”

    闫文应猛地一个激灵,噤若寒蝉的看向地面,没想到官家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此时说多错多,只能闭口不言。

    赵祯打开锦匣在翻看吕夷简的上奏后却颇为惊讶,没想到这老倌上疏并不是为了弹劾张士逊,恰恰相反而是对自己提出了八条规劝。

    看了一眼闫文应,赵祯冷声道:“自己去入内内侍省领十个板子吧!”说完便自己向尚充仪的宫苑而去,吓得闫文应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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