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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宿州保静军

    粮价大涨也就意味着百姓们手中的财富迅速缩水,粮价大涨的背后会带动所有生活物品价格的疯狂上涨,因为不涨他们就没办法赚取足够购买粮食的钱。

    粮价在繁荣时代,往往是最低生活保障,也是生活的必需品之一,如今宿州城的粮价高的吓死人,而其他货物的价格虽然也高上了天,

    但却无人问津,谁都知道这是因粮价高而导致的,以后终究有回落的一天,没人会当冤大头。

    有钱?那就去买粮,粮食才是硬通货,谁也不知这场饥荒会持续多久。

    仿佛是在嘲讽世人,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彻底将地浇透,宿州的农官举着青色大旗疯狂奔跑,

    口中喊着:“墒情上等!墒情上等!”

    但可惜的是除了叶安与范仲淹外便没人理他,谁都知晓地里的墒情恢复了,蝗虫也向东飞向去,不会再祸害地里的庄稼,可眼下呢?

    地是无论如何也要种的,可没有粮食如何撑过这个饥荒的夏季?

    冬日里的存粮早已吃完,夏粮在地里的时候便被糟蹋了,等秋粮收割?若粮价还是这般的奇高也就不用等了。

    灾民,百姓的脸上愁云惨淡,范仲淹与叶安的脸上则是冷若冰霜,宿州城的仓廪之中简直老鼠进去都能饿死。

    知州张谦一遍又一遍的喊冤,将自己的行为描述成无意之举:“二位上官明鉴,下官也是不知这蝗灾会至,只是依照州府惯例发卖存粮而已,谁知旱蝗之灾会如此迅猛,卖出陈粮后,新粮便下不来了!”

    范仲淹久任地方官,

    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第一件事便是要查账:“宿州官厅仓曹何在?速取仓廪账册前来!”

    叶安则是苦笑摇头,此时再查账册以毫无意义,这泼天的祸事他能不知情?要么便是将账册做的滴水不漏,要么便是已经人死账消,上哪去寻?

    果然等了许久也不见司曹前来,派铁牛带人去寻后,铁牛便气冲冲的前来禀报:“回禀安抚使,副使,司曹李立以自缢于曹厅,账册皆不知所踪!”

    范仲淹又惊又怒,叶安则是冷笑着看向张谦道:“人死账消是不可能的,这么多的粮食总有去处,官厅的账册找不到,商贾的账册却不会少,赵虎,你这便带人去寻将知情者尽数缉捕,调宿州保静军都指挥使前来听询!”

    安抚使乃中央派遣,由官家御前亲任,非是地方上的州府官员兼任的“管勾安抚司事”,

    因此职权极高,

    在派出之时便有掌地方军政民政诸事的权利。

    否则应天府知府事吴育这样的高官为何也要在范仲淹与叶安面前自称下官?

    而张谦这种一州之地的太守则更是不敢犯上,他所能做的只有配合,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否则无论是范仲淹还是叶安都能上疏弹劾,甚至是将他治罪。

    宿州的保静军不是禁军,而是厢军编制,赵虎带着人去了回来后便一脸的不可思议,用他的话来说,宿州保静军已经如同难民营,里面的兵卒还不如城内的灾民,瘦骨嶙峋,毫无战力,已经彻底糜烂。

    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还不如州府衙门之中的衙役,大灾大难面前,这就是一股极其不稳定的力量。

    范仲淹的脸色铁青,他实在不知张谦怎么就有如此胆量做出这些事来。

    保静军都指挥使刘钊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战马前来,手底下是一群看似还不错的兵卒,这也是保静军中所有拿得出手的战力。

    堂堂三个指挥一千五百余人的保静军,眼下只能拿出不到二百的战力,这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但刘钊却也有自己的苦衷,面对范仲淹的质问,他的回答也是充满了无奈:“回禀范安抚,咱们保静军乃是厢军,本就是兵额超过兵册的,原本只有一个指挥五百人,可前些年宿州发了水灾,官家下旨招收灾民入伍充为保静军,这才有了在册之数,后来朝廷发的钱粮太少,无奈只能让一些家世清白的兵卒带着家眷自谋出路,末将又不敢私消兵籍,只能这般了。”

    厢军的弊病由来已久,范仲淹也是清楚,见叶安在边上悄然点头,只能不再追究:“本官知晓了,但眼下的宿州城灾民过多,城外亦有饿殍,恐生民变,你还需带着这些人与州衙差役守备城池,安稳民心。”

    刘钊苦笑道:“回范安抚的话,守城自是应该,可安稳民心恐末将力不从心,只需州仓放粮,灾民自会安定。”

    叶安与范仲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若是官仓还有粮食,还需他在这里废话?看似说的有道理,可刘钊的话里话外充满了讽刺。

    拉住准备发作的范仲淹,叶安皱眉道:“眼下城中以有骚乱,灾民中有作奸犯科者,你身为宿州保静军有弹压之责,至于开仓放粮,本官与安抚使自会想办法!”

    带着一丝疑惑看向叶安,见他如此年轻便能穿戴从四品公服,腰间的银鱼袋熠熠生辉,刘钊不知他是何人。

    直到边上的铁牛开口:“此乃云中郡侯,提举江淮赈灾诸事安抚副使!”

    见是说完的年轻高官居然是叶安,刘钊眼睛一亮,立刻双手抱拳道:“叶侯教训的是!末将早已听闻叶侯在西北的威名,此次叶侯有命,刘钊敢不效死!”

    范仲淹惊诧的看了一眼叶安,没想到这小子的名头在军中如此管用,但随即也就释然了,大宋武将多位卑言轻,无不把叶安这般的名将当作楷模与骄傲,到也在情理之中。

    见刘钊表忠心,范仲淹便也面色缓和道:“若你弹压有功,待老夫与叶侯回朝自会上奏官家,少不了你的功劳。”

    大棒加甜枣,刘钊那有不应承的道理,立刻保全道:“末将遵命!”

    二百多人的武装力量在数万灾民前简直不够看,但灾民却是松散的,相比正规军依旧难以匹敌,二百多的兵卒在正面依旧能压制住城中灾民。

    自从张谦将灾民放入一部分入城后,劫掠之事时有发生,被榨干最后一文钱的灾民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什么事干不出来?

    叶安私下找了刘钊,此人还算有本事,一千多人的保静军在如此饥荒之下没有出现哗变实在难得。

    从他这里或许能找到突破口,若说宿州城中没有粮食,叶安是不信的,官仓的粮食卖给了谁,谁就有账本,这些刘钊或许清楚……

第五十五章内忧外患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范仲淹与叶安兵分两路。

    范仲淹负责安民以及从宿州城的富户,粮商手中筹措粮食以稳定大局,派人写下安民告示张贴在城中各处,同时派出衙役敲锣宣讲,效果还是有的。

    原本麻木的灾民已经开始向州衙聚集,他们不知安抚使是个什么官,但他们这下知道安抚使比宿州城中的太守管用。

    而叶安则是负责追查官仓粮食的下落,从自家马车中取了梨花白和肉干,叶安亲自命铁牛去请刘钊来倌驿相谈。

    作为宿州保静军都指挥使,刘钊起码对宿州城的情况有所了解。

    刘钊忐忑的进入倌驿,本以为叶安是对他训话,但看着眼前的肉干,美酒,白馍,他便不争气的开始咽口水。

    就算是作为保静军的将主,他那里的吃食也只能说是果腹而已,厢军的钱粮往往被一层层的克扣,他又不忍剥削下面的兵卒,自然也就寒酸了些。

    自从宿州发了旱蝗之灾,他也就没吃过几顿肉了,见桌上的鲜红的肉脯油光发亮,早已忍耐不住。

    “莫要拘谨,我今日算是宴请咱们军伍之中的兄弟,你若是这般拘谨反倒是让我不自在了些!”

    瞧见刘钊的拘束,叶安不拘礼节的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走向餐桌,就这一下便让刘钊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什么时候他这厢军的都指挥使能受到如此看重了?

    哪次有上官路过不是趾高气昂,若是武将还好些,若是文官那便是将自己当作仆从来使唤嘞!

    惶恐在桌边抱拳施礼,刘钊这才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叶侯这般亲切末将惶恐,若有能用得上刘钊的地方,定然不敢推辞!”

    这话虽然说的虽没有在范仲淹面前说的好听,但却充满了真诚,他刘钊一个月才多少的俸禄,能从保静军中捞多少的油水?“效死命”之类的话不过是对范仲淹这个安抚使的客套之言罢了。

    刘钊深知叶安单独来寻自己,必定有事要问,但叶安却不发问而是举杯道:“你心中有底便好,本侯自不会刁难你,更不会让你去做得罪人的事,本侯也曾在军伍待过,自然知晓你的不易,能将千余人的厢军维持如此,以然是大不易啊!就冲这点,本侯也要敬你一杯!来,来,来,饮胜!”

    虽说知道叶安是在给自己灌迷魂汤,可刘钊血气方刚的性子还就是吃这一套,在叶安面前的心境借助酒力很快便不设防了。

    三杯酒下肚,叶安便从他口中得知这大宋的厢军与禁军相差多少。

    之前无论是在环州还是在甘凉,他所领的边军皆为禁军编制,又常年同外族摩擦,冲突,自然不是国内的厢军能够比拟的,就算是东京城中的禁军相比也是缺了血腥之气。

    厢军的战力便更是提不起来,在酒桌上叶安并没有问许多,但却能看得出刘钊的尴尬,对于他保静军的战力实在不敢多言。

    刘钊最期望的是能从厢军的都指挥使变成禁军的都指挥,都指挥使可扩充至三个指挥甚至更多的兵额,但厢军与禁军之间的战力天壤之别,为此他情愿做一个只有五百人的禁军指挥使。

    “保静军乃是厢军,其中拿得出手的好苗子已经被末将尽数遴选出来,这二百人虽不是个顶个的猛士,但却号令严明,并未有那军中无赖子的模样,若是能尽心调教,

    个个都以达入禁的条件!”

    叶安笑了笑,对于刘钊的意思他很清楚,这是在毛遂自荐呢!

    “本侯以非军职,若还提举皇城司自然能从中说项,可眼下怕是……”

    刘钊的眼神颇为失望,他在保静军中已经待够了,不是所有的厢军都有油水可捞,更重要的是以他这种官职来看,想要升迁只能以军功做转价,可在厢军哪来的军功?!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调你前往东京城或许不行,但前往凉州府的西烈军中供职,也不是不可,那里的军功可不少嘞!”

    叶安的话对于刘钊来说极具蛊惑性,他也明白叶安的意思,要想调往凉州府,自己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功劳。

    至于说是何等功劳,眼下不言自明。

    起身保全,单膝跪地,刘钊神色坚定道:“叶侯若有吩咐,刘钊鞍前马后!”

    这是互惠互利的一种合作,叶安笑着将刘钊扶起道:“如此甚好,眼下本侯要查清这宿州城中的官仓粮食都去了何处,你可知晓一二?”

    刘钊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叶安想要知道的东西如此简单,随即道:“自然是去了宿州城中最大的利东粮铺去了!”

    “利东粮铺?”叶安喃喃自语,这个粮铺能在短时间吞下官仓的粮食,并且连张谦也从中配合,看来背景颇深。

    “利东粮铺背后何人?”

    刘钊微微摇头道:“末将不知,但听闻其是东京城中官宦人家的铺面,至于具体是哪位官宦,咱们这种人便不得而知了。”

    这倒也是,叶安点头道:“好,那本侯便从这利东粮铺查其,宿州城中的其他粮铺可与其有关联?”

    “宿州城中各粮铺也多以利东粮铺马首是瞻,之前保静军的军粮也有些来自利东粮铺。”

    这就对了,叶安一直怀疑宿州城中的粮食都在向一个地方汇集,其中包括官仓的粮食,眼看这架势,恐怕不是宿州这一个地方如此,附近州府的粮食也必定会集中起来,如此才能进一步的提高粮价,压榨百姓的财富。

    每大灾之时,必是收割百姓财富之机,所谓的地主阶级也不过是士大夫手中的工具而已,大宋的士大夫有多少躲在商贾的身后操纵着这一切?

    叶安不由得看向州衙的方向,范仲淹与自己一心想着去除杂税,可结果呢?那只是朝廷收割百姓的方式,其中渔利的官宦之家早已在灾情之中赚的盆满钵满。

    就在叶安感叹时,赵虎带着人回来了,他们早在叶安前往倌驿之前便以乔装打扮的分散城中收集消息,亲兵中有三人出自江淮,对宿州的方言也张口便来,很快便用倒口的方式获得百姓的信任,打听到了利东粮铺的消息。

    有些事情能瞒得过官员但却瞒不过百姓,宿州城中的百姓当然知道官仓的粮食流往何处。

    但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宿州城中也出现了白莲社,据说还有一位大能在城东娘娘庙讲法,百姓围观人山人海。

    那位大能甚至宣称这场大雨便是他祈求而来,百姓更是信以为真,趋之若鹜者不在少数。

    叶安不禁一阵头大,没想到原本的安抚江淮灾情,居然变得如此复杂起来,不禁喃喃自语:“真是内忧外患,小小的宿州怕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第五十六章转瞬之间的地狱

    叶安可以肯定白莲社就是打算利用这次江淮的灾情进行扩张,没有什么比一场天灾更能给宗教提供温床的机会的了。

    寻常百姓变成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加上天灾引起的人祸,官员贪腐,剥削压榨,

    种种重压之下,灾民很容易投入到白莲社的信仰之中。

    如此看来那背后之人手段了得,是一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要想稳定灾民,杜绝白莲社这个“毒瘤”的壮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而粮食又被利东粮铺给收入囊中。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打破循环的唯一办法就是将粮食拿出来救济百姓。

    叶安带着人便前往了利东粮铺,

    果然还没进门,

    便以瞧见大大的立牌上已经写着的粮价“三百五十文一斗”。

    这哪里是买粮,简直就是在抢钱,也是在抢命,灾民们不是没有钱,但相比如此高的粮价简直杯水车薪。

    灾民聚集在店外并不打算离开,所有人都在祈求店家降低价格,但无论是店里的伙计还是掌柜,皆是满脸的漠然,他们可不是宿州人氏,而来全都来自东京城,在他们看来灾民的死活与他们并不相干。

    叶安带人便进入店中,伙计一看叶安身上的公服便立刻唱了一个肥喏道:“这位官人里面请!不知小店有何可招待您的?”

    铁牛等人准备准备前往柜台查账,却被叶安一把拦住,重要的账册不可能放在柜台,否则这掌柜的就蠢的可以了。

    见叶安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铁牛用鼻孔看着伙计冷哼道:“唤你家掌柜的前来说话!”

    伙计极有眼色的点头便走,这样的官人他得罪不起,进入后院房舍之中,

    伙计狠狠地冲着铺面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家铺面前吆五喝六!”

    “陈六,何人前来闹事?”

    后院之中,香樟树下,掌柜何坚斜靠在锦榻上乘凉喝茶,顺便将婢女递过来地冰块擦拭在胳膊上解暑,见陈六过来随手将快化掉的冰块扔了过去问到。

    陈六笑嘻嘻的接过冰块,瞧见婢女娇媚的模样忍不住多看几眼笑道:“还能是谁,官府的人呗,怕还是那张谦派的人嘞!”

    随着陈六的话,何坚皱起的眉头便松了下来:“哼!若是张谦派来的人便无需理会,他自己倒卖仓粮,现在东窗事发又想卖回去,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论牌面,咱们可不属于他,他不过是个一州知州,咱们家可是相公坐镇!”

    “那是嘞!原本知州还是亲自前来,

    现在不过派个人来,

    看来也是要作罢了!当家的咱们什么时候请上师去家中坐坐?”

    一位妇人从厢房中走出,伙计赶紧离开院落,

    这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何坚却道:“再过些日子吧!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这种人家与那种人往来的越少越好,但若真如他所言宿州城或有动荡,还是要说项一番,免得灾民冲击咱们!”

    妇人皱眉道:“那可不行,咱们要心诚,前些日子奴家便施是百贯钱,就算这次不去请上师来,也该有所表示才是嘞!”

    何坚眼睛一转便道:“也罢,再送些钱财去便是,也算是有些往来,免得到时上师怪罪,咱们也好有话头!”

    妇人的脸上顿时喜悦起来,连连应承道:“当家的说的是,还是你有主见!”说完便狠狠地刮了一眼伺候何坚的婢子,见婢子惶恐的低下头,这才满意的离开。

    何坚靠在锦榻上嘿嘿一笑,便哼起了小区,手也愈发不老实起来,惹得婢子一阵娇喘。

    在店铺里的叶安却是同样不急不躁,铁牛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催问伙计掌柜为何还不来,陈六苦笑道:“小人已经知会过掌柜的了!但您也瞧见,咱家的店铺是前店后院,掌柜的还在收拾嘞!总是要体面些的来见诸位官人不是?”

    叶安拉了拉铁牛的胳膊道:“不急,不急!”随即看向伙计道:“小哥那咱们说说话,你家掌柜可知晓东京城的天官来了宿州城?”

    陈六脸色一变,微微皱眉的看向叶安道:“这位官人难道想用天官来压我利东粮铺?咱家也是官宦人家,做的是正经买卖,知府自己签字画押的,可不敢以势压人!”

    “哦?看来小哥也是知晓其中隐情的啊!我家知州老爷可是被安抚使逼上了绝路,此时若不寻回粮食,可是有性命之忧的,到时可就不管那些了,“灭门知府,破家县令”这句话你可听过?若是没有回去问你家的掌柜!”

    小伙计神色一变,低头便向后走去,叶安冷冷一笑,自己可不着急,看来这位掌柜并不知晓是谁亲自登门了!

    的确,打死何坚也想不到堂堂安抚使,大宋的云中郡侯会亲自来他的铺面。

    在听闻伙计的话后,他还以为是张谦要狗急跳墙了,连忙收拾仪容前来店铺相见,可刚从院子进入店铺便瞧见一个年轻官员身着绯衣公服坐在正堂之中,何坚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的真真。

    大夏天的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哪里是州衙来的官人,这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着的绯色!

    越是接近三品,颜色便越是鲜艳,那年轻官员身上的公服已经快要接近朱红色了,显然是了不得的官员,这可与宿州判事身上正六品的借绯完全不同!

    叶安腰间明晃晃的银鱼袋已经镶上了金边,束腰的革带更是镶满上了通透的白玉,再想想自己从东京城得到的消息,何坚双腿一软便拜了下去。

    “小老参见云中郡侯!”

    边上陈六的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谁能知晓来的是大宋的开国侯,还是官家最亲近的那位,自己让人在这里干等着不说,还出言不逊的威胁他……

    两眼一翻,陈六软倒在地,掌柜何坚也好不到哪去,捣头如蒜,打死他也想不到叶安会亲自来,这位可是在皇城司待过的狠人。

    主家早有交代万万不可招惹这位,他在官家心中的分量极高,招惹了他可算是倒了霉。

    颤颤巍巍的看向叶安,何坚干涩的开口道:“怠慢叶侯大驾,小老死罪,不知叶侯前来有何见教?”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赚了不该赚的钱,总是要吐出来的,你当我同安抚使一般好说话?本侯可不是范公,只查不法,你这般的连官身都没有白丁本侯可直接锁拿了去!来人!”

    “咕咚”

    不等铁牛动手,跪在地上的何坚直接晕死过去,亲兵上前踢了踢,何坚依旧不动换,转头对叶安道:“侯爷,这杀材被吓晕了!”

第五十七章相公之位上的张士逊

    叶安并不在意晕倒的何坚,相反这货晕倒倒是方便了搜查。

    “派人让刘钊带兵过来围了这利东粮铺,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你们几个仔细搜查这里,尤其是夹室,密道,暗格之类的地方,

    万万不要放过!”

    随着叶安的话,众人立刻忙活起来,店铺中的伙计,管事在第一时间被锁拿起来,至于何坚更是被五花大绑如同死猪一般。

    一盆凉水浇下去,顿时打着哆嗦的醒了过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叶安冷笑道:“饶命?我想饶你性命,

    可惜你自己不想活命!早早配合本官,

    那至于到这般田地?我带来的人可不比皇城司的手段差,若你一开始便吐出来或许还能活着返回东京城,现在怕是难了!”

    随着叶安的话何坚便开始打摆子,任何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难以保持冷静,尤其是陷入困境毫无脱身可能的情况下。

    叶安可不会给何坚神经放松的机会,往往就是这种突击审讯时才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否则何坚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很可能选择保护他背后的主家,牺牲自己或许还能让自己的家人活下来。

    “你别指望东京城的达官显贵会去保护你的家人,没那种可能,本官在东京城中可是见过不少被主家抛弃的替死鬼,人家说不得会把一切罪责推卸在你的身上,说你是欺上瞒下,打着主家的名号大发不义之财!你说这罪名扣下来你承担得起吗?你的家人谁敢保全?!人家巴不得与你家划清界限,万万不会施以援手的嘞!”

    叶安坐在店铺的主位上,说的轻描淡写,但在何坚耳中却是一句比一句致命,自己在主家多少年了,能不了解主家会如何做?

    “就算小老全部交代,

    东家也不会放过小老一家上下的!”

    叶安并不理睬他,

    而是起身听了亲兵的汇报,他们已经查清这李栋商铺背后的主家是何人了,更清楚为何这何坚能坐上掌柜之位。

    转头看向何坚,叶安忽然嗤笑一声道:“你倒是聪明,但本官的手段你是知晓的,只要你戴罪立功,本官可保你全家无碍,甚至能保你不死!不信?嘿嘿……只要你交出账册和粮食,本官立刻上奏朝廷,便说是张相公体恤宿州灾民,传令给你主动开仓放粮的,如此还能抹平你与知州张谦之间的勾当,如何?”

    何坚脸色骇然的看向叶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安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东家乃是当朝相公张士逊的。

    “这……这……你是如何知晓的!”说完何坚便又捂住嘴巴,但一切都迟了。

    叶安点了点头:“果是张相公!”

    但随即话锋一转,义正辞严道:“利东粮铺若是张家的产业,万万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本官这便去书信同张相公说清楚,

    定然是你这恶仆欺瞒主家,

    作威作福!”

    何坚已经被叶安拿捏的呆滞,

    没想到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这位安抚副使脸色数变,

    口风也是跟着改变,何坚的心一下飞上九天,

    一下跌入深渊。

    “瞧见没有,只要本侯手段到了,你就是无用的垃圾,相信本侯,张家不会顾及你的死活!”

    此时的何坚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心,叶安已经从里到外的将他拿捏死,颤颤巍巍道:“启禀叶侯,小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随着何坚的突破口被打开,账册,粮食很快便在粮店中被找到,利东粮铺乃是宿州城中最大的粮铺,一旦开始低价售粮,城中的局面很快便会不同。

    事实上寻常百姓和灾民更容易抵抗饥饿,粮价高涨时反倒是那些有钱人家或是抱有投机心理的人家更容易冲动的购买粮食。

    这些消息不是叶安派人打探出来的,而是从何坚这个粮铺老板那里得知的,这货现在是真的被吓坏了,死亡是人类本能的恐惧,没人能例外,只有那些为了高贵理想而付出生命的人,才能克服死亡的恐惧,剩下的便只有疯子了。

    原本的何坚有多么嚣张,现在的何坚便有多么惨,陈六等一众伙计全部都被绑在粮店前的柱子上,这是叶安想到能保全他们性命的唯一办法。

    范仲淹看着被石头快要砸死的何坚与陈六等人,最终说了句:“算了,终究是张家的仆从,不好太过,眼下也受了惩罚,还是将人的性命留下才是!”

    只要范仲淹松口,那这几人便算是活了性命,放下几人之后便叶安便带着范仲淹进了利东粮铺。

    之前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的范仲淹,在看到堆积如山的粮食后脸色铁青,他的愤怒不是来自于何坚与陈六等人,而是来自于张家。

    张士逊贵为大宋的宰辅,居然能纵容家人大发国难之才,简直是德不配位!

    但叶安却知道,张士逊人是不错的,能力也还行,只不过此人心胸实在是太过狭小了些,并且还贪财。

    无论是叶安还是范仲淹都知道,此事若没有这位相公的授意,单凭张谦这位知州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种事的,更别提胆小如鼠的何坚了。

    在看过官仓的出货利东粮铺的账册后,范仲淹低声道:“长生,派人将这账册送与张相公府上!”

    叶安惊讶的看向范仲淹,这也是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老范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原本以为他在右司谏的位置上坐久了,脑袋里的想法也同那些御史一样迂腐,没想到如此变通。

    如此这般既能警告张士逊,又没有得罪这位当朝相公,可谓是最高明的手段。

    “范公英明!”

    “少拍老夫的马屁,你小子心中怕是也这般想的吧!”

    见范仲淹挑破,叶安便笑着点头道:“是,张相公可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官家想要启用宋绶,朝臣皆言其才能,唯有张相公以私德相阻,且张相公本人私德更为散漫,恐为人把柄也说不定……”

    范仲淹笑道:“你且知晓,旁人岂能不知?张士逊若有才能,也不至于做了相公后无有建树,他最大的才能便是保守不进,官家等不了的。”

    “那依范公看会如何?”

    叶安毫不犹豫的接上话茬,他倒是想要看看范仲淹的眼光如何。

    范仲淹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这……不好说,官家可能复吕夷简为相,亦或是提拔李迪,至于王曾恐再难为相矣!”

    叶安这才感叹道:“范公所言针砭时弊,乃大家之言!”随即又道:“宿州以有白莲社之身影,听闻还有大德者于城东娘娘庙讲法,又该如何?”

    范仲淹冷笑道:“还能如何?自然痛击之!”

第五十八章“正”与“邪”

    对于范仲淹这种士大夫来说,白莲社这种蛊惑人心动荡社会的存在就是大宋王朝的毒瘤,必须早日割掉才能免除大患。

    说来也是讽刺,封建社会的士大夫居然是最反对邪教组织的,白莲社看重民心,而士大夫更加看重民心。

    对于他们来说,老百姓就是一个国家的基础,

    甚至于国家的强大与否可以直接与人口挂钩。

    在士大夫眼中,百姓就是国家的财富,人越多,可以开垦的土地便越多,开垦的土地越多便能养活越多的百姓,如此良性循环之下,王朝便越富庶。

    王朝越富庶,他们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与抱负!

    但接下来呢?必然是贪腐开始出现,

    各种剥削,

    压榨,乱政,层出不穷,将一个强盛健康的王朝变成体弱多病的废物。

    贫富差距过大,百姓活不下去,农民起义便会率先爆发,给这个衰败的王朝狠狠一击重创。

    而那些被压制许久的外敌开始将眼光飘向了中原王朝,内外交困之下,中原王朝终于在风雨飘摇中大厦倾覆。

    又恰恰在这个时候,又会涌现出许多的能人出来,文人墨客也会发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类的无限的感慨。

    每当汉家经历脱胎换骨的阵痛时,总有非凡人物出现,或是改朝换代,或是成为历史的罪人,汉家的罪人。

    但谁也不会记得,这个悲剧的循环就是自称文人、儒者的士大夫集团所一手造成的,

    他们一边追求谁的稳定,同时又在破坏社会的稳定。

    一边期望王朝进入繁盛时期,又在繁盛时期到来时拼命的去作死。

    叶安甚至不知道在汉家文明的传承中这些文人士大夫是不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也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汉家文明经历一轮又一轮的传承而一直延续。

    汉家文明从来都是一条线性的传承方式,国这个概念并不适用于汉家,这个文明只有朝代的更替,却没有国家更替的概念。

    随着范仲淹这个安抚使的下令,白莲社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宿州城的百姓、商户、灾民们发现,利东粮铺居然开始平价发卖粮食了。

    价钱虽然没有降低到灾情之前,但一斗米也不过粜钱三十文,虽有些贵但寻常百姓都是吃得起的,灾民也非身无分文,总是能拿出些钱财,并且现在能粜三十文,以后说不得还会更便宜。

    那些其他的粮铺顿时措手不及,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利东粮铺降价之后,

    自己家的粮食怕是再难以高价卖出。

    降价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市场上的粮铺在这个时候要么便一起进退,要么便一家独大,可惜唯一能一家独大的利东粮铺已经被叶安与范仲淹拿捏的死死的。

    官仓的粮食范仲淹并没有退回,而是继续放在利东粮铺中发卖,见叶安不解随即笑道:“三十文的价格已经足够高了,咱们就这般发卖,不涨也不降,很快便会有更多的粮食。”

    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叶安便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不降价并不是范仲淹冷血无情,而是为了让更多粮食出现在宿州,三十文一斗的粮价已经给大量囤积粮食的商人留下了足够的利润空间。

    范仲淹理所当然的请叶安做伐,派遣普惠商号的人从东京城收购粮食运来宿州城中贩卖,叶安原本是不同意的,但范仲淹却道:“你以为老夫是想给你普惠商号以好处?不过是顺带手罢了,只要你普惠商号收购粮食运往宿州,这便是第一笔北方的粮食运往南方,且只要你普惠商号赚到钱,那天下商贾有多少不是趋之若鹜的?”

    这是将普惠商号当作领头羊了,叶安无奈苦笑:“范公说的是,只要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大肆购买粮食往宿州运,消息很快便会天下皆知,到时来的粮食只会越来越多!”

    范仲淹混迹官场多年,对人性的拿捏还是有的,能在大宋将官职做到如此地位的人也绝不迂腐,千万不要将要后世资料中记载的人与真实的历史人物套在一起,温文尔雅是没错,可也有手段高明的谋划和狡猾的计谋,看似不温不火的冬烘先生,也有怒气勃发,行雷霆手段的时候。

    叶安吃了很多次亏,现在才明白过来,文臣并不一定是刻板印象中的文臣,也有奸佞,贪财,好色,等等诸多的缺陷,同样也有家国大义的内心独白,这些文臣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且集正邪混于一身的存在啊!

    宿州城的粮价终于稳定下来了,百姓们在获得平价粮食之后,叶安便立刻让张谦派出衙役当街喊话,将要安抚使范仲淹的功劳摆在了第一位,同时宣布朝廷体恤百姓之苦,还会从东京城调来大量的粮食。

    这时候最愤怒的恐怕便是白莲社了,叶安带人乔装打扮去了一趟娘娘庙,结果还没到核心地带便听见白莲社的信众愤怒声讨宿州知州。

    原本已经初具规模的白莲社现在却面临着大量信众流失局面。

    人们仿佛已经习惯了白莲社的存在,在官府不管用的时候跑去信白莲社,在官府做实事的时候便又回到了朝廷的统治之下。

    叶安心满意足的离开,他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社会稳定,白莲社那套蛊惑人心的说辞便显得苍白无力。

    但他却忘了,白莲社最擅长的便是制造恐慌,并且散播恐惧,另外,白莲社的教义有着很深的洗脑作用,百姓是回到了朝廷的统治之下,可一部分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对白莲社的信仰。

    在他们看来,只要朝廷不禁白莲社,那就可以随便去信,何况白莲社是打着佛教外衣的结社,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所宣扬的教义也是修持功法,在家修行而已。

    看上去范仲淹与叶安平息了白莲社,但实际上白莲社却在暗中壮大,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迎接弥勒降世”,而如何迎接弥勒降世呢?那就是屠灭旧佛,让出神位以迎接新佛降世。

    “前有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乃我社之祖,后有冀州沙门法庆,为“新佛”其曰: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如此乃迎弥勒降世之法!”

    娘娘庙的大殿中,方林月口中的“德师”坐在莲花宝座上双手结印,宝相庄严,但其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台下的信众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极度亢奋,脸颊涨的通红,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第五十九章何坚之死

    冲天的火如同黑夜中的巨烛熊熊燃烧,照亮了天空的同时也惊醒了全城的百姓。

    呼喝声,嘶吼声,哭号声连绵不绝,但叶安带着手下赶到利东粮铺时,却发现满地的死尸,有衙役的,有灾民的,甚至还有保静军的,活着的保静军兵卒向刘钊奏报今夜突发的情况。

    铁牛带着人去救活,烧毁的是利东粮铺的粮仓,好在这几座粮仓已经粜出大半的粮食,更多的粮食并未存放在店铺之后,而是被何坚早早的运往了州衙仓库。

    看着叶安阴云满布的脸,保静军军卒低声道:“未旦之时,贼人潜入利东粮铺的后仓,州衙役兵并未察觉,待火势燃起之后,这才鸣锣示警,缉捕贼人,谁料这贼人如此凶悍,衙役竟不是对手,我等赶来之后方才发觉蹊跷,贼人战力不俗,且不惧伤痛,势若疯魔,我等折损好几个兄弟才悉数扑杀!”

    听到这里叶安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而勘察现场的赵虎回来后便道:“启禀侯爷,这些人中有些是寻常百姓,有些却是练家子,虎口手掌皆有厚茧,臂膀健硕,腿脚有力!”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这次出手的又是白莲社,本侯以为这些歹人不过是洞中的老鼠,不敢走向极端,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们!烧毁粮仓,杀害官军,这以是与造反无异……”

    边上的刘钊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低声道:“叶侯,此时对白莲社动手恐非良策,眼下宿州城中有多少灾民信奉白莲社还未可知,咱们手上可用之兵实在不足,一旦缉捕……”

    “有身陷囹圄之险!”

    叶安看了一眼刘钊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何况白莲社的手中还有狂药可用,一旦服之,兄弟相残,父子相杀,想要对付这群人必须用重兵围剿才行。放心,本侯可不会用属下性命去换军功,这一战之能胜不能败,否则朝廷威信亦会受损!”

    听了叶安的话刘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叶安不管不顾便要围剿白莲社,到时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保静军了。

    不一会亲兵中便有人在赵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虎随即脸色一变靠近叶安小声道:“侯爷,此事恐怕非咱们看到的那般!秦二看了伤口后察觉,这些州衙的衙役中有叛徒,有些衙役乃是背后中刀,况且这么多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利东粮铺也绝非易事。”

    叶安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没错,从一开始本侯便觉得蹊跷,这里尸首不在少数,这么多的白莲匪寇出现在利东粮铺,不可能毫无察觉,其中必有内鬼,单单是衙役还不可能。你带人去查清楚,或许还有些细节咱们并不知晓!”

    “会不会是姓何的从中捣鬼?”

    “何坚?”叶安皱眉想了想便摇头道:“不会,他不可能铤而走险,也没有那必要,但与利东粮铺必然有关,仔细查验!”

    “属下尊令!”

    随着深入的调查,事实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赵虎带着人在利东粮铺蹲守许久才发现,原来粮铺掌柜何坚的娘子居然是白莲社的信众,不光如此,一路相随之后才发现,这个女人疯了。

    她已经彻底沦为白莲社最忠诚的拥趸,并且相信自己就是菩萨转世,甚至以肉身去度化信众,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也用欲望控制一部分信众成为她的坐下信徒。

    叶安打死也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愚蠢的妇人,何坚好歹也是利东粮铺的掌柜,甚至与张家都有联系,不能说是大富大贵,但却也是个高人一等的张家管事,为何他的娘子会成为白莲社的工具?

    人的欲望是难以满足的,若是能满足也就不要欲望了,何家娘子的事叶安出于人道并不打算告诉何坚,但有些事又是瞒不住的,何坚最终还是从衙役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噩耗。

    但他并没有叶安想象中的那样崩溃,而是冷静的寻来妻子后便要将她手刃当场。

    若非铁牛在边上夺刀,何张氏怕是要殒命当场,在何坚看来,这蠢女人已经没救了,当初就是她鼓动自己信奉白莲社,供奉弥勒佛新佛,到头来如何?这白莲社居然此时的她在恐惧过后又恢复了虔诚模样,述说着自己如何利用女色让信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如果说何坚一开始要杀她是做戏给叶安等人看,现在便是真的要杀人了,此时的他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男人哪里能接受这般的羞辱?!

    何坚呆滞的坐在地上,看着发妻露出的放肆笑容呢喃自语:“好好一个家,前几日还是喜事不断,转瞬时间便家破人亡,为何会这般?!”

    “你家若是不信白莲社哪里会有这等祸事?无非就是自己管不住婆娘罢了!俺要是你便与那白莲社不共戴天!”

    铁牛在边上看不过去,眼下何坚还有用,若是如此消沉下去那可不妙,尤其是眼中的神情,铁牛可是见过无数次,这是将死之人的眼神,空洞麻木。

    其实此时的何坚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这一切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白莲社的原因。

    叶安看着何坚的模样微微摇头,这人已经活不成了,一心求死的人你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白莲社的危害已经逐渐体现出来,这种邪教对人的洗脑,对国家稳定的破坏是前所未有的,自诩为聪明的人总是不那么安分守己。

    看着何张氏一边高声叫着白莲社的口号,一边在拉扯途中还要对衙役骚姿弄首,叶安就知道她已经被彻底洗脑,被人说什么都已经无用。

    果然,当天晚上何坚便在房中上吊自杀,月余之前还是宿州城中响当当的掌柜,现在却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满墙的“恨”字述说着他的不甘。

    何坚的死在情理之中,他本就是个该死之人,但白莲社的手段也足够毒辣,在何坚将死之前便逼得他家破人亡,并夺走了他最后的体面。

    从伙计们的口中得知,何张氏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就如正常的掌柜娘子一般,但在信了白莲社后,便总是去往娘娘庙捐香火,后来有好事的丫鬟说,有几晚娘子知晓掌柜在铺面仓库盘账,便压根没有回家,那几晚是如何过的……

    这下叶安便明白了,白莲社不光通过药物,更是通过欲望将人进行洗脑,时间长了也就在本能的驱使下做事,这种行为控制在后世被人深恶痛绝,但在这个时代却很难被人察觉。

第六十章白莲之恶,罪在其心

    利东粮铺的伙计们将何坚的尸首下葬,本着人死罪消的原则,范仲淹并没有将他唯一的女儿没为官奴婢,而是派人送去她的亲戚家。

    此时的利东粮铺已经成为宿州城的粮仓,大量的粮食从中发放,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从东京城运来,只半个月的时间里,宿州的粮食危机便解决了,但灾民却越来越多。

    临近州府的百姓都听闻了宿州城的事,自然而然的便来逃难,而白莲社也已经从城南娘娘庙发展到了城外。

    这段时间叶安也没闲着,他对白莲社的研判已经足够充分,那位所谓的德师名曰大德法师,俗家名曰:戴德坤,祖籍泸州,家中唯此一人,并无亲朋好友。

    早年跟随天台宗高僧净觉法师修行过佛法,后来不知为何便入了白莲社,并且将本是静心修行的宗教社团变成了如今面目狰狞的邪教。

    叶安早已派人混入白莲社之中潜伏,为的就是要弄清楚这个白莲社的真正思想什么,所谓的迎接弥勒降世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想要做的定然是动荡国家,可戴德坤为何要这么做?

    他是想要进行农民起义,还是单纯的对社会不满,亦或是对佛教不满?

    叶安相信将白莲社改成如此激进的程度,这位德师必然有着自己的抱负,就算是疯子也会有一定的目的性,不可能单纯的杀人作乱。

    派出去的卧底回来后告诉叶安,白莲社的本质就是为了推翻佛门,这下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戴德坤与佛门之间必有间隙,甚至有大仇。

    反对朝廷这不过是为了迎合百姓心中对朝廷制度的不满和愤怒,以此招收更多的信众而已,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颠覆佛门的地位,如此一来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的行为便说得通了。

    范仲淹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在他看来,大宋重文轻武,以儒道治天下,推崇以儒为主、儒释道并重的策略,佛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维护国朝的稳定。

    白莲社这种反对佛门的行为,就是在反对国策,破坏社会的稳定!

    对于老范的这套说辞叶安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佛教才是这个社会不稳定的因素之一,宗教本来也并没有错,谁还能没有个信仰啥的,但佛门在大宋已经尾大不掉,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混入其中,大宋的佛门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的所在。

    从大宋建国的建隆元年开始,宋太祖曾一次特恩度僧八千人,太平兴国七年与雍熙四年,宋大宗先后两次特放童行;大中祥符二年与天禧三年,真宗皇帝更是诏许天下大规模特恩度僧。

    僧人不事生产,不缴税收,积累财富的速度是惊人的,宋代佛教寺院暴富。眼下大宋的寺院不但占有大量土地,而且拥有大量房产,东京城的长生库受到叶安的打击,但大宋其他地方的长生库并未有什么影响,放贷行为几乎已经成为大规模寺院的标准敛财操作。

    不光向穷人放贷,就是富人他们也会进行游说,甚至是欺骗的方式进行放贷,最后再以各种理由拖延,使得利息越滚越高,官府一般不会去管这种行为,

    最终富户也会被这种高额的砍头息给榨取的家破人亡。

    叶安从来都看不起佛门,盛世香火大盛,乱世关闭山门,妥妥的利己主义,就算有十八棍僧救唐王的典故,也不过是历史中的讹传杜撰,真要有这回事,在官方的文献中不会模糊的一笔带过,以唐代对佛教的遵从,早已大张旗鼓的记录在史书中。

    真正能看得见的却是佛门对财富的贪婪,对世俗的掠夺,对欲望的放纵。

    当然,这个时代不是没有高僧,只不过高僧的数量实在太少,在繁荣的宋代更多的僧侣已经被世俗化,对于他们来说扩充寺庙财富,田产,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美娇娘才是他们的目的。没错,在大宋吃肉喝酒的僧人并不在少数,打着修佛名义奸淫妇人的也时有发生。

    这已经不能用富庶来描述,只能用奢侈来形容,而赵祯为了避免被朝臣们上谏,连家庙都不敢随意的修缮,唯有出现战场大捷的时候才敢以告祭先祖的名义修缮家庙。

    范仲淹的愤怒很快便被叶安一盆水给浇灭:“范公只见得佛门挨打,却未见其吃得脑满肠肥的模样嘞!我普惠商号的伙计从黄州进货回来说:齐安的永兴寺,一次重修寺院,就耗费掉七万两黄金!另有伙计却说峨眉山扩修普贤菩萨像,一次就耗资黄金三千两!整日诵经礼佛的寺庙为何会这般富庶,这些钱财恐怕已堪比一州一府的夏税了吧?!”

    范仲淹惊诧的看向叶安道:“竟有此事?!”

    叶安嗤笑道:“长生所言不过是千万之一罢了,还有更多的事情还需范公自己派人去查,眼下白莲社便打着屠僧灭佛的名义壮大己身,要知晓有多少的人家被佛门的长生钱,福寿钱给逼得家破人亡?!”

    范仲淹微微点头,这事他也多有听说,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甚至与白莲社的壮大牵扯在一起,对国朝的稳定产生了冲击。

    这个时代的古人并未形成后世那种多维度的分析,uu看书因为见识,学识的局限,系统分析学,统计学并未产生,使得很多时候难以将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比如眼下的白莲社为何会提出屠僧灭佛的理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

    这些都是多方面的,而戴德坤宣扬白莲社的时候却是用上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老百姓受到什么伤害,什么便是白莲社的敌人。

    眼下弹压白莲社的效果非常不好,刘钊带着二百多人的保静军在宿州城中弹压白莲社,人家压根就不打算现在与官府正面对抗,在收到消息后便化整为零出城而去。

    刘钊想要抓捕白莲社所谓的“上师”连人影都没瞧见,但也不是毫无所获,他们查到了白莲圣女名曰方林月……

    这个白莲圣女果然出现在了宿州城,叶安一开始便知晓她必定会来宿州,看来这场江淮灾情搅动之下,什么牛鬼蛇神都出现了。

    范仲淹微微感叹:“一场旱蝗之灾,搅得江淮不得安宁,明日我等前往通州一探灾情。”

    叶安点头应下,此时也该继续向南前进了,整个江淮的灾情眼下已经得到明显控制,唯一让他不安的便是白莲社,通州乃是后世的南通,可谓是江淮一代的重镇。

    先稳定灾情,再消灭白莲社,这是两人商讨出来的最佳方案。

第六十一章打入内部

    宿州城的情况基本稳定,范仲淹与叶安一路从应天府抵达宿州再准备前往通州,这条线路贯穿整个江淮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在出发之前的晚上,叶安收到消息,白莲社将要秘密举行集会,这是结社的重要意义。

    古人结社尤其是类似于宗教结社是必定要搞集会的,只有这样才能团结核心成员,

    这种秘密集会的手段是完全区别于对普罗大众讲法的存在。

    范仲淹瞪大眼睛的看着眼前的邋遢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皱巴巴的皮肤以及满脸的胡须,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不由得惊奇道:“你小子是如何把自己变成这老态龙钟模样的?”

    叶安笑了笑:“不过是易容之术罢了,这些东西里混合了蜂蜡,松油等物,

    看上去就像是脸上的褶皱而已,

    至于胡须便简单的多了不是?”

    范仲淹无奈苦笑道:“不过是一群白莲妖人,至于你这般折腾自己?多带些人去,以防万一。”

    叶安微微摇头:“我这是顶替宿州城外周乡绅的缺,不能带多少人,只让铁牛随我同去便好,倒要看看这白莲社有何种手段笼络人心。”

    见叶安如此坚持,范仲淹便也不说什么,但还是嘱咐道:“让刘钊带上人在城外接应,以烟火为号,此次务必将那妖人一网打尽,尤其是那首恶戴德坤!”

    “范公,您这话说的便有些强人所难,刘钊手中的保静军真正战力也不过二百来人,想要剿灭白莲社几不可能,戴德坤为人机敏狡诈,若此次围剿不成,下次便不知什么时候嘞!何况您没看出来?越是往南,越是受灾严重的地方,白莲社的信众便越多!据说东南之地已经有不少人家信奉白莲社了,若有一天这白莲社成了白莲教,

    亦或是演化成北魏时的弥勒教,那才是国朝的祸事!”

    范仲淹面色铁青,恨恨道:“厢军无用啊!偌大一个保静军居然只有二百战兵,若白莲社成了那种力倡杀人作乱的邪教,岂不天下大乱?!”

    叶安苦笑着摇头离开,范仲淹也实在想的太过简单,皇权不下县,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经常发生在县治之下,有时连知县事都能搀和其中。

    大宋中央对地方官的掌控力度相当高,从州府军监到县的官员几乎全部由朝廷派遣,但对县级以下地方上掌控力度实在太低了,在某些地方连县尊大老爷的权威也没有宗族乡绅来的大。

    想要彻底了解白莲社,叶安必须亲自进入内部去看看这个社团的运行情况,看看戴德坤时如何掌控这个社团的。

    从多方资料来看,白莲社的强大在于其隐秘,不是那种地下组织的隐秘,而是其思想的隐秘,

    外围信众与内部信众完全就是两回事,

    内部信众的虔诚和疯狂令人难以想象,就比如何坚的娘子一般,

    看上去是个有钱人家的富人,可背地里居然成为了白莲社拉拢人心的工具,在觉得她可悲的同时,叶安又不得不感叹白莲社洗脑水平的厉害。

    换上乡绅穿的暗淡灰色绸缎,戴上个无角幞头的叶安活脱脱的一个乡绅模样,是个人都不会将这耄耋老人与年轻的云中郡侯联系在一起。

    对于这种简单的易容和化妆叶安是手到擒来,手下的亲兵们更是精于此道,别看铁牛五大三粗的,这货在乔装打扮上仿佛有着天分一般,只需要简单的改变一下发型和脸上的胡子,便能给人一种完全不认识的感觉。

    原本精明强干的铁牛,稍稍打扮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周乡绅的车夫,整个人看上去全无沙场上的一丝痕迹,倒是透露出几分农人的老实巴交。

    牛车很快便到了城外的小南庄,谁也不会想到白莲社的结社地居然会在这种背靠大山的小村庄。

    但看到庄子之后,无论叶安还是铁牛二人皆是心中一紧,村庄在半山腰,前有两座高高的粮仓,后有连接粮仓的小路,小路畅通无阻连接着一片空旷的打谷场。

    问题是那个庄子会将要粮仓放在入口处?粮仓上还站着手持弓箭的人?!

    粮仓四周延伸出一圈矮墙,一直环绕着庄子而建,看似低矮但只要靠近才会发现这矮墙实则有一人高,这已经不单单是用作防御野兽袭击那么简单了。

    牛车经过庄子门口时,从阴影中闪出两个人,一人道:“天下处处生白莲!”

    “弥勒降世代旧佛!”铁牛立刻对上下句,阴影中的汉子笑道:“看来是自家兄弟,今夜白莲法会,不知车中尊驾?”

    叶安憋着嗓子道:“吾乃莲花座下新晋铜铁使,此次前来为上师献上铜铁料以作法用!”

    拦车的汉子肃然起敬:“白莲庄中缺的便是铜铁,最近箭头白羽太少,连箭矢都做不了几支,铜铁使快快进庄,胡六领车去往忘忧洞去!”

    牛车在胡六的引领下穿行在黑暗的山道上,月光穿过云层洒落,叶安与赶车的铁牛这才发现农家院落遮蔽了后面的景象。

    这哪里是什么背靠大山,而是背靠丘陵谷地!

    在庄子之后根本就是一片谷地,没想到在这宿州之地居然隐藏了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而叶安的心也愈发提高了起来。

    所谓的无忧洞只不过是在谷地里的一处山洞,虽说门帘并不大,但进入其中却发现别有洞天,这样的山洞还不知有多少,完全能当做藏兵洞使用。

    “老爷,这是盘龙山啊!”

    赶车的铁牛将牛车交给胡六之后,便一直跟在叶安身后,瞧见这忘忧洞后低声言语。

    环山之石,盘伏如龙,故得名盘龙山,而这山村小庄就在盘龙山的下面,山上有玉皇庙,前后两进,另有王母殿、灵官殿、弥陀殿、地藏王殿,山南有百子堂,三官殿,这些建筑最早甚至能追溯到唐光化二年。

    宿州知州张谦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这盘龙山的神妙,说这山上有唐时的断瓦残碑,文人墨客的留迹皆附于上,上下有道洞,曾有得道真人入洞修行。

    但谁曾想这里已成白莲社的老巢,白莲社对佛道二门可没有任何好感,入洞便能瞧见洞中石壁上的道家图迹皆被摸去,连文字也不存一个。

    对于叶安这个道家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毕竟对道家这种本土宗教叶安还是心存好感的。

    不等叶安惋惜墙壁上的道藏,便闻一声脆响,如同玉石相击,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女声:“今日白莲法会,德师亲自讲法,释以白莲无忧经,布极乐无忧丹。”

    原本还挺安静的洞窟中瞬间便人影攒动,依稀的火光之下是男女信众的朝拜之影。

    叶安看了一眼铁牛,见他撇嘴满是不屑的模样便踹在他的腿弯低声道:“这时候越是虔诚便越不容易被发现,瞧瞧这地势和疯狂的信众,你可别指望咱们二人暴露之后还能杀出去!”

    铁牛尴尬的挠了挠头,点头应是,学着叶安的模样歌颂白莲德师,迎接所谓的弥勒下生……

第六十二章一亲芳泽?

    从白莲社的名称上来看,什么无忧经,极乐丸,忘忧洞,这些都是为人们躲避现实的安慰剂而已。

    那戴德坤通过控制人身体上,心理上的欲望施以最低层次的满足,再用通俗易懂的经文进行洗脑,

    接着利用传销的方式进行传播,虽说手段低劣,但不得不说对人心的蛊惑却是非常有效。

    连铁牛这货在瞧见香艳的场景后面红耳赤,喉咙不断上下移动,女色是对男人最终极的诱惑,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难以抵挡基因中的本能驱使,

    也难怪这些信众会被戴德坤与方林月拢络麾下。

    白莲社并非没有女子,相反数量还不在少数,

    有些时上了年纪的妇人,有些则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甚至还有妇人带着女儿前来的。

    所谓的讲法便是宣扬各种所谓的神迹,蛊惑信徒更加虔诚的相信弥勒降世的谎言,让这些穷苦之人彻底沦为被本能支配的野兽。

    叶安是从来不信鬼神的无神主义者,对于戴德坤所说的一切从根本上不相信,至于铁牛……他是个认死理的,虽然自己没有多少分辨能力,但只要叶安不信,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从头到尾讲经的内容对叶安与铁牛二人皆无影响,反倒是那些信众变得极为虔诚,而到了最后,戴德坤坐在莲花宝座上双手合十道:“请弥勒赐下解忧极乐丹!”

    随着他的话,莲花宝座前供奉弥勒的长案猛然发出一道焰火,火光散去,烟气消失后便留下一个锦盒,一群信众无不虔诚的拜下,口呼:“弥勒降生,消我恶业!”

    还是那熟悉的黑色丸药,

    经过白莲圣女方林月的分发,人手一枚,在递给叶安的时候方林月微微愣了一下,疑惑的打量起叶安,她总觉得眼前的中年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

    以叶安的心理素质怎能可能发怵,虔诚中带着一丝谄媚道:“多谢圣女!”

    方林月只较自己心中多虑而已,瞧见叶安色迷迷的眼神后立刻厌恶转过身去,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叶安假装不舍,不过迅速的捏碎手中的蜡丸,将要其佯装倒入口中,铁牛也学着他的样子,免得引起别人生疑。

    但接下来的场景便有些让他诧异,只见在场众人无不状若痴愚,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打着哈气的摇晃着脚步走向洞中的偏僻角落。

    有些甚至不顾廉耻的当众宽衣解带,男女皆是如此,将铁牛的眼睛都看直了。

    但看着看着他的眼神便开始不对劲,尤其是看向莲花宝座上的戴德坤,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眼下这群人简直是一群鬼魅,不管不顾的缠在一起,有些甚至有悖人伦。

    “侯爷,这是什么妖法?!”

    “这就是那丸药的厉害,毁人心智,将好好的人变成禽兽,这时候姓戴的说什么他们都相信!”

    “那为何这些护法,圣女没事?我刚刚瞧见他们好似也吃了丸药啊!”

    叶安看了看手中的蜡封低声道:“咱们两的丸药并不相同,或许这便是其中差异,你现在最好装作旁人模样!”

    铁牛“哦”了一声,便坐在角落里发呆傻笑,顺便将摸到他身边的小娘子给敲晕靠在身旁,

    送上门的便宜他也不占,倒不是铁牛多么道德,只是不屑于做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情来,当然“家教”严也是一方面……

    叶安手中的药丸确实不同,并未那种劣质的鸦片膏所制成,而是添加了微量鸦片的五石散,这东西吃下后人非但不会迷糊,反而会进入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此时一个道童模样的少年将叶安领进了一处洞窟之中,为了使自己面色红润起来,叶安不得已给了自己几巴掌,顺便憋气,不一会便面色涨红,只不过并未有那种潮红的兴奋之色。

    不过这种精神上的亢奋也不是不好伪装,无异于语速加快,反应迅速些,对周身的触觉、听觉、嗅觉更加敏锐些,其实就是调动了一定的肾上腺素所能达到的效果。

    叶安的伪装不是说是十全十美,只能说是毫无破绽。

    戴德坤还是那般老神在在的坐在莲花宝座上,瞧见叶安后便笑道:“周官人,这极乐丹味道如何?可是比那极乐无忧丸要好得多?”

    叶安连连点头:“服之周身泰然,浑然于天上,闲庭信步于云端,大有灵魂出窍之感啊!”

    戴德坤满意的点了点头:“周官人所言极是,既然本座已经满足了你的愿望,你也该助本座一臂之力了!徐州利国监中的铜铁今年有六成将会运达宿州,你这位宿州漕运把头可是本社的铜铁使啊!”

    叶安瞬间就明白白莲社为何极力拉拢这位周乡绅了,原来这货是宿州漕运把头,铜铁从徐州运到宿州走漕运才是最省力的,而一旦漕运上出现损失也在所难免……

    “德师放心,周某定然安排妥当,进庄之前便听守门的弟兄说了,咱们缺铜少铁,连箭矢都做不出几根,此次周某愿尽绵薄之力,只是……只是……”

    戴德坤心情大好,笑着问到:“只是什么?但凡本座能够满足于你的,概不推却!”

    “只是宿州漕运码头皆在周某手中,但官府却也派遣兵丁押运,若是牵连下来,不好交代啊!”

    “你在担心后路?”

    戴德坤非但没有起疑,反倒是对叶安扮演的周乡绅更加信任了,此时能想到这些当然是个有脑子的人,随即笑道:“这你尽管放心,在这宿州城中还没有本座办不到的事,别看那张谦乃是宿州知州,可宿州大小之事本座如臂挥指!便是保静军中的军卒,本座亦能调动!”

    叶安立刻佯装大喜,而戴德坤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亲圣女芳泽吗?本座今日便成全于你!”

    啥?!

    叶安愣在原地,但见戴德坤疑惑神色,便立刻道:“周某万幸能有这般机会,只恐圣女不愿……”

    “周官人放心便是!”

    叶安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带到了一处洞穴中,而很快方林月也来了,瞧见坐在洞中的是叶安脸上便露出厌恶的神情,但还是耐着性子的坐在蒲团上。

    婢女送来了香炉,叶安还以为她那般心高气傲的女子真会委身一个土豪乡绅,没想到她上来便道:“本座便在这里,不知你有何要事禀报?”

    叶安还在奇怪时,香炉中便飘起一阵青烟,味道挺好闻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麝香,又有点像是豆蔻?

    叶安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第六十三章蝴蝶翅膀害死了人

    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当叶安在醒来之后整个人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只有身上微微的刺痛让他依稀回忆起昨夜的疯狂。

    脸上的胡子早已被撕扯掉,那层伪装的皱纹也被损毁大半,直到现在那一节藕臂还挂在他的脖子上。

    如同做贼一样轻轻的抬起雪白的胳膊,叶安现在浑身上下的冒冷汗。

    昨夜的欢愉还挂在少女微微皱眉的脸颊上,在抬动她的胳膊时女人还在不由得发出一丝猫叫般的呢喃,这真是要了命的事。

    打死叶安也想到戴德坤居然真的将要方林月这个白莲圣女以这种方式安排给了自己,或许在他眼中什么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只要达到目的,什么人都能随便牺牲掉。

    从女人的缠绕中脱身的过程如同拆炸弹一般的小心,好不容易脱身的叶安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女子,叶安这才长舒一口气。

    捡起地上的衣服赶紧套在身上,顺便将马尾制作的胡须再黏回去,好在脸上的伪装用的是细腻的豆泥,稍稍收拾一番便好。

    蹑手蹑脚的叶安打算摸出自己所在的洞窟,看着这个只能用木帘来形容的门便无奈苦笑:“昨夜不会是现场直播吧?!”

    “叶侯这便打算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女声如同冷箭让叶安不敢动换分毫,机械的扭过头去,却见那侧卧在床上的女子眼神如刀般的紧紧盯着自己。

    既然被人家识破,叶安便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索性将衣服披在身上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方林月的对面:“被你识破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你真是周乡绅,今天怕是连床都下不去,昨夜用的是极乐香,乃是魏晋时的良熏,只不过这香薰用在少年人身上如虎添翼,用在中年人身上可就是刮骨之毒了!”

    叶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但他并不在意身份被识破,虽说方林月的模样冷傲中透露着不屑,可惜她那双死死捏着被角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叶安低声道:“你也应该知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戴德坤连你这位白莲圣女都会随意出卖,如同工具一般供人享乐,后悔了吗?”

    “后悔,但我更恨你!”

    “恨我?!”叶安奇怪的看向方林月,待瞧见她的表情中有那种切肤之痛的模样后,更为不解道:“从何而来……本侯与你素未谋面,哪来的这般深仇大恨?!”

    方林月轻轻的抚起肩头的白纱,冷冷的看向叶安,仿佛时下定了大决心,声音低沉却充满愤怒道:“素未谋面?呵呵,你这位云中郡侯的名字我在数年前便有耳闻了!”

    “哦?那也该知晓本侯的厉害才是!”叶安稍显得意,毕竟自己在东京城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好。

    岂知方林月嗤笑道:“厉害?着实厉害!为了一己之私推行那害人的茶榷新法,骗得我东南茶场的茶户们附和,我爹爹甚至甘愿上京为那劳什子的代表,可最终没等到新法,等到的却却是朝堂“一切从旧”的公文,我东南茶场多少茶户被人寻麻烦,我爹爹更是被人于夜路上当场打死!”

    随着方林月的话叶安脸色猛然一变,茶榷新法的推行失败确实是自己的错,但没想到会牵扯到那些茶户的身上,但方林月接下来的话却更是句句诛心。

    “若你有本事便罢了!偏偏没那本事还要为自己捞政绩,全然不顾我等小民死活,还要让人前往东京城,你可曾想过这些人回乡之后会如何?常言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变你的法,

    为何要寻我等平头百姓?!我等不过是要个安稳的日子罢了!我爹惨死,我娘气血攻心也随他去了,我那时还不满十六,无依无靠只能被舅舅卖去妓馆赔笑,那老鸨子将要卖入娼门,亏得我等客人喝醉偷跑出来,否则早已每日靠肉身过活,或是早已去寻我那苦命的爹娘去了!我那惨死的爹爹临死前便是呕血也还在念叨你的名字,我便问你可还记得玉山茶场的方孝先?!”

    方林月的话如同大锤一般重重的砸在叶安的心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冰山美人道:“你爹是方孝先?那位东南茶场第一手的方孝先?!”

    方林月也微微愣住,忍不住道:“你知道我爹的名字?”

    叶安深吸一口的坐在床边:“当然见过,你爹乃是种茶,采茶,制茶的好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在名册之中被我寻到东京城去,我与你爹同好清茶,你爹那一手九颠九倒的烹茶手法本侯记忆犹新,只是未曾想……一切皆我之过!”

    对于一位素未谋面的人,就算知道他死了也不会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但对于曾经积极支持自己改革茶榷法的方孝先的死,叶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当初他的茶榷新法虽然失败,但还是派人送去书信,告诉他自己早晚有一天还会对茶榷法进行改革,希望他倒时务必再上东京城助自己一臂之力。

    谁知道他却惨死在家乡,惨死在那些大茶商的报复之下,东京一别竟然成了永别,早知便见他留在东京城了!

    叶安冷静的抬头看向方林月道:“一切皆我之过,但我还不能死,只要不死,叶安任凭你施以手段!你要何补偿也皆可提出!”

    真诚的态度颠覆了叶安在方林月心中的认知,她一直认为叶安就是个冷酷无情,只为自己升官发财的奸佞臣子。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真挚的认下所有的罪责,甚至记得与父亲见面时发生的一切。

    难怪父亲在临死前念叨着他的名字,难怪父亲说东南茶场的茶户要想出头只能靠他云中郡侯叶安……

    方林月愣愣的坐在原地,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错了,原本将叶安归咎于害死父亲的仇人,可现在这个仇人却直言不讳的向自己认错。

    她深知打杀父亲的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就算是杀了他又如何?父亲说他是茶户的希望,自己若真杀了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迷茫,痛苦,憋屈,多种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一起让她猛地扑向叶安,对着那肩头便狠狠地咬下去。

    鲜血透过绸缎染红了方林月的贝齿,但叶安却一言不发,这种切肤之痛完全不能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方孝先的死是自己的错,但东南茶场又有多少个方孝先因自己而死?叶安不敢想!

第六十四章一报还一报

    都说这个世上最讲究的便是平衡之道,老天会在你的不知不觉中以因果的方式来保持这种平衡,有时需要很长时间,但有时也并不要那么久。

    叶安觉得方孝先的死就是对自己盲目改革茶榷法的惩罚,现在方林月告诉自己真相,又是另一种惩罚,不知多少东南茶户的死与自己改革茶榷法有关,这更是一种内心的煎熬。

    肩膀已经被咬的麻木,深深的齿痕处渗出鲜血,叶安看着表情复杂的方林月道:“昨夜荒唐乃是我的错,你……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朝廷的大牢?别忘了,我可是白莲圣女,是你口中的妖女,朝廷要除之而后快呢!!”

    叶安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他的想法还停留在上辈子,对于他来说自己与方林月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负责,让自己的女人留在白莲社内?除非叶安自己疯了!

    看看戴德坤的所作所为,为了拉拢一个可以为他搞来铜铁掌握宿州漕运的地方乡绅就能将方林月给牺牲掉,这个所谓的白莲圣女根本不值钱,同样也是他忽悠方林月的手段而已。

    叶安觉得老天让自己得知方孝先的死是报应,是对自己良心的拷问,而自己与方林月被戴德坤下套设计,这便是一种拷打,本来就对不起方孝先,现在又稀里糊涂的与他女儿有了夫妻之实,这……

    他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而是内心无法接受,又如何向家中的秦慕慕与萱儿交代?

    想着想着便是一脑袋的浆糊,叶安干脆也不想了,将自己的罩衣解下披在了方林月的身上,叶安低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你信不信我随便你,但有一点你必须离开白莲社,以操弄人心,以欲望驱使的白莲社到底是什么模样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做的那些事以给你的灵魂打上了烙印,便是现在还保有幻想,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会辗转反侧,良心不安!”

    方林月凄然一笑:“走的了吗?我这般的女子如何再现世间?想要本本分分的做个良人以不可能……”

    叶安微微一滞,没错毕竟方林月的手上也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有多少人被白莲社搞的家破人亡,其中是有趋炎附势,追名逐利者,但亦有无辜百姓。

    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与白莲社捆绑在一起,所以戴德坤才能随意的牺牲掉她,让她成为把控有价值人的工具。

    他是吃准了方林月无路可走,有了第一次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白莲圣女的名头足以让那些垂涎美色之人趋之若鹜。

    说的难听点,方林月在戴德坤眼中已经等同于暗门子里的女人,是他可以随意操弄诱惑金主的工具而已。

    看着终于露出寻常女子凄苦模样的方林月,叶安微微摇头道:“你并非没有选择,既然已是我的女人,别急着否认,事实就在那里!我便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待在这种地方,白莲社覆灭在即……”

    “除非戴德坤身死,除非白莲社彻底消失,否则我将永不清白!叶侯是这意思吗?所以说我也将成为叶侯手中的棋子,协助叶侯铲除白莲社?”

    方林月的眼神中充满绝望,而叶安哭笑不得,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叶安堂堂的大宋云中郡侯,江淮安抚副使,岂能利用自己的女人?!就算是要铲除白莲社,本侯也会亲自动手!你就老老实实的离开白莲社跟我回京,

    家中还有主母需要人伺候嘞!”

    大起大落让方林月呆滞的看向叶安,她没想到叶安真的能放过自己,还要让自己跟他回家,这怎么可能……

    见她目光呆滞,叶安冷笑道:“我叶长生乃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我的女人就算是犯了天条老子也不会置之不理,什么道德仁义在我面前全是狗屁……你或许不知道,在战场上只要能杀敌致胜,我什么手段都会用的出来,而你也一样,若是抱着与白莲社同归于尽的想法,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蠢念头!”

    方林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叶安轻轻的给她系上衣带道:“我叶安不是坏人,但也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有些世人在乎的东西,在我眼中并不那么的重要,如何选择你应该知晓,明日下午我在宿州城中的望月楼等你,以你对白莲社的了解想要去宿州城是易如反掌的。”

    方林月呆呆的看着起身离开的叶安,他没有给自己任何选择的余地,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方林月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之前对叶安恨之入骨,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种依赖的感觉,或许是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早就知道,茶榷新法的失败,父亲的身死,都不是叶安的错……

    从认定叶安是杀父仇人,再到这么多年的积极谋划,为此不惜加入白莲社,谁知到头来居然在叶安的言语下便放下了对他的仇恨。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方林月不知所措,只能坐在那里发呆,侍女断萍撩起门帘,眼中满是酸楚:“圣女,您受委屈了,未曾想……”

    断萍的话倒是让方林月清醒起来,uu看书为何自己会变化的如此之快,那是因为自己幡然醒悟,知晓了戴德坤是在利用自己,原本自己只是想要报复朝廷,只是想要民乱,但渐渐的白莲社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不止这些,在看到了太多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堕落为欲望的奴隶后,自己在心中已经逐渐厌恶白莲社,昨夜戴德坤欺瞒自己说是周乡绅这位新晋铜铁使有关于叶贼的事告诉自己,谁知居然是为了让自己前来献身……

    只不过为拉拢一个区区乡绅而已,他戴德坤居然会让自己侍奉,可见他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做白莲社的圣女,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罢了。

    当初宣扬杀人作乱时自己便心有不满,要杀也该去杀朝廷的贪官污吏,如何能随便杀人,但从那时开始自己这个白莲圣女便已经成为戴德坤手中的傀儡了。

    想清楚一切的方林月终于下定决心,但她不觉得自己应该跟着他叶安,天大地大,有的是地方可去。

    回想起昨夜那狂风卷地的云雨,方林月不禁俏脸羞红,此时的疼痛也让她微微皱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落在了断萍眼中便是一阵恼怒,对她来说方林月是将她从苦海中救出的恩人,岂能受那种砸碎的侮辱,不由分说的抽出腰间匕首道:“圣女,断萍这便替您杀了他!”

    “回来!我的话你是听也不听?!收拾东西,我师傅前些日子来信说是要去往东京城游历,你我明日便赶往东京城去寻她去!”

第六十五章戴德坤的野心

    离开前叶安还有些担心自己被识破,可出了自己所在的洞窟后看到的全是东倒西歪的人,这些人有的面露痴态,有些呼呼大睡,更多的则是满身酒气,东倒西歪的躺在那里。

    无论男女皆是如此,连在后世见惯了酒吧宿醉的叶安都觉得眼前一幕的荒唐。

    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眼前走过的是谁,

    叶安相信就算他脸上没有任何伪装,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些飘飘欲仙的人很快便会遭受同等代价的反噬,那种百虫叮咬的痛苦会让他们成为最卑微的人,甚至丧失做人的资格。

    铁牛瞧见叶安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侯爷,再不出来俺便打算去寻你嘞!这鸟地方洞连着洞,窟连着窟的,

    实是不好寻路!”

    叶安微微点头:“咳咳……这话倒是没错,

    所以本侯昨夜让你待在这莫要乱走,你昨夜没乱跑吧?”

    铁牛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俺那里也没去,这些人太过吓人了些,侯爷您是不知晓,昨夜有人服了丹药后连自己身上的肉都咬,鲜血淋淋的模样……滋滋滋,俺这个在战场上杀人都不眨眼的瞧见了都觉得发怵,这白莲社到底是个什么鸟玩意,也太过骇人了些。”

    “邪魔外道嘛!一向如此,若是不能将人给吓着了,你怎生能信他嘞?再说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也大多是些障眼法,你信不信本侯也能来一出铁刃扎股,伸手下油锅啥的?”

    铁牛嘿嘿笑道:“信!信!侯爷本也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啥术法在您面前都不够看的,何况是白莲妖人的雕虫小技?嘿嘿,咱们走吧?”

    见四周人还在呼呼大睡,

    叶安微微点头道:“自是应该早些离开才是,但若能在临走之前杀了那祸害……”

    “杀不得!昨夜俺已经悄悄打探过了,那戴德坤手下有一群极为精悍之士护卫左右,这些人神智尚且清晰,俺只是靠近了些便被驱赶了回来,动不得手!”

    叶安微微叹息道:“果然是个有心机的人,眼下不能除去祸害,只能调遣重兵围剿了,他们需要铜铁打造箭矢等物,看来已经有了军械,只能调遣精锐一鼓而下,否则一旦有变恐会袭扰劫掠临近州府,国朝之制外强中干,便是刘钊的保静军恐也难是其对手啊!”

    叶安带着铁牛走出山洞来到谷地,这才发现眼前的村子规模并不小,外面的门脸是小些,可谷地里的人家却不少,仔细观察便能发现,

    这些村民中几乎都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至于老弱妇孺却是极少,他们虽说穿的破,但都胜在年轻。

    皇权不下县,对于这种村子更是官府难以管辖的自治存在,白莲社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才会进入村庄,眼下这小小的土隆村已经被白莲社彻底掌控,方圆百里范围内的村庄也大多信奉白莲社。

    此次受灾情影响,百姓们多信白莲社而不信官府,所以白莲社才会在民间隐藏的这么好,毕竟除非朝廷下旨禁教,否则白莲社还会以这种形势壮大,一旦出现可乘之机,星星之火恐有燎原之势啊!

    别看后世将一次次农民起义描述的那么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农民起义之中有多少是鲜血淋淋的,但温顺的百姓化为乱民的时候,那种温顺许久的性格便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倒霉的永远还是最底层的百姓,而非高官显贵的统治者。

    真正的农民起义几乎没有一例可以成功的,从陈胜吴广到黄巢,再到李自成,哪一个登上帝位了?

    这群人最大的作用便是将百姓从一个极端逼向另一个极端,再有另外一群人成功获得民心,收拢天下完成大一统,最后登基称帝。

    至于眼下的白莲社,若是成为席卷大江南北的弥勒教,白莲教之流或许还能更上一步,成为一例农民起义被载入史书,可若还是这样,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造反笑话而已。

    要知晓眼下的大宋几乎每隔几年便有一场农民起义,且都是那种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的起义,完全不能掀起什么浪花,对老赵家的统治也毫无动摇。

    反倒是一次次不成功的农民起义所带来的惨痛教训让人记忆深刻……

    现在的白莲社叶安还没放在眼中,他为何要亲自前来白莲社的老巢?还不是为了分析这个邪教社团的风险。

    所说有一个掌教一般的人物,可戴德坤目光狭隘,气魄不足,虽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但却没有大魄力和更为缜密的组织规划,他之所以能在段时间壮大白莲社,最根本的愿意是江淮百姓被这场天灾逼得活不下去了。

    绝大多数受灾百姓是奔着白莲社能给他们带来希望和解脱来加入的,只要朝廷免除杂税,再免除今年的夏秋两税,同时安抚灾民,该赈灾的赈灾,该放粮的放粮,届时还有多少百姓跟随白莲社?

    傻子吗?没了杂税之后便已经算是达到了自己的诉求,家里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啊!

    种地,收粮,卖粮,盈余,这便是寻常农人们最喜欢的事,谁会放弃这些美好的生活同你去造反?!

    甚至可以说连戴德坤自己都没想着造反,他只是想要纠结一帮力量为自己所用,在庞大的帝国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

    叶安甚至都不屑亲自手刃这种人,他戴德坤不过是想要做一方豪强罢了,四周的百姓现在信白莲社,戴德坤疯狂壮大自己,待其坐大之后,四周的百姓度过灾情,不信白莲社了,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叶安看穿了戴德坤的把戏,他想要做豪强,做一个连地方县衙都无可奈何的豪强,就如同山上的匪寇一般,一旦坐大便是连县尊大老爷都要礼让三分,因为那时的他已尾大不掉。

    就算是想要围剿,也需从州府调来禁军,还不一定能够攻克,所费钱财之多,还不如好生伺候着,寻常并不找他的晦气,双方也就相安无事。

    到时的戴德坤便能号令手下的人以白莲社的名义对四周进行劫掠,四周的百姓和村庄就如同他豢养的猪仔,等长大了,养肥了,就该宰杀吃肉了,而他本人也就成为了名义上的土皇帝……

    这不必造反风险小得多吗?这不必造反的日子要好过吗?

第六十六章通州吴遵路

    在望月楼,叶安等的花都谢了也不见方林月来寻自己,本以为是她没能离开盘龙山,但转念一想自己若是没有暴露,她也不可能走不脱。

    好在她身边的亲信送来叶安给方林月的那件衣服,衣服里还有一张纸,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君心如明月,妾心似秋水!”

    叶安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两人以有夫妻之实,这时候她离开白莲社却不来寻自己,这个选择他有些不明白。

    这几日铁牛过的都是小心翼翼的,侯爷极少这般暴躁,尤其是那日在望月楼收到包裹之后,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折磨自己。

    赶往通州的路上全程骑马,每日下马的时候胯都合不上,只能撇着腿走路。

    作为过来人的范仲淹很是奇怪的对叶安问到:“长生这是这么了?此次南下江淮未曾见你与哪位小娘子有染啊!何必这般?”

    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腿后,叶安挤出尴尬的笑容道:“小娘子?哪来的小娘子?”

    “哼!老夫乃是过来人,你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岂能躲过老夫的眼睛?此次南下江淮乃是为国事,可不敢狎妓。”

    叶安立刻赌咒发誓道:“小子哪里能做出狎妓之事?”

    范仲淹微微点头,他见过太多的年轻官员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性,以至于沉溺于狎妓之风中不能自拔,官员狎妓并非不可,这本就是大宋官制中所允许的,但若是沉溺其中,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通州便是后世的南通,这里乃是江淮重镇,漕运发达的同时也拥有相当多的人口,算是江淮之地的上州。

    一路上范仲淹都在对叶安夸赞通州知州吴遵路:“太后称制,政事得失,下莫敢言。道安条奏十余事,语皆切直,忤太后意,出知常州后知通州。朝中人常言其知忧患也,你我在宿州赈灾时我便派人仔细查问过,鲜少有通州灾民。”

    叶安不由得看向范仲淹狡黠道:“范公如此看重吴遵路,何必在小子面前这般做伐?”

    范仲淹并不避讳,反倒是坦然承认道:“此人博学有度,心思缜密,有未雨绸缪之能,眼光独到,有辅国之才,可为朝中重臣!”

    随着范仲淹的话叶安便明白他的用意,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必须现在拉拢,能被范仲淹如此夸赞的人,必然充满了改革的意愿,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

    当然,这种拉拢并没有错,如果通州真的没有灾情,或是灾情较轻的话,朝廷该有的嘉奖也会有的,但如果有老范从中说项,调任东京也并非难事。

    叶安笑道:“若通州灾情真的尚好,叶安自然愿意随同范公一同上疏的。”

    范仲淹要的便是这句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但当两人真正抵达通州后却发现事情远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而是太好了!

    别说是通州,便是临近的高邮军,泰州都已经看到显著的变化,这里也有灾民,但灾民们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就算有也不是去往北面的宿州,而是去往通州!

    等抵达通州的州界,画风明显不同,百姓虽然也遭了灾,但在雨水到来之后依旧下地干活,蝗灾早已过去,放在因为最近江淮之地的降雨充沛也开始逐渐度过。

    春种,夏收虽然赶不上,但夏种秋收却还能赶上,百姓们要把失去的农时给抢回来,

    没人敢怠慢这来之不易的大雨。

    地里苍翠的禾苗,辛勤劳作的农人,村舍中冒起的炊烟,这一切让刚刚经历过灾情的范仲淹与叶安二人觉得不可思议,相比江淮的其他州府,通州可谓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难怪越是往南,逃难的灾民越往相反的方向走,他们这是在往通州而来啊!

    连早有所准备的范仲淹看了后都忍不住感叹道:“本官与吴遵路相识,知其性,然却不知他能如此眼光长远,这模样的通州哪像是受灾之地,简直是富庶州府的模样啊!”

    叶安也对通州的模样极为震撼,不由得道:“那便有劳范公向小子引荐这位大能了。”

    安抚使的队伍在田间地头很是显眼,很快通州的州衙便派人前来迎接,通州静海城乃是州治所在,距离静海城不远便是江口镇和崇明镇,海运便利直通东海。

    也从衙役口中得知,原来吴遵路早在旱蝗之灾开始前便经常盘点常平仓,并且在江淮多地发生灾害时便以开始动员通州百姓以及富户们早早筹措钱财通过海运向南购粮。

    等通州出现灾情时,粮食已经从海上运抵通州的海口镇港口,所以本地粮食并未涨价,其他州府百姓来了也能买到平价粮,所以临近州府的百姓更愿意前来通州避难。

    知晓来龙去脉后,叶安与范仲淹对视一眼,这下他们是真的服了,难怪进入通州地界后,百姓并未出现受灾模样,甚至还在这场大雨过后下地积极劳作。

    路上未曾见到饿殍遍野的惨状,相反而是极少有闲杂人等出现,官道上尽是做买卖的小货郎和运送商品的车队。

    用州衙差人的话说,现在的通州是临近州府的货物集散之所在,每日都有不少的货物从南方运来,并发卖到其他州府去,大多是粮食,当然也少不了日用所需之物。

    谁能想到在吴遵路的带领下,通州非但没有出现灾民,甚至当地百姓靠着贸易反而还赚了临近州府的钱,这简直是大神级的操作,也难怪州衙的差人们提起吴遵路这位太守来满脸都是敬仰。

    这年头的好官不多,能做到吴遵路这般既能解决危机又能给百姓带来实惠的官员便更少了。

    通州还有官营盐场利丰监,监司刘通在必经之路上拜见了范仲淹与叶安这对天使,并对吴遵同样也是一通夸赞,今年大旱对于百姓来说是祸事,但对于盐场来说却是好事,海水中的水分蒸发很快,出盐自然更多。

    吴遵路派人带来了临近州府的灾民增加人手,条件只有一个管饭,管住就行,待旱灾过去,工期满了,便给人些盘缠返乡,如此一来既安置了灾民又给利丰监添置人手,一举两得。

    马车之中,叶安不由得发出了同范仲淹一样的感叹:“这位通州知州真是能臣干吏啊!也难怪你老范要拉拢他,有这样的人在朝中相助,你那改革之事……可成矣!”

第六十七章谁算计了谁?

    抵达通州州府衙门后,叶安便瞧见了这位“大能”,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笑容给人看上去便有一种和蔼可亲透出狡黠的味道。

    老头精神不错,脚下走的飞快,几乎是打着旋的从台阶上下来,冲着范仲淹与叶安叉手一礼道:“哎呀!两位天官可终于来了!老夫盼二位久矣!”

    叶安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范仲淹,却瞧见他也同样疑惑的看向自己,赶紧回礼道:“吴知州客气,眼下通州在您治下极好,何必盼我等身负赈灾之责的安抚使嘞!”

    范仲淹更是笑道:“然也!老夫同长生所到之处皆是饿殍,可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你这通州……”

    “哎呀!两位有所不知!我这通州州衙眼看便撑不住了啊!”

    范仲淹与叶安脸色一变,吴遵路的话让他们的心沉到谷底,通州眼下的状况这么好,若是撑不住了,那这里的百姓该怎么办?

    叶安试探着问到:“如何撑不住了?若本官能有何可助之处,吴知州不必客气!”

    范仲淹闻言也是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老夫同长生本就有安抚赈济灾情之责,安道若有不便大可与我等分说,自会鼎力相助!”

    待叶安与范仲淹话毕,吴遵路大喜过望道:“呀!等的便是二位如此说辞!实在天助我也!临近州府百姓涌入本州,但州衙实在无钱救济,又不能看着他们露宿街头,无处栖身,本官便想着以自己薪俸购置草席,搭建草屋百间,再购置蔬饭,用来安置、救济灾民,但对于这些人来说最要命的便是灾病同行,虽有安身之所,却无药石啊!二位天使乃官家派遣而来,以安抚使之高位巡视江淮,赈济灾民,自然是不会吝惜这点钱财的……”

    好家伙,这是让自己掏钱呢!

    叶安苦笑着点头道:“吴知州所言有理,我等自然不会眼看灾民的病而死,官家下旨三司拨款赈济,自然也少不得开支……”

    “咳咳咳……长生所言有理……”

    范仲淹在边上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打断叶安的话,朝廷赈灾是给了钱财的,但眼下的灾情相当严重,通州这里能省一点是一点,若是连通州这样的地界都要花费赈灾之款,那别的地方如何能够?

    并且范仲淹还在担心别的事,不等他开口吴遵路便道:“通州百姓几无救助之苦,让临近州府灾民愈多,救治灾民来我等之则,但灾情眼看便要好转,只要南面的粮食运抵江淮,粮价自然降低,只不过百姓该如何回去?我通州还是要将其送回,如此不如发放盘缠,安排舟船或是牛车路途供给食用才行啊!”

    范仲淹就知道吴遵路这是在向朝廷要钱,他做的并没有错,可一旦如此便不好上疏夸赞与他,毕竟其他州府要钱,他也要钱,同在灾情之下如何夸赞?

    若说安置之功……这东西大多是眼见为实的,其他州府也并未没有赈灾的措施,只是作用不同而已。

    谁知叶安却在边上答道:“嗯!吴知州所言有理,该给的钱财自然不会少,五万贯够不够?”

    “够!够!”

    吴遵路立刻惊叫,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想过很多,但没想到叶安居然能给出五万贯这笔巨款,要知晓五万贯可以从南方海运购买十万石粮食回来!十万石便是百万斗……

    边上的范仲淹瞪大眼睛的看向叶安,

    五万贯?!官家拢共从三司调遣钱财二十万贯,一下便用去四分之一……不,之前已在应天府与宿州用去十万贯还多了……

    吴遵路有些得意的看向范仲淹,小老头的眼神中满是对老范扣扣索索的不满,当然对叶安则是一种“好后生”的夸赞。

    拉着叶安的手便道:“果是年轻人,就是比上了岁数的有魄力,知晓该救助灾民啊!自己的名声算什么?为了灾民老夫连自己的薪俸都拿出来嘞!”

    范仲淹微微不满道:“瞧你这话,满是牢骚之词!朝廷还能差你这点薪俸?可五万贯着实太多了些……长生啊!五万贯……”

    不等范仲淹说完,叶安突然笑道:“范公这是怎么了?五万贯花的值啊!若通州能成为赈灾江淮之所在,别说五万贯,便是再多花几万贯也是值得的!有了通州作为前站,一来可以吸纳灾民,二来又能通过海运前往南方买粮运往江淮各地,三则还能安置灾民,减轻其他州府的压力,给他们缓过来的时间与空间,这比什么都值得嘞!您说是不是吴知州?!”

    “啊?!”

    吴遵路可并没有打算再吸纳灾民,更没有想过再派出船队从南方购粮,靠一己之力支援整个江淮!

    叶安的话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可明白过来的范仲淹哈哈大笑道:“哦!是老夫忘却了,长生所言有理啊!通州乃江淮海运门户,崇明镇,海门镇皆是大港嘞!”

    叶安笑着拉起吴遵路的手死活不放道:“吴知州,江淮灾情就靠你通州了,本官这便派人放出话去,通州救治灾民不限籍贯,凡江淮灾民皆可来通州避灾,走时亦可发放盘缠,准备饭食!你看看,如此一来吴知州你便要名扬江淮……不,名扬天下了!”

    “这哪里是名扬天下,这是要了老夫的老命啊!谁人敢放出这般豪言,若是如此通州灾民将暴涨不知多少,到时……”

    就在吴遵路打算诉苦时,范仲淹却打断他道:“诶!话不能如此,身为国朝之官,为国效力,为官家治四方乃是应尽之事,岂能这般推脱?”

    范仲淹对吴遵路之前“敲诈”自己的行为很是不爽,两人虽是多年好友,但却不能因为这事便要从中捞取便利。

    没想到吴遵路的算盘打的噼啪响,最终却被叶安摆了一道,竟然打算利用通州作为救助江淮的关键所在。

    原本他们是打算以宿州作为安抚使衙门的所在,在那里统领江淮赈灾全局,现在看来叶安有了更好的选择……

    知晓真相的吴遵路只能愁眉苦脸,叶安瞧见了微微一笑,低声对范仲淹道:“这老倌本就是打算占便宜不出力的,通州尚且能治理的如此之好,咱们赈济江淮也要让他出力才行,否则如何向朝廷举荐?”

    范仲淹微微一愣,随即欣慰道:“你这小子倒是用心良苦啊!他吴道安心中的算盘打得响,却还是中了你的计策……”

第六十八章三个“臭皮匠”

    所谓的主持赈灾事物并非是走走看看,而安抚使也并非到哪遇到灾情便掏钱,钱用完了便了事回朝。

    从一开始叶安便觉得这是一个系统性工程,是一个关乎经济和民生的共同问题。

    范仲淹从一开始便准备采用最古老的办法来救灾,简单来说就是一路向南视察下去,发现那里受灾严重,便在当地进行合理规划,同时给予朝廷拨款的方式来进行。

    这样做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效率低,收益慢,但这在大宋的士大夫看来已经是最有效的办法了,范仲淹的方案几乎得到了朝堂上下一致的赞赏。

    毕竟当地官员和百姓对范仲淹的到来都是感恩戴德的,同时也对朝廷,官家感恩戴德,当然这其中除了张谦等一众贪官污吏,以及那位发国难财的相公。

    好在张士逊为了自己的名声,并没有因为利东粮铺的事情刁难叶安与范仲淹,对于他们派人寄来的账册也是讳莫如深,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就连嫉恶如仇的范仲淹最后也选择了妥协。

    这就是大宋就在的策略,如果不是范仲淹南下赈灾,很有可能是将灾民编入厢军之中,朝廷再花钱养下这群毫无战力的军队,以次简单粗暴的完成救灾。

    但不能否定的是,宋朝对灾情是十分重视的,只不过手段并不多,策略还是相当简单。

    所以相对来说,范仲淹的救灾策略已经相当不错,最少让灾民活下来的同时,能再度回到家乡耕种土地,进行正常的生活。

    大宋的赈灾方式毫无经济效益,主要措施包括施粥,赈给,赈粜,这些措施都是朝廷无偿救助给受灾群众的,救灾食物大多都是日常生活用品。

    施粥其实是最不现实的一种,受灾百姓数量暂且不提,单单是施粥地点的传播便需要一定时间。

    除此之外,宋朝一到灾荒时节也会制定非常宽松的政策,朝廷会特地减轻应征赋税或者直接免除,甚至暂停夏秋两税。

    同时还会放松国家对经济产品的垄断,比如盐,酒等重要产品,允许商人谋利,这样一来便会间接的让灾民在灾荒年代可以借助朝廷政策得以谋生,但可惜的是以此压榨劳力的行为也在这个特殊时期变得合法。

    这些所谓的救灾良策在叶安看来都是落后原始的方式,只是简单粗暴的用钱解决灾民的问题,用宽松的政策给百姓解绑,并不能实质上进行改变。

    但即便是这样,大宋的救灾政策中有许多都还是首创,是前朝前代所没有的,究其原因,这个时代相较前朝已经发达的太多,思想上的进步也是毋庸置疑的。

    叶安感慨于大宋的创新精神,但还是看不起范仲淹的救灾策略,救灾是多方面的,无论是经济上的调节,还是会制度上的完善都应该遵循一个原则,即以工代赈,在救灾的同时促进发展。

    吴遵路便是开了一个好头,他在通州应对灾情的策略丰富有效,最是值得推广,当然叶安也参杂了些私心在其中。

    在大宋对什么进行改革都是较为困难的,唯独对救灾策略进行改革并不困难,因为在士大夫眼中,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即便是风险与收益共存,办砸了的的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不值得去冒险赌上自己的名声。

    这时候谁若是提出好的解决方案一定会被朝臣所同意,因为这一切与他们这些朝官并无干系,

    若是成功他们也少不了一个举贤任能之名,若是失败,那对不起只有你一个人背锅。

    范仲淹当然能看出叶安想要在赈灾这件事上大展拳脚,这对于他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吴遵路自不用说,他对江淮灾情的关注早就开始,否则通州也不会成为这般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三个人都想做实事,只不过范仲淹想要安抚江淮灾情,吴遵路想要让朝廷负起通州身上的重担,而叶安想要改革。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还真是互惠互利,意气相投,他们共同的观点很是一致,废除大宋的所有苛捐杂税。

    眼下的苛捐杂税实在太过沉重,尤其是在灾情严重时,大多数的百姓沦为灾民的重要原因便是收入减少的同时无法支付繁琐高昂的杂税。

    大宋的夏秋两税已经是唐时的六七倍之多了,可即便如此,还有大量的苛捐杂税需要交纳,并且这些杂税还都集中在底层百姓的身上。

    无论那个时代,底层百姓的数量永远是最多的,基数最大的,即便是在发达的后世,依旧有着庞大的底层百姓,要看一个时代的好坏,只需看看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生活便可知晓。

    从东京城到通州,范仲淹与叶安见识到了太多的底层百姓生活,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受灾情影响最小的通州,依旧出现了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

    老范本是打算与叶安看看吴遵路搭建收留救助百姓的草棚,这里是吴遵路的救灾政绩之一,当然要眼见为实,毕竟朝廷也要知晓钱花去了哪里。

    百姓们见了天官到来,也并未有多少惶恐,大宋的老百姓几乎都是这样,在他们严重京朝官都是来打个过场的,太过遥远。

    好在草棚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漏雨的现象出现,灾民们也有吃食,在叶安提出以工代赈之后,通州便已经开始招募灾民开垦荒地种植胡豆了。

    胡豆便是蚕豆,蝗虫对于这种植物并不感兴趣,于是在古人看来这种豆类植物便能放蝗虫。

    也许是干旱的太久了,这段时间江淮多地普降大雨,充沛的雨水让灾民们看到了希望,干起活来自然也更卖力,谁都想要多挣些钱返乡,这可比州府衙门给的盘缠还要多。

    范仲淹对于灾民这种充满积极性的表现很是满意,拉着叶安便去粥棚喝粥去了,叶安到也习惯这些,端着粗碗便同范仲淹蹲在一个草棚下大口大口的喝着稀粥。

    边上的房舍发出婴儿的啼哭声,范仲淹与叶安相视一笑,老范长舒一口气道:“这是老夫近几日听到最好的动静,有孩子就有希望,这灾情很快便会过去了,眼下还是要让南方的粮食多多运来才是。”

    叶安奇怪道:“吴知州不是能买来粮食吗?为何南方的粮商不愿来江淮卖粮?”

    “还不是担心折损粮食,路上的损耗也是一大笔出支嘞!否则你以为老夫为何要鼓动你普惠商号从东京城运粮到宿州?只有看别人赚到钱了,他们才肯发卖粮食过来,还要担心灾民抢夺粮食,你说是不?”

    没想到老范居然站在了商贾那边进行分析,叶安很是欣慰,虽然说的并不全面,但已经比大多数一拍脑壳便下决定的官员要好的太多。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能藏着掖着,于是叶安便喝完稀粥抹嘴道:“小子倒是有办法,可让南方粮商趋之若鹜来卖粮。”

    “哦?!”范仲淹一挑眉头,惊喜的问到:“是何良策?快快道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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