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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全文阅读

作者:牙牙的童话     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txt下载     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全文阅读

番外一

    五年前,正月。

    天气正寒,皇宫琉璃瓦上的雪还未彻底消融。

    深夜的灵安殿里更是分外的阴寒。

    年仅十四的赵与歌一身皓白粗麻孝服,麻冠,端跪在母妃的灵柩前满目怆然。

    以前他经常听年长的太监宫女叹息说这深宫凄冷,说那冷宫里有许多难以诉说的哀怨,他们还常说这宫里的人呀,无论身份高低,个个命苦。

    几日之前,他还不甚理解。

    直到今日……

    将自己护在手心里十几年的母妃突然走了,赵与歌吃着刺骨的冷风奔到她寝殿中的时候她已经合上了双目。

    她被父皇抱在怀里,嘴角渗着一滴血…像极了苍白的宣纸上的一抹朱红枝桠。

    赵与歌呆愣在她身前好久好久…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母妃她走了。

    十几年如一日在书案前绣花陪着他温书,性子如水般温柔的母妃,走了。

    年少的赵与歌一呼一吸都如被刀割般。

    他知道母妃一定是清白的,她的无奈之举无非只是为了护住自己,为了护住蔺家,为了护住那本不该牵连进来的人。

    还有这皇家的清誉,和她死前还在意着的父皇。

    他能想象出,从出事到今日这足足三日里被禁足行娥宫里的娘亲内心多么煎熬,她一定哭了很久很久,她一定很是不舍,她一定也对那位一开始就没有全然信她的父皇失望了。

    赵与歌呆望着眼前厚重的金丝楠木灵柩,母妃就在里面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

    他头一次感觉到这深宫是如此萧冷。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何等凄凉。

    ——

    “吱—嘎—”

    赵与歌哀伤的思绪被身后突然传来的推门声打断了。

    自娘亲出事后,母子各自被禁足,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关了起来。除了送膳食,根本不会有人靠近他们。而且子时的灵堂…更不会有人来。

    会是谁?

    他瞬时警惕的回头看去。

    就见一个身着夜行衣,黑纱遮面的瘦小姑娘,瞧着灵堂目中发懵,显然是来错了地方。

    “何人?”

    赵与歌冷若冰霜地丢出两字。

    晏小婉眨眨眼睛,有些惊慌的手指抠在门板上,稚声道:“小哥哥,我是好人。”

    她的声音清甜的如果子般,微有瑟缩。

    赵与歌收回视线,冷声道:“好人会擅闯皇宫吗?”

    她被问住了,身子紧紧地贴在门上,扭头想溜。

    赵与歌耳中突听到皇宫中禁军侍卫甲胄的锵锵声,他们朝这里来了。

    他忙喊住她,“别出去,侍卫朝这边来了。”

    晏小婉倒也信他,未敢开门。

    过了片刻,金吾卫左将李成槐带着十几个侍卫进到院中。

    “左将,这里是贵妃灵堂,我们不便叨扰。”

    “我自然不想叨扰,可万一刺客藏匿于此,或是挟持了皇子也未可说。”

    外头人对话的声音虽是刻意压低了几分,但是灵堂中过分寂静还是能听的清楚。两人话完,便有脚步声靠前来。

    赵与歌见她有些慌乱地回头扫过这间屋子,定是在找逃命的窗子。

    可是,这是灵堂,何来窗子?

    不过李成槐自然守规矩,门外恭敬道:“金吾卫左将陈成槐门外参见三皇子,方才宫中入了刺客,末将正在缉拿,敢问三皇子在堂中可是安好?”

    赵与歌看着咬着唇角的晏小婉,肃声回道:“都好。”

    待他们脚步声渐渐远去,晏小婉挺了挺腰背,大步到了灵柩前,跪地就用力磕了三個响头。

    她那泛红的额间惹得赵与歌一时目色诧异。

    晏小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纯净的就似浅溪,他一眼便可望穿,她口中道:“我就给……”灵位上金漆写着“蔺贵妃之灵位”可头一个字她就喊不出,蹙眉憋了半天,只好用果子般的声音道:“方才一番叨扰,我给伯母磕个头赔个不是。”

    伯母……她喊的可是亲切,赵与歌刚要收回目光。

    她却端正身子,抱拳道:“初次见面,我叫小婉,多谢公子搭救。”

    话完,她探入怀里摩挲出一条帕子,递给他大方道:“这个送你,我出门前刚绣好的,就当谢礼了。”说着,盯着他眼梢的泪珠补了一句:“拿着擦擦泪吧!”

    她的小手白嫩如葱,傻气地捏着那帕子,赵与歌犹豫接与不接之时,她塞到了他手里。还很是不见外的问道:“你是皇子,那为何这院子里都没有人伺候?”

    赵与歌垂目不紧不慢的叠好帕子,放进怀里。再抬眸看向母妃的灵位,凄凉之感又溢满了眼中,他没法告诉晏小婉自己的窘境,索性便闭口不言。

    问而不答,晏小婉以为是他嫌自己烦了,想着就不再打扰他了。

    刚要起身,门外又来了脚步声。

    “三哥,我是延儿。”

    晏小婉蹭的立直身子,慌看向赵与歌。

    赵与歌不慌不忙的默默朝灵柩磕了一个头,起身朝着外面道:“五弟稍等片刻。”

    话完,他带着晏小婉走到灵堂的北墙根,挂着白缎灵堂花的“奠”字下的柜子前,掀开搭在上面的白缎布,柜下是一处很宽敞的容身之处,晏小婉半点没犹豫,嗖—的躲了进去。

    “不要出声,老实呆着。”

    赵与歌语气淡漠地交代完,就放下白缎布走了。

    开了堂门。

    黑披风里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的赵承延快步到灵柩前磕头。

    赵与歌垂目跟着跪坐下来,淡淡问道:“这个时辰出来,没人拦你吗?”

    “我偷溜出来的。”

    赵与歌懂他的心意,这五弟自小性子活泼,不争不抢,跟谁相处的都极好,母妃尤其喜欢他,他也喜欢黏着母妃。

    不过此等非常时期,母妃的案子往后会有什么变化,尚未可知。他不想牵连于他,便道:“回去吧!这里你不用挂心。”

    赵承延不走,眼中看着蔺贵妃的灵位闪烁了片刻,垂目眼泪便滚滚而下,抽泣着道:“三哥,我想蔺妃娘娘了。”

    赵与歌刚刚平静下的双目中顿时又生了热泪。

    心口钻心的疼。

    “嗯嗯…嗯…”堂中突然传来小姑娘稚气的抽泣声。

    赵承延吓得耳根一提,环视着堂中,身子紧贴向赵与歌道:“三哥,你听见了吗?何处有哭声?”

    赵与歌一听便知是晏小婉,推开赵承延,踱步来了堂后。

    赵承延怯怯地跟过来,在赵与歌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乌溜溜的眼眸里泪光盈盈的晏小婉。

    夜行衣?黑纱遮面?

    赵承延打量着她,问道:“三哥,这小姑娘哪里来的?怎会在灵堂里?”

番外二

    赵与歌哪有心思回他这些,只看着晏小婉厉色责备道:“不是叮嘱你不要出声吗?”

    晏小婉抬袖抹抹眼泪,看着他吭哧吭哧道:“我…听你们哭,我也…也想哭…我也想……想我娘亲了。”

    赵与歌一时无言。

    “皇上…”

    院外守门的太监接连的喊声惊动了堂中人。

    “父皇来了,快躲起来。”

    赵与歌紧色将赵承延往柜子下一推,放下缎布快步到了灵柩前。

    刚端身跪下,身后的堂门便开了。

    赵鹤鸣卸下了黄袍,着了月白衫轻脚踱步进了堂中,赵与歌缓缓侧脸,却垂目半点不想看这个往日自己甚是尊重的父皇一眼,只行礼恭敬道:“父皇。”

    赵鹤鸣沉声应了。

    他平日如鹰眼般迥然有神的双眸此刻微有倦色,望着堂中爱妃的灵位他还是有些恍惚,终究是十几年的亲人,就如此走了,赵鹤鸣心头也被晃了一下。但他下一刻再想起那些字迹毫无差别的书信,眼中的软色便瞬间消失殆尽。

    即便蔺贵妃饮鸠明志,闭目前在自己怀中说了很多由衷之言,但作为皇帝的赵鹤鸣终归是半信半疑。

    他收敛了思绪,侧目看着垂头的赵与歌。

    沉着稳重,不卑不亢是个能谋伟业的性子,若没有此事,再过几日他便会下旨立他为太子。

    只可惜天意弄人。

    无论以后这案结如何,这孩子对自己都不会再似从前了。

    赵鹤鸣心如明镜,只作为以往的慈父最后嘱咐道:“父皇已命太史局给你择了行冠礼的吉日。继而成人,便收敛心性,慎思笃行,臻于至善。”

    “是,父皇。”

    堂中父子俩的一言一语,那柜子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挥刀出剑晏小婉是半点不怕,反而是如此小心翼翼的躲躲藏藏让她心觉慌乱。尤其是听到堂中那位是蜀朝的皇上,她不由得有些怯意地抱着身子再缩了缩。

    赵承延借着白缎子外透进来的烛光歪头看着她,猜测她到底是何身份。

    小宫女?三哥的心上人?

    但从他们方才的眼神对话里,她明显跟三哥并不熟悉。

    那莫非是刺客?

    可她年纪如此小又如此爱哭,脸上也没有刺客该有的狠劲。

    赵承延想不出个结果,倒是看她身子愈发缩的厉害,实在惹人生怜。

    可此时又不能说话……对了,糖块。

    赵承延忽地想起怀里揣着用来哄妹妹的糖块,快些探手入怀拿出,抽丝剥茧般将那淡黄的桑皮纸慢手打开递到了她眼前,眼中示意让她拿块吃。

    晏小婉当然想吃,可在生人前还是有些怯生,只眼巴巴的看着糖块吞了吞口水,又懵色看向他。

    赵承延见她犹豫,索性拿起一块儿放到了她手心里。

    拇指大小的方正糖块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晏小婉再看看赵承延,小心将糖块放到了嘴巴里,不过她倒是忘记小心翼翼的吃,“嘎嘣”一声,糖块碎了的清脆声儿忽地传到了堂中说话的两人耳中。

    晏小婉慌的快些小手捂住嘴巴,但为时已晚。

    两人就听堂中一阵诡异寂静后,赵鹤鸣厉声令下,“来人。”

    紧接着就听见门外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推门进了堂中。

    赵承延冷静看向眼神已经惊慌了的晏小婉,抬手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再转目…他摸了两块糖塞进嘴巴里,抬手掀了一角缎布钻了出去。

    “父皇,是我。”

    赵鹤鸣看着柜子下出来的赵承延眉头一展。

    看着口中嚼着糖块的赵承延,疑惑道:“延儿?这个时辰你不在寝宫待着,你…”话出口,赵鹤鸣顿时想明白了,他一时忘记了。这蔺贵妃性子温柔,对宫里的孩子都是极好。尤其是这延儿,生龙活虎的性子,很讨她的喜欢,已经记不得蔺贵妃夸奖过多少次了。

    赵鹤鸣目色沉沉,不想再想下去了,只低声道:“随父皇回去吧!”

    ——

    听到了合身声,晏小婉便悄悄地从柜子下爬了出来。

    她缓缓站起身,躲到灵柩后探着小脑袋偷偷望向那门口。

    待她确定人都走干净了,就轻手轻脚到了赵与歌身旁,小声道:“小哥哥,我得走了。”

    赵与歌看她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孤意的眉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道:“无论你来皇宫做什么,我都劝你一句,不想丢命的话就赶紧收手。不然一会儿天亮了,你想走都走不成。”

    晏小婉垂目想了想。

    就算翻不到御书殿里的折子,如此来一趟也不算白跑,就当探路了。

    “嗯。”

    她刚爽声应下,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这边来,晏小婉以为是侍卫杀了個回马枪,慌不择路一个飞身就藏到了灵柩后。等再探出头,就见六个黑衣人立在赵与歌眼前,反手缓缓地合上了门。

    “你们…”

    赵与歌刚问出两字,那些黑衣人便利剑出鞘,剑风扫的堂中白烛飘忽不定,赵与歌的功夫算是不错的,只是奈何他手无寸铁,加之一天水米未进,又哭了一日,身上虚的厉害,刚过十招他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神情一泻间,被一脚“嘭—”踹到了灵柩前供奉灵位的灵桌上,顷刻间他跟桌子轰然倒下,母妃的灵位和一众祭祀的果瓜盘碟纷纷散落一地,他腰间更是如同断骨般的生疼。

    他咬紧牙关起身想继续拼杀之时,几把利剑忽的左右围攻朝他刺来。

    他无处闪躲,心道完了。

    “噹…噹噹”几发暗器如流星一闪,大力弹过剑锋,个个强壮的黑衣人身子竟跟着往后一倾。晏小婉持利刃一挥而过,快到还未看清,她就已经收回了袖中。黑衣人登时松了长剑,捂住了脖子,可为时已晚。须臾功夫他们的指缝间便鲜血如柱,结实的身子都如软脚虾般纷纷瘫在了地上。

    “呼—呼—”

    晏小婉头次杀人,有些心慌。

    平直的肩头随着微促的喘息一起一落,盯着渐渐没了气息的人出了神。

    赵与歌也出了神,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全身血脉一时温热。

    方才那个还内心悲戚的他,倏忽又活了过来。

    他忍疼推直身子,要启口道谢,见晏小婉迟迟回身看着他,眸色依旧清澈道:“小哥哥,这次我真的得走了,你多保重!”

    一堆话还未说出口的赵与歌,只看着她拉开了眼前和黑漆漆的蝙蝠纹堂门,身后那倾泻如墨的长丝如同宫灯下被风掠动的穗子,一晃便入了夜色。

第一章 以毬定名分

    洛京。

    苏国公府的马车里,仲夏的微风扫过苏赋赋水当当的灵眸,她透过窗牖上坠着金穗的竹帘望着外面,心思有些沉。

    三日前,皇上下旨赐婚表姐的心上人司可和与云旎公主。

    娘亲知晓后进宫求了堂姑,蜀朝的皇后娘娘。

    皇上便给了这么一个法子,以毬胜负定名分。

    苏赋赋觉得很荒唐,但是……谁让人家是九五之尊呢?

    “马毬坊到了。”

    车外赶车的成宝说了一声,苏赋赋回了回神,跟阿施还有娘亲李小荔一并下了车。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赵承延,反而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许邈。

    “夫人好。”

    “许公子…许夫人,许姑娘…”

    李小荔寒暄着,许邈一旁道:“苏姑娘我们先进去吧!”

    她应了声,刚走进毬坊,身后赵承延喊了她。

    苏赋赋水眸落了星光回头看他,眼中却瞄到了赵与歌那个讨厌鬼,一时眼睛好个酸疼。

    几人边走边聊,赵承延见他们聊得欢,转头跟一身红裙的苏赋赋道:“真好看。”

    苏赋赋以为他是夸她的衣裳。

    甜甜一笑,道:“西域的衣裳好看,景色更好看。还有那里的天,万丈高尤其的蓝。到夜里,入目星斗密密麻麻,就跟洒了一大兜子宝石一样,十分的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小太监引着众人各自入了长棚,苏赋赋见表姐钱可臻已经到了,快凑到了她身旁。

    刚言语了几句,凳子被人踢一下,扭头一瞧,是那个跟她不对付的发小,陈蓁蓁。

    苏赋赋丢了一句:“你待我考进鸿儒馆,我将你凳子给你踢折了。”

    陈蓁蓁提了提本就飞翘的眼尾,“我看你画竹那水平,怕是在鸿儒馆里看不到你喽。”

    话完,突然满是好奇地身子往前一倾,问她道:“哎,我好早就想问你了,怎么自西塞回来后,你这功夫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在西塞偷拜了高人为师?”

    “我都失忆了怎会记得?”

    “你好好想想,我也想找那高人拜师。”

    陈蓁蓁说的认真,苏赋赋却咯咯一笑,晃晃脑袋道:“想起来我也不告诉你。”

    “恭迎圣驾…”

    两人正拌嘴,皇上赵鹤鸣跟苏曼字随着着皇太后到了。

    众人起身恭迎,苏赋赋好奇的眸子滚来滚去,在找那个跟自己表姐抢男人的云旎公主。

    最后视线落在皇太后宋氏身旁的一位姑娘身上。

    她面容俊秀,仪态大方,身姿纤纤弱弱的样子。

    这若是天长日久互看不顺眼动了手,就她的体格…打不过我表姐的。

    如此一想,苏赋赋心里略略舒心了些。

    坐下来,舀一口冰果饮,就听一锤锤鼓声“腾…腾腾”的响起,苏赋赋嚼着满口的小桃酥,脸颊鼓鼓地抬首看向毬场,见两方马队推开闸门,踩着油地分列入场。

    那骑服上黄色束袖,是皇宫里的马毬队名为赤乌,朱红束袖的则是这边的人,名为朱雀。

    自家人皆是出自军中,身子凛凛的气势是半点不弱的,反而比起赤乌队的人目中更加坚定,更有血性。

    赵鹤鸣微抬了抬手,场上的一声巨响的锣声响起。

    两队人马轰然间风驰电掣朝着毬场中的那粒拳头大的彩绘马毬奔去,朱雀队先行到前,挥仗马上碰毬之时,被赤乌队冲来的人一杆便将鞠仗打落,毬被赤乌队截去,飞毬过空,赤乌队驰马接毬,丝毫没有给朱雀队反击的余地,三仗后第一个毬便入了朱雀队的毬洞。

    “赤乌队入一毬。”

    场上监分小太监高呼一声,插赤乌队一棋。

    对面端坐的那些皇子公主好个高兴,苏赋赋看着远远看过来的赵承延哼了一声。

    十毬为结,总有翻盘的机会的。

    可未曾想朱雀队竟被赤乌队一路碾压,而且六人中坠马三人,后补上的更是毬碰都碰不到一下,第四毬结束,赤乌队的第四面旗子也插上了,这眼看赤乌队就胜了。

    拳头越攥越紧的苏赋赋一咬牙腾身而起。

    “赋赋你去哪儿?”

    苏赋赋不顾身后娘亲李小荔的问话,奔到了皇上跟前。

    “苏国公府苏赋赋请战,恳请皇上开恩准允。”

    赵鹤鸣温和笑了笑,道:“不愧是苏国公的爱女,有几分血性,不过终究是小姑娘,还是得小心些。不然,朕没办法跟苏国公交代呀!”

    “谢皇上。”

    苏赋赋谢恩起身,大太监高儒升派人场中喊话。

    “朱雀队替换一人。”

    苏赋赋跃身而上,持仗就疾奔到了马队中。

    四皇子赵成喆唇角一勾,略带讥讽道:“这苏家的千金性子可真是不一般呀!”

    闻言,赵承延、赵与歌和许邈一并暗暗斜了他一眼。

    “我来夺毬,各位只管奔到赤乌队场中列阵接毬入门。”

    勒着缰绳昂首在朱雀队阵前的苏赋赋目色中冒着冷如冰锥的寒光,全然像是一个满身盔甲持矛的少将,她字句清晰的叮嘱完,就听锣声一响,众人就见朱雀队六人中五人左右快马绕开冲过来的赤乌队,那红衣驽马的小姑娘单枪匹马迎了上去。

    李小荔捏着帕子额间都冒了汗。

    这丫头,这是什么阵法?

    娘为女忧之时,苏赋赋一个跃身,单脚着马镫愣是在赤乌队离毬半丈之时将毬一仗挥到了空中,赤乌队挥杆去抢,苏赋赋翻身踩上马背再补一仗,那毬飞入云霄般冲去了赤乌队的毬笼。

    “接毬接毬……”

    众人跟着捏了把汗。

    朱雀队的毬手顺势接过,五人一人一仗,“嘭”那赤乌的守门被闪了一下,看眼看着毬入了毬笼。

    场上的朱雀队终于得了一旗,赵承延那揉捏在一起的手这才微微松开了些。

    往下三毬皆是苏赋赋不断变换阵法,次次得旗,场上一时追成了平手。

    主看台上的苏曼字微微转目看向赵鹤鸣,他一双鹰目中渐透出窘意,虽是不动声色,可指尖已经焦躁地搓动了起来。

    若是赋赋胜了,玉旎公主便要降尊纡贵入宅为妾,这可是史无前例之事。

    苏曼字暗暗看着吃瘪的赵鹤鸣,心里很是舒畅。

第二章 结下了梁子

    “儿臣请命出战。”

    赵鹤鸣垂目微躁间,赵成喆步前。

    赵与歌紧随而来,“父皇,儿臣定夺胜而归。”

    赵成喆没想到赵与歌也来跟着搀和,奈何自己马毬实在差他一筹,不敢跟他一样立军令状,只好默默等父皇下令。

    赵鹤鸣顿时满面笑意,道:“端王是最疼云旎的,我不准也是不妥。四皇子…也难得有这份心,那…就一同上场吧!”

    毬场上,身绕襻膊的赵成喆看着对面红衣飒爽的苏赋赋鄙夷一笑。

    侧目跟赵与歌道:“三哥…四弟一定助你得胜,不能让云旎吃了亏。”

    赵与歌心如明镜,他哪里是为了云旎,只是想在父皇前讨些好处罢了,便淡淡提了提唇角道:“多谢四弟。”

    ……

    锣声一响,苏赋赋带队而上,四人夺毬,两人接毬。

    赵成喆先抢毬,苏赋赋挥仗而下被赵与歌抬仗就勾住了,好在苏赋赋的队友一仗截下,苏赋赋接应带毬狂奔。赵成喆疾驰到旁并肩夺毬,他挥舞的鞠仗故意脱手朝着她的马身而来,苏赋赋不舍得让球。犹豫之时,赵与歌趁其不备一仗夺了毬,苏赋赋这才死心,只是她回神时,毬已入门。

    苏赋赋目色一厉,转身再次迎战。

    她看着对面的赤乌队,目中渐渐拢了战火,她跟身后的人道:“四人绊住三皇子,一人接毬,最后一局一定要赢。”

    最后的一声锣响,两队都拿出一决生死的架势。

    苏赋赋的马儿劲头十足,她的鞠仗眼看要夺了毬,却突飞出一粒石子“嗖”将毬弹开了,苏赋赋瞥一眼赵成喆,转头去追夺了毬的赵与歌。

    两人勾杆争夺,互不相让,赵成喆身后驾马追了上来,只是他目中望着的却不是那马毬,是冲着苏赋赋,赵与歌看出他的意图,弃毬扬杆,故作无意失手的样子,力道极足的甩在了他马儿的脸上,那马儿疼的仰天长嘶…来了一个人仰马翻。

    毬被苏赋赋夺走了,赵与歌转目如风而驰,在苏赋赋挥杆传毬之时,赵与歌精准截下,运毬空中,苏赋赋便看着那毬在赤乌队手中传递,不等再去追,那毬“哐当”一声入了毬门。

    输了。

    她汗水潸潸的小脸上一时没了神情。

    赵与歌悄悄看着她的侧脸,心间很是难受。

    ……

    回了苏国公府。

    晴天竟也阴沉了下来。

    苏赋赋半点食欲没有,只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垂头丧气的来回晃荡着。

    连小厮传话赵承延在外面候着,也被她打发阿施去回话了。

    待天黑了,她才肯回了屋里,肚子咕噜叫唤的厉害,阿施赶紧奔出院子去了膳房。

    “赋赋……”

    她听见了赵承延的声音。

    只不过那个声音好似有些远而且喊得鬼鬼祟祟地。

    她出了堂跟着声音去找,直到走到了院墙根处才顿了下脚,墙外谷余问赵承延:“主子,这院子里该不会不止一棵流苏树吧?”

    “只有一棵,这是当年岁王为王妃种下的,错不了,这里定是赋赋的院子。”

    话完他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苏赋赋闻声纵身跃上了墙头,又跳到了赵承延跟前。

    “你找我?”

    赵承延可算见到她了,不安的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谷余见状很是知趣的快溜溜走了,就留两人在这长长的空巷子里。

    赵承延踱步朝她凑近了些,看着她那写满了失意的眸子道:“怎么连我都不见了?”

    苏赋赋没有否认,垂目手指勾来勾去道:“心烦。”

    赵承延明白她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何输了,烦自己为何没有帮表姐争得正室的名分……所以他才更心疼更着急。

    ……

    “大小姐…你去哪儿了?晚膳我端来了。”

    如此一喊,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苏赋赋纳闷的看着他道:“你也没吃饭吗?”

    赵承延担心她,午饭晚饭一口未吃。

    不过他哪里会告诉她这些,只轻摆摆头,万事皆安般笑道:“我不饿所以没吃,你快回吧,别让阿施等着急了。”

    “嗯…”苏赋赋应了刚转过身,可赵承延的肚子却又叫唤了起来。

    苏赋赋敛步回身看他,道:“跟我进去,填饱肚子再陪我读会儿书。”

    赵承延眼中望着围墙摆摆头,“这是你的闺院,我进去…不好,对你的名声不好。”

    “赵承延,我发现你尤其喜欢将名声挂在嘴上。”

    “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我就不…”

    可他这车轱辘话还未说完,就被苏赋赋拽着衣袖飞上了墙头,跃进了院子里。

    一落脚,苏赋赋松了手,豁朗道:“搞不懂你们干嘛将自己困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里,一点都不洒脱。”

    说完,她几步欢快地蹦到了看着两人发呆的阿施跟前说起了话。

    既然被拽进来了,便不再想那么多了。

    赵承延长舒了一口气,慢步环视过她的院子,惬意的晚风抚着她院中地上的青草,阵阵清香,还有右手边如白雪覆盖的流苏树,月色下微晃着树枝弄着花影,很是醉人。

    “赵承延,我们在院子里吃可好?”

    他回头,看她站在堂里,身上的红衣比白日里还要鲜艳好看,他应了声,她紧接着道:“那快来搬桌子。”

    依她吩咐,赵承延挪出堂中的桌凳,置在了堂前。

    清风明月。

    苏赋赋吃了几口菜肴,整个人好多了。

    赵承延落了银箸,道:“其实,今日三哥上场,我心里才踏实了些。”

    苏赋赋不解地看着他。

    阿施也竖起了耳朵。

    “四皇子,你跟他过了手,可是觉出什么了?”

    “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他耍诈,他用了小石粒推毬。实在想不到,他一个皇子竟然也用这种小人伎俩。”

    “他一贯如此,所以我才心生担忧……不过一看三哥跟了上去我当即放了心。他最怕三哥,所以在三哥眼前,太损的招数他不敢用。而且就算他想欺负你,三哥也定会拦住的。”

    他一口一个三哥。

    苏赋赋瘪嘴道:“赵承延,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三哥,但是…我跟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赵承延早就猜到了她会如此说。

    脸上便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问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去端王府读书了?”

    苏赋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你那三哥我都要气死了,若不是他我便不会输,我表姐也不会为妾。我只想离他远远地,这辈子都不要再碰面才好。”

    “你与陈大小姐可是打了赌的,靠自己的本事考进鸿儒馆。再言,并不是天天碰面,偶尔碰到了我也定会在你身边,你便喊句三哥行个礼,不过几息的功夫。剩余二十几日,对付对付,可好?”

    苏赋赋盯着他这双像是小狗似的无辜眸子。

    堂姑撮合她跟许公子,并让许公子教她书画。赵承延担心两个公子出入苏国公府被人说三道四,这才借住在了隔壁的端王府。

    自己不该再给他添麻烦。

    她想了片刻,道:“好,对付对付。”

第三章 此生不纳妾

    翌日清晨。

    婉袖阁的院中一片寂静,清澈如水晶的露珠一颗一颗的挂在青青的结缕草上,那天边只有一片橘光,还未露出咸蛋黄的模样。

    李小荔想起苏赋赋昨日一路沉默,心里挂念,早早起了跟梅姑来看看她。

    进了院子里,梅姑去西厢房轻声叩了叩门。

    里面无人应,想着可能是还在睡,便轻推了门。

    可床上无人。

    两人正纳闷,回身阿施揉着眼睛从她屋里出来了。

    “夫人好,梅姑好。”

    她招呼了一声,就听李小荔问:“你家大小姐呢?”

    “大小姐?不在寝室吗?”

    阿施迷迷糊糊地去看了一眼,走出来迷迷瞪瞪地眼中看到书房的门一愣,突然猜到了什么,道:“啊,夫人,大小姐应该是去马院看桃花了。”

    李小荔倒未多想,只道:“那阿施你去跟她说声我在这儿等她用早膳,让她一会儿来这儿。梅姑,你去端几样赋赋爱吃的早膳。”

    梅姑应了声,刚要出去,两人却见阿施一脸的为难,而且眼睛还总往书房看。

    李小荔纳闷的看着她,道:“阿施,怎么了?”

    阿施摆摆头,“那夫人,我打扫过书房再去吧!昨日大小姐读书,屋里有些乱,她吩咐我整理,我倒是忘了。”

    不说还好,一说,谁想李小荔竟然站了起来。

    “你去找赋赋吧,我来打扫。”

    说着,她就往那边走。

    阿施急忙去拦,“不用夫人,我来,我来就行。”

    李小荔觉出了不对劲儿,转身到了书房前轻声推了门。

    片刻后退了出来。

    “我眼花了?怎么…看见这书房里有…有个男子?”

    梅姑蹙眉道:“夫人,您别着急。”

    李小荔怎会不急?

    急的跟陀螺一样团团转,缓了好一会儿,又回踏步上了台阶。

    她轻手敲了敲门。

    书房里,面对面趴在长案上的两人闻声睁开了眼睛。

    苏赋赋朦胧地看着赵承延,耳边就听李小荔喊道:“赋赋…”

    这一喊,苏赋赋立刻清醒,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眼看那门就开了。

    回过神的苏赋赋,只觉定要被骂惨了,起身跟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到了门前。

    进门的李小荔却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看着赵承延惊喜道:“五皇子?”

    赵承延步前来,大方施礼道:“晚辈赵承延,见过夫人。”

    赵承延可是世间难得的俊美贵公子,谁看到他都会心里忍不住赞叹上一番,李小荔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对赵承延的底细知道的颇多,若是他来当她的女婿,李小荔简直能原地高兴到蹦高。

    她打量着赵承延,在心里暗道,怪不得这丫头看不上那许公子呢,敢情都是因为他。

    李小荔嘴角上扬着,笑道:“早就听赋赋说五皇子教她读书,我这为娘的心里很是感激。”

    话完,跟苏赋赋柔声道:“娘亲去给你们准备早膳,你先带五皇子去浴房收拾一下。这衣裳,正巧府上前几日我给你哥做了几身,我让小菁送一身过来。”

    苏赋赋看着反常的娘亲懵色“奥”了一声。

    心猜着她是不是气疯了?彻底?

    外面的阿施吓得腿都软了。

    扶着门框小步挪进来道:“大小姐,夫人看上去…好似没有生气。”

    苏赋赋嗯了一声,捏着下巴道:“按理说,这种情况,李小荔应该吼我一顿才是。可能是因为当着赵承延的面骂我太难堪,盘算着等他走了再补一顿厉害的。啧啧……女人心海底针,可怕,实在可怕。”

    赵承延见她受了难为,歉意道:“怪我,是我一时大意了。”

    “怎么能怪你?你都是为了陪我读书,才累的睡着的。”

    “那大小姐,我去打来热水,你们等会儿。”

    话完,阿施便出门提着木桶出了院子。

    ……

    盥洗换衣后,两人刚在堂中坐下。

    茸儿和竹儿来了。

    “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过来了?”

    “是娘亲……”

    茸儿刚要脱口而出,竹儿一旁碰了碰她的手,紧而施礼道:“竹儿见过姑丈。”

    苏赋赋一惊,“竹儿,不能乱喊,称赵叔叔就好。”

    茸儿则是仰头盯着赵承延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朝他展开了手臂。

    赵承延看着她圆嘟嘟的脸蛋,笑滋滋的抱她起了身。

    “这位大小姐如何称呼?”

    茸儿八字眉盯着赵承延道:“我是茸儿……姑丈,你何时娶我姑姑?”

    这兄妹俩怎么了?

    苏赋赋被他们惊的额间冒了一层冷汗,赶紧憨憨笑着打岔道:“吃饭吃饭。”

    谁想,两个小家伙可不是如此好对付的。

    桌前坐下,赵承延就见兄妹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竹儿正襟危坐,大人般问道:“姑丈,听说你是皇子?那你多大了?”

    赵承延一板一眼回道:“年有十七,比你姑姑长了一岁。”

    “听说你教姑姑读书,看来你书读的不错,那你功夫如何?”

    “嗯,我书读的不错,功夫也不错。”

    “那你可有官职?”

    “没有,不过明年皇上会封我为王,离开洛京去封地。”

    这件事苏赋赋头次听他说,转头惊讶道:“你要离开洛京?”

    “嗯,明年十八岁生辰后。”

    “那……就不回来了吗?”

    赵承延点点头,“除去每年岁贡和父皇召见,便要一直待在封地。”

    他要走。

    苏赋赋垂目不高兴了。

    她好不容易有个如此喜欢的朋友,她舍不得他。

    她脸上一时板了下来,低头转动着汤匙,却不往嘴巴里送。

    竹儿该问的话都问完了,该茸儿了,就见她红红的小嘴巴嘟嘟道:“那…你娶了我姑姑后,还会再纳妾吗?”

    苏赋赋这才觉出这俩小家伙是受人差遣来的。

    跟茸儿蹙了簇眉间,跟赵承延道:“你别在意,这应是我娘亲还有嫂嫂让他们如此问的。尤其是我娘亲,可能是最近我闯祸有些多,她突然很急切的希望我嫁出去。”

    赵承延早就猜出这两个小家伙是当了提线木偶。

    他只笑着跟茸儿认真道:“我此生,只娶一妻,不纳妾。”

第四章 请好好对她

    这五皇子分明就是说给大小姐听得。

    阿施小心窃喜。

    用过早膳,赵承延抱着茸儿,苏赋赋牵着竹儿出门送他。

    那门里的慕贺一脸懵色。

    这不是乔迁那日在门前在大小姐说话的那位贵公子吗?

    他何时入的府?又为何这个时辰走?

    脑中一团浆糊的慕贺待他们出了门,小心喊住了身后来的阿施,道:“阿施姑娘,这位公子是?”

    “大小姐朋友,怎么了?”

    “何时来的?我怎么没听说?”

    阿施朝着西边瞄了一眼道:“从外面翻进来的。”

    “翻?”

    慕贺赶忙认真道:“是我失职,我马上去跟夫人请罪。”

    阿施见他傻憨傻憨的,急忙小声道:“那是大小姐请进来的,你就是巡查遇到了你也管不了的。”

    慕贺脸上一时严肃了许多。

    “阿施姑娘,作为男子,我要提醒你和大小姐。若是大小姐请他翻进来尚可,若是他自己打着什么想念佳人的旗号翻进来,那这种男子可是万万不能要的。”

    阿施蹙着眉头上下打了他一眼。

    “幕府将,你记得你只长我两岁,怎么说起话来,好似个那庙中的方丈一样。”

    这入国公府做事,尤其是府将一职可是堪比科考。若不是上一任府将举荐,加之他性子憨直,为人老实忠厚,苏家父子倒是不会选用如此年轻的人。

    而且,慕贺可是唯一一个敢在苏家父子跟前立誓的。

    他立誓说,大到保护府上众人的性命,小到照顾众人的小病小灾。

    所以即便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也要能帮就帮,能管就管。

    阿施凝目看他。

    慕贺全然一个干净正直的少年将军模样。

    他个高,骨架偏瘦些,眼睛长而圆,清秀的脸颊已经褪去了稚气,明亮的眼中尽是不骄不躁,偶尔闪过震慑恶人的厉色眼神。

    人倒是不错,就是憨直憨直的。

    跟他过日子,怕是如同抱着块木头差不多。

    阿施为他将来的娘子小小担忧过一番便望向了府前。

    ……

    刚出端王府的赵与歌淡扫过国公府前的四人,垂目上了马车。

    他端身肃色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悠悠荡荡路过几人,他听到了两个小孩子的声音,口中亲昵地喊着“姑父姑父”。

    赵与歌昨日下值回府的时候撞见了独行回来的谷余,知道他去找了苏赋赋。

    这小子,那日喝酒之时他还未言明心意,今日竟然已经亲近成一家人。

    不过如此才好,苏皇后一直想通过撮合许邈和苏赋赋来拉拢许丞相,有了五弟,她的计划就成不了了。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此刻他眼中浮起了一层晦涩不明的落寞。

    马车到了大理寺。

    进了屋子,恭候多时的司直谭可绍上前。

    “少卿,这是解坤案的结案卷宗,您过目。”

    话完他声音压低了些道:“案子一结,那苏皇后可是踏实了。”

    “解坤这员大将默默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是她的财库。他一死,她的钱脉就断了一大截。想必…现在正想办法在推举下一任的户部尚书。”

    日进未时,阅过卷宗,确认已无遗漏的赵与歌入了宫。

    到了御书殿跟前,正碰见翰林院的田朋亭,两人浅浅一笑。

    “儿臣叩见皇上。”

    赵鹤鸣见他来了,脸上表情甚悦,道:“快起身,可是案子结了?”

    “回父皇,户部案件已结,特来给父皇递上卷宗,请父皇过目。”

    “好好好。”

    殿中监的张德朔眉梢暗喜,接过卷宗转手奉上。

    蜀朝因前两年瘟疫之事,国库吃紧,而解坤案五百多万贯正压在账面上,只能案结才是入库。

    赵鹤鸣自然是万分着急。

    赵与歌就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思才未继续追查,改为速速结案。

    赵鹤鸣将案宗粗粗翻阅过,很是满意道:“端王办案,向来不拖泥带水,朕很是放心。”说着他一顿,“只是这解坤,辜负朕对他的期望,当年用他,便是看中他沉稳忠厚,是朕看走了眼,用了这么一个贪得不厌之人。”

    田朋亭趁机道:“解坤辜负圣恩,落得这步田地皆是因他忘却初心。臣念解坤案后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便特来向皇上举荐贤臣,就是其原为户部侍郎六年后因母重病,调任东洲的现东洲太守李卓。”

    赵鹤鸣对李卓这位孝子还真是印象颇深。

    十年前甄选户部尚书之时,因他口碑极好,赵鹤鸣本要用他,可他家乡的老娘突然病重,他看到家书之时即刻决定回乡守母,将户部尚书位子拱手于人。

    如今重提,赵鹤鸣还真是感触良多。

    他淡淡颔首,“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说完以后,他未再言其他,而是转头跟赵与歌道:“时辰将进午膳之时,你随我一同去你皇祖母那里坐坐。”

    “是,父皇。”

    这是赵鹤鸣在蔺妃逝后第一次主动跟赵与歌这般亲近,那田朋亭目中微微暗了暗,恭送两人。

    ……

    “长孤幼,养老疾,收介特…”

    雨晴殿书房里念书的苏赋赋,嘴巴里声音越来越小,身子一歪,睡了。

    赵承延一愣,阿施也停了手里的扇子起身。

    “大小姐这是得多辛苦,如此就睡了?”

    赵承延吩咐谷余拿了缎盖过来,刚给她轻轻盖上,苏赋赋觉察到动静腾就直了身子,手上的毛笔一下就划在了凑前的赵承延月白衣衫上,她慌的一闪,那睡麻了的手握不住笔,掉在了她的衣裙上,也染了。

    “闯祸了……”

    苏赋赋迷迷瞪瞪地嘟囔道。

    赵承延却看她这小迷糊的模样疼惜道:“如此困倦,去我房里歇会儿,睡饱了再起来读。”话完跟阿施道:“劳烦阿施姑娘回府给赋赋取身衣裳来。”

    “是。”

    阿施得话外头去了。

    他又跟收拾墨笔的谷余道:“收拾好了再去膳房准备点果碟。”

    赵承延吩咐完便带着苏赋赋回了西边的寝室里。

    绕过堂中的绣屏,两人拐到长廊,苏赋赋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被赵承延拉着进了寝室,她虽然困倦,可鼻子是好用的,赵承延的房间里有一种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是在太阳下才能闻到的,让人极其踏实的味道。

    他拉着苏赋赋坐到了床上,苏赋赋倒也不见外,脱了鞋子扭头就趴在了床上。

    赵承延给她放着帷幔,轻声道:“莫要记挂读书的事,先尽情睡。”

    帷幔里的苏赋赋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就睡了。

    赵承延勾着唇角回身解了外袍,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水蓝的清爽圆领袍刚套在了身上,听见了寝室外传来了赵与歌的声音。

    生怕声音吵醒苏赋赋,他顾不上理衣裳,先奔了出来轻声合了门。

    “三哥。”

    他绕出绣屏,小声喊了声,才步到赵与歌跟前脸上甜滋滋的低声道:“赋赋累了,在我房里歇着呢!”

    赵与歌登时眉间攒了一下,心里好个别扭。

    赵承延理好袍子,两人殿中落座。

    探水一旁泡茶,赵与歌极度平淡道:“今日我跟父皇去了一趟皇祖母那里,云旎说起六日后成亲之事,我便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我们一同过去吃喜酒。”

    “好。”

    “谷余呢?怎么…没见他在旁伺候?”

    “我想着赋赋醒了定是想吃点酸甜的果子,就让他去准备了。”

    “你可真是用心。”

    赵与歌话中掺了几分旁人听不出的酸气。

    赵承延端着茶,唇角禁不住的翘起道:“遇到了才知道,不用刻意去想,这身子最诚实。三哥,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她做了什么荒唐事?”

    赵与歌心里烦,并不想听,就未说话,只看着他。

    赵承延喝了口茶,笑道:“我给她擦了嘴角。”

    赵与歌藏着脸上难以捉摸的酸意,端着茶望向殿外道:“这…应为失礼之举了。”

    “是,当时我也懵了。也困惑自己怎么看到她就失了分寸,当时那心里慌的厉害,生怕她生气再也不理我了。我慌乱中便胡编了个由头,赋赋她就真的信了。三哥,你说她这个小傻子,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赵与歌苦苦一笑。

    道:“好好对她。”

第五章 一同游夜市

    两人说着话阿施端着衣服回了。

    赵与歌一脑袋疑惑。

    刚想琢磨琢磨,殿外张楚然来了。

    这是端王府唯一的女主子,两月前进府献舞,因其大伯为殿中监张德朔,常伴皇上左右,又加之她长相倾国倾城,赵与歌便将她留下了。

    她靠前来,细眉轻拢道:“王爷,妾身闺中好友今晚在东城夜市对垒,妾身想出府一趟,过去看看她。”

    赵与歌目色平常,道:“夜市人多杂乱,探水……你去吩咐陈直带几人换上便衣跟着张孺人。”

    “是。”

    探水应下便去了外面。

    屏风后出来的苏赋赋听了个清楚,靠前来眼中亮晶晶的,问她道:“然儿姐姐,你所言的对垒是何意?好玩儿吗?”

    “这是洛京城东西两大市的商户间的对垒,输的一方要请客喝酒。这比百戏,文墨的最是精彩。我那位姐妹家中是做茶楼生意,她泡茶是一绝,今日便会上台,为西市争点风头。”

    夜市二更止,而苏家家规最晚一更两刻便要回,所以她都是在夜市开始热闹之时离开。这会儿一听这对垒那般有趣,而且定是人山人海热闹。她想去……便回眸看向赵承延道:“听起来很好玩儿。”

    赵承延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心思,道:“我陪你去。”

    话完他还邀赵与歌道:“这入夏后的夜市想来定是熙攘热闹,三哥,不如我们四人同去。如此,你也不用因张孺人外出挂心。”

    赵承延你邀他作何?

    一旁的苏赋赋心中默念,你别去你别去,讨厌鬼你别去。

    念了好一会儿。

    就听赵与歌道:“好,一同去。”

    苏赋赋脑壳“嗡”一声,再回过神,他们四人已经下了马车。

    阿施被打发回府跟娘亲交代此事去了,谷余也留在了府上未跟来,只有四位主子,后面陈直带着几人便服悄声跟随。

    赵承延跟赵与歌并肩走着,他看着眼前灯烛辉煌,游人嬉集的大盛长街不禁道:“看到这长街,便想起了去年观州的上元夜,夜空绚烂,人声鼎沸。不过当时三哥是跟谁去的?竟然还有兴致吃糖人?”

    赵与歌他所记得的只有他一人温灯,天降祥瑞这些事情。

    对他所言的上元夜一片空白。

    “上元夜?”

    “你当时身旁跟着一位清瘦的小公子,想来应该是位小太监。我远远看见他买了两个糖人,递给了你一个,你们便说着话走远了。”

    “奥,那应是探水。”

    赵承延摆摆头,道:“比探水的身量瘦些,也矮了几分,就像…”说着他在人群中找相似的身形,眼睛左看又看,到了苏赋赋这里顿了顿,再回过头道:“身形跟赋赋相仿,很是清瘦,灵巧。”

    赵与歌自以为他身边一直跟着的是探水,绝不会有旁人。

    就十分笃定道:“若不是探水,那定是你将旁人错看成了我…再者,糖人这种孩童爱吃的东西,我无兴趣。”

    赵承延当然没有认错,也没有看错。

    不过他知道赵与歌去年受伤失忆后,许多事记不得了,再多说也无意,便住了口。

    一行人跟着人群到了张灯结彩还悬着对垒横幅的擂台前,张楚然踱步到赵与歌身旁道:“王爷,这对垒还要将近半个时辰后,不如你们先去别处游玩,一会儿我们在这里碰面如何?”

    他应了声,吩咐陈直和侍卫跟她去。

    他们三人则踱步往东边更热闹的地方走了。

    “赵承延,你看他们都带着假面。”

    苏赋赋说着就奔去了假面摊子前,忘乎所以的挑选着,“小兔子,小狐狸,小狮子……啊,这个最是可爱……”

    她以为赵承延在她身后,带上小老虎的假面回身就小手成爪“啊呜”了一声。

    可身后不是赵承延,是赵与歌。

    她愣神看着他,微微失落得将面具掀了起来。

    听赵与歌道:“赵承延被朋友拽去喝酒了,让我先陪你一会儿。”

    苏赋赋心道谁用你陪?

    嫌弃间就听他问:“这个假面喜欢吗?”

    苏赋赋没吱声,摘下还了回去后就径自往前去了。

    赵与歌知道她心里因为她表姐的事情跟自己别扭着,他也未再多话,只一旁安安静静地跟了上去。

    苏赋赋撅着嘴巴闲来看着街上花花绿绿的摊子,有几个举着糖人的男女从她身边接踵而过,那糖人做的活灵活现很是细致,可是铜板都在阿施身上,她不在,赵承延也不在……苏赋赋眼馋的吧唧了两下嘴巴再转过头,就听赵与歌道:“糖人摊子在前面。”

    未等苏赋赋说句话,赵与歌便径自朝那摊子踱步去了。

    他这是巴结我?

    大可不必。

    苏赋赋一万个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扯,可让她主动开口跟他说话又为难的厉害。一走了之也不成……这想来想去只好磨磨蹭蹭的跟了过去。

    摊子前不少人,苏赋赋跟在他身后打量着那草架上插满的糖人,赵与歌回头问她:“苏姑娘选好了吗?”

    正好两人身前的一对男女拿着糖人走开了,苏赋赋指了指草架上小兔子式样的糖人,赵与歌会意跟糖人师父说了,那糖人师父旁的妇人笑盈盈的眼眯成一条缝轻声问道:“姑娘选好了,那公子选什么?”

    赵与歌摆摆头。

    这妇人再笑道:“我们摊子的糖人选一送一。”

    苏赋赋没吱声只扭头看向了别处,赵与歌本想让她再选一个,可见她不太想搭理自己,便迟迟跟那妇人道:“您随便做一个就好。”

    等了片刻,妇人分别递上:“来,小姑娘的小兔子,这是公子的青草。拿好了…”

    兔子?青草?

    好像哪里怪怪的。

    两人虽如此想着,可倒是谁都未回头好好看看那摊子上的旗子,上面明明赤色大字描着鸳鸯糖人。

    苏赋赋吃了几口糖人,脚下也不似方才沉重了。

    赵与歌也趁机开口道:“苏姑娘打算何时消气?”

    苏赋赋用力咬下了一只兔耳朵。

    “端王殿下您主动跟我结下的梁子,现在又假惺惺的问我何时消气作何?”

    “胜败乃兵家常事,苏姑娘既然有胆量上场,自然也应有肚量来接受铩羽而归的事实。”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来就是拿腔作调的架势,再说下去怕是要被他这些晓以大义的话活活气死。

    苏赋赋自觉嘴欠,就不该跟他说话,便再不吭声只大步往前去了。

    大盛长街,耳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身边挑着担子贩卖荷包的小厮,街上人堆里随手能变出花朵的杂耍,还有两手耍着十只碗,娇小的身子还能翻来翻去而且异常轻松的小丫头。

    苏赋赋全然忘我的东瞅瞅西瞧瞧,恨不能再多出一双眼睛来。

    只是这喧闹声中她突然听到了小孩子不安的抽泣声。

    她定睛一瞧,两个跟茸儿竹儿一般大的孩子手拉着手,脸上挂泪正朝她这边走来,苏赋赋再瞧瞧两个小孩子身后,并未有对他们用心的大人,难道在前面?

    她敛步,见两个小孩子跟她擦肩而过后还是懵懵的直直往前去,也并没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苏赋赋心觉不对,跟上去拦了他们。

    “你们两个,家里爹娘呢?”

第六章 身子不好吗

    这小丫头小少爷满眼珠花仰面看着她,纷纷摆摆头。

    赵与歌跟了过来,道:“他们…是走丢了吗?”

    苏赋赋点点头,二话不说拿过他手里的糖人道:“你们两个让这位叔叔抱,我们带你们去找爹娘。”

    两个小孩子抽弄着鼻涕转目看向赵与歌,看了他一会儿一个个张开了手。

    赵与歌未抱过小孩子,怔愣着相互对望,苏赋赋一旁不耐烦道:“你愣着干嘛?抱起来呀!怎么?你身子不好,抱不动吗?”

    赵与歌对付不了她的牙尖嘴利,乖乖地矮身左右一边一个抱了起来。

    刚站起身,这小少爷就哭唧唧道:“姐姐,我们的小花猫不见了。”

    “小花猫?你家爹娘怕都要急死了,先找到他们才是。”

    那小丫头又哭的哼哧哼哧的,道:“姐姐,那小花猫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不能不要他。”

    两个小孩子顿时哭成一团,嘴巴里吆喝着弟弟弟弟…赵与歌躲又没处躲,只觉耳朵都要被他们震聋了。

    苏赋赋也嫌吵,求饶道:“别哭别哭,我给你们找。”

    “喵喵喵。”

    苏赋赋喊了满大街喊了一会儿,回过神道:“你们家小花猫可有唤名?”

    “就叫弟弟。”

    “怎么起这么一个名儿?”

    苏赋赋嘴巴里嘟囔了一句后开始改口喊:“弟弟…弟弟…喵…”

    见苏赋赋喊得如此卖力,那两个丢猫的小家伙倒是不急了,手搭在赵与歌身上,四只眼睛左右盯着他,累了就干脆倒在了他怀里。

    这大热天的可着实难为了赵与歌,他汗珠一层一层的冒个不停,正要跟苏赋赋商议放弃之时,一只胖悠悠的大花猫真的窜了出来,在苏赋赋脚下竖着尾巴“喵”了一声。

    “呀!你就是那只小花猫呀,你好胖呀!我以为你应该跟我一样,是个瘦子呢!不过,看来你们府上伙食不错。”

    苏赋赋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想跟两个小家伙说一声,可回头就见他们睡着了,再看赵与歌脸颊都热的发红了,那额间的汗珠都流进了眼睛里。

    瞧着可真是碍眼。

    苏赋赋心里腹诽着摸出帕子递给他道:“那……擦擦吧!”

    赵与歌费力接过来,可帕子刚碰到眼睛,那小丫头的身子跟了动了一下,慌的赵与歌赶紧抱紧了她。

    苏赋赋只好拽过帕子道:“我给你擦吧!”

    说着她蹙着眉头,万般不愿意的给他粗粗拂去了脸上的汗珠。

    帕子上的淡香让赵与歌心头猛地跟着一攒。

    这香气为何如此熟悉?

    “老爷夫人…在这儿这儿……”

    两人闻声一瞧,一群人簇拥着气喘吁吁地奔到了他们跟前。

    赵与歌一看来人,怔愣道:“秦大人?”

    秦朗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从五品上。

    赵与歌虽与他同朝为官,而御史台与大理寺也是往来甚密,可偏偏这两人从未因公事碰过面,眼下如此撞见,两下都有些懵。

    秦朗也怔了怔,“端王殿下?”再转目看看苏赋赋,“苏大小姐。”

    那日马毬坊,六品之上的洛京大臣都去了,自然秦朗也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苏赋赋。

    不过苏赋赋并不认识他,只问道:“这两个小家伙是你们家的吗?”

    秦朗的夫人白氏一旁快点点头,秦朗感激道:“多谢两位。方才这猫丢了,一行人都在找猫,一时大意竟将俩孩子看丢了。”

    说着他跟夫人唤起了在赵与歌怀里睡着的孩子,两个小家伙看见爹娘后都来了精神,再一瞧小猫寻到了,赶紧抱到了怀里。

    秦朗眼中万分感激,喜笑颜开道:“真是多亏了端王殿下和苏姑娘,不如这样,明日我在家中设宴,替我这一双儿女感谢两位的恩情。”

    苏赋赋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只笑道:“不用谢,顺手的事儿,不过如此小的孩子,家里人还是要寸步不离的才是。”

    白氏猛点头应着,拉着两个孩子跟苏赋赋说起了感激的话。

    一旁赵与歌再跟秦朗客套了几句便也无话可说。

    就听苏赋赋道:“那宣虎,玉美,我回去跟茸儿竹儿说一声,等着你们来府上玩儿。”

    话完,秦朗一行人回了马车上走了。

    苏赋赋一身轻松地笑滋滋的回过身往回走。

    赵与歌就道:“我的糖人。”

    苏赋赋白他一眼,“难道我还能吃你的不成?小气。”

    赵与歌只看着她扬着嘴角吃着糖人不说话。

    也就走了几息功夫,人群里赵承延迎面过来了,他满头的汗珠,到了跟前看着苏赋赋气喘吁吁道:“我跟许久不见的朋友喝了一杯,这出来如何也找不到你们了。”

    “那你也不用如此着急呀!”

    苏赋赋想都未多想,抬起袖子就给他抹了额间的汗。

    身侧的赵与歌看在眼里,心口突然被猫爪的一般难受了起来,他忍着不适转目看向了别处。

    赵承延看着两人手里的糖人愣了愣神,片刻后,他走到了两人中间跟赵与歌很是客气道:“麻烦三哥了。”

    ……

    回了端王府。

    梨花殿中,一身寝衣的张楚然从抽匣中拿出一条她刚绣好的帕子,走到浴身回来的赵与歌身前,笑靥如花道:“然儿刚绣好的,王爷看看可是喜欢?”

    赵与歌接过来,帕子上绣着一簇极淡的粉色蔷薇花。

    “喜欢。”

    他提着唇角夸奖两字,将帕子轻轻落在桌上,端了盏白水。

    张楚然微微失落得看一眼那桌上的帕子,再看一眼衣架旁矮柜上叠放着他的官服,他嘴上说着喜欢,可为何不将衣裳里那条旧帕子拿出来换上这条新的呢?

    张楚然满心疑惑着一旁轻声道:“王爷,然儿有件事想问你。”

    “想问什么?”

    “然儿绣的帕子,王爷打算何时用?”

    赵与歌未想过这个问题,就淡淡道:“待到那条旧帕子不能用的时候,便换上你绣的这条。”

    张楚然微有落寞的“嗯”了一声。

    她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吃了帕子的醋,而且还是一条王爷也忘记是谁送的帕子。

    她揣着心事看着赵与歌,他并没有察觉,只落盏道:“今日夜市逛的困乏,我先歇着!”

    这天夜里赵与歌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身置在熙攘的上元夜。

    头顶上绚烂的烟火。

    有人指尖戳在他的背上,他回过身,一个戴着小老虎假面的人小手成爪的朝他“啊呜”了一声,他愣愣看着,那人掀起了假面,脸上满是冰糖炖雪梨般的笑容,好甜,好甜。

    赵与歌忽地梦醒。

    那人穿着小公子的衣衫,长相却跟苏赋赋一模一样。

第七章 骗不了自己

    他只当了那是一个梦。

    但他清楚,不知何时开始,他心里面开始在意了苏赋赋。

    即便他再如何不想认,他心里对她一次次的在意是骗不过自己的。

    可她是五弟的心上人。

    他不该对她有任何的心思。

    赵与歌心口再次生闷,干脆起了身。

    “去书行殿。”

    小太监应了声,提着府灯随他去。

    书行殿的二楼,小太监点了灯,被他打发去了门外。

    赵与歌望着碧纱窗多时,顾不得什么蚊虫,到了窗前就推开了。

    一阵微凉的风袭来,屋外刚刚下起了毛毛细雨。

    月儿正明。

    赵与歌透过眼前的垂直而下的雨帘子看向那扇方窗。

    他凌乱的心里全都安静了下来。

    竟然有了困意。

    他挪过凳子,干脆身子趴在了窗台上,眼中望着那扇窗子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屋外淅沥的雨下了一夜。

    天蒙蒙亮,雨停了,赵与歌圆领袍外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出了府,奔去了城郊雾山的一处宅邸。

    下了马车,他的黑靴匆匆踏过宅下那被雨水刚刚冲刷干净的青石板,一阶阶穿行过蜿蜒的苍苍竹林,才到了山上的宅邸前。

    他叩了叩门,里面便衣侍卫开了门,小厮急忙迎着他东绕西绕的去了宅里。

    这里是蔺立行一处修身养性的宅邸。

    如今便作为他们与朝中官员来往之处。

    宅邸深处的一处堂中,门前小厮将门上垂着的竹子半帘左右拨开,请了赵与歌入门。

    屋外阴沉,屋内便有些混沌。

    赵与歌踏进堂中,就见蔺立行和翰林院的贺旻正在下棋。

    赵与歌脱下披风递给了小厮后便未说话,只到了茶桌前安静坐下。

    待小厮刚奉上茶,下棋的两人也起了身,就听蔺立行道:“贺大人又胜我三目。”

    斯文的贺旻口中只道着,“惭愧惭愧。”

    两人茶桌前落座,赵与歌给两人添上茶,便道:“贺大人,可是已经举荐了杨衫?皇上如何说?”

    贺旻轻颔首,“嗯,昨日老朽在陪皇上下棋时已经聊过了。皇上如同夸赞李卓一样也赞许了杨衫,话间……满满的客套。由此可见,皇上心中已是位有所属了。”

    赵与歌舅舅蔺立行纷纷惊目。

    贺旻接着道:“而且,昨日皇上棋路与往常大不相同,子子出其不意。由此映射皇上的心境,这次户部之位他也不会再跟平常一般,用上我们所举荐之人,他要剑走偏锋,多半,是我们从未注意到,甚至是从未在户部任职过得人。”

    “皇上可是透漏过什么?”

    “只字未漏。”

    三人再喝了几口茶,贺旻便缓缓起了身,沉声再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王爷,蔺大人也莫要着急。”

    赵与歌先起身客气道:“那只能等两日后上朝之时见分晓了,多谢贺大人。”

    蔺立行后起身相送到门前,小厮便引着贺旻去了西门。

    两人回过身,堂内里门推开了,蛰伏暗处为赵与歌做事的席元走了出来。

    “王爷,蔺大人,四皇子身边的人昨夜朝焦阳去了。”

    “焦阳?”

    两人面面相看,蔺立行眼明道:“莫非这四皇子是想……”

    赵与歌明白舅舅的意思,回道:“二皇子出京身边自是高手如云,四皇子那点家底,请的人怕是够不到他。”

    赵与歌说着接过小厮递上的披风。

    蔺立行陪他出了堂,两人边走边道:“倒是希望他出息点,我们渔翁得利才好。话说…那跟那许家大小姐如何了?”

    “这位大小姐,可不是那满心只想嫁个好人家的寻常女子。她有些男儿之志,要的是地位和权力。不是我用些桃色招数便能娶进门的人…而且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并未去画坊。”

    “嗯……我听说这五皇子为了苏家的大小姐都住到了你府上,那两人进展如何?”

    赵与歌顿了顿,低眉道:“应是好事将近了。”

    蔺立行眼中有了些喜色,道:“甚好甚好呀,你自幼跟五皇子亲近,没想到,他如今也能帮你了。”

    赵与歌只微提了提唇角,两人在氤氲的山雾中渐行渐远。

    ……

    “你差不多得了。就两盘糕点,你这摆来摆去的有何区别?”

    苏国公府的舟山堂里,陈蓁蓁好个用心的摆弄着她做的那两样糕点。

    苏赋赋在一旁吃着青果看在眼里,真是搞不懂,这整日跟自己斗来斗去的陈蓁蓁为了这许公子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大?

    陈蓁蓁头不抬眼不睁的道:“你跟那个五皇子打算何时成亲?”

    苏赋赋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我娘亲如今看谁都像是她女婿,怎么连你也跟着瞎搀和?”

    陈蓁蓁这才住了手,道:“什么意思?你不喜欢那赵承延呀?”

    苏赋赋再转目看她,“他不光跟我是亲戚还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喜欢他。”

    陈蓁蓁蹙眉道:“我说的是男女间的喜欢。就好似我对许公子……”

    只是她这话还未完。

    外面小婢女就道:“大小姐,许公子来了。”

    陈蓁蓁忙敛神色,起身抚了抚衣裳,顺了顺身前的发丝迎了上去。

    苏赋赋嘴巴里正塞着满口果子,只能看着进门的许邈费力笑了笑。

    许邈想着马毬之事她心里定是苦闷,本想今日来宽慰几句,可见陈蓁蓁在,便未提及,只是一如往常的提笔温和道:“那今日我们画叶。”

    堂中徐徐清风间,许邈一本正经,边画边道:“画叶须一抹而成,行笔速而妙,少迟留则呆笨失势。”

    苏赋赋学的认真,待许邈讲过今日的学点后,苏赋赋依照娘亲制造两人独处的吩咐,突然捂着肚子蹙眉道:“许公子,我肚子疼。”话完转头看向陈蓁蓁道:“你不是说你那竹子画的也有些潦草吗?你赶紧跟许公子请教请教,我去去就回。”

    话完,不待许邈说上一句,她便风一般窜出了堂中。

    陈蓁蓁羞目靠前来,细语道:“那劳烦许公子了。”

    许邈淡淡笑了笑,望了望窗外苏赋赋仓皇的身影,心知肚明间换上新的宣纸道:“那请陈大小姐先画上一幅,在下再言。”

第八章 我就取一瓢

    苏赋赋奔出堂中就回了自己院子里。

    “热死我了。”

    阿施早就备好了茶,苏赋赋端着咕咚咕咚全喝了。

    坐下来,立马拿起书卷叮嘱道:“两刻后喊我。”

    “是,大小姐。”

    阿施应下后,便回身焚了香,守在一边安静看着。

    堂外蝉声聒噪,院里烈日耀眼,阿施转头瞧瞧外面再转头看看嘴巴里认真念书的苏赋赋,回身拿来了扇子,轻声给她扇了起来。

    两刻过得飞快。

    苏赋赋赶场般放了书卷,又飞奔回了舟山堂。

    进门还得佯装着尚余丝丝抱恙,时不时抚抚肚子,嘟囔道:“我定是昨夜睡觉着了凉。”

    许邈只得道:“那今日你便好好养身子,明日再练笔。”

    苏赋赋浅笑着点点头,听陈蓁蓁道:“许公子这边吃点糕点吧,这是我今日刚做的。”

    三人茶桌前坐下,苏赋赋也顺手拿了一块,刚吃一口,她就呆住了。

    转目诧异地看向陈蓁蓁,她却眼直直地看着许邈等着一番夸赞。

    “许公子,可吃的惯?”

    许邈脸都憋红了,沉寂片刻后跟苏赋赋同时端了茶。

    苏赋赋落了茶碗蹙眉道:“陈大小姐,这糕点做完以后你没尝尝吗?”

    陈蓁蓁见两人面有难色,赶紧拿了一块尝了尝,被齁到一个不行。

    这到底是放了多少糖霜?

    真是齁死人了。

    她眉眼中一时泄了气,道:“我头一次做,哪里舍得自己吃?”

    苏赋赋见她一脸的狼狈,还真有些看不下去,接话道:“你们府上那糕点师傅的手艺看来一般了些,都没将你教明白。你干脆明日一早来,我请我嫂嫂好好教教你。若是明日的再不好吃,你就不要再学了,太费师傅。”

    许邈也看出陈蓁蓁的窘状,起身道:“那明日我再来尝尝陈大小姐的手艺。”

    陈蓁蓁赶紧一口应下。

    就如此,陈蓁蓁跟许邈一起边说着话边出了府。

    苏赋赋看着两人的背影,嘀咕道:“为君洗手作羹汤……这陈蓁蓁都快不像陈蓁蓁了…这得多喜欢,搞不懂。”

    正看着,却见成宝手里拿着什么跑了过来。

    “大小姐,这是秦大人府上给您送的帖子。”

    苏赋赋接过来,一瞧,上面言:“恭请苏家大小姐后日晚,莅临寒舍参宴。”

    这秦大人还真是客气。

    不过这帖子端王那儿肯定也收到了。

    她不愿跟他一起去,想着得空回个拒帖才是。

    一日过得极快。

    赵与歌下值回了端王府,门里探水就递上了帖子。

    赵与歌看过一眼,还未言语一句,就见赵承延和苏赋赋阿施三人正朝门前来。

    他拿着帖子上前道:“五弟,苏姑娘。”

    两人跟他打过招呼,赵与歌再看向苏赋赋问道:“秦大人的帖子,苏姑娘如何打算?”

    赵与歌虽对此事没有什么兴趣,可这秦大人满是热忱的再次相邀,加之此人在朝中人缘不错,自是有机会走近些,也不算坏事。

    苏赋赋直言道:“我刚跟赵承延说了,烦他明日帮我回个婉转些的帖子,我就不过去了。”

    赵与歌心知肚明,她是不想跟自己去而已。

    便笑了笑,道:“也不用麻烦五弟了,明日我下朝后,我跟秦大人说一声就好。”

    苏赋赋眨巴眨巴眼睛,再道:“那你跟秦大人说,我读书太忙所致。还有,若是夫人有空闲,便带着宣虎和玉美还有弟弟一起来国公府玩儿。”

    “好,苏姑娘的话我一定带到。”

    “多谢。”

    客气话完,谁也再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各自散去了。

    但是翌日下朝后的赵与歌却改了主意,他回了王府,门里的陈直就道:“王爷,五皇子让我给您递话,他跟岑怡公主和苏姑娘上街,然后直接到司府,就不等您了。”

    他怔了怔,只好硬挨到了日落。

    ……

    司府里高挂红灯笼,喜气洋洋。

    赵与歌和探水四处寻着那几人的身影,好一会儿赵与歌终于在池塘前看到了赵承延和谷余。

    “五弟。”

    赵承延回身笑道:“三哥来了。”

    赵与歌顾不得再多绕弯子,问道:“苏姑娘呢?我还想跟她商议一下秦大人家宴之事。”

    赵承延愣了愣神道:“三哥,赋赋不想去。”

    赵与歌倒也无须瞒他,低声道:“秦大人今日朝上刚被父皇提拔为户部尚书。”

    “户部?”

    赵承延一通百通,自然明白了赵与歌此话何意,歪头看了看假山后正拿着鱼食喂鱼的苏赋赋道:“那我陪三哥过去说。”

    四人刚过了拱桥,就听府上小厮喊道:“新娘子来了。”

    府上各处一时炸了锅。

    赵承延就眼看着挽着衣袖的苏赋赋起身眼中亮晶晶地拉着岑怡,身旁还跟着堂妹苏半梦,三人就朝着门前奔去了。

    ……

    “表姐真是好看。”

    司宅后面的秋水轩里,苏赋赋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看着盖头下的表姐说着。

    钱可臻摸索过她的手,轻声道:“赋赋,表姐今日很是欢喜。皇上特赐我与云旎公主同天入府,行正门已是恩赐。你不用担心我,还有…那日若没有你上场,我们输的只会更惨。表姐,这辈子都记着你这个情。表姐也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不让你白白受那些累。”

    苏赋赋甜甜一笑,“那往后,若是表姐夫欺负你了再或是那云旎公主惹你了,你便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踏出院门,月光如水般铺在了她脚下的路上,府上的乐声不绝于耳,苏赋赋脚下步子也轻盈了起来。

    这走着走着,就见有个人走过树影下迎了上来。

    颀长的身量,如松的身姿,雕刻般完美的五官,凉薄而极具压迫感的眼神。

    苏赋赋盯着他看了看,确认是讨厌鬼本人。

    她头一歪乱看向别处,蹙眉心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苏姑娘。”

    得,他从不让人如愿。

    苏赋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便绕开他往前走,却不想赵与歌身后一步不落得跟着她。

    “我想跟苏姑娘商议一下去秦大人府上的事情。我念着,苏姑娘也是很是喜欢那对兄妹的。而且秦大人盛情相邀,我们不去,那相邀之人心中该多么落寞。苏姑娘如此善解人意之人,定时懂得。”

    “我不去。”

    “我知道苏姑娘对我还心有埋怨,不知…如何才能让姑娘消气?”

    一听这个,苏赋赋脚下步子一下敛住了,道:“端王殿下,如今我表姐已经入了门,我们也算亲上加亲,我对您也谈不上气不气…只不过这往后呢,我们除了脸对脸的时候施礼打招呼,其他时候就无视掉彼此就好。”

    说完,她就大步往前走。

    这次赵与歌未跟上来,但却在身后喊道:“五百贯…如何?就劳烦苏姑娘一个时辰。”

    哈!这人真是病的不轻!

    苏赋赋扭头看着他满眼不可思议,道:“我堂堂苏国公府的大小姐,我缺你那五百贯?”

    苏赋赋白了他一眼回身刚迈出一步,他继续喊道:“一千贯。”

    “我跟你说,你不要妄想用钱……”

    “三千……”

    苏赋赋扛不住了“嗖”的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语气铿锵道:“既然你钱多到没处花了,那本大小姐就成全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说着纤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满意的颔首道:“好,五千贯,成交。那苏姑娘何时方便,我让探水给姑娘送过去。”

    苏赋赋再晃了晃手,道:“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三千里取一瓢,五十…五十贯。”

第九章 幸好有棵树

    赵与歌只觉自己听错了。

    五十贯?

    他满眼不解道:“那能做什么?”

    苏赋赋自然有用处,负手在后道:“五十贯对你而言做不了什么,但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可是笔保命钱。”

    赵与歌一听就明了,她定是又多管闲事了。

    他眼中闪烁了片刻。

    看着这个总是不断的出乎自己意料的姑娘,一时间凌厉星眸中沉了少见的柔情,道:“好,那明晚去秦府的时候给你。还有去秦家要备的礼物,我会一并准备你就不用费心了。”

    “奥。”

    苏赋赋应了声。

    两人便继续沿着两边种满梧桐树的府路往前走去。

    月光下树影婆娑,赵与歌时不时侧目看看她,鹅黄色宽袖衫,白缎浅花袔子裙,走起路来手摆来摆去的,活像一只黄绒绒的小鸡崽,无忧无虑的样子。

    而他却恰恰相反,整日只觉得手脚如挂着铁链般,举步维艰。

    他每天要思量的是如何讨父皇欢心,再如何拉拢三省六部等各处主事之人。现在朝中六部只有礼部为其所用,户部和丞相未定,御史台大夫为四皇子做事。而其他四部与大理寺都归苏皇后那边。

    悬殊之大一眼明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将丞相和秦大人抢过来。

    不然过些日子去焦阳修筑河堤的二皇子立功而归,众人蜂拥举荐,他只能眼看着这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为母妃报仇怕也是成了无稽之谈。

    赵与歌目色沉沉地再转头看她,一时间羡慕的厉害。

    “赋赋。”

    赵承延看喜宴已过半她还未回来,便问了府上人秋水轩在何处,带着谷余找来了。

    苏赋赋一看见他,脚下立马快了两步奔了上去。

    赵承延将捧在手里桑皮纸包着的虾饼递给她,语气宠溺道:“怕你饿,给你带了两个虾饼。”

    别说,她为了多陪陪表姐才强说着不饿不饿,其实嘴巴早就馋了,迫不及待接过来,可因这天热,这会儿虾饼还有些烫。

    她吹了两下,咬了一口只觉这玉米虾饼嫩滑滑的清甜软糯。

    边吃边跟赵承延道:“好嫩的虾子。你吃了吗?要不要分你一个?”

    “你吃就好。”

    看她吃的香喷喷的,赵承延这才转目跟赵与歌道:“三哥可是跟赋赋说了?”

    灰暗的树影正好挡住了赵与歌脸上的苦涩,只听他道:“嗯,苏姑娘应下了。”

    ……

    四人正走着,就见探水急匆匆的靠前来了。

    他扫过一眼苏赋赋,跟赵与歌急色道:“王爷,五皇子,宫里传话。”

    苏赋赋自知趣的道:“我先回喜宴。”

    待苏赋赋前面去了几步,探水便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方才昏厥,皇太后急召各位皇子入宫。”

    在众人的印象里,赵鹤鸣身子骨极其的硬朗,从未有过这种急症,突然如此,众人也乱了手脚,赵承延打发谷余去跟苏赋赋说了一嘴,两人便疾奔出府,回了皇宫。

    龙居殿殿内殿外通火通明,站满了重甲羽林军。

    两人疾步进殿,再入父皇的寝室,就见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一群御医垂目立在床侧,皇太后宋氏一脸担忧坐在床旁的凳子上望着赵鹤鸣,苏曼字沉闷地看一眼步前的两人,转目跟宋氏低声道:“太后,端王、五皇子来了。”

    眼下皇上不省人事,二皇子又离京,顺位自然是赵与歌要掌局一切。

    两人靠前低声行过礼,赵与歌就转目看向了领头的奉御官。

    “司奉御,父皇平日身子一向健朗怎会突然昏厥?”

    这司奉御急忙跪地叩首回话道:“回端王殿下,皇上气海失司,营运失调,便有了悗息面赤,神昏突厥。臣等已经出方,稍后服下汤药,最晚明日定会醒来。”

    赵与歌又转目看向两位殿中监王儒升和张德朔,问道:“两位殿中监,今日父皇昏厥之时,是谁在身边伺候的?”

    两人双双跪地。

    王儒升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毕竟皇上是倒在他眼前的。

    他叩首说道:“回端王殿下,是奴才今日在皇上跟前伺候的。”

    赵与歌一看没有张德朔的事儿倒是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斜目着王儒升淡淡道:“王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一向是细心周到的,这些日子可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妥?”

    “回端王殿下,若非说不妥,那便是皇上这些日子呀,口重,得有三月余了。御膳房布置的菜品皇上通通吩咐多放了半汤匙盐,奴才几次劝说,可皇上都挥挥手,奴才便不敢再多言了。”

    宋氏有一双月牙儿眼,笑起来慈眉善目。

    但不笑的时候,端庄威严。

    她此时恼怒道:“三月余都未见你来我这里知会一声,你劝不动,哀家劝得动。让你们在皇上身边伺候,不是让你们一味迁就着皇上,是让你们替着蜀朝的百姓看好了皇上。他龙体有恙,难免国生动荡,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了,便统统忘了?”

    宋氏一席话吓得王儒升赶紧磕头喊着知错,罪该万死。

    张德朔也一并跟着磕头。

    待他们消停了,苏曼字才道:“太后,知道病因了,往后臣妾来劝,臣妾哪怕顿顿不吃不喝,也一定替您和百姓守好了皇上。”

    宋氏这才不在说话,只看向了赵鹤鸣。

    四皇子赵成喆进门正听见众人的对话,步到宋氏跟前故作体贴道:“皇祖母身子要紧,这都亥时三刻了,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孙儿们守着。”

    赵与歌和赵承延也紧跟着劝说了几句,宋氏这才缓缓起了身。

    “你们父皇醒后,马上派人告诉我。”

    “是,皇祖母。”

    宋氏倒也未落下苏曼字,看着她道:“你也跟着操劳多时了,回去歇着吧!”

    苏曼字本还在忧心赵拓不在,生怕皇上有个闪失,朝中生变。如今听御医说无事了,她便宽了心,守着也是做样子,宋氏一招呼,她只装作心中担忧着再回头看了一眼赵鹤鸣后跟赵与歌三人道:“你们几个孩子受累。”

    “是,母后。”

    赵与歌打发御医到寝室外候着。

    三人到了寝室绣屏后的雕龙纹紫檀桌前坐下,小侍女们就泡好茶端了上来。

    探水一碗碗恭敬递上。

    赵与歌先端茶轻声道:“四弟是早早睡下了?”

    赵成喆摸着小指上的疤痕,摆头淡笑着道:“自查出户部一事后,御史台又加了几人去各州巡视。如今又遇秦大人高升,新来的中丞王大人还多事不通,我这几日便要多上上心。云旎今日成亲,我记挂着要过去喝一杯,奈何事多缠身。”

    三人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话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等汤药送来,赵鹤鸣服下后,赵承延便趴在桌子上放心的睡了。

    赵与歌和赵成喆却喝起了浓浓的茶,一直强撑着。

第十二章 她喊我三哥

    “那件事是我的错,可赵承延不是赔给你了吗?”

    “我提此事别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苏姑娘,单从这件事看来,我们……谁更像好人?”

    苏赋赋努了下嘴角,不知如何作答间,就觉鼻下一阵热乎。

    “鼻血!”

    赵与歌快掏了帕子递上。

    苏赋赋未接,反倒是摸了一下,看着道:“读书读到流鼻血,何愁考不上那鸿儒馆?”

    说着那眉眼间满满地自我感动。

    赵与歌一怔,旋即浅笑道:“苏姑娘,晚膳你喝了三碗参鸡汤,这鼻血……明显是温补过盛后上火所致。”

    苏赋赋水眸一晃,“不是的,我最近读书尤其的刻苦……”

    她嘴硬完,掏出帕子正擦着鼻血,耳边忽然一阵异常的安静。

    她跟赵与歌对视一眼,紧而一阵密箭“咻咻…”而来,人仰马翻间,赵与歌撞开坐下的车板,速手抽出一把剑,拉着她紧色飞身而去。

    “探水。”

    脚跟刚落地,苏赋赋看着身后另一辆狼藉的马车,想起探水还在那车上,抽手想去救。

    赵与歌自然也想救探水,但是他不敢松,只目中盯着屋顶上那些人道:“你再好的功夫没有剑,也会被射穿的。”

    苏赋赋眼珠一转,抽了他腰间的扇子道:“借我一用。”

    说着她手下一挥,飞扇入夜,划过屋顶的黑衣人的脸颊,眼睛后又乖乖飞回了苏赋赋手里。

    在他们的一片苦叫声中,苏赋赋疾步飞入马车里,拉出了被吓到捂着脸的探水。

    屋顶上的黑衣人带伤持剑飞身而下围了上来。

    苏赋赋紧而执扇跟他们交了手。

    生硬的檀木扇骨握在她这娇小的手中沉甸甸的,用起来便有了刀剑般的力度,苏赋赋拍抽着他们,时不时再给他们身前补上一脚,不多会七八个人便被她撂倒在地,她趁机夺了一把剑握在了手里。

    二十几个黑衣人她跟赵与歌完全可以对付,但是……

    “咻咻——”

    夜色里突来梅花针,飞过苏赋赋眼前冲着全然不知的赵与歌去了。

    苏赋赋猛拉着探水一个跃身转腕,挥剑替他挡了回去。

    “有毒针,快走。”

    自知对付不了,苏赋赋大喊了一声,三人飞身跃上了屋顶。

    不过他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苏赋赋正要问,就听赵与歌肃声道:“跟我走。”

    苏赋赋便拉着探水,跟着他摸窄巷走屋顶,躲墙角,一顿忙活后,三人翻进了一处大宅里。

    身后紧追的黑衣人略过此处纷纷往前去追。

    屏气蹲在墙下的探水心里扑通的厉害,眼睛也有些发花,可等他气息渐渐平稳后定睛一瞧,心安了。

    “何人?”

    府上小厮倒是顶用的,听到动静一下子冲出七八人持棍相向。

    探水惊魂后起身靠前道:“是端王殿下。”

    小厮们有些怀疑的轻挪着步子靠前好好瞧了瞧,果真是。

    不过这近宵禁之时端王突然跃墙而入又手中握剑,而且还气喘吁吁的,众人猜出定是出了什么事,便不再吭声,快奔了“秀春院”去请赵与歌的外祖母高氏。

    三人步到堂中,堂外满头银发的高氏寝衣外披了件黛色图花纹缎子披风踱步而来。那款款走姿,一瞧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与歌,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伤到?”

    高氏上前来就拽着赵与歌从头到脚看了起来。

    赵与歌就如同平常人家里被长辈念叨的小辈一样,安抚道:“外祖母放心,外孙一丝一毫都未伤到。”

    “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在这洛京城里对王爷动手,往后你出门可是要带足了侍卫才成。”

    “外孙一定照做。”

    赵与歌应了,高氏这才有暇看向一旁面生的苏赋赋。

    她温声道:“这位姑娘是?”

    苏赋赋连忙恭敬行礼问好:“老人家好,小女苏赋赋,跟端王也是亲戚。”

    亲戚?

    高氏纳闷的看向赵与歌,他回道:“外祖母,这是苏国公府的大小姐,我们今日一同出门办了些事情。”

    高氏并不知晓她小女儿蔺贵妃是因苏曼字而亡。

    只知道苏国公是皇后的近亲,自然是站在二皇子身后的。

    那与歌跟这苏家大小姐走得如此之近……难不成为了苏国公的军权?

    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高氏都对眼前这个大眼睛乌溜溜的闪着星光的小姑娘很是中意。

    “长得可真是标致,多大了?”

    “回老人家,赋赋十六了。”

    “那可有婚配?”

    “外祖母…”赵与歌一听外祖母这问话怕是误会了什么,赶紧一旁打断后接着道:“这时辰不早了,您老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我吩咐他们做事就好。”

    高氏浅白他一眼,心道,臭小子,外祖母还不是想帮帮你。

    她转目再看一眼苏赋赋,温煦道:“有事尽管吩咐与歌就好。”

    苏赋赋点点头应了声,她才肯挪步出了堂。

    赵与歌吩咐小厮收拾两间客房出来,他则提着府灯带着苏赋赋去了他的院子。

    月暗星明。

    苏赋赋负手跟在他身后细细打量着宅邸。

    宅中花木繁盛,更是有几处墙角的青竹郁郁葱葱的高过了院墙。

    长长的老式古朴棕漆游廊,花样陈旧却依然结实的门窗,脚下尽是砖地铺路,没有如今洛京盛行的冰裂纹,莲花纹砖。

    这宅子少说也得有二十年光景了。

    苏赋赋忍不住问道:“三哥…这宅子比你年纪都要长吧?”

    赵与歌听她突然改口喊自己三哥,还真是有些觉得别扭。

    他想起,在翃王府的夜宴上,赵承延第一次介绍两人时,就让她随他喊三哥……

    他淡淡应了一声,道:“嗯,是我外公与外祖母成亲时的宅子,四十多年了。”

    “怪不得,看着比新宅子更为清幽。”

    赵与歌引她穿过一处葫芦形状的洞门后道:“本来想将这宅子重新修缮一番,可是外祖母舍不得。”

    “我懂,虽然原来家中的府邸比现在的苏国公府小了许多,但是搬走之时我也有些不舍。不过,搬过来住了些日子就好了。”

第十章 就想靠近她

    天明之时,赵鹤鸣醒了,赵成喆头一个冲到跟前假模假式的一番关切。

    众人也跟着问候了几句,待御医再行把脉,确认无碍后,便就各自散了。

    回了端王府,熬了一夜的赵与歌一直睡到…探水在耳边唤他。

    “王爷……”

    “寅时了?”

    “回王爷,还未到寅时。”

    “不是叮嘱寅时再唤我的吗?我再歇会儿。”

    探水再往前凑了凑,道:“奴才是看苏大小姐已经在殿中等了半个时辰了……想着…”

    他话都没完,赵与歌就嗖的起了身,一脸迫不及待道:“她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在雨晴殿读书吗?”

    “五皇子娘亲苓妃突然生病,他方才着急回宫了。”

    “奥……”

    赵与歌应了声,收拾妥帖便大步出了寝室。

    匆匆步到殿中,却见苏赋赋手里抓着书卷,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真的太困,昨夜点灯熬油到了时,终于将《春秋左传》读了个略通。今日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读起了《史记》。

    探水身后跟来小声道:“要不要小的去唤醒苏大小姐?”

    “时辰还早,让她再睡会儿吧!”

    探水便未再说话,带着内里的小太监小侍女都退出了殿中。

    赵与歌悄声踱步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十分乖巧的睡颜,敛袖轻轻拽出她手里的书卷,想让她好好睡。苏赋赋却下意识地抓了回来,搂的紧紧地,口中嘟囔道:“赵承延,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赵与歌一怔,抬手就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

    声音好个刺耳……愣是将苏赋赋给震醒了,她眯眼看了看他,手心朝上伸到他眼前。

    “钱呢?”

    “五十贯沉甸甸的你如何拿?一会儿我让探水送来,等送你回府的时候给你。”

    “也好。”

    马车上,朝干夕惕的苏赋赋摸出书卷又认真看了起来。

    赵与歌时不时瞥她一眼,捱了好一会儿,没话找话道:“那五十贯你拿去做什么?”

    苏赋赋盯着书卷,嘴巴抽空道了句,“恕不奉告。”

    赵与歌早就料到会吃瘪,但也无所谓,只接着淡定道:“听你昨日所言,应是救人性命,我也想尽份力。”

    苏赋赋水当当的眸子眨巴两下,将书一合,一双甜甜的酒窝浮现着盯着他道:“那你现在跟我去吧!顺便将银子给他们送下,省下我明日再出门了。”

    赵与歌虽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但见她如此高兴,自然要陪她去。

    一刻后,马车在一处极窄的巷子前停下。

    不过下了马车,苏赋赋并未直接走进巷子,而是带着他沿着眼前平常的街道往西边走去。

    直到她走进了一间糕点铺子。

    满铺子里都是糕点的清甜香气,苏赋赋走上前道:“祁叔好。”

    掌柜的看见她,憨厚的脸上一笑,道:“赋赋姑娘,昨日我跟你陈娘还念叨你这几日怕是该过来了。”

    说着,很是熟练地递上两大包豌豆糕。

    苏赋赋接过来刚要摸钱袋,赵与歌一旁道:“我来。”

    掌柜是个明眼人,憨憨一笑要了十文。

    ……

    直直的窄巷中,两人走到最后一户小门前,苏赋赋道:“敲门吧!”

    赵与歌扫过门上两张已经被风雨日光折腾到褪色开裂的门神画像,抬手极礼貌的敲了三下,苏赋赋一旁用清甜的嗓音喊道:“陈娘,密儿…”

    片刻后,听到了十分仓促的脚步声,苏赋赋心觉不太对劲儿,果然陈娘开门后就着急道:“赋赋姑娘你来的正好,今日这娘俩悄悄收拾了包袱,要回乡下。幸好我回来撞见了,你说就她那身子……你快去劝劝吧!”

    苏赋赋眉眼一紧,慌将豌豆糕往她手里一塞,拔腿就奔进了东厢房。

    “赋赋姑娘,我都听大夫说了,我病的厉害,治不好的。你就让我们走吧!你帮我们已经帮的够多了。我向如柳,今生已经无力偿还您的大恩大德,只能下辈子还了。”

    身后跟来的赵与歌踏进这地上没有铺设一块青砖的屋子,鼻间嗅着铺面的汤药味,目光看向屋里一位三十多岁年纪,面容毫无血色,青丝掺了许多白发的妇人。

    她跟苏赋赋拉拽着包袱,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模样端正,即便身上穿着灰色短打,还是遮不住名门贵子的模样。

    而且……隐约间还有些面熟。

    赵与歌端详着他,听苏赋赋道:“向姨,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您快去床上好好躺着,你不用多想,就安心养身子。”

    向如柳还是摆了摆头,道:“赋赋姑娘,我知道你心善。我这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不能再欠了…还有密儿,你又送他去私塾又帮他谋将来,可是我思来想去,他如何也是个半大小子了,等我走了,你一个姑娘家,如此跟他常来常往,难免被人说三道四影响了亲事,绝对不成。”

    十岁的密儿并不知道娘亲有这些顾虑。

    他突然开口道:“娘亲,您安心养病。若您有一天走了,儿子不麻烦赋赋姐姐,儿子自己回乡下。自己挣钱读书,或走仕途或寻活计谋生。十年二十年,儿子也一定将您欠赋赋姐姐的都还了。”

    向如柳一时满目泪光,矮身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背泣声道:“怪娘亲,没让你投个好胎,让你小小年纪便要跟着娘亲受这些罪,若是早早知道,娘亲宁死也不会生下你,让你来吃这些苦。”

    密儿抿了抿唇角,用袖口给她抹了泪,道:“密儿有娘亲足矣。”

    赵与歌看到这妇人兀然间想到了娘亲。

    他肩头一落,道:“夫人生病,就莫要再哭了。明日我让府上御医来给夫人看看,夫人只管好好养身子就好。”

    苏赋赋没想到赵与歌会说出这番话。

    好好看了他一眼,转头道:“向姨,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蜀朝的端王殿下。他那里的御医定是比外面请的廊中厉害多了,没准就能给你治好呢!”

    闻言,向如柳泪眼婆娑的看向赵与歌,身姿朗朗,一表人才。

    她缓缓松开密儿,一个念头极其清晰地涌了上来。

第十一章 他大发善心

    “端王殿下……”

    她急色跪在赵与歌跟前,视他如神般合手道:“民妇这条贱命不劳您救,只求您行行好带密儿走,给他一口饭吃。”

    向如柳本是墨州一户商户人家的大小姐,后钟情了一位因公事来墨州的公子,那公子许诺回洛京后便与家人商议迎娶她。

    可一月后,她等来的却是爹娘为他定了亲事,只能纳她为妾。

    向如柳要强的心不答应,便回信断情。

    后因家中生意败落,爹娘被人逼死,那时正逢她月子中,心郁成疾落了一身病,需常年服药。

    就在去年密儿刚要入私塾读书时,她突然晕厥,心觉不妙后她想到了密儿的亲爹。

    可等她看到这满目繁华之地,她后悔了。

    她无名无分,又这般落魄,密儿亲爹府上的妻妾怎会将密儿放在眼里?说不定过得还不如下人舒心。

    向如柳当下就改了主意。

    并打算在洛京苦熬上一年,多挣些钱再返回乡下。

    她寻了一家饭馆做事,每月两贯,确实丰厚。

    可是那饭馆掌柜心黑,见她是外地人让她多做活儿不说,还各种由头克扣她的月钱,做了五个月活儿后,她受不了了,便想拿回欠她的四贯钱,到别处做活儿。不成想那掌柜气急败坏将她骂了一顿后,一个通宝不给将她赶出了酒馆。

    向如柳本就身子弱,加上为了攒钱,早就停了药。所以出门走了几步,就晕倒在了正从隔壁酒肆出来的苏赋赋跟前。

    主仆两人带她寻了医馆,一帮就是两月多,每月三十贯。

    可奈何苏赋赋月前在日月新酒舍跟一帮调戏姑娘的公子哥打了一架,娘亲一气之下将月钱减了半。所以她手头很紧……不然,也不会收赵与歌的。

    不过苏赋赋并未告诉向如柳实情,她叮嘱陈娘和大夫,就说每月五贯,而且能治好。

    可是前几日大夫来,他在门外跟陈娘说的话,被向如柳听到了…

    她才想赶紧走,不再拖累苏赋赋。

    而现在,她看着眼前的赵与歌,觉其背后有光,便顾不得别的,厚颜求他。

    只是要他银子救人倒是可以,这等托付孩子的事情,苏赋赋不想麻烦他。

    刚想将此事再揽回来,赵与歌却温和道:“好,夫人放心,本王会照顾好密儿。”

    照顾……

    这个讨厌鬼今日是怎么了?

    竟然如此好心?

    苏赋赋琢磨了很久,直到……

    “到了……”

    时入日沉,马车停在了秦府前。

    “弟弟,几日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下了马车,宣虎和玉美抱着弟弟迎上来,苏赋赋摸了摸它,又步跟秦家夫妇行礼问好后,便被两个小家伙拉着去了府上,白氏跟赵与歌问过好,也随之进了府。

    身后的探水跟小厮抱着一堆礼盒靠前来。

    赵与歌跟秦朗寒暄了几句,也一并入了府。

    春风堂中在满是精致菜肴,秦朗轻手端茶倒水再斟酒。

    一通忙活后才坐下端酒道:“那日夜市上,我们夫妇二人被惊的有些发了懵,回府后越想越觉得如何都得请两位恩人来府上坐坐才是。这第一杯我们全家就敬两位,大恩不言谢。往后但凡有用到老朽的地方,老朽定当倾尽全力。”

    白氏也端了酒,那宣虎和玉美也跟着一人端了一杯清茶。

    赵与歌微微仰面一饮而尽后便转目看向苏赋赋,道:“这都多亏苏姑娘,她看到了令公子令媛,又在街上“喵喵”了好一会儿寻到了弟弟,我只是从旁搭了把手而已。”

    苏赋赋摆摆头,道:“若没有端王殿下搭把手,我自己可是应付不了这两个当时哭的哇哇叫喊的小家伙。”

    “总而言之,两位就是我们的大贵人。”

    秦朗说着,再给他们添茶添酒,并道:“两位可是看了那东西市的对垒?不知胜负如何?”

    苏赋赋认真道:“是东市赢了,西市的茶艺极好,可东市的曲儿真是一绝。”

    堂中相聊甚欢,饭后秦朗主动邀了赵与歌去了他的书房。

    小厮在前面提着府灯引路,秦朗感叹道:“不知……端王可是知道我之前大儿的事情?”

    “秦大人为大义之人,您当年的大义之举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本王心里也是极其敬佩秦大人。”

    秦朗肩头一沉,道:“那一年我们一家人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经常会想,我若当时从了那贪官会如何?就闭着眼当看不见怎样?我虽不愧对黎民百姓,但我对不起我的大儿……直到我们去寺庙,一位老方丈劝慰我们,他言,大儿助我镇压了贪官污吏,破除邪气,是大功臣。下辈子他定是过得顺顺利利,无灾无祸。自那后我们夫妻俩才过上了正常的日子,不久便就有了这一双儿女,大儿名叫宣玉,我们便给这双儿女取名的时候各用了一字为始。我们一家五口时时刻刻在一起…”

    赵与歌没到这秦朗会跟他说如此掏心的话,他只用心听着并未吭声。

    两人进了书房,小厮泡好茶便出去合了门。

    秦朗端了茶开门见山道:“臣秦朗,愿追随端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

    回府的马车里,烛灯飘飘忽忽。

    “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赵与歌猝不及防的热情引得苏赋赋抬头看他。

    “端王殿下,你今日是怎么了?以往我没觉得你是个……是个……”

    苏赋赋说不明白那种感觉,正用心琢磨着恰当的说辞,赵与歌自己道:“没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苏赋赋垂目眼珠转来转去道:“总而言之,你以往不似今日。”

    赵与歌摸出了腰间的扇子轻轻晃着道:“苏姑娘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撞掉了我的扇子后还踩了一脚。你当时盯着地上的扇子愣神很久…还偷偷打量我的穿着……然后你将玉坠摔裂,扇骨歪斜的扇子用力一合,一脸甜笑着还给了我。并开始……装喑人。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阿施说的话。她说…我家大小姐,自…小…失…语。”

第十三章 彼此的娘亲

    说着话,两人沿着甬道进了宏歌院。

    他到正房前推门道:“这是我的寝房,今晚只能委屈苏姑娘屈尊在此了。”

    屋里漆黑,赵与歌进房点了烛灯后,便自顾自朝着屋子深处的衣柜去了。

    苏赋赋后脚踏进来,眼睛轱辘轱辘间先看到了那高耸的书架,踱步边走边盯着书架上一摞摞的书卷问道:“三哥,这些书我可以看吗?”

    帘子后抱着薄被和枕头的赵与歌绕出来扫过一眼书架,道:“苏姑娘随意就好。”

    苏赋赋宽了心,在书架前抬手划过那些象牙笺,随手一停,取了一卷下来,一翻……水眸盯着那个正在铺床的背影眨巴了眨巴眼睛,小心捏起了什么。

    “三哥……这是你小时候吗?”

    赵与歌闻言回身瞧,就见苏赋赋举着一幅剪纸小像,那是他三四岁时的样子,扬着唇角笑得甚是开心。

    他步前小心接过,点点头,“嗯,我母妃生平喜好剪纸。”

    “巧剪如画……伯母定是位极其温婉又心思细腻的女子。我娘亲李小荔就不会如此……她脾气不好,还霸道的很,说不过我她就动手。”

    苏赋赋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默默抿住了唇角。

    柔暗的烛光中,赵与歌目色很是柔和地捏着小像看了许久后,将它放了回去。

    然后卷着温情道:“我母妃很是温柔,善解人意,但也是有脾气的。”

    “也打你吗?”

    “只是一点严厉,并没有像令尊拿着棍子那般。”

    “棍子……”苏赋赋一思,惊色道:“喔…上次我在街上挨打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远处不动,那是你?”

    “嗯,我在马车上都看见了,令尊甚是威武。”

    “没想到……一向持重的端王殿下喜欢看别人打孩子!”

    “我只是担心,若是驱车路过,打断苏夫人。毕竟……管教孩子,是件大事。”

    赵与歌放好书卷,转头看着她额间的汗珠,再道:“屋里的闷热散去还得一会儿,不如就去院里坐会儿,等凉风吹透,你再歇下。”

    屋外凉风习习。

    两人坐在檐下的台阶上,苏赋赋双手托着脸颊,看着满天星斗出神。

    她发髻上系着天青色的缎带,时而被晚风吹得轻飘如云,淡淡地清辉里,白皙的脸庞纯净的让人着迷。

    赵与歌忘记收敛眼神,以至于盯了太久,她有所察觉。

    “三哥,怎么了?”

    “奥……我在想,苏夫人他们今晚定是要担心坏了。”

    “嗯,但是就像你说的……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而且万一他们假扮金吾卫…就麻烦了。”

    ……

    “这不是还差一刻才宵禁吗?阿施姑娘别急。”

    “如何能不急?大小姐可从未如此晚归过。”

    阿施在府前嘟囔着,慕贺偏头看向那端王府门前,见陈直也在门前徘徊,便道:“不如我陪阿施姑娘去端王府问上句?可是回了端王府?”

    “回了端王府?”

    难道五皇子回来了,两人在府上读书?忘了时辰?

    阿施也拿不定主意,应了声,两人便朝着端王府去了。

    “陈将军,我家大小姐可是跟端王回来了?”

    “回阿施姑娘,王爷跟苏大小姐都还未归。不过阿施姑娘也莫急,王爷行事最是稳妥,苏大小姐跟王爷在一起出不了差错的。”

    “莫急莫急,你们只会说莫急。我们这可是个大小姐,姑娘家。我告诉你,若是我家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我家老爷夫人定是饶不了你家王爷的。”

    阿施一时急的双眼珠花,扭头就脚下似风般走了。

    慕贺急忙跟陈直叉手礼赔礼道:“阿施一时着急,口不择言,陈将军莫怪。”

    陈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那街口也是忧心忡忡。

    慕贺奔到阿施一旁。

    “阿施姑娘,你别哭呀!”

    “谁像你?憨直憨直的也不知道说句厉害话。你看那陈将军仗着比我们年纪大了些,说话那般的硬气。说他家王爷行事最稳妥,那我们大小姐人呢?人呢?”

    阿施说着还回头质问的喊了起来。

    喊完再瞅向慕贺,等他附和。

    慕贺愣愣的想了半天,才转头朝端王府喃喃道:“对…呀,我们大小姐人……呢?”

    “得赶紧告诉夫人,让她拿主意。”

    话完,两人就疾奔进了府中报信儿。

    ……

    翌日一早。

    两人跟高氏打了个招呼就匆匆上了马车,各自回了府。

    “娘亲。”

    云阔堂中记挂了一夜的李小荔听见她的唤声,腾的起了身。

    “可有受伤?”

    苏赋赋摆摆头,道:“您闺女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听说娘亲一夜未睡,闺女我好心疼呀!”

    李小荔红着眼眶道:“让慕贺寻你大舅,派了嘴严的金吾卫四处找,说是车都翻了,马夫还重伤昏死…地上好多血……我哪里还睡得着?这些挨千刀的东西,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阿施一旁道:“大小姐可知道是谁动的手?”

    “端王回去查了。”

    方姀靠前柔声道:“人没事就好,赋赋你陪娘说说话,我去准备早膳。”

    桌前,李小荔听完苏赋赋所言的经过,马上端身肃声道:“往后不准再去那端王府,也不准再跟那端王来往。他不知得罪了何人,有人才如此下死手。你给我躲他远远的,顺便跟承延也说声,都离远点。”

    苏赋赋喝了口白水。

    “娘亲,他们刺杀没成,端王自然会戒备了,谁还会再来刺杀?”

    “还顶嘴,再说……”李小荔明显压低了几分声音,再道:“那端王可是要跟你表哥争皇位的,你跟他走的太近你堂姑定也是不愿的。”

    苏赋赋不听,眼下她觉得赵与歌人不错。

    摆头道:“娘亲,这事儿您说了不算。我觉得谁好我就跟谁玩儿,我觉得端王人不错,是个好人。不然,我才不待见他呢!行了,不跟您唠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乖!”

    苏赋赋糊弄着娘亲跟梅姑走了,就跟阿施回了自己院儿。

    一进门,阿施这个八卦精就来了精神。

    不顾自己眼下黑乎乎的眼圈,给她翻出衣裳,边探问道:“大小姐,怎么这去了趟秦府,吃了一顿饭,您对端王的态度就来了个大反转?”

    “自然是因为他心好…”苏赋赋换着衣裳将昨日密儿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阿施跟着点头道:“大小姐,其实想来,这端王人也确实不错。那折扇的事情他虽说跟您计较,那也是因为您骗人在先。这表姐的事情呢,五皇子都说了这端王他跟云旎公主自小关系很好,他作为哥哥自然要护着妹妹的。就像您护着表姐一样…各为其亲,谁都没有错。”

    阿施说的头头是道。

    倒是不见苏赋赋脸色已变。

    “王阿施……那折扇的事儿往后不准再提,再提我就割了你舌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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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120/ 第一时间欣赏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最新章节! 作者:牙牙的童话所写的《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为转载作品,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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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介绍:
背负血仇,一心想要夺下皇位的端王赵与歌,最近时不时就到书行殿的二层书房里,站在窗子前,看向一巷之隔的那扇方窗。
那里面有一个小姑娘,笑容如冰糖炖雪梨般,很甜。
她叫苏赋赋,是他最亲近的五弟,赵承延的心上人。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端王殿下又在书房偷看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