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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官家的手段

    叶安已经拿捏住了赵祯心中的想法,虽说他自己的爱情经历并不长,但架不住后世那些丰富节目的奇葩案例多啊!况且还有各种专家的分析整活,就算是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小白耳闻目染多了也都能说出一些爱情哲学来。

    每个人多多少都是些感情大师,赵祯这样的便是典型想要与郭皇后解除眼下关系,但又不是没有感情的哪一种,同样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名声。

    毕竟这么多年来赵祯营造出的一直是仁君形象,甚至连他自己都会以仁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这就有些过了。

    一个仁君怎能师出无名的废后呢?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叶安稍稍整理一番思绪便道:“官家只需下旨废后,将此事变成中书定议,再由吕相公下令敕通进银台司不受台谏疏,于是朝堂上下之反对皆在清流之中,官家自然可以用手段化解。”

    叶安的话很直白,如果朝堂中的重臣们同意废后而百姓并不在意,剩下的只有那群清流了,对付这些清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其出外。

    调到东京城之外的地方任职,待事情平息过后再调回来升官重用,便也不会有人再提废后之事了。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算是极好的办法,最少让他这位帝王颜面得以保存,继续以仁君的形象维护自己的威仪。

    “叶侯言之有理。”

    “官家宫中之事可还需查明?无论是否废后,皆要肃清宫禁宵小,否则……”

    不等叶安说完赵祯便打断道:“务必给朕查清楚!你是不是心中也有怀疑?”

    叶安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随后压低音量道:“官家,臣下觉得诸多事情发生在一起实在太过巧合,陈彤已将当日之况复述出来,臣觉得其中颇多蹊跷。”

    “那你便将此事给朕查个清楚!”赵祯说完便又感叹道:“当初庄献太后宫中的时疫,现在又有人窥伺禁中,朕的皇宫何时才能肃清!”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大宋的皇宫看似戒备森严,但对于体制内的人来说想要内外勾结却并非难事,还是印证了那句老话“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叶安摇了摇头:“官家想要肃清宫中,那唯有封闭宫门了,这也等同于隔绝内外,并非好事,国朝天家向来亲近百姓,体恤民间疾苦。”

    赵祯微微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朕才需要一个可靠的皇城司。”

    在与赵祯的对话中叶安已经将所有利害关系理清楚,吕夷简想要废后去除威胁,尚充仪想要上位,闫文应想要巴结吕夷简,而最让人怀疑的却是杨美人,叶安总觉得她在其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利害关系,并且皇后与尚充仪两败俱伤,唯独她获得了赵祯的好感。

    “臣一定竭尽所能,但皇宫内外不可隔绝,否则……臣的脑袋不用官家砍便已经被朝中的衮衮诸公给砍了。可既不能内外隔绝,官家又要一个私密的禁中,岂不是“鱼我所欲也”?”

    赵祯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叶安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嘿嘿一笑道:“朕的先生向来是不同寻常的,否则如何能担此大任?朕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这是朕的中旨哦~”

    听着略带调侃的拖音叶安无奈道:“臣遵旨!”

    大宋的皇宫本来就漏的跟筛子一样,但既然赵祯下旨了,作为臣子的叶安自然不会有异议,反正他做特务头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尤其是皇城司这种半特务半安保的存在,对于宫中来说它是守护皇城的军队,但对于朝堂上下来说它“人如其名”一般,察子。

    皇宫是帝王的禁忌,几乎所有的皇帝都非常在意皇宫的安全,但他们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私密空间,说来可笑,在他们追求私密的同时,也在追求对权利的随时掌控。

    而这种矛盾的心理最容易使得皇宫成为滋生阴谋的地方。

    说尚充仪,吕夷简,闫文应以及杨美人之间没有关系,叶安是绝不会相信的,但问题在于他没有可以石锤的证据。

    这年头虽然可以用“莫须有”定罪一个人,但当你的对手同样强大的时候就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尤其是吕夷简这种,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则是打蛇不死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赵祯刚刚因为张士逊的无能而罢相,眼下吕夷简算是老臣启用乃是赵祯所器重的所在,若非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光靠猜测不可能给他定罪,甚至不可能让赵祯怀疑他。

    蓝继宗那里能查到闫文应的所作所为,而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就容易的多了,只不过叶安相信打死他也不会将吕夷简给供出来。

    赵祯走的脚下轻松,他从叶安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同时也把皇宫的内卫问题甩给了他,有这位大宋最年轻的“武曲星”在宫中镇守还能出什么事呢?

    宫墙高大巍峨,叶安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堪称“无懈可击”的防御,但谁又能想到这看似无法逾越的屏障其实早已被从内部攻破。

    宦官与皇帝朝臣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他们虽然是皇帝的家臣,但何尝又不是帝王的“合作者”?

    无论大宋如何防范宦官的权利扩大,最终还是要依靠他们同外朝的臣子对抗,否则也就不会有内侍省以及入内内侍省的存在了。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宫中的内侍省,入内内侍省中的宦官们同样是各怀心思。

    虽然是三更半夜,但赵祯的旨意开始被有效执行,叶安刚离开资善堂没多久那件代表皇城司提举的公服和黑靴便被陈彤送了过来,一并送来还有一枚令牌。

    叶安看着手中刻有“管勾”二字的令牌疑惑道:“不是提举吗?怎生变成了管勾?!”

    陈彤尴尬的笑了笑:“官家说了,提举只有兼任之意,而管勾乃是正职……”

    叶安一愣随即苦笑道:“官家这是要我长任此差遣?”

    “诶!叶侯想哪去了,这只是让您更加方便施展拳脚到时还有要职赐下,您一人身兼内外朝之差遣,在咱们大宋可是极少的,奴婢可要恭喜您嘞!”

    这下知道了,赵祯的意思是让自己在皇城司担任正职勾当官,同时在外朝还有正职差遣,虽然不常见但亦有这般的先例。

    叶安苦笑道:“官家太过器重下官了,这般中旨必会引起朝中非议啊!”

    “您不是还是接了中旨吗?”陈彤在边上笑着说到,这句话让叶安更加无奈,没错如果自己是一般文臣大可不接中旨,可自己已经表示支持赵祯所有决定了,那就只能接旨,并且与朝臣之间的关系更加割裂……

    不得不说,赵祯在平衡这方面的手段愈发炉火纯青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出宫又上朝

    离开资善堂的路上,蓝继宗的步撵便如同幽灵一般靠了过来,那些抬着步撵的内侍落地无声,连叶安都是在他们靠近之后才发觉的。

    “蓝大官,这般可是要吓死人的!”叶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蓝继宗则是笑道:“这是宫中规矩,宫门落锁之后净空宫道,有要务外出者静步无声,否则便有袭扰宫禁之嫌。”

    叶安不再说什么反倒是没瞧见陈琳的踪影,蓝继宗瞧见他张望的模样笑眯眯道:“老陈琳去帮你问话了,他寻常最是痛恨闫文应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这次恐怕要下死手。”

    情理之中,如果说宫中谁对天家最忠诚,那无疑是蓝继宗与老陈琳了,只不过叶安却道:“别啊!万万不可将他弄死,闫文应留着还有大用嘞!”

    “哼,你倒是能留得住他啊!自从被某家抓回入内内侍后,这杀才便不止一次寻死,生怕被撬开了嘴巴生不如死,你可知晓宫中咱们能随意整治他,可宫外有人能随意整治他的族人,内侍靠什么活着?就靠着宫外的宗族,若是连宗族都遭了殃,那还活个屁!他那宝贝侄儿手指都被送到他那里去了,他还如何活?!”

    蓝继宗说完便瞧见叶安脸色剧变,随即冷笑道:“你防得住宫外,可防得住内外勾结吗?小子,官家让你将禁中打造如铁桶一般知晓是为何了吧?”

    叶安微微点头:“知晓了,既不能禁绝内外,又不能让外面的人将手伸进宫中,看来我之前还是太过想当然了。”

    见叶安多有颓然之状,蓝继宗从步撵上拉住他的胳膊道:“小子,你提举过的皇城司确实不一般,但之前只是为了防备某些人,现在要做的却是防备所有人!某家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内侍省,入内内侍省这段时间皆会助你皇城司,有了官家的旨意便能翻开禁中那些阴暗之处,但也要小心阴暗的反噬,你懂某家的意思。”

    蓝继宗的话意味深长,叶安当然知道宫中的宦官势力同样错综复杂,单单一个入内内侍省掌管的下辖有司便有御药院、内东门司勾、合同凭由司、管勾往来国信所、后苑勾当官、造作所六个之多,甚至龙图、于昌、宝文阁都有勾当官,并且连属于外朝的翰林院也有勾当官一人,知天文、书艺、图昼、医官四局事物。

    这其中的利益纠葛有多少并且与外朝的联系有多么的紧密?.

    只有真正了解才会知道,大宋的内外朝之间并非看上去那般的独立分工明确,双方交织错杂,互通有无,虽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办事效率,但也能造成混乱。

    蓝继宗的步撵在庆宁宫外转角处消失,叶安叉手行礼后便从这里的小角门离开皇城,宫墙上的禁军瞧见了叶安的身影后一声不吭的打开角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显然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

    就算他们不是皇城司的兵卒,也会将今夜所见当作一场梦……

    要说皇城之中谁最听话那必然是这些禁军,他们身负守卫宫城之责,早已被老赵家训的无比忠诚,别说是宦官,便是连文臣也不敢招惹。

    当然,对于叶安这种官家宠幸之臣他们更是小心伺候,该说什么,该如何做早有章程不敢逾越,天底下最复杂的事除了这宫墙之内还别的吗?

    冬天夜长,但对于朝臣们来说时辰不能变,尤其是年关将至更要注重这些免得给人留下话柄,御史台的人可整日盯着呢!

    叶安刚回家没多久便又换上朝服重新坐上牛车前往宣德门了,一路上能瞧见许多官员车驾上的灯笼白底黑子的写着官职、差遣等等,汇聚在起来如同一条闪亮长龙。

    叶安的牛车上也挂着俩个灯笼,一个是天章阁侍制,另一个则是通议大夫,这俩个灯笼前者代表了叶安身上的差遣,后者表示叶安的寄禄官,当然还有一个勋官的云中郡侯。

    至于昨夜加身的“管勾”皇城司则是并没悬挂出灯笼,这种近臣兼任内朝差遣可以不用悬挂出来,二来叶安也不希望太过招摇,人家一般都挂两三个灯笼,相公,重臣才挂四个,而自己年纪轻轻就挂上那么多的头衔,实在太过“显摆”。

    挂着枢密使灯笼的马车靠了过来,叶安不好视而不见,铁牛已经自觉的将车控制好。

    “禁中之事你也知晓,虽说你算不得清流,但最少不是朝中纳赂市恩,谄言媚上的奸佞小人,如何抉择?”

    王曾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疲惫,自从他那日知晓赵祯要废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虽多有怀疑但他同叶安一样没有任何证据。

    叶安则是皱眉道:“王公近日身体如何?长生觉得您还是多休息的好,拖垮身体更是无法为国谋事了!”

    “你这小子倒了这时候还给老夫顾左右而言他?!”王曾可不在乎叶安的关心,他觉得叶安还是在拖延,不想表明心中的态度。

    叶安则是苦笑道:“长生人微言轻,如何抉择又哪里重要,但有一点可以告诉王公,宫中有坏人啊!官家也觉此事蹊跷,您看长生这便又要同宫墙之内的宦官打交道了。”

    “嗯?!哦!原是如此,老夫知晓了,你这般又要肩负禁中之责,万事皆要小心,虽说不一定能做到滴水不漏,然务必将那蛊惑君王之人揪出来,铲除党羽!”

    这话说的,针对性已经很是明显了,叶安微微一笑道:“还请王公放心,长生别的本事没有,肃清宫禁却是驾轻就熟。”

    “如此甚好!没事还是要同英娘,端懿等走动,免得生分了。”

    叶安自然满口答应,显然王曾已经知道宫中之事略有蹊跷,而自己的话看似也在表态,虽然王曾老了也不是纯粹的清流,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是清流出身,也是清流的领袖,此次他必然要捍卫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吕夷简已经知道了叶安管勾皇城司的事,所以他的马车在经过叶安牛车的时候停也没停,其实双方都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到了快撕破脸的程度。

    只要叶安追查那天宫中发生的事,就一定会顺藤摸瓜的追到吕夷简的身上,如此一来还有缓和关系的必要吗?

    甚至连表面上的客套也不需维持了,吕夷简的马车径直驶过,不远处的车中的王曾瞧见这一幕难得的放松一些,叶安已经是朝中相当有分量的存在,尤其是他还这般年轻,若是假以时日,经营得当,就算登临相位也非不可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朝会之上所有人都在准备为废后之事发力,但话题还没到废后这件事上,不过各方的眼神交流可不少。叶安依旧靠在距离最近的柱子上,对于这种大朝会来说讨论废后之议显然是不妥的,怎么?皇帝不要面子的吗?大多数人都是在等清流文官将此事推出来之后再进行表态,或是维护法礼正义,或是维护官家,在不经意中,这场还没提出的议论就已经成为吕夷简与王曾之间的角力所在。没错,依旧是这对老冤家,叶安甚至已经习惯了大宋党争的存在。这东西灭不掉,破不除,历朝历代皆而有之,因为同乡、同年关系而达成的利益集团想要彻底消除几乎不现实。别想着帝王能力出众可驾驭党争,那种级别的操作只有极少数英明的君王才能做到。在明朝之前,中国历史上的君臣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合作关系”,没瞧见老赵家对文臣的“体贴”吗?不是他们想,而是不得已!文臣对于老赵家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要依靠他们驾驭武将,要依靠他们来维系法礼,要依靠他们来统治国家,双方之间缺一不可……或者说可以没有皇帝,但不能没有文臣。而文臣又是最喜内斗的政治群体,因为利益诉求的不同,朋党就自然而然的出现,有了朋党也就有了党争。在叶安眼中,就算是清流何尝不是朝堂上的朋党呢?他们文书串联,讨伐他们眼中的不法,就是在党同伐异!只因他们的旗号更加正义,所以就不是朋党了?!怎么可能!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些清流大多都很年轻,并且脑袋里对一些东西的坚持让人敬佩,于是这样的清流就会被有些人利用,比如与吕夷简分庭抗礼的王曾。赵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听朝臣不断的上奏政事,大多都是年底最寻常不过的,三司年底会帐,吏部流内铨评定勘磨,三班院铨选三班使臣等等。待朝会进行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有些疲乏了,只不过并没有人提出有关废后之事,大庆殿中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赵祯都觉得吃惊。王曾有些不解,为何那些清流并不愿站出来反对官家废后,几乎所有清流是反对此事的啊!要说清流的胆子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初刘娥临朝称制时朝中清流对其口诛笔伐,那样的场面可不比这废后之事还要大得多?!眼下的清流们默不发声,让许多等待之人不知从何发力,除了清流之外大多数朝臣是不愿主动提及此事的。就在众臣公等待之时,王随却出班道:“启奏官家,臣请改制淮南盐法!”一时间朝中文武错愕,就连御座上的赵祯都没想到身为参知政事的王随居然提出改革淮南盐税的建议,略微思量后道:“哦?淮南盐税自五代时便是如此,王参政又何疑议?”王随立刻道:“淮南出盐从通州、泰州、楚州三地用船运往真州,再运销于江南、两浙、荆湖诸路。但官府榷卖淮盐买卖弊端甚多,尤以运销之中更是如此;押运食的吏人、士兵往盐里掺砂土,淮盐质量低劣,不堪食用;而且吏人相继累犯不堪禁止!近年运河干涸,运盐船无法通行,因而边州百姓往往无盐可食,然江淮诸地盐场却堆积如山,据淮南盐铁司查验,今年运不出去的淮盐高达一千五百万石,甚至无有仓廪储存以至损毁万巨;亭户至官府所获产盐之钱无以维生,日益贫困,因而亭户往往铤而走险,私下贩盐。臣建议先通商几年后再作打算……还请官家下旨恢复先帝朝天禧年旧制,为淮南之亭户,边州之百姓开恩!”关于盐铁一直是大宋民生的重中之重,王随的提议立刻引起了关注,更为重要的是身为右司谏的范仲淹立刻出班附议,他之前与叶安南下江淮赈济灾情,对这些最有发言权。随着范仲淹的出班附议,宋绶、张若谷、丁度等一众清流也立刻出班附议,叶安瞪大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切立刻明白,真正的清流领袖不是他王曾,而是在殿中意气风发阐述江淮盐政之弊的范仲淹!清流,参知政事,右司谏都出班建议改革淮南盐法,身为三司使的蔡齐自然不能落于人后,紧跟着出班道:“官家,眼下虽年关将至,然百姓之事亦非小事,又涉国帑,老臣恳请官家下旨,派人查验其中之利害再行对策以解民忧!”赵祯微微点头,的确若以王随的建议允许淮南之盐通商全国,不光能让当地百姓受益,更能给事关全国百姓的盐政进行改革,为国家带来利益。“叶侍制在江淮担任过安抚副使,又出任经略使,可对淮南盐政有所耳闻?哦!朕想起来了,你那帅司衙门就在通州啊!”赵祯的话让叶安避无可避,只能出班道:“臣确实对淮南盐政有所了解,通州所在利丰监也去过一两次确实如王参政所言淮盐堆积如山,只能将新盐入库陈盐倒出风吹日晒,流矢颇多!”说完叶安便看向了范仲淹,好家伙这老范手段了得啊!明显他与宋绶、丁度等清流打过招呼共同上疏痛呈淮南盐法之弊,而王随为人正派心怀社稷,自然就被他给说动了。至于官家在大朝会中也必然应允彻查此事,改革淮南盐法就这样事半功倍的给完成了,但叶安不知对于废后之事老范又是个什么章程。看来看去自己的政治智慧还是比不上这些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无论是老范还是王随,甚至是王曾与吕夷简都在这场博弈中大显身手。叶安想要继续靠在柱子上假寐,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道:“今日这是怎生了?”回过头去便瞧见站在身后的李端懿在那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叶安无奈低声道:“各有心思罢了,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出其不意才是妙手啊!”“听不懂……”李端懿话没说完便瞧见他爹在不远处的横班里恶狠狠的眼神顿时不敢说话。倒是叶安身边的范子渊微微一笑拉了拉叶安的长袖比划了个手势,叶安心领神会点头不语,这是让自己散朝后去往老地方。冗长的大朝会结束了,君臣默契的从头到尾没有提及一句废后之事,只不过双方之间的这种平衡不知还能维系多久。叶安知道赵祯是必定要废后的,他不提,群臣也不谏,那结果只有一个,中旨!叶安知道赵祯不想将事态扩大,又赶上年关快到了,他是一天也忍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经中书门下而由内廷直接发出的敕谕废后。

第一百一十七章朋友

    大宋的清流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有着一颗儒家的卫道之心,没有那么多世故与苟且,有的只是为国为民做事的执着。虽然这种执着在叶安眼中太过想当然。已经被儒学深度洗脑的他们在不断的成长与实践中会逐渐看清朝堂之上的正真模样,到那个时候这些清流也会逐渐改变。有些人变成了他们曾经讨厌的模样,有些人则会坚持下去,还有些人则会走上另一条道路。东京城中现在到处都是普惠商号的出租牛车、马车,这已形成一种产业,车内的装修算不上多好,但一定是最简洁美观的,并且还有恰当的收纳给了百姓以全新的体验。牛车、马车多了,价格自然也公道,寻常家庭出行都能接受的价格才是最好的价格,出租车是一种大众出行交通工具,价钱高了根本没人会坐。街面上的车马多了,道路自然就窄了许多,为此开封府的官员第一次将东京城中的主路进行区分,摆上红木叉子区别车马与行人,并且在每个路口派遣衙役指挥交通。叶安与秦慕慕两人都没想到这种类似于后世的交通规则居然出现在了大宋,并且这种规则是宋人自主发现而非他们横加干涉的结果。由此可见只要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那些该出现的东西总是会出现。大青牛拉着叶安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市甚至不需要王帮刻意驱使,穿过乾明寺到了潘楼街四周的景色就变了,往来的行人有富贵的,有寻常的,甚至还有平民百姓。潘楼街最大的特色不是享誉东京的潘家酒楼,而是这里的乞讨市,这是一个类似于二手市场的地方,同时还兼具放贷借款功能,可谓是东京城中的经济中心。就算是有官方的钱庄在,可还是有百姓需要借贷一些数额较小的钱财,乞讨市这种利息低,放款快的地方便成为不二之选。许多人在这里抵押物件借贷,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二手商品售卖,只不过这时的当铺不叫当铺,而是叫解库,南方人称之为质库。因为是抵押贷款,所以相对稳妥,只要掌柜的眼力没有问题通常都是有保障的,若对方到期无法赎回,那抵押物的价值往往超过所贷钱款,故而乞讨市的生意向来不错。范子渊面前放着一尊琉璃盏,掌柜的极力吹捧说的是天花乱坠:“范公子,您别看这琉璃盏透光不彻,可若是倒上琼浆玉露便是极为好看的,花纹更是凸显出来,尤其是月下更是美轮美奂啊!据说夜光杯便是此物!”还是买卖家会说话,叶安站在范子渊的身后觉得这所谓的琉璃盏简直就像是个石杯,透光性也太差了些买回去岂不是就是吃亏?可范子渊已经被说动,伸手便从仆从那里接过钱袋付钱,一锭白花花的银铤便消失在了掌柜的袖管里,看的叶安直摇头。这价钱自己能给他弄一个高脚玻璃杯出来!叶安并没有阻止范子渊当这个冤大头,生意场上有生意场上的规矩,这便同战场一样,范子渊是自己不识货怪不得人家掌柜,可自己若是坏了人家的好事那便不地道了。“怎么样,叶侯瞧瞧我这琉璃盏可能比得上王别驾的夜光杯?”范子渊好死不死的还向叶安炫耀,铁牛都比他见过世面,刚要开口却被叶安抢先一步道:“呀!好东西,好东西啊!这琉璃盏能卖三十贯,我那还有比这琉璃盏更好些的,你给我五十贯我再卖你一个如何?听闻你伯伯要过寿了啊!”“叶侯此言有理!”范子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即大喜过望道。不过这些在叶安眼中便有些做作,笑眯眯的说道:“别装了,寻我来乞讨市必不是为了寻一件称心的礼物,说说吧!范公也想要搀和其中?”范子渊无奈的耸了耸肩:“就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也知晓我大伯被贬出京,重要寻个由头回来,眼下还有必官家废后更好的由头吗?”“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此事无论是站在官家一边支持废后,或是站在皇后一边反对废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已经被卷入其中抽身不得,范公若想体面的回京不如等待时机,以静制动才是上上之策!”范子渊微微挑眉惊讶的看向叶安道:“不瞒你说,我大伯就是担心弄巧成拙这才让我来问你,没想到同你说的如出一辙!”叶安笑了笑:“你比起你大伯来还是差得远,朝堂之上的水深着呢!”范子渊撇了撇嘴,但他知道自己与叶安之间的差距非常大,不是靠一个大伯能弥补的。朝野上下许多人都在言,说他叶安是靠着玄诚子的关系以及刘娥的恩遇才有今天的地位,但看看他的诸多事迹便知晓,叶安的能力才是最出众的,他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知晓你的意思了,回家之后便去书信给大伯!哦,对了……别忘了把你答应的礼物送到我家啊!”范子渊说完便走,对于叶安的人品他还是非常了解的,现在自己与叶安已不是同类人,叶安已经成为朝中不可缺少的存在,连大伯那般的重臣都要让自己询问他的意见。但有一点范子渊相信,他叶安始终是自己的朋友,朋友之间便无需多少客套,这是他多年来对叶安的了解。叶安同样也是如此,范子渊与自己算是相当过硬的交情,当初在司农寺时从误解到和好再到后来的精诚合作,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以建立起了信任。通过范子渊的话叶安也知道了范雍的态度,此次废后之事各方都在盯着,而自己的态度也受到了他们的关注,可见有些事根本无法独善其身,甚至无法逃离。明天才去皇城司正式上任,而新年眼看便没几天了,叶安便决定这段时间好好陪着家人,赵祯废后之事无论其他因素如何变化,他的决心是不会变得。郭皇后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无法担任她母仪天下的职责,既然这点毋庸置疑,剩下的就是赵祯的基本操作。至于朝臣们的反对,叶安觉得范仲淹就算是伏合请对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何况赵祯还准了王随与一众清流们提出的改制淮南盐法。

第一百一十八章废后的博弈

    云中郡侯府的后院之中堆积着很多板条,其中不乏一些粗壮的,地面上已经被清理出来并且有了木质的地基。秦慕慕带着女儿在边上帮忙收拾工具,不时提醒想要过来的儿子危险。萱儿则是带着闺女不断的阻拦叶麟前进的脚步,这个小家伙如今以能踉跄的跑动了。倒是方林月眼疾手快,几次从他胖乎乎的小手中夺过任何她觉得危险的东西,即便是一根比手指还小的木棍也不放过,这让叶麟对他的这位姨娘非常的不满,气呼呼的坐在了萱姨娘的身边抱着小手看叶安在那里忙活。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后院众人穿的到是暖和,毛衣毛裤再加上皮袄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防寒措施,当然除了秦慕慕和自家闺女身上的试验版羽绒服……厚厚的丝绸精心的缝制将柔软的鸭绒锁入其中,完全可以媲美后世的羽绒服,只是不能水洗或是干洗,只能通过换面来保持干净,成本奇高!当然这对于家大业大的侯府来说算不上什么,秦慕慕给各房都送去了几件,连铁家与侯家也没拉下,算是面面俱到,不过除了她们娘俩外,别的人家都舍不得穿。木质的板条还是有些重,王帮与铁牛按照叶安的要求搬运过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侯爷为啥要在这里用木板拼凑出一间房子来,侯府的房子还少吗?叶安却不管这些,待王帮与铁牛将木板绑好便摇动滑轮上的把手,随着齿轮的咔嚓咔嚓的旋转声,厚重的板条就被吊了起来,王帮与铁牛牵着绳子调整好方向后向下放下便好,这样做省时省力,不大一会功夫便能轻松搭建起一面墙。板条与板条之间利用榫卯的方式进行连接,松弛有度并且结构强度也完全不用担心。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基本完工且规模也并不小,秦慕慕欣喜的看着眼前的木屋,她一直希望能和叶安过一种田园度假的生活。这是一种属于女人的浪漫,而对叶安来说打造这种木屋便是属于他自己的爱好,除此之外便是摆弄枪械了,只不过秦慕慕严禁他在家中摆弄那些危险的火药武器。木屋的雏形已经有了,这些板条地板之类的东西早就刷过桐油,味道散尽后只留下一股木头的香气,有些地方用的是松木,有些地方用的是檀木,还有些地方用上了香樟木。厚厚的羊绒毯子被铺在木地板上,石头堆砌的壁炉也被引燃,方林月十分好奇为何烟气会直直的往上走并不会在屋中弥漫开,于是秦慕慕便对她和孩子们讲解了烟囱热流上升原理。这些简单的科学小知识的普及非常有意义,在不经意间便培养了孩子们的兴趣,让他们并不那么排斥学习。秦慕慕已经给这些孩子们准备了统一的教学课程,无论男女都一样,在叶安看来这些课程就等同于幼儿园的启蒙阶段,虽然这个时代的教育在叶安与秦慕慕面前不够用全面,但还是需要遵从这个时代的发展规律来进行。教育这一块叶安与秦慕慕始终不满意,他们无法找到一个能够契合自家孩子的教育方式,没办法,他们见识的太多,无论思想还是知识体系都不同于这个时代。所以渐渐的也就对这个时代的教育方式看不上了,无论叶灵还是叶麟都不同于东京城中的孩子,他们没有被逼着学入蒙前的那些东西,也没有被重重规矩所束缚。秦慕慕教育他们的方式更加特别,从一点一滴中的渗透,从任何一件有意义的小事去让他们明白,这是在给孩子在无形中树立价值观,世界观,只不过这样的教育方式有一个缺点,家长会很累,但不得不说效果却是好的惊人。三个孩子学东西的速度很快,也不知是不是基因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叶眉总是比不上叶灵,而叶灵却是比不上叶麟。叶安不希望三个孩子之间有太多的竞争,在他看来手足之情才最为重要,三人都是姊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下的云中郡侯府就算是给三个孩子败家也能败上两三代人的时间,没有什么好争抢的,真正有本事的孩子应该自己去闯出一番事业来。叶眉算是那种会持家过日子的孩子,这和她母亲的教育分不开,秦慕慕非常看不上,但在这件事上萱儿却是极为坚持。至于叶灵与叶麟的将来,叶安夫妻二人却不打算规划了,让他们自己发展,以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无论是在哪方面两人都能取得不错的成就。躺在温暖的壁炉旁,秦慕慕整个人陷进了厚厚的毛毯中慵懒的挠着叶安的头发道:“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搀和进了皇宫琐事之中?无论官家作何选择你都会支持,这意思还不是支持废后?”叶安摇头轻笑道:“这可不一样,我虽然支持官家,但有一个前提却是我的态度不偏不倚,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官家清楚这一点,同样那些朝中的老狐狸也清楚这一点!”“我可听说墙头草的下场都不好,你这样的态度难免会双方都得罪了,吕相公与王枢密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所以!这次废后只是很可能就是两人的最终决斗!王曾与吕夷简皆被罢黜过,但又都回来了,眼下旗鼓相当的局面是从何而来?那是咱们的官家刻意为之啊!”秦慕慕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咱们的这位官家还是你当初认识的模样?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了平衡之术,你还别说两位大能被他拿捏死死的也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可能吗?”叶安调整了下姿势让秦慕慕躺的更舒服些才道:“朝中的老臣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看似是官家在拿捏他们,可实际上他们又何尝不是借用官家的手来达到自己目的?所以我才一直谨小慎微,不愿搀和其中,这些老家伙太阴了,当初我在青塘费心竭力的布制,谁知却被他们一招打回原形,要不然角厮罗也不会有机会击败李元昊带领青塘走上强盛!还有东南茶场的改革,茶榷新法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好,可最终还是被人家给阻击了……诶!”瞧见方林月幽怨的眼神秦慕慕一时默然,经过这两件事她也领教了大宋朝臣内斗的本事,也了解其中的利益牵绊有多深。“胖和尚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没有,他说李元昊现在一心扑在内治上,经过青塘一役后他便打算励精图治了。”叶安摸了摸眉毛:“那我为啥右眼皮老是跳?”秦慕慕哼了一声:“你是最近没睡好,神经衰弱了!”“但愿如此吧!”叶安说完便将边上坐立不安的方林月揽入怀中,这时候不下手更待何时?就算是腰间的肉被拧的生疼也不能放手……

第一百一十九章再入皇城司

    齐人之福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早晨起床推开房门冰冷的寒风伴随着腰间的酸痛让叶安欲仙欲死,扶着腰便走出了小木屋,回头时却瞧见那俩个懒猫似得的女人正用狡黠的目光看向自己,一个还知晓脸红,另一个则是满脸的幸灾乐祸……叶安在花厅简单用过早饭便要入宫,从今天开始自己这个皇城司头子又要走马上任了,老陈琳一直挂着都监的名头,此时的正抱着粥碗喝的起劲,不时在边上嘲笑。“少年人戒之在色,这可是孔圣人说的话,你小子不会是力不从心吧?平日里看上去挺精壮的,怎么就……滋滋滋,可惜啊!”面对老陈琳的恶意嘲讽叶安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我可是儿女双全,马上可能就两对儿女了,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关心关心官家,若皇后膝下有子也不会闹到这般田地,你不觉得奇怪吗?宗室一个比一个能生养,韩国公赵宗礼四个儿子,赵宗立生了八个,赵宗说差点生了一个,赵允升更是十六子之多!”一提到这个老陈琳的脸色便瞬间难看起来,他也不知为何官家会至今膝下无子这是宫中上下最为不畅之事。叶安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对于陈琳来说打击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赵祯的缺点说出来,这比调侃他自己还难受。“放肆!你小子现在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被治个欺君之罪!如今后宫纷乱,待官家整肃后宫便自然会有子嗣!”“这话倒是在理。”见陈琳有些气急败坏,叶安便不再撩拨他,毕竟赵祯的生育能力并没有问题,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三个儿子都夭折,再说他还有女儿,显然问题不在他的身上。之前与秦慕慕讨论过这个问题,封建时代的婴儿存活率本来就低,就算是天家也不能例外,接生技术就那么点,多少年来也没有变化。中医多在药理方面发展,而对于外科医学则并不怎么重视,所有的外伤都以金创药或是其他一些药沫来外敷,更多的还是依靠自身恢复,至于那些柳枝水、符水之类的东西就更不靠谱了。叶安算是挺早起床的了,天还未曾大亮便要披星戴月的前往皇宫,他不是去上早朝而是去皇城司衙门点卯。和寻常衙门不同,皇城司执掌宫禁,责任重大又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本职工作”所以点卯的时间也较早,这还是当初叶安在时立下的规矩。陈琳是跟着叶安前往皇城司的,也不这老货抽的什么疯,原先都是当甩手掌柜,今日却是如此的积极,叶安大概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笑了笑也就没当回事。这是从未把自己当外人,在云中郡侯府待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蓝继宗在东京城有家室,可他没有,老货是打算将这辈子奉献给赵家,可也不能把侯府当作自家宅邸啊!老神在在的坐在牛车中陈琳顺手从抽屉中抽出乱饮子一边喝一边笑道:“年关就在眼前,你小子这时候倒是对差遣用心了?”“官家让我把宫中的事查清楚,总该有个交代才是,你不是反对官家废后吗?转机或许就在宫中……”陈琳猛然一惊,随即死死的盯着叶安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对!你一定知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的话来!”“一切都还是猜测,我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官家的后宫中不太平却是一定的,有人想要通过后苑的意外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人想要上位,有人则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陈琳对叶安的话很是赞同,他在宫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岂能不知那些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喝了口暖饮子道:“你看的比某家透彻,知晓其中利害,最关键的是你知道该如何拿捏,如此某家便放心了。”叶安撇了撇嘴,就说嘛!这老货岂能不知?他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一探虚实而已。云中郡侯府的牛车在东京城中以是一块招牌,但这块招牌不是那么的威严让人不可靠近,相反而是让人亲近的存在。和别的官宦马车不同,云中郡侯府的牛车所到之处皆有小贩上前,或是递上热气腾腾的包子,或是用挑杆送上一碗豆花。热气腾腾的豆花在妇人精湛的技法挑杆上滴水不漏的送入,叶安伸手接过还要赞一句:“不愧是榆林巷的豆腐西施,这手艺乃东京第一流!”豆腐西施长得并不好看,但胜在身材窈窕凹凸有致,闻言更是笑得花枝招展,赶车的铁牛顺势将一吊钱给扔了过去稳稳地套在挑杆上滑到了豆腐西施的胳膊上,赢得了骄声唱诺,也让铁牛在路人的叫好声中挺直了腰板。秦慕慕名声在外,云中郡侯府这么多年来也就纳了一房妾还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丫鬟,可见叶侯是多么担心家中的葡萄架到下,于是乎东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可以撩拨铁牛但不能撩拨叶侯。牛车很快便到了东华门,门口的禁军已经得到了消息赶紧将门禁放开,眼前这位可不一般,现在是堂堂皇城司的管勾,更是天章阁侍制可万万得罪不起。禁军班头刚唱了个肥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从车厢中探出脑袋的陈琳给打断了:“叶侯要事在身莫要耽搁了!”班头赶紧点头哈腰的离开,对于陈琳这种大官他是不敢提出任何反对的。皇城司还和往常一样门可罗雀,这对于宫中繁忙的衙门来说最是少见,但也最是寻常,除了公廨衙门之外这里还有军营,皇宫是需要保持严肃的地方,就连军营也要肃穆安静。皇城司的一众官吏在叶安迈步衙门前便已经整肃列队,这是军中的规矩但被陈琳给发扬到了整个皇城司衙门中。说到底这些人算是文官、文吏,不用遵守这种军规,但他们却自觉遵守了,陈琳说皇城司不是寻常衙门,虽有公廨实是军中,军中就要有军中的规矩。叶安这位管勾看上去不是什么大官,但对于皇城司来说却是正儿八经的主官,不同于带有兼任意为的提举,管勾皇城司可以说是上下都必须对其负责,甚至比皇城使还要妥帖。武官文吏站的笔直,但叶安从程拱寿和徐用章充满笑意的脸上就知道,这些人欣喜于自己重新执掌皇城司。既然是陈琳的旧部,叶安用起来是毫无避讳,甚至主动提拔这些人让他们成为皇城司的骨干,因为自己在皇城司中并无私心,且用这些人也能让赵祯放心……

第一百二十章工具人

    寒冷的冬日在公廨中用上温暖的铁炉子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程拱寿熟练的用大铜壶给叶安与陈琳冲茶水,清香的茶叶在雾气升腾中仿佛焕发了出芽时的清香,茶香袅袅也驱散了寒冬的凛冽。皇宫之中难得有这一片安静温暖的所在,叶安去过中书门下,见识过那里建筑的外观精美,但里面的“腐朽”也是让人痛苦难耐。为了体现相公们的节俭,夏日没有冰鉴,冬日没有炭火以成常态,连带着枢密院也是如此,下面的官吏也就跟着受罪了。但好在火炉的普及已经让宫中的官员享受到了技术发展带来的红利,单单是今年冬天两府便采购了普惠商号生产的火炉五十多个,大大的缓解了寒冬的阴冷。上至吕夷简下至文吏都是交口称赞,火炉不便宜但也算不得贵,而煤炭更算不上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这种矿物早在文字被发明前就已经被使用,开采技术也愈发成熟,不少盛产煤炭的地方州府已经抓住商机开始大规模开采煤炭以供各地使用。很难想像一个小小的火炉便能给大宋的经济和民生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如今的东京城中更是烟囱林立,唯独让人不适的便是煤炭燃烧所带来的呛人烟气,但相对于冬日里的温暖这东西大可忽略不计。这个时代可没有所谓的“环保人士”站出来横加指责,古人可聪明的多,他们知道发展是必须牺牲环境的,并不会因为对环境的破坏而限制发展,人活下去且活的更好是第一位,其他的甚至不用考虑。反倒是秦慕慕时常杞人忧天的担心,科技进步会不会破坏这个时代的生态环境,而叶安则是轻蔑的不与她争论,只是抛出另一个事实,工业革命之前西方人就已经开始大肆破坏环境换取生活所需了。人家先发展起来之后便不去为自己的过错买单,反倒是让那些没发展起来的国家买单,说到底还是谁先发展起来,谁先强大起来谁才有资格去谈环境问题。茶叶泡了一会便已经开始入味,叶安抿了一口热流顺喉而下顿时驱散了周身的最后一丝寒意。“眼下我又主事皇城司,之前立下的规矩你们不曾懈怠吧?程拱寿说的就是你,莫要向陈大官张望!”陈琳笑了笑没说话,对于下属求援似得的眼神他早已习惯,眼下叶安主事他可不愿干涉。不等程拱寿开口,边上的徐用章便道:“回禀叶侯,自您离开至今皇城司旧规不曾废止,宫禁巡逻守卫,探事司密谍行事皆不懈怠,军中早操,午休,晚课,操演,科考亦在进行,所记文卷皆在馆阁中存放,另抄送崇文院以备查验,无有一丝差池!”“对对对!俺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不出老徐这般的话来!”程拱寿在一边擦了擦满头的汗,尴尬连声应和。让他带兵,练兵可以,让他监督军中之事更是没跑,但若是让他总结归纳,说出徐用章这样文绉绉的话来,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叶安当然知道但却微微摇头道:“人总是要有长进的,你虽在军伍是把好手,将皇城司上下将士交给你我也放心,可若是不能如老徐一般对答如流,试问你自己过意的去吗?若有一天官家来问话,你也是这般?!”程拱寿咬牙下了大决心,双手抱拳恶狠狠道:“叶侯放心,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将那些东西给刻在脑袋里!”激将法不好再用,叶安看了一眼陈琳后对眼前二人道:“皇城司眼下被官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你们乃是官家最为信任之人,从今日起程拱寿掌皇城司禁军训练,操演,巡视宫禁,出入禁止之责;徐用章掌探事司之事,尤是探事司,除去宿卫诸将外,务必做到民间细务一例以闻,”程拱寿与徐用章两人微微一惊,皇城司虽有壮大但毕竟受到文臣的多次弹劾,从真宗朝开始便已经多有束缚,而叶安的话则是要壮大皇城司的意思啊!难道就不怕再度被文官弹劾?陈琳当然看出了这两人的顾虑,眉头一皱道:“寻常都嚷嚷着皇城司的职权愈发摆设了,怎么现在官家下的旨意叶侯布制的差遣你们反倒犹豫起来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不快些应下办差去!”被陈琳这般呵斥,程拱寿与徐用章反倒是踏实了,笑呵呵的便冲叶安叉手行礼顺带着又是一番彩虹屁,接着就被陈琳骂的狗血喷头。但就算是如此两人也是快活,他们知晓被大官骂的越狠便越说明在大官心中的分量。另一边叶安已经坐上了主位开始翻看文卷记录,陈琳无奈苦笑道:“人家都说端茶送客,你这小子连端茶都省了去……还朕不把自己当外人!”叶安头也不抬道:“就算给你毕恭毕敬,你和皇城司上下能把我当自己人?我就是个工具人,官家需要就去哪里,当初就算是去甘凉也不是一道旨意的事?你莫要瞎跑,待会还要和我去查验兵卒,若是训练跟不上或是懈怠,当着你的面也好有个交代!”陈琳微微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太过放肆以后莫要再说了,官家器重你才这般用你,至于皇城司军卒你大可放心,操演训练每日不坠!”叶安抬头看了陈琳一眼,指了指面前的文书道:“怎生,你还生气了?我没掀桌子已是在下属面前给你面,库房中存放的白石粉数月才用了一袋多一点,徐用章却说操演训练每日不坠?!咱们来的够早吧?为何听不见校场上的跑操声?你自己说说,当初我带着他们训练时小半个外朝都能听到皇城司兵卒脚步齐整之声,今日呢!我当初走之前交给你的皇城司是什么模样?现在皇城司的兵卒又是个什么模样?!真当我是文官那般的二傻子,好糊弄?!”从这些文卷记录中叶安便发现了端疑,自己当初给皇城司兵卒制定的规矩已经所剩无几了,别的东西多有记录,但军中执勤记录却没有,对军营的检查记录也没有,库房中的白石粉消耗极少说明军演次数极少,更何况当初自己可是给皇城司留下了足球比赛的传统,现在统统没有记录!自己在的时候已经将皇城司的兵卒训练好了的,只要按照自己的规矩来,不会差到哪去,难怪赵祯让自己再度执掌皇城司,难怪宫中内外多有串联。也难怪自己前些日子夜扣宫门时那些皇城司的兵卒见了自己眉眼都不敢抬起来,匆忙抱拳便放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重整皇城司

    叶安不解的看向陈琳那涨得通红到有些发黑的老脸道:“皇城司懈怠如斯,你这都监难辞其咎,眼下不单单要恢复旧制,还需严格训训练,束以规矩,否则皇城司的这些兵卒不要也罢!”陈琳的脸色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绿最后冷冷道:“你以为某家不想让皇城司恪守规矩?但不成啊!皇城司不能交由武将之手,文臣万万不会应允,而宦官手中的皇城司也让文武百官所忌,自从你南下江淮后,弹劾皇城司的奏疏就没有停过,连官家都无可奈何,你让某家如何做?!”“所以你就撤销了我定下的规矩,将皇城司的兵卒变成和上四军一样的废物?!”叶安淡然的将手中文书整理好整齐的放入书柜中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只要有你在,文臣便不会弹劾,武将对你也存敬重自然也不会有多少怨言,至于官家的态度你也该看出来了。”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是官家的天章阁侍制,并非四处救火的潜火铺兵,既然已经定下规矩又何必打破后再让我回来修补?”陈琳已有些不耐烦,叶安明显知晓是为何还要抓住不放,干咳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莫要再说这些,当务之急便是查清宫中之事,探事司听你调遣,又有内侍省、入内内侍省相助,务必给官家一个交代!”叶安一边出门一边道:“知晓了,此乃分内之事还请大官放心,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废除军规,这军规可就毫无威严可言!”“不会!万万不会!”陈琳一边摆手一边道:“官家看过吴遵路的军报后对你的本事赞叹有嘉,望你将皇城司兵卒调教成大宋第一强军,以护宫闱万全。”“那就走吧!瞧瞧这皇城司的兵卒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皇城司的官员瞧见陈琳小心陪同在叶安身边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什么时候宫中的大官也沦落到这份田地了?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叶安目光扫过这些官吏,微微摇头道:“尔等好歹也是皇城司的勾押官、押司官、曹司官,理应尽职尽责,还有工夫看热闹,事情都做完了?别以为年关到了便能松懈,待会探事司的人去往本官公廨!”看热闹的一众人等便立刻消失,对于叶安他们既怕又敬,皇城司的老人最有感触,原先天家需要皇城司的时候可是极为重视的,可后来随着文官坐大,先帝不断削弱皇城司以至于衙门懈怠,兵卒疲废。不是没人想要重振皇城司,而是没人能做得到!叶安曾经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但当皇城司蒸蒸日上不断有所作为时,一切却戛然而止,宫中的时疫不查了,官家对太后之死用御医的判断盖棺定论,皇城司之前查到的所有一切都被焚毁,任何人不得再提,连身为皇城司提举的叶安都被派遣到江淮。这在皇城司上下的眼中不是叶安的能干,而是他得罪了某些人,出外就是被贬,这在东京城是连孩子都懂的道理。皇城司的后面便是兵卒所在的军营,宫中的军营要比驻扎在外的军营好的多,但有些更为严格的规定,比如不能饮酒,不能随意出外,这也使得皇城司的兵额不断减少。生活条件好了,一般的良家子都不愿从军,毕竟大宋的兵卒待遇是出了名的差,就算是皇城司的兵卒也只是比寻常禁军稍好一些罢了。自从文官强势之后,“好男不当兵”已经成为宋人心中最基本的认知,谁家的男儿从军了,邻人定然会觉得这家已经中落,否则如何能将好男儿送入军中?闲散怠慢的士兵在军营中东倒西歪,叶安身边的陈琳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皇城司的兵卒在叶安走后居然会堕落的如此之外,甚至比叶安来之前还要懒散。“冯善信,给本侯滚出来!”随着叶安的暴喝,原本还在缝补衣裳的冯善信立刻下意识的跳了起来,在瞧见身着公服的叶安后结结巴巴道:“皇城司上一指挥副都虞侯冯善信参见叶侯!”冯善信的话也让四周的兵卒立刻起身,他们可不知道叶安又重新入主皇城司的事,瞧见他后个个面露惊讶。“今日不曾训练?本官已是皇城司管勾,实话实说!”眼见冯善信看向身边的陈琳叶安立刻追问打断了他求助的眼神。“今日……今日……不曾训练……”冯善信眼看躲不过去又想到叶安的军法咬牙道:“不只今日,自从叶侯您离开皇城司,皇城司所属各指挥无论亲从官、亲事官、入内院子皆无训练操演!”叶安看向陈琳他倒要听听这货还有什么解释,但人家却是仰望天空一言不发,权当眼下之事与自己无关,他也是奉命行事,没有办法。环顾四周,这些原本自己已经调教出来的士兵如此荒废,叶安就感觉自己当初下的功夫都白费了,但好在时日不长,还有扳回来的可能。“击鼓传令,命各营指挥使前来听命!”冯善信立刻放下手中的杂物带着士兵便去校场敲鼓,他比谁都兴奋,当初他这个都虞候便是叶安提拔起来的,也是在校场比拼中凭着真本事得来的,后来训练废弛,武备松懈,自己也就看不到什么希望跟着所有人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但谁想到叶侯居然回来了,重新入主皇城司,这对皇城司上下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陈琳悄悄退走站在校场的外围,蓝继宗不知何时摸了过来,看着校场上叶安的喝骂声满脸笑意道:“瞧见没有,将这小子弄回来是极为妥帖的,也就只有他入主皇城司才能有用处,你我都监的皇城司就是个废物!”陈琳冷笑道:“文官不放心咱们宦官手握兵权啊!宦官在上四军中做个监军都是战战兢兢,手握皇城司这样的天子爪牙岂能不被弹劾?!现在好了,他叶安回来了,这一次是与吕夷简真真的撕破脸,你可不要藏着掖着,将那些看家底的东西都亮出来务必将他吕夷简伸入宫中的脏手给剁的干净!”蓝继宗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什么时候咱们为天家办事还要借助文官之手了……”“那小子是文官吗?你看着是,可在文官眼中他却不是同类,至于武将也不会将他当作同类,这小子在朝中什么也不是!”“嗯,这话说的妥帖,正因他什么也不是,所以官家用起来才放心啊!以往天章阁侍制都是个虚衔,现在到了他身上可就不是虚衔了,好的很!”陈琳与蓝继宗相视一笑,目光满是狡黠……

第一百二十二章大宋的监军

    皇城司在叶安的到来后再度恢复了活力,就像是一群散漫的学生开学后的模样。从最简单基础的的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开始,再到整齐列队,收拾军械,再到开始正常的训练,整个皇城司从一种无序的状态变得井井有条,令行禁止。连陈琳都不得不赞叹,叶安的领兵之法,仿佛他只要站在那里,军中上下便立刻有了精气神,这份气质来源于不断从他口中发出的军令。宫中造作所的匠人扛着家伙什来了,同时还有两块盖着红布的硕大石碑从东华门运进来,叶安让他们将皇城司的军规刻在石碑上,待匠人刻好后又同士兵们一起将石碑树在了校场。沉重、高大的黑色石碑静静的树立在那里,让人觉得威严肃穆,但让人不解的是边上还有一块空白的石碑只不过碑上虽没有字,但却在两边刻上了流苏模样。陈琳站在叶安的身边看了看两块石碑小声道:“这块无字碑是作何用的?你莫不是想要学唐时……”“我疯啦?!”叶安没好气的打断陈琳的话,看了一眼陈琳又叉手冲着蓝继宗一礼后才道:“这可不是什么无字碑,这碑上有字,只不过还未刻上去罢了,以后皇城司中为国牺牲之人定然会在这块丰碑上刻上名字,放心,你的名字死后我会帮你刻上去的。”蓝继宗与陈琳对视一眼满脸骇然,这块硕大的石碑居然是用来刻死人名字的,什么意思?!眼下天下太平,皇城司就算职责所在也不会真有要命的差遣,怎么还要为国牺牲?!就知道这两人不理解,叶安脸色沉重道:“皇城司密谍刺探之事不光在国朝之内进行,也会发展到党项,辽朝,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皇城司对外刺探军情,民情,如此一来文武百官便不会阻挠了吧?当然,对内探事也需进行,总不能让官家不知天下事,无论好坏都要让官家知道,就算官家当下不想知道,以后若是要问起也能从咱们皇城司中迅速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蓝继宗瞪大眼睛许久才从嗓子中出了口长气:“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啊!这……这确是让文臣武将不再担心的好办法,虽说不是李代桃僵之计,但也能解燃眉之急,嗯!稳妥!老陈,你看看还是这般的年轻后生有办法,给你脑袋都想破了也不知如何应对弹劾,只能想出荒废诸事的昏招来!”陈琳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废话,某是宫中的宦官,他叶安是朝臣,想法自然不同,这皇城司职司非凡,在咱们手里就要是废物人家才放心,到了他叶安手中自然就应该是天子爪牙了。”对叶安改变皇城司的想法陈琳很是满意,他甚至愿意交出自己在皇城司所管辖的权利全部由叶安指挥,但被叶安拒绝了,皇城司的都监更多的还是同监军一样,交不交权无所谓,重要是不捣乱就成。待陈琳与蓝继宗离开,叶安才坐在公廨中冷静下来,他这个管勾皇城司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受到了赵祯的监视,但这也没有什么,甚至是理所应当。大宋对军权的管控早已到了变态的程度,上四军中有着大量的内侍充任监军,这些监军为的就是保证上四军的忠诚,而皇城司同样也派遣亲从官安插在军营中,为的就是防备武将串联,谋变。老赵家是怎么有今天的?对于军权的掌控他们从未松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搁在别的朝代可大可小,但搁在宋朝能直接掉脑袋!监军不光监察军队的部属,调动,用兵,更是监视武将的存在,你这边“君命有所不受”,他那边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倒了杯茶给自己叶安不由得苦笑,当初用兵时哪一次没通陈琳交代报备朝廷?好在当初刘娥放权,否则他的每一步行动都要等朝廷的军令以及刘娥的旨意,那还打个屁的仗?!这也是大宋军制缺陷最大的地方,边关消息本来传递的就慢,战局又是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大宋的将领被束缚的大多不敢冒进。不单单是怕后勤跟不上,更怕擅自用兵后朝廷不会放过自己,到时间有功也变成无功,甚至有过。最典型的就是曹家过世的那位开国名将,曹玮他爹曹彬,也就是曹仪时常挂在嘴边最为了得的爷爷。当年皇帝赵二信心满满的发动了雍熙北伐,整整二十万大军却惨败而归,但却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到了曹彬身上,说他是贪功冒进,属实是在让他背锅可叶安在当侍读学士的时候于崇文院仔细看过当年的战报,并且还亲自请教过曹玮,最终得到了战败的真相。不是曹彬贪功冒进孤军进至涿州被困,而是赵二兵分三路后,其他两路大军没有跟上!一路统帅为米信,另一路统帅为潘美,两位可都是大宋的名将……却不敢违逆监军。因此同是将门,但老曹家与这两家却往来甚少,甚至连婚丧嫁娶这种大事也不愿上门,只是派人送去礼物而已,而这两家每当曹家有大事发生时,都是亲自上门给足了脸面,这其实是心中有愧啊!叶安不是觉得监军不好,无论什么时代,军队必须有一套严苛的监察体制,只不过大宋的监军方式和意义却是存在极大问题。监军的价值在何处?不是给皇帝通风报信,不是准备时刻干掉领兵的将帅,而是应该时刻关注军队的动向,让朝廷了解军队的调动,并且加强对军队的思想建设,始终保持军队的斗志以及对中央的忠诚。但这些话叶安只敢在心中想想,说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是在否定整个大宋从太祖太宗一直延续下来的监军体制,也是在否定不可动摇的“祖宗之法”。经过短短五分钟左右的“思想斗争”,叶安果断的放下提起的毛笔,暂且还是没有必要上这道奏疏的。而此时曹司官吏鱼贯进入签押房,近三十人素手站在这里让原本还有些温暖的房间变得闷热起来。不过叶安毫不在意,从座位上起身道:“人都来了,本官也就不客气寒暄了,从今日起诸曹司官吏将会重新整编,有人会领到新差遣,有人还会担任旧职,若有疑问、不满皆可来本官这里,听明白了吗?”“下官明白!”众人并不惊讶,当年叶安提举皇城司的时候就搞过一次,那一次整编让皇城司的效率提高不少,也让众人的待遇跟着水涨船高,这一次说不得也是如此。皇城使的位置一直空而不社,这位管勾就是皇城司的最高长官,叶安的差遣全称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简称管勾。

第一百二十三章机速司

    对皇城司的改革叶安还是有权利的,这是赵祯对他的授权,在大宋想要改革任何一个衙门就必须得到皇帝的首肯,否则便是擅自改制,轻则被台谏弹劾,重则连降三级。

    相对于其他官署衙门,皇城司这种天子爪牙的官署就要简单的多,叶安的奏疏送进通进银台司,隔天就得到了批复,对于叶安的奏疏赵祯本能的就更加重视些,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皇城司的改革一直是叶安所重视的,第一次入主皇城司后叶安便对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当时的改革已算是适用于那时的皇城司,只不过现在却已经落后。

    皇城司的主要功能要进行转变,尤其是探事司,更需要做出根本的改变和调整,没有人比叶安更清楚情报收集的重要性,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平时,这都是一个国家必不可少的手段。

    相较于党项和辽朝,大宋的情报收集方面实是不尽人意,朝廷往往会从三司拨款重金去边州,再通过边州将领的手去收买或是派遣间谍刺探消息,但得到的有价值情报寥寥无几,其中参杂了大量无用的情报,甚至是骗取钱财的假情报。

    这样的效率当然过低下,何况朝廷没有专门负责情报收集与整理的衙门,而探事司在对外收集情报上根本不行,对内倒是能收集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叶安改革探事司的奏疏中说的很清楚,既要保留探事司对内的情报收集功能,同时也要对外进行情报收集,将三司拨给边州的大量金钱交给皇城司,开设另一个职司衙门,专司外事。

    赵祯当然能看出叶安的想法,这是不光是为了精简皇城司的官吏,更能提高效率,于是便同意了叶安对皇城司的改革,但由于年关将至,今年便不再从三司拨给钱财,而是需叶安改革皇城司之后再行支取。

    不过赵祯并没有让叶安白忙活,他从内库之中支取了白银五万贯以供皇城司改制所需。

    这种大手笔的改革若是放在寻常衙门简直翻天覆地,且会闹得满朝皆知,朝中文武更是会各抒己见,但放在皇城司却是鲜有议论。

    没人议论是好事,皇城司这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革,眼看到了年关上下都在安心等待过年,可惜叶安并不打算让他们闲着。

    兵卒要进行训练,重新按照规划进行考察,并且叶安还在军中开设文课,对所有皇城司兵卒进行扫盲……

    这让陈琳大为不解,看着一群士兵坐在小板凳上盯着黑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一群大头兵,学的什么之乎者也?!

    “你让他们读书有何用?难道还觉得兵卒们寻常训练不够疲乏?!”陈琳带着同情的声音让一众武官十分感动,多少年了,这位大官终于帮他们说了一回话!

    “为何没用?读书不光是为了明理,更是为了让他们的脑袋活泛起来,皇城司的兵卒乃是天家近卫,且不说表达能力差到何处,就算是人家将要腰牌放在面前也该认识才是!”

    “查验腰牌不是有都头……”

    叶安眼中充满了不解:“识字又不是坏事,为何要弃之如敝履?难道读书识字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你信不信,读书识字的兵卒要比寻常兵卒的战力更高?”

    “某家才不信……但不和你赌了。”眼看叶安要开口,陈琳连忙补充了一句,他同叶安之间打赌就从来没有赢过。

    叶安微微摇头:“你这就是不讲道理,做好自己的都监便得了,至于皇城司的改制还是让我来你莫要插手。”

    陈琳张口结舌,这话官家同样对自己说过,在不知不觉中皇城司已经成为叶安的禁脔,在这里他说的话就是绝对正确……

    有那么一瞬间陈琳甚至有些犹豫,他不知让叶安再次入主皇城司并给他如此大的权利是好还是坏。

    但所有人都可以肯定,叶安这种孤臣是绝对不会背叛官家。

    叶安将探事司一分为二,保留了探事司对内的同时,同时设立了对外的谍报机构“机速司”。

    其主要功能便是“边防急速运事;奏报移屯非措置控扼去处;遣发间探人并回推恩探报事务;诸处申解到归正人并申解到奸细;西、北界关牒细务!”

    可以说机速司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承担起边防大任,边军往东京城的通信,防务上的空缺,间谍的安插和反间谍,甚至是对西夏、辽朝的通关文书审核都被囊括其中。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谍报机构了,而是一个强大的军司机构,是属于皇城司军事职能下的延伸,如果被落实,皇城司的地位甚至能比肩枢密院。

    陈琳和大部分皇城司官吏觉得叶安的这个想法不可能成为现实,且不说官家的态度,单单是朝中文武的反对文书就能将皇城司弹劾的废掉。

    不过叶安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该准备的事情还是要准备,总比吃了亏再准备还好,待真的有一天需要的时候,可以拿过来就用。

    从一开始他便准备了两套方案,机速司的普通版本就要简单的多了,只保留间谍与反间谍功能这两样,同时追加了一个悬赏职能,寻常百姓亦可向机速司送递情报,若情报被证实则有奖赏赐下,按照情报的重要程度进行划分,甲等三千贯,乙等一千贯,丙等五百贯,丁等三百贯,戊等一百贯,再底便没有等级皆只有十贯钱。

    陈琳惊讶于叶安的大手笔,要知晓三千贯的赏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已经足够任何人在东京城成为富贵之家了。

    需要收集情报,机速司的衙门就必须延伸到边州去,开设大量的情报收集点,并且燃烧掉大量的钱财,但这是坏事吗?

    当然不是!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不光能收集情报,还能培养间谍,培养专业的间谍!

    想要获取情报,只有去往敌人所在之处,而间谍最重要的便是伪装和反侦察,只有伪装才能让身负秘密任务的间谍成为寻常百姓,成为敌人不会在意的存在,甚至是推杯换盏的可能。

    商人,平民百姓,官员,甚至是文人墨客都可以成为大宋的间谍,向大宋传递情报,并且成为英雄。

    “试想一下,若敌人兵马未动,咱们就已经知道其粮草运往何方,若外朝使者还未出访咱们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外朝间人在咱们的眼皮下被看的清清楚楚,咱们能用他们向外朝传递错误的情报,甚至是咱们自己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会如何?”

    叶安看着目瞪口呆的陈琳笑道:“这才是我创建机速司的意义,谍报永远要领先一步,要为国朝的政治,军事,外交,甚至是经济所服务。你根本不懂其中的意义,这是我给官家上的另一课,如实复述给官家吧!”

    陈琳呆滞的点了点头,整个大宋也只有叶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言语中有些不敬,但又毫无错处,如此重要的事情自己必须一字不漏的向官家复述。

    堪称陈琳充满离开的脚步,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机速司的进价版才是最好的,咋个就不能得到官家和朝廷的采纳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皇权

    皇权至高无上,在某些时候只是一句口号而已,在绝大多数的政治活动中,皇权都会有意无意的进行妥协。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皇权真的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权利,没有之一。

    因为汉家的封建社会基础就是建立在天授皇权之上的,无论是平民百姓所认为的法礼,还是儒学传承至今的教化都是以此为核心。

    赵祯动用了这一至高无上的权利,以自己个人意志为主导的中旨下达了对郭皇后的废后旨意,废郭氏皇后位。

    若是在朝会上下旨废后,在朝的中书舍人以及给事中当场便能行使封驳的权利,并且御史台与谏官所组成的台谏也会向赵祯“全力开火”。

    于是乎中旨便成为赵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皇权天授至高而无上,天子的口谕就是圣谕,必须执行。

    就算群臣反对,就算知制诰及直舍人院想要封驳,但在面对中旨时却没有一点机会。

    因为宫中与朝中完全是俩个独立的位置,皇帝在宫中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子管理宫中日常事务,如内侍省,入内内侍省。

    就算朝臣反对,宫中的职司也能执行皇帝的命令,郭皇后被赶出了属于皇后的慈元殿,所有用度与仪仗规格都被削去。

    在宫中没人会再承认她的皇后位,这就等同于在法理上废后了。

    赵祯这一手玩的让朝堂上下猝不及防,这就是特权带来的强大与不公,皇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特权。

    等朝臣们幡然醒悟时,一切皆休!赵祯中旨废后已成实事,而无论朝臣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这一定局。

    吕夷简身为相公却在此时下令通进银台司,台谏疏皆不得入内!这里的入内不是入通进银台司,而是入皇宫。

    此番操作顿时让朝臣们大骂其为谄媚逢迎的奸佞,也让范仲淹等人气愤不已,纠集文官清流准备伏合上奏。

    范仲淹在文臣中的影响力很大,这要得益于他多年来做官的执着,以及做事的稳妥,这些年来他的差遣也多围绕台谏更替,而江淮赈灾更是让他名声大噪。

    曾经身为帝师的他也有强大的政治基础,自然而然的起到领头羊的作用。

    叶安就在宫中,得知赵祯中旨废后便知道要坏事,赶紧前往紫宸殿,那里是赵祯处理政事的地方,也是接见外臣的场所。

    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范仲淹即与权御史中丞孔道辅率知谏院孙祖德、侍御史蒋堂、郭劝、杨偕、马绛、殿中侍御史段少连、左正言宋庠、右正言刘涣等人却伏合争之于垂拱殿门外伏奏。

    陈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门前不断徘徊劝阻:“某家知晓诸位公卿都是我大宋的文臣清流,是读书人的脊梁,可官家以下中旨,郭皇后被废以成定势,诸公这般冲撞宫门,恐惹祸上身啊!”

    可无论陈彤说什么,范仲淹等人只有一句:“皇后不当废,愿赐对以尽言。”

    守殿门的内侍,宫人,禁军阖扉不为通,眼见陈彤在这里劝阻,孔道辅气急上前,手抚铜镮大呼:“皇后被废,奈何不听台谏入言!”

    高大的殿门没有一丝动摇,无论孔道辅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唤也没有半点回应,着实让人无力,叶安刚刚赶到便被范仲淹拉住道:“你有守备禁中之责,命皇城司兵卒开殿门,请官家对奏!”

    这是气急了说的疯话,叶安无奈道:“且不说垂拱殿中是不是皇城司的兵卒,就算是我也没有这般的职权,你这是闯宫觐见,却不能变成逼宫啊!”

    随着逼宫二字出现,一众清流顿时默然,没错,闯宫觐见,求天子对奏均未果,但若是逼宫那便是大逆不道,甚至试图谋逆。

    “你虽为皇城司管勾,但也为天章阁侍制,乃是文臣清流一脉,眼下国朝社稷有危,当挺身而出同我等上谏官家啊!”

    孔道辅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居然来了一手道德绑架,范仲淹大感不妙想要劝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若是反对孔道辅的话,岂不是让叶安更为难做。

    但叶安并不恼怒,也不生气,反倒是对着孔道辅叉手一礼道:“孔御史说的是,不如叶安出上一策如何?”

    孔道辅也觉失言,但没想到叶安并不计较赶紧道:“不知叶侍制有何良策?”

    “台谏当以奏疏为上谏之本,现有人不让你们的奏疏上谏,其又身居相位……相公难道不该正本清源吗?吕相公理应率领清流请旨官家收回成命啊!”

    孔道辅与范仲淹等人顿时眼前一亮,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官家有失察的地方,有冲动的举动,可身为相公的吕夷简却也难辞其咎啊!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去中书,留下满头大汗的陈彤道:“叶侯高明啊!这群人去纠缠吕夷简,官家这便能松快些,你是不知,蓝大官以下令内侍省,入内内侍封锁联通内外的各殿门,官家在殿中亦是寝食难安啊!”

    叶安微微点头道:“官家这道中旨算是一石掀起千层浪,文臣清流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只是要看此事什么时候才能平息下去,不过至少吕夷简能应对的过来,中书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陈彤嘿嘿一笑:“那都是外朝的事,同咱们不相干嘞!您是要对奏……”

    想都不想叶安便拒绝:“还是算了,这时候我再入殿对奏官家,那群清流知晓了非把我烤了不成……”说完便跑路,在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坑了吕夷简,同时也坑了那群清流文臣。

    吕夷简是活该,在废后这件事上他难辞其咎,且不说他的阴谋导致郭皇后误伤赵祯,单单是与闫文应勾结便已算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只不过赵祯并没有追究而已,而吕夷简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被文臣清流冲一波泄愤。

    叶安并没有去中书瞧热闹,万一被人家抓住“祭旗”可就不好了,但他也打发人去中书将详细的经过汇报给自己,嘿嘿……相公被冲的场面说什么也不能轻易错过啊!

    既然已经与吕夷简撕破脸了,那就没有什么好遮掩,若是有机会让这条老狐狸受伤,叶安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才不会有所顾忌!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下死手,待吕夷简回过神来,下死手的就是他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圣人之后谁不敢怼?!

    自宋开国以降,三省六部就被太祖有意的削弱,经过三代君王的努力,如今以算是名存实亡。

    虽三省名义始终存在,但是已混同于中书一省,同时由于枢密院、三司的设立,宰相的军权、财权被剥夺,三省制早名存实亡。

    但中书依旧是大宋的执政心脏,中书门下平章事依旧是宰相之职,参知政事为副相,二者掌管整个中书省,而中书省掌进拟庶务,宣奉命令、行台谏章疏,群臣奏请兴创改革及任命省、台、寺、监、侍从、知州军、通判等官员,实际意义上这就是掌握了行政大权。

    中书在宫中,自然地位不同,寻常甚至有禁军守卫,只不过再威猛雄壮的禁军也不敢阻拦范仲淹等一众文臣清流。

    这些是什么人?都是他娘的台谏之官啊!

    中书门口的侍卫都被吓傻了,什么时候御史,谏官合二为一前来中书声讨相公了?

    好死不死范仲淹、孔道辅等人在中书院中面对面的撞到吕夷简,这岂不是天雷勾地火之事?!

    孔道辅可是孔子四十五代孙,大宋的三朝老臣,为了大义他连刘娥都怼过,同是三朝老臣还怕区区吕夷简?

    遇到吕夷简这个谄媚奸佞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开怼……拉住打算跑路的吕夷简公服大袖便道“吕相公且慢!人臣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

    众人哗然,这话对于文臣来说比拟的太贴切了!君臣父子的关系被形象的比喻出来,有了孔道辅的开头,接下来就到了清流们不断发难的时候,争相进说。

    但姜还是老的辣,夷简直接搬出了曾经的旧例道:“自汉景帝薄皇后始,历朝皆有废后,汉武之事更是人尽皆知,如此故事难道不可遵循?”

    孔道辅大怒:“那些废后皆有悖于祖宗之法,失德在先,或结党营私,或干涉朝政,当今皇后岂能相同?!”

    范仲淹微微摇头,孔道辅这是被吕夷简带沟里了,随即清了清嗓子道:“人臣当道君以尧、舜,岂得引汉、唐失德为法?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是乃光武失德,何足法也?”

    吕夷简一时不能辩驳,却是痛快的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君更自见上,以力陈之。”

    孔道辅微微一愣,随即与仲淹对视一眼,他们没想到吕夷简居然退让了,这时候又出言支持他们伏合上奏。

    孔道辅冷笑道:“难道吕相公不打算同我等一同劝谏官家?!”

    吕夷简微微愣一下,转头看向孔道辅:“朝廷官吏本应各司其职,诸位乃台谏之官,职责所在,若本相同你们一起伏合上奏,岂不是乱了规矩?再者说中书公务繁忙,若无本阁岂不耽搁国事?要不你去坐本相之位?!”

    “你……”

    孔道辅好歹也是孔家后人,又是三朝老臣哪里受得了吕夷简这般的讽刺,本打算开口还击却被范仲淹拉住低声道:“此乃激将之法,原鲁万万不可中计!”

    孔道辅回过神来,拍了拍范仲淹的手道:“老夫自然知晓,只不过一时被小人所伤,心中忿忿,却忘却家祖所言: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眼看着吕夷简变了脸色,范仲淹赶紧拉着孔道辅与一众清流离开,这时候与吕夷简激化矛盾是没意义的,当务之急乃是劝阻官家废后啊!

    范仲淹带着一群人出了中书衙门便道:“诸位也见了吕相公意思,此事他是万万不会搀和!”

    孙祖德皱眉道:“若吕夷简不肯力成此事,恐官家心意难改啊!”

    “如此看来唯有我等群策群力,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以谏官家!”

    众人脸色微变,廷争乃是不到万不得已台谏不愿出手之事,那是需要在朝会上向皇帝极力谏诤,并且还要让百官赞同,宰相附和。

    说到底就是让官家下不来台,并且将此事扩大到官家不得不做出让步的程度,此举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君臣关系。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廷争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好方法,于是众人商议就这么定下,所有人皆在明天朝会时上谏。

    就在众人一边商议一边出宫的时候,路过的内侍蒋成紧随其后,寻常没有内侍敢跟随朝臣,尤其是这些朝中的台谏官,躲还来不及谁敢靠近?

    蒋成是个聪明人,他进宫已经好几年了,现在是内侍省的外朝八品掌固,也就是带领内侍巡查外朝宫道卫生的,这种人外朝很多朝臣早已习惯并不在意,不过蒋成却很在意,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转身便往中书去了。

    中书省的门禁对于蒋成这种低品内侍根本就不待见,想要进中书简直是白日做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品秩,执掌的又是什么差遣!

    于是乎蒋成只能好说歹说的请禁军递个条子给中书的官吏,请其通报相公:“将军,您也瞧见了奴婢这种小人是万万不敢坏了规矩的,只需一张条子呈送中书司曹魏文远便好,这些辛苦钱权请您喝茶水如何?”

    看着满满一袋的银锭,守门的禁军忍不住有些动心,随即道:“知晓了,你且走把!”说完便将手条纳入腰间,心想着就算不递给魏文远也没关系,这内侍哪里知道自己送没送条子?

    但他不知道,蒋成并不死心,而是几次在中书门口徘徊,就是为了看看情况,禁军生怕蒋成将此事说出去,便趁换班时将条子递去了司曹厅,谁知魏文远果然命自己去寻那内侍。

    吕夷简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跪在地上的蒋成则是将自己听到的话结结巴巴却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到这时他也不敢抬头看一眼上首的相公。

    这里是中书的偏院花园,寻常只有相公们能在此散步,而蒋成是打着清扫花园的名义过来的,他带来的那些宫人都在偏院的角落里拔枯草,不敢靠近。

    “你倒是个机灵的人,此事不得对旁人说起,否则……”

    蒋成立刻点头道:“奴婢知晓,万万不敢擅自言语,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蒋成也从未见过任何人,只是中书庭院的枯草太多,有碍明年种下花卉便带人前来清扫罢了!”

    “嗯,是个聪明人,去吧!”

    吕夷简还是小看了这群文臣清流,本以为官家表明态度后他们会死心,谁曾想这群人居然打算用廷争的方式上谏,真是一群固执的死脑筋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釜底抽薪

    虽说知道范仲淹等人的打算,但吕夷简同样想出了应对之策。

    明日朝会时那一众清流很定会带动文臣对官家废后之事口诛笔伐,而官家年轻能否顶得住这文臣清流的这番上谏还是另一个问题。

    但吕夷简不愿错失废后良机,原本他也只是想要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让官家疏远皇后以使其无法对自己下手的目的,可谁知后苑中发生的事却出人意料的“精彩”,误伤圣体让官家彻底对这位娇纵的皇后失望了,否则自己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去让官家下定决心废后。

    机会稍纵即逝,吕夷简不敢耽搁,他决定搏上一搏,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再犹豫下去废后之事很可能就会在明日被那群清流台谏给搅黄了,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一个现在入宫!

    吕夷简是什么人?他在朝中算不得是最聪明的,但一定是嗅觉最敏锐的!不是最擅钻营,但一定是最会权谋的!

    吕夷简整理衣冠后便乘坐步撵往禁中而去,这是他当年六十大寿时官家赐予的荣耀,很快内侍便抬着他抵达禁中宫门。

    当值内侍躬身道:“吕相公,这是要入宫请对?”

    吕夷简微微点头手持笏板道:“正是,还请中官通传!”

    对于相公的请对内侍不敢怠慢,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后便立刻放行:“吕相公请至紫宸殿稍待,奴婢这便启奏官家。”

    吕夷简有些焦急,但还是耐住性子看了看四周,见禁军眼观鼻鼻观心的泥菩萨模样,心中微微放下担忧。

    只要自己入宫对奏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内禁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何况官家现在也不会再见朝臣。

    紫宸殿向来是臣子面圣对奏的地方,偏殿之中吕夷简端茶解渴,也只有他这样的相公才能得到如此待遇,寻常官员也只能素手等待。

    清茶下肚,心中的烦躁也被一扫而空,待内侍添满茶水后,吕夷简看着水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想笑,堂堂大宋的相公居然被一群台谏清流给堵住,还在中书有失方寸,实是不该啊!

    赵祯的皇驾很快便到,门口的内侍轻咳一声算是简单的提醒,吕夷简迅速起身双手相叠躬身施礼道:“老臣吕夷简参见官家!”

    “吕相公平身,今日进宫请对所为何事啊?”

    赵祯还在维护皇帝的尊严,他不想让吕夷简知晓刚刚清流伏合请对,孔道辅叩击殿门之事,太过丢脸了些。

    吕夷简当然不会戳破赵祯的这点小心思,微微苦笑道:“官家有所不知,台谏清流诸官刚刚冲击中书,将老臣堵在中书门廊之下一顿口诛笔伐,扬言“人臣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将老臣比作不忠不孝之徒,范仲淹大谈正统之道,口水喷溅如注,臣苦不堪言啊!”

    没想到堂堂相公吕夷简居然被那群清流给祸祸成这样,赵祯不由得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还要佯装理智:“台谏之官本就是朝中清流,上谏乃天经地义,只不过朕以中旨废后,断没有收回旨意可能。”

    “官家,中旨发出亦有收回之故事,况孔道辅,范仲淹等台谏清流打算明日朝会时廷争,以此恳请官家收回成命,官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赵祯微微一愣,吕夷简的话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范仲淹等人居然打算发动“廷争”,这几乎是诤谏最激烈表达,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封驳已经下达的中旨!

    赵祯略微沉吟道:“吕相公以为如何?”

    吕夷简知道自己又要做坏人了,但被皇帝利用也非坏事,小声说道:“台谏清流伏合请对,此非太平美事,不如暂且下旨着其众出外?”

    赵祯眼睛一亮,没错,若是现在下旨让范仲淹、孔道辅等人出外,明日朝会之上便不会出现廷争,更不会有人敢对废后中旨说出半个字!

    但赵祯很快又觉不妥道:“如此朝野上下议论之声恐更喧嚣啊!”

    “官家,暂且出外并非长久出外,待一切尘埃落定,官家再寻由头将其调回东京城,便也无需担心非议之声!况且此事悬而不绝,非议之声更甚!”

    吕夷简的话让赵祯抛弃了最后一丝担忧,皇帝下旨多是词头,词头传到中书后,由知制诰撰写成圣旨,再由中书门下平章事用印,方才是一份合法的正统圣旨。

    知制诰是有权封驳词头拒绝草诏的,但当皇帝与相公都站在一条线上时,这种封驳之权几乎等同于无,因相公有换掉知制诰的权利,皇帝同样也有。

    在太阳落山之前,调遣孔道辅,范仲淹出外的旨意便已经拟好,吕夷简亲自在签押房中用宰相印信后微微得意,不等这一众台谏清流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反对废后的小朋党便土崩瓦解了。

    晚上是不可能发出旨意的,但吕夷简却并不在意,明天一早下旨也是一样,正好他们也要在待漏院中等待,届时必叫他们知晓官家废后的决心!

    辰旦之时,孔道辅与范仲淹刚抵达待漏院,内侍便拿着诏书抵达,诏孔道辅出知泰州,范仲淹知睦州,王祖德,宋庠等人各罚铜二十斤。

    往常罢免御史中丞必有入宫告辞这一环节,但孔道辅得到的旨意中却明确提及“直以敕除”,免去了入宫告辞的过程,并且还有专人跟随孔道辅比还家,敕书一直跟在两人的车后,并又遣使送他与仲淹立即出城赴任。

    …………

    皇城司上下出奇的安静,就连陈琳也是无奈摇头,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叶安大发火气,甚至砸了最为心爱的茶盏。

    “谏官、御史,自今并须密具章疏,毋得相率请对,骇动中外!还真是骇人听闻!明明是忠臣清流的诤谏,到了这里就成了擅闯?吕夷简之卑鄙我算是领教到了,连朝会都不让参加,派人押解出城,对待罪官也不至如此吧?!害的我连送上一送的机会都没有,此次一别,不知老范何时回京!”

    陈琳苦笑道:“谁也没曾想官家废后之心如此决绝,反对的人几乎都被贬黜了,杨偕、马绛二人奏乞与孔道辅、范仲淹俱贬,劝及段少连再上疏,以示众皆不服啊!某家算是见识到了,这般清流的无畏,前仆后继无有例外,若是咱大宋的武将也能如此,战场杀敌又有何愁?这些人都是咱们大宋的忠臣,脊梁骨啊!”

    叶安被震撼到了,但也明白这些人只会得到褒赞,而不会因被贬出外而被人疏远,台谏清流诤谏失败有如此待遇,青史留名是一定的,名声只会更加响亮,前途只会更加光明。

第一百二十七章搓大招的叶安

    吕夷简自认为自己的行踪无人得知,与官家之间的谋划也不会为旁人所晓,但可惜,叶安在他入宫的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刚刚成立的机速司衙门开的第一单就是在他吕夷简的身上。

    叶安特别要求他们对吕夷简在宫中的活动多加“关照”,这并不违反皇城司的规矩,若是监视寻常朝臣反倒是有罪不法,可吕夷简在皇城司眼中已经卷入了郭皇后被废一事。

    紫宸殿门口的禁军禀报了吕夷简的行踪,而殿中内侍则是复述了吕夷简说的话,他不敢复述官家的言论,但叶安也能猜到赵祯说了什么。

    说实话叶安还是挺佩服吕夷简的,被一群台谏清流堵在中书还能从容应对,表面妥协稳住人心之后,转身便进宫与官家商量着釜底抽薪之策,这份沉着冷静并非常人能及。

    朝会还是如期进行,只不过殿中文武多少有些沉默,在简单的奏报政事之后便没有人出班,反倒是底下窃窃私语不断,尤其是范子渊那就不叫窃窃私语,声音大的就如同喧哗。

    “孔道辅堂堂御史中丞被贬出外连个告辞的机会都没有,他和右司谏范仲淹等人几乎是押出城外的,殿中侍御史段少连被揽在宫门口,左正言宋庠、右正言刘涣一个也没出现……诶!”

    这番话要是搁在往日早已被殿中御史弹劾,但今日身为殿中御史的张铭却一言不发,只是握紧双拳看向横班第一位的吕夷简。

    “臣弹劾礼部侍郎范子渊于殿中喧哗!妄议定事!”

    范讽出班弹劾范子渊,虽然同姓,但这两位可不是本家,更不熟悉,范讽是谁的人大家都知道,眼下的弹劾也算是情理之中。

    “臣不服!”

    不等范子渊申辩赵祯便微微皱眉轻咳,边上的陈彤立刻开口:“肃静!”

    “皇后入宫多年无子,自愿入道,朕特封其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此事以定不可再议!”

    赵祯声音平淡,但就是这简单的言语中却透露出一股倔强与决绝,为了废后他已经将要孔道辅、范仲淹贬出东京城,台谏之官中亦有不少被罚,他不介意将更多的反对者贬出东京!

    范子渊这下老实了,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混个好名声,从没想过真的惹怒官家。

    不是所有文臣都有范仲淹那种铮铮脊梁,为了大义便能抛弃仕途而诤谏帝王,绝大多数朝臣可以摇旗呐喊但不可能牺牲自己,所以才会有窃窃私语而无人敢出班反对。

    吕夷简相当得意,他是堂堂相公,配合官家出外几个台谏清流还不是手到擒来?诤臣又如何?越是这种打着大义旗号的诤臣越容易被激怒。

    就算有些朝臣不耻自己的做法,可又能如何?自己还是大宋的相公,还是有一群人附和自己,那些原本看不惯自己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反对废后而改变态度,如此一来彻底顺着官家心意的同时也能去掉来自宫中的威胁,何乐而不为?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看看满朝文武就算在下面如何龃龉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弹劾自己,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启奏官家,臣有事奏报!”

    叶安出班整肃颜色举着朝笏躬身一礼顿时让群臣讶然,也让御座上的赵祯微微一惊。

    叶安是他最亲近的朝臣,但他也知道叶安与范仲淹走的很近,若他出班为范仲淹说话,便让自己放不下脸面了。

    吕夷简在稍稍慌张后便释然,叶安这种孤臣不会搀和其中,定然是为了其他事情上奏的,这么多年来自己可是看透了这小子的本性,无论是对文臣还是武将亦或是朝中清流都没有太多的交集,隔岸观火是他的拿手本事。

    “叶侍制若有奏,可留身奏事。”

    赵祯面色微僵的开口,他和吕夷简的想法截然相反,他所了解的叶安可是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主,在这时候出班上奏绝不会因那些无关痛痒的事。

    叶安看了一眼吕夷简,正是这一眼让吕夷简警铃大作,脖颈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启奏官家,此事事关吕相公与宫中近侍,不可留身奏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哗然,越是关乎相公和近侍越应该留身奏事啊!也顿时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这才想起现在的叶安还在管勾皇城司!

    不等赵祯开口,叶安便在大殿中道:“经皇城司查明,入内内侍省闫文应多次收受贿赂,其中尤以吕相公最甚,闫文应泄漏官家行踪以至诸事并发,禁中动荡,其以招供乃受吕相公指使!”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大殿中顿时安静的不像话,吕夷简大骇打死他也想不到叶安居然在朝会之上将如此阴私之事揭露出来,要知晓就算是相公有罪要弹劾,也不能如此不留情面。

    但朝中绝大多数朝臣还是被这则消息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在那念叨着:“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没错,当权利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已经不受控制,而这种不受控制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大宋的相权已经受到极大的限制,可即便如此吕夷简依旧能轻松干预皇宫内部之事,陈琳提醒过叶安小心宫中的阴暗,但恰恰相反叶安非但不怕,还要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在太阳底下晒晒,也让大宋的朝臣们明白,这日头下没有新鲜事!

    可以说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吕夷简大失方寸,出班便道:“一派胡言,回禀官家老臣从未……”

    “启奏官家,若有虚言臣下也不会站在这里当场弹劾吕相!闫文应早已招供,其勾连外朝之事骇动中外,杨太后亦有钧旨赐下,责令臣下查清此事!”

    杨太后?!

    无论赵祯还是群臣皆是一愣,确实,他们都忘了宫中还有一位太后,当初刘娥驾崩后,赵祯为了弥补宫中空缺,也为了留下一个好名声便将真宗皇帝留下的皇太妃杨氏封为皇太后,只不过这个杨太后有名无实,在宫中一切待遇都如太妃一般也从未有过任何不满,不问政事的她为何会突然为叶安背书?

    只有吕夷简心中惊骇,叶安在这个时候搬出杨太后为的就是给自己致命一击!

    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大宋的太后,在法礼上有着极高的地位,此时她开口给了叶安查处宫中内外勾结之事,就等同于给了叶安一块护身符,同时也让官家无法偏袒……

    想到这里吕夷简顿觉天旋地转,一时大汗淋漓,自己这个相公位置怕是不保。

第一百二十八章将,军

    叶安身为天章阁侍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本就有弹劾不法的权利,否则请对,奏对便毫无意义可言。

    垂拱殿中针落有声,满朝文武惊讶的看向叶安,此时他们才回过神来,或许将杨太后搬出来才是真正的神来之笔!

    虽然这位太后并没有实权,但在法礼上太后与皇帝的地位基本相当,皇帝是天下之主,而太后是皇帝的生母或养母,出于孝道的考量皇帝甚至在某些时候也要遵从太后的意见。

    赵祯现在是骑虎难下,此时再看殿中的叶安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位孤臣手段了得,一击便让堂堂相公无处可逃。

    “叶侍制,你说的这些可有实证?”

    叶安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躬身行礼道:“皆有实证,皇城司于闫文应之所查抄大量珍玩美饰,又有钱十五万贯之巨,皆在府库之中亦有凭证,其以交代此番财物或来自吕相公相赠,亦或吕相亲近之人低价发卖,并许以官品之事,人证,物证,口供俱全,另其养子闫士良为御药院入内供奉,以权谋私,皇城司查明其罪押至狱中,其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还请官家定夺!”

    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已坐实了闫文应与吕夷简勾结之事,而叶安的奏疏递上去赵祯更是变了脸色,因奏疏中还详细记录了闫文应受吕夷简之托,私下监视帝王行踪,并在陈彤抓住慈元殿内侍后主动告知郭皇后自己的行踪所在。

    这奏疏中的内容看的赵祯心慌不已,没想到自己信任的相公居然勾结内侍故意让皇后撞见自己于尚充仪在后苑中的颠鸾倒凤,也正因如此,郭皇后才气急败坏动手误伤自己。

    一时间赵祯竟对郭皇后心生愧疚之感,只不过这种愧疚很快便被愤怒所替代,吕夷简处心积虑的给自己出主意,甚至劝自己罢免孔道辅与范仲淹,为的只是郭皇后被废,而他这么做也仅仅是当初罢相时郭皇后的一句话。

    叶安的奏疏中大部分记载的都是事实,所有事情都是有证可寻,但唯独一点叶安加上了揣测与合理分析,那便是吕夷简废后的意图,他对郭皇后充满了怨恨,唯有让她失去皇后位,才能永除后患。

    赵祯面色铁青,但看着朝中众臣盯着自己的模样,一时间又不好抉择,毕竟吕夷简乃是堂堂大宋相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叶安弹劾其罪,亦是在打自己的脸。

    不过转念一想,赵祯也有了计较,拔出吕夷简的好处很多,不光能惩戒他勾结内侍的不法,又能让朝中清流得以安慰,或许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轻轻合上奏疏,赵祯微微点头道:“朕以知晓始末,但此事甚大,朕需好生思量,若无他事叶侍制暂且退下。”

    “臣遵旨!”

    叶安不急不忙的退回横班之中,而吕夷简则出班道:“老臣并未勾连内侍有任何窥伺禁中之行径,一切皆为闫文应之攀咬,还请官家明鉴!”

    吕夷简是什么人,叶安列举的这些罪名都是重罪,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此时推的一干二净,打死不能承认才是上上之策。

    “叶侍制年轻气盛,思虑并不周全,所谓人证物证也不过是他闫文应一人,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是非多,总有宵小之徒打着本阁旗号招摇撞骗,便是以本阁之名行贿闫文应办事,本阁从无知晓啊!如此定罪本阁……呵呵,实乃大谬!”

    叶安再次出班,只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质问吕夷简,而是笑眯眯的看着身边的吕夷简低声道:“吕相公,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等出丑吗?!”

    就在吕夷简愣神之际,叶安朗声道:“启奏官家,吕相也说了不能听信一面之词,那可否请吕相协助皇城司查清此事?若闫文应有所攀咬,也好让其彻底死心,国朝之律法不容位高权重者所坏!”

    好一句“不容位高权重者所坏”,这话说的根本就不是闫文应而是针对眼前的吕夷简,就算是在心中气急败坏,可表面上吕夷简还要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叶安已经将他逼入死角,此时无论吕夷简推脱或是同意都已是无路可走,就连御座上的赵祯都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应允此事。

    就算如此,赵祯也不可能当庭表态,多少人在下面看着呢,就算要查也需等散朝之后再发旨意,对于吕夷简的行为赵祯深恶痛绝。

    相公在外朝地位显赫,权势甚大,但也不能将手随意升入宫中,尤其是郭皇后一事,若真是吕夷简一力促成,那自己可就丢人丢大了!

    眼下皇后以废,不可再接回宫中,唯有等事态平息再做打算,赵祯向边上的陈彤使了个眼色。

    “退朝!”

    在陈彤尖锐的嗓音中赵祯快步离去,眼看年关将至,百姓尚且能过个太太平平的年节,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心烦意乱,诸事不顺。

    越想越气的赵祯连在后殿更衣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出了垂拱殿便往禁中走去,陈彤带着内侍一路小跑才跟上,眼看官家着急上火的模样,鬼使神差的来了句:“官家,要不请叶侍制入宫对奏?”

    “你是猪脑子吗?这时候能请叶安入宫?眼下之事都是他挑起的,朕让他整顿皇城司,整肃禁中,他倒好将朕再度起复的相公给查了出来,还同那该死的闫文应搅合在一起,这让朕的脸面往哪放?!还请了杨太后做主下教旨,朕连平息此事的机会都没有,他不光在朝中将了吕夷简的军,更是将了朕的军!”

    宫道中的内侍宫人惶恐跪下,面对暴怒的官家他们不敢言语,陈彤带着祈求的声音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奴婢一时嘴贱犯了官家忌讳……”

    赵祯突然站定,看着陈彤道:“这时候朕可不能闲着,朕知晓该去寻谁了!摆驾坤宁殿,杨太后定然是有办法的,她可一向看透世事。”

    陈彤微微一愣,随即跟着喜笑颜开道:“官家说的是啊!奴婢怎生想不到,杨太后为先帝贤妃多年,又抚育官家多年,后又得封皇太妃、皇太后,定有睿思相助官家!”

    赵祯自信的笑了笑:“宫中在乎的就是一个名份,叶安寻杨太后为的也是为了这个名分,朕觉得宫中诸事还是要问她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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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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