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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展眉     盛唐永宁txt下载     盛唐永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四章 骑驴

    永宁满脸黑线地站在乾元观门口,看了看笑得快看不见眼睛的袁天罡,又看了看眼前所谓的代步工具,不知该做何表情。

    “乖徒儿,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要起程了……”袁天罡边说,边翻身上……驴。

    “师傅大人,”永宁嫌弃地看看了明显是要留给她骑乘的另一头瘦驴,皱头眉头问道:“我二哥昨天不是把我的马给送来了吧?怎么还让我骑这个?”她只要想想自己骑着这么头跟有病似的驴,挤身于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中间的画面,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喔,你那匹红马呀,为师带到西市,特意换了这两头驴来……”袁天罡骑在驴上,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永宁却气得真磨牙:“师傅大人,您要是少了坐骑就说话,徒弟我大本事没有,替您淘换回一匹马来代步,还是做的到的”她是真心疼呀,她那匹马可是已经陪了她有些年头了,虽然不算健硕,但是却极有灵性,是极得她心意的。

    “徒儿呀,”袁天罡硬是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式,捋着长须说道:“那马是俗人才骑的,像我等修道之士,自然是要骑驴,才能显出身价儿”

    永宁见催时辰的校尉已经从街角处跑了过来,知道不好再耽搁,狠狠地瞪了袁天罡一眼,然后往那头瘦驴身上扔了一打的“清理一新”,直到将驴身上的皮毛清理到干净的有光泽了之后,才撇了撇嘴上了驴。“师傅大人,您既然想用驴衬出您的仙风道骨,就不该这么骑着,听说有道之士骑驴,都是要倒着骑的”她扔了这么句话给袁天罡后,便优哉游哉地放任着小毛驴往前颠儿去。

    袁天罡倒被她这句话难为住了,一边随着往前走,一边思索起这“倒骑驴”究竟有什么玄机……

    秋猎的队伍很壮观,往年这队伍里只有骑马的、坐车的和步行的,今年多了两个骑驴的,格外的显眼。[zdff贴吧手打团]大队人马都没待出了长安城,永宁跟袁天罡的新形象就已经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倒是能忍着不动声色,可是这往骊山猎场的一路上,不顾队列跑过来看笑话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恼得永宁脸上冷得能挂寒霜儿了。

    “徒儿啊,你现在做何感想?”袁天罡依旧笑眯眯地,赶着小驴不紧不慢地跟着队伍前行,指着远远跑过来的几个明显是来看笑话的年轻人,话里有话地问永宁。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能有什么感想?只有一个字,烦”还好晋王、晋阳公主和高阳公主他们没一起过来笑话她,要不然她一定翻脸

    袁天罡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喟叹起来。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观察永宁这个人,但是他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丫头太“独”了,那股子凉薄淡漠却是骨子里带出来,他自认这几十年里也算是识人无数,但凡谁有点什么小心思,只要打他眼前一过,他便能猜出个七八分,可是对永宁——他根本看不透

    或许该说,袁天罡可以看得出,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宁在意的,但是他却摸不透这份在意的底线在哪里。是的,他能感觉的到,永宁的在意,是有底线的,一旦超过她的底线,她随时都可以把她在意的东西丢掉哪怕是人,也一样

    这些天,他时常寻些事由来试探永宁的底线,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衡量标准。而永宁的心情却似乎一天比一天高兴,经常可以听见她坐在那里掰着指头数天数,算计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长安。袁天罡这时却有些后悔,觉得不该给她离开的机会,他总有种感觉,让她离开容易,可是再想拘她回来,怕是就难了……

    永宁其实也感觉到了袁天罡的试探,只是她对此毫不在意。[zdff贴吧手打团]袁天罡看不懂她的原因,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那只不过是时间沉淀下来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所带来的偏差,她只是从很早以前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一生最**的人,该是自己……

    很自私自利的想法。却是永宁从上辈子开始便刻在心上的坚持。

    永宁万分后悔为什么头一天没答案高阳公主的邀请,跟高阳公主一起坐马车去,如果永宁知道跟着袁天罡是要一路骑着这么头丢人歇菜的驴,她一定不会选择尊师重道,陪着这个倒霉师傅一起丢人现眼

    “师傅大人,您昨儿换驴的时候就没好好看看牙口吗?”永宁掐着腰站在那里,看着那两头蹿稀腿软地卧在路边不肯动弹的病驴,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那么健硕的一匹西域马,就被袁天罡换了这么两头半路撂挑子的病驴,实在让她心疼的不想再多看袁天罡一眼。

    袁天罡这会儿终于笑不出来,皱着眉头绕着那两头垂头耷脑的病驴转了两圈,然后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呀……我昨儿明明算过的,这两头驴跟我们师徒的八字很和呀,怎么今天就变成这样了呢?”

    永宁听着袁天罡的念叨,气得直想吐血。买驴难道不是该看看牙口年岁,是不是身体健康吗?怎么到了袁天罡这儿就成了合八字了?这家伙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相驴看八字?他疯了吗?

    “师傅大人,有您念叨这两头病驴的工夫,您还是想想咱们俩怎么赶路吧这要走过去可是还有几十里呢,您看咱们是借匹马呢?还是搭谁家的车?”永宁冲着袁天罡翻了个白眼儿,然后眯着眼朝路过的队伍打量,希望能遇上相熟的人家,搭乘一段。

    谁知人家袁天罡根本不把赶路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斜眼瞟了永宁一眼,然后摆了个标准的神棍POSS站在病驴旁边,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有一位吏部的司官过来相请……

    永宁安静地坐在袁天罡身边,听着他跟那位徐姓的司官瞎白话,说什么他的驴是好驴,是为了成就他跟这姓徐的司官认识才会突发急病,然后一串串的神棍用语下来,等到了骊山行营,明明是他们师徒搭了人家的车,该领人家的情,结果反倒是人家千恩万谢,奉上厚礼后,恭送他们师徒进了住所。

    “徒儿呀,怎么样?师傅有本事吧?”袁天罡摆弄着那徐姓司官送的的一方玉壁,得意洋洋地看向了永宁。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师傅一向是有本事的,这不用别人说,更不用您自夸,徒儿也是明白的……徒儿要先下去梳洗一翻,就不打扰您打理俗物了……”说完,她便拎着她自己的小包袱,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因为永宁和袁天罡是皇帝特别点召的人,而且他们师徒是出家人,倒也没有另行安排住所,而是被皇帝安排在了行宫的一角,一幢小小的精舍。住处虽不大,却五脏俱全,这边服侍的人也同样是那些宫女和太监。

    永宁进了自己房间,就见洗濑用的热水都已经有人给安排好了,还有两个宫女在屋内侍候。而且屋里的摆设用具什么的也像是精心安排过的,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便放下行李,由那两个宫女服侍着梳洗。

    永宁梳洗起来极快,她猜想高阳公主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约她会面的,那几位能忍住没过来看她骑驴,估计多还是身不由己,听说近来皇后依旧很热衷于把晋王和晋阳公主拘在自己身边,而高阳公主则是经常性的被晋阳公主给拖住陪同。这会儿到了行营,估计她们都能放会儿风,那约她见面便是想当然的事情了。

    等永宁梳洗好了之后,就听外面有个小太监传话,说是外面有人求见永宁。永宁随着传话的小太监来到了待客的小花厅,却见袁天罡正坐在那里喝茶,而两个宫女装扮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里。

    “师傅”永宁一进来便先与袁天罡见礼,私下相处她素来言行无忌,但只要在人前,她对袁天罡素来尊重。

    “嗯徒儿啊,这两名宫娥说是替晋王来送请柬的……”袁天罡的脸色明显不豫,眼底似乎蕴藏着怒气。

    永宁有些不解地看了袁天罡一眼,不明白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她也同样疑惑,李治好端端的送的哪门子请柬给她?她疑惑地眼神看向了那两个宫女。

    “见过宁真小娘子”那两个宫女见永宁过来,连忙见礼,然后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双手递过了一张烫金的贴子,说道:“晋王殿下今晚于漪兰殿设宴,万望宁真小娘子能准时赴宴。”

    永宁面色平静地接过了那份请柬,并没有打开翻看,只是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说了声知道,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样子。那两个宫女也是有眼色的,从容告退。

    “师傅,您怎么了?徒儿怎么觉得您气息不正?”永宁急着赶那两个宫女出去,便是觉察出袁天罡身上散发出的“气”有些晦涩,就像传说中的走火入魔了一样。

    袁天罡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闭目养神了片刻,才苦笑着说道:“没想到呀……为师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被佛门借机而入了……”

    永宁挑了挑眉,觉得袁天罡这会儿要说的,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第一一五章 佛道

    永宁很随意地走到了袁天罡的身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袁天罡,静候他的下文。

    袁天罡揉了揉眉头,说道:“刚才那两个宫娥,你可看清楚了?”

    永宁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她素来不擅长认人,尤其是这种不重要的人,通常她都是按衣服颜色或高矮胖瘦分辨的,至于面容那是一定记不住的。

    “刚才一直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你的那个,便是你问过我,我却不许你提起的那个人……”袁天罡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这个人今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永宁挑着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袁天罡的话,突然明白过来,她刚才只顾着袁天罡身上的气息不正,结果居然错过了跟武女皇的第一次碰面现在想来,她居然真的记不得那两个宫女的脸,不由得暗自扼腕。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看着袁天罡,问道:“她怎么会替晋王来送请柬?难道她现在已经在晋王身边服侍?”

    袁天罡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永宁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得,真的是因为她这只小蝴蝶的出现,连带着改变了武女皇的生命历程,这位如今居然直接是在晋王身边了。像这样的妙龄宫女,会放在皇子身边,自然不会是皇帝陛下享用过的,那么……永宁有些不厚道的想,这么一个不用偷、不用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能得到的普通美貌宫女,还能让晋王殿下一往情深,痴迷到历史上的那种程度吗?

    永宁眼底流淌着笑意,抿着唇问道:“师傅大人,您刚才说佛门什么的,究竟什么事?”

    前些日子辩机住在乾元观的时候,袁天罡当着人的面就说什么“天下修士是一家”的话,可是背过身去就会提点永宁“佛道不同门”……这会儿袁天罡突然在话里带出了“佛门”,永宁自然不免好奇。[zdff贴吧手打团]

    袁天罡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面色微恼,说道:“那武氏手腕上戴着串佛珠,却是释义净亲手加持过的……”

    “释义净?就是您说起过的法严宗的宗主?”永宁好奇地问道:“戴着他加持过的佛珠又怎么样?就像您亲手画的平安符一般,虽说少见,却也不必这么惊奇吧?”

    袁天罡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为师哪里能与释义净比肩?为师每年三道平安符留赠有缘,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算不得什么,可是这释义净呆在法严宗已经近四十年没出过山门了,他加持过的法器便是门下弟子都难得着,今天偏偏在武氏身上见着了……嘿”

    永宁若有所思地不再言语。她明白了袁天罡的意思,他是认为这武女皇背后有法严宗的人。可是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师傅,您究竟在恼什么?”永宁撇了撇嘴,还是没想明白袁天罡的心思。

    “你呀你呀……可让为师说你什么好呢?”袁天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冲着永宁的额头虚点了几下,说道:“原本为师以为武氏那里不足为惧,不曾想如今却冒出了个法严宗,天下从此多事了……”

    永宁撇了撇嘴,说道:“天下的事从来也就没有少过……只看那些发生的事,您是不是关心罢了”

    “徒儿呀,你日后行事要多加谨慎了,这法严宗……”袁天罡眼底泛着三分担心,琢磨着似乎该立刻将此事传回宗门,来日里才好应对……

    “行事多加谨慎?怎么?难道这法严宗还会对付我不成?”永宁愈发地不解了,她又怎么挡着别人的路了?就算是为了武女皇……“这法严宗难道还真想捧武氏做皇帝不成?他们图的是什么呀?”永宁瞪大了眼睛看向袁天罡。[zdff贴吧手打团]

    “你素日里总是聪明的紧,怎么今日就这么糊涂呢?”袁天罡皱着眉说道:“当初高祖皇帝以老子为李氏先祖,及后封我道家为国教,当日那些和尚看起来倒还安分,如今看来……”

    永宁还真是听了袁天罡的话后,才反应过来,佛道两门的道统传承之争原来一直都没有停歇过,眼下既然出了个能做女皇的人物,他们自然上赶着辅佐来了,待日后武女皇大权在握之后,这所谓国教,怕是就要变成佛门了吧……

    巫师界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虽然也有分白巫师和黑巫师,但是巫师们一向不以黑白论正统,统称“巫师”。永宁觉得眼下这种状况倒是挺《大唐双龙传》的,只不过交手的双方变成了佛道两门。

    挺无聊的永宁这么认为。有时候有些很汉化的想法,她这颗从小受西式教育的脑袋是难以理解的。不过也无所谓,她只要接受就好了。她将袁天罡的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然后突然又明白了一些事,气呼呼地说道:“师傅大人,您就没有别的话要跟徒弟我说了吗?”

    “啊?什么?”袁天罡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永宁想要说什么。

    “师傅大人”永宁突然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说道:“当日您曾说过,您欠过李氏的恩情,所以不忍李家血脉凋零,才会逆天改命……”

    “是啊,正是如此,怎么了?”袁天罡依旧不解地看着永宁,依旧不明白她想说些什么。

    永宁冷笑了一声,说道:“您到底是担心李家血脉凋零?还是担心……武氏掌权之后,佛门光大,道教氏微?”

    袁天罡张口结舌,半晌无语,只得一声长叹。

    永宁气得嘴角直抽抽儿。佛道两门相争,关她一个巫师什么事?凭什么最后受苦受累担责任的,要是她这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她每每想起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倒霉事儿,就万分的想念她上辈子的生活,其实还是宅女这种职业比较适合她,她真的不是那种**操心的人呀

    她狠狠地瞪了袁天罡一眼,觉得自己这会儿实在该单独呆着冷静一下,于是捏起桌子上的请柬转身便出了小花厅,连个招呼都没跟袁天罡打。

    永宁坐在自己房间,将服侍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半靠在榻上沉思。虽然她恼了袁天罡,可是私心里也明白,如今袁天罡和他背后的势力是她离不开的,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又冒出了一股不明敌对势力的时候。对袁天罡一时使使小性儿还可以,但是却不能过了,日后恐怕用他的时候还多着呢……

    可是反过来想想,永宁却也不愿同袁天罡太过亲近,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她搬着指头算了算,离松明子与她约定的两月之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却突然不想与松明子、连珏同行了……永宁咬着下唇开始琢磨,或许,她可以借着这次秋猎的机会,直接单独离开……

    袁天罡也知道永宁这时候心情欠佳,于是一下午也没有过来打扰。等到了戌时,却是高阳公主亲自过来接她去漪兰殿参加晋王的夜宴。

    “嫂子,晋王殿下怎么好端端的专程下贴子来请我?弄得这么正式……今晚与会的都有谁?”永宁一袭深蓝色的道袍,乌木的道冠,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白嫩。她今晚只简单地上了个裸装,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只是将五官描绘的光彩动人。

    高阳公主看看前面引路和后面随侍的宫女离她们两人都有点距离,便凑到了永宁的耳边低声说道:“是母后点名要九郎请你过来的……不过你不要担心,今夜父皇也要在正殿那里宴客,母后应该是没有时间过来漪兰殿的……那个,永宁呀,你今晚不许生气,也不要难过……那个并州王家的小姐,今晚也在”她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永宁的神色,着实有些为永宁担心。

    谁知永宁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呀……你可见过那位王家千金?可是个美人儿?”

    高阳公主有些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撇着嘴说道:“虽是个美人儿,可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宫里又什么时候缺过美人儿?从订下了这门亲事之后,九郎的性情便有些变了,我这做姐姐的在旁边看着便心疼……有时候恨不得把他脸上那副假笑兮兮的样子给撕下来扔到地上去,唉皇后还在那里感慨九郎长大了……”她这些年与李治素来亲近,对于他身上的那些变化更是一一目睹,着实有些心疼,只是只要一想到永宁,对李治的心疼便忍不住要打折扣,说到底,她心里还有怨着李治没能守住对永宁的承诺……

    永宁听了高阳公主的话,却只是淡淡一笑,转头问道:“长孙婧如今如何了?她这次可有同来?”

    高阳公主一听见“长孙婧”三个字,立马眉开眼笑,撇着嘴说道:“她倒是个脸皮厚的,这次居然也跟了来,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还敢跟在皇后身边,指不定是又在琢磨些什么坏主意……不过,这次有那位未来的晋王妃挡在你前头,想来她是没工夫与你过不去了,你是不知道,这两天那长孙婧可没少当着那王家小姐的面勾搭九郎,真没想到,都到了这等地步,她居然还没放弃……”

    永宁目光闪烁了一下,隐约有些明白长孙家退而求其次的打算……她低下头,抿唇暗笑,日后这晋王府怕是会很热闹吧?只是不知道李治,会怎么应对这份热闹呢?

第一一六章 叙谈

    漪兰殿离着永宁和袁天罡居住的精舍距离并不算近,高阳公主又是拉着永宁一路慢悠悠地闲聊着走过来的,于是等她们到的时候,漪兰殿里已经欢声笑语热闹成一片了。去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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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殿外侍奉的小太监唱名,报出了高阳公主和永宁的名号后,漪兰殿内居然喧嚣渐歇,等永宁伴在高阳公主身侧一起入殿的时候,就发现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永宁倒也不惧,只是打眼扫了一下,并没有把殿中那些陌生的九男男女女放在心上,只冲着迎了过来的房遗爱与晋阳公主笑着行了个稽首礼。

    晋阳公主与永宁确实多日未见,连她入道那日,晋阳公主都因为在皇后身边侍疾而没有到场,今日是晋阳公主第一次见永宁着道袍。她好奇地绕着永宁转了一圈,然后无奈地撇了撇嘴,说道:“宁真小娘子如今倒真在袁天师那里沾了几分仙气回来,我这边看着,小娘子倒像是快要升仙了似的……”

    高阳公主顺着晋阳公主的话,转头细细打量了永宁一番,有些惊讶的发现永宁的气质真的与以前大为不同,似乎真的沾了些仙风道骨,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兕子不说我还不觉得,可她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说永宁,你不会真的打算一辈子穿着这身道袍了吧?”

    房遗爱一向是个急脾气的,一把将永宁拉到身旁,瞪着眼说道:“让你去乾元观,也不过是让你去避避风头的,你可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哥哥我可还打算着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呢,以后你住在乾元观,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你嫂子,我们去给你置办,那些道士念的经书什么的东西你都离得远着些,那些东西你可沾不得”

    永宁抿唇笑了笑,说道:“好了,二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呀,若是传到师傅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罚我抄**了……”

    “那老道居然还敢罚你?”房遗爱一脸怒容,喝道:“我是没逮着机会,逮着机会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要不是他在中间撺掇,父亲哪里可能会允许你去做什么道姑?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好人,小妹,你以后可得防着他点,知道不?”

    永宁被房遗爱的话梗得翻了个白眼,半羞半恼地瞪了正捂嘴偷笑的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一眼,着实有些气她们不帮忙不说,还在这里添乱。[zdff贴吧手打团]

    高阳公主朝远处瞟了一眼,见众人的目光多数还是聚在她们这边,终于止了笑,一手拉着永宁,一手拉着晋阳公主朝着预留给她们的席位走了过去。这过去的一路上,不时有些羞答答地闺秀过来与两位公主搭话,顺便近距离观察永宁。

    永宁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清浅的挂了个笑容,并不与人答话。那些试探的言辞都被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给挡了过去,一点都没用她费心思。

    今天为晋王安排宴宾的人,是皇后特意派来的,并没有让晋王派来的人插手。也不知是谁的意思,高阳公主与房遗爱两口子的席位与晋阳公主隔得很远,而永宁更是被安排到不知哪里去了。高阳公主素来就是个不让人的,她亲自去接永宁,原本也有怕有人从中捣鬼的意思,所以从一进殿她便紧挨着永宁,倒让那些引位的宫女围在不远处不敢动作。

    晋阳公主目光中透着嘲讽,轻轻撇了撇嘴,一脸欺负人的表情,将房遗爱撵去找他的那帮“兄弟”拼酒去,而她自己却是一点不顾忌身份地拉着永宁挤坐在高阳公主这一席。

    高阳公主脸上带着笑,冲着远处的城阳公主点头致意,嘴里却低声问道:“今天这席位是谁安排的?”

    晋阳公主冷笑了一声,说道:“管他是谁安排的,难道我们还会顺了他的心意不成?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算计到最后,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永宁端起面前的果酒,轻啜了一口,低声劝道:“好了,两位公主殿下,这些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其实我倒是想知道,今天怎么就会巴巴地请了我来呢?这样的场面,似乎不太适合我这个‘出家人’吧?”

    高阳公主也有些不解,看向了晋阳公主。[zdff贴吧手打团]虽然下午的时候晋王特意派人来告诉了她永宁赴宴的事,但也没说清为什么宴客名单上会有永宁的名字。

    晋阳公主脸色复杂地看了永宁一眼,似忧似喜地说道:“今天会请永宁来,是母后亲自交待的……”

    永宁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皇后并不喜欢我……”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没说过母后喜欢你呀……”

    “这么说来,皇后娘娘今日会安排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永宁郁闷了。

    晋阳公主抿了抿唇,往永宁和高阳公主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母后对那位即将成为晋王妃的王氏,似乎有所不满,可是那位实在是木讷地过了些,一板一眼的,让人挑错都不容易……永宁的名字是母后沉思了好久之后才添上的,我瞧着那意思,倒像是有意让你在王氏跟前露露脸的似的……”

    永宁呕得想吐血,难道她长得像是试金石吗?这会儿把她摆出来溜溜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试试那王氏是不是善妒不成?她如今可是“出家人”,这些俗事怎么还总沾着她不放呀

    高阳公主也气不打一处来,低头掩去眼中的厉色,冷哼了一声,说道:“旁人都说那王氏很有些皇后娘娘的风采,我也见过那王氏两次,倒还真是个重规矩又懂事、好脾气的,如果这样的媳妇儿母后还看不上,那我可实在想不出母后是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了……”

    “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想要个长孙婧那样的媳妇儿呗”晋阳公主满眼的不齿,冷笑着瞟向远处的一个角落。

    永宁顺着晋阳公主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长孙婧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偏僻的角落里,与当日那种众星捧月的架式相比,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永宁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道:“她怎么也来了?亏她忍得住……”语气里透着三分同情。

    高阳公主轻轻推了永宁一把,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还敢同情她?也不想想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为了谁……你觉得她可怜,别人倒还觉得你可怜呢”

    永宁低头不语。在别人看来,她与长孙婧之间,确实是各有各的可怜,只是她心里却知道,她的一生还没有真正开始,而长孙婧的一生却已经快要落幕了。与这样一个人,她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也没什么好恨的了……

    “前几天我怎么听说,长孙家似乎仍旧想着把长孙婧送到晋王府?”高阳公主瞟了长孙婧一眼,撇了撇嘴,然后又看向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最近受的刺激多了些,于是她现在对那些小道消息由衷的热爱,经由高阳公主和李治的指点,如今大兴宫里少有晋阳公主不知道的是非。“听说,是长孙无忌在父皇面前哭求来着……说是请父皇念在亲情义份,不要让长孙婧没了下场……说是太子那边明显对他有了误会,若是把女儿送去,怕是会误了女儿的性命,求着父皇把人送去九哥那里,为侧为庶无都无所谓……”晋阳公主满脸的不屑,冷哼了一声,说道:“还为侧为庶无所谓,那是公府嫡女,难道还真能让她做庶妃不成?眼看着就是冲着侧妃的位置付出的,父皇虽然当时没答应,可是依我看,到底是意动了……”

    高阳公主的脸沉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那王氏门第虽高,可是与长孙家却是不能比的,若是九郎真纳了长孙婧做侧妃的话,怕是王氏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晋阳公主眯着眼睛偷笑了几声,然后再瞟了一眼长孙婧,说道:“母后前天召见王氏,话里话外的提点,可是王氏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反正是死活不接这话茬儿……今日母后特意点了永宁过来,怕也是想给那王氏一个下马威罢了……”

    “小道乃是出家人,如何能沾染这红尘是非?”永宁一脸恬静地单手什掌,做出尘状。

    高阳公主对着永宁这个POSS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一会儿见了人,你就这样表现”

    晋阳公主却对着永宁笑得前仰后合,手扶住永宁的肩,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呆会儿,见了九哥,可,可别这样……你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一提起,一提起你出家的事,就提心,提心掉胆的……生怕你真的挥慧剑,斩情思,不要他了……”

    永宁白了晋阳公主一眼,刚想说话,就听见外面小太监高声唱名:“太子殿下驾到吴王殿下驾到魏王殿下驾到齐王殿下驾到蜀王殿下驾到晋王殿下驾到”

    永宁一愣,听起来,似乎这次随驾的皇子们,都到了呢……这,不是晋王殿下举行的小宴吗?太子怎么会也到这边来了?她随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不解地看向了缓步走进殿来的这几位天潢贵胄……

第一一七章 寻衅

    走在最前头的太子李承乾阴沉着一张脸,后面跟着的魏王李泰倒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再往后的吴王李恪、齐王李佑和蜀王李愔三个人明显是抱团儿的,走在一处还在说着话。李治垂着头走在最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从殿内的安排看,显然没人料到今天太子李承乾和这几位皇子会做不素之客,主位虽空着,但是李承乾却还是转身看了李治一眼,挑着眉说道:“九弟,看来今天倒是孤这个做哥哥的搅了你的局了,这看起来,九弟可是没想着请哥哥们一起来热闹热闹的呀……”

    李治似乎极怕这位太子殿下,微不可见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然后急促地躬身施礼,说道:“都是臣弟安排不周,请太子殿下恕罪”

    魏王李泰与李承乾、李治是一母同胞,此时却看戏一般看着李承乾发做李治,倒是吴王李恪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子殿下,要说起来,这原也怪不得九郎,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人重新安排了坐席也就是了……”说着,他冲着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宫女、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快些安排。

    李承乾对李恪似乎有些什么顾忌,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两眼,便不管不顾地在主席上坐了下来。齐王李佑与蜀王李愔近两年那也是在长安纨绔界混出了名堂的人物,远处席位上多有二人交好的同道中人,于是两人爽快地拉着李恪便往那边去了,而魏王李泰这时才走到李治跟前轻声细语的安慰了他两句,然后拉着他一起坐在了李承乾的下首。

    因重新安排席位的关系,永宁悄悄告诉了高阳公主一声,便往房遗**身边避去。她实在不耐烦应酬这些皇子,尤其中间还有那个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的太子殿下在。房遗**也真不愧是跟永宁做了十几年的兄妹,早就趁着见礼、重排席位的工夫,拉了几个交情好的兄弟在身边,更悄悄为永宁留了个位置。[zdff贴吧手打团]

    这几年下来,与房遗**交情好的基本上都是些武大三粗的武将功勋世家的少年们,一个个身量都已经成人,永宁夹坐在他们中间,被挡的得严严实实的。这些人也是长年混迹在长安上流社会的,一个个对于永宁“被逼”出家的事都“知之颇深”,私底下都不知道安慰了房遗**多少回了,这会儿见情势有些不对,也都乐意替永宁遮挡一二。

    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这会儿的心思都放在了李治身上,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都不免担心,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高阳公主与李承乾、李泰的关系只能算平常,反正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平时在人前也就只是勉强过得去,但绝对不会没事互相搭话,所以她只有坐在好里干着急,半点也帮不上李治的忙。

    不过晋阳公主却不一样,不仅与那两位是一母同胞,兼且又年幼受宠,所以即便是太子和魏王,平时对她也多是温言软语的哄着,少有急声厉色的时候。于是晋阳公主端着手里的果酒,拎着裙摆跑到了李承乾的跟前,半撒娇似的说道:“太子哥哥,这杯酒兕子敬你哥哥可是好久都没来立政殿看兕子了……”

    李承乾的眼神软了一下,强撑起一个笑容,与晋阳公主同饮了一杯,温和地说道:“这些日子哥哥忙了些,等过了明日,哥哥带你去打猎,可好?”

    晋阳公主用力地点了点头,讨好地说道:“太子哥哥,也带九哥去,好不好?”

    李承乾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不耐烦地说道:“晋王殿下每日功课繁重的紧,父皇那里更是一刻都离不开他,哪里好让他跟着我们一起玩乐?”他边说,边看向了正低头静坐在李泰身边的李治。

    晋阳公主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拉着李承乾说起别的事,总之就是希望李承乾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李治身上。[zdff贴吧手打团]

    李泰身形阔大,往那里一坐便占据了大半张几案,李治坐在他身边,显得格外的瘦小。偏偏他们这一席却在高阳公主的对面,隔着中厅的的位置,连说话也不便宜。

    离主位近的几案多是公主宗亲,在李承乾的低气压压迫下,谁都不好高声畅谈,虽然窃窃私语之声不断,但是终究是比那些离得的远的席位要安静很多。李承乾自己也觉得压抑,待晋阳公主终于说到无话可说回到了高阳公主身边之后,他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然后扬声说道:“晋王,这就是你安排的宴会?怎么连个歌舞都没有?”

    李治虽然被李承乾的声音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站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直无声地站在李承乾斜后方的女官芳华。这个女官是皇后特意派过来帮李治安排今晚的宴会的,可以说,虽然是借了李治的名儿,但今天这场宴会他还真没插上什么手。

    芳华也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近十年来她也算是见惯了李承乾与李泰的争斗,至于如今这两个兄弟对李治的整治,她虽看不过眼,却压根不敢开腔。这会儿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是要发做晋王,所以她虽然明明看见李治朝她看了过来,却眼神飘忽地别开了脸,压根不敢出声。

    李治的脸色更白了,站在那里低下了头。

    李承乾冷冷一笑,挥手将几案上的杯盘砸到了地上,待殿中安静成了一片之后,才用骇人的目光一点点地看了过去,唇边着些许嗜血的味道,说道:“诸位难道就不觉得这殿中缺少歌舞吗?”

    秋猎中的宴会,通常都是身份相等的人,互相联络感情的,虽然也经常会有歌舞表演,但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更喜欢赌酒赌歌舞,这远比那些歌舞姬们的表演有趣的多。但是此刻太子这样的表情与语气,谁敢否定他的话?

    虽然没有敢否定太子的话,但是同样也没有人敢附和。谁知道李承乾这会儿发的是哪门子疯?万一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在坐的虽然多有纨绔,但是却没有憨傻的,于是殿内仍旧安静一片。

    太子愈发地着恼,突然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虽然晋王今日的安排有失妥当,不过在坐的众位千金,不是多以才艺著称吗?难道就没有哪位准备出来为大家展示一下吗?”

    李承乾此言一出,房遗**立刻下意识地将永宁挡在了身后,更是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冲着身边的兄弟位使了个眼色,于是一圈壮男不动声色地将永宁挡得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在外头。

    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互望了一眼,然后姐妹两个都不着痕迹地悄悄往房遗**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永宁被挡得严严实实地,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要说这世上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那些想攀高枝的人,虽然在坐的闺秀多是自矜身份,不肯应和李承乾的话,但还是有那么三两个耳不聪、目不明的女子羞答答地站了出来,或弹或唱,虽多让人心中不耻,却也不免也大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好歹把这场子给圆了过去。

    一段歌舞之后,李承乾突然看向李治,问道:“房家小娘子呢?”

    原本一直低头站在那里的李治,闻言猛地抬起了头,眼底的锋芒一闪而逝,却强忍着没有说话。坐在对面的晋阳公主惊觉不妙,连忙笑着说道:“太子哥哥也真是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房家小娘子呀……房家的小娘子上个月就已经在乾元观出家了,道号还是父皇亲赐的呢,叫宁真”

    “孤倒是把此事给忘记了,她今日可来了?怎么没见?”李承乾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

    永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全身都僵硬起来的房遗**,然后站了起来,冲着李承乾的方向单手什掌,说道:“小道在此”

    “啊,原来房,不,该叫宁真,宁真小娘子怎么坐到那里去了?且到前面来……”李承乾摆出一派和蔼可**的态势,温和地招呼着永宁。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永宁身上,不少人都在佩服她到了此时还能摆出这样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而那些与永宁关系密切的人,却都在暗暗替她忧心。

    李治已经很久没见过永宁了。从她入道之后,便没出过乾元观,而李治更是被皇后盯着,被一堆琐事缠着,硬是没得一点工夫往乾元观跑。虽然一直都知道永宁入道了,可是这会儿当一袭道袍加身的永宁就能那缓步行来,李治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起来。

    永宁满脸的坦然,可是目光也不由得放在了李治身上。他瘦了,单薄了,脸色太过苍白了……她也心疼了。她可以想像得出,近来李治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被太子和魏王当成了眼中钉,又有一个意图磨练的他的父亲始终袖手旁观着,李治若还能红光满面,那才是异事

    看着这个处于压力下的少年,永宁心底突然漾起一丝歉意。若不是她特意在李承乾面前提起那些事,李治现在应该还可以悄悄地躲在李世民的身后,慢慢的长大……不过,转念一想起自己的遭遇,永宁又突然觉得,这个人就该与她一起,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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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冲突

    永宁这一站出来,殿内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谈,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她和太子李承乾身上。“见过太子殿下”永宁冲着李承乾行了个稽首礼,然后微微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半分不曾避让。

    李承乾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却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地打量着永宁。自打九月初九那天,永宁被房玄龄赶出了房家之后,她便一直呆在乾元观中,哪里都没有去,可以说除了高阳公主,她就没见外人。李承乾虽然也知道她出家的消息,但是当她这样一副修道中人的打扮站在这里,李承乾还是有些不能把她与当日在东宫那个有些邪肆的妙龄少女联系在一起。

    当日永宁在东宫,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利刃般直刺李承乾的心窝。虽然他将仇恨的利刃指向了长孙家,可是午夜梦回,他心底暗暗痛恨的人,却是永宁。如果永宁没有揭开这一切,那么他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永宁说的那些话,之所以能让他深信,正是因为那些话都是深埋在他心底,却不敢摊开在眼前的。

    有李世民这样一个英明武毅的父亲,是李承乾的悲哀。那是一个所有人都希望他超越,但他却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每每他看到李世民称赞魏王李泰、晋王李治、吴王李恪,甚至是高阳公主或晋阳公主的时候,他内心就抑制不住那种嫉妒的感觉。曾经,他想过要成为能让李世民为之骄傲的儿子,可是一次次的努力之后,面对的永远是李世民不满意的目光,他的心从惶恐到愤恨,慢慢的转变……

    李承乾从来都不是个勇敢无畏的人。他的怯懦,他的胆小,他的自私,都被他深深的藏了起来,不敢让人看到,也不敢让自己看到。永宁的言辞,就像是一把钥匙,只那么轻轻的一拧,那些被他深埋的负面情绪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李承乾今日会特意截住李治,赶到漪兰殿,目的其实就是想再见见永宁。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想要磨搓永宁的念头,只是当永宁这样身着道袍缓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心底莫名地涌起了种紧张的情绪,他突然觉得,他对眼前这个已经入了道的少女,竟然有些惧怕李承乾的脸色倏地一变,目光中的茫然一闪而过,转眸间立时带上了狠厉之色。

    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在看到站直了身体紧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李治时,冷笑了一声,然后悠然地对永宁说道:“今晚夜色不错,宁真小娘子可愿陪孤出去走走?”

    “太子殿下——”没等永宁说话,一直焦急地注意着这边的房遗爱便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后,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这会儿宁真该去做晚课了……宁真,你还不回袁天师那?别让袁天师久等……”他一边说,一边冲着永宁挥手挤眼地示意,让她赶紧藉着这个借口离开。

    可惜太子就像一点都没听出房遗爱话里的拒绝似的,竟站起身来,说道:“既是宁真小娘子还要做晚课,那么就由孤送宁真小娘子回去好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永宁,浑身散发着不接受拒绝的意思。

    李承乾的话一出口,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顿时也坐不住了,她们两个刚站起身来,还没想好要怎么要怎么拦下李承乾,就见李治已经缓步从席上走了出来。

    “怎么?小九儿这是想拦着孤不成?”李承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治,似乎并未将李治放在心上的样子。

    永宁对李承乾的邀约是无可无不可的,自认有自保能力的她,并没有把众人眼中的危险当真,可是当李治这样走了过来的时候,她心底竟然有些期待,期待着李治能有所作为……

    李治走到永宁身边,微微仰头直视着李承乾嘲讽般的目光,手却紧紧地握住了永宁的手。“我送你回去”他扭头低声对永宁说道,然后拉着她转身便走,脊背挺得笔直,毫无畏惧。

    永宁随着李治的脚步转身,侧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浅浅地笑了起来,手也轻轻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李承乾气得肺都要炸了。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就是李泰与他相争得如此厉害,可是在当着他的面,在人前也从不敢失了礼数,这平时看起来懦弱胆小的李治,居然敢这般无视于他,让他如何能忍?“晋王你这是在挑衅于孤吗?你以为孤就真的处置不了你吗?”无错不跳字。他怒目圆睁,抬脚便将身前的几案踏飞了出去。

    李治并没有回头,背对着李承乾,朗声说道:“太子殿下是君不假,可这君却也只是储君而已要处置皇子亲王,怕还真不是您这储君能决断的”他可以看在皇帝、皇后,甚至是兄弟情分上,容忍李承乾对他的诸多折辱,但永宁绝对不在他容忍的底线之内

    永宁从来没见过李治这样刚强的一面,她相信在座的人也绝对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心中窃喜过后,便忍不住无奈地叹气,这次怕是皇后对她要更加的怨恨忌讳了——李承乾和李治两个居然把兄弟不合的场面摆到了人前

    便是与李承乾明争暗斗的再厉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魏王李泰觊觎着太子之位,可是在人前李泰永远都谨守着做臣弟的本分,就算将李承乾气得半死,也绝不肯在明面上让他抓住什么把柄。看着李治眼下的作为,李泰突然松了口气,他觉得前段时间的那些猜测绝对是纯属臆想,这样“单纯”的李治,怎么可能会是皇帝属意的下任太子人选?这绝不可能

    李承乾却没有李泰那样的闲情去臆测什么,他被李治的话和态度刺激的浑身颤抖,脸色狰狞地让人不敢靠近。房遗爱缓步地向后退去,始终护在李治和永宁的身后,生怕他们俩被盛怒之下的太子伤到,但是也正是他这种防备的态度,更加地刺激到了李承乾。

    虽然房遗爱已经费心地挡着,可是李承乾这会已经气得连同胞兄弟、皇子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又哪里会顾忌房遗爱这个驸马都尉?急走了两步,冲着挡路的房遗爱就是一脚……

    房遗爱读书没什么成就,这么些年来来回来看的那就是那么一两本,可是于习武一途,他却是肯下苦功的,那些武勇悍将的府第他这些年可是没少跑,逮着谁都要下功夫学两招,在老一辈子倒也得了个好学刻苦的好名声。李承乾踢过来的这一脚并不难躲,难得是他背后就是李治和永宁。

    房遗爱打架也是打出经验的人了,只从李承乾的动作看,就知道这一下力道不小,若是落在李治或永宁的那小身板上,虽死不了可往少里说也得吐口血,这样一来他哪里敢躲?可是这又是太子,就算是个眼看要失宠的太子,但凡他要敢还手,那么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铁定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就算过得了皇帝那一关,房玄龄那一关,他也绝对是过不了的……

    房遗爱牙一咬、眼一闭,气运丹田,将全身的肌肉都绷结实,摆开架式只等着那一下巨疼——谁知,他耳朵都听见劲风响起之声了,却硬是没有被踢着,就听见太子站立不稳连退了好几步的动静……

    李治紧张地转身扶住了房遗爱,惊声问道:“姐夫,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是知道李承乾的武勇的,只是没料到他会真的动手。

    永宁却云淡风清地侧身扶住了房遗爱的另一边,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惹得他惊叫了一声之后,才凑在他耳边低声快速说道:“太子踢中了他的腹部,快装伤……”若非她见情势不对,下意识地丢了一个盔甲咒给房遗爱,估计他这会儿也非得内伤不可。

    房遗爱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从小听永宁的话听习惯了,一句话一个动作,立刻搂住肚子蹲坐在地上,哼唧了起来。

    李治一愣,他刚才是看到了房遗爱那副呆愣的表情的,也看到了永宁掐房遗爱的动作,自然猜得出其中有猫腻,但是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这点默契他还是有的,连忙紧张地高声叫道:“快,快去传御医”

    李承乾脸色忽青忽白地看着房遗爱和永宁、李治三人在那里演戏,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踢房遗爱身上,便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他踢中那东西的感觉很怪异,他的腿此时又疼又麻,摇摇晃晃的有些站立不稳。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受害者当成了房遗爱,所有人同情的目光都抛给了房遗爱,而看向他的时候,只余惊惧……

    李承乾突然生起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虽然皇帝们总是称孤道寡,但是从来没有哪个没有助力的孤寡之人,可以坐稳皇位……

    这里的人,本来都该是他未来的臣民呀可是他们中,却没有人,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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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垂危”

    房遗**为人憨莽鲁直,虽然常与人结怨,但是喜欢与他相交的更是大有人在。他在永宁“用力”地提示下这么一装伤,立刻就有不少人朝着他跑了过来。不说高阳公主这个当媳妇儿的,就是他那些平素交好的兄弟们,也一个没落都拥了过来,硬是没一个顾忌着太子李承乾而有所犹豫的。

    高阳公主一冲过来,立刻便把晋王李治给挤到了一边儿,而永宁则紧紧地扶着房遗**的另一侧不撒手,那些挤过来的少年又哪里好意思硬往女子身边凑?一个个虽然焦急,却也记着分寸只围在周遭,而没有太靠前。

    高阳公主是真急了,太子平时在宫里也没少踹人,被踹的吐血而亡的大有人在,为此皇帝和皇后还责骂过太子不仁。刚才李承乾那一脚她也是看见的,那绝对是下了狠心用力的,若是踢着了胳膊腿儿的,大不了就是断了,好歹还能接上,可是这却是实打实地踢在了肚腹之上,若是伤了脏器……高阳公主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一边吆喝着怎么御医还没来,一边便伸手去解房遗**的金丝腰带。

    永宁哪里敢让高阳公主在这里“验伤”,连忙拦了下来,说道:“嫂子,现在不好让二哥动弹的,若是伤了脏器,乱动之下若是引起了内出血,怕是麻烦就大了……”她一边说,一边又掐了房遗**一声,顺手掏出手帕做出帮他擦汗状,为他擦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房遗**也知道,自打他刚才那一装,今天就善了不了,可是他身上也确实没伤着,于是也颤抖着声音安慰着高阳公主,但那眼神却一眼不错地盯着永宁,不知今天该如何了结。

    永宁见围在周遭的房遗**的兄弟多是分神盯着太子,怕他再度发难,而高阳公主也只是泣不成声地盯着房遗**手捂着的肚子猛看,于是借着再次帮房遗**擦汗的工夫,以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交待了几种症状,让他在待会儿御医问诊的时候应对……

    李治站在围着房遗**的人群外围,愣着神不知想些什么。[zdff贴吧手打团]而吴王李恪、魏王李泰这会儿惊吓之余,气得脸都绿了,这太子刚才那一下可是冲着李治去的,万幸是被房遗**挡了下来,如果没房遗**挡了这么一下,就冲房遗**现在都站不起来的伤情,那李治这小身子板儿还不得交待在这儿?

    太子再混,那也是太子,他们都已经习惯了皇帝、皇后对太子的庇护,而李治这不是幺子的幺子,那更是被皇帝、皇后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偏偏这两位今天闹这么一出儿的时候他们俩在场,这中间就是没他们什么事,皇帝、皇后也多半会把气儿撒在他们身上……李恪与李泰对望一眼,一个暂时的攻守联盟就此形成。

    齐王李佑与蜀王李愔这兄弟俩素来不曾被皇帝看在眼里过,可是这被忽视也有被忽视的好处,这兄弟俩挤在另一群纨绔堆儿里,挤眉弄眼地等着看好戏,满脸的幸灾乐祸,若不是畏惧皇帝陛下的威严不敢太放肆,他们俩都想开个赌局,赌一赌李承乾与李治的下场……

    御医来的极快,去请的人除了李治派去的,还有高阳公主身边的,两拨儿人都是紧赶着催促,一个个恨不得驾着那位须发皆白的太医往漪兰殿跑。而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来的也不慢,从得了太子半路截住了李治去了漪兰殿的消息后,这两位天下至尊心累之余便遣了身边得用的人紧盯着漪兰殿那边的消息,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来报太子与晋王起了冲突,太子想踢晋王,结果让房遗**给挡了下来,房遗**现在已经伤得站不起来了……

    李世民今天是在正殿宴请宗室蕃王与随驾大臣的,而皇后那边也是一殿的内眷,结果得了这样的消息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皱着眉头先行离席了,至于那些被抛下的客人们会如何猜测探听,他们一时也是顾不得了——先不说李承乾与李治兄弟俩的矛盾,就是这受了“重伤”的房遗**,他可不仅仅是高阳公主的驸马,更是宰相家的公子呀

    李世民在赶往漪兰殿这一路上积攒的一肚子怒气,在看到失魂落魄地站在殿中央的李承乾后,只化成了一声长叹,满心满眼的失望与懊丧。[zdff贴吧手打团]而与李世民这们做父亲的想法大相径庭的长孙皇后,一进殿最后看到的,竟是被一群少年围在中央,只隐约能见身形的永宁——这就是个祸水长孙皇后再次坚定了这样的想法。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详细”问了事发经过,如同天下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她也习惯性的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到了永宁的身上。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在为房遗**看伤了。这位御医自恃医术高明,并没有拉开房遗**的衣服探看,毕竟这还是在大厅广众之下,尤其又多女眷,他也只是隔着衣服摸了摸、按了按,同时还问了些问题,这些房遗**都按着永宁交待的应对了过去,可是等着御医伸手要探脉的时候,他不免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永宁。

    永宁非常的镇定自若,一边让高阳公主扶住了房遗**,一边解开了房遗**箭袖上的护腕,将他的衣袖撩了起来,满脸担忧,眼中含泪地将他的手递到了御医手中,问道:“请问御医,家兄这伤势可要紧?”她不慌不忙的态度,倒是让房遗**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这个,老夫还要把脉之后才能论断……”作得长久的御医都有一套自保之道,这小心谨慎四个字更是他们时时刻在心上的。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是这御医准备把脉的时候到的。永宁趁着众人正与皇帝、皇后见礼的工夫,悄无声息地对着那御医施了个简单的混淆咒,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用,也只不过是让御医将房遗**的脉相与他心中推测的“严重”伤势给联系起来,只方才御医查探房遗**伤势的时候,她便已经悄悄地用话将御医将房遗**的伤势往严重里估计了……

    长孙皇后进殿后,在意的是她的儿子们,先是召了李治到跟前,轻声问过了他确实没伤着,便双眼含泪地将早已成人的李承乾拉到了身边坐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抚着他那条受过伤的腿掉眼泪。而李世民却是坐不下去的,直接站在了房遗**跟前,一眼不错地看着那御医诊脉。

    “驸马的伤怎么样?”李世民一见那御医的手离开了房遗**的手腕,立刻就追问了起来。

    “这个……”御医的眉头皱得死紧,这驸马伤得着实不轻,要不是从小习武身子骨打熬的比一般人结实的多,小命葬送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这受伤的是驸马都尉,可是这伤人的却是太子殿下,他该要怎么回答皇帝陛下的话呢?是该往重里说呢?还是该往轻里说呢?

    高阳公主跪坐在房遗**背后,一直揽着他的肩让他靠在身上,看着素来硬朗的丈夫这般“虚弱”地靠在她怀里,让她如何不生气?这御医此时的态度,更是挑得她火气大旺,怒容满面地喝道:“本宫的驸马究竟伤势如何?你最好给本宫实话实说,若有虚言……哼”她满脸的煞气,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式,倒还真把这御医给唬住了。

    再加上皇帝此时也加了句让他如实奏来的话,这御医倒是真的把那摇摆不定的心思给放下了。他小心地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低眉顺眼地讲他的诊断说了出来,将他掉书本的话给抛开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房遗**伤的极重,若是腹内出血的症状能止住,那么好生将养个两三年,当与常人无异,若是不能止住,那么……后面这个“那么”他没说完,但是未尽之意,也是大家都能明白的……

    于是,高阳公主当场崩溃了,抱着房遗**哭得那叫一个痛呀生生把房遗**给急出了一身的汗,若不是永宁在一旁一边掉眼泪,一边死死地将他按住,怕是他也就露了馅了。而李世民也是急白了脸,一迭声地催促着御医赶快想办法给房遗**治疗,然后又唤人去将随驾的御医都传过来一起看看……

    等着再次传御医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漪兰殿这边发生的事已经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隐约知道了。卢夫人一听说儿子被太子踢伤,正处于性命垂危之中,立刻不管不顾地逼着房玄龄带她去见驾,而房玄龄即使确认了这个消息,知道了御医的诊断结果,却依旧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房玄龄怀疑的不是房遗**受没受伤,而是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伤得这么重这些时日以来,他虽没有见过永宁,却常常都会与袁天罡见面,对永宁的一些神奇之处,也是有所了解的。依他想来,永宁跟房遗**兄妹感情深笃,如果房遗**真的伤得这么重的话,永宁绝对不会坐视不管,那么这会儿传来的房遗**重伤重危的消息……

    房玄龄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任由卢夫人将他拉了出去,不管如何,那是他的儿女,不管是真是假,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帮儿女担待的时候,还是要替他们担待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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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布置

    漪兰殿中此刻已经被清场完毕,房遗**已经被人抬去配殿之中医治,永宁与高阳公主寸步不肯离地跟了过去。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居中而坐,李承乾跪在殿中央,李治隔了他两步跪在后面。李恪、李泰、李佑、李愔垂首恭立,站在李世民下首,而晋阳公主却仗着宠**,无视了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让公主们离开的谕令,满眼担忧地站在李治身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看着笔直地跪在他眼前的李承乾,显得非常平静。可是他越平静,长孙皇后便觉得不安。她惊疑不定地转头看着李世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皇帝陛下对太子失德败行之事,已经习惯了以这种平静的表情面对了。如今,她倒盼着李世民能如前几年那般,但凡知道太子有什么悖逆不逊之处,便大发雷霆呵斥训诫一番,也好过眼下这样的平静无波……

    “来人——”沉默良久的李世民突然出声,把在场众人吓得都是一哆嗦,原本就警醒着的太监总管何六喜立刻躬身站到了李世民跟前,等着李世民说话。

    “太子醉了,派人送太子回寝宫歇息去吧……想来明日太子也宿醉难消,大典太子就不用参加了……”李世民垂着眼睑,语气十分和缓,可是他的话,却让人有的心寒心惊,有的却窃喜窃乐。

    何六喜手抖了一下,却仍旧强做镇定地应了一声,然后自有四个小太监低头垂首地将满脸震惊的李承乾“搀扶”了下去。

    “陛下——”长孙皇后手掩胸口,脸色惨白成了一片,急呼了一声:“陛下,您——”

    李世民脸色柔和地拍了拍长孙皇后的腿,说道:“无垢不要多想,今天你也累了,也回去歇息吧……三郎、四郎、五郎、六郎你们也都先回去吧……”

    被他点名的李恪、李泰、李佑、李愔都没料到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不过既然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们自然也是求之不得,连忙行礼告退。[zdff贴吧手打团]倒是长孙皇后,虽然也顺着李世民的话站了起来,但是却仍旧满脸的犹疑,她这会儿不光担心已经被遣离的李承乾,同样也担心着此刻仍跪在那里的李治。

    “你别担心,朕只是还有些话要跟九郎说,而且……”李世民看出了长孙皇后的犹豫,故做轻松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留下他应对房玄龄,总好过把你们都留下来……”说着,他无奈地摇着头长叹了一声——人家儿子重伤垂危,就是房玄龄忍得住,那位卢夫人也绝对会立时进宫求见的……

    长孙皇后隐在袍袖之内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心里隐隐后怕,若是方才受伤的是李治,那此刻……她心里对房家倒真存了三分感激,三分歉意,只是当她再想到永宁的时候,又不免将这祸水的帽子戴在了永宁的头上。最终她还是忍下了那种矛盾的心情,强行拉着不情愿的晋阳公主一起离开了漪兰殿。

    永宁自从跟着进了配殿之后,便取出了魔杖干净利落地制住了御医和跟进来服侍的太监宫女,倒是把高阳公主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房遗**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她肯定会忍不住尖叫出声的。

    房遗**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了高阳公主耳边悄声说道:“我压根没受伤,太子那一脚根本就没踢中我……”

    “什么?真的吗?”高阳公主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然后立马解开了房遗**的金丝腰带,然后撩起了他的外衣,等看到他肚子上真的连个红印都没有的时候,才忍不住真的松了口气。[zdff贴吧手打团]“到底怎么回事?”她问询的目光看向了永宁。

    就在高阳公主为房遗**验伤的这么点儿工夫,永宁已经在御医脑子里种了段给房遗**行针的记忆,至于其他的太监宫女,便只是让他们以为御医没让他们进内帐。听到高阳公主的问话,她撇了撇嘴,说道:“虽然挺感激晋王殿下护着我,可是他也太莽撞了些,若非有太子殿下的这一脚在,怕是他要担的罪过倒还要大些……若不让二哥装伤,这会儿外头跪着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李承乾对永宁说的那些话虽然失礼,可是李治的举动却比李承乾更失礼,若是李承乾当时是用和平的手段地拦下了他们俩,那么现在被动的就是她和李治了。而现在房遗**的“重伤”,却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承乾的残暴和为兄不悌上去了,反而把李治当成了受害者。

    只是永宁也知道,这会儿长孙皇后怕是更要恨她几分了,不过,只要一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离开长安了,就觉得皇后的怨恨对她实在没什么影响。

    永宁只这么提点了两句,高阳公主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其实若不是她刚才太过紧张房遗**,这些事她是早该想到的。她自然也看得出来那御医和殿内的太监宫女有所不妥,可是她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永宁的与众不同,再加上又有袁天罡这样一个神奇人物站在永宁背后,所以她对此倒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握着房遗**的手,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二郎这伤……”

    永宁其实早就已经想妥了主意,轻声说道:“二哥的伤我有办法,嫂子,你且去殿门口那里看着些,若是有人过来,赶紧提醒我一声……”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连忙站起身来,往殿门口处守着。她也知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房遗**这伤便只能继续装下去,不然一个“欺君”的罪名下来,就算她是公主也讨不着什么便宜……再加上,刚才虽然她不知道永宁使了什么手段,但是这御医确实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既然能瞒过这一个御医,那么自然也能瞒得过别的御医,对永宁她素来有信心。

    永宁见高阳公主确实把注意都放在了殿外,便伸手将榻边的罗帐给放了下去,然后低声对房遗**说道:“二哥快把上衣脱掉……”

    “啊?”房遗**本来正在整理刚才被高阳公主弄乱的衣物,不想又听到永宁这样的话,不免有些傻眼。

    永宁抿着唇笑了笑,说道:“你这伤,少说也要再让御医们诊治个十天半月的,才能换方子将养,可是我又不能保证时刻呆在你身旁,若是我不在时,太医来了怎么办?”

    “也是呀,那怎么办?”房遗**看着永宁挠了挠头。

    “二哥把上衣脱掉,我在你身上画几道符,到时自然能让你应对过去……不过,你要记得隔两三日,便将症状说轻些,有这些符在,那些御医自然便会以为你见好了……”永宁一边为房遗**解说,一边用衣袖遮着从手链中取出了画魔纹用的笔墨。

    房遗**一边脱去上衣,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永宁掏出来的这些从没见过的物件,问道:“这些东西是袁天师传给你的?”

    永宁没有回答,只是面带得意地挑了挑眉,专心地调好了墨,然后便在房遗**双手的手腕以及前腹、后腰各画了两个魔纹阵,功能虽然不是很全面,但也足以让房遗**应付那些御医了。

    房遗**看着身上多出来的这些荧蓝色的符咒,有些尴尬地问道:“那个,小妹呀,你把这些符画在我身上,那我要是想沐浴了可怎么办呀?”

    永宁看了房遗**一眼,笑着不说话,一边将笔墨收拾了起来,一边再次掏出了魔杖将那些魔纹阵统统用魔力激活,而被激活后的魔纹颜色渐渐地变淡直至消失。“这些符咒可以撑三个月……我想依二哥的体格来说,三个月后痊愈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但应该也不会太让人怀疑才是。”永宁拍了房遗**一巴掌,让他赶紧把衣服穿上,却不用穿得太整齐。

    房遗**这时看向永宁的眼神简直在放光,他直觉地认为眼前的这些东西实在太神奇了,心里一个劲儿的懊恼,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待见袁天罡呢?如果当初知道他有这么神奇的本事,他一定早跑去拜师了……他笑容灿烂地看着永宁,说道:“小妹,袁天师还收徒弟不?”

    永宁白了房遗**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收也不收你这号脑袋里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

    “那个,小妹呀……”房遗**还想再与永宁磨缠,就见高阳公主回身跑了回来,紧张地说道:“有人过来了,好像是父皇……”

    永宁赶紧让房遗**躺好装昏迷,又把高阳公主按到榻边坐下掉眼泪,然后才魔杖一挥,唤醒了御医和那些太监宫女。

    当李世民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御医满脸愁容地站在榻边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房遗**,而高阳公主与永宁姑嫂两个也坐在那里掉眼泪的画面。

    李世民见此场面,惟有长叹一声,将高阳公主揽在怀里,安慰着:“好了,别哭了,哭得父皇都心疼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驸马,你看看这是谁”

    高阳公主与永宁同时泪眼朦胧地向李世民身后后望去,然后两人同时心惊——这两个人怎么在这儿?

第一二一章 立志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这两个人居然是袁天罡与孙思邈

    永宁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孙思邈虽然专注于医道,道行浅薄,但是万一他觉察到她画在房遗爱身上的那些魔纹阵,这个说话不知道拐弯的老头儿准会坏事……更别提旁边还站在一个近距离观察过她魔力运转的袁天罡在了,说不得,这回真会露馅的

    袁天罡笑眯眯地捋着长髯,并不意外从永宁和高阳公主的眼中看到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微微错身,给身后的孙思邈让出路来,对着永宁说道:“乖徒儿莫怕,你看,为师这不是把你师伯给带来了吗?房家二郎是个命大的,这一关必定过得去的……”

    袁天罡素来与孙思邈交好,而孙思邈平日里也多是道袍加身,所以几次见面袁天罡都要永宁唤孙思邈师伯。永宁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拉着高阳公主站到了袁天罡身边。孙思邈很自然地坐在了榻边,然后一边与侍立在一旁的御医小声沟通着房遗爱的病情,一边诊起了脉。

    “咦?——”孙思邈皱着眉头左手、右手来回地为房遗爱把了好几次脉,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向了袁天罡,说道:“驸马这伤……袁道兄且来看一下……”

    孙思邈虽然觉得房遗爱的脉相与御医说的颇为一致,可是他却总有一种违和感,脉息之间颇有些晦涩之处,让他不明所以。虽然袁天罡于治病救人一道不及他精通,可是修士们在探查病因这方面却是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手段的,所以他才想着让袁天罡来原忙“确诊”一下。

    袁天罡瞟了永宁一眼,就见他那宝贝徒弟的脸色已经白了三分,哪里还不明白她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可是能让孙思邈这样直白的方家犹疑不定,不敢直言,看来也是下了工夫的。袁天罡无意拆自家徒弟的台,他的手一搭上房遗爱的脉门,便觉察到了淡淡的魔力波动,可是他却并没有说破,只是在心里后悔,不该一听说房遗爱受伤,便不假思索地将正准备进山采药的孙思邈给带了过来。

    “不知孙道兄是怎么断的脉?”袁天罡颇有深意地看了孙思邈一眼,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顺着孙思邈的话,这事给圆过去,更想着找个不在李世民眼皮子底下的机会,好生拜托孙思邈一番,也算卖永宁个人情——他大概是全天下最没地位的师傅了,有事没事的被个徒弟压了一头

    永宁看着袁天罡的神色,又听见他与孙思邈关于诊断的对话,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暗自觉得这师傅也算没白认,关键时候还是挺管用的……高阳公主倒还是一脸的焦急,紧紧地抓着永宁的手,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晃荡。

    李世民看着素来张扬好强的女儿这般模样,要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可是这会儿也不是他表现心疼的时候,皇后已经派人送信过来了,房玄龄两口子这会儿是被皇后给拖住了,他也只是希望等卢夫人到这边的时候,孙思邈已经将房遗爱的伤势给控制住了。只要不伤及性命,就是真的养上个三年两年的,他事后多加补偿,这件事也算是能圆过去。

    李世民扶住高阳公主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有孙神医在,房二郎想来是无碍的……你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快让人服侍你梳洗一下,房玄龄夫妻俩已经进宫了,呆会儿怕是就会过来漪兰殿,你这般模样,总不好见他们的……”他见正与袁天罡、御医讨论的孙思邈神情虽严肃却并不显紧张,便知道可以不用太担心房遗爱的伤势的,拉着高阳公主便往外走,好歹呆会儿见了卢夫人,有人能挡上一挡。

    永宁悄悄地冲着高阳公主点了点头,示意她尽管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这边她自会照应,高阳公主这才放心地跟着李世民离开。“师傅……”永宁满脸担忧地蹭到了袁天罡跟前,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二哥没事吧?无错不少字”

    “你说呢?”袁天罡似笑非笑地看了永宁一眼,手指轻轻地在房遗爱胳膊上画魔纹阵的地方点了点。

    永宁陪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傅明鉴,徒弟这次真的是逼不得已……那个,孙师伯这边……”

    “哼”袁天罡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扭过头去与孙思邈继续议论房遗爱的“病情”,一副懒得理永宁的样子。永宁倒是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皱着眉头看向殿外,暗暗忧心起了李治。

    李治此刻正被李世民罚跪在漪兰殿正殿的内室之中,李世民并没有说为什么罚他,也没有说要他跪多久。幽暗的宫室之中只有一抹微弱的烛光,他跪在阴影处,想着今天李承乾的举动,一阵的后怕。

    如果李承乾要带永宁离开的时候,他没站出来,那永宁会是什么下场?便是永宁想了法子自保,可是这暮夜时分,再加上李承乾素来的性情,她便是再清白的人,在别人嘴里也清白不起来了。所以,李治并不后悔他拉走永宁的举动,只是此时静下心来,才发现他本不用行此下策,其实还有很多法子可以护得永宁周全的……他暗自琢磨,或许李世民罚他跪,便是让他想明白这些?

    紧接着李治的思绪又转到了房遗爱身上。他拉走永宁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李承乾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也想过李承乾或许会令守在殿外的东宫禁卫将他和永宁拿下……这些他并不惧怕,若真闹到那一步,李泰、李恪虽然未尽有心救他,但也绝对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但凡他们将时间拖上一二,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肯定会亲至或派人来解围。

    只是李治万万没料到,李承乾会冲动到直接用脚踹的地步。想想至今仍躺在西配殿之中,生死不明的房遗爱,他心中一片懊丧之意。感激房遗爱的救命之恩之余,心里也怕得要命,他知道,李承乾那一脚实打实是冲着他来的,而如果被踢中的人是他的话……李治闭上眼,回想着这些天来长孙皇后话里话外的提点他“兄弟情深”,此时想来,那些话都成了笑话

    李承乾对他哪怕有一分一毫的兄弟之情,那房遗爱就不会神智不清的被抬进了西配殿再度睁开眼睛的李治,眼底一片清冷。若说起兄弟,这些年来,倒是时时事事都想着他,时时事事都挡在他身前的房遗爱,更像是他的兄弟呀他的眼前不停的闪过这些年与房遗爱相交的片段,嘴角缓缓地翘了起来,那真的是个很有意思、很好的人呀……

    “殿下……”得顺儿站在木格子窗外的死角,轻声地招呼着李治,待李治转头朝他看过去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启禀殿下,刚才奴婢已经去西配殿打听过了,袁天罡袁天师请了孙思邈孙神医来为驸马爷疗伤,驸马爷的伤虽然不轻,眼下却无性命之忧……奴婢在西配殿也见着了宁真小娘子……”

    李治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把父皇罚我跪在这里的事告诉她了?”

    得顺儿连忙摆手,说道:“奴婢没说就是宁真小娘子问奴婢,殿下现在怎么样,奴婢只吱唔过去,什么都没敢说……”

    李世民让李治在这里罚跪的事,并没有别人知道,当时殿中只留了他们父子二人,所以李治让得顺儿去西配殿探消息的时候,还专门交待了他不许将这事说出来。“阿房,她气色好些了吗?”无错不跳字。他一想到刚才永宁扶着房遗爱直掉眼泪的样子,就觉得揪心。

    “宁真小娘子……眼睛还肿着呢,脸上也是泪痕未干的样子……她见了奴婢,便追问您怎么样了,满脸担心的样子……”得顺儿跟着李治已经好几年了,这些年来早将李治跟永宁的交往都看在了眼里,就是这段时间的波折,他也都放在心上,自然知道李治有多在意永宁,又加上永宁素来对他都跟对正常人一样,从没瞧不起过,一些小恩小惠也不断,他自然也乐意在这两个人中间搭桥,虽然不能成事,也落份善缘。

    李治自认为是能理解永宁此时的心情的,既要忧心房遗爱的伤势,又要担心他会被李世民责罚,可是他此时反而更为永宁忧心。今日他与李承乾闹出这么一场,怕是大多数人都会将祸因栽在永宁的头上的,可其实她却是最无辜的。

    李治很清楚,李承乾之所以会对永宁说那样的话,完全都是在会对他。李承乾已经把永宁当做了他的软胁,而且李治得承认,李承乾也确实找对了地方。李治心里真的后悔了,他已经后悔把永宁那样光明正大的暴露于人前,让她成为了众人攻讦的目标。

    他低头看着自己尚显稚嫩的双手,他知道,现在的他还没有保护永宁的能力。他每一次不小心的靠近,都可能为永宁带来灾难。前些日子他还在为永宁就要离开长安而难过,可是此刻他却巴不得永宁立刻就能离开……

    他缓缓地将双手握成拳,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护住永宁,等永宁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让她像今天这样担惊受怕

第一二二章 纷乱

    漪兰殿这一晚灯火未歇,卢夫人、高阳公主和永宁在孙思邈的“指导”下,精心地照顾着房遗爱——由于此人打小就患有多动症,于是永宁很善心地扔了个昏迷咒给他,直到天光大亮,才撤了咒语将他唤醒。更新最快去眼快

    卢夫人一见房遗爱醒了过来,那眼睛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呀,恨不能用眼泪把房遗爱给淹了。房遗爱是有苦说不出,一个劲儿的朝高阳公主和永宁使眼色求救,可惜那两位一晚没睡,精神头儿有些不足,谁都没顾上关照他。

    孙思邈做势为房遗爱又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同意了让他搬回自己住处的要求。当然,如果想要搬走,还是需要去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那里报备一下的,但是有孙思邈的同意,再加上漪兰殿又是皇子居所,那两位多半是会同意的。

    果然,当高阳公主拉着孙思邈一起去见了李世民一趟之后,便直接带着软轿车架过来接人了。站在行宫门口与孙思邈约定的每日问诊的时辰后,两下里便分道扬镳了。直到此刻,房遗爱与高阳公主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永宁并没有跟着房遗爱一起回去,她被袁天罡拎回住处再教育去了。袁天罡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个徒弟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可是若是此时他无端地提出要离开,又怕李世民会瞎联想。他想来想去,最后跑去跟孙思邈嘀咕了小半天,然后便带着永宁可着骊山这么大的地方瞎转悠,美其名约“替孙神医采药”

    顶着采药这个名头,就是李世民都不好拦着,毕竟孙思邈会出现在骊山,本来就是为了采几种这个时节只有骊山才能见着的草药,现在他每天要忙着替房遗爱疗伤,那这采药之事托付给袁天罡,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从这正式秋猎的第一天开始,永宁便没在人前再露过面。

    可即便如此,永宁依旧是秋猎期间人气最旺的八卦中心人物。那天漪兰殿夜宴的事,被臆测出了好几个版本,流传速度快得惊人,当晚就已经冲出猎场,不过两三天的工夫便已经有了再度冲出长安的架式了。不管这些流言是怎么八卦永宁的,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对李承乾被李世民禁足一事,表示了缄默。

    其实不管那些人是怎么传的流言,但是他们心里多少也都明白,永宁和房家纯粹是无妄之灾,是被牵累了。而且房家一退再退,退到让自家闺女出家当了道姑的这样一个事实,背地里更是赢得了不少同情。房玄龄却每天都跟无事人一般,平静地办公,平静地见驾,平静地与同僚沟通,倒真让人暗自佩服。

    长孙无忌看着这样的房玄龄,私下里不由喟叹,有这样一个对手的存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原本对于李世民选了并州王氏的千金做晋王妃,还有那么一丝窃喜,但是经过了漪兰殿夜宴的事,却不免对王氏趋吉避凶的能力多有戒心。从他让人调查的情况看,那女子居然在知道永宁也在宴会名单之中后,便果断地称病拒绝赴宴。

    结果本来是冲着这王氏而设的局成了废局不说,反而把太子给陷了进去。长孙无忌不免头疼——现在,还不是让太子倒下去的时候呀他所有的谋划,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李治,身为长孙家的家主,他的心里自然是以长孙家为重,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长孙无忌很清楚的看到,对李治而言,他前进的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是李承乾和李泰,而是李恪……

    虽然李恪的生母是前朝公主,但是,朝中前朝遗臣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若是李世民的心意再偏向了李恪,那么,不说李治母子、兄弟会如何,这打击对长孙家的势力也会很大。

    因为李承乾被李世民厌弃的事,朝堂之间人心浮动。倒是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天子近臣,反而能把持得住不参与其中。但是不参与其中,也不代表这些人心里就没啥想法,于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频频在各种私下小聚的场合碰面。

    长孙无忌一向是个见人三分笑的,而房玄龄更是出了名的脾气温和的人,三五次下来,这两位和谐相处的情形,倒是让朝臣们私下的议论渐渐消失了。李世民对于这样的局面,是乐观其成的。倒不是说他乐意见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摒弃前嫌,把手言欢,而是对于他们现在做出的这种态度,表示满意。

    李世民很清楚,从永宁出家入道那一刻起,长孙家与房家之间的嫌隙,便再无化解的可能这,却是他这个皇帝一手造成的。他已经不年轻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有这两家互相制衡,少帝登基才不至于被架空了权柄。

    长孙皇后自漪兰殿之事以后,与李世民有过一番彻谈。然后,这位史上最著名的贤后,脸色苍白地开始反省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做为,不免心惊。心底深处,更是对长孙无忌,升起了点点戒心。可是她虽然意识到自己犯过的错误,却不代表她可以公正的看待永宁,在她心里,永宁依旧是祸水一滩,是绝对不能让儿子靠近的。

    长孙皇后虽然为此小病了一场,但是却因为这场病,以及她悄悄改变的态度,大大地缓和了她与晋阳公主和李治的关系,便是对着高阳公主的时候,她也恢复了以往那种和煦的态度,这让高阳公主、晋阳公主和李治心情大好。

    整个秋猎的过程中,李承乾都没有得到李世民的宽宥,始终处于禁足状态。而李泰却借此时机高调地站了出来,在兄弟与大臣面前,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就仿佛他已经储位在望了一般。虽然也有那些不开眼的官吏上赶着去巴结,但是李泰的举动,却让更多人避而远之。

    猎场这边是风云动荡,可永宁却眉开眼笑地跟在袁天罡身后,悠哉游哉地满骊山闲逛。袁天罡对于永宁这样的好心情,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乖徒儿呀,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猎场那边的事吗?”他一边刨着路边的草药,一边看着旁边啃野果的永宁问道,心里非常的不平衡。

    “有什么好担心的?”永宁坐在路边的青石上,从路上摘的野果里挑捡着卖相好的,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便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值得我担心的那些人若是好好的,那就没有担心的必要,若是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现在担心又有什么用?得快活时尽快活,这才是人生乐事……”

    袁天罡看着永宁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以来,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个徒弟并不是什么性情凉薄之人,但是或许是她将世事看得太通透,所以心便凉了。这比性情凉薄,更让人无奈。而且他发现永宁很容易便会被环境影响,若是她一直在李治身边,便会为李治操心,但是一旦让她离了这个环境,她会很快适应新的环境,过往种种,仿佛不萦于怀……他实在有些拿不准,让永宁出外云游是不是好事。

    “你就不担心晋王?”袁天罡将刨出来的草药放到了身后的药筐里,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咱们往回走吧,清心怕是已经在等着了。”为了躲开猎场的麻烦,他让他身边的小道僮每三天在山下等候,将采到的草药送给孙思邈。

    永宁将没吃完的野果包裹起来系在腰间,又伸手帮袁天罡将药筐背好,才说道:“晋王殿下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无害,虽然有时候会做些傻事,可是却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他不用我担心……”她跟着袁天罡离开的时候,李治还跪在漪兰殿正殿的内室之中,虽然也有人传说什么李世民也厌弃了李治的话,可是她心里却有点明白,李世民大概是想让李治跪在那里反省自己做为,或许还希望他能想明白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并且要怎么样为之努力……

    几年的相处,不说李世民将李治带在身边的言传身教,就是永宁自己也经常有意无意地用言行影响着李治,只从平时的言谈,永宁就知道李治其实是个很适合当皇帝的人,该决断的时候绝对狠得下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始终于李治不敢动真心。她一直告诫自己,哪怕真有一天成了他的枕边人,只要没有到生命终结,就绝对不能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此生不渝的鬼话

    永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男人,是最靠不住的;爱情,是有期限的……可是她却又忍不住想要信任和依赖李治,这个男孩总是用单纯而信任的目光看着她,总是试图用他稚嫩的手保护她,总是,会让她感动……永宁越来越期待离开长安的生活,她很害怕。她怕再留在这里,会被李治完全瓦解了她的防御。

    “师傅,我想离开长安。”永宁貌似闲聊般地对袁天罡说道。

    “啊?”袁天罡一愣,然后胡子翘了翘,说道:“你松明子师伯下个月初就会来接你了,怎么又说起这个?”

    “我想一个人离开……”永宁低着头,她觉得自己该一个人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的理清楚自己的心情。

    “胡闹”袁天罡眼睛一瞪,斥责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有独自出行的道理?岂不是让为师与你父母担忧吗?”

    永宁叹了口气,心意未改,却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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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将别

    这一场秋猎,似乎就是为了成全漪兰殿的那一出好戏一般。李世民算得上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甚至用“败兴”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所受的难堪——召来了诸多蕃王进京,却将李承乾这个太子与兄弟不合的阴私之事,曝于人前。

    当日亲眼目睹的人多而纷杂,再加上暗地里又有某些有心人士的巧妙安排,导致相关流言根本无法控制,其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更是让人想像不到的。

    李世民回到长安之后,虽无明旨,但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太子已经被幽禁于东宫,虽未曾下旨废了李承乾的太子位,却停用了东宫印堪。据说长孙皇后多次哭求于两仪殿,依旧未能改变皇帝心意。

    这下魏王李泰顿时显得炙手可热,门庭喧嚣,李泰本人更是整日里以一副眉飞色舞、不可一世的的姿态现于人前。

    就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泰身上的时候,李治悄无声息的从宫中搬到了晋王府居住。他搬家的那天,倒还真派了贴子给永宁,可是永宁想了想,最终也只是备了份礼让人送去,本人并未出席。

    等着第二天见着高阳公主时,她才知道,头一天的乔迁宴热闹的不得了,她是得了请柬不曾赴宴,而另有一些人却是没得了那请柬也硬凑了上来。然后满脸嘲讽地讲了一出几家千金当着王氏这个未过门的晋王嫡妃的面,在李治跟前用心思的笑话。

    最后高阳公主皱着眉头,仿佛有些不安似地看着永宁说道:“昨儿九郎的言行举止,总让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对那个王氏,似乎,好的有些过分,时时处处地护着,就好像他对那人多看重一般……还有,他身边的大宫女……”她昨天看清楚的事情不少,可是却拿不准主意该怎么说给永宁听,生怕永宁一时气恼,再与李治生分了。

    谁知永宁听了她的话,却只是长叹了一声,然后便面带微笑地说道:“晋王殿下终于想明白了,看来陛下没白白罚他跪了两天两夜……”

    “你,你不生气?”高阳公主看着永宁平静无波的眼神,十分之不解,换了其他女子,若是听说心上人有了别的女人,就是再大度的人,心里也总要酸上那么几下的,可是到了永宁这里,怎么就永远见不着正常人的反应呢?

    “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永宁低头掩去了脸上苦涩的笑容,拨弄着腰上系着的素色荷包,轻声说道:“晋王殿下对着那些人看重,才是理所应当的,这样才好,这样便不会有人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只是……”

    高阳公主被永宁这两句话勾得心里直发酸,拉住她的手,问道:“只是什么?”

    永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在高阳公主跟着先递个话出来:“只是晋王殿下身边的大宫女……”

    高阳公主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九郎身边的大宫女都是皇后精心挑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她有些不明白永宁怎么会惦记上个宫女,依着宫女这样的身份,实在是不够格让人惦记的。

    “漪兰殿夜宴那天,往我那里送请柬的就是两个大宫女,据说她们就是在晋王殿下跟前服侍的……”永宁目光中流露出几许担心,轻皱着眉头,说道:“师傅也见了那两个人,后来师傅跟我说,跟我说……”

    高阳公主一听永宁提起袁天罡,立刻跟着紧张了起来,坐直了身体,问道:“袁天师说什么了?可是那两个宫女有什么妨碍?”

    永宁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犹豫地说道:“师傅不许我就此事多言,可是嫂子你一定要提醒晋王殿下小心些……那武氏,那武氏……”她紧咬着下唇,一副极难说出口的样子,不肯再多言下去。

    高阳公主低头沉思了半晌,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她虽不知道为什么永宁为什么特意提到这两个宫女,尤其是那个武氏,但是她却不会将此事想到什么争宠夺爱上,毕竟永宁提起那些名门千金的时候,都尚能平静以对,实在没必要自降身价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这宫女真的承过宠,也算不得什么……

    永宁也不知道此时特意提起武女皇会起到什么作用,只是话赶话的顺着心意便将她点了出来。至于武女皇是会为此丧命,还是踩着她的提点更上一层楼,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现在也没兴趣控制这些,反正眼下这局面已经够乱了,便是再乱些,也没什么……

    她眯着眼透过层层薄纱看向院子里的几株菊花,她留在长安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以后李治的后院如何热闹,一时半会儿之间却也与她无关,若真有一天那些与她有关了,她再来操心好了……

    高阳公主暗自做了决定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说起了房遗爱的“伤势”。“你二哥真是个不省心的,一眼看不住,便想从榻上跳起来蹦哒两下,天天让我提心掉胆的,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她皱着眉头抱怨,也藏了几分期待在眼底,希望永宁能想出个让房遗爱快速“痊愈”的办法,她也不是那能成天在家里呆着的人呀

    永宁摇了摇头,对这夫妻俩实在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好嫂子呀,别人是巴不得此时能躲清闲,你们俩倒好,居然有这清静日子都不愿意过……嫂子,你且想想,如今外头因为太子之事闹得乱哄哄的,到处都是排班站队的,你们俩若是这时候好端端地站了出去,就不怕惹上什么麻烦不成?”

    “这队还有什么好站的?任谁都该知道我跟你二哥铁定是九郎这边的人呀”高阳公主满脸的不在乎,非常不明白永宁干嘛说这些。

    “嫂子,读过《老子》吗?”无错不跳字。永宁很认真地说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高阳公主皱着眉头看着永宁,似乎在消化她说的话。

    “这个时候站出来,不管是站在谁后头,都是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才不会错”永宁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春秋正盛,真能容得下皇子们野心勃勃、势大权盛?真能容得下臣子们心里有第二个主子?说不好听的话,陛下只是拘禁了太子,而不曾明旨处置,怕就是想要看看群臣的心意,现在不管是谁蹦出来,最后都落不着好儿……嫂子,您还是压着二哥,好好呆在公主府里看戏的好……”

    高阳公主思忖良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永宁的话,实在大有道理,与房遗爱夫妻俩强耐着性子呆在府中“静养”。

    此日之后,长安城里关于永宁的流言日渐稀少,反倒是李治与众多千金不得不说的故事充斥的八卦市场。而长孙婧在此时再度显于人前,更让众人猜想不透的是,曾经对她表示万分厌恶的李治,居然温存体贴了起来,多有两人同游的消息流传出来。

    晋阳公主为此还气得跟李治大吵了一架,然后跑到高阳公主府抱着高阳公主痛哭了一场,更可怕的是这位公主殿下居然拉着永宁,口口声声地说要跟着她一起出家当道士,吓得永宁落荒而逃。

    房玄龄也借着卢夫人的嘴悄悄透露了个消息给永宁,那就是李世民已经答应了长孙无忌的请求,答应将长孙婧赐给李治做侧妃,只等着嫡妃王氏进门后,就将下旨。长孙家这次算是小栽了一个跟头,嫡妃变侧妃,低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一字之间,天差地别,若是真能得了李治的心意倒还好,若是无宠进门,那这辈子可就真的完了。所以,李治的那些“温存体贴”表现的正是时候。

    虽然晋阳公主和高阳公主都对长孙婧之事表示出了极大的愤慨,但是永宁却依旧是一笑置之。从心而论,她倒是真不知道该佩服长孙婧的勇气好呢?还是该佩服李治做戏的工夫好……总之打破天,她都不会相信李治能真看上长孙婧就从永宁对李治的了解,这个少年小心眼儿起来不比女人大方到哪里去,他对长孙婧前后反差这么大,若是其中没鬼就怪了不过这些话她却是不会对人说起的,她对长孙婧也没什么好感,长孙婧过得是好是坏,她才没那工夫操心。

    李治在那边左拥右抱,永宁这里也没闲着,她远行的事也提上了日程,每天卢夫人与永宁在高阳公主府里碰面,卢夫人除了看上一天比一天硬实的房遗爱两眼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究竟要为永宁准备几辆马车、多少仆从这些事情上。

    虽然永宁不停地在告诉卢夫人,她是要跟着师伯、师兄一起出门,那些方外之人是不会习惯这么些人、物跟着的,可是卢夫人又哪里听得进这些,只不停地想来想去,生怕女儿在外受了委屈。永宁见劝止不住卢夫人,也就不在她那里费心了,反正到了走的时候,她总能死心,那时候再让房玄龄劝说安慰一番也就是了。

    十一月初,长安落下第一场冬雪的时候,松明子和连珏如期而至,离愁别绪正式笼罩住了与永宁相关的几个地方。

第一二四章 送行

    灞桥折柳,长亭送别。终到了离别这一日,天公并不做美,鹅毛大雪籁籁地从头天夜里便下了起来,一刻未歇,地上早铺上了厚厚的积雪。

    灞桥驿外,来为永宁送行的人并不多。只房玄龄夫妻、房遗直夫妻、高阳公主并袁天罡几人。袁天罡陪着房玄龄与松明子话里话外地说着行程路线,连珏站在旁边旁听。房遗直和卢夫人、杜氏、高阳公主却都围在了永宁身边。

    卢夫人半搂着轻装简行的永宁,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满眼心疼地说道:“便是要走,也等着雪停了再走呀,这么大的雪……也不知你父亲是在急什么,若要我说,便是要让你出外游历增广见闻,也该等着过完年,春暖花开之时再定行止,眼下这天儿……”她望着这漫天的飞雪,回头狠狠地瞪了房玄龄一眼。

    “母亲……”永宁托了托背后背着的小包袱,微笑着说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便是错过了今年的寒冬,明年的寒冬也一样是要在外面挨的……入道云游,是女儿自幼的宿愿,如今能达成心愿,女儿不以为苦”她说的很认真,这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虽然眷恋房家的亲情温暖,但是在长安的生活却着实让她感到压抑。

    卢夫人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她也知道为了晋王选妃一事,永宁如今确实不好再留在长安,等着过上个两三年,事情淡下去些了,再将永宁接回来,还了俗,说门亲事……反正永宁如今年纪尚小,这点时间也耗得起。

    房遗直与杜氏两个人看着永宁的小包袱,都是直皱眉,本来不管是房家,还是高阳公主,都准备了好些财物给永宁,甚至是晋阳公主与李治都私下里悄悄送了好些东西添在了高阳公主准备的那一份里,可是永宁却只从中取了几块银饼,几贯钱,并一些衣物等常用之物收拾了这么一小包,其他的都各自送了回去。

    待今日他们见了松明子与连珏之后,才知道永宁为何如此取舍——这两位加起来也才一个小包袱而已,背在连珏身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再加上见识了这两位师伯、师兄的出尘人品之后,他们还真不好意思派几十个家人赶着十几辆大车,帮永宁拉行李……

    “小妹就只带这些东西,若是路上短了吃用可怎么好?”杜氏也算是从小看顾着永宁长大的,姑嫂之间的感情甚笃,不免担心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永宁在外吃苦。

    房遗直也满脸担心地点了点头,他一直都不赞成让永宁出行之事,他觉得便是永宁一心入道,也该自家修建一座道观,供她修行便是,哪有让个女孩子家家的四处乱跑的道理?若是在外头遇上什么危险,还不得让人担心死了?他紧皱着眉头,不停地偷眼打量着松明子师徒,很不确实这两位到底能不能保护得了永宁。

    卢夫人伸手摸了摸永宁背后的小包袱,也是皱眉长叹,低声问永宁:“昨天我让人送去给你的那根素织的腰带,你可收进包裹了?”

    永宁点了点头,说道:“素兰姐姐送来的时候,说是母亲亲手缝制,交待我一定要随身携带……”

    卢夫人抚去落在永宁肩头的雪花,说道:“那条腰带里我缝进去了一串明珠,若是路上使费不够,你便拿到当铺里换钱使吧……不过,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要知道财不露白,出门在外,小心惹祸上身……”她恕恕叨叨地再一次念叨起了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这几天来那些话她已经拉着永宁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可还是一得了机会便反复不停的说,生怕永宁在外头一不小心便吃了亏。

    永宁昨天听卢夫人念叨这些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嫌过她唠叨,可是同样的话,今天再听却只觉得心酸得厉害,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娘亲……”永宁忍不住扑进卢夫人怀里。

    卢夫人抱着永宁又是一痛哭,杜氏也在一旁陪着掉眼泪,反倒是高阳公主,站在那里不停地朝长安的方向张望,像是等人一般。永宁自然发现了高阳公主的异样,她也知道高阳公主一定已经把她今日离开长安的事告诉过李治,只是她跟高阳公主一样,并不能确定李治会不会来送。

    永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既盼着李治能来,又盼着他不来才好……

    “永宁——”房玄龄不知何时来到了卢夫人与永宁身边,房家上下都不曾用永宁的道号称呼过她,仿佛那样叫了,她便不再是房家的人了一般,房玄龄轻轻将永宁从卢夫人的怀中扶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轻叹了一声,说道:“终究是为父误了你”

    永宁躬身一礼,说道:“路是女儿自己走的,与父亲大人何干?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再苦再难,女儿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半途而废”来到大唐这么些年,她的确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真正违逆了心意了事情,底线之内,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看着这样坦然待之的永宁,房玄龄突然不知道该对这个女儿说些什么好了,他也突然明白刚才袁天罡与松明子那番明示、暗示他的话——即使远行在外,永宁也是不需要人担心的,她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

    “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永宁半昂着头,任强着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缓缓滑落,浅笑着说道:“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不用为女儿担心,此行不仅有师伯、师兄照应,便是女儿自己也是能照料自己的,等女儿走遍了想去的地方,便,便会回来……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也要好好保重才是,别让女儿人在异乡也不能安心……”

    房遗直见房玄龄与卢夫人都被永宁的话说得难过异常,连忙蹭了两下眼角,拍了拍永宁的肩膀,笑着说道:“父亲与母亲自有我与你嫂子照料,哪里就用得着你操心了?你只顾好了你自己,不让我们担心也就是了……要记得时时送信回家,便是驿站不方便,也可去找那些镖行代送,只告诉他们到府里拿赏钱便是……”

    唐人尚武,少年游侠上了年纪多半也会落地生根,镖行的生意倒是处处都有人做,反倒比驿站铺设的范围更广一些。而长安更是国都所在,只要是个门面大些的镖行都多有往来长安的固定车队人马,运物送信都极为便宜。

    永宁早就被房遗爱恶补过好些市井之中的生存门道,对镖行并不陌生,听见房遗直提起,连忙点头称是。那边松明子与连珏明显已经和袁天罡话别完了,正站在不远处等着永宁,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白茫茫的一片杳无人迹,心底轻叹了一声,当做没看见高阳公主的焦急之态,后退两步,于雪地中跪下,三叩首拜别父母……

    卢夫人蹲下身子将永宁拉了起来,伸手拍去她道袍上的雪渍,心疼地说道:“雪这么大,这路哪里是好走的,你又是从小都没吃过苦的,不如让冬哥儿驾了马车送你们一程吧……”

    房玄龄皱着眉头走过来按住了卢夫人的肩膀,拦下了她的话,只对永宁挥了挥衣袖,说道:“去吧”便扶着卢夫人侧过身去不再看她。

    永宁心里也是难过,可是这难过却压不住她对自由的向往,深深一揖,便大步朝着松明子与连珏走了过去。

    “永宁——”高阳公主快走了两步,拉住了永宁的衣袖,低声说道:“且再等等吧,他说了要来的……”

    永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自己的衣袖从高阳公主的手中扯了出来,也同样低声地回道:“他来与不来,我等与不等,都于事无补,徒惹伤心罢了……相见争如不见……”

    茫茫蔼蔼白雪之中,永宁一步不落地跟在松明子与连珏身后,渐行渐远,最终淹没在一片雪色之中。

    卢夫人早已泣不成声,便是房玄龄也在永宁转身而去之后,流下了两行浊泪。房遗直忧心二老上了年岁,生怕他们身体受不住,便低声劝着他们乘车回去,便是袁天罡也过来相劝了几句,又安慰卢夫人永宁此行一路上都有安排,必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才算是让卢夫人稍稍安下了些心事。

    高阳公主怕是这些人中最失望的一个,她早早就通知了李治,今日一早又派人专程去了王府提醒于他,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出现。高阳公主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永宁与李治这两个人在想些什么了,若说他们彼此无情,可是相处时的默契又不是做假来的,可若说他们彼此有情,又怎么能忍得住不见面、不说话、不联系的?坐在车架之中,她仍不停地思考着关于永宁和李治的事,也仍旧没能想出个结果……

    待这一行送行之人都离去了,始终未曾开门的灞桥驿却悄悄地打开了一扇门……

    李治站在雪中远远地望向永宁离去的方向,任由雪花落了他满脸满身,濡湿了脸颊的却不知是融雪,还是泪……

第一二五章 同行

    通往青州的官道边上有一个小茶寮,老张头儿夫妻俩就靠着这个小茶寮养活着丧父失母的小孙子。亲,百度搜索眼&快,大量免费看。好在这里离着青州不过十几里地,过往的行人也都愿意停下来歇歇脚,左右不会耽误了行程,生意倒也过得去。

    这一天的生意也还不错,路过的行人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五、六张桌子就没有闲的时候。这边老张头儿刚送走了一桌去齐州走亲戚的,官道上便又下来了三匹马,他连忙回头招呼妻子王氏赶紧将桌子收拾出来,然后便与刚满十岁的小孙子一起迎了出去,为客人牵马。

    这才过来的三人,走在最头里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一身蓝衣布裳,背上背着弓,腰里挂着箭壶并一口宝剑,鞍辔上还搭着条长枪,一副武生打扮。跟在这大汉后头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约有二十五六岁,满脸透着斯文气,腰上也佩着把宝剑,而那女子却是一个小道姑,约摸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模样,素净着一张脸,却显得格外的标致。

    “妹子,咱们就这儿先歇一歇吧,这一路急行偏又赶上变天儿,咱们先这里暖和暖和,缓口气再奔青州也不迟……”走在最前头的大汉一边翻身下了马,一边回头对着身后说道。

    那道姑皱着眉头朝远处张望了几眼,说道:“这里离青州还有多远呀?别再被耽搁在城外进不了城……”

    “不会”那大汉将手里的缰绳扔给了老张头,然后回身走到道姑跟前,护着她下了马,说道:“这里离青州也就一、二十里地,咱们的马也快,肯定不会耽误了进城……”

    老张头儿连忙接过大汉的缰绳,隔着笑说道:“这位大爷说的是,从这里过去青州您几位骑着马也就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看这天色您就是在小老儿这里歇上个把时辰也耽误不了您进城……”他边说,边将大汉的马栓在了旁边的系马桩上,然后指示着孙子将另外那个青年与道姑的马也牵过来,又从身后另抱了些草料添进了食槽。

    茶寮里头,王氏也早早地准备好了茶碗并一壶热茶放在了桌子上,服侍着这三人个坐下,才笑着问道:“三位客官可要用些什么?”

    大汉看了看道姑,又看了看那青年,见两个人都没什么意见,就交待着让王氏随便准备些招呼的赶紧上来。“妹子,你真的打算就跟我们到青州,然后自己取道北上?”大汉猛灌了两口热茶,看着道姑满眼的忧心。

    道姑将茶碗捧在手里,并不急着喝,趁着热腾腾的水汽半眯着眼,说道:“两位兄长要往莱州投军,小妹却往那里做什么?我只在青州歇上几日,然后便继续北上……两位兄长不必为我担心,这些年我也惯常独来独往的,要出事早就出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那年青男子轻抿了口茶,似乎嫌弃这茶质低劣,皱了皱眉头便放回了桌子上,看着道姑说道:“只看陛下这两年的布置安排,北边这仗一打起来便不会是小打小闹,你做什么这个时候北上?且等上几年,太平了之后再去岂不便宜?何苦非捡了这个时候去?”

    道姑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谁知道我如眼下这般的自在日子还能过几日?若是不趁着现在将想去的地方多走上几处,怕是日后便没机会再去了……”

    这道姑,正是云游在外的永宁。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九年的十一月了,时光荏苒,距她离开长安已经整整五年。这五年间,在最初两年里,松明子一直都是有计划地带着她去了一些地方,见了一些人,明示般地告诉她这些人里多有大才,至于能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隐逸的生活,出山辅佐明君,为天下黎民尽心竭力,就看她的能耐了。

    于是,本来并无心为谁招揽人才的永宁,在连珏的“激励”、“鞭策”之下,很是鼓动了一些人奔赴了长安。不过对于这些人如今的状况如何,她却是一点都没有再打听过。后来松明子估计是带路的任务完成了,或许也是见永宁对于云游在外的要领掌握的也不错,于是这老道很洒脱的将她扔在了半路上,带着他亲徒弟连珏自顾自地走了。

    自此,永宁才算是真得解脱了。她走走停停,每过一地都要小住几天,访名胜,观盛景,探民生,然后再将这些详细地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等汇集的多了,便写上几封家书,连着些特产什么的,一并托运回长安。有魔法傍身,虽然途中遇过一些波折,但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反而让她狠狠地劫富济贫了几回,以至于她从来没为路费发过愁。

    跟她一起的那个大汉与青年,却是她途中救下来的。要说起来,最初她并无意救人,只是当这两位狼狈不堪地逃到她面前报出姓名后,她有意识地就将两人救了下来。

    这两位,一个叫薛仁贵,一个叫席君买。

    当时听到这两位的名字,永宁都有点傻了。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了一起,而且还会被人追杀的这么狼狈。详细问起来,永宁才知道这两位居然有亲,原来这薛仁贵的妻子,就是席君买的大姐,而他们之所以被人追杀,却还是席君买当年破吐谷浑那一仗惹下的祸事。

    席君买虽是良将,却不擅交际,立了大功却被上司打压,同僚排挤。他万般无奈之下,便想辞职还乡,却不料他的上司却受人谗言,以为他是要寻机往长安告状,于是一边笑眯眯地答应他离去,一边却下狠手派了精干手下前来刺杀。若不是席君买的大姐一直放心不下他,让薛仁贵前往边城探望,正巧救下了他,席君买是绝对活不到见着永宁。

    只是追杀席君买的人太多,便是再加上个薛仁贵,他们也只是勉力逃命而已,偏生后有追兵,他们还不敢回家,补给又跟不上,若不是天无绝人之路,生死关头让他们遇上了永宁,他们两人早就葬身荒野了。

    要说起来,他们两人原先是想在永宁临时借住的小木屋里歇下脚的,可是谁知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又被人追了上来,多亏了他们两个心存善念,一见面就跟永宁说了被追杀的事,所以永宁才来得及做了布置,将这小木屋隐了形迹,后来更是带着他们躲过了追杀。

    永宁带着他们走了一程之后,他们依旧不敢回家,正好当时李世民东征高丽的事情出来,这两位琢磨了琢磨,便决定前去参军。只是他们到底没敢在洛阳或是左近之处报名,最后还是在永宁的鼓动之下准备前去莱州。

    这会儿薛仁贵见劝说不动永宁,也不愿再纠缠永宁北上的问题,毕竟他跟席君买的命都是永宁救的,这一路上也多亏了永宁,他们才平安无事地走到了青州,对永宁的本事也是多有了解,又加上早就知道了永宁有个名扬天下的天师师傅,他跟席君买忧心,也不过是怕她一个女孩子家路上有个什么万一而已。

    “妹子,这一路上的传闻,都说陛下已经命营州都督张俭北上辽河,你让我们来莱州参军,这会不会……”薛仁贵很是担心,在莱州从军万一赶不上东征的编制,那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吗?

    永宁将手里已经渐凉的茶水倒掉,又换了杯热茶,继续捂在手里,这才说道:“这个时节,正是辽河涨水之际,张都督熟兵知事,必不会强行渡河的……待陛下明知了原委,一定会从莱州这个地方渡海直趋平壤……”

    “你怎么知道辽河这个时节会涨水?你去过?”席君买一直都觉得永宁让人看不透,明明年纪不大,可是懂得却多,而且也颇有能耐手段。

    永宁抿唇一笑,却没有回答席君买的问题,左右不过这几天就能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她实在没必要在这里费口舌。她能知道这些,却是因为曾经参考过一篇谁唐太宗东征得失的论文,从李世民将东征这件事提上日程之后,她便将那篇论文已经反复看了好多遍,也一直在考虑,她到底要不要介入这场战争。最后帮她下决定的是一个消息——房遗爱被调到了左卫率,成了李勣的直属部将。

    永宁心里明白,这个时候突然调动房遗爱,便是说李世民已经有了用他的打算,而李勣更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大将之一,他被封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也就是眼前的事了。房遗爱既然极有可能上战场,永宁便不能再平静的做一个旁观者,她特意将薛仁贵与席君买送来参军,也是希望结个善缘,这样的猛将放到了战场上,相信是绝对可以减少伤亡的。己方的伤亡少一些,那么对敌时的把握便会多一些……

    说到底,永宁是在担心房遗爱。她既担心房遗爱初上战场会有伤亡,也担心他锋芒太露,于日后不利……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她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忧心地说道:“两位兄长,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再晚怕是这雪便要下来了……”天暗云低,这雪要是下来,绝对小不了,她又想起当年离开长安时的那场大雪,心里着实有些想家了。

    薛仁贵与席君买看了看天,也不再哆嗦,各自将手里的热茶一饮而尽,吆喝了王氏将食物打包,也不再耽搁,便直接上马直奔青州而去。。.。

第一二六章 洛阳

    等着永宁他们三人赶到青州城的时候,呼啸的北风中已经卷起了点点雪花,等他们找到一家老字号的客栈落脚的时候,地上已经浅浅的白了一层。

    路上在茶寮的时候,他们三人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已经进了城,才算是有了踏实的感觉,将打包过来的食物交给店小二热了热,又重新叫了三碗热汤面,等三人吃饱喝足了,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虽然天色因为下雪的关系已经暗了下来,可是到底还早,客栈大堂里的人也不算多,他们三人便一人捧了杯热茶,再度闲聊了起来。席君买与薛仁贵不仅是同乡,还是同门,当年如果不是薛仁贵的父亲、母亲先后过世,他要守孝的缘故,他早便和席君买郎舅俩结伴去边城投军了。

    这两位坐在一块,说来说去都是些行军打仗的事,永宁多数都听不大明白,不过偶尔遇到她能听明白的地方,她的“高见”也经常会让这两位历史上的名将眼前一亮。以至于在这两位心中,袁天罡天师的形象无限的高大了起来,只不过这两位一感慨“有其师必有其徒”,永宁就直翻白眼。几年不见,永宁都快连袁天罡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这薛仁贵正与席君买讨论辽东局势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年因着储位之争,朝局多有动荡,听说这次陛下有意亲征,也不知是真是假,说起来,如果陛下真的有意亲征,怕是这新任储君的人选,便也该定下来了……”

    永宁因为薛仁贵的话,不由得恍了恍神。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可是李承乾的太子位至今未废,但是李世民的东宫禁足令也一直未撤,东宫署官也早被遣散,便是那些为太子抱不平的死忠太子党,也都被李世民收拾的差不多了……魏王李泰三年前因为一些小事,被李世民痛斥了一番,然后被远远的撵到岭南被看管了起来,看管他的人虽名声不显,却都是李世民的心腹之人,李泰被压制的完全动弹不得,魏王一党凡是有所动作的人,也都被李世民不动声色的收拾干净了。

    自从太子李承乾失势,魏王李泰被逐之后,吴王李恪便被李世民留在了长安,常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时之间吴王的身价大增,向他靠拢献忠心的官员不知凡几。不过这吴王李恪还真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被迷花了眼,为人处事居然越发的低调了起来,便是房玄龄偶尔托了袁天罡找人带给永宁的信里,对李恪也多有赞语。

    李治是彻底的沉寂了下来。只不过也没人敢小看这位晋王殿下,有心人细心观察之下,便会知道这位并无失宠之忧。虽然李世民从不曾在人前称赞于他,但是这个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王爷,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多天还是宿在两仪殿的配殿之中的,学业也是李世民这位皇帝陛下亲自抓的进度,为他进讲的老师多是房玄龄这样的近臣。

    永宁这些年对长安的消息并没有太留意,再加上她的行踪飘忽不定,以至于长安这边想送信给她,却难上加难。五年里,她没有写过一封信给李治,也从不在家书中提起他,完全拿他当成陌生人对待。为此,高阳公主还硬逼着袁天罡捎给她一封十几页的书信,将她批得体无完肤,但是她恍若未闻般的一切如旧。

    对李治,即使现在,她还是有些矛盾。如果她想要嫁人,那李治绝非上佳人选,更何况这几年的悠闲生活惯得她,压根就没有嫁人的念头。若是一辈子都能像现在这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走便走,想歇便歇,岂不是比困守在一个小院子里,看人脸色过日子,要快活上很多吗?

    一句话,永宁这就是跑野了

    虽然偶尔会冒出想念长安的念头,但是她只要一想到回到长安后要面对的人和事,她那点小小的念头就会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乎,近两年来袁天罡对于她的行踪掌握的力度是越来越小,最近这大半年来是封家书也不曾送到她手上过。别人是近乡情怯,她却是念乡情怯——提起来就怯

    永宁见薛仁贵与席君买两人都皱着眉头不说话,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抿唇一笑,轻声问道:“不知两位兄长倒是觉得哪位皇子,简在帝心,储位有望呢?”

    席君买挑了挑眉,目光流转,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提起这个,有你这个袁天师的高徒在坐,哪里还有我与兄长去猜的余地?”

    “就是”薛仁贵立刻接过席君买的话茬儿,两眼放光的看着永宁,问道:“妹子,且跟我说说,你可见过吴王殿下与晋王殿下?袁天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

    永宁似恼非恼地瞪了席君买一眼,说道:“这样的事,师傅便是提起过,我又哪里敢乱传?再说了,就我师傅那谨慎的性子,他便是心中有了成算,也是不会露出来半分的……做为师傅的关门弟子,这些话也不是我可以提起的……”

    薛仁贵与席君买同时默了一下,然后两人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再席议论起了这次朝廷招募私兵征伐高丽的问题。永宁只安静地听他们在那里猜测皇帝陛下会如何排兵布将,却不再参言,心里将当年收藏的那篇总结此战的论文想了又想,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虽然那论文写的很有些道理,但是其中提及的弊端之处,却不是她能建言改变的。

    她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明明知道有些事有弥补的办法,却只能保持缄默。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敢给自己设定极小极小的愿望,只凭她自己就能实现的那种,而那些需要改变别人来达成的,她从来都不敢深想。

    永宁有时候心中会升起一种自厌的情绪,她会恨自己的懦弱胆小,恨自己的小心翼翼、不敢改变。事后她会自厌,可是一旦遇事,她仍会用那种消极的态度去面对。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从不敢像中的主角那样任性张扬,她心底藏着一点不明所以的自卑,而这种自卑决定了她的行为。

    雪越下越大,大堂中虽然拢了三四个碳盆,却依旧挡不住严寒的侵袭。永宁搓了搓凉哇哇的小手,跟薛仁贵、席君买告了个罪,便先行回了二楼的客房,那郎舅两个也不耐再坐在大堂受冻,也一起回房叙谈。

    永宁一进房间,便习惯性地放了几个实用的咒语在房间内外。她这间房恰好临着街,推开临街的窗户,北风卷杂着鹅毛般的大雪灌了进来。街上的行人已见稀少,天色虽然还没全黑,但是街面上的店铺却多数都已关张,一片素白的城市愈发显得萧条了起来。

    这样的风雪,总会让永宁想起灞桥驿,想起长安。在来青州的路上,李世民驾幸洛阳的消息便已经传了过来,永宁有些心动,要不要到洛阳去看一眼?关于这场东征,或许她该和房玄龄沟通一下……那些她没有办法、也不敢去改变的事情,或许房玄龄另有想法?

    永宁绝对不承认,她也有些想念李治,想见见他,想看看他如今何等风采……她只是想家了,想父亲大人房玄龄,想两位兄长,想……想去洛阳看看,虽然卢夫人与杜氏带着孩子们多半是要留在长安的,可是她知道,依着高阳公主的个性,她是一定会陪着即将出征的房遗爱到最后一刻的。很多时候永宁都很羡慕和佩服高阳公主,她那种敢爱敢恨的性子,是永宁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永宁被心中的渴望逼迫的坐立不安,最后仍旧是忍不住给薛仁贵、席君买留了封信在桌子上,然后关好门窗,取出魔杖幻影移形。此刻的永宁在魔法界算来已经成年,身体内的魔力也已经稳定,像幻影移形这样的比较消耗魔力的咒语,她也已经能轻松的使用出来。洛阳这个地方,她与松明子一起来过,她为自己设定的坐标位置在城内一座小道观的后院墙外边,那里临着一条小河,又有几棵老榆树,掩饰起行踪极为方便。

    洛阳的天气倒比青州好上一些,此时天色将暗未暗,虽然也刮着风,却不算刺骨。永宁缓步从小路走了出去,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往的行人匆匆,并没有谁注意到她。她站在一街角不打眼的位置,从袖拢里取了一张纸,叠了只纸鹤,然后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默念了一个咒语,那纸鹤便摇摇晃晃的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起来。

    永宁用袖拢挡遮住那只纸鹤,沿着它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是一个简单找寻血亲的方法,总比她到处找人问路要安全的多。她走的并不快,不过她当时所处的位置离着房玄龄的居所也确实不算太远,她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来到了一栋宅第门前。

    不是什么朱门大户,门前也极素净,不大的门脸前面只挂了两盏牛皮灯笼,光线显得雾蒙蒙的,并没有家丁守在门外。永宁站在门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虽然知道房玄龄就在这宅子里头,可是这里是房玄龄的居所呢?还是他只是来这里做客?她左右看了看,这条街上居然安静的很,连个路人都没有,害得她想打听一下都找不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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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父女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寒风也越发的凛冽了起来。永宁虽然早给自己加了保暖咒,可是单是听着这风声,便从心里泛起一股凉意。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再次抬头看了看眼前紧闭着的宅门,又四下望望见真的没有人迹,便一咬牙,一个隐身咒,再加一个短距离的幻影移形,她人便已经进了宅内。

    进了这宅子,永宁发现这里边儿外头的门脸儿倒还真相配,两进的小院子,小小巧巧的,倒真像是个暂居之所一般的简洁。她一进来就知道这里估计是皇帝赏给房玄龄暂住的官舍了,她回头间便看见门房里坐着的两个家丁都是房家的下人。

    在确认了房玄龄就在这宅子里,而这宅子也正是房玄龄的居所之后,永宁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再次一个移形幻影,又回到了门外。她撤去了隐身咒,整整了一下衣装,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一些之后,才迈步上前敲门。

    房家素以家风严谨著称,房家的下人也大多没有一般官宦人家那种高人一等的架式,像应门这样门面上的活计,也向来都是安排的机灵又本分的家丁。永宁这边才一敲门,里面便有人应了一声,然后脚步声响起,门很快便打开了一道缝:“是哪位呀?……”

    应门的是家丁柱儿,他的声音有些困惑,自打他们跟着房玄龄到了洛阳住下之后,这小宅子除了房遗爱和高阳公主就没别人来过,而今天房遗爱下半晌才走,没道理这会儿再拐回来一趟,于是他心中倒还真存了三分好奇。

    永宁离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个女童,可这五年的时间下来,已经长成了一个娉婷少女,又加上天色昏暗,即使柱儿手里举着一盏灯笼打在了永宁的脸前,却依旧没有一眼就能认出她来。不过永宁身上的道袍实在太能让人联想,而且她虽然眉目都长开了,却依旧能隐约看出儿时的模样。

    永宁也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柱儿打量。

    果然,那柱儿多看了几眼后,便忍不住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永宁一番,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您是,可是小娘子回来了?”

    他一见永宁含笑点头,立刻转头朝身后大喊道:“栓子,快,快去告诉大人,是小娘子,小娘子回来了……”

    柱儿的话音未落,他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半掩的大门整个被人拉开,那个叫栓子的家丁一见真是永宁回来了,连礼也顾不得行,便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连跑边高声喊道:“大人,大人,小娘子回来了……小娘子回来了……”

    永宁抿唇一笑,刚才攒起来的那点“近乡情怯”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她伸手拦住了柱儿要行礼的动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次家里都有谁跟着父亲大人一起来的洛阳?大哥可来了?”

    柱儿一边侧身引路,一边恭敬地回道:“大公子这次并没有随驾,二公子与公主殿下随陛下住在行宫……”

    “这些年,家里可好?”永宁越往里走,心情越激动,她对房玄龄的感情很复杂,有敬有怕,那是她一直当做山一样在依靠的人,久别重逢,她心里的滋味不一而足。

    “都好……只是夫人想您想得紧,大人虽然没说,可是他惦记您,小人们也是看得出来的……”柱儿也很激动,这些年房家少有波澜,就是少了永宁,让人遗憾,虽然当初锦绣别庄建成之后,永宁住在那里的时候就多过住在房府,可是那与几年间不见人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永宁跟着松明子离开了长安之后,卢夫人便没有一天不念叨的。好在永宁也能体恤家里,隔三差五便会托人送书信礼物回家报平安,不然卢夫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柱儿的话让永宁心中一阵酸涩,虽然时常在心里发狠,想一辈子自私自利地过,可是这些多年相处下来的“亲人”,却总是能触动她心中柔软的地方,让她舍不得,也不愿放下……

    就在这几句话间,柱儿已经引着永宁来到了内院。房玄龄已经先一步得了信儿,负手而立,站在临时布置的小书房门前等着永宁。永宁一拐进内院,便一眼看见了一袭玄衣站在廊檐下的房玄龄,她满心激动地快行了几步,不顾地上冷硬,便跪在了房玄龄跟前。

    及到了近处,永宁才发现,房玄龄又老了,原来黑多白少的须发,已经不见了黑色,只剩了灰蒙蒙的一片。虽然房玄龄极力掩饰,可是仓促间披在身上的外氅与他微抖的眉梢,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父亲——”永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朦胧的泪眼中写满了孺慕之情。

    “快,快起来,地上凉……”房玄龄此时也扮不来严爷了,伸手将永宁拉了起来,看着已经与他肩膀齐高的永宁,满脸的欣慰。

    “父亲……”永宁再也忍不住了,扑进房玄龄怀中便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如今你也已长大成人,如何还做这小儿女之态?且与为父进屋里叙话吧……”房玄龄被永宁这一扑一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如今连孙辈都已经有了好几人了,但是他还真没哄过孩子,只是生硬地拍着永宁的肩膀,半揽着她往屋里去。

    待走到书房门口,房玄龄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正努力想止住哽咽的永宁,问道:“你可用过晚饭了?”

    永宁摇了摇头,说道:“女儿方才进城,便赶着来寻您来了……”房玄龄闻言,忙安排人去安排膳食。

    小花厅里,房玄龄与永宁父女俩也顾不得食不言的古训了,边吃边说话,永宁倒将她这几年的大致行程又讲了一遍。其实永宁说的这些,房玄龄大多都是知道的,永宁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托人报个平安的,再加上她时时有山川地质、游记散文之类的文章送回长安,所以房玄龄对她说的话并不觉得陌生。

    房玄龄一直在引导着永宁说自己的经历,他自己只是偶尔提问或评价几句,这种谈话的模式让永宁非常的怀念。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房玄龄都是在用这种方式教育她,只不过当时她对此多有惧怕,既怕答得太好让房玄龄疑虑,又怕答得不好让房玄龄失望……总之,她从来爱在这样的小问题上瞻前顾后。

    等永宁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永宁白天也是骑马在大风中赶了一天的路,更不要说房玄龄天天繁忙于公务,父女俩都显出了疲色。“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赶了一天的路,且先下去歇息吧……”房玄龄揉了揉额头,冲着永宁挥了挥手,说道:“待明日为父得闲儿了,咱们父女再好好说说话……”

    永宁连忙应声起身,亲自服侍了房玄龄梳洗,才回去了下人才收拾出来给她的房间。躺在床上,她才惊觉自己今天实在太鲁莽了,居然就扔下封信给薛仁贵、席君买,便一个人跑来了洛阳,这中间留下的破绽未免太多了些。她想了想怎么都觉得不放心,别的都好说,可是她人既离开了,马匹怎么能留下呢?

    那样的风雪天,她连马都没有骑,然后留下封信不见了,还指不定薛仁贵和席君买会怎么想呢虽然身上已经很是酸疼,但是永宁却还是咬了咬牙,灌下了一瓶恢复剂,歇了一小会儿,待药效上来,便再度幻影移形到了青州客栈她的那间客房……

    她走时留的信还在桌子上放着,屋子里明显没有人进来过,她将那封信收了起来,然后开门转身来到了薛仁贵与席君买的房间外面,屋里还亮着灯,薛仁贵与席君买明显还没有睡。“薛大哥,席大哥……”她轻轻地拍了拍房门,低声叫道。

    席君买很快便开了门,侧身将永宁让进房间,问道:“妹子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永宁轻皱着眉头,说道:“刚才得了师门的传书,要我即刻起程去洛阳,我是特地来与两位兄长辞行的……”

    薛仁贵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皱着眉头说道:“即刻起程?这会儿城门也该关了吧?无错不少字你要怎么走?”

    永宁轻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兄长不必为我忧心,我自有办法,城外也有人接应于我,必不会出事的……”说着,她从袖拢里取出一只钱袋,放到了桌子上,说道:“我这里还有些盘缠,两位兄长莫要推辞,兄长们都是要建功立业做大事的人,就不要在这些小节上计较了……还有我的那匹马,如今倒不好带它出城,也要烦劳两位兄长处置了吧……”

    薛仁贵家境本就贫寒,而席君买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更别提这两人被人追杀了一路,仅有的那点钱财也都丢的丢、用的用没剩下什么了。他们这一路过来,虽然劫富济贫了几回,可是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眼前着就要到莱州了,他们倒不好再做那些没本钱的买卖。永宁这袋钱,对他们倒真能顶上大用。

    他们郎舅二人与永宁同行了近两个月,脾气也都尽知,这会儿也不跟永宁客气了。见永宁急着上路,便也不多说什么,只粗浅的嘱咐了几句,便送永宁出了客栈。

    行出两条街,永宁借着一个隐蔽之处,再度回了洛阳。这回,她是真的累得不想睁眼了……

第一二八章 李治

    永宁头一天确实累到了,结果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巳时了。

    这个时间,房玄龄早就去官署办公去了。房玄龄带来洛阳的下人,只有十来个家丁和四名仆妇,并没有带丫环过来服侍,好在永宁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穿衣梳洗都不用人侍候。尽管如此,也有两名仆妇一直站在她门外候着,帮她打水传饭。

    这天的天气比前一天好些,天虽然还阴沉着,风却停了,便显得没有那么冷。永宁用了些饭,便到院子里消食,这才发现挨着墙根的地方居然种着两株瘦梅,此时已经结了花苞,一株是红色,一株是黄色。

    永宁站在梅树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枝上的花苞,暗暗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给高阳公主送个信儿。她知道,若是让高阳公主知道她人在此处,却没及时通知一声,准得生气。想起高阳公主发脾气的样子,永宁脸上忍不住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她转过身刚想去叫人去高阳公主那里一趟,便看见李治一袭紫色的王袍就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当日那个羸弱少年,如今已经成人,身形虽然还显单薄,身上的气势却已有了迫人之姿……永宁抿唇浅笑,眼眶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李治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似乎生怕一点点动作就会让眼前的人儿再度消失无踪一般。他心底的紧张激动不能言说,着实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真是幻。

    今日为李治引路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叫栓子的门房。他原先也是被永宁仰头含笑赏梅的侧影给看呆了,一时之间竟忘了出声招呼,待这会儿见永宁转过身来,才急忙冲着永宁施了一礼,说道:“禀告小娘子,晋王殿下有事来见大人,小人已经回禀了大人在官署,可是晋王殿下说要在此等候……”边说,栓子边觉得李治今天有些不可理喻,这个时辰怎么看都是房玄龄在官署办公的时间,他却偏偏跑到这官舍中来等,栓子怎么想都觉得这李治今天非常的莫名其妙……

    “啊——”永宁看着李治愣了一愣,然后急忙低下头,顺着栓子的话,说道:“既然殿下要等家父,那就请殿下花厅中用茶吧……栓子,你且去官署告诉父亲一声,晋王殿下在家里等着……”

    李治缓步走到永宁跟前,脚步停顿了下来,手伸了伸,似乎想握住永宁的手,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用喑哑的嗓音说道:“孤与宁真小娘子也多年未见了,不知小娘子可有时间与孤闲叙几句?”他的语气中带着生疏,可是眼中透出的热切与激动,却让永宁心颤。

    永宁并没有回话,只是做出了引路的姿势,陪着李治一前一后地进了花厅。李治坐在几案前,目光随着永宁的动作移动,直到永宁亲手将一杯清茶放到他手边,他才恍过神来急忙低下了头。

    永宁手里也捧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杯让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看着对面已过弱冠之年的李治举止透着几分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究竟是来见父亲大人的,还是来见区区在下小道我的?”她语气里透着戏谑,分明是将李治看穿了。

    虽然不知道李治是怎么知道了她在此处的消息,但只从他来的时间,和眼下的神情举动,永宁便知道他绝对是为她而来的。

    李治的耳朵尖染上了一层红晕,可脸上却一点没露出心虚的表情,紧抿着又唇,狠狠地瞪了永宁一眼,只这一句话间,他便又找回了他们之间当初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顿时柔和了起来,眼底的刺探与那些不可琢磨的东西也都消失不见。“哼本王自然是来见房相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有什么好见的?你不是云游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我打量着你,是准备一辈子飘在外头的,如今能见上一面,倒还真是稀奇了……”他话里话外诉说着不满,可是语气中却透着亲昵。

    “本来也没想着能见面,只是陛下东巡至洛阳的时候,我就在左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过来与父亲见上一面,总要让家里人知道我平安才好……”永宁对李治的不满视若无睹,很随意地编织着理由。

    可李治听了她的话,反倒更恼了,将茶杯重重地放在几案上,直钩钩地盯着她,满脸写满了“生气”俩字,却不说话。“怎么?还真生气了?”永宁不以为意地推了推李治的胳膊,撇了撇嘴说道:“被害得有家不能回的人明明是我,你倒还生起气来了……”

    “对不起……”李治满眼的懊丧,他埋在心里多年的负罪感,轻易地被永宁给勾了起来。

    永宁其实只是顺嘴那么一说,她见李治倒把她的话当了真,连忙坐正了身体,笑着说道:“哎呀,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怎么就当了真了呢?现在再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其实这些年在外头,我可是真的长了见识了,好吃的、好玩的都记不清经历了多少了,日子过得可比在长安的时候有趣多了……”

    李治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手缓缓地覆在了永宁的手上。这些年来,高阳公主很够意气地将永宁捎回家的诗词、文章乃书信都拓了一份给他。他从地图上描绘过永宁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也拿着她游记里描述的内容请教过人,自然想像得出那条路永宁走得有多不容易。可是今日见面,永宁却只字不提其中的辛苦,让他顿觉心酸。

    “阿房,这次既回来了,就留下来吧……”李治摩挲着永宁细嫩依旧的手掌,他的手变大了,永宁的也变大了,这样看起来,倒与儿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永宁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抽了出来,低头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说道:“我,还有好多想去而没来得及去的地方,我会慢慢地继续这样走下去,不留遗憾地走完……”

    虽然对局势缺乏了解,可是她本能的知道眼下还不是她留下来的好时机,如果不是那场大雪让她突然按捺不住思亲之情,她根本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回来。甚至可以说,即使回来了,她原本也没有与李治见面的意思。永宁的计划中,也只是在洛阳留上两天,与房玄龄好好说说话,便要再度离开。甚至于连房遗爱都不在她一定要见的名单里。

    “不能留下来吗?阿房,”李治再度握住了永宁的手,说道:“我知道此刻让你留下来,难免会委屈了你,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别人挡了你的路,日后,日后……”他脸色变了几变,再往后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殿下请慎言”永宁敛起了笑容,深吸了一口气,非常认真地低声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委屈,更没有谁挡了我的路,殿下现在说这话,岂不是要再次陷我于那不堪的境地?”

    李治慢慢松开了永宁的手,抚额苦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总觉得有满心的话,想要说给你听,可是一看见你,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罢,如今我也确实还难护你周全,你既不愿留下,那便依着你自己的意思继续走你想走的路吧,只是,阿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我们挂念……”

    永宁不知为何突然看穿了李治强撑出来的镇静,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在颤抖的声音,那一下一下的声音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永宁有些慌张地端起茶杯,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溢满了她整个口腔,连带得心里也泛起了苦意。

    “九郎……”永宁依旧低着头,仿佛不敢看李治的眼睛,声音里已经带了点点哽咽之意:“当你没有能力给我幸福的时候,就不要轻易跟我提起这样的话题,那会让我很难过……”

    “对不起……”这是今天李治第二次跟永宁说出这三个字。他也低下了头,将双手摊开在眼前,永宁的存在,似乎总能让他质疑自己的能力,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可是为什么离永宁还是有那么远的距离?他用双手撑起额头,微微闭上眼睛,过去的这五年间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在眼前,他发现自己虽然做了很,也得到了很多,可是那些都离他人生唯二的目标很遥远。

    李治过去那么多年只执着过两样东西,一个是皇位,一个是永宁是的,他想要皇位,他向往权利,即使他给很多人留下了仁弱的印象,可是他骨子里流着的毕竟是李家的血,有些东西对他的诱惑是与俱来的。永宁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个意外。

    从小被李世民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李治,比任何人都清楚房玄龄的能力,与他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身位嫡幼子的他,在通往皇位的路上,有太多的障碍,他需要助力。由于李承乾和李泰的存在,所以长孙无忌从来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而在他没来得及认真挑选这个助力之前,房玄龄便因为高阳公主和房遗爱的纠葛,莫名其妙的与他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内了。

    于是,后来与永宁亲近,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只是当初鼓动着晋阳公主与永宁交好的时候,他是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陷进去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舍不得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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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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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永宁介绍:
走过初唐,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只是一个逍遥过客;
谁料从最初的身不由己,到后来的心不由己,
有些人、有些事却早已注定放不下了;
于是,她便只能把那份情,牢牢的握在手中!
于是,为了“盛唐”这个承诺,此生褒贬由他人!盛唐永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永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永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