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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展眉     盛唐永宁txt下载     盛唐永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零七章 夜商

    在晋阳公主带着新城公主来过两次之后,新城公主开始主动地每天来永宁这里报到,陪着永宁一起照顾孩子,偶尔碰到李治的时候也能陪着聊上几句,虽然还是存在感很低,但好歹已经不是胆小地不敢说话的样子了。

    李治对新城公主的这种改变很是满意,于是每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能记得往新城公主那里送一份,渐渐的宫里的人便对新城公主恭敬了起来,虽然皇帝陛下还是没什么表示,但是有太子殿下的看重,也一样是一种资本。

    可是就在永宁的生活渐渐地规律了起来的时候,一个带着颜色的小道消息,却让她不安了起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李世民居然已经封了六、七个才人,还有三个美人,一个婕妤,传闻里李世民根本是一夜数女而不知疲倦,很有些老当益壮的意思……

    虽然不常与李世民见面,但是永宁却是知道的,李世民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孙思邈原本一个月一次的平安脉,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改成了十天一次,可是宫中传出来的这些带颜色的小道消息,却也不像是无风起浪,那这中间……

    当然,这种事情永宁也只能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便是跟李治也是不好说出口的,但是她明显地发现这几天李治的脸色也很抑郁,而且脾气渐涨,身边伺候的人动则得咎,偶尔连永宁这个以前的万能灭火器都会失灵。见些情况,永宁自然能猜得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李治不说,她也不便去问,只能注意着尽量不让儿子出现在他面前,省得再把孩子给吓着了。

    这样的高气压持续了约摸有十天,李治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一天晚归的机会,等他们两个都躺床上歇着了,李治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搂着永宁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阿房,我现在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越来越矛盾了……”

    “怎么了?这几天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脾气大的我都不敢让儿子在你眼前晃……”永宁的侧过身去,一只手抚上了李治的胸口,轻轻地替他揉着。

    李治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个芜阳子?”

    “芜阳子?”永宁跟着念叨了一遍,随即想了起来,说道:“不就是师傅以前提醒过的那个妖道嘛好端端地怎么又想起他来了?……不会是皇上又……”

    李治冷哼了一声,说道:“上回我把芜阳子进宫的事透给了魏征魏大人,魏大人鼓捣着御史台的人连着上了七、八天劝诫的奏疏,才算是把父皇心里的那点苗头儿给止住了,可是这些时候那陈国公候君集不知怎么又跟长孙无忌勾搭在了一起,而且还拉上了乾元观的那个郑德明,竟是又把这个芜阳子给推到了父皇跟前,而且这次父皇做得极是隐秘,若不是那天赶得巧了正让我看见,怕是连我都给瞒了过去……”

    永宁心中的不安,终于被印证了。她原来听到那些小道消息的时候,就怀疑那丹药的事又死灰复燃了,结果此时就从李治口中得到了准确消息。“陛下……”永宁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此事,好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之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问道:“孙神医诊脉的时候,可有什么说法?”

    “虚耗过甚”李治的声音中带着疲惫,胳膊却悄悄地将永宁搂得更紧,说道:“可是父皇却对孙神医的说法不以为意,甚至如今连孙神医留的方子都不用了,只一门心思地信上了芜阳子和他的那些丹药……”

    永宁真想大吼李世民一声:找死可是却没这个条件,只能窝在李治怀里咬被角。

    “阿房,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治想起了这事便有些心慌,既有些担心李世民的身体,又有些担心若是李世民真的有个好歹,那么他此刻未必能压制得住局面。

    “那个芜阳子如今可是住在宫中?”永宁一时又哪里来的什么好主意,只能从具体情况开始摸起,希望能从中找出些许能利用的破绽。

    “没有,如今也只是十天、半个月的才进宫一次,平日里倒是那个郑德明时常去见父皇……如今这个郑德明可比当年的袁天师会钻营,在朝臣之中的人缘可是极好的……”李治提起这个郑德明,便忍不住暗恨,若是袁天罡尚在,又哪里会有这芜阳子的出头之日?偏偏这个郑德明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居然搅和了进去,一想及此事,他对那些世外宗门的提防之心便不免更重了几分。

    “这样看来,他们的把柄倒是不好抓的……”永宁半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九郎,此事你还需与我父亲商议,不管是对付长孙无忌、侯君集,还是揣测皇上的心思,我父亲都比我更能给你有用的建议……”

    永宁其实并不是那么愿意把房玄龄给扯进来,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能请教的人,却也只有房玄龄了。说起来对李世民的了解,甚至推想长孙无忌苦心筹谋的目的,房玄龄自他的优势在,而且年纪阅历在那里摆着,看问题的深度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年纪人能比的。

    “正好三天之后是房相的七十大寿,我去父皇那里请旨,你陪我同去贺寿……”李治也觉得永宁的话很有道理,房玄龄是眼下最能让他信任,也是最适合商讨此事的人。

    永宁自然也是记得房玄龄的寿诞的,寿礼也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只是或许是因为此刻夜静更深,又与李治讨论着紧张的话题,精神高度集中的关系,她竟是突然想起,在她曾经读过的历史中,房玄龄正是在七十岁的时候病逝的……永宁的精神一阵恍惚,连忙回想着近来与李治、高阳公主等人谈起房玄龄时,虽然多少都有些叹息房玄龄已然老迈,但却都只说他身体状况良好。

    “父亲大人已然七十高龄了……”永宁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脸颊轻轻地在李治的胸口蹭了两下,说道:“你说,是不是要请孙神医去给父亲大人看看脉相,然后下几付调养的方子?”

    李治听出了永宁语气中的担心,细想起来,房玄龄的年纪也确实让人放心不下,虽没应承,却把永宁的话放在了心上。如今他身边不缺人才,但是像房玄龄这样既能全然信任,又能力卓然、处事圆滑的老臣,却是不多,他也是盼着房玄龄能多辅佐他几年的。

    永宁也在心里暗自盘算,等回家之时,定要寻个机会与房遗直见上一面,将手里应急魔药交给他一剂,她才能真正放心。如今房家诸事抵定,房玄龄要操心的多是朝中政务,倒是比前些年松快些,只是年纪摆在那里,永宁只想想,就觉得有些害怕。

    来到大唐这些年,房玄龄在永宁心里一直都是座坚不可催的高山,是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想起来,都会觉得心安的存在。她只要一想到,或许在某一天,房玄龄便会离开这个世界,就心慌不已。这个在她生命中,承担了二十多年父亲的责任的男人,哪怕是什么都不为她去做,只在他在那里,都会让她有勇气面对未来的一切未知。

    李治在为父亲担心,永宁也同样在为父亲担心,一时之间,两人竟是紧紧相拥着无言而眠。

    因为时间赶得紧,李治第二天便找了个李世民心情不错又空闲的时间,把去房府贺寿的事请示了一下。对于老臣,尤其是房玄龄这种深得圣意的老臣,李世民素来**重,他本来倒还惦记着想要亲自去房府走一趟的,但是李治一提出来,他才想起来,房玄龄家的宝贝闺女进宫一年多,都还没跟房玄龄见过面呢,倒是赞了一番李治的细心周到,很爽快地就准了李治的请示。

    而永宁这边得了李治的信儿之后,便让人往房府送了消息,毕竟李治头上还顶着个太子的帽子,这太子亲至贺寿,荣耀什么的另说,这接待礼仪什么的倒是不好随便的,总要提前通知一声,才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地再出什么差错。

    卢夫人接到了永宁送出来的消息,心里别提多美了。自打永宁嫁进宫之后,虽然大大小小的波折不断,总是让她提心掉胆的,但是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房家诸事都顺遂了,尤其是在永宁进宫没几天就有了喜,如今更是平安生下了个倍受看重的小王子,更是让她欣喜不已。

    且不说日后闺女会有什么造化,只看如今,至少在宫里这脚跟是站稳了的。卢夫人心情一好,跟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就是平素多有呵斥的孙辈,也时不时地能从她手里哄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出来。

    杜氏心里也是极展意的,永宁小时就与她亲近,虽说长大了波折不断,但姑嫂的感情却一直不错,如今眼看着永宁在宫中极是得李治心意,而且又有了儿子傍身,杜氏也只觉得虽然自家夫君为人木讷老实,没什么太大的上进心,但是有永宁在家里日后也有了倚靠,便是将来房玄龄有个万一,也不至于被人欺了去,孩子们的前程……

第二零八章 贺寿

    永宁出嫁至今已经一年多了,都不曾再回过娘家,她明明觉得自己该是兴奋、激动的,可是等到抱着儿子坐上了车,却发现竟是只剩了满心的紧张。

    李治察觉到了永宁的不安,借着逗弄儿子的工夫,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天下父母心都是一般模样,总是盼着儿女平安喜乐……你这是要回家去,可不许这个样子,让人见了,还以为是我委屈了你呢”说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永宁的脸颊上点了点。

    “可是,我就是觉得紧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跳得厉害……”永宁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回自己家而已,心慌个什么劲儿呀?

    李治轻声笑着,捡了些轻松有趣的话题与永宁聊了起来,总算是在到了房府的时候,让永宁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只剩下了“高兴”这一种情绪。

    为了不让房家太过忙乱,李治在出发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先过来通知了预计到达的时间,并没有让房家众人空等。虽然今年是房玄龄的七十整寿,但是房家依旧是跟着往年的惯例一样,并没有请外客,不过即使只是家宴,杜氏这个现任的当家主母也是一样不敢放松的。

    房家的大小姐韩王妃房永安在四月里便带着儿子、儿媳回去了潞州,韩王李元嘉的身体这几年一直都不大好,这次怕是真要过不去了。虽然房永宁这头儿是礼到人不到,但是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却是一大早就过来了,而且高阳公主还装得一副贤惠的模样,跟着杜氏忙里忙外的,很像是那么回事的样子,看得房遗爱坐在厅中一个劲儿的傻笑。

    家里大大小小地一串孩子们,一大早就已经跟房玄龄磕头拜寿,这会儿正忙着东蹿西蹿地撒欢儿、添乱,偏偏素来对孩子们极严厉的房玄龄,今天跟改了脾气似的,只坐在那里捋着胡子笑,总不肯训斥一声。卢夫人自然是乐得孩子们闹腾,总觉得这样才能添点过日子的热闹劲儿,更是不愿去拘束了他们,房遗直或杜氏还没刚想说上几句,便被卢夫人给拦了下来,孩子们也就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

    一直到了家丁来报李治的车辇已经拐过了街角,卢夫人才喝止了正闹腾得欢实的孩子们,然后一家人齐出正门相迎。

    李治从马车上下来,顾不得去扶身后的永宁,便先将正欲施礼的房玄龄给扶了起来,一路拉着房玄龄的手,半搀扶着他进了房府。卢夫人看着李治的举动,忍不住宽慰地拍了拍永宁的胳膊,然后便把外孙子抱到了怀里逗弄,连闺女都不顾了。

    高阳公主带着一串半大孩子,拥着卢夫人往里走,一边跟卢夫人夸着李琮长得又漂亮又健康,一边冲着永宁挤了挤眼,很是带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杜氏挽了永宁的胳膊,小声地夸奖着李治,也对永宁的婚姻生活表达了祝福和期盼。

    房遗直和房遗爱兄弟俩安排好了护送李治和永宁过来的随从侍卫等人之后,也快步走到了永宁身边,小声与她说起话来,话里话外地都是探听她在宫里过得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李治对她是不是表里如一……满满地都是做兄长的对妹妹的关爱之情,很是让永宁感动了一回。

    等回到正厅,李治在房玄龄的执意阻拦下,依旧行了半礼算是拜寿,而永宁却是实打实地如同当初未嫁之时一般,行得全礼。见过了礼之后,厅中便只剩下了房玄龄、房遗直、房遗爱与李治四人,永宁母子被卢夫人她们给带到了内堂说话。

    永宁因为头天晚上与李治的说话,格外地挂心房玄龄的身体,与卢夫人说话的时候,便总是会忍不住把主题往这方面扯,虽然卢夫人和杜氏都表示房玄龄现在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头儿,都是极好的,也没能让永宁宽心。

    倒是高阳公主最后一拍桌子,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在父亲大人跟前,总是不能放心的,等过了这两日,我亲自去请了孙神医过府,来为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请一回脉,下两付调理的方子,这总可以了吧?无错不少字”

    永宁一听这话,自然而然地便松开了眉头,笑着点头,倒让卢夫人快慰地红了眼眶。

    在家里呆了一日,永宁与李治一直在房府耗到了天黑才回宫。房府经此一日,更是光彩大增。本来房玄龄的寿诞办得虽低调,但是那些有门路的人却是不需要提醒也会留意的,虽然没往外下贴子,可是也搁不住从一大早就开始有人往府中送礼。

    本来这送礼的虽然零零星星的一直不断,但要认真算起来其实也并不算太多,可是等着晌午的时候,李治带着永宁和李琮亲来贺寿的消息一传开,下午的时候那送礼的居然都排起了长队,很是让房玄龄苦恼了一回。

    李治和永宁对这些小事却是一点都不关心的,他们两人这次去房府的目的倒是都达成了。李治在下午的时候找了机会与房玄龄说了一回芜阳子的事,房玄龄在吃惊之余,倒还也真是替李治精心谋了一局,让他安心了不少。而永宁也借机将一剂应急的魔药交给了行事谨慎细心的房遗直,让他时时留意着房玄龄与卢夫人的身体状况,若是有什么问题,切不可瞒哄于她,定要及时托人进宫相告……

    回宫后,永宁并没有向李治打听他与房玄龄具体是怎么商议的,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照看孩子,开解新城公主,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如今宫中的事务,是由韦贵妃和太子妃共议的,韦贵妃还好,毕竟她既不是皇后,也不是太子生母,所以并不十分专权,可是太子妃王氏的心,却被手中的权柄膨胀的越来越大了。

    永宁最先并没有注意到王氏的变化,毕竟离得太远,而且她身边的事,王氏也并插不上手,她却是在李治几次暗示之后,才留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过既然李治只是暗示她留意,并没有其他提示,永宁便也只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就连身边的人也都提点了一番,让她们只留心注意,不要随便插手王氏的安排。

    李治自从房玄龄的寿宴之后,便越发地忙碌了起来,而李世民那些有颜色的小道消息却一直没有停止,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永宁虽然心中有些疑惑,李治为什么好像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但是脸上却一点都没带出来,便是身边服侍几个人,都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李琮在永宁的精心喂养下,才五个就能不靠着东西自己坐在那里了,只是性格有些霸道,凡是看上的东西,必定要抢在手里,而且手上的力气也极大,一巴掌下去能把几案上的水杯扇出去老远。永宁自然看不惯孩子乱摔东西,可是李治一见儿子弄出来的动静,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还特意叫人备了几套杯子过来,专门留着让他儿子练手劲儿……

    永宁对李治偶尔爆发出来的儿控倾向,感觉非常无力。每每有这样的不能理解事件发生,她都会有一种她和李治的脑电波当下并不在一个频率区间的感觉。不过李世民跟李治倒真是父子俩,也不知道李治是怎么形容给李世民听的,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兴致勃勃地传了永宁带着李琮去了两仪殿,让李琮现场表演了一回扇杯子的绝技。

    后来永宁看着李世民丰厚的赏赐,便也开始觉得,其实儿子偶尔练习着搞点小破坏,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完全可以等着他长大了、懂事了,再开始教育把他给掰正回来。

    就在永宁全心都放在儿子身上的时候,芜阳子的丹药事件,终于被一干逮着了真凭实据的御史们给摊开到了桌面上来,然后从皇帝以降,一直到芜阳子这个罪魁祸首,所有的相关人员都被拎了出来示众,那劝谏弹劾的奏疏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占领了李世民的书案,让他头疼不已。

    永宁这时候才悄悄地问了李治一句:“局可是已经布好了?确定万无一失了吧?无错不少字”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打蛇不死,必留后患,对有些人、有些事,是绝对不能留手的。

    李治满脸疲惫地点了点头,却有些为难地说道:“局是布好了,却不能说是万无一失,说不得,冲要之时,怕是还要你出面的……”虽然他也并不愿把永宁扯进朝政之中,但是有些时候永宁这个袁天罡关门弟子的名头,也确实是极好用的。

    永宁虽然不喜欢麻烦,但是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于是也只是点了点头,但没再多说什么,再怎么说,房玄龄都是不可能害她的,如果真到了需要她出头的地步,那么想来便真是他们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置之不理?

第二零九章 夜宴

    永宁一直在想着李治的话,猜测着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居然还要她出面参与这样的事情。只是任她再怎么猜测,也万没想到,这事情的开端会应验在中秋夜宴上。

    因为年前长孙皇后新丧的缘故,新年的时候宫中罢宴,所以这次的中秋夜宴,规模很是盛大,李世民几乎把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请了来,更别说还有那些宗室皇亲了。

    永宁很安分地跟在太子妃身后,照顾着被李世民特旨要求参加的李琮,一般来说,便是皇室家宴,五岁以下的王子、王孙也是不被允许参加的,孩子太小不好照顾是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分辨场合的重要性,如果闹腾起来,坏了皇帝的兴致,那就不好了……但是李琮却打破了这一惯例,而且在李世民开场之后没多久,他便被抱去跟他皇爷爷亲近了一回,顺带着又笑眯眯地哄了好些赏赐回来,很是让人眼红了一把。

    永宁真觉得,如果目光能化成刀的话,她们母子俩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被东宫这群怨妇给剁成肉酱了。但是永宁心里也是真为自家儿子感觉骄傲,这孩子也太招人儿了,谁逗都会笑,除非了生理需要,否则就不见个哭声,而且又被她养得白嫩嫩,肉呼呼的,还很健康,这一点怕是最让李世民喜欢的。

    李治先前的那几个孩子,女孩且不去说,三个小王子身体都不算很好,经常是风吹就倒,这一点很是让人头疼。甚至有一段时间暗地里都传出流言,是因为李治身体羸弱,所以孩子才不健康。但是李琮的出生,顿时便将那些流言给化了个干净,毕竟依照永宁生产时的状况来比较,李琮真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自然关于李治体弱的话,便再也没人敢说了。

    因为有王氏在,所以永宁并没有与李治同席,而是坐在他身后的侧席,一直到得顺儿在李治的暗示下,借着过去与永宁斟酒的机会,才悄悄地指了芜阳子坐的席位给永宁看。

    永宁万没想到,这样的夜宴,李世民居然会让芜阳子出场,而且照着得顺儿的指点,永宁赫然发现与芜阳子同席的人,居然正是郑德明永宁不免头疼了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这事究竟是郑德明的自做主张,还是星衍宗又动了什么心思。

    如果是郑德明自做主张也就罢了,可是若是星衍宗动了什么心思,她就不能不担心了。能教出袁天罡这样半仙儿级别的卜算大家的门派,但凡动点什么心思,怕是都有点那什么见鬼的“天命”在里头吧?虽然永宁本人很不愿意相信什么天命,但是有些时候也是不得不在所谓天命面前低头的。

    自从知道了郑德明掺和进了芜阳子的事情里去,永宁便悄悄地利用飞禽给袁天罡送了封信去,谁知好几个月过去了,送信的飞禽倒是早就回来了,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得到回信,这种情况自然让她感到不安。

    只看芜阳子这个时候出现,永宁便可以肯定,李世民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保住芜阳子了,而李治让得顺儿告诉她这件事,也不过是提醒她一声,今晚多半是需要她出面破局了。

    永宁的注意力虽然大部分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但是到底还是留出了几分一直留心着芜阳子和郑德明的动静。等着郑德明借了机会向李世民敬酒的时候,她明显看出芜阳子似乎紧张了起来。永宁低头看了看儿子已经半眯起来的眼睛,转头轻声唤过了奶娘,将孩子带了下去,然后推开了手边的酒杯,让清妍去倒了杯茶过来润喉,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俩道士想搞什么鬼。

    郑德明曾经混出来的好人缘,经过这次的丹药事件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曾经热闹过一场的乾元观,也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冷清。只是以前虽冷清,可是威名尤在,如今却只剩鄙夷笑谈了。想来这些时候郑德明过得并不如意,永宁将他眼中的颓丧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后不后悔,但是想来他已经明白自己走的这一步棋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招。

    郑德明一站出来,本来喜笑盈盈地与李世民谈笑的一干文臣武将便大多收声,仍然高声笑谈着为他捧场的,便也只有同样被牵扯进了芜阳子之事的几个人了。郑德明似乎并没有将众人的冷淡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对着李世民歌功颂德,说到最后的时候,正如永宁猜测的那样,高调地将芜阳子捧了出来。

    芜阳子一出场,宴席间更是安静,原先还只是那些大臣们都不说话了,这会儿便是女眷们也不说话了,显然在家的时候,没少听自家夫君骂这芜阳子,一时都对这场面不能理解了起来……

    李治放下酒杯,沉着脸,侧头看了永宁一眼,见她会意地点头,才稍稍放下心来。太子妃王氏只顾着注意这位近来争议极大的芜阳子天师,并没有看见李治与永宁交换眼神的举动,可是与永宁并排而坐的长孙婧却将这举动看了个清楚。

    长孙婧因为武氏的惨死,被吓得病了很久,病中之时便因为李治查出她在永宁的补药中动了手脚,所以被罚禁足,若非顾念着她背后的长孙家,又有长乐公主和离的事情,她的做为绝对不会只是禁足便能了结的。今天她能出席,也是托了长孙无忌的福,到底是自家女儿,虽然蠢笨了些,长孙无忌却也不舍得真的不管她的死活,竟是亲自求到了李治跟前,硬是挤兑得李治不得不将她放了出来。

    如果说当日长孙婧还有些心虚的念头,可是这段时间的禁足生涯里,宫人们的踩低捧高手段,也已经将那点心虚给消磨了个干净。此时再见李治与永宁,长孙婧心中的恨意几乎便要掩饰不住。而且李治特意看向永宁的举动,更是让她嫉恨万分。

    可是最让长孙婧感觉痛苦地却是,不管是李治,还是永宁,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并未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连她的敌对态度,都没有能让他们多分给她一分关注,就好像她只是一个透明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似的。

    虽然在夜宴之前,长孙无忌已经让人捎了话给长孙婧,让她在晚宴的时候保持安静,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言插手,但是长孙婧却仍是忍不住注意着李治和永宁的眼神和态度,忍不住心中那股想要破坏的冲动。

    永宁也的确没把长孙婧放在心上,自打郑德明把芜阳子给捧了出来,她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跟演戏似地站在特意空出来的一片空地中间表演。只是周围的这些观众,肯捧场的实在不多,即使有李世民的大力支持,也掩盖不了冷清生僻的事实。

    郑德明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力感,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后悔,不该一时贪念,落下把柄让长孙无忌给拿捏住,如今他做的这些事,若是成了,宗门饶不了他,若是败了,宗门更是饶不了他,他如今的做为,也不过是在拖延一败涂地的时间罢了。

    而芜阳子就更心虚了,他原来也只是想着长安贵人多,打算使些手段骗些钱财罢了,没成想却被拖进了这样的一滩泥沼之中,是想哭都找不着安心的地方呀这两天他都想着,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倒不如直接被哪位贵人给拆穿了,然后进大牢里关上几年,怕是他还能安心些,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收拢的那一包裹财宝,还有没有命去享用了……

    永宁冷眼看着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两个人一唱一和地陪着郑德明把芜阳子捧上了地仙儿的宝座,然后又有那不知名的托,高声吆喝着要让芜阳子露一手仙家手段……

    李治再度侧头看向了永宁,永宁却轻轻地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行事的分寸。她是该在芜阳子装半仙儿的时候下手呢?还是事后上去拆穿?再不然,她也上些手段,把自己也塑造出一个半仙儿出来?

    永宁招呼了得顺儿,小声去问了李治,却不想李治倒也被永宁的问题给难住了,最后竟是只给她一个“等”字。那就等着吧,永宁抿着茶,看着芜阳子弄出的那些仙雾缭绕的戏法,然后又是什么拂尘一挥,就变出了一盘仙桃之类的小魔术。

    永宁看着那些似乎有些被蒙住的文臣武将,也只能在心里暗叹,还是见识少呀李治也皱着眉头,忍不住亲自回身凑到永宁跟前问道:“他这可是真本事?你可有办法拆穿?”

    “我还可以变得比他更好看”永宁挑了挑眉,低声说道:“他这些手法,就是跟东市、西市的那些百戏艺人相比,都显得粗糙些,跟我这个真正的半仙儿弟子比,他更是差远了……你只管挑刺儿去,放心,我一定能帮人圆过去”

第二一零章 争执

    虽然得了永宁的保证,但是李治却还是极沉得住气的,只是敛却了脸上不悦的神采,平静以待。永宁坐在一旁悄悄撇了撇嘴,然后也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芜阳子在郑德明的帮助上装大仙儿。

    房玄龄是知道永宁的本事的,所以一直表现的气定神闲,倒是让坐在他旁边的魏征不停地揣测起他是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也让坐在他对面的长孙无忌微微皱起了眉头。

    芜阳子的动作越多,他自己就越心慌,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周围的人并没有如预期般地露出惊佩艳羡的表情?就连赞叹之声,也并不多闻,甚至其中一些出声的也多是很让他熟悉的那些人……

    这人一慌,手上的动作便容易疏忽,虽有郑德明在旁边协助,但还是显出了几处生涩。永宁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是碍于李治的沉默,而不曾有所动作。

    李世民自己也觉得无趣,他虽是很用力地给芜阳子捧场叫好,可是耐不住底下的大臣亲贵们不给面子,一个个沉着脸仿佛看得不是仙迹,而是在参加谁的葬礼似的,就是女眷们脸上带出了些惊奇不定的神色,可是对现场越来越显尴尬的气氛并无帮助。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冲着郑德明使了个眼色,恰好芜阳子的动作告一段落,便自停了下来。

    李世民左右看看,正打算找个人出来捧场垫砖,好让他能顺势加封芜阳子,好把练丹之事过到明路上,让那些死顽固的臣子们也知道知道他的决心……可惜,还没等他早就特色好的捧场大臣长孙无忌开口,房玄龄已经率先帮着叫好鼓掌起来,而且房玄龄还不光自己叫好鼓掌,还用眼神鼓动着魏征等人也跟着他一起一脸疑色的叫好鼓掌起来。

    这也就是房玄龄,若非他一贯的形象摆在那里,而且这次的事情他也算是中坚份子,那么他是绝对带动不起这么多的人带着疑惑不解附和的。

    李世民本来一见房玄龄的举动,顿觉心宽,可是随即也想起了他家宰相大人的行事作风,那脸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眼角的余光扫向了仍旧一脸淡定的太子殿下李治,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心中的不悦之情油然而生。

    长孙无忌抽搐着嘴角,强扯着笑容,正想附和着房玄龄的喝彩,把话题引回到主题上,不想坐在他上首的李治竟突然转头笑着对他说道:“这个变戏法的倒是有些手段,能让父皇这么欢喜,也实在是不容易,舅父,您说是吧?”

    长孙无忌心下一凉,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得顿住了,他不是没想过李治在御史弹劾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但他一直都在赌,赌李治身上流着的李家的血,赌李治也有着同李世民一样的野心,属于帝王的野心可是他原先还只是以为李治只是借机拉拢以房玄龄为首的一干寒门出身的文臣,但是李治此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他自认是好心,是在替李治铺路,但是如果他的作为得不到李治的理解,那么他的作为很有可能会变成横亘在他与李治之间的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会毁了他之前所有的谋划……他紧抿着嘴唇,回望向李治时的眼神,格外地复杂。

    李治对长孙无忌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算小,至少魏征就听见了,他斜眼瞟了房玄龄一眼之后,立刻高声地附和着李治的说法,几乎是一瞬之间,芜阳子便被定义成了“变戏法的”了,跟着一群大臣们就开始对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甚至是芜阳子本人恭维了起来,今天这戏法变得确实好,长孙大人好眼力,引荐有功呀,芜阳子真人什么时候有空,也上我府上表演表演……

    李世民的脸都快绿了,原先设计得好好的一出戏,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呢?而长孙无忌更是黑着一张脸,有苦说不出来,那群骂人不带脏子的文臣,只差拐着弯地指着他的鼻子,似夸实骂地说他奸幸误国了……芜阳子倒是松了口气,他还真就巴不得他自己就是一变戏法儿的呢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减了下去,干咳了一声,双手虚空中一按,将嘈杂地议论声给压了下去,然后看着长孙无忌说道:“辅机,你不是说芜阳子仙师还有仙物欲奉之于朕吗?”

    长孙无忌连忙称是,然后转身冲着一脸菜色坐在远处的芜阳子使了个眼色。芜阳子在郑德明的提点下,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来到御阶之前,揖礼之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不大的细颈玉瓶,透过极薄的玉壁映着烛光望去,倒是不难看出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些水质的东西。

    李治转头看了永宁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要把握好机会。永宁微微一笑,然后便将目光继续放在了芜阳子身上,只等着他下一步的举动。

    芜阳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到位,完全就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式,将手中的玉瓶双手奉上之后,捋着长髯说道:“此物名为清岚玉液,是贫道依照仙家古方,精选了数百种仙药提炼而成,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永宁挑了挑眉,正待说话,却只见素来不待见寻仙访道、修真炼丹之事的谏议大夫王圭,一脸不豫地站出来问道:“不知道长炼制这玉液的药方可经过御医的验证?所用的所谓仙药又是谁人为证,以证明对陛下身体无害?这延年益寿的功效又是谁人验证的?还请道长把这些都解释清楚了,否则这玉液我等是万万不敢让陛下随意服用的,万一有损龙体,岂不是我等谏言不利的罪过?”

    永宁低头偷笑,这王圭据说是个倔脾气,那脾气要是上来了,就是魏征都得倒退一射之地,今日他站出来倒是一点都不惹人意外,倒比她自己突然地出去要好得多。她抬头瞥了眼芜阳子渐冒冷汗的鬓角,然后便与对面正朝她看过来的房玄龄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随时可以站出去说话。

    房玄龄也悄悄地点了点头,手在几案下轻轻地拍了拍魏征,然后低声说道:“魏兄呀,我那小女,可是出自袁天师门下,对这些奇门之物,颇有涉猎呀……”他这当爹的,倒还真不好自己站出来把女儿推上去,但是魏征出面就正好。

    魏征挑了挑眉,本来还有些担心李世民偏坦,会让王圭这番尖锐的问话白白浪费掉,这会儿一听房玄龄点了永宁,便明白过来了几分,又想着以往永宁的表现,倒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于是也没待李世民开口替芜阳子开脱,便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说道:“启禀陛下,这王大人的话虽然说得急切了些,却也正中臣等的心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哪好随便收下?依臣之见,还是请御医,或是孙神医前来验证一下才好……”

    李世民的怒气都已经快掩饰不住了,狠狠地瞪了王圭和魏征一眼,说道:“仙长既说此物乃是仙品,那么请御医来又能验证出什么?他们又哪里能知道这些仙家之物?此事不必再说……”

    “陛下——”魏征眼见着李世民就要下定论,急忙抢着说道:“陛下所说倒也有理,仙家之物让御医验证是多有不足之处,倒是臣想左了……不过,这验证之事确是不可马虎的,此物既是仙家之物,那不如就找熟悉仙家之事的人来验证好了……”

    李世民一听魏征让步了,虽然还是生气,倒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捋着须笑着说道:“**卿此言倒是可行,既然说到这仙家,这殿上不就有吗?就请星衍宗的郑天师来验看一下好了……”

    “陛下”魏征一咬牙,接着跟李世民顶上了,说道:“这倒也不是臣信不过郑天师,只是这郑天师与芜阳子道长似乎有旧,让郑天师来验看,不免有失公道,依臣之见,还是请袁天师的高足,太子殿下的侧妃房氏来验看,才比较合适吧……”

    魏征一把永宁拎出来,立刻附和者众多,眼看着房玄龄与魏征同席,而魏征这会儿挑出来的又是房玄龄家闺女,而且这房家的闺女还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太子殿下又是极力反对皇帝陛下服用丹药的,于是,大家都认同了永宁是反丹药战士的立场。

    李世民看向永宁的目光有些冷然,就是看向李治时都带了几分不郁,可是这群臣在下面逼迫着,而长孙无忌等人虽然有心帮忙,奈何人少力寡,根本动摇不了局面。

    于是即使再不情愿,永宁还是款款地走到了芜阳子身边,温柔一笑,接过了那只很有质感的玉瓶。她轻轻地拧开了瓶盖,嗅了嗅气味,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让芜阳子心寒了起来……

第二一一章 拆穿

    “妾身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芜阳子道长,竟还是同门……只是,伏风师伯祖是什么时候把这清蓓露的名字给改了?而且明明师伯祖说过,这东西也不过是他闲暇时练出来哄门中的晚辈女弟子玩的,不过是些时鲜花枝清露提炼,怎么又牵扯上了什么上古仙方?而且竟添上了延年益寿的功效?我一直以为,这清蓓露只是在美容养颜上效果极佳呢,却原来是我小看了它不成?……这倒是难怪几年前与伏见师伯祖会面之时,他老人家会那么小气,才送了我区区一匣子,怎么数也不足五十瓶……”永宁其实笑得极温柔,说话的声音也极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芜阳子和郑德明,以及在他们背后出主意的人,寒颤不已。

    永宁口中的这位伏风师伯祖,是星衍宗少有的醉心于丹药一途的修士,若非这位伏风仙师的家族世代都于星衍宗修行,跟宗门的关系深厚,怕是早就改投到他派去专修丹药一途了。可是即使是在宗门不得力的情况下,伏风仙师如今也是修真界数得上号的丹师,手中出口的丹药丸露皆是上品,在外面素来是一药难求。而且这位伏风仙师也是个不**出门的,修行以来,也就是隔个三五年的才会出来寻一趟药草,便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永宁却也是有幸在某处景色怡人,灵气冲天的深山里,与这位宗门长辈同行了十余日,两人倒也还算投契。

    芜阳子今天出现在这里,纯粹是造势来了,他自制的那些丹药又哪里好拿出来现眼?如果真让孙思邈那样的医药大家过了过眼,怕是他顷刻之间,便要命丧黄泉的,以孙思邈之能,想要看穿他那些丹药的底细绝非难事,到时就算李世民现在被哄得再怎么信任他,只怕也饶不过他。

    这清蓓露却是长孙无忌逼着郑德明拿出来的。就算星衍宗有伏风仙师坐镇,但正宗的仙家丹药也同样是个稀罕东西,以郑德明的身份是根本弄不到那样的好东西的,便是这清蓓露,也还是他许了无数的好处与门内女弟子换过来的。

    原本郑德明其实并没有把永宁太放在眼里,且不说袁天罡已经为了永宁的事被拘回了宗门,就是永宁自己这些年来也并没有传出过什么让人醒目的作为,而且他在来长安之前,便已经打听过,宗门其实并没有真正承认过永宁的弟子身份,所以他行事间从来都不曾顾忌过什么。虽然说起来也会称一声师妹,但那却也只是看在袁天罡的面子上,毕竟袁天罡在宗门之中还是很有话语权的,虽然现在貌似落难了,但谁又能保证,他就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也正因为郑德明自认对永宁了解的比别人多,所以他拿出这清蓓露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心虚。将心比心,他并不觉得袁天罡会将门内之事详尽地说给永宁听,就算袁天罡真说了,他也不觉得永宁能有幸认识这清蓓露。

    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反正郑德明是绝对没算出来,永宁与伏风仙师相识,并且还很荣幸地被赠送过一堆这种美容养颜佳品,然后这东西最后的下场还是让永宁很嫌弃地问清了用法之后,都送回房府给了卢夫人自用。

    所以说,别说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永宁,就算是卢夫人,也是完全可以认得出来这清蓓露来的,毕竟虽然时日已久,但是依着卢夫人那节省的用法,她屋子里的梳妆台下还存放着二十来瓶成品呢……

    李治与房玄龄听了永宁的说法之后,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然后又一同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他们并不知内情,又揣测不出永宁的话是真是假,生怕一言之失,便让芜阳子给翻了盘。待到见得芜阳子脸色骤变,才又互相举了举杯,脸上挂上了浅笑。

    李世民的脸色也寒了下去。本来他对永宁被点名站出来,心里还多少有些不满,尤其是永宁的话一出口,他有那么一瞬间,连李治都恼上了,可是芜阳子那心虚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起来,原本已经顶在舌头尖的那些斥责的话,也都随着他饮酒的动作都给咽了下去。身为帝王的敏感和骄傲,在这一刻终于站了上峰,他原来狂热的脑子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生出了冷眼旁观的兴趣。

    永宁却不曾去打量别人的脸色,只是看着芜阳子,又接着缓声问道:“既是同门,妾身少不得要问一句,不知道长是哪位尊长门下?”她这句话问完,却是已经侧过身,泛着寒意地目光直钩钩地射在了郑德明的身上。

    郑德明是很清楚芜阳子的来历和他们眼下做的事情的严重性的,眼见着永宁句句不离同门,似乎生怕事情沾不到星宗衍一般,郑德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这事在这大殿之上闹将开来,再想要瞒着宗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作为因一己之私把宗门拖进这样的泥潭里的责任人,宗门是绝对不会饶过他的,他的下场在永宁认出了清蓓露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郑德明可以说已经放弃了反抗,只微闭着双眼静待着了结的那一刻。

    芜阳子本来还想靠着郑德明翻盘,可是一看郑德明那副作派,便知道他是靠不上了。毕竟也是在江湖中厮混多年的老油子了,这芜阳子还是有些急智的,竟是顾不得擦拭鬓角的冷汗,只干咳了一声,说道:“贫道只是与贵门有些渊源,却并非门中弟子……至于这清岚玉液,本是,本是贫道依上古仙方制成,只是或许是与贵门的清蓓露形味相近,认错也是难免,其实内中的用料却是各有玄机的,小友不擅此道,会有些疑,倒也算不得什么……”说着,他还摆出了一副永宁年纪小,见识难免浅薄,他这高人不屑跟永宁一般见识的高傲样子。

    永宁轻瞟了芜阳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冲着李世民躬身一礼,朗声说道:“恳请陛下相赐烛火两盏”

    一直注意着永宁的众人都不是很明白她这是想干嘛,殿内顿时多出了许多窃窃私语之声,但是李世民却恍若未闻,只冲着身边的内侍挥了挥手,自有那伶俐的小太监取了烛火站到了永宁跟前。

    永宁再度瞟了已经紧张万分的芜阳子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便让那两个举着烛火的小太监并排站好,她亲手拿着那只玉瓶错着角度放在了两盏烛火之间。

    众人立刻便看见李世民身侧的明黄布幔上浅浅地印上了几个字,仔细辨认,却正是“星衍伏风”四字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李世民更是黑沉着脸色,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扔在了几案之上,再看向芜阳子、郑德明,甚至长孙无忌和侯君集时的眼神之中都多了些意味不同的东西。

    这次不用永宁再说话了,李治寒着一张脸,走过来站在永宁身前,看着芜阳子,挑着眉问道:“还请道长解释一下,这几个字是如何出现在‘道长的’药瓶之中的?”

    这会儿别说芜阳子了,就是都已经放弃了挣扎的郑德明都傻了眼了,撇开芜阳子不说,这玉瓶在郑德明手里呆的日子可不算短,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过瓶壁之中有字,而且还能用这样的方法显现出来,这是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但是他也一点没怀疑过这些字的真假,因为这四个字的排列和写法,处处都带着星衍宗独特的味道,他自认是不会看错的。

    自这四个字一出现,郑德明便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可是这一站起来,就发现没法儿再坐下去了。而芜阳子却已经在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俩的威压之下,狼狈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世民心中一阵恼恨过后,不免后怕起来。这芜阳子眼看着不是什么真正的高人,那么这样的骗子弄出来的丹药又有多大的可能是好东西?他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服药的时间,以及用量,冷汗不由得也冒出来,甚至都顾不上先处理殿中的状况,便转头叫过了身边的得用的内侍悄悄去传召孙思邈进宫。

    长孙无忌这会儿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他哄着李世民服用那些丹药的用意,其实也只是想让李世民更为倚重一些,然后趁着李治上位之前,能掌握更多的权利在手中。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是谁知先是事情外泄,那一干子御史朝臣不依不饶地上疏劝谏,然后就是时时处处地有人在背地里阻挠,再发展到这会儿,更是被搅和地芜阳子现了骗子的真身,而且这个谎还是个圆不回去的。

    长孙无忌与同样冒着冷汗的侯君集对视了一眼,然后俩老狐狸再看向芜阳子和郑德明时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了——他们这么用力地捧了这两个道士出来,不就是为了出事的时候有人背黑锅吗?

第二一二章 沟通

    李世民终究是最念旧情的一个皇帝,虽然已经看清了长孙无忌和侯君集在背后的小动作,可是却仍旧把他们的那些推脱之言当真,而全部的罪过都被郑德明和芜阳子扛了下来。当然,这个时候还尚未定罪,也只是把他们两个关押而已,他们的最后下场,还要取决于孙思邈的诊断。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结局,已经让李治、房玄龄等人很是满意了。虽然这次的中秋夜宴被搅得不成样子,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宴后永宁在顶着太子妃王氏的若有所思,和长孙婧满是愤恨的目光,淡定地离开。而李治却带着些许担忧的神色,陪着李世民一起听孙思邈的诊断。

    李世民这会儿再看自己这个太子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撇开别的先不说,就“仁孝友爱”这四个字来说,李治的作为让李世民格外的满意。当皇帝当到这会儿,能摊上个孝顺的太子儿子,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呀

    等着孙思邈诊完脉,判定李世民有轻微中毒的现象,但是毒性尚浅,可以控制排毒以后,李世民和李治才同时松了口气。在送走了孙思邈之后,李治继续表孝心,双眼含泪地跪地劝说李世民,以后不要再轻信丹药这样的东西,要好好保重身体……巴拉巴拉地说了好半天,把李世民也说得是老泪纵横,最后父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硬是把李世民哭得没了精神,也顾不得再追问李治在背地里安排的那些事,李治才服侍着李世民安歇,然后吁了口气,回去见永宁。

    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了,但是永宁知道李治回来之后必定是要来见她的,所以也就没睡,梳洗之后只穿了件海棠色的纱衣,然后拿了本书靠在床头上翻看。

    李治这些天的精神一直都绷得极紧,也没什么心思在内帷厮混,又加上晚宴上喝了些酒,这会儿一见永宁春睡海棠般娇嫩慵懒的勾人模样,顿时火气就撞了上来。永宁本来以为李治会就着晚宴上的事情,跟她说些什么,可是一见李治站在门口的样子,却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这些天还真是难为这位太子殿下了,殚精竭虑地都顾不上疏解了,这会儿双眼里似乎都真的能冒出来火光了。

    李治本就情动,再见永宁看着他浅笑地样子,愈发地忍耐不住,直接推开了正要为他宽衣,服侍他沐浴的宫女,直接朝着永宁走了过去。这些宫女也是侍候惯了的,一个个低着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一场极致的情事过后,李治拥着永宁,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倦怠。他手里把玩着永宁放在床头的那瓶清蓓露,对着不远处的灯光翻来覆去的看,却怎么也没找着“星衍伏风”四个字是刻在什么地方。“那四个字……不会是你搞得鬼吧?不少字”李治很是怀疑地捏了捏永宁的耳垂,越想越觉得永宁在中间搞了鬼。

    永宁在李治赤luo的胸膛上蹭了两下,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这种清蓓露伏风仙师炼制出来纯粹是哄着女孩子玩的,其实每年的量也并不大,毕竟这种东西说起来并不怎么实用,他也就是凑着时间弄出一些来,用的这些瓶子几乎都是废弃的玉料制成的,哪里会做出那么精细的东西来?那四个字是我悄悄在手绢上印好了,趁着烛火掩映,照在帷幔上去的……”她自然不会实打实地说出来,那几个字是她用魔力在玉瓶之中改造出来的,等效果出来之后,便又恢复了玉瓶的原貌。

    “这也就罢了,只是今日的事,牵扯上了星衍宗,怕是来日里还要麻烦上一场的……”李治其实对于永宁把星衍宗拖下水的行为很是满意,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总要从星衍宗捞些好处才是。

    而永宁自袁天罡被带离之后,对星衍宗的态度便已经从原来的亲近中防备,变成了疏远着打压,既然成不了她的助力,那也万万不能让它成为她的阻力。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她若是都不好好把握,那也就不是她了。“反正我们占着理,麻烦怕什么?你觉得他们敢一拍两散吗?去了一个星衍宗,怕是立刻便有投诚的过来,皇家是永远不必担心没人可用的,要我说呀,这星衍宗这些年怕是过得太顺遂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总要给他们些教训,让他们知道疼了,才会收敛些……”她话虽是这样说,但其实从心里来讲,却并不愿意星衍宗被取代,只是却也不能再继续让星衍宗这样太过特殊下去。

    李治抚摩着永宁圆润的肩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对永宁的立场态度很是满意。以前也不是没人提醒过他,关于永宁跟星衍宗的关系需要妥善处理,毕竟有这些世外宗门做靠山,跟有一个当朝宰相的父亲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几乎是所有的宗门弟子,在心里都会把宗门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虽然李治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永宁不会这样,但是却也是直到此刻,他真才正的确定了永宁的心意。

    晚上的时候,他之所以不愿与李世民对丹药事件做总结,就是在于永宁的态度问题。他需要先跟永宁沟通一下,甚至如果永宁想要维护星衍宗的利益,他也是会妥协的,他绝对不愿意因为星衍宗而于永宁有所隔阂,那太不符合他的利益。但是此刻永宁的言行却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看着永宁脸颊上尚未褪尽的嫣红,他情不自禁地再度俯下了身子……

    隔天恰逢晋阳公主的女儿满月,晋阳公主提前几天发贴子的时候,除了给李治和太子妃王氏的之外,还不管不顾地单发了一张给永宁。永宁本来是不愿意与王氏这些人把关系搞得太僵的,所以让人提前将贺礼送去的时候,把她的意思也转告给了晋阳公主。虽然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但是晋阳公主倒是也能理解,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可是这天赶着李治高兴,太子妃王氏又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出席,于是永宁便被李治拉着去晋阳公主府上赴宴去了。

    晋阳公主看见永宁倒比看见李治还要兴奋一些,随便应付了李治几句,便把这位太子殿下撵去前面由驸马招待,她自己倒是拉着永宁说起话来就没个完。若不是后来高阳公主和长乐公主相继到达,怕是永宁还不得脱身,倒是让高阳公主好好地取笑了晋阳公主一通,做个月子而已,倒像是三五年没跟人说过话似的……

    永宁这还是第一次见长乐公主。这位公主出嫁得早,又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平素极少出门应酬,而永宁在长安的时候就宅着,出了长安更不用提,所以两个人一直没有碰过面。

    长乐公主对永宁的印象并不算太好,在这点上她与长孙皇后的意见比较统一,她们都觉得,李治做为一个未来的帝王,实在不适合太过儿女情长……而永宁今日居然是代表东宫的女眷出席,而太子嫡妃却没有到场,这就更让长乐公主不喜了。

    高阳公主这段时间与长乐公主的交往不少,对她也算是有些了解,一见她轻皱眉头地看着永宁,便多少猜出了些。但是高阳公主对永宁更是了解,她知道永宁是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授人以柄的,所以抢在长乐公主开口之前,突然拉着永宁的手问道:"今天你怎么过来了?前些天不是还说不来的吗?太子妃呢?怎么没到?总不会是因为你来了,她就不来了吧?不少字”

    高阳公主好歹是房家的媳妇儿,话里偏向着永宁些,任谁也挑不出来错,所以她最后那句那么明白地指责王氏小心眼儿,长乐公主却也只是白了她一眼,然后便直直地盯着永宁,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永宁先是被高阳公主的问题问得一愣,可是随即便从高阳公主瞟向长乐公主的眼神里明白了过来,似嗔似恼地轻轻拍了高阳公主的胳膊一下,说道:"太子妃哪里就是你说的那样了?你可省省吧,就当为我积福,这样的话也不好再说的……原本我也是不打算来的,偏偏今天太子妃偶染小恙,所以殿下才让我陪着过来的,再怎么说也是添了外甥女的喜事,内院不来人总是不好的……”

    永宁的话说得极是圆滑,但到底让长乐公主的心气平下了一些,先不说永宁话里的真实程度,但是只要还知道顾着那层体面,人前不错规矩,长乐公主倒也不是非在永宁这里挑刺儿不可的。

    经历过了一场失败的婚姻,长乐公主将身份、地位、权利带来的好处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她还能靠李世民,可是将来她能依靠的却是李治,所以从心里来讲,她是绝对不愿意有不利于李治的因素,存在于李治身边的……今天虽是初见,但是永宁却多少让她放心了些,看着晋阳公主与永宁的亲密互动,倒也兴起了几分与永宁相交的心思……

第二一三章 谋算

    永宁高调的出现在晋阳公主府的满月宴上,很是吸引了一些复杂诡异的目光。其实永宁自己心里明白,李治会在这时候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人前,必定不会只是一时的兴奋冲动,想来背后是有其他的谋算在。虽然这样的行为或许会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些麻烦,但是她却是并不介意配合李治一下的。

    宴席间,虽然晋阳公主这个做主人的无暇招呼永宁,可是有高阳公主陪着,长乐公主也能缓颜以对,其他的贵妇、千金对永宁也多是恭谨有加。永宁一脸温和地笑着应酬,心里却忍不住想像着,如果太子妃见了如此场面,不知会做何想……

    王氏怕是如今东宫这些女人里最吃不下、睡不着的了,虽然她现在是太子妃,可是头上压着块多年无所出的大石头,她的位置坐得并不算稳。尤其是在永宁也进了东宫之后,就是撇开永宁与李治的感情不说,就凭着家世与李琮,将来李治登基这皇后之位是谁的,还真不好说

    以嫡妻之尊,最后若是不得皇后之位,她,以及她背后的家族,怕是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地步。只是如今她想这些也是白想,因为事情的发展她根本无力控制。李治每月留宿东宫的日子虽不多,却从来也不曾少去她那里,她无数次地盼望着能得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也好,却次次都未能如愿。她也怀疑过自己被人暗算了,所以换了必个御医诊脉,甚至连孙思邈都为她诊看过,结果这些医者却异口同声地认为她身体无碍……

    身体无碍,却偏偏无子。王氏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前世做孽太多,所以这辈子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又或者,永宁真有神助,所以她才会落到此种境地……

    “奶娘,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王氏只觉满腹的委屈,轻靠在陪嫁进宫的奶娘身上,很是惶然。

    王氏的奶娘陈氏也着实心疼王氏,王氏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在家时便没受过什么委屈,当日虽然是因为长孙家与房家相争过甚,才让王氏捡了便宜坐上了晋王嫡妃的位置,但是不管是王氏还是她的奶娘陈氏从来都认为王氏是有这个资格和能力,是配得上李治的。

    陈氏从小照看王氏,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对于王氏这些年来委屈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以前还好些,虽然有个长孙婧整天借着长孙皇后的势,给王氏添堵下绊儿,但是那时候每每遇事,李治总是处处向着王氏这个嫡妃,几乎不曾让她为难过。

    可是这永宁一进宫,形势立刻便不一样了。不说李治明里暗里地护着,就连李世民都对永宁另眼相看的事实,却是着实让她们吃惊不小。当初武氏并不受宠,却能在自己的院子里鼓捣出那么些祭坛用的东西出来,虽说是她背后有人支持,但是若非王氏暗中放纵维护,武氏又哪里可能在行事之时瞒过宫中的众多耳目?就是长孙婧在永宁补药中动手的事,背后也有王氏推波助澜的功劳在。

    可偏偏这永宁的命就这么大、就这么好,明明都已经做成了那样环环相扣的死局,她却还是能硬撑着生下了儿子,硬撑着活了下来。后来李治清查东宫的时候,虽然事情在明面上瞧着是没牵扯上她,可是她却敏感地觉得李治看她的眼神很是有些不同,说话、行事便愈加的小心,尤其是不敢再与永宁有所冲突。

    虽然说她也有心与永宁和解,可是这永宁轻易不到东宫来不说,便是偶尔来一趟,李治也是跟在身边的,王氏的言行自不敢露出端倪,不说永宁如何,如果让李治觉得出不妥,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次晋阳公主府的满月宴,王氏本来还打算着借机与几位公主、几家国公夫人拉近一下关系,可是李治却一大早就一脸为难地过来说,晋阳公主想见见永宁……王氏当时恨得指甲都快扎破手心,可是脸上却仍是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只说自己身体不适,由永宁陪着李治前去,正是合适……

    天知道,如果永宁当时也在跟前的话,王氏是不是真忍得住不去抓破她的脸只看李治当时的表情,王氏又哪里会不明白,这哪儿是晋阳公主想见永宁,分明是李治自己想带着永宁一同出门其实像是这样的场合,便是嫡妃、侧妃一起到贺,也纯属正常,可是李治却从来不喜欢这样做,似乎根本见不得有人压在永宁头上一般。也正是李治这样的态度,才让王氏格外的不安。

    “娘娘并无失德之处,便是陛下和殿下也,也不能随意……”王氏的奶娘陈氏心里也直泛苦,劝解的话说得软弱无力,甚至是连她自己都不会信的。可是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永宁尚未入宫,那倒还好说,下狠心、使狠招,毁了这门婚事也不是做不到,但是真到了现在,在李治的严防死守之下,却是再难动手了。

    “并无失德之处?”王氏苦笑,红了眼眶,说道:“只一条‘无所出’,便足以把我打落尘埃了……奶娘,我简直不敢想,如果……那我可该怎么办?”

    王氏这嫡妃若得不了皇后之位,那下场,要么一死,要么怕是就会被随便扔进一处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宫殿,了此余生了。

    陈氏咬了咬牙,把自己私心里琢磨了很久的一个办法,低声说了出来:“娘娘,如今那长孙侧妃才是真的被打落尘埃了,而且又因为着那补药的事,怕是以后都翻向无望,虽然说如今看起来没有了长孙皇后之后,长孙家大不如前,但是只看昨天晚上的事,那长孙无忌还是简在帝心,荣宠不断,而且这长孙家再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的母族,殿下便是不喜,也轻易不会得罪,若是能拉拢了长孙家支持您,那么,您未必不能与将那房氏打压下去……”

    王氏听得心中一动,可是却又隐隐觉得似有不妥。她扶着陈氏站了起来,来回地踱着步,思前想后地拿不定主意,最后也只能让陈氏悄悄地与娘家联系,让自家父亲、兄长合计一下,此事是否可行。

    与王氏相比,永宁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她到现在都还不曾想过,关于李治登基之后的事。倒是房玄龄,一早就交待了家中上下,不可妄为,不可轻涉其中,不可……总之,在房玄龄的管束之下,房家的人是越发地低调了,而永宁虽然在李治的刻意安排下高调了起来,但是东宫却显得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一连好些天,永宁都被李治拉着应酬,而王氏也一直表现的很大度,就好像那些应酬本来就该永宁出面一样,倒让永宁有些不适应。轻轻揉着近来愈发容易酸累的腰,永宁白了李治一眼,说道:“九郎,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这些事明明该太子妃陪你一起应酬的,你倒好,总是拉上我,你都没看见,长乐公主看我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喜了,那些贵妇、千金们也总是在背后小声议论……”

    李治对于永宁**宅的本性还是深有了解的,挪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揉腰,笑着说道:“东宫事忙,太子妃脱不开身,你就多劳累吧……丽质姐姐那里,回头我会与她分说,父皇那里都不曾说什么,丽质姐姐又哪里至于为这些事生气?至于那些背后的议论,且随她们去,你只当听不见、看不见,也就是了……”

    永宁咬了咬下唇,靠进李治怀里,轻声问道:“最近这些事,总是让人觉得不寻常,你且与我透透底,是你在谋算些什么?还是陛下在谋算些什么?”其实就凭李治嘴里说出“父皇”两个字,基本上永宁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有李世民挡在前头,想来是不会看着李治是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的,那么她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从天而降,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治手上的动作不停,笑得极是轻松,却并没有回答永宁的问题,只是说道:“星衍宗的人,这两天就要到了,如果操作的好的话,说不得袁天师还是能回来的……”

    永宁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那父子俩有什么谋算了,坐直了身体,问道:“此话怎讲?你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有多少把握?”以前袁天罡在时,她并没有多在意这个师傅的存在,可是真等着袁天罡走了,她才知道,原来他在与不在,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呀

    “父皇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我又哪里好细问?”李治笑眯眯地搂着永宁一起斜躺在榻上,低声说道:“若是袁天师回来了,你可要记得好生谢他一谢”

    “谢什么?”永宁不解地看了李治一眼,若是救命之恩,别说她了,就是房家和李治这边,都已经谢过不知多少回了,又哪里还用得着再谢?

    李治微翘嘴角,笑意中带着三分冷然,轻声说道:“自然是谢他,当年直言不讳,为我和王氏合八字,写婚书时,便直言了王氏命中无子的命格”

第二一四章 坦诚

    永宁心中顿时一惊,她虽然知道李治的嫡妻,以前的晋王妃,现在的太子妃,将来的元后,一生无子,但是她却从没听说过,袁天罡曾断言王氏是无子的命格。而且,既然袁天罡断言王氏无子,那么李世民怎么可能让李治娶一个生不出嫡子的妻子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怎么会这样?”永宁满脸惊讶地看向了李治,说道:“既然师傅一早便断言她命中无子,那么陛下又怎么还会让你娶了她做嫡妻?”

    李治深吸了口气,眼神微黯,幽幽地说道:“因为母后……母后认为袁天师是你师傅,所以处事难免偏颇,不能尽信,她召了御医找了借口替王氏诊脉,几位专精妇科的御医都认为王氏的身体状况极好,并无不孕之恙……后来母后便以此为凭,求父皇为我定下了王氏……”

    永宁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有些犹豫地问道:“既然,既然她身体无恙,又怎么会多年无所出?你,你……”其实在高阳公主和房玄龄或明或暗的提示中,她心中一直都有种猜测,只是每每稍一想及,便会立刻自己将那想法打断,不敢深入。

    李治嘴角噙笑,轻声说道:“想要人自然而然地生不出孩子的方法多的是,只要有心,一切都不是问题……我说过的,我不会让她们挡了你的路,更不会让她们挡了我们孩子的路”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他接近永宁是抱着很多并不纯粹的目的,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是真的认定了这个人

    我不会让她们挡了你的路……这句话,永宁听李治说过很多次,可是直到此刻,才终于真正明白这话的含义,和它背后背负的深情厚义。“九郎……”她把头埋进李治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心里的万语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为曾经的犹豫退缩而深感愧疚,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做了这么多……

    “那你现在让我去谢师傅,又是为了什么?”永宁突然想起,现在让她去谢袁天罡,似乎时机不怎么配套呀这中间必定还有其他缘故,她把下巴搁在李治的肩头,温润的呼吸酥麻麻地打在李治的耳骨上,顿时让李治的眼神迷蒙了起来。

    李治一翻身,将永宁压在了身下,轻吻着她的脸颊,笑着说道:“父皇觉得,庶出的身份,未免太委屈了咱们儿子,尤其是在袁天师为他批命时只留了‘贵不可言’四字之后……这些事,如今父皇倒是比我还上心些……”

    永宁虽然将李治的听进了耳朵里,可是不及反应思索,便被李治带动着陷入了**狂潮之中。

    自与李治坦诚地谈过一番之后,永宁彻底放下了心事,顿觉轻松了不少,便是东宫之中那些隐晦的暗潮,也没能让她有分毫的动容。但是太子妃王氏的母族与长孙家接触的事,却让李治的脸色阴沉了好几天,然后背地里愈发地不待见王氏了。

    而房玄龄约束着房家实施的低调政策,却让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俩大加赞赏,李世民无功而赏地往房家砸了一堆的财物,而李治则是隔三差五地把那些宫中备用的少见鲜果糕点什么的,打着永宁的名义往房家送,一时之间竟让房家在低调政策中完全地高调了起来。

    房玄龄被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俩的“厚**”给折腾地哀声叹气了好几天,最后竟是找了卢夫人进宫去敲打了永宁一番,一径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永宁在宫里折腾出来的,很是借着卢夫人的嘴送了句“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给永宁。

    永宁自觉冤枉,抱着儿子直跟卢夫人诉委屈,撇开李世民那头不说,反正谁都知道那位她是半点都左右不了的,就是李治这边,她都劝了好几回了,不说别的,就冲着用她的名义送东西,一准儿会被房玄龄训斥这点,都没能逼退李治。还硬是让李治一句“要不,下次用我的名义送?”,把她给呕得坐在那里不敢再吭声了。

    “陛下和太子殿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可问过?”卢夫人一向都觉得自家闺女处事有分寸,本就认为这些事情不会是自家闺女折腾出来的,这会儿永宁一诉委屈,她立刻便信了,但是却也不免追问其中的缘由。

    永宁咬了咬下唇,倒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跟卢夫人实话实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地说道:“怕是陛下与殿下对太子妃和太子妃母家的处事,有所不满的缘故,这也就是借着女儿敲打太子妃罢了,虽说让家里为难了些,可是也只能是受着了……”她只是挑了最打眼的一条来说,倒也合情合理。

    卢夫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永宁没有明说太子妃和她娘家做了什么事,但是能用房家敲打太子妃,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证明在李世民和李治心中,永宁是将太子妃给比了下去的……卢夫人**怜地揉了揉永宁的脸颊,有些歉疚地说道:“总归是让你受委屈了……唉娘只要一想起你在这地方过日子,心里就痛快不起来……”

    “娘——”永宁把儿子塞到了卢夫人怀里,自己却搂着卢夫人的胳膊,把头靠在了卢夫人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这路也是女儿自己选的,女儿不觉得委屈……九郎,待我很好的……”

    “傻丫头……”卢夫人轻叹了一声,说道:“便是太子殿下待你再好,你上头也还有太子妃在,左右那些侧妃、庶妃的又哪里是能省心的?这种一步都错不得的日子,又哪里是你说的那样轻松容易的?你也不必为了让我宽心,便净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来哄我……”

    永宁嘴角有些抽搐,有些话她还真不好跟卢夫人明说。她头上虽有太子妃在,可是这位太子妃压根就管不了她什么,甚至除了每个月初约定俗成的请安外,她压根连这位太子妃的面儿都见不着,便是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在李治的监督下进行的,太子妃就是想打压她,也没那个机会。

    而且永宁和李琮母子俩如今的吃穿用度,一个是由李治身边的内监打理,一个却是直接从李世民那边拨过来的,也都是不经太子妃的手的,她们母子几乎可以说是已经从东宫**出来了。

    这些事,宫里很多人都看得明白,所以永宁身边的人出去,几乎没人敢为难,但是外臣却多是不知道这些的,便只是一味地好奇永宁是怎么在太子妃手底下活得这么滋润。

    永宁见卢夫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连忙转移话题,拎出了李琮做吉祥物,从儿子又新学会了什么本事,一直说到了育儿苦恼,很快地便让卢夫人把先前那些闹心的事给忘了个干净,一个劲儿地教导起永宁该怎么照顾孩子。可是这说着说着,卢夫人居然也劝着永宁要好好调养身体,趁着年轻要多生几个孩子。

    永宁现在一听见生孩子的话题,就觉得郁闷,生的时候疼也就罢了,好歹也就是疼上几个时辰就能结束了,虽然上次没能全程体验,但是她自认还是能忍得过去的,可是这怀孕的过程里也太痛苦了,十个月的时间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回想都觉得痛苦难耐。

    不过……永宁的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低下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又怀上了,不过时日尚浅,所以御医诊脉的时候还没发现。

    卢夫人见永宁这样的神情,也只是以为她自己也是盼着能再有个孩子的,不免喜上眉梢。孙思邈应高阳公主去房府为房玄龄和卢夫人诊脉的时候,卢夫人曾悄悄地问过孙思邈,也知道了永宁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完全可以承受再次怀孕生育的负担。

    卢夫人回府后,找了高阳公主和杜氏一起参谋,收拾了一包上好的助孕养向的药材,让高阳公主给永宁带进宫去。结果倒也是赶得巧了,这天恰好又是宫中女眷诊平安脉的日子,而永宁肚子里才刚一个月的包子馅,硬是被看了出来

    内侍去向李治报喜的时候,恰好赶上李治陪在李世民身边听大臣议政,这个好消息一到,李世民顿时大喜,一堆的赏赐不要钱似地赏了下去,就连旁听的房玄龄都得了恩典——李世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房玄龄这个当爹的亲自去看望有喜的女儿

    虽然脸色不免有些僵硬,但是房玄龄还是谢了恩,然后跟着李治一起去见永宁。名义上虽说是让房玄龄看望女儿,可是房玄龄也就是在永宁屋外的院子里略站了站,便跟着李治去了书房。

    永宁和高阳公主都有些不解,不明白李世民是怎么想的不说,也不明白房玄龄怎么会这么不避讳地跟李治这样亲近。要知道虽然永宁嫁给了李治,但是房玄龄平素对这位太子殿下也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轻易不肯亲近……

    似乎,这是又出了什么事了呀永宁与高阳公主互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琢磨上了。

第二一五章 战事

    等到晚上李治回来的时候,永宁才知道,原来是卫国公李靖病了。李靖虽是永宁很感兴趣的传奇人物,但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接触,虽然心里微微有些涩然,却也并不会太难过。可是看着李治始终紧皱的眉头,她也不免陪着担心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卫国公的病很严重吗?孙神医可有去看过?”

    李治叹了口气,说道:“卫公已经年近八旬,如今这一病,唉,这一病,怕是……”

    永宁倒了杯凉茶递给了李治,安慰道:“生老病死,人生难免,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父皇听说卫公病了,急得连茶杯都拿不稳了……”李治摇了摇头,说道:“原本父皇还有意要让卫公督战龟兹的,可是现在看来……”

    “龟兹?”永宁一听见这两个字,便立刻精神了起来,连忙问道:“陛下这是已经定下了要攻打龟兹了?统帅人选可定下了?”

    李治为难地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等明年开了春,怕是就要发兵了,统帅的人选虽然现在还没有议定,但是多半会是陈国公侯君集……我今日与岳父商量了半天,也没能想到可以顶下侯君集的人选,这次真是麻烦了”对侯君集此人,他与房玄龄素来的看法都很一致,那就是此人太过刚愎自用,又狂妄自大,不宜重用,可是李世民却对侯君集颇为看重,每每便有弹劾也念着旧情不愿深究,倒把侯君集惯养的越发目中无人。

    永宁一听到侯君集的名字,也不免皱起了眉头,陪着李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真定了侯君集为帅,那倒是真要好好劝劝二哥,还是打消了这次随军出征的念头为好,那侯君集素来与父亲大人不和,又有前些天芜阳子的事情在,依着他睚眦必报的性情,怕是二哥若落在他手里,是得不着什么好的……”

    “这事何用你多想,岳父自有分寸……”李治并不替房遗爱担心,有房玄龄在,房遗爱是绝对翻不了天的,他揉着额头,还在为统帅人选操心。

    永宁自然明白,李治是绝对不愿在此时,将兵权交到一向与他心志不合的侯君集手里的,可是如今那些老将们到底是都上了年岁了,又有李靖的病搁在那里,怕是李世民也是不愿再让那些年纪较大的老将们上战场了,而侯君集这个年纪并不算太大,身体又素来康健的自然而然不落进了李世民眼中。

    而且,李治做为太子,终究还是有些顾虑的,这与兵权相关的事,他并不适宜多言,君臣父子,总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后,若是为了兵权这样的事在李世民心里埋下了阴影,未免得不偿失。

    “九郎……”永宁跪坐在李治身后,伸手为他按摩着太阳穴,说道:“我也知道你在忧心些什么,其实便是让他得了兵权又有什么?军队还不是我大唐的军队吗?那些将士也一样是我大唐的将士即使陛下点了侯君集为帅,可是底下的副帅、先锋,随军将官,难道他还能一手遮天不成?要知道,真正掌握军队、和那些兵卒打交道的人,可不是元帅……”

    李治听了永宁的话,轻笑出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道:“你这话倒与岳父说的是一样的,岳父也是这样劝我,与其冒着被父皇猜疑的危险,去与侯君集争这个统帅之位,倒不如从年轻将领中挑一批人出来充实进去,一来能掌控军队动向,二来也能让年轻人有个磨练的机会……”

    永宁白了李治一眼,说道:“既然父亲都已经给你出了主意了,你干嘛还这样一副沮丧的样子?”

    李治把永宁搂在怀里,手下意识地贴在她的肚子上,轻声说道:“我本有意在父皇面前提一提薛仁贵、席君买和你二哥,可是岳父却认为不妥,虽然他没细说,但我其实也知道,他是担心他们会折在侯君集手里,他们再怎么能耐,战场之中主帅要想暗算他们,他们多半也是躲不过的……虽然我明白这道理,可是还是有些放不下,机会难得呀……”

    永宁明白李治的意思。李世民已经老态横生,这次说不定就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征战,如果薛仁贵、席君买和房遗爱赶不上这次的立功机会,那么下次上战场的时间大概就要好几年以后了,毕竟依照礼法,新皇登基守孝期间,是不用兵的。

    李治这是怕拖得时间太长了,等他准备起用这些年轻将领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军功、资历被人质疑打压。这三个人,当然肯定还不止这三个人,李治手下此时已经聚集了一部分前景很不错的年轻人,他们除了资历尚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李治这么忌讳侯君集挂帅,说到底便是不想这些人失去了这次历练的机会。

    李治现在是一想起侯君集就一肚子火气,这几日他几次试图与侯君集示好,都被侯君集避了过去,一副没把他这个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的样子,也正是侯君集的这种态度,让李治越发的不敢把自己的轻易地放到侯君集的麾下。

    永宁虽然并不清楚李治向侯君集示好的事,但是多少也能猜出些侯君集的态度。心中暗叹,终究是李世民对侯君集宽仁太过了,这样的做法,虽然让李治不好对侯君集下手,却也让侯君集对李治恭敬不起来。

    储君,毕竟还不是君

    “九郎,那侯君集可是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永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话问了出来。

    李治身体一僵,紧抿着嘴唇看着永宁不说话。

    永宁却仿佛没发现李治的不对劲儿一样,只轻声地说道:“虽然你现在只是储君,可是毕竟也是君,他既敢让你为难,怕是有所倚仗,绝不可放松对他的警惕之心”

    永宁的话说得似明非明,李治也是在心里转了两圈之后,才琢磨出永宁话里的意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他的态度确实有问题……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如今已是一日老过一日,而我太子的位置却稳当得很,他既敢在人前给我难堪,怕是心中真的另有算计……”说到这儿,李治也坐不住了,甚至连夜色已深都顾不得了,只安慰了永宁两句,便带着人匆匆地离去。

    永宁自顾自地沐浴之后,便上床歇息,可是人虽躺下了,却怎么都睡不着。历史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前途也是茫然一片,她有些找不到努力的目标。

    李治很好,李琮很好,房家也很好。袁天罡逆天施法,将她带回来的目的也已经完成,那位未来的武女皇,还没来得及出头,便已经被消灭了。那么,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难道就让她天天跟着李治卿卿我我,然后闲来没事就生孩子玩?于是,永宁华丽丽地忧郁了。

    一连几天,李治忙于政事,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永宁的情绪变化,倒是这段时间常来常往的新城公主看出了永宁的郁闷。

    “嫂子,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总不会是跟着九哥吵架了吧?无错不少字”新城公主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把不敢说话的毛病改了不少,虽然音量总也提不上去,但是好歹敢开口了。

    永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小银勺子刮了些苹果泥喂给李琮,然后轻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说的虽然是大实话,却让新城公主表示根本听不懂什么意思。

    看着新城公主被她说得也迷茫起来的眼神,永宁忍不住低头轻笑,重重地舒了口气,说道:“其实说到底,就是太闲了空闲的时间多了,瞎想的时间也就跟着多了,于是我这心情就低落了。”

    新城公主会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关系呀……”

    其实新城公主说这话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听在永宁耳朵里,却硬是让她想出了个不纯洁的公式:怀孕了,于是不能跟李治同房了,于是闲了,于是忧郁了……其实人家新城公主那么个纯情的娃,根本就没这方面的知识,人家只是认为她这是孕期忧郁症——这病名也还是从永宁嘴里听说的。

    “嫂子,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热了吧?无错不少字”新城公主紧张兮兮地看着突然满脸通红的永宁,伸出手想去探探她的体温,又似乎有些不敢,手伸了几回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只是看着旁边服侍的清妍和清婉,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她们去请御医。

    清妍和清婉服侍了永宁两年多,对她倒是了解的深些,只站在那里抿唇偷笑,并不敢多言、多动。

    永宁有些不好意思,既不敢去看满眼忧色的新城公主,也不好去瞪身后已经隐隐传出笑声的几个丫头,埋头又刮了几勺苹果泥给儿子后,她突然眼睛闪亮地看着新城公主,说道:“殿下,咱们把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请来,一起商量商量,找些事情来做吧怎么样?”

    “啊?”新城公主一愣,不解地问道:“找些事情来做?做什么呀?”

第二一六章 “解闷”

    永宁虽然说得兴高采烈,但其实她压根也没想好能做些什么事来解闷儿。传说中的大手笔她是万万做不来的,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做得太过会引人猜忌,那就不好了,但是若是小打小闹,却又未必能起到解闷儿的功效。

    于是,在兴奋过后,永宁又继续忧郁了起来,甚至连原本打算找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进宫的事都放下了。新城公主对永宁颇为感激,见她兴致不佳,犹豫再三,竟是以自己的名义,把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给请进宫来。

    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两人现在可是没空无聊,除了各自担心着自家夫君很可能要上战场的事外,晋阳公主还有个软绵绵的闺女要照顾,于是,两人在听新城公主转述了永宁的异常之后,两人对视一眼,认为这个女人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型,气呼呼地相携去见永宁,倒让新城公主吓了一跳,很是反省了一会儿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之后,才追着一起去了永宁那里。

    永宁可怜兮兮地扶着根本还看不出来任何状况的肚子,缩在几案的一角坐着,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气场全开地坐在她两边,当然,因为她扶肚子的动作,这两位公主殿下虽然是咬着牙,但还是尽可能地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听说,你最近很闲?闲得想给我们找点事做做?”高阳公主一想起来家里那个好战分子,再一想起来据说出兵龟兹的主帅会是那个可恶的侯君集,就吃不下、睡不着,天天忙得四处转圈,于是乎,看见永宁这种闲得发慌的人,是不可能有好脸色的。

    “其实,若是你很闲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给你找‘很多’事来做”晋阳公主只要一想到闺女才这么一点点大,夫君就一门心思的想上战场,那气也是不打一处来,可是冷战了好几天,硬是没把自家男人的心思给扭转过来,她现在也是满脑门子的官司,一点无聊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那个,其实,我也就是随便抱怨两声,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永宁一边陪着笑脸解释,一边冲着刚赶过来的新城公主使了眼色,其实她这会儿最想说的就是,这回真的是这姑娘好心办坏事了呀

    新城公主红着脸挨着晋阳公主坐下,鼓足了勇气,说道:“那个,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嫂子了,两位姐姐若是要怪,就怪我好了……真的,真的不关嫂子的事……”虽然是鼓足了勇气在说话,但是她的声音还是极小声的,不过好在环境也并不嘈杂,所以在坐的几个人都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

    永宁微不可见地冲着新城公主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无辜状地摊了摊手,冲着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说道:“看吧,新城公主可以为我做证的,我也就是随便说了那么两句,哪里就真敢给两位公主殿下找事做呢?眼下这般光景,我也是知道的,两位公主必定在忧心驸马,我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给你们添麻烦呢?……”她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笑得极为纯良。

    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听了永宁这纯属敷衍的话,却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然后气场顿时转向温和,一齐朝着永宁的方向挪了挪。高阳公主笑容满面地拉住了永宁的手,说道:“唉——要不就说呢,还是自家人关心自家人,妹妹果然是最懂嫂子的心事的人呀妹妹呀,我家驸马那可是你嫡亲兄长,你可不能撒手不管,你也知道,你二哥那就是个战争狂人愣头青,一听有仗可打那是什么都顾不着了,也不去想想那统帅如果真落在了侯君集手里,可还有他的好?妹妹呀,你可得想个好法子,要么能拦住你二哥,要么就让那侯君集做不成这主帅……总之,这可都靠你了”

    高阳公主笑眯眯地把重担一把扔到了永宁身上,也不管永宁被她这担子吓得直咧嘴,只捧着茶杯转过头去夸奖清婉泡茶的手艺极得她心意。

    晋阳公主也有样学样地拉住了永宁的手,一脸哀婉地说道:“永宁呀,咱们可是多少年的姐妹了,如今还成了姑嫂,你可不通不顾情谊地看着我一个人为难呀你看,我才成亲一年多点,孩子才那么点大,偏偏驸马他一门心思地想着建功立业,压根就没想过若是他有个什么意外,我们母女俩可怎么办呀……永宁呀,你快帮我想个办法,让驸马把他那打仗的念头给打消了吧……”

    永宁哀怨地瞟了正在偷笑的新城公主一眼,然后更郁闷了。如果她知道随便抱怨两句,会惹来这样的麻烦,她情愿郁闷死,也绝对不会多一句嘴的。她掰着指头坐在那里正反省着,高阳公主却一副等不及的样子,撂下茶杯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肩膀,问道:“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没?你可赶紧着点啊,父皇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点将的,若是晚了,怕是你就得陪着我一起哭了”

    永宁眨巴着眼睛看了高阳公主一眼,抱怨道:“其实我二哥这边最好解决的,你直接把人拎到父亲大人那里去,那么不管二哥最后到底去不去参战,又哪里还用得着你费心?照我看呀,怕是这会儿父亲大人心里就已经有了成算了,你在这里着急也是白着急”

    高阳公主虽然对房玄龄素来敬重,但却始终都不习惯倚重,总是需要永宁提点,才会想到她背后还有一个房玄龄可以倚靠。看着高阳公主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晋阳公主不免忧郁了,席君买父母早亡,家里就有一个长姐,可是他那姐夫薛仁贵却跟他是一样的性子,这会儿也正上蹿下跳地打点关系准备参战,他姐姐连自家夫君都收拢不住,又哪里能管得住弟弟?于是,她继续把希望寄托在永宁身上。

    其实要说起来,席君买对西边的环境还是很了解的,基本上来看,就算是他不主动提出要参战,李世民多半也是会点他出来的,倒是不如争取个主动,搏个好印象的好。但是这话这会儿却不好跟晋阳公主说,只看着晋阳公主眼底的血丝,就知道她这些天怕是就一直在跟席君买熬这件事了。

    永宁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要我说,如果薛仁贵、席君买和二哥他们能抱成团,同进退,那么不管是侯君集这个主帅,还是对阵军前,他们都不至于吃什么亏……只是把他们拢在一起这件事,倒是难办,若我是侯君集,也必然不喜欢手下的将官抱团的,他若是知道了其中的关系,那么必定会他们分散开来,然后找机会各个击破”她说话间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凌厉,语气也有些不善,很是让在坐的三位公主浑身寒了一下。

    但是即使如此,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还是眼神中带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竟将这个话题轻松地撂了过去,只叫人抱了李琮出来,心满意足地逗弄了一番之后,如同来时那般,携手同去。

    待送走了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以后,新城公主才满脸不好意思地走到永宁身边,说道:“嫂子,那个,今天都是我鲁莽了,倒是让两位姐姐闹了你一场……”

    永宁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我都被她们闹习惯了……说来,还要谢你一回呢,她们这么一闹腾,我这心里可痛快多了……”她轻轻地揉了揉胸口,一直堵在那里的那股抑郁之气,已经都消散了开来,果然,人只要有了比较,才会知道什么叫满足呀跟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一比,她顿时觉得眼下这样的轻闲日子,实在难得,要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于是,永宁很快恢复了那种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生活状态,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逗儿子,时不时地弄出点色彩鲜艳的、适合李琮这个年龄的玩具,陪着儿子一起玩。

    李治却是好几天以后,才从晋阳公主那里知道了永宁曾经忧郁过好几天的事,结果他倒是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跑来好生地取笑了永宁一番不说,还一个劲儿的遗憾,没好好观察永宁的忧郁状态,可惜了……下回再想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气得永宁也不顾怀孕初期的忌讳,与李治背着人很是打闹了一声。也不知是打得凶了,还是气得狠了,第二日永宁怀孕的症状便全都上来了,吃什么吐什么不说,还总是精神不继,吓得李治几乎以为她又是中了邪了。

    好在有孙思邈在,几番保证这都是怀孕初期的正常现象,才让李治安稳了不少。

    永宁再也顾不上无聊了,每天只躺在床上,泪眼汪汪地怀念起前些天的舒坦日子,再见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时,一个劲儿地保证,以后再也不随便喊无聊了,这下场也太难挨了些……惹得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一通大笑,直呼报仇了……

第二一七章 诸事

    就在永宁被孕期症状折腾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出兵龟兹相关事宜已经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了,而侯君集也果然荣登帅位。薛仁贵、席君买和房遗**的名字也出现在军册之中,据说皇帝对于这次这些年轻将领参战的积极性很是满意,对他们三个更是赞不绝口。不过很让人意外地薛仁贵被李世民亲点了武威将军一衔,而席君买和房遗**两个中郎将,直接归了薛仁贵辖制。

    永宁从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的话里听得出来,这两位公主殿下虽然对于薛仁贵莫名其妙地压到了她们家驸马头上,多少有些不满,但是那两位驸马自己倒是对此毫无反应,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其实从当初辽东之战的时候,永宁就已经料到李世民是要重用薛仁贵的,毕竟这样既有本事,又处事圆滑,不会脑子一热就干出点让上司下不来台的军事人才,在眼前来说,还真是不好找李世民手下的那些武将们,那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挖坑下套的时候,可不管那往下跳的是不是皇帝陛下,反正只要达到目的,就不管其他,一身的匪气。这也越发地显出了薛仁贵此人的可贵之处……

    永宁也已经从李治那里知道了,此次虽然没能阻止侯君集登帅位,但是这侯君集的人缘也真不是太好,还没等着李治他们这边给他下套,结果军方一干大员们,七嘴八舌地硬是把李世民说了个晕头转向,“喀嚓”一下扔出了三位副帅去给侯君集添堵。

    阿史那社、契苾何力、郭孝恪这三位,外族的那两位就不用说了,对边陲之地的了解是少有人及的,而这郭孝恪也是曾经镇守西北边陲十多年,若是论起对西域诸地的认识,那侯君集是拍马也赶不上这三位的。虽然这三位的资历都比不上侯君集,但是这次调动的西北兵士,怕是倒对这三位更熟悉些。

    李治在跟永宁描述朝议时的情形的时候,自己一边说,一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帮子军方大员顺着溜儿着说了一个多时辰,硬是把李世民说得都后悔那么早把元帅给定下来了,若非临阵易帅不详,怕是都有了换帅的心思了,侯君集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偏偏这回的事情,长孙无忌居然并没有帮忙,似乎对于侯君集挂帅,长孙无忌也并不看好,只是既没有帮忙,也没有扯后腿。

    高阳公主在私下里也悄悄地跟永宁说了一声,她将对房遗**的忧心明白地跟房玄龄谈过一次之后,房玄龄就表示那些问题他会想办法解决,让她不用担心。后来果然发现这次出兵的军中格局与以往不同,就是她这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都看得出来,侯君集想要一家独大,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被分到右路军的房遗**,并不归侯君集直接管辖不说,就冲目前的局势,侯君集的当务之急也该是搞定三位副帅,一时半会儿的怕也顾不上他这个小人物的。

    就在永宁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东宫又有两个奉仪相继传出了喜讯,而太子妃王氏似乎也对自己生出嫡子死了心一样,将怀孕的两个奉仪中看起来身体更健康些的宫女出身的刘氏接到自己身边照看,甚至与李治商量过,要将刘氏生下的孩子认在名下。李治却只是答应让王氏养孩子,对于其他的名分问题却并没有松口,王氏对此自然很失望,但是对刘氏也一如既往。

    这东宫之中又有喜讯,倒是让不少人有了看永宁笑话的心思,可是永宁却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天天还是抱着儿子笑意不减的样子,很快便把这股浪潮给压了下去。卢夫人还因为不放心,进宫看过永宁一回,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安慰永宁的,结果倒是让永宁安慰了她一番,她才看明白,永宁那并不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永宁的坦然,很顺利地把她自己从那些御史文官的奏疏中给摘了出来,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关于她这个侧妃独宠霸**的指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散了。就连房玄龄在朝堂之上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星衍宗派来处理郑德明的人中,并没有袁天罡,这多少让永宁和李治有些失望。而在李治与来人见了一面之后,便果然地交待了永宁,如果请见,便以怀孕为由推拒掉便是,实在没有再见的必要。

    虽然李治没有详细说起当时见面的情形,但是既然能让李治厌恶成这样,想来这回星衍宗派来的人,怕是更为不堪。永宁虽然推拒了见面的要求,却不免暗暗猜测星衍宗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接二连三地派出这样的人来,难道是真的要置世俗道统于不顾了吗?

    只是永宁毕竟头上还顶着个星衍宗弟子的头衔,也不好太过关心这些事,而李治也显然并不愿意她参与其中,所以只是从平时的谈话中能零星地得到些信息。但是即使知道结果不会太如人意,但是等她知道最终的结果时,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星衍宗居然真的没能保住乾元观,虽然李世民同意将郑德明交给星衍宗处置,但是却收回了星衍宗对乾元观的控制,李世民钦点了东郊清明观的观主道衡为乾元观的新观主。

    永宁是知道这个道衡的,这个老道虽然无门无派,却有些道行,与袁天罡私交甚笃,据说李世民会知道道衡,还是袁天罡引荐的。道衡虽然与袁天罡关系不错,但说到底,与星衍宗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而星衍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朝廷的支持,与其他世外宗门相比也失去了一贯的优势……

    永宁本来还想托房玄龄打听打听星衍宗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这话刚传回房家,房玄龄便让人带话进来训了她一顿,这些事情又哪里是她好多管的?碍着身份不说,能把自己洗干净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再往烂泥坑里跳的道理?吧啦吧啦吧啦……一通训斥之后,永宁也多少知道了些内幕,星衍宗换新掌门了,于是新老势力交锋,这会儿是顾不上其他事了

    永宁知道了内情之后,也只是冷笑了两声,便将星衍宗彻底的抛到了脑后,“星衍宗”这三个字在她的生命历程中,估计已经永远地成了过去式,不会对她的未来有任何帮助了。

    一转眼,又是年尾接年头的光景了。旧岁因着长孙皇后去逝,宫中停了宴饮,这终于熬到了新年,又加上这一年下来诸事还算顺遂,所以李世民对于新年宫宴的热情很高。永宁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了,这些事自然不会让她插手,她也乐得清闲。而被韦贵妃拉着一起准备宫宴的太子妃王氏,却不免志得意满了起来。

    怀孕时候的禁忌颇多,所以等到除夕的时候,永宁并没有与李治同去领宴,只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在自己院子里小小地热闹了一下。因为她怀孕的关系,秀雅、秀娴等人也并不敢闹得太晚,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就服侍着永宁歇下了。

    等永宁夜半醒来,想要水喝的时候,却被正皱着眉头坐在床边毫无睡意的李治给吓了一跳。

    “九郎?”永宁有些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满脸惊容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夜宴时出了什么事?”

    李治没想到永宁这个时候会醒过来,他会过来坐在这边,也不过是觉得呆在永宁身边能让他的脑子更清醒而已。一见似乎吓到永宁了,连忙扶着她坐了起来,轻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啊……”

    “我想喝水……”永宁虽然并不相信李治的话,但也觉得不急在一时,毫不客气地指使着李治替她端了杯温水过来,边喝边问道:“若是没事,你又怎么会这个时候、这个样子地坐在这里?”

    按照宫中的规矩,这除夕夜,李治是要与太子妃王氏一起守岁的。李治虽然偏向永宁偏得厉害,但是在大辙儿上却从来不会出错的,只从这点看,永宁自然也猜得出来,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李治沉默了一会儿,等永宁将水喝完,又问过她还喝不喝之后,才叹了口气,搂着永宁一起靠在堆叠起来的软枕上。

    “到底怎么了?”永宁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究竟是什么事呀?怎么就把你愁成这样了?”

    李治靠在永宁的耳边,低声说道:“宴后,我送父皇回两仪殿,父皇也不知是在说醉话,还是真有此意,他居然,他居然说……”他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样没有确定的消息,其实并不适合就这样说出来的。

    永宁却是最听不惯这样的半截话,伸手推了推他,催促道:“陛下说了什么呀?你倒是说呀究竟什么话,能把堂堂太子殿下难为成这样?”

第二一八章 分封

    李治贴在永宁的耳朵边,悄悄地说道:“宴后我送父皇回两仪殿,谁知父皇竟是趁着酒兴,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道,他要分封功臣”他当时听见他家皇帝爹说出这样的话,吓得就是一哆嗦,然后就一门心思地盼着李世民只是借着酒意随口那么一说,这事千万不能成真,要不然将来等他接手皇位的时候,就真的有得头疼了……

    永宁一时之间却并没有能明白过来李治话中的意思,不解地说道:“陛下要分封功臣,这有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封过,现在再封又能怎么封?顶多也就是些虚衔、世职,也就是每年多耗损些俸禄银子罢了,哪里就值当你这位太子殿下头疼成这样?你就放宽了心,只当哄陛下高兴也就是了,日后想收回这些虚衔、世职,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何必这么紧张……”

    李治冷哼了一声,伸手捏了捏永宁的耳垂,说道:“我就是那样小气、不经事的人?如果只是你说的那样,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父皇那意思,是要分封土地给王侯就如汉初旧制那般”

    李治想想就觉得李世民肯定是酒喝多了,醉糊涂了。以史为鉴,汉朝时候的那些破事,李世民哪里可能不知道?当年人家汉武帝费了老劲儿才把那破制度给废除了,李治怎么想都觉得他家皇帝爹不该重蹈汉初的覆辙……可是再一想起李世民说那些话时的语气、表情、语句的连贯性,李治又觉得,这事不像是李世民随口乱说的,倒像是已经筹谋已久,正待实施的样子。

    永宁也被李治的解释给吓了一跳,艰难地侧过身去,抬头直视着李治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分封土地?你确定你没听错?没理解错?陛下真是这个意思?”

    李治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永宁让她舒服地躺回去,说道:“我没听错,更没理解错,父皇就是这个意思他还拉着我说了半天,某人功大,该封往哪个富庶之乡,等等诸如此类,我就是想听错、理解错,都没这个机会……”他家皇帝爹把话说得太明白了,让他想误解都误解不了,所以才会半夜跑来永宁这里醒神儿。

    永宁在李治认真地确认过一回之后,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了,其实她也很想问一声李世民:您老的脑子,今天是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连这样的损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那个,九郎,就算陛下有此意,你又在头疼什么?”永宁将李治温热的手掌贴到了肚子上,权做取暖之用,然后才开始做起开解李治的准备。

    李治力道轻柔地在永宁隆起的腹部来回摩搓,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如今父皇分封是容易,可是将来……你素来爱读史书,汉初的历史你总不该没读过吧?无错不少字”

    “你才是糊涂了呢”永宁轻轻地在李治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轻笑着说道:“难道汉初的那些事就你知道不成?那些即将被赐封的大臣们难道就是不学无术,对此一无所知的?不是我自夸,只说这被赐封的功臣之中,怕是就少不了我爹爹吧?无错不少字若是有我爹爹在,想来魏征魏伯父等人也都该列在其中,难道他们会是那种眼皮子浅薄的只看得见眼下风光,想不到日后有难的人?你如今想着陛下分封之后,你将来集权不易,可是这些功臣们也一样会担心,今日得了陛下的恩惠,来日会碍了你的眼这事又哪里用得着你发愁?这些功臣自己就会把这封赏给搅和没了的……”

    永宁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将李治那点小心思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不过李治还就喜欢她在他面前这样坦率直白。李治将永宁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两回,顿时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觉得永宁说得实在有理,那些功臣们的确是会比他更担心,毕竟有汉朝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虽然他貌似狠厉之处不及汉武帝多矣,但只要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便谁也不会小看他,不会小看他的帝王之心……

    李治长舒了一口气,这回总算是能躺踏实了,困倦之意顿时涌了上来,搂着永宁就想睡过去,却不想又被永宁用力地摇醒。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哪里就好歇在我这里?”永宁倒也不是不心疼李治,但是这些天他们俩好容易才从“专宠”的风头浪尖上退下来,实在不好再落个“宠妾灭妻”、“不遵祖制”的名声,所以虽然心疼,却还是招呼了人服侍着睡眼朦胧的李治去了太子妃那里。

    结果这个新年过得确实是热闹非凡,李世民除夕夜对李治说的那些话,果然不是一时兴起,这位皇帝陛下在初一祭天之后,便拉了几个近臣,兴高采烈地说起了分封之事,结果大过年的硬是把几个人给说得面色如土,回去就告了病。

    李世民初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几个人怎么就忽然一起病了,后来在李治若有似无的点醒下,才明白过来。然后皇帝陛下爽声大笑了一通之后,派了李治这位太子殿下,挨家挨户的去慰问安抚,让他务必让这些“功臣”们明白,他们“父子”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封赏,绝对没有什么试探之意,更不用操心什么后代子孙的事,皇帝陛下很自信地认为能与这帮功臣爱将们同谱一曲善始善终的君臣赞歌……

    当接受了任务的李治苦着一张脸来见永宁的时候,永宁也不免被李世民的“异想天开”给囧到了。她万没想到李世民如今已经脑抽到这种地步之余,也有些想知道到底是谁又干了什么得皇帝陛下心意的好事,让皇帝陛下感觉良好到这种程度……

    因为这回告病的人中,就有房玄龄一个,所以李治奉旨探病的时候便带上了永宁,而且第一站就去了房府,随意安抚了“卧病”在床的房玄龄几句之后,他便留了永宁在家,然后独自去了其他大臣家中。

    李治一走,房玄龄便将头上顶着的白布帕子给撩了起来,然后坐了起来冲着永宁直叹气。永宁却只是靠在床边坐着,轻笑不已。

    卢夫人却是看不过永宁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上门来幸灾乐祸的,又因着屋里并没有外人,所以她免不了如旧日永宁未嫁时那般,点着永宁的额头又是说教了一番。

    房玄龄却是明白,李治让永宁留下,必是有话要说,所以很快地把卢夫人和屋子里其他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直接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意思?陛下那里可试着劝过?”

    永宁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殿下又岂是好开口的?陛下如今标榜的是‘父子君臣’,这其中就有对殿下的期望在,殿下哪里好再去与陛下说什么?若要阻止此事,也就只能靠着父亲和诸位大人了……”

    房玄龄松了口气,点着头说道:“这样就好……我原也是担心殿下不知轻重地逆了陛下的心思,不免于殿下将来有碍,殿下能置身事外,那就最好……等回去之后,你尽管告诉殿下,此事为父自会妥善处置,不会让殿下将来为难的……”

    房玄龄卧病的这两天,前来探望的人不少,他也亲自见了其中的一些人,将李世民的意思透露了出去,如今也已经有了一些布置,欠缺的也只是一个时机而已。只等时机到到,必定能让李世民歇了这个心思。

    永宁自然是知道房玄龄的本事的,对此事也一直都不曾真正的上心,她这次回来,其实也就是想借着宫中的局势,跟房玄龄沟通一下罢了。她始终对于太子妃想要在名下认养孩子的事,多有疑虑。

    房玄龄听永宁讲了其中的详情之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交待她一如既往地过自己的日子,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更不要多管。虽然不太明白房玄龄究竟是做何想法,但是永宁却觉得心安了不少,她知道,既然房玄龄如此说了,那么想来不管将来太子妃能走到哪一步,应该都是不至于妨碍到她的。

    房玄龄再怎么样的大公无私,也不可能不顾虑自己的儿女、家族。如今房家与永宁,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房玄龄又怎么可能不为永宁打算?只是他一生多行阳谋之事,这些却是不必与永宁这个深宫女子多言的。

    永宁平时总觉得有许多的话想与房玄龄见面细谈,可是等着这会儿真的父女对面而坐了,她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竟是微蹙着眉头相顾无言。

    房玄龄在心里也是极心疼这个女儿的,他又哪里能真不知道她在宫中便有李治维护,也多有不如意之处。只是他对永宁的期望极高,所以便见不得她软弱,更见不得她稍有行差踏错……

第二一九章 开解

    房玄龄见永宁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又坐在那里半天不出声,不免轻蹙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难为之事?”

    “父亲……”永宁不知为什么,突然会有一种心中不安的错觉,手指不停地捻动着袍袖,嚅嚅地说道:“并不是什么难为之事……只是,我近来常常会觉得很茫然,对将来……父亲,您希望我的将来是什么样的?您觉得我可以去做些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空闲的时间太多,就总会胡思乱想,可是想得再多,却也未必有勇气去做……更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或该不该去做某些事……”

    永宁的话说得有些凌乱,有些辞不达意,但是这并不妨碍房玄龄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他在心底暗叹,若是当年永宁没有被逼离开长安,若是当年能多给他些时间让他悉心教导,当无今日之忧。他捋须沉吟片刻,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将来,不是为父所能去希望的,一切都寄托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又想做个什么样的人?觉得自己可以做什么样的事?你所预期的将来又是什么样的?永宁呀,你自己的将来,与任何人的预期都无关,那只能是自己的……”

    “父亲……”永宁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悄悄地撇了撇嘴,她是真的觉得压力挺大的,而最可怕的,她分析不出来压力从何而来李世民对她还算满意,李治与她的感情日笃,娘家也一日好过一日,虽然只是侧妃,但是儿子却是目前东宫出身最尊贵的,虽然上头压着个太子妃,但是却终究因为无子底气不足,轻易不敢挑衅于她……她曾经很认真地想过自己的处境,发现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她心底莫名的压力感却越来越沉重。

    “你的不安,可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为之努力的目标?”房玄龄微翘着嘴角,他对永宁的了解绝不算浅,所以才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不善于替自己定位、替自己制定目标的人。

    曾经她也跟房玄龄有过类似的讨论,在房玄龄认为她与李治不合适的时候,她便很爽利地拎了包袱走人,像是什么都能放下一般。如今她只是又陷进了相似的迷茫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决断。

    “父亲,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永宁苦笑着看向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曾经我想过要一辈子守护房家,可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兄长们做得很好,比我好……然后,我找不到我想要并且需要努力才能达成的目标,我找不到,不能舍弃的牵绊……”

    房玄龄微闭着双眼,想起曾经与袁天罡的一番谈话。袁天罡就曾说过,永宁生性太过淡薄,怕是这红尘俗世难有牵绊……即使永宁与李治的两情相悦人尽皆知时,袁天罡依旧认为,这世间的情,怕是难留住永宁的心……当时他还只觉得袁天罡杞人忧天,如今却是知道,袁天罡才是真的看懂了永宁的那个人。

    “因为你自己找不到,所以才要为父替你找?”房玄龄看着永宁,眼底的涩然隐晦得几乎不可察觉,他突然有些心疼,心疼这个被袁天罡强招来的孩子,这些事,想来她在仙界是不用多想的吧?这份淡漠也是为仙者的天性吧?

    永宁并不知道房玄龄又把她往天仙的方面想像了一回,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替我定下一个目标,然后我会努力的达成,心里空荡荡,无所依恃的感觉,实在不好……”

    房玄龄轻叹了一声,回忆似地说道:“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的来历?”

    “啊?”永宁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这个自然记得……”

    “你会到此间与我结这段父女之缘,全因袁天师的逆天之举,而袁天师之所以会行这逆天之事,却只为心系大唐……既然如此,你又何不将大唐当做你的羁绊?”房玄龄微眯着眼看向永宁,他一直都知道,他家闺女很是有些本事不曾外露,他也明白她在顾忌些什么,而今天便是他打破她这顾忌的时候。

    “大唐?”永宁的眼神更加的迷茫,她被房玄龄说得更加的迷糊了。

    房玄龄抿唇一笑,说道:“你方才说,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去做某些事,那么其实也就是说,你还是有些想要去做的事的,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所以不敢去做,是不是?”

    永宁有些泄气地点了点头,她心里确实转过许多的念头,只是一想到她去做了之后的后果,便只能强忍下来。“有些事若是去做了,会被人猜忌,会让人不安的……”她实在感觉很无奈,有时候也会有憋屈的感觉。

    房玄龄轻笑着摇头,低声说道:“袁天罡在你插手辽东战局之时,曾与陛下详谈过一次……当时或许他便已经知道自己不能久留长安,便将你的事毫不隐瞒的都告诉了陛下,他事后才知会了我一声,而我当时便知,你与太子殿下的这段姻缘,必是会成的……”

    “啊?”永宁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袁天罡居然会把那些事告诉李世民,她更没想到的是,李世民居然没灭了她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换个疑心重点的,怕是不会容她活到现在吧?哪怕她是“下凡”来扶助大唐的,但就冲着袁天罡跟她的师徒关系,他的话怕是也只能信上三分,然后不分真假都该直接诛杀了她才是……又或者,李世民这回容她留下性命,是打算多方监视,然后设法压榨,等到没利用价值了,再……

    永宁越想越阴暗,想到最后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血腥画面吓得忍不住一哆嗦。“那,那陛下,陛下就没怀疑过吗?毕竟那是我师傅,有了这层师徒关系在,师傅的话,怕是陛下不会全信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呀”房玄龄笑着伸出手,虚点了永宁几下,说道:“袁天师乃是修道之人,又哪里会虚言欺人?陛下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甚至也因此坚信了你与太子殿下是天作之合,不仅在婚礼上对你诸多优容,便是你在宫中的生活安逸,也多赖陛下维护……”

    永宁听了这翻解说,倒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以往有些不明白之处,此刻倒是能理解上一二了,也难怪就连李治有时都对李世民的作为感觉难解了。

    “你在宫中,虽说自当恪守本分,但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倒也不需讳言,太子殿下与你情谊非浅,当不会疑忌于你,而陛下,如今看来,也是不会的……”房玄龄之所以此时才与永宁说起这些,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原先也担心李世民心中存疑,怕永宁过露锋芒之后,会引来祸事,但是经过这两年的细心推敲深究,他倒是渐渐地相信了李世民对此事的态度。而李治与永宁的感情平稳,也是房玄龄敢做此决定的重要因素。

    永宁被房玄龄的话,说得有些头晕,敢情她在宫中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李世民怀疑猜忌,都是多余的?敢情,皇帝陛下一直都是知道她那些与众不同之处的?她觉得自己需要再好好地消化一下房玄龄的话,她有些不太能接受……

    “若说陛下当日曾疑心过你是不是真如袁天罡所言,是大唐的福星的话,那么在小殿下出生的时候,那份疑心也就全部消失了……”房玄龄也看出永宁被他的话打击到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心疼地继续说道:“在你有孕之初,袁天师便断言了小殿下将诞于元日子正,孩子带福禄而来,而你却要为‘后继之主’承灾接难……”

    房玄龄将“后继之主”四个字说得极轻,轻到永宁险些听不清,可是她到底还是听清了,于是不免张大了嘴看着房玄龄,一脸的惊色。

    后继之主,这四个字哪里是能轻易出口的?若是传出去,又不知会惹来多少的是非劫难。只是永宁却又恍然,错非这四个字,怕是也不能让李世民对李琮如此的关注,生下来便养在身边不说,如今一闲下来,便极有兴致地抱着孩子念书给他听,也不顾这么大点的孩子根本就听不懂这个事实……

    “这,这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知情?”永宁轻揉着额头,虽然她觉得李治多半并不知道,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房玄龄果然摇了摇头,说道:“怕是未到最后那一刻,陛下都是不会告知太子殿下的吧?永宁呀,你要记得,皇宫这种地方,**之足以害之,若要平安,便不可**宠太过……如今陛下尚在,你身边的情形倒还好些,若是将来……你也当多多劝解太子殿下才是,日后若是还如现在这般将你放在峰头浪尖之上,怕是你的日子就不会如现在这般轻闲了……”

第二二零章 重聚

    永宁其实很明白房玄龄话中的意思,如今李治还只是太子,东宫的这些女人们也并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若是真惹出祸事,一个弄不好便会连累到李治,那便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在李治还是太子的时候,永宁即便多得些宠**,只要李世民不出声,那么李治是完全可以帮她把风雨挡在外面的。但是一旦等到李治登基为帝后,那么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那些女人的手段却是不必再做压制,而身为帝王的李治却因为身上背负了更多的责任,反倒不能将永宁保护得很好了……

    所以说,对于现阶段来说,房玄龄并不会太忧心永宁的安危,但是却也不免为她的日后担心。他也早就有心劝说永宁,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这时机倒是正好。他见永宁面露恍然之色,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管合不合适、永宁愿不愿意听,竟是对她讲说起了李世民这些年的政治措施。

    永宁完全拿这些当历史事件来听,倒觉得有趣,只是听着听着便不免好奇了起来,开始猜测房玄龄与她说起这些来的原因。她自然不会以为房玄龄是闲来无事,所以才拿这些政治措施当闲话来说,这其中必定有她还不明白缘故在。

    果然,等房玄龄将贞观年间的大事纪说了个差不多之后,突然问永宁:“你说平日无事可做,那么可有兴趣撰书?”永宁并没有答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房玄龄,等他细说详情。

    “其实这些年来,为父一直有心写一本书,只是政务繁忙,始终不得空闲提笔,你可愿替为父偿此心愿?”房玄龄笑得极是湿润,他对于当年“青山旧客”的文笔,还是很肯定的,虽然当日永宁编写的多是些传奇,但是视角独特、立意新颖,看问题的广度、深度都是很见功力的,他是真的觉得自家闺女有这个能力替自己完成这个心愿。

    永宁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当年写的那些东西,不说纯抄袭的,就是改编的那些,也是有大框架在的,而且她可不认为房玄龄会让她去写传奇那种文体随意的东西,不免有些犹豫。

    房玄龄倒也是能理解永宁的顾虑,无非是怕写出来的东西不合他心意,让他失望,于是笑着说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把陛下于贞观年间的作为详述评论出来,留予后人学习借鉴……只是精力不济,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下笔,所以才想将此事托付于你,你如今有孕在身,也不可多劳神,但却可替为父细思此事,你可愿意?”

    永宁眼睛一亮,她从房玄龄那句“留予后人学习借鉴”,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可是那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竟未能及时抓住。不过她也并不着急,只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然后说道:“可是父亲,这事却不是什么小事,那么多的相关史料,女儿又要到哪里去寻?女儿这身份,有些地方却也是不便去的……”

    永宁说的自然是大实话,撇开她东宫侧妃的身份不说,只凭她是个女人,就足以让她在某些地方被拒之门外了,而且当朝史料自有便是等闲史官都不能轻启的,更惶论是她了。

    房玄龄却只是一笑,说道:“此事自有为父去与陛下讲说,陛下想来不会不允,不过却不知太子殿下舍不舍得你这般辛苦了……”他说到这后一句的时候,竟是带着几分戏谑,一改往日严厉肃正的作风。

    永宁竟是被房玄龄太过意外的戏谑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撇了撇嘴,说道:“殿下还巴不得我能找些事来解闷呢,更何况我素来喜欢读这样的东西,他只会替我欢喜,哪里还有其他?再说了,这又不是一时半刻能做成的事,且有时间慢慢构思,我才不会着急……”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房玄龄原也是想替永宁找件事解闷,自然不愿意她为这样的事情伤神,她既然自己明白要慢慢来,那便无妨。

    永宁原本以为房玄龄的意思是,他去和李世民说这件事,而李治却是让永宁自己去说的,谁知等下半晌李治来接她的时候,房玄龄竟是很郑重地将此事提了出来,然后当着李治的面拜托给了永宁。

    李治也知道永宁并不是那种乐于在内院纠缠的女人,而且她在宫中也确实寂寞了些,能有这样一件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确实是求之不得。他极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允诺,等房玄龄得到了李世民的允许之后,那么他会以自己的名义将贞观年间的史官记录借阅回来,让永宁参考详读。

    有李治这样支持自然更好,永宁回家一趟,解开了心结不说,还找到了一件喜欢的事来做,心情自然不差。而李治今天跑的这一趟也是收获不小,分封之事几乎不用他再操心了,心情也是极佳。

    “咱们今天不回宫了,如何?”李治一上马车,便把永宁搂进了怀里,带着满脸轻松的笑意,说道:“咱们去锦绣别庄住上一晚,你可喜欢?”

    永宁先是眼睛一亮,可随即泄气地说道:“便是你能外宿,我又哪里好在外面?让人知道了,又该说我孟浪了……”她一想起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就没了兴致,她这两年之所以能过得这么安稳,也是与她紧守着那些规矩有关,轻易不让人抓着什么把柄,自然也就少了麻烦。

    “又不是你自己,不是还有我陪着吗?”李治安抚似地摩挲着永宁的背脊,说道:“我让人回去与父皇说一声,想来是不会不准的,前两天父皇还指着我的黑眼圈,说要放我歇息两天呢……”

    “可是,陛下今日派你出宫,却是办事的,你难道就不用回去复命吗?”永宁不解地看向了李治,他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李治抿唇一笑,说道:“就是因为今天是背负着这样的圣命而来,所以才好这般不守规矩,总要让父皇有些压力才好……”说着,他让人停下马车,叫过了得顺儿,小声地交待了他一些话,然后便直接让车夫调头去往西郊。

    永宁是听到李治交待得顺儿的话的,不由地坐在那里掩唇偷笑,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李治这位未来的高宗皇帝也已经成长起来了,从揣摩李世民的心思,到处事的心机手段,都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李治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轻松一下,绝口不再提那些政务,只搂着永宁话起了当年。虽然永宁有孕,不宜泡温泉,可还是被李治拉在坐在池边泡脚,而李治就挨着她整个泡在水里,还让人准备了几道小菜,一壶老酒,说不完的惬意自得。

    本来李治还想着晚上与永宁坐在花间好好地温馨一回,谁知高阳公主不知从哪里得了信儿,竟是拉着房遗**、晋阳公主和席君买,一起过来凑热闹,把李治怄得不轻。

    房遗**与席君买自从定下来了要出征之后,倒把空闲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老婆大人,所以说,公主殿下一开口,这两位如今是绝对的无条件跟随。本来晋阳公主是不想来的,毕竟孩子还小,可是却又哪里架得住高阳公主的生拉硬拽?结果硬是把闺女送到了薛仁贵家中,由席君买的大姐照看,然后才放心地跟着高阳公主出门。

    如今虽算不上物是人非,却也与当年他们几人聚会时大不相同了,也只有高阳公主和房遗**算是最早尘埃落定,李治、永宁和晋阳公主心中都带着些感慨。

    晋阳公主素来就喜欢锦绣别庄,挽着席君买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把当年几个人的趣事挑拣着说出来,很快便软化了席君买的眉眼,浅笑着问起她少时的经历过往。

    李治牵着永宁的手,走在晋阳公主他们夫妻身后,偶尔会替晋阳公主补充上两句她故意漏掉的精彩内容,然后相视而笑,浓情不言而喻。

    高阳公主与房遗**走在最后,看着前面那两对不算新人的新人,高阳公主忍不住轻声对房遗**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盼着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我们几个都能平安喜欢……”

    “我知道。”房遗**也悄悄地拉住了高阳公主的手,侧头一笑,说道:“我也这样想……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高阳公主一愣,旋即红了眼眶,她一直以为,她不会听到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他心中的结永远不会打开,她一直以为……她掩饰般地低下了头,看着他们交握着的手,心里默默感激着永宁当年的劝说,原来真像永宁说的那样,男人都太迟钝,要经过时光的琢磨,才会知道什么人才值得他们守候,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他们的幸福所在……

第二二一章 抒怀

    一片光影斑驳之中,高阳公主胆大的拉着晋阳公主,泡在了永宁那座小院后面的露天温泉,不过她到底还知道分寸,并没有强拉着永宁一起泡,只是要永宁坐在一旁的廊檐底下陪着说话。

    虽然还是冬日,但是即使是泡在露天的温泉之中,也并不会觉得有寒意,便是坐在廊下的永宁,也因为温泉的水汽,而热得解开了斗蓬。

    轻抿了一口永宁当年特制的果酒,高阳公主一脸幸福地半眯着眼,引得晋阳公主和永宁几度回望,挑眉不已,思前想后地猜不出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十七姐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开心得都看不见眼睛了,且说来听听……”晋阳公主转动着手中透着鲜红色泽的水晶酒杯,唇角强忍住的笑意,耐人寻味。

    永宁低头轻笑,悄悄瞟了高阳公主一眼,然后侧头对晋阳公主说道:“方才来的路上,我似乎听到我二哥在后面,跟嫂子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呢……”

    “喔?原来是这样呀……难怪十七姐得意成这样……不知道姐夫说了什么话?学来听听……”晋阳公主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对有些事情有了不同的感悟,才明白从前的时候,为什么永宁偶尔会用担心的眼神看着高阳公主和房遗**两个人,这夫妻二人的性子都太要强,便是再深的牵绊,也经不起日经月累的碰撞,总要有一方先学会退让才好……

    这些年来,晋阳公主倒把高阳公主的转变都看在了眼里,虽然在外人看来,高阳公主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眼里不揉沙子的霸道公主,但是如晋阳公主这样亲近的人看来,高阳公主其实已经改变了很多。最让人安心的是,当高阳公主学着改变以后,房遗**也开窍了似的,慢慢地改变着。

    高阳公主轻叹了一声,很是感激地看了永宁一眼,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永宁才是,若非当年她劝说于我,怕是我和二郎,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不,也许真到了最后,还不如当初,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火冒三丈地把他给收拾了”说着,她自己就笑了出来,想当初,她还真没少琢磨着要怎么收拾房遗**,不过如果她真的任性而为,怕是她和房遗**的这段姻缘也就真的玩儿完了。

    “男人嘛,不管看起来脾气是什么样的,但其实骨子里都还是个孩子,就是需要好好地哄着、劝着、教导着才行,所谓的好男人啊,说到底都是聪明女人调教出来的……”永宁伸手为高阳公主快要见底的酒杯里又添了些酒,说道:“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强,可是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总要温柔着点,让他感觉到你的在乎,才是最重要的……”

    晋阳公主拿酒杯挡在脸前,瞟了永宁一眼,轻笑着说道:“永宁,你就是这么将我家九哥给‘教导’出来的,是不是?”

    “要说起来怎么调教男人,咱们姐妹可是万万比不上永宁的……”高阳公主的凤眼也瞟了永宁一眼,笑着说道:“现在想来,她可是很早之前,就对着九郎下手了,于是今日外面那些人都在羡慕她的好运气,可是我却是知道,她在这中间下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的”

    “哼”晋阳公主一挑眉,说道:“其实说起来,永宁该好生谢谢咱们姐妹才是,若不是咱们姐妹时时处处地替她制造机会、打掩护,她又哪里能那么容易地把九哥拢在身边?”

    “是,我在这里就多谢两位公主殿下成全了……”永宁一脸恭谨作态,眼神中却透着戏谑,说道:“若非两位殿下,两面三刀、墙头草的功夫练得好,我这会儿还不知在天涯海角哪处流浪呢……”

    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同时被永宁的话给笑得喷酒,回想当初,她们姐妹俩在永宁和李治两人中间,也确实是经常一会儿偏帮这个,一会儿偏帮那个,一会儿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挺好,一会儿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其实也不好……等到最后李世民真的下旨赐婚的时候,她们俩都已经懵得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一说起当年那些事,淡淡地温情便不知不觉地弥漫在她们三人中间,她们脸上不约而同地带上了那种回忆、怀念的浅笑,虽然早已经找不回少年时的肆无忌惮和任性轻狂,但是其实她们一直都不曾真的改变。

    李治和房遗**、席君买一起坐在前厅喝酒,或许是碍着李治的身份,席君买始终有些放不开,倒是房遗**几杯酒下肚之后,便又找回了当初的那份自得,说起话来便随意了许多。

    后院那里时不时传来三个女人的笑声,软化了坐在前厅的这三个男人脸上的棱角,唇角也渐渐地挂上了浅笑。

    “真不明白她们这些女人怎么就总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房遗**转头看着后院的方向,抱怨似地说道:“明明三两天头儿地就会聚在一起,可是每次见面都像是几辈子没见了似的,一说起话来就没完……”

    席君买听了房遗**的话,也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眼中带了些不满地瞟了房遗**一眼,说道:“房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要知道最近她们说起来没完的地点,可多是在我府中”

    晋阳公主怀孕的时候,正赶上长孙皇后病逝,不免动了胎气,她又素来是个身体弱的,便只能遵着医嘱卧床安胎。她不能出门,便只有高阳公主过来看她,几个月下来,席君买在公主府就跟是个多余的人一样,被高阳公主给挤的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他这一肚子的怨气比起房遗**可是只多不少。

    李治抿唇一笑,挑了挑眉,说道:“两位姐夫、妹夫,你们可要想清楚再说话啊,要知道,你们讨论的那些人,除了我家娘子,便是我家姐妹……”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已经呆掉的两位驸马,虽然他现在没有出卖他们的心思,但是日后却未必也会替他们保守今日的失言……

    “殿下麻烦您注意点形象好吗?”房遗**低头捂脸,实在不愿再看李治那副等着要封口费的模样。

    而席君买却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他从来没想到李治还有会这样常人的一面。说起来他与李治也是多有接触的,毕竟晋阳公主是李治最疼**的妹妹,做为晋阳公主的驸马,席君买一早就被李治划到了圈子里。可是两三年下来,他从来没见过李治这么轻松地说话,这轻松不是指的李治的语气,而是李治整个人似乎都显得轻松了下来,仿佛此刻他只是李治,而不是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一般,那种曾让他敬畏的、只属于帝王气势,似乎在到了这别庄之后,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一阵恍惚之后,席君买看着正与李治死皮赖脸地说话的房遗**,突然明白,或许便是因为是在这个地方,是这些人,所以李治才会这样轻松,才能够只做李治他转头朝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这个地方承载着他们曾经的年少时光,这些人一起走过的那段青涩时光……他曾经不安分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了下来,跟在这样一个重情的人身后,似乎没有什么好怕的呢

    李治并没有太过注意席君买的情绪变化,只是笑着与房遗**斗嘴,他素来喜欢房遗**这种看似没心机的个性,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但是若是细品,却又会发现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底线范围之内,从不逾距。

    渐渐放开的席君买也试着插起话来,只是这一来,三个男人很容易便将话题给扯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上来。有酒助兴,血气方刚的男人们一时之间,豪情大增,从战争,说到了将来,从打仗,说到了富国强兵、开疆拓土……说到兴起时,房遗**竟是扯起了嗓子干嚎起了军中流传的小调,虽于外人听来不免会觉得悲了些,可是对于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人来说,这小调却唱出了一股豪壮情怀

    后院本来正在说话的三个女人,听到歌声后不约而同地收声,侧耳倾听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房遗**一个人在唱,后来席君买便加了进来,再后来,又有了李治的声音,三个都添了醉意的男人,嗓门拔得老高,可是那调儿却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可尽管如此,在他们的女人心中,却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都出来吧”永宁缓缓地扶着廊柱站了起来,看了看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笑着说道:“咱们去前面陪他们唱歌去吧,似乎很有趣呢”

    高阳公主和晋阳公主互望了一眼,然后便一起笑着起身。等她们三个收拾好,走到前厅的时候,三个男人的歌声已经歇了,可是豪爽的笑声却又起来,原先奉酒的杯子,此时也已经不知被抛到了里,三个男人人手一只酒坛,对坛狂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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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永宁介绍:
走过初唐,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只是一个逍遥过客;
谁料从最初的身不由己,到后来的心不由己,
有些人、有些事却早已注定放不下了;
于是,她便只能把那份情,牢牢的握在手中!
于是,为了“盛唐”这个承诺,此生褒贬由他人!盛唐永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永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永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