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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陆溜溜     无证之赘txt下载     无证之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演

    五奇公司。

    最里头有一间没挂名牌的办公室,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有人进去,今天孙容却推开了这间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不像办公室,反而更像是单身公寓,折叠床、梳妆台、晾衣架,唯独见不到跟“处理工作”沾边的东西。

    周蔚坐在梳妆台前涂口红,她眼角余光看到孙容来了,秀眉微微皱起,“怎么齐磊没跟着你一起来?他不来?”

    “我的大小姐,这里也算是你的闺房,让男人进来,不太好吧。”

    如果有人在这,肯定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冰山一样的孙容,居然也会开玩笑。

    周蔚翻了个白眼,苦笑道:“你知道的,我只跟王蟠谈过恋爱。一礼拜不到,我那爸爸就把他的老底翻出来,也把我那还未盛开的情窦给打翻了。可这次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新奇,齐磊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又觉得可怕,因为我看不到将来,前面是未知的迷雾,我不知道里头是好是坏。”

    孙容疑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这次你爸爸没查齐磊?甚至对齐磊追求你这件事情,保持默认的态度?”

    周蔚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查什么,齐磊是齐家镇的人,齐家治国平天下啊!齐家镇的名字都是他取的,他见到老乡了,就哑巴了。”

    孙容不能像周蔚那样说周公坏话,闻言干笑一声,别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齐磊跑到业务部去拿业务的事情,最后问了声,“你看要不要把他调回公司?他在工地上干的再出色,到顶了也就是个大包工头,赚的都是浮财,浪费时间。”

    “他为什么会想着去工地?李长寿安排的?”

    “不是,是有个施工队工人都齐家镇的,兴许是齐磊老乡吧,他一直带着。这事我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可看齐磊的样子,不像是被动和老乡混在一起。”

    周蔚秀眉微皱,觉得齐磊有些任人唯亲了。转念一想,招谁不是招,有的钱赚,紧着自家人是人之常情,便将眉头舒展开来,放下口红,拿起一支眉笔。

    孙容问道:“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周蔚咧嘴笑了起来,“不管他犯什么错,哪怕他把五奇给祸祸没了,也不要怪他。不仅不要怪他,还得给他钱,让他富起来。我想知道,他赚到钱后,想做些什么。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有空的话,元宵节前我会赶回来。”

    “那祝你旅行愉快。”

    孙容点了点头,离开。

    南门街,一派烟火气象。

    老街嘛,吸引不到外乡人,难道还吸引不到附近村庄沾亲带故的老表?

    夜色撩人,酒气蒸腾,喝的是土酿的白酒,吃的是青冲县有名的剁肉。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绝不是土匪的专属。

    而是男人之间的豪气,最坚固的友谊桥梁。

    喝了三大碗酒后,齐磊觉得,这桥从木头做的变成水泥做的了,子弹也打不穿,心满意足的放下酒杯。

    从啤酒一杯倒到一斤白酒打底,是怎么个体验,齐磊说不清楚,尽管他经历过。

    或许是意志力吧。

    虽然头晕晕的,可齐磊也没忘了正事,伸手搂住潘小龙,朝着领近几桌叫道:“今天大家放开了喝,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不过我还是要说个不好听的话,明天开始工作后,谁也不能给我掉链子,要不然,没说的……没工资,给我从哪来的回哪去。”

    专业托底大师潘小龙分秒不差的开始捧场,“都听清楚了吧,玩归玩,做事的时候,都拿出晚上耕地的气势来!”

    打酒村的老少爷们听出话里玄机,哈哈大笑起来,吹牛的吹牛,打包票的打包票,大声应是,惹的路人频频侧目。

    齐磊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在座的不是叔叔就是伯伯,没一个他能得罪的。

    工作上说几句没啥,再难听也行,可私底下,他齐磊是老小。

    第二天,早上七点的时候。

    潘小龙去公司领建材和器械。

    齐磊赶往青山里,没有店铺开门,他便坐在长椅上等待,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等到九点,商店陆陆续续开门。

    他要找的人叫作刘主任,是不是官不清楚,但在青山里说话很管用,可以看成是青山里的“村长”。

    刘主任也在青山里置办了产业,一间有着十二个饭台的餐馆。

    餐馆位于街道中央,不至于在前街被当作过路摊贩被忽视掉,也没有后街那样路途遥远,有吃冷饭的顾虑。

    地段好,价格也贵,由此可见刘主任并不差钱,相应的也难搞。

    最好搞的是憨憨,见面就说“老弟我跟你说,我啊!没别的爱好,就好口酒,今儿个不许走,咱哥俩一醉方休”。

    这种人如果你要求他办事,提两瓶好酒上门,立马有了八成把握。

    最难搞的是有钱人,不管小钱大钱,有钱就自动学会了矜持,说话学着文人,学又不学全,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着脉。

    喝茶喝咖啡,十个里有九个是充面子,并不是真的喜欢。

    走进餐馆,齐磊问清哪个是刘主任后,迎上去面带微笑,不卑不亢的伸出手,“刘主任您好,我是五奇派来做‘元宵街’项目的,我姓齐,您叫我小齐就好了。”

    刘主任比齐磊要矮一个头,脸上肉都垂下来,眼睛却是双吊角眼。

    他吊角眼往上一抬,面无表情的看着齐磊,也不是冷漠,是起了警觉心,习惯性的板起脸。

    “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刘主任指了指餐桌,“你先坐。”又冲着服务员说道:“去倒杯水来。”

    一个干锅放在桌上,里头稀稀落落的小半斤火锅食材,一锅乱炖。

    齐磊实在下不了嘴,静静等着刘主任吃完,说道:“刘主任,我们今天开始动工,您看是不是通知一下这的商户?店外头别摆东西了。”

    刘主任得知了齐磊的来意后,像是换了个人,乐呵呵道:“没问题,我在这说话还是管用的,你把资质证书给我看一下。”

第47章 急

    五奇干建筑这一行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有三个年头,手续跟证书肯定是一应俱全的,只不过齐磊没带。

    他完全没想到刘主任会问这个。

    刘主任见了齐磊略带窘迫的模样,猜出七八分来,呵呵笑了声,抢先说道:“我不是问你们公司的资质,是问派到我们青山里干活的施工队有没有资质证书。”

    “这个肯定有的,这么大的项目,不会随便给你拉些人来干活。”

    齐磊心里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在想是因为没陪刘主任吃早饭,还是因为没带礼物,刘主任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嘛。

    谁家施工资质证书不是由公司出面办的,私人能办到?

    可这话齐磊不敢说。这次元宵街项目,跟傩舞广场那次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做些收尾工作,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类似于捡漏。一个是从头到尾都要独立完成,没有偷懒占便宜的余地。

    在元宵街项目上,齐磊姿态放的极底,开工前请潘小龙等人喝酒,是没信心的体现,妄图收买人心。现在也不敢招惹刘主任一星半点,不然刘主任使坏,这工期不延误就有鬼了。

    刘主任上下打量齐磊一眼,空手空脚,连个做样子的公文包都没有,当即说道:“你把施工资质证书拿过来给我看一眼,我去和商户们说。”

    从餐馆离开后,齐磊一张脸黑的吓人,打车到五奇公司,直奔李长寿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里,李长寿正在和孙容讨论员工待遇调整的事情,见到齐磊进来,问了声:“你不在青山里盯着工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不急,你们先谈。”

    碍着孙容在场,许多话都不好说,齐磊干笑了声,坐在墙边椅子上。

    李长寿诡谲的笑了,“你别坐了,有事就说吧。”

    齐磊只好将刘主任要求出示施工队资质证书的事情说出来。

    李长寿摆摆手,“你跟刘主任说先开工,证书晚两天给他。”

    齐磊压着火气,笑道:“李经理,您看哪个施工队长有资质证书,陪我去一趟青山里就行了,刘主任就看一眼,不会耽误事的。元宵街项目早一天开工,早一天完成不是。”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李长寿这意思跟家长同小孩试卷签字差不多,小孩立马得回学校,却说过两天再签。纯属是来磨人的。

    孙容突然说道:“这么点小事,你叫个人陪他去一趟吧,别过两天忘了。”

    李长寿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笑容。

    等到工人们全部到位,开始搞外墙装修的时候,齐磊还是很困惑。

    他起先以为李长寿至少要卡他一天,没想到孙容帮着说了句话就同意帮忙了。

    看起来挺正常的,可孙容说话的时候,李长寿那一抹奇怪的笑容总是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又不像是他想多了的缘故。

    ……

    老姜帮着齐磊将刘主任搞定后,回到五奇跟李长寿交代一切顺利。回岗位前,被李长寿叫住,好奇道:“李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长寿闭着眼睛,半躺在靠椅上,轻声道:“毛毛现在在哪?”

    老姜笑了,“在北边新城区干工程呢,已经收尾阶段了,再过几天就能完工。托您的福,那小子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他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在工地上,稍不留神就出事,挣的是辛苦钱啊。”李长寿睁开眼坐起来,拿起一杯茶吹着热气,“你去青山里前,孙助理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老姜摇头,“没有。”

    李长寿眨了下眼,心想着有点不对啊。

    过年时周蔚跟着齐磊回家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的,以为齐磊攀上高枝了,才作试探,试探也只是顺手的。

    今年他还坐在这个经理的位置上,具体原因他不知道。

    但既然没被一撸到底,就得坐稳了,前提是把孙容这个周蔚派来的眼线给搞掉,最差也要让周蔚不再完全信任孙容。

    不然心里头总有根刺在那。

    孙容帮齐磊说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李长寿眯起了眼睛,突然想给齐磊找点麻烦,看孙容还会不会帮,如果孙容帮忙,那么能够确定齐磊入了周蔚的法眼,他随时有被替换的可能。

    如果孙容一如既往的公私分明,没管齐磊的闲事,那么他干脆把碍眼的齐磊踢出公司,左右也没什么损失,落一个放心。

    李长寿心里有了打算,吩咐下去,“你跟毛毛说,新城区的工程做完后,让他带着人歇息几天,别接新活。”

    工程都是前头的没做完,后面的又来了,人可以休息,手上不能没有工程。

    老姜心里觉得奇怪,李长寿也没那么喜欢毛毛吧?还特地让人休息。也不敢问,管它是客气话还是命令,如实转告给毛毛就是了。

    转眼五天过去,青山里房屋外墙已经换了颜色,进入到翻新瓦顶的阶段。

    爬上爬下的,都不是蜘蛛侠,要保证施工安全,速度自然快不起来,齐磊着急的不行,跟潘小龙提议,晚上推迟到八点下班。

    潘小龙一听就急眼了,将手上的刮泥刀丢在地上,“早上天不亮就干活,晚上天黑了才下班,中途吃完饭就开干,使唤牛也不是这么使唤的啊!”

    “潘叔。”齐磊忍着气,劝道:“我也不想啊,可再过五天,不,加上验收的时间,最多只剩四天了。这活还没干完一半,要是误了时间,大家都得扣钱。”

    潘小龙冷静下来,解释道:“阿磊,你再急也没用,我们眼珠子不好,晚上看不清楚,加班也没用,快不了多少。这翻瓦顶也不是弄个脚手架就能干,四五米高啊!夜里干活,太危险了。”

    齐磊狠狠抓了下头发,无比后悔当初接了这么个急单。潘小龙说的他也觉得有道理,可他觉得没用,不管是青山里的商户,还是五奇,要的都是如期完工。无奈道:“都怪我接的单子不好,潘叔你跟大家说说,多搞几个大灯,夜里加班吧。我陪着你们一起,等活干完了,我给大家每人封一个红包。”

第48章 事故

    元宵街项目并不复杂,外墙重新粉刷一遍,有手的人都能干。瓦顶翻新,旧瓦换成新瓦,纯体力活。剩下的元宵主题装扮,像什么气球、花灯之类,半天功夫就能完成。

    照理来说该是一帆风顺。

    偏偏天不遂人愿,在齐磊决定加班加点赶工的当天夜里,出了事故。

    雨雪天气,瓦片就没有干的时候,湿滑的跟泥鳅一样,无从落脚。再加上人上去多了房屋可能会塌,翻新工作都是由几个原来干过工地小工的村民轮班进行的,耗时耗力,速度一直快不起来。

    白天安全性还有保障,注意着点,摔倒的可能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加班第一晚,大灯再多也不行,亮归亮,也晃眼睛。潘小龙身为队长,肯定得打个样,起到带头作用。

    入夜里,潘小龙全副武装,和李允文组成两人小队上了房顶。防护措施只是一个安全帽,一双白手套。干的活也简单,一个人揭下旧瓦,一个人铺上新瓦。

    事没有什么技术性,拿起丢掉、放下的重复动作。

    两个人配合着来,旧瓦翻得有多快,进度就有多快。

    潘小龙干的是揭瓦的活,每回都是翻三四块瓦片一起丢下房。

    他是把齐磊说的赶时间听进耳朵里了,难免分心。才揭了两三行,脚下踩空,从三米多高的屋顶上滚落下来,摔了个屁股蹲儿。

    幸好现在天气冷,他穿的厚实,又加上屁股着地,并没有摔到哪个要命的地方。

    当时潘小龙这一摔,把工人们吓给坏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围上前去关心,闹哄哄的。

    齐磊穿过人群,急的快要哭出来,叫道:“潘叔,你摔哪了?还能不能站起来?”

    “没事,就是这,这右边的小腿很疼。”

    潘小龙忍着痛笑了声,伸手摸了摸疼痛的小腿,倒吸一口凉气。

    齐磊随手点了两个工人扶住潘小龙,边拿出手机边叫道:“扶着潘叔别乱动,等救护车来。”

    救护车姗姗来迟,齐磊想过自己留在这里,派两个工人陪潘小龙去医院就好。被赵牛鼻子使了个眼色,虽然不明白道理,还是自己跟着潘叔去了医院。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个举动,让他日后受益良多。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听着吓人,其实骨头碎裂成三块或三块以上,都叫作粉碎性骨折。话是这么说,也令齐磊一阵心酸难过,不提潘小龙养伤的半年时间里得少赚多少钱。小腿粉碎性骨折后,一辈子都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了。

    病房里,潘小龙看了眼吊瓶,劝道:“阿磊,别在这看着我了,我没事。种田还有砸到脚的时候,这点小伤无所谓,你回去看着工地吧,别耽搁了事。”

    “潘叔你别说话,歇着吧,渴了饿了再跟我说,工地上有赵爷爷在。”

    齐磊笑了声,目光落在潘小龙打石膏的腿上,“潘叔,我,我对不起你……”

    潘小龙没打针的右手想拉齐磊,没成功。叫道:“你哭什么,关你屁事!”

    齐磊抹了把鼻子,“要不是我让你们晚上加班,你也不会看不清楚,从那么高掉下来。”

    “你啊!总是这么不分轻重,答应了别人如期完工,就要做到。我的事怪我自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把工程早点干完,送我回家。这医院可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住个十天半个月,我大半年白干咯。”潘小龙嘿嘿一笑,把头一偏,“我要睡觉了,你别吵我。”

    病房里共有三张病床,除开潘小龙占据的一张外,还闲置了两张,带个洗手间。

    洗澡得去走廊尽头打水。

    看潘小龙的样子,别说洗澡了,连洗脸都懒得洗。

    齐磊苦笑了声,也知道劝不动潘小龙,又坐了半拉小时,见潘小龙真睡着了,便走到楼道口抽烟。

    冬天给人的感觉是亮堂,无处不在的雪花像路灯一样照明黑夜。到了换季的时候,又黑的深邃,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静谧夜里,齐磊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到喉咙发干,抽到手指泛黄。

    他知道后悔是最没用的补救措施,可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如果没有坚持晚上加班,或许潘小龙会健康的跟他走完很长的一段路。

    如今最令他担心的是,做完元宵街工程,潘小龙回打酒村养病,有谁能镇住那一帮村民。

    赵牛鼻子好虽好,当队长还差点,起不到带头作用。

    肯定是要回打酒村招人的。

    李大脑袋倒挺合适,可惜脾气太暴躁,犯起浑来谁也不鸟,齐磊镇不住他。

    剩下的只有梁有田了。

    齐磊想了想,把自个逗笑了,摇摇头,掐着手指算了算他目前能拿出来的钱,也就三千二,给潘小龙出完医药费后还能剩个两千。

    这又涉及到一个工伤赔偿的问题,当时是2001,工伤保险条例(2003颁布)还没有出台,工伤赔偿标准参照的是社会保险条例。

    实际上得看老板的良心,还有工伤人员怎么应对。

    齐磊肯定是想都不会去想别人赔多少钱的,他先拿出两千块给潘小龙当营养费,也懒得管多了还是少了。以后每个月看工资情况,几百一千的给,直到潘小龙痊愈,能够参加工作为止。

    第二天,潘小龙听到齐磊的打算后,沉默了好久,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和齐磊一起吃完早餐,郑重道:“阿磊,我这腿吧,养好了也不能再陪你干工地了。叔只能跟你说,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工作,你喊叔,叔随叫随到。”

    齐磊深受触动,重重点了下头,嘱咐潘小龙好好养伤,回到青山里。

    工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工人们忙里偷闲,问潘小龙怎么样了。齐磊一一回答完,便加入工作中,承担起潘小龙的队长职责,半天下来,也摸清了些状况,心情很是沉重。

    加上今天,只剩三天半,晚上加班加点,也不可能如期交差,再这么傻干下去,落不了好。

    “李长寿,你是想让我求你?”

    齐磊看向名鼎大厦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第49章 暗助

    临近中午下班的时候,孙容接到周蔚打来的电话,问些在干嘛?吃了没?之类的无聊问题。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还没吃呢,正打算去青山里巡视一遍,看齐磊会不会用大鱼大肉贿赂我。”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手底下那个工程做完了没有?”

    周蔚声音很小,支支吾吾的。

    孙容苦笑摇头,虽然是电话,还是摆出一副严肃表情,公事公办嘛。认真道:“昨天夜里出事了,他带着工人晚上加班干活,施工队队长从房顶摔下来,听说摔断了一条腿。而且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元宵街项目在审批上有疏漏,小型施工队至少十二天才能完成的工作,只给十天期限。齐磊那个施工队还不满员,估计是要烂尾。”

    电话那头,周蔚沉默了两秒,咆哮道:“那还等什么?派人去支援啊!逼的人家晚上加班。也就是没出人命,不然跟这个项目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孙容脸色阴沉下来,有一种被上司责怪“无能”的羞耻感浮现心头,沉声道:“周总,这个项目我会亲自跟进的。”

    “好,别让我失望。”

    挂断电话,孙容揉了揉眉心,她并不讨厌李长寿,才会只管着财务,可现在却不得不染指业务部了,也不知道李长寿那个年轻人会不会急眼。

    事实证明,人是会成长的,在知道齐磊的难处后,李长寿很有担当的表示愿意帮忙。

    孙容说:“时间很赶,现在就派人去吧。”

    李长寿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打给业务部,让人把毛毛喊回公司。趁着等人的空当,若有深意道:“齐磊这脾气!实在没办法了才会低头求人帮忙,说难听点,个人英雄主义。要不是孙助理你跟我说,差点就误事了。”

    “年轻人经历少,多历练历练就好了。你说对不对?李经理。”

    孙容意味深长的笑了,在“年轻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长寿“哦”了一声,“孙助理很看好齐磊?”

    没等孙助理说话,老姜敲门进来,说道:“李经理,毛毛已经带着人过去了,你看是不是……”顿了下,看了一眼孙容,继续说道:“申请外出补贴,让他们住宾馆?”

    “这事你得跟孙助理说。”

    李长寿笑了笑,低下头看文件。

    老姜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孙容,“孙助理,毛毛他们也算是救急,您看?”

    孙容迟疑片刻,有那么一瞬间担心毛毛的人会跟齐磊的人因为待遇不同而起冲突,转瞬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才三天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遂同意下来。

    低着头的李长寿,嘴角微微弯起。

    此时南门街外,靠近傩舞广场的荒地上,有一排集装箱房。

    集装箱前面空地上。

    灰头土脸的齐磊等人站的站、蹲的蹲、还有坐地上的,捧着盒饭在吃。

    有个工人突然叫道:“他们怎么来了?”

    齐磊抬头看去,见是毛毛带着一帮工人过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迎上去问道:“毛毛,你们在这边有工程?”

    毛毛撇撇嘴,“不是你让我们来的么?”

    等毛毛将李长寿的安排说出来,齐磊大为松一口气,并没有觉得不对。

    曾经吵的再凶,闹的再僵,哪怕老死不相往来,兄弟还是兄弟,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齐磊由衷笑了起来,连忙叫人把矿泉水搬出来,分发给毛毛等人。

    毛毛喝着矿泉水,怕齐磊不知道,事先说明,“齐哥,你带队时间不长,可能不知道,像现在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我们来帮忙的,要分走你们一半薪酬。”

    齐磊这边的工人们顿时鸦雀无声,各自看向要好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磊不认为毛毛敢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当即在心里思索起来。主要是在想,不让毛毛帮忙,元宵街能不能如期交差。不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他承不承担的起。

    “齐哥,我是你带进五奇的,跟你交个底。我手底下工人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五奇闲着的施工队只有我这一队。你这里要是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就去接手新的工程,工人们等着活干,你早点决定。”

    毛毛说完,带着工人到另一边稍作歇息。

    赵牛鼻子走到齐磊身旁,轻声道:“答应他吧,这次少赚点,下次赚回来就是。老表们那边我会去说的。”

    新的一年,商人们都图个开门红,第一单生意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交。

    干工地的齐磊也算是半个商人,一样想讨个彩头,闻言唉了一声,同意下来。

    有了毛毛等人的帮忙,活轻松的不是一星半点,再不用夜里加班。齐磊也挺舒服的,毛毛经验足,统一安排,统一调动,让他学到很多。

    傍晚下班后,毛毛带着人离开。

    吃盒饭时,赵牛鼻子把齐磊拉到一旁,黑着脸道:“出事了!”

    齐磊一惊,“什么事?”

    “毛队长他们住的是宾馆,老表们心里不平衡,闹着要走。”

    赵牛鼻子叹了声,无力道:“要是小龙在的话,谁敢活没干完就说走的事情?”

    齐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问道:“都哪些人要走?”

    赵牛鼻子回过头看了眼,见没人注意,继续说道:“李允文、陈富贵、王二小,就这三个。”

    李允文是陈大强的外甥,小时候也当过齐磊的跟屁虫。另外两个,齐磊有点简单印象,不太熟悉。

    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三个人都是齐磊的同龄人,年轻气盛的,可以理解。

    齐磊想了想,悄声道:“赵爷爷,你偷偷跟李允文他们三个说,我给他们加钱,不是太多的话你直接替我答应下来。但有前提,不能再说走的事情,加钱的事情也不能说。谁要是口不严,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到最后一句,齐磊表情陡然森冷下来。

    赵牛鼻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看向齐磊的眼神里满是赞赏。

第50章 诡谲

    因为待遇的差别,两队工人经过最初的客气之后,变的貌合神离,除开干活时必要的交流外,从不在一起说话,就这么凑合着。

    到正月十三这天中午,五奇公司来了个职员,在青山里逛了两圈便走。走之前给毛毛带了句话,李长寿有请,过程里客气的不行,惹的齐磊手底下工人心思活泛起来。

    老姜和毛毛,是李长寿一手带出来的,这在五奇并不是什么秘密。

    无人知晓的是,李长寿最想拉拢的却是吴燕娟,老姜和毛毛再忠心,也只是个办事的员工。可吴燕娟不一样,到哪个部门都能很好的融入进去,掌握一定的权力,能为他保驾护航。

    所以李长寿见到毛毛后,先是叹了一声,等了片刻,见毛毛只顾着傻笑,更是摇头不已,“毛毛,这几天让你休息,你没怪我吧?”

    毛毛急道:“李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怪你什么。”

    “没怪就好,没怪就好。”

    李长寿念叨两句,离开办公椅,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发呆。

    这回毛毛开窍了,走到李长寿身边,问道:“李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我办?你说就是了,我一定给你办到。”

    李长寿哀怨的看了毛毛一眼,好悬没气昏过去,说的也太直白了吧。定了定神,道:“你过去齐磊那边帮忙,没给我闯祸吧?”

    “怎么会……”毛毛叫了声,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我手底下人管不住嘴,跟齐磊的工人炫耀了待遇,好像差点气走齐磊几个工人。干活的时候,两边人也不怎么说话。”

    “胡闹!”

    李长寿回过头呵斥一声,叫道:“你怎么办事的,人家都是新来的,能跟你们比吗?还显摆,吃了几碗饭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显摆的又不是我。”

    毛毛脸面通红,心里委屈的不行。

    李长寿语气缓和下来,拍了拍毛毛肩头,语重心长道:“晚上下班后,请人家吃个饭。男人嘛,再大的矛盾,喝一顿酒就好了。别省钱,朝醉了喝,花多少你把发票拿来,我给你报销。回去上班吧。”

    毛毛说:“李哥你放心,我一定把这酒给喝好。”

    “等等。”李长寿叫住毛毛,嘱咐道:“别耽误了工作,下班再去喊人。”

    李长寿又走到窗边观赏城景,低声自语道:“没了施工队,你是回公司跟我相看两厌?还是会回打酒村?”

    傍晚。

    眼看着就要下班了,齐磊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原来是李长寿去看潘小龙了,潘小龙喊他过去。

    因为李长寿在元宵街项目中不计前嫌,派人来帮齐磊的忙。于情于理,齐磊都该去感谢一下人家,便让赵牛鼻子帮忙看着点工人,提前下班,往医院去了。

    毛毛看着齐磊离开的背影,嘀咕了句,“走这么早?”

    听到这话,赵牛鼻子疑惑道:“你找他有事吗?”

    “你是叫赵胜吧,是这样的。你也应该看的出来,我们两队工人配合的并不太好,这活今天就算干完了,剩下的都是些零散活。我想今天晚上到南门街饭店,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吃完了,有什么不高兴的都算过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干活。”

    一下午的时间,毛毛别的没干,光顾着琢磨李长寿的深意了。

    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李长寿是想照顾老乡,碍着身份,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才让他出面。

    赵牛鼻子闻言,大为惊奇的看了毛毛一眼,心想这小子挺会来事啊,一口答应下来。

    吃饭的时候,赵牛鼻子也没忘了把李允文三人带在身边,避免酒后乱说话,面对毛毛的劝酒,一概敷衍了事。

    李允文急中生智,在老赵耳朵旁轻轻说了句,“牛鼻子你别在这充老大,不让我们喝酒,我告诉别人你跟浑蛋磊给我们加钱了!”

    赵牛鼻子有气不能发,气的站起身来,没好气道:“毛毛,你跟这几个后生喝吧,我就不喝了。”

    李允文迫不及待的拿起茅台酒倒满一杯,想了想,朝毛毛举起杯,“毛队长,我敬你一杯。”

    毛毛正愁没人喝酒,完成不了李长寿交代的朝醉里喝。李允文就举起杯来,看样子还是个好酒的,这可真是想瞌睡了来枕头。

    当时毛毛就乐了,陪着李允文一连喝下三杯,没多久,勾肩搭背的直喊兄弟。

    旁边人见状,纷纷劝酒,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年轻人嘛,掌握不了度,这一喝,就喝了个烂醉如泥。

    医院里,齐磊被李长寿气的差点当场去世。

    李长寿来看潘小龙很正常,该有的礼节一个不少,潘小龙跟他谈齐磊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齐磊也是有脾气的,跟李长寿说了两次话被无视后,一言不发,当起了哑巴。

    坐了约摸有半个钟头,李长寿突然板起一张脸,拿着潘小龙受伤的事情,阴阳怪气的说起齐磊不是来。

    最可气的是齐磊还不能反驳,生受了一肚子气,借着打饭由头离开病房,回来后,没了李长寿身影。

    潘小龙苦笑:“他走了。你们啊,怎么闹的这么僵。”

    “不怪我,我跟他说话了,他不理我。”

    齐磊把饭菜摆好,劝道:“潘叔,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好好养伤吧。”

    潘小龙张了张嘴,摇头叹了声。

    一夜过去。

    天亮后,齐磊和毛毛带着工人前往青山里,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安排人到房顶上检查瓦片情况时,平日里最爱偷奸耍滑的李允文,居然破天荒的毛遂自荐起来。

    齐磊还以为他转性了,很是高兴道:“行,你今天就干检查瓦顶的活。积雪化开不久,小心点,今天看完就行。”

    李允文嘿嘿一笑,爬上房顶,站到空旷处被冷风一吹,觉得有些反胃,心想着昨晚喝太多了。

    开始工作后,他走走停停,有时候揭开几片瓦看一下。才过十来分钟就觉得没意思了,冲齐磊大喊道:“队长,我头晕,换个人来看吧。”

    齐磊一听就知道是在犯懒,没搭理。

    李允文挠了挠头,没人帮忙架梯子他也下不去,只好接着干活。刚说完头晕,还真的就有点头晕了,直犯恶心。忽然胃里升起一股浊气直往喉咙口钻,他忍不住弯下身子干呕。

    宁静的早晨,响起一声“嘭”。

第51章 问责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齐磊心里一个咯噔,没回过头去看,自我安慰听错了。直到有工人大叫一声:死人了。

    他身子晃了晃,艰难转过头,见到那一滩红的白的。

    死去的人是李允文,头朝下摔在石板地上。

    人的生命有时候蛮脆弱的,跌一跤,睡一觉,可能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会为之伤心落泪的,也只有家人了,外人更多的是为年轻生命逝去而感到惋惜。

    或许还有怕被连累而觉得厌烦的。

    工人们从齐磊身边跑过去,而他像一块石头那样无动于衷。

    谁都可以发疯,可以大喊大叫,唯独他不行。

    赵牛鼻子把外套脱下,盖住李允文上半身,神神叨叨的念起咒语。

    不怎么掺和红白喜事的退后,经常给村上酒席帮忙的上前。

    毛毛那批工人神色各不一样,有看向交好的朋友的,也有看向队长的。

    这里有两个队长,齐磊在发呆。

    毛毛也给吓傻了,瞬间想到昨晚李允文当水喝掉的那些酒,更何况李允文半夜里还跑出来死乞白赖的要他请吃夜宵,凌晨三点多才回去睡觉。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出事的?

    齐磊走到李允文死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看向打酒村的老表们,缓缓说道:“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大家商量一下,派出两个人陪着去。剩下的人都回宿舍休息,不要乱走动。赵爷爷,你跟我去趟公司。”

    五奇建筑公司。

    会议室里,施工队长以上级别都到了,会议桌也被移走,满满当当站了八十多人。

    李长寿咳嗽两声,示意会议开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大家应该也听说了,今天上午。元宵街项目施工地,青山里。齐助理带领的施工队中,一名叫作李允文的工人从房顶失足摔下,当场死亡。”

    “经调查,当时李允文并未按照工地安全管理条例施工作业,没有穿戴安全帽、防护工衣、防滑鞋。我就纳闷了,在场的员工都是瞎的吗?这都能视而不见,看着他去死!”

    “呼,这件事不用我多说,大家应该也能猜到一点后果,后果很严重啊!听清楚,很严重!”

    “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国家有国家的法律。今天开这个会,一是告诉大家,工作中安全第一,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命是自己的,没了,伤心的是你爸妈。”

    “第二点,是要讨论出李允文为什么会出事故。”

    李长寿说了几段话后,停了下来,看向齐磊,像是在等齐磊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齐磊感受到了李长寿的冷凛目光,低眉垂眼,心里在想,怪他吗?

    当李允文大喊着头晕要下工时,他答应了,也许……

    来要赔偿的赵牛鼻子,见李长寿把锅甩给齐磊,懒得继续旁听下去,气的大叫道:“乌龟寿,别在那找别人。文伢子这条命,我们就是要让你赔。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啊?”

    李长寿下意识的看向在场职员,不出意外的看到几个窃笑面孔,脸抖了下,道:“关于李允文的赔偿方案,等医院鉴定出来死亡原因后再谈。赵先生,现在是我们公司内部会议,希望您能耐心等等。”

    齐磊拉住还要再说的老赵,冲着李长寿笑道:“李经理,人怎么死的还没有搞清。就开始找替死鬼了?不合适吧。”

    “齐助理,人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这话,你说的不亏心么?”

    李长寿呵呵一笑,看向毛毛,猛地大叫一声,“毛队长,你再说一遍早上发生了什么!”

    毛毛打了个哆嗦,走到李长寿身边,面对全体职员,咽了口唾沫,“我说点我个人看法,大家参考一下。当时我们是去检查工程质量问题,其中有个活是让人在房顶走动,检查翻新的瓦片有没有碎裂或是漏盖的情况。活不多,并没有指派具体工人,李允文是主动要求负责瓦顶的。”

    “至于李允文的防护措施,确实就像是李经理说的,怪我们抱有侥幸心理,太不拿安全当回事了。”

    ”李允文跌倒之前,曾和齐助理提出换人要求,因为他头晕。被齐助理拒绝了,在场很多人都能证明。”

    “另外,有工人看到李允文摔下楼的过程,一头栽倒,不像是脚滑,应该是晕过去了。”

    李长寿拍了拍手,呵呵一笑,“齐助理对工人挺严的啊,头晕都不给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磊也没了解释的心。

    事说开了就好,他的错,他认。

    变故突生,赵牛鼻子狠狠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指着毛毛骂道:“你个瘪犊子,李允文怎么晕的?头天晚上跟你喝那么多酒,是头老虎都要晕了!”

    “老头子你胡说八道!”

    毛毛心虚的不行,脱口而出道:“我请你们喝酒缓和关系,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跟李允文的事有一毛钱关系吗?他今天摔倒了你怪昨天喝醉的事情?你个老棺材怎么不说他小时候失恋了,今天突然记起来想自杀!”

    老赵铁青着脸,叫道:“畜生,你他娘的骂谁呢!”

    齐磊快走两步。

    眼看要打起来,孙容拦在他们中间,叫道:“都别闹了。”翻开手上文件,一页页看下去,说道:“谁的责任不重要,李允文意外死亡这件事,我们公司一定会赔偿。毛毛,齐磊,你们两个被解雇了。

    您姓赵是吧,我们公司好像没跟你们签订劳务合同,你们的工资找齐磊要就好了。如果有异议的话,大可以去报警。”

    说完,孙容喊了声“散会”,走前狠狠瞪了李长寿一眼,丝毫不顾忌场合的骂了声,“没用的废物!”

    打死赵牛鼻子也不可能认同孙容这个说法,破口大骂道:“有钱了不起啊!留着给你爸妈买棺材去吧!”

    他叫的再凶,也没人理他,不多会儿,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他跟齐磊还有李长寿三个人。

    李长寿把会议室门关上,转过身,脸上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

    “浑蛋,你打算怎么办?”

第52章 人命价几何?

    阴差阳错的,其实也可以说是李长寿害死的李允文。

    尽管他的原意是让毛毛跟齐磊手底下工人打好关系,搞离间计挖墙脚,没想着要害死谁。

    李长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打算帮齐磊多要点赔偿费,还有元宵街的工资结算,这些他职权范围里的事。

    齐磊瞥了眼李长寿,接手元宵街项目以来的桩桩件件都从脑海掠过。

    他也不是圣人,心底也有阴暗的角落,要是能撇清关系,谁脑子进水了会愿意背负一条人命,留下一辈子的愧疚啊。

    只可惜这锅太重,甩都甩不掉。

    齐磊狐疑的又看了李长寿一眼,沉声道:“孙助理已经同意赔偿了,具体赔多少钱我会去跟她谈。就不劳你费心了,毕竟你还在这当着经理,说话不方便。”

    李长寿面色变了变,解释道:“我没说不给李允文赔偿吧?你没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

    “我挺后悔的,卓不凡跟我和文怀都有仇。你却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我居然还傻到继续在你手底下干活。”

    齐磊冷笑一声,重重关上门。

    嘭!

    李长寿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离开了,再也找不到了,无来由的很是烦躁。突然升起一个很扯淡的念头,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栽在齐磊手上?

    想起前几天卓不凡私底下跟他说的事情,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虽然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五奇成立以来的第一桩人命事故,又岂是那么容易淡忘的。

    五奇的职员们,心情都有些沉重,闷头干活,谁也没有聊闲天的心思,生怕惹祸上身。

    事件影响还在继续。

    公司门口却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西洋景。

    原来赵牛鼻子在经过财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有人讨论李允文的赔偿费,好像说是给三万。

    以目前国企普通工人平均月薪计算,6年薪资总和才有三万块,不算少。

    但买李允文的命,那可就差远了。

    经历过三年前的抢购潮,老赵悟出一个道理,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动声色的走到公司门口,使出他赖以生存的绝技——耍流氓。坐在地上盘起双腿,眼睛半眯不睁,开始念经,只有一句“魂兮归来”能让人听得清楚。

    有职员看见了,连忙跑去通知李长寿。

    孙容的态度没有明朗之前,李长寿才不会掺和,把这件事转告给了孙容。

    孙容第一时间赶到公司门口处理,先劝了老赵几句,没用。威胁道:“你坐在这里会影响我们工作,出去!再不走,信不信我报警?”

    赵牛鼻子斜着眼看她,“我给李允文招魂,犯哪条法律了?你家有人去世不请道士招魂?”

    这是记恨上孙容了,逮着机会就咒人家里出事。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自认为是个文化人的孙容,不可能像老赵那样出口成脏,压着火气,咬牙切齿道:“我都答应给你们赔偿了,你坐在这耍赖算怎么一回事?”

    赵牛鼻子嘿嘿一笑,问:“你打算赔多少钱给李允文家?”

    孙容说:“三万,按照赔偿标准算出来的。”

    “三万不够。”

    赵牛鼻子比个八的手势,晃了晃。

    “再加八千?”

    “不,赔八万。”

    孙容笑了,咬着嘴唇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看你能在这坐多久,你要有种绝食死掉,我给你八十万!”

    赵牛鼻子轻轻哼了声,又闭起眼睛开始在那摇头晃脑,用齐家镇的土话念经。

    他就当复习功课了,反正也要干回老本行。

    这时候,齐磊刚好走到门口,迎面撞上要进公司的孙容,忙道:“孙助理。”

    “你们贪的没边了!”孙容抢白一句,将齐磊推开。

    赵牛鼻子探进个头来,冲着孙容离去背影呸了一声,说道:“阿磊,你先回去安抚好老表们,下午过来谈赔偿款的事情。我在这盯住里面的人。”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人这么大的公司,会为了两三万块钱跑路?”

    齐磊大觉丢脸,扔下一句“别影响人家工作”,便往电梯走去。

    赵牛鼻子在后头叫道:“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我要的是八万。”

    ……

    施工队很好打发,说一句工资今天会给,什么都能搞定。

    怎么跟潘小龙交代才是让齐磊头疼的地方。

    给人帮忙照看工人,把工人照看没了,这事搁谁头上都得头疼。

    这时候潘小龙在干嘛?跟护士讲笑话呢,见到齐磊来了,一点风度没有,挥着手就把护士赶走了,坐起身子打算下床。

    齐磊连忙把他拦住,脱口而出道:“潘叔,你都知道了?”

    潘小龙反问道:“知道啥?”

    “今天早上干活的时候,李允文去房顶检查瓦片情况……”

    潘小龙抢白道:“他也摔断腿了?”

    “他死了。”

    “纳尼?”

    由此可见潘小龙有多么震惊,连电视上学来的日本话都蹦出来了。他嘴张了又张,叹一口气,“苦了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齐磊顺着话头说道:“他父母苦,我也苦。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他们交代,毕竟人是我带出来的。”

    这话题潘小龙不太好发表意见,装作没听到,问:“五奇打算怎么处理?”

    “五奇打算拿出三万赔偿,赵爷爷说要八万。”

    齐磊有些不确定道:“潘叔,你说赵爷爷怎么想的?”

    潘小龙毕竟年岁长,经历多,像在齐家镇,光是过路货车撞死人的事情他就听过不止一回。这两年也有一起,要价十万,最后给了六万。

    人出意外死了,不可能救回来,家属能使劲的是补偿方面。

    说个不恰当比喻,讨赔偿款跟买菜差不多。店家坐地起价,顾客就地还价。

    齐磊自嘲一笑,“我发现我活的真累,做不了城里人,又不像个乡下人。”

    潘小龙松了口气,齐磊这态度,是默认了让赵牛鼻子开价。安慰道:“和五奇谈判的时候,你多让你赵爷爷说,别什么事都往前冲,落不到人情的。另外我告诉你,李允文家拿到赔偿款后,肯定还会要你赔钱。这事你别不信,到时候赔偿款里拿出一万来放你那。你事后给李允文家送去,就说是你私人给李允文的墓葬费,堵住李允文家的嘴。”

第53章 义不行贾

    齐磊心里很不是滋味,像被一只大手来回揉搓,纠结成一团乱麻。

    他一方面觉得要价太高,有点得理不饶人。一边觉得赔偿少了,三万块就能把李允文的死给揭过去,给他一种荒唐至极的感觉。

    他时常琢磨别人的处事方法,从中学习生活智慧。也有许多属于自己的原则,以及不管上不上得了台面的手段,可身边的人还是认为他单纯。

    单纯的潜台词,就是傻蛋。

    电梯缓慢上升,“叮”的一声,然后是嗯嗯麻麻的念经声。

    齐磊脸色古怪,不知该哭该笑。算是服了老赵,真不愧是打酒村最长的舌头之一,念两小时经都不带喝口水的。

    财政办公室里,孙容早已等候多时,招呼着齐磊和赵牛鼻子坐下,又吩咐职员去倒茶,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看看吧。”

    赵牛鼻子一目十行,找到赔偿款金额,目光一凝,把文件扔在桌上,大叫道:“别跟我玩拖延时间这套,八万块一分也不能少!”

    职员敲门进来,放下三杯茶,又出去。

    尽管这个小插曲时间很短,也给了三人一些缓冲时间。

    孙容看向齐磊,“你们两个人谁管事?谁管事谁跟我谈。”

    “谁跟你谈都一样。”

    赵牛鼻子有恃无恐,许是觉得孙容没听过他赵神汉的威名,才这么嚣张,当即一脚踹翻张椅子,拍桌叫道:“你少在这跟我扯东扯西!李允文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干活,能死吗?那么赶的工程,我们白天夜里连轴转,拿命换时间,出事了你就这个态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要不想给钱,你就陪着李允文去死吧!”

    孙容神情骤然变得冰冷无比,冷笑道:“你要是愿意讲道理,这事还有得谈。否则我只能选择报警,把这事交给法律。”

    赵牛鼻子哈哈大笑起来,“报警,警察向着你还是向着我?你除了说这个还有别的吗?”

    老赵这话还真没说错,贫穷的人跟富贵的人起了冲突,如果过错不能明显分辨的话,主持公道的总是偏向弱者。因为富人吃点亏并不影响生活。穷人吃亏,是要命的事。

    一直静静倾听的齐磊神游天外,翻阅记忆里贫瘠的经历,试图找寻到能跟此时对应的事件,互相印证,总结出道理来。

    赵牛鼻子突然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想什么呢,回去。”

    “谈妥了?”

    齐磊回过神来,见到他们的脸色,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老赵不行,还有小齐。

    小齐定了定神,打算以柔克刚,满脸苦涩道:“孙助理,我赵爷爷脾气有点大,您多谅解。也请体谅一下,李允文是独生子,早年间父母累出病来失去了工作能力,全家人都指望着他一个人养活。您能想象他父母知道儿子去世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吗?他父母才四十来岁啊!失去后半生的全部希望,换来冰冷的三万块钱,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说句您不爱听的,如果这事发生在您家。您会不会接受这个处理方式?”

    齐磊和赵牛鼻子走后。

    孙容拿起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口,很苦涩。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

    她有她的难处,不是钱的事,这个头一开,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建筑公司,工人干活时发生意外导致伤残,甚至像这次一样闹出人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要都像这次这样,谁吃得消?

    孙容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周蔚,到青冲县来当这个破财务。

    又觉得有些幸运,要不是周蔚让她体会到一线部门的难处。

    她大概永远都会是个不近人情的传令兵,不管手下难处的——幻庄大总管。

    连拉带拽的,齐磊把赵牛鼻子带回了南门街外的工人宿舍,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工人就来问工资了,七嘴八舌的一起开口。

    归根结底一个意思,发工资,今天就发。

    他们赶着回家过元宵节。

    当然,说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要把李允文的骨灰送回家。

    等等,骨灰?

    齐磊眼神陡然变得很是不善,叫道:“谁同意火化的?”

    “阿磊,你别生气。”

    赵牛鼻子把齐磊拉到一旁,小声道:“是我打电话让火化的,不然你还真想验尸啊?要是查出李允文是因为工作时间喝酒,自己摔死的,能要到钱吗?”

    与此同时,周蔚回到青冲县,提着一大堆礼物到公司业务部,见吴燕娟脸色有些不对,关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燕娟勉强笑了笑,“周总,我没事,您还是去看看孙助理吧。”

    周蔚点点头,去到财务办公室,惊道:“容容,谁欺负你了?”

    孙容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哭过,挤出一抹笑来,“周总,我想回幻庄。”

    “行,明天我就把公司卖了,带你回家。”

    周蔚一口答应下来,搂住孙容摇了摇,“现在可以说了吧,谁惹我家美女伤心的?”

    孙容破涕为笑,断断续续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不耐烦道:“反正这公司你也决定卖掉,干脆给他们八万拉倒。谁差这几万块钱似的,搞得好像李允文不是摔死的,是我害死的。”

    周蔚收了笑容,问道:“齐磊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傩舞广场那里。”

    每个城市都有老街,多数是徒有其名,做给外人看的。

    也有当地老人团结一心,付出几十年青春不悔,保存下来的原汁原味。

    人们听说过的青冲县独有的特色,都能在南门街找见。

    照着当地风俗习惯将人分门别类,现在还呆在南门街的,都是青冲人。

    南门街外的,是搬来青冲定居的人。

    街区可以保留,人心却不会为之停驻,多出的咖啡馆,就是南门街的妥协。

    周蔚把谈判放在咖啡馆里,再近的卡座,也让齐磊打心底产生距离感。

    “李允文的事情我听说了,对于他的去世,我由衷感到惋惜和愧疚。我应该向你道歉,是我们五奇没有做好安全指导工作,才让这本可以避免的事故发生。”

    略显官方的话语,某种程度上,是在暗示对话的本质。

    齐磊用勺子将漂浮在黑咖啡上的糖块摁进杯底,“八万块,一分也不能少!”

第54章 情话

    拥有一张完美面孔,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

    周蔚不仅有张漂亮脸蛋,还多出双星星般明亮深邃的眼睛,一颦一笑,连你的魂儿都给勾走。

    又该美到什么地步?

    多少次偶然想起,齐磊总是会会心一笑。

    他今天才知道,周蔚生气时是什么模样。

    像难以抵达的冰山绝地,像无法触摸的海市蜃楼。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齐磊没办法在这样的周蔚面前随意起来,只能用他无往不利的浑劲面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痞笑。

    周蔚娥眉紧蹙,断然拒绝道:“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法庭见。我不是孙容,你不要妄想能说服我。我只给人一次机会,说到做到。”

    斩钉截铁的拒绝话语,并不是什么好入耳的声音,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带劲?

    齐磊纳闷,想试试周蔚的道行。抬起头和她对视一眼,又立马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拿着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勺子搅动咖啡,思绪跟着起伏,想:是不是可以换一种办法解决?

    八万不行。

    六万呢?五万呢?

    可周蔚并不像是愿意跟他商量的样子。

    “让我想想。”齐磊说。

    周蔚也不催他表态,无论如何,周公教给她的经商之术,不可能为谁改变,这是底线。

    周蔚喝了口咖啡,嘴边沾了一点奶沫而不自知。

    齐磊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示意,“你在干嘛呢?这里,再往左边一点。”

    按照提点,周蔚将奶沫擦掉,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学着齐磊说话的样子,板起脸,“三万,一分都不能多!”

    “那要是我私人再向你借五万呢?”

    齐磊半开玩笑道:“好歹也是你男朋友,这点面子总该有吧。”

    周蔚多么聪慧,一瞬间就明白了齐磊的想法。不敢置信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允文跟你就是同一个村的村民,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关系。”

    齐磊叹了声,用手枕着头背靠在沙发上,无奈一笑,“没办法呀,女朋友脾气太倔,我只好帮她收拾烂摊子咯。”

    “你这脸够大的,我看五万卖便宜了,最起码也得五十万。”

    周蔚哼了声,看向齐磊的目光里,多出一抹欣赏。

    一个男人有多迷人,得看他敢于承担多大的责任,如果这份责任还跟道义有关的话,迷人程度翻上一番。

    齐磊无疑是个负责任的人,就冲这个,周蔚也不能再拒绝他。

    “借钱可以,约法三章。”

    周蔚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咧嘴笑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哦。”

    齐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片刻,重重点了下头,“只要是你说的,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我都愿意给。”

    周蔚连忙摆手,“没那么多,瞧给你急的,让我想想哈。借你,个十百千万,九出十三归……我懒得算,反正我让你还钱的时候你就得还我,连本带利!”

    “这是应该的。”

    齐磊点头答应下来,好奇道:“还有两件呢?”

    周蔚正在想,姿势不太对,抬手捏起了下巴,感觉还差点意思,又咬了个手指,然后放弃。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先记着。”

    齐磊站起身走过去,抱了抱周蔚,一阵芳香扑鼻而来,令他迷醉不已。

    因为老表们等着领工资回家,齐磊拒绝了周蔚一起吃晚饭的提议。陪着周蔚去到工商银行取了现金,当面清点。疑惑道:“怎么多出一万?”

    周蔚闻言呵呵笑了声,“多出的一万块钱,是给你们的工资。本来有两万的,谁让你不陪我吃饭呢,剩下那半没啦。”

    毛毛到工地上帮忙的当天就跟齐磊说过,按照公司规定,钱要分走一半。

    齐磊自然明白周蔚在跟她开玩笑,也清楚周蔚生气的原因,可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赔笑道:“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呵呵。”周蔚去到车上,打两下喇叭,叫道:“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齐磊摇头。

    周蔚气得连拍几下喇叭,一脚油门离开。

    齐磊在后头大叫,“你开车慢点。”

    工商银行里,梅雅帮VIP客户办理完基金定投后,走到坐岗职员身边问道:“刚才那两人取钱干嘛?”

    职员酸溜溜的回了句,“那个男的问女的借钱呗,我估计是富婆包养小白脸的戏码。出手就是九万啊!我滴个乖乖,真够有钱的。哎梅雅,你元宵节又回老家啊?”

    梅雅看向门外,只见行人匆匆,车来车往。

    天色完全暗下,阳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夜灯。

    正值下班高峰期,又加上过完年不久,还有许多外出务工人员待在家里没走。

    青冲县的马路,堵的让人心碎。

    步行的齐磊也理所当然的“堵车”了,堵在红绿灯路口,焦急的同时,他要比别人多出一份刺激感。

    挎包里九万现金,不夸张的说,在齐家镇能买下半条街。

    提着这么个包孤零零走在大马路上,不管是谁,都会感到不安吧。

    一分半的红绿灯终于亮起了刺眼的绿色。

    穿过马路之后,齐磊回头看了眼,正好望见梅雅和一个青年有说有笑的消失在巷口。

    他皱了皱眉,心下想着哪天有时间得问问梅雅那人是谁。

    一路上无惊无险。

    直到傩舞广场的巨大标志出现眼前,齐磊才停下来歇了歇脚,又不放心的打开挎包看一眼。

    给工人结算工资的时候,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发完了,却有人觉得钱少了不乐意了。

    齐磊拍了拍放在桌上的挎包,冷笑道:“这里面还有八万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给李允文父母的赔偿款。你们谁要是对工资不满意,想要多少,自己到这拿吧。”

    陈富贵和王二小听不出是反话,闻言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拿,手才伸到一半。

    齐磊骤然发难,提起凳子就砸,分分钟将人干趴下,把凳子一扔,拍手说道:“还有谁想拿?”

第55章 归家路

    在场村民苦事经历过不少,可从没坏过良心!见到陈富贵和王二小挨打,一个个只管偷着乐,还有叫好的。

    齐磊见没人再挑事了,很是疲惫的重新坐下,挥挥手,“送他们去医院上药吧。”

    工人们没急着走,眼睛一直往齐磊身上瞅,希望齐磊能说些以后再合作之类的客套话。磨蹭了一根烟的功夫,才有人试探道:“阿磊,过完节去哪个工地?”

    并不想拉帮结派搞乡党,只是想留在青冲县打工。

    除了齐磊外,他们没有别的门路,才问了这么个自己就能回答的问题。

    结果当然不如人意,纷纷回宿舍收拾行李,作鸟兽散。

    赵牛鼻子唏嘘不已,见齐磊提起挎包要走,赶紧上前拦住,“你去哪?”

    “回村,把这钱送到李允文家里去。”

    齐磊以为老赵要跟他一起走,又笑道:“你收拾东西吧,我现在去潘叔那,晚点你到医院来。”

    “别啊。”赵牛鼻子连连使着眼色,见齐磊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意思。只好小声说道:“你现在去医院,撞见李允文他爹的话,不被打死才怪,晚点我跟你一起去。送赔偿款的事也不要急,这里面的道道多着呢。”

    齐磊心里很不以为然,人是出意外死的,没道理怪他头上吧?

    他错了,大错特错。

    晚上八点多跟赵牛鼻子在医院见到潘小龙后,潘小龙开口就骂上了,“他娘的李跛子,跑我这来发癫,骂的我那个难听哟!我要不是腿上有伤,送他去跟李允文团聚!”

    “你敢打他,李大脑袋就敢上你家拆门。”

    赵牛鼻子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还能不能走啊,回村了。”

    将行李放下,齐磊状若随意道:“潘叔,李跛子是不是来找你问我在哪啊?”

    潘叔穿鞋的动作一顿,摇头笑了声,“跟你没关系,他就是怪我,这事回村后再说,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

    “草!好人没好报!”

    齐磊一肚子的委屈没法说。

    有谁知道,是他借钱凑出来的赔偿款?

    一个个的难道真当五奇是干慈善的?

    认真说起来,李允文就是个临时工,因为自身原因出意外死掉,闹到哪都不占理。能有八万块钱,还不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说难听点,要没有齐磊使力,真闹上法庭,搞不好一分钱赔偿款都没有。

    赵牛鼻子和潘小龙面面相觑,一个劲的给齐磊讲人情世故,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抵是让齐磊别把李跛子这事放在心上。

    “齐磊,你这挎包里是什么?”

    潘小龙明知故问,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齐磊说:“五奇老板给了我九万块钱,其中有一万是元宵街项目的薪酬,我已经发下去了。这包里是剩下的八万块。”

    潘小龙叹道:“这钱真贵。”

    从医院大门口走出来,右手边是一个十字路口,有着几家快餐店。

    快餐店的名字大同小异,地名+餐馆,面向的客户是县城下边乡镇的老表。

    说说潘小龙这人,三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也是够惨的。住院这几天,有时候他不想吃齐磊送的盒饭,会坐着轮椅到餐馆这边开小灶。一来二去的,看中了老板娘。整天茶饭不思,打听到人家离异后,更是昼夜难眠。

    闷闷不乐的齐磊拍桌叫菜,踩凳喝酒,活脱脱一混世魔王,都给潘小龙整急眼了。

    老板娘时不时投来的诧异目光,令他如芒在背,偏偏冲着齐磊一个小辈不好明说。半带哀求道:“小祖宗,你文明点行不行。”

    齐磊笑的不行,叫道:“潘叔,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我听着跟做梦一样。别的不说,就提你原来睡那宿舍……”

    赵牛鼻子人老成精,看出潘小龙的异样,敲了敲桌子,“阿磊,等会儿还要去坐车呢,别喝这么多。”

    “没事,今天我们奢侈一回,包辆车回去,送到家门口那种。”齐磊大咧咧道,又招呼老板娘拿两瓶啤酒。

    菜上齐后,老板娘盈盈一笑,帮忙起开啤酒,边说道:“手艺凑合,别嫌弃哈。”

    “怎么会呢,您忙,我们自己来就行。”

    潘小龙嘿嘿傻笑,老板娘人都进了厨房,他还盯着不放。

    时间太晚,餐馆里人不多。除开齐磊他们外,旁边餐桌上还有个小女孩在写作业,咬着笔头看向潘小龙,突然问道:“黑大个,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齐磊后知后觉的想到,潘小龙不会是要焕发第二春……啊呸,不会是石头开花,动了凡心吧?

    他果断替呆若木鸡的潘小龙回了话,义正言辞道:“小孩子别乱说话,不然你爸爸要打你屁股的。”

    小女孩红了脸,气道:“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提我爸,他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老板娘听到动静赶出来,照着小女孩头上拍过去一巴掌,“别瞎说,写你的作业。”又冲齐磊等人赔笑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齐磊摇头,和赵牛鼻子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出了店门,潘小龙一步三回头,舍不得走,冲齐磊问道:“你刚才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说什么?”

    齐磊装傻,呵呵一笑道:“我们又不是流氓,开两句玩笑就算了,不能跟人孤儿寡母逗闷子玩吧。”

    赵牛鼻子在一旁补充道:“城里人脾气大,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吃饭就吃饭,少说些有的没的。”

    这回潘小龙听明白了,敢情他们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气道:“你们这都是没见识惹的祸,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在回打酒村的车上,潘小龙沉默寡言的,明显生着闷气,干脆拿外套蒙着脑袋睡上了。

    赵牛鼻子推了推齐磊,“哎,你怎么也不想让小龙去追那个老板娘?”

    齐磊说:“那老板娘再苦也是城里人,跟我们乡下人合不到一块,我是怕潘叔吃亏啊。”

    本该睡着的潘小龙幽幽来了句,“你和周总关系那么好,连我都听说了,你敢说你不想讨人家当老婆?”

第56章 忍无可忍

    天快亮的时候,李家派人到村上挨家挨户报丧,请人去吃豆腐饭。

    负责通知齐磊家的不是别人,是李允文的亲妈,陈大强的妹妹——陈莲香。

    她到齐磊家跨进门槛喊了一声,扭头便走。

    丧事不是好事,治丧期间苦主不进别人门,是对别人的尊敬,千百年的规矩。进人家门,那是刨祖坟的仇,奔着老死不相往来去的。

    陈莲香会这么冲动,迁怒齐磊还是其次,更多的,怕是吃定金芬芬不敢声张。

    再是坚强,也无法掩盖金芬芬是个寡妇的事实,无依无靠,哪里敢跟人结仇。

    这事齐磊还是坐门槛晒太阳时听大王家的八岁小孩说的,气得胸膛起伏不断,站起身朝着李家方向叫道:“嚎你爹呢嚎!”

    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提着挎包就出门了,把赵牛鼻子的嘱托抛到九霄云外去。

    李家。

    李跛子强忍悲伤,负责迎来送往;陈莲香瘫坐在棺材边,哭得嗓子都哑了。

    年仅十八的李允文没有后人,依照齐家镇的风俗,是禁止办丧事的,挖个坑掩埋掉,连墓碑都不能立。

    奈何打酒村不是啥正经村子,村民大多是早年从别的地方逃荒到齐家镇来的难民。

    他们聚在一起,在梅家的庇护下抱团取暖。

    梅家没落后,就谁也管不着谁了。

    话虽如此,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风俗民情不是说着好玩,是避免纷争的生活智慧。

    村民们会来参加李家丧事,是出于同情,并不代表认可陈莲香破坏规矩的行为。

    试想一下,农村土葬规矩那么繁琐,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各有各的去处,缺了人就得找人代替。

    可李允文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后人了。

    这丧礼就不符合举行的条件,最合适的是拉到殡仪馆搞个追悼会,直接埋掉。

    任凭陈莲香如何哭诉恳求,跪地磕头。

    也不可能有谁家会同意出人给李允文披麻戴孝,当孝子贤孙。

    陈莲香想起了她哥哥陈大强,总算是知道陈大强为什么会举家搬走了,因为这打酒村无情无义。然后她看到了一身蓝色运动服,挎着个包,和此地的悲伤氛围格格不入的齐磊。

    陈莲香啊的大叫一声,叫骂道:“狗日的,你还有脸来!你还我儿子的命!”

    黑漆漆的棺材放在厅堂正中,显得那么孤独。

    齐磊一个恍神,脸上便挨了两三个耳光,又被推倒在地,连忙拿着挎包挡住脸,总不能跟女人打架吧。心里这一寻思,好家伙,身上又挨了一脚。

    他连爬带滚地躲开,急中生智,将挎包拉链打开倒提着晃了晃。

    八捆红彤彤的钞票落在泥地上,将村民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别说陈莲香了,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上半辈子花出去的钱跟存下来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八万,全都愣在当场。

    齐磊把钱捡起来重新放进挎包里,又将挎包递给陈莲香,说道:“对不起了婶,是我没照顾好允文,这是公司给的赔偿款,一共八万块钱。”

    他本来是来找陈莲香麻烦的,来之前还有过砸棺材摔遗像的想法。可见到那黑漆漆的棺材后,想到里面躺着的李允文昨天早上还跟他有说有笑,再大的火也没了。

    有人拉起陈莲香,劝道:“莲香,节哀啊!允文命不好,可你们还得活着,别跟自己过不去。”又从齐磊手中拿过挎包,塞到陈莲香手里,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拿着。”

    陈莲香如梦初醒,看了齐磊一眼,把挎包交给李跛子。

    之后陈莲香就走进了里屋。

    大家都以为没事了,谁知道陈莲香再出现的时候手里会多把柴刀啊!二话不说,冲着齐磊就砍。

    说时迟那时快,李大脑袋一个箭步冲上去,来了个空手夺白刃,又一巴掌把陈莲香打翻在地。

    李跛子见了,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李大脑袋是谁,是打酒村李姓村民中最有出息的,手艺人嘛。不提这个,他还是李跛子的亲大哥,在李家那可是说一不二。

    话说回来,陈莲香挨了一巴掌后,没敢再动刀子,原地坐下,仰着头,手一摆,用女人最擅长的生存技能——哭嚎。那哭的可真伤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惨啊~妈妈没用啊~不能杀了这姓齐的畜生给你报仇~妈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说什么。

    陈莲香撒泼打滚,口里哭几声惨,骂一句齐磊,循环往复。

    旁边人怎么劝都没用,听烦了,还有人转过头去劝齐磊的,跟齐磊说:你给李允文磕一个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这话的是李大脑袋,打酒村的打铁匠,小时候还抱过齐磊。齐磊长大后,经常给他送酒喝,送的是桃花酒,说是投桃报李。

    见到陈莲香这泼妇的反应后,齐磊死了解释的心。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可没想到李大脑袋会让他给李允文磕一个。

    他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如果李大脑袋要强行拉他到棺材面前磕头,在场没人能够拦住,也不会有人拦。

    这一个头磕下去,以后打酒村的村民能名正言顺的把他当成李允文的儿子看待。

    梁有田拿毛巾擦了擦唢呐,起身叫道:“李大脑袋,我唢呐坏了,你找别人吧。”经过齐磊身边时,啧啧两声,“想当韩信啊?”

    李大脑袋拧着的眉头更拧巴了,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梁有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房前空地不大,走到棺材前面,用不着五秒。

    齐磊看着李允文的棺材,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认栽。不知道为什么,思绪翻飞,居然又想起白露那天的事情。如果当初没有犹疑,丢下当归的同时,勇敢的拉起陈晨就走,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大吼一声,“李大脑袋,我磕你妈个蛋!”猛地一脚踹在棺材板上。

    走远了的梁有田,脸上阴郁化开,化作一声长笑。

第57章 雨打烂泥岗

    如果有人闹完别人婚礼,又接着闹了一场葬礼,会是什么情况?

    在城市,或许只是结几个仇家,被派出所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拘留一段时间。

    放在乡下,会听到一切你所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难听词汇。更大的可能,是被当场打死,像条野狗一样被丢弃在荒野上。

    齐磊踢也踢了,骂也骂了,依着他从前的一贯作风,下一步该是拔腿就跑。可这次他非但没跑,还迎着怒不可遏的李大脑袋冲了过去。

    李大脑袋先是目瞪口呆,再困惑不已,最后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

    事后村民议论,都认为齐磊是觉得李家只有李大脑袋一个有种的,剩下的都熊货。

    胜负五五开,何必受侮辱。

    也许齐磊当时没想那么多,也许想到了,谁知道呢。

    再说赵牛鼻子,知道这天李家会办丧事,没敢起早。

    前文说过,他买下陈大强的房子,搬到村西头住了,去齐磊家得经过李家。

    老赵等到刮风下雨,才等来李家请吃豆腐饭的人,把人打发走后,从后门溜达出去,走的是田埂路,就怕大路上碰见李家的人,不好解释去哪。

    经过烂泥岗时,远远见到一个人坐在路边唉声叹气,淋成个落汤鸡,闹不明白为啥。

    老赵本不想多事,毕竟李允文家就在烂泥岗,可走近一看,淋雨的是他搭档。

    “提着个唢呐坐这叫屈啊!”

    赵牛鼻子让了一半雨伞过去,没好气道:“赶紧回家,别在这淋雨。”

    “牛鼻子,陪我坐会儿。”

    梁有田心里烦闷的紧,正愁没人倾诉。

    赵牛鼻子和他都是打酒村的唢呐大王,一起合作过的次数多到记不清,过命的交情。

    知己见面,下刀子也要热聊。

    他哪里知道老赵今非昔比,如今的偶像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曹操,赶着去给齐磊出主意呢。

    老赵不耐烦道:“我有急事找齐磊,真没空搭理你,你到底走不走?”

    梁有田心想这还了得,也不坐着了,站起来拉住老赵,“别找他,不然李大脑袋连你一块收拾!”

    赵牛鼻子心里一惊,叫道:“怎么,大脑袋也掺和这事了?”

    烂泥岗走出几个村民,行色匆匆,分散着快步离开。

    有好事的村民见到他俩,多嘴道:“快走,要出大事了!”

    梁有田知道内情,更不肯放开老赵,“走走走,我跟你回家,别瞎掺和。”

    刚才那个讲话的村民打着伞,走的不快,闻言又说道:“我去通知金芬芬,你们赶快走吧。”

    赵牛鼻子这时候要是还想不到是齐磊出事的话,那真的可以去买块豆腐撞死。

    这时候的李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热闹。

    村民们帮谁都不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用嘴劝架。

    雨声、惊叫声,夹杂着稀稀落落的说和声,乱糟糟响成一片。

    庆幸的是虽然这是李家主场,可除了李大脑袋外,其他的李家人个顶个的怂,没敢落井下石围殴齐磊。

    开头李大脑袋挨一巴掌,那是不注意,紧接着就还了一拳过去,打断了齐磊的鼻梁骨。

    齐磊只觉得鼻子一热,紧接着又酸又痛,痛的他整张脸都麻了。

    李大脑袋抓住齐磊肩膀又是一个膝撞,把齐磊打的跟煮熟的虾米一样弯下腰来。他拖着齐磊到棺材前,一脚踹过去,“跪下磕头。”

    齐磊伸手抹了把脸,全是血,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啊!闻言破口大骂道:“磕你姥姥,有种打死我啊,我磕你妈!”

    妇女们不落忍,纷纷别过头去,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往回打量。

    这场葬礼肯定是办不下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大脑袋只想让齐磊磕头,别的都不在乎。

    齐磊浑归浑,在今天之前,是打酒村的混世魔王,人见人怕。

    但他不蠢,他知道那是因为他年纪小,人家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有是他身世不好,人家可怜他。

    在正经场合,他从来不闹,怕被收拾。

    村民们背地里都夸齐磊有分寸。

    今天,打酒村的村民会知道齐磊晓得害怕不假,但也没把骨气丢了。

    迟迟不见李大脑袋动作,齐磊不嫌事大的又骂了声,“猪脑袋,我去你妈的!”

    李大脑袋不动手是看齐磊鼻血流在身上,流到地上,心软了。可不是怕了齐磊,被连着骂了几句,立马火了。用布满老茧的手抱住齐磊的头,像是拉风箱那样,将齐磊的头摔向棺材板。

    “嘭”的一声,头破血流。

    赵牛鼻子赶到,恰好望见这一幕,气的心肝乱颤,大叫道:“李大脑袋!”

    李大脑袋恍若未闻,手上动作更快了,恨不得让齐磊撞死当场。

    赵牛鼻子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一咬牙,抄起旁边凳子作势要砸。

    李跛子生怕无辜的老赵也遭了打,惹得村民不满。李大脑袋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哪都饿不死,他不行,他还得在打酒村过日子呢。连忙抱住老赵,不劝,也不放开。

    老赵只能叫道:“你打死他,你也要给他偿命!”

    李大脑袋闻言清醒过来,停止了殴打,许是觉得被老赵一句话给吓住有些丢脸,冲着老赵冷哼一声,“带着他滚!”

    齐磊都快要失去意识了,身子软趴趴的像滩烂泥,根本站不起来。

    赵牛鼻子一把年纪,哪里背得动,求爷爷告奶奶一样请在场的村民搭手。

    村民们怕被李大脑袋记恨,没一个帮忙的。

    陈莲香嘿嘿笑起来,“打酒村,没良心,打酒村,没人情……”

    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李跛子眼珠子瞪得滚圆,抱住陈莲香上下打量,颤着声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赵牛鼻子见状,也以为陈莲香疯了,忙抱住齐磊,连着使几次力都抱不起来。见到李跛子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心里直打鼓,哭道:“别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会死人的!”

    李跛子吼道:“我儿子跟着他打工打死了,他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和失去理智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可赵牛鼻子还得劝,无力道:“不是齐磊害的,你都不知道,要是没有齐磊,你儿子白死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眼看着事情要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走去,陡然响起一阵喇叭声。

    梅雅载着老孙头及时赶到,从小电驴上下来,大叫道:“齐磊!”

第58章 雾锁齐家镇

    老孙头一到,村民们就有了主心骨,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恐惧。

    上次齐磊闹人家婚礼,梅文怀都被抓去吃牢饭了也没见他出面。

    这次怎么来了?

    村民为什么要怕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孙头,说来话长。

    老孙头身体不好是最近这几年的事情,原来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从来没遭过什么病痛。是见证了打酒村从梅家一家之地到大家共有的过程的。

    能以小地主的身份从民国活到新世纪,本身就是个传奇。

    私下里村民也清楚,梅王孙虽然不管事,可只要他一天不死。打酒村的大事小事,就永远不可能是商量着来。

    “喊久了老孙头,是不是都忘了我姓什么?”老孙头如是说道。

    呵,这话真够霸气的。

    村民们也确定下来,老孙头出面,是来主持公道来了。心里又激动,又害怕,想起了一些沉重的往事。

    不讲理的人才喜欢动用暴力,喜欢简单,惯会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打不过人家时,就突然成了文明人,记起来世上还有道理两个字。

    李大脑袋不敢打老孙头,只好讲理了。帮着李跛子把陈莲香关进房里,避免意外发生,然后提起热水壶倒茶。

    这要不是在葬礼上,他还得煮几个鸡蛋,才算是做足了讲道理的礼数。

    趁着李大脑袋倒茶的功夫。

    老孙头瞅了眼齐磊,说道:“先送齐磊去医院。”

    其实不用他说,赵牛鼻子和梁有田,还有梅雅一直在拉扯齐磊。可惜老的老小的小,没能拉动。

    齐磊睁开被血黏住的眼眸,不甘心道:“我不走,我要看谁对谁错,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对错有时候是怎么也说不清的,法不外乎人情,人情离不开道理。

    齐磊本来没错,可气昏了头侮辱亡者,说破大天也是错了。

    虽说李大脑袋“滥用私刑”,可要让村民评价,他叫齐磊跪下,是气话,甚至可以说当时抱着跟齐磊和解的心思。因为齐磊踹棺材,为了李家名声不得不为之,才有后面的事情。

    老孙头闻言仔细看了看齐磊,都是些皮肉伤,也就向着身边村民打听,问清楚来龙去脉,将几人说辞相互印证。心里有底后,看向梅雅,确认道:“真的?”

    村民们都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在问什么。

    梅雅哽咽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他和人取钱。”

    “怪我来晚了。”老孙头叹了声,说道:“大脑袋,你们李家良心被狗吃了,那赔给你们的八九万块钱,是齐磊问人借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随即又安静的只能听到雨声。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李大脑袋身上,鄙夷中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先把钱收到手,再找赔钱的老板麻烦,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既要出气,就不该要钱。要了钱代表愿意和解,又为什么逼人下跪?

    李大脑袋不相信是齐磊借来的钱,见梅雅那笃定模样,又有些不敢确定。

    坏就坏在他一时黑心,要逼齐磊当李允文的床前孝子,逼得人家忍无可忍,这才闹到不能收场的地步。

    就当李大脑袋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老孙头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时。

    里屋陈莲香拍门大叫道:“想用钱买我儿子的命,门都没有!他齐磊就是恨我哥把雀妞嫁给别人,来报仇的!哥,大哥,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打死这畜生啊……”

    齐磊脸“唰”的一下雪白,瞬间泪如泉涌,不停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别提雀妞,你别提她……”

    门那头陈莲香叫喊声忽的一顿,转瞬大笑道:“姓齐的,雀妞在下头见到他哥哥,问他是怎么死的。他哥哥会说,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

    有参与过元宵街项目的村民恍然大悟,小声嘀咕了一句,“允文头晕想休息,齐磊不让,然后就出事了。”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不提是不是故意害死李允文。

    齐磊一个给人穿小鞋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瞒我瞒,都说对自己有利的话,真假难辨。

    老孙头只感觉脑袋嗡嗡的,想起数十年前他在田埂里被人拉去批斗的事情。也像现在这样检举揭发,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的。

    “把齐磊拖去医院。”

    老孙头大叫一声,拿扁拐使劲敲了敲地。

    村民晓得他动了真火,十分强硬的把齐磊带走。

    满头满脸的血,受着风吹,受着雨淋,折腾了小半个钟头,齐磊身上是一点力气没有了。

    只能任凭人家把他背在身上放进车斗里,三轮摩托启动时,听到老孙头一声断喝:“开祠堂!”

    鸦雀无声。

    现在的小孩子应该是不会知道祠堂原先是用来干嘛的。

    祭祖,这谁都知道。

    在旧社会吧,祠堂还有公堂的作用,用来处置犯下不孝、不贞、偷盗之类辱没宗祠的族人。

    正儿八经的关起门来办案。

    可现在都新世纪了,老孙头威望再重也重不过法律,难道还敢干这个?

    村民们会肯答应?

    齐磊没敢回头看,目视前方,两旁山高林密,显出一个山隘。

    他想起半句诗,久被尘劳关锁……

    打酒村暴雨如注,与之相隔只有七八里路远的齐家镇却是细雨绵绵,笼罩着一层薄雾。

    镇卫生院坐落在一条三米宽的溪流边,正对着两肋桥。

    这个时间段到卫生院打针的,多是伤风感冒,最差也不过是发烧。

    齐磊的到来,可算是让卫生院一阵鸡飞狗跳,闹得医生护士提心吊胆,还惹来了警察问话。

    齐磊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实交代了,就看警察飞奔出门。

    拿药开单的梁有田回到病房,神情慌乱,叫道:“你没跟警察说什么吧?”

    齐磊困意上头,眼皮子都睁不开,声若游丝道:“没说什么,就问了问我哪里人,跟谁打的架。”

    “你说了?”梁有田追问道,脸色越发难看。

    齐磊突然不困了,还有力气抬起手指向门外,“我给李允文要赔偿款出了那么大的力,他李家是怎么对我的!”

    “你只是皮肉伤,李大脑袋要残废的,警察去了,倒霉的是老孙头啊!”

第59章 一个少年的死去

    下午的时候,忧心忡忡的金芬芬来卫生院换走梁有田,照顾着齐磊吃喝拉撒,说了很多从前没说过的话。

    齐磊突然觉得老娘不可爱了,别过头装睡。过了两天,一直问最后老孙头和李大脑袋之间发生了什么,始终得不到答案。

    金芬芬只是一个劲的哭,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不起梅雅。

    梁有田有一次到卫生院看望齐磊,趁着金芬芬不在,长话短说,告诉了齐磊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老孙头开祠堂,确实是要用家法对付李大脑袋。

    落在村民眼里,口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老孙头是要造反了,而不是非法拘禁。

    他们欠缺的不只是法律常识,还有坚守良知底线的胆量,在老孙头冷若冰霜的眼神注视下,对李大脑袋用了刑。

    罪名是残害后辈。

    用白话讲,就是管你谁对谁错,大人打小孩,你还有理了你。

    要命的是李大脑袋受刑时,警察刚好赶到。

    老孙头居然当着警察的面弄残了李大脑袋!

    齐磊忙问后来呢。

    梁有田脸上露出一抹后怕神色,点了根烟深吸两口缓解心情,继续说了下去。

    老孙头年老体衰,关也关不了几天,总不能让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去牢里住几年吧。

    警察拿老孙头这个教唆犯没办法,只好抓帮凶,也就是动刑的村民。

    这时候李大脑袋反而不肯了,有了警察撑腰,谁也不怪,只管冲着老孙头发火,要一个说法。

    这事闹到后来,梅文怀的父亲梅饭否赶回家处理,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不清楚,听说是给了一笔让李大脑袋无法拒绝的钱,得到了谅解书。

    齐磊又问,后来呢?

    梁有田叹了声,“老孙头跟梅雅被梅饭否带去县城了,打酒村的祖祠也给砸了。没意外的话,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后,打酒村会并入别的村子。毕竟出了这样的事,名声太臭了。”

    梁有田走后,齐磊久久不能言语,看向窗外,晚霞漫天飞舞,似火热烈,太阳在绽放着它最后的光辉。

    住院半个月后,齐磊迎来了病友,不是别人,是赵牛鼻子。

    那天老赵陪着梁有田淋了雨,心情又大起大落一阵,回到家就病了,扛了好几天,小病变大病,实在扛不住了才到卫生院来诊治。

    齐磊心中无比自责,却没再像从前那般有啥说啥,问个清楚明白。而是将内疚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沉默着伺候着老赵。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成了害羞的小媳妇,不怎么说话,偶尔聊起闲天,也是东家长西家短。

    看似亲切,实则失去交流。

    齐磊出院那天,老赵显得很异常。有时会无缘无故的冲护士发火,有时又一个人傻傻的笑,更多的时候背对着齐磊侧躺下来,望着阴郁的天空怔怔出神。

    齐磊出门前,嘱咐几句赵牛鼻子好好养身体,不要抽烟喝酒,便要和金芬芬离开。

    赵牛鼻子叫道:“齐磊,我问你一件事。”

    齐磊脚步一顿,转过身好奇道:“什么事?”

    老赵嘿嘿笑了起来,晦暗脸庞仿佛跟着恢复了几分光泽,“男人有钱就变坏,你会不会?”

    可能是因为金芬芬在,老赵并没有明说,但齐磊听出来了。

    老赵可能不行了。

    想到一起干工地的那些日子里,老赵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出事后患得患失的可怜模样。

    其中过程该是怎样心酸,又渡过了多少个难眠夜晚。

    齐磊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些,“我不会。”

    老赵笑了起来,目光纯净,回到了孩提时代。在打骂中明白什么叫作道理,在蔑视中寻到走向强大的路途。没本事,就想找个有本事的人跟着,为的是有出息。

    讨到老婆是出息,考上大学是出息,当官的话更不得了。

    孤身一人的老赵选的路子很俗气,只想赚钱,换个新家,再有钱领养一个娃娃承继香火就好了。

    可他是神汉,属尿桶的,要用的时候才会被人记起来。

    因为职业的特殊,他见过许多世面,能跟地痞流氓说笑,也和高官富商打过交道,却不可能有哪个老板会带他发财。

    他在齐磊的身上闻到了后者的味道,由衷的希望齐磊能强大起来,让他沾光。可时间不给他机会,他只能祝愿齐磊能带着他那份志向走下去。又怕少年心野,金钱迷眼,才在弥留之际问了个不算笑话的笑话。

    个中含义,齐磊怎能不懂。

    出了卫生院,齐磊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

    他哭朋友离去,也哭没有家了。

    金芬芬吓一大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

    齐磊说他没家了。

    不久后金芬芬明白齐磊那时为什么会说没家了。

    村口小卖部少了熟悉的四条舌头,只剩个独自喝闷酒的梁有田。

    村民敬而远之少有打扰的老孙头家,成了顽童的乐园。

    村西头陈和尚的砖瓦房子,原先人人艳羡,死了陈晨跟赵牛鼻子后,越传越离谱,居然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凶宅。

    李大脑袋看上去浑身完好,也不知道哪残废了,带着一家老小搬去镇上,做起了店家。

    三十好几的潘小龙为了爱情,把摩托车卖掉,拿着钱跑青冲县去了。

    剩下的村民都老实巴交,种田的种田,打工的打工。

    茶余饭后,最有趣的谈资也不过是没出息的大潘和王家的老姑娘偷偷亲嘴,无趣到让人笑不出来。

    打酒村还是那个打酒村,只是和别的村子变得一样,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少了许多乡间乐趣。

    按理来说这是好事,可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具体的,谁也说不上来。

    一处工地上,齐磊左手刮刀,右手板砖,正在聚精会神的垒墙。

    梁有田朝着楼下打了个唿哨,笑道:“快跑啊,别回头。”

    齐磊好奇的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大人正在追打小孩。被追的是王家的小子,出了名的鼻涕虫,从前还当过他的跟班。

    现在鼻涕虫长大了,家里也不差什么,居然顽皮到偷人家鸡烤着吃,看那成色,还没烤熟呢。

    梁有田说:“这些兔崽子惹祸的胆子再大些,我们打酒村就不无聊咯。”

    齐磊愣了下,低下头继续干活,笑道:“都是些小孩子,能闯什么祸,等他们长大了,也就不调皮了。人这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过去了。”

    梁有田捋了捋鬓边白发,“不调皮还是后生吗?我天天白天不在家,都没人偷我鱼,一个个的都学精了,怕我让赔钱。卖又卖不动,真让人发愁啊!”

第60章 再出发

    齐磊没搭梁有田的话茬,闷头干活,等到太阳西斜,找工头领完工资,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天也黑了。

    齐磊将今天赚到的十块钱交给金芬芬,看也不看桌上添好的饭,边往里屋走,边道:“你先吃吧,我这一身灰不舒服,洗澡去咯。”

    他习惯性的说话带着语气词,想在金芬芬面前当个没长大的孩子。

    金芬芬也清楚,可时间怎会如人所愿,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顺从违背的后果,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她拦住齐磊,略带不满道:“吃完再洗,不然我还要等你吃完饭洗碗,你少给我找点事做吧。”

    齐磊苦笑,依言坐下来,将一碗饭囫囵吃完,连着打好几个嗝,笑道:“诺,吃完了。”

    金芬芬没辙了,一肚子话来不及说,满脸嫌弃的挥手,“快走快走,看见你就来气。”等齐磊起身离桌,她若无其事道:“你该恨的是那个讨雀妞的老板。”

    齐磊没回话,逃也似的走了。

    一晃眼,居然过去了好几个月,如今再想起来那些事,也仿佛发生在很久以前。

    逐渐燥热的天气,并不能让齐磊冷静片刻。

    他将冷水一瓢瓢倒在身上,满脑子都是金芬芬刚说的话。

    真的只怪卓不凡么?

    没有卓不凡,还有张不凡,李不凡……

    总会有人开头,有事发生,挑动打酒村这一潭死水,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

    粗糙的手碰到脸,会有硌人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妙,这种感觉齐磊常常会有,尤其是暴露在洗澡盆里时。

    小半年下来,打酒村的村民们都认为齐磊长大了。每天微笑着出门去工地上班,搬砖粉墙,从不挑活干。不抽烟也不喝酒,挣到的钱一分不少的交给金芬芬。

    这样孝顺懂事的人在乡下不少,可再加上高大的身材,俊逸的长相,那就成了稀罕货。

    所以齐磊的名声忽然而然的变好了,打酒村人知道他那点破事,不让自家娃靠近,可外村人不知道啊。

    提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快把齐磊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齐磊会想,老孙头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跟他现在一样,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潦倒时,赚取名声。

    盛夏时节,建筑工人的工作量激增,需要付出比往常多一倍的汗水来挣钱,然而工价却不见涨。

    休息时间里,工人总是骂骂咧咧的,又将话题说到各自家里,摩拳擦掌的打算晚上回家好好检查一遍小孩的作业。

    王二小也在这个工地上,一直都很怀念在青冲县的日子,时不时的就要挑话头说起从前。这天他又跟齐磊追忆往昔,聊起南门街。

    没想到齐磊一反常态的回了话,连李允文的死也不避讳。

    梁有田眸光一闪,晓得齐磊是不甘心窝在打酒村了。

    工人们心里羡慕,问齐磊还有没有在青冲县干工地的路子?

    齐磊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王二小一眼,没过几天便辞了职。

    梁有田一打听,齐磊居然跑别的工地干小工了,一切如常,只是在休息时会聊青冲县干工地的事。

    他模糊猜出点齐磊用意,回到家纠结了大半宿,第二天辞了职。

    小半年前齐磊招工时,那可比过年还热闹,全村人就没一个不凑合的。

    那时候他所付出的,不过是价值几百块的烟酒。

    可今天他只有一壶茶,一张嘴。从早上坐到中午,还没见人来问。有心去请吧,又不能只顾着眼前,不想以后。

    一开始就把架子扔了,后面到了工地干活,能镇的谁住?

    需要人请的都是大爷,主动前来的才有所求。

    很早以前齐磊就明白这个道理。

    像他去找工作,天然矮上一截,奔着被剥削去的。

    而人家请他,像李长寿那次,同事里背地里怎样嚼舌根不管,明面上谁不喊他一声齐助理。

    心里想着事情,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齐磊心里很是玩昧的想到,来的人能力只要不是太差,妥妥的以后就是他的心腹。

    来的是王二小,身后还跟着有些难为情的陈富贵,都呼呼喘着粗气,一看就知道是跑着过来的。

    这两个人当初跟毛毛眉来眼去,李允文出事后却没能如愿留在县城,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再见齐磊,就免不得尴尬,尤其是他们还有求于齐磊。

    齐磊端起两杯茶送过去,“你们今天怎么没上班啊,来喝杯茶。”

    王二小拉着陈富贵坐下,和齐磊扯了几句闲话,试探道:“齐哥,听说你要拉队伍去县城找活干了?”

    “是有这么个想法。”

    齐磊笑了起来。

    门外隐隐约约响起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能听出来人数不少。

    是梁有田带着十来个老表过来了!

    令人惊喜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前跟着齐磊去过县城的。

    齐磊顾不得摆架子,连忙让王二小和陈富贵倒茶。他自个上去发烟,和人攀谈。

    有个老表说道:“阿磊你要拉队伍发财,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齐磊赔着笑道:“是我的错,有机会我得摆酒给老叔赔罪,到时候您可别不来。”

    一个五大三粗老表又叫道:“上次小龙摔断腿,是齐磊送去的医院,也是他掏的医药费,天天忙里忙外的照顾。我可都看在眼里,这后生不会亏待老表的。”

    齐磊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当初他尽心力照顾潘小龙,得到了这帮老表的认可。

    他心中泛起一抹柔软,转瞬又坚硬起来,招呼着众人进屋,一阵客套后,笑着说:“在座的不是我叔叔伯伯,就是我堂表兄弟,沾亲带故的,很多话我都不好说。但是钱是王八蛋,谁碰谁完蛋,大家看得起我,愿意跟着我干,我只好当这个王八蛋了。”

    众人大笑。

    齐磊等他们笑完,继续说道:“原来挂在别人公司名下,什么事情都有个参考,可这次我们要自己接活,就不能那样了。说实话,我们去县城,比在乡下赚的多,开销也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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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证之赘介绍:
突如其来的婚礼,打破了齐磊宁静的生活,好友入狱,爱人身死……他踏上复仇之路。
一饭之恩永世难忘。
周蔚不计回报的付出,深深感动齐磊,他决心大仇得报之后,回归平淡生活,再不问是非。
却在愿望达成之时,发现这一切原来是个骗局!无证之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证之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证之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