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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槎客     聊斋之屠仙记txt下载     聊斋之屠仙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叉

    在中土神州之南,无尽汪洋之中,有一座巨大岛屿。

    此岛东西近千里,南北亦有五百里,岛上有群山绵亘,莽林密布。虽然临近一条航线,只因传说岛上有巨怪食人,所以过望船只从来不敢在此停泊。

    这一天,外人都以为该是人烟绝迹的海岛上,却又两个人悠闲惬意地在保留着原始风貌的密林中穿行,而且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其中一个少女白衫白裙,面容清秀,正是当初因盗窃“寒山寺”佛宝而被白云和尚追缉,结果被知秋一叶和张乾所救的小鼠妖阿纤。

    另一个少女面容同样颇为俏丽,却是作了野人的装扮: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额头束一根皮条,身上串着兽皮缝制的无袖短衣和齐膝短裤,赤足无履,肌肤呈健康的古铜色。

    在这野人少女的肩头,还扛了一头体型庞大的斑斓猛虎,只是首尾都软软地向下垂着,口鼻间满是鲜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两女在高低起伏遍布藤萝的山林间穿行,阿纤这已经化形的小妖固是步履轻盈,那野人少女扛着一头该有七八百斤重的死虎,竟也浑然无事地紧随在她身边,还有

    余力脸不红气不喘地与之闲谈。

    她舔了舔嘴唇,带着点回味无穷地神态开口说话,说的却是略有些生涩的中土语言:

    “阿纤姐,今天你家老爷是否有时间帮我们烤虎肉?以前我只以为爹爹烤的肉便最好吃。岂知吃过你家老爷烤的肉后,我便再也吃不下爹爹烤的肉了!”

    阿纤笑道:“夜儿你尽管放心好啦,这三年来我都在记着老爷和夫人每一次闭关的时日,算定了今晚他们一定会出关。

    “老爷他最会讨夫人欢心,出关后一定会亲自动手做些好吃的。只要你将这头死虎送到他面前,他自然不会拒绝。到时我们便可以借夫人的光,跟着享用一顿美食。”

    说到此处,她又想起一件事情,笑嘻嘻地道:“只有肉没有酒也不好。那群猴子酿的酒还有不少,夜儿你且稍等一等,待我再去‘借’一葫芦回来!”

    一语方毕,她身形向下一伏便消失在原地。

    她修为虽然不高,却因觉醒了鼠族中的一支上古血脉,无师自通掌握了一门遁地神通,能够穿行大地如无物且瞬息千里。

    当初她便是凭着这门神通从“寒山寺”盗出佛宝。若非后来吞入腹中的佛宝限制了她这神通的施展,白云和尚也未必便追得及她。

    在“寒山寺”盗宝尚能得手,从一群猴子当中盗一葫芦它们自酿的“猴儿酒”,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不过片刻,阿纤笑嘻嘻地从地下钻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不知从哪里采摘下来的大葫芦,敞开的葫芦口中散发着馥郁甘醇的酒香。

    夜儿凑上前来,用力嗅了嗅诱人的酒香,脸上也现出向往之色。

    阿纤忙将葫芦藏在身后,笑着推开夜儿:“夜儿你酒品太差,上一次只喝了一点便闹着和人摔跤,先将你两个哥哥摔倒不算,连你母亲、两个舅舅全都摔得鼻青脸肿,若不是夫人出手将你制住,怕是整座卧眉山都被你掀翻呢?”

    夜儿当时羞红了脸,伸手来捂阿纤的嘴,不许她再说自己的糗事。

    阿纤嘻嘻哈哈地提着葫芦边跑。

    两个女孩儿一追一逃,不多时已经跑出丛林,到了两座对峙的山崖之下。

    两座山崖都有千丈高下,上面如蜂窝般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许多洞口,隐隐约约有人声从洞内传出来。

    夜儿忽地仰起头向着右侧的山崖大喊了一声,用的却是另一种古怪拗口的语言。

    阿纤在这岛上生活了已有三年之久,已经初步掌握了这种语言,听懂了她喊得是:“我回来啦!”

    随着夜儿的一声喊,从其中的一个洞口内走出高高低低的四个人来。

    其中最醒目的一个身高过丈,虽然穿着兽皮衣衫,也可以见得体态丰盈,胸脯饱满,分明是个女子。只是生得眼如金灯,獠牙巨口,相貌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在女子身侧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中等,相貌也平平无奇,只是身上穿的是一件布衫。

    左右跟随着这对男女的,是两个相貌一模一样,又与夜儿又五六分相似的少年,都是十三四岁年纪,身穿兽皮短衣。

    夜儿很是欢快地奔上前去,向着那对男女喊声“爹娘”,又向两个少年喊声“大哥、二哥”,然后随手将肩头的死虎抛给他们。

    那两个少年一个抓头一个爪尾,虽是两人合力,却也是轻轻松松地接住了这七八百斤的分量,显示出一身的力气同样不可小觑。

    阿纤也走上前来,向那对男女施礼后唤了一声“徐叔叔”和“徐婶婶”,前者用的是中土话,后者用的却是这岛上的语言。

    那徐姓男子只是应了一声,女子则是探出一只簸箕般大小的巨手,一把将体态娇小的阿纤抓到身边,叽里咕噜地连问几句,却是和女儿一样询问阿纤,她家那位老爷是否能够准时出来为大家烤肉。

    阿纤被抓得双足离地,只得连连点头许诺,这才哄得这女子眉开眼笑地将她放了下来。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后,徐家五口人到洞中去准备今晚烧烤用的一应事物,阿纤则到了另一边的山崖上,在一个山洞的洞口处找块干净的石头做了下来,双手托腮怔怔地出神。

    当初她被父母带回家中,修养数日之后终于恢复元气重新化为人形。

    因为心念张乾的救命之恩,又莫名地对他有种无法形容的亲近之意,她向父母陈情说要去投奔张乾报答恩情。

    经过儿子一家遇难之事,她的父母已认识到野生妖怪生活的艰难,以为能搭上一位地仙的关系,哪怕是为其仆婢也算是有了立身之本,当时也都没有阻拦。

    得了父母的允许后,阿纤背了一个小包袱离家,几经周折找到了正在刘辛夷家中养伤的张乾和王婉夫妇,拜倒身前说明了来意。

    张乾不能确定她此来投效究竟有几分是出于知恩图报之心,又有几分是出于的影响,当时还有些犹豫,却是王婉很欣赏这有情有义的小鼠妖,拍板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伤愈之后,张乾夫妇闲来无事,商议着去见识一下海外风光,于是带了阿纤南下出海。

    游历了一段数月之后,张乾心有所感,要寻个所在闭关参悟参悟修行之道,便来到了脚下的这座海岛,却又发现这岛上生活这一种名为“夜叉”的类人生灵。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九变化神诀》

    张乾夫妇带着阿纤上岛,来到这座名为“卧眉山”的山脉中时,首先遇到的便是夜儿一家。

    当时夜儿的两个夜叉舅舅见有人闯入自己地盘,当时便想将他们三人拿下。

    只是任凭他们力大无穷又行动如风,在张乾和王婉的面前却实在不值一提。

    张乾只是心念微动稍用手段,便将他们两个生擒当场。

    夜儿的母亲见两个兄长被擒,大声嘶吼着便要扑上来拼命,却被夜儿的父亲拦下,然后自己上前来,带着些畏惧和兴奋与张乾叙话。

    因这人的相貌和口音都似中土人氏,张乾便也没有继续动手,与对方做了一番交谈,得知对方姓徐名华,本是交州的一个珠宝商人,因出海经商时遇到风浪而漂流至此。

    徐华初到这卧眉山时,被山中的两只夜叉抓获,全凭着一手煮肉烤肉的手段打动了只会茹毛饮血的夜叉,不仅收留他在山中居住,还将妹妹送他为妻。

    这母夜叉为徐华生下一胎同胞的两儿一女,儿子取名为徐彪、徐豹,女儿便是夜儿。这三个孩子虽然生得纯正人类相貌,却因身负夜叉一族血脉,尽都生具神力,其中又以夜儿最勇。

    当时张乾已经想起这又是中的一个故事,看到站在一起,仅身高便有小半差距的徐华及其夜叉妻子,他着实想对徐华说一声“佩服”,道一声“辛苦”。

    因为有一份乡土之情,张乾也便没有与攻击自己的两只夜叉计较,收了法术将他们放开,又与徐华商议要借一处栖身之地,闭关参悟修行之道。

    徐华与两位妻舅商议之后,便将他们三个请到卧眉山中夜叉聚居的这两座山崖。

    两座山崖上都有无数洞口,内中空间有大有小。卧眉山的三十余只夜叉都居住在向阳一面的山崖上,背阴的一面便让了张乾夫妇。

    张乾和王婉选了一处合适洞穴,清理一番后带着阿纤住了进去。

    只是他们夫妻一年倒有七八个月在闭关,用不着阿纤来服侍。再说阿纤虽已仆婢自居,一心要好生服侍老爷和夫人来报答大恩,却因自小便被父母呵护,实在不大通晓伺候人的活计。日常相处时,反倒是张乾夫妇照顾她更多一些。

    阿纤在岛上闲居无聊,渐渐地和徐华一家熟识,尤其与徐夜儿有了交情而成为好友。

    张乾夫妇出关之时,与徐华一家相处得倒也不错,常将自己夫妻做得吃食分给他们一些。

    那夜叉三兄妹及徐彪、徐豹、徐夜儿三兄妹平日吃的都是将徐华烹制的食物。而徐华来此海岛之前也是一个家有恒产的商贾,自己极少触碰庖厨之事,厨艺其实只勉强停留在“熟”境界。

    以往没有比较,大家都将徐华做熟的饭食当做无上美味,如今与张乾夫妇做出的东西一比,自然显出了巨大的差距,也便终日盼望张乾早些出关。

    此刻在那洞穴最深处的一间经过修整的石室之内,张乾和王婉也终于结束了这一次的闭关。

    王婉含笑道:“恭喜大哥,你这终于推演完善,由地仙至元神真仙的修行之途已再无关隘。”

    张乾也笑道:“能够有此成就,一则要感谢当初空桑婆婆的造就之德,二则要感谢婉儿你三年来的朝夕相伴共同参详。”

    昔年张乾的中,用了二十年时间修习,真气经九转九炼之后打磨得圆融纯粹,在白猿尊者化身空空儿施以的死亡压迫下,一举结成金丹成就地仙。

    等出了,虽然修为境界被打回原形,但这一份修行的感悟已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又得白猿尊者增送的一枚蟠桃补益元气,轻轻松松地将走过一遍的道路再走一遍而晋升地仙。

    随着修为的提升,他受“天刑”的影响也在不知不觉间深入,渐渐地已沉迷于“天刑”带来的种种便利,而不思规划地仙之后的修行之道。

    幸而空桑婆婆现身,几句话问明了张乾的心志,也令他察觉自己心境的不妥之处,又一手将“天刑”返本还源,融入他的“无间刀”之内,彻底消除了这件道器对他的无形影响。

    “天刑”最后传给张乾的便是当年东岳帝君的根本修行法门,张乾已决定走自己的道路,这门法诀自不会去修行,却可以拿来作为借鉴。

    在这岛上的三年中,他以自身修行的、为根基,结合前世搜集的无数道经典籍内容,又参照的内容,与王婉共同参悟推演,终于完成了这一部直指元神之道且最适合他自身修行之路的,并且依法修行已获小成。

    王婉道:“如今这功法已成,我们也早些出关罢,相比阿纤那丫头早等得心焦了。”

    张乾哂道:“她等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做的食物。早先怎没发现这小丫头竟是个吃货,如今与徐华家那一门吃货遇到一处,才显出她这毛病来。”

    王婉哑然失笑:“这丫头虽然贪吃了一些,但平日里已是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做事,原也该受些优待。”

    说罢,起身拖了张乾,一起往洞外行去。

    他们没有可以掩饰行藏,在洞口发呆的阿纤耳目灵敏,老早便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当即一跃而起,带着满脸的欣喜向洞内张望。

    等看到张乾夫妇的身影时,她如一头欢快的小鹿般奔上前来,先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唤了一声“老爷”和“夫人”,然后笑嘻嘻地将提在手中的葫芦呈到张乾面前。

    “老爷在闭关前曾说这一次便要将修行功法彻底推演完善,如今功成出关,阿纤特意去取了一葫芦‘猴儿酒’为老爷贺喜。”

    张乾笑呵呵地接过葫芦,尝了一口后道:“果然是好酒,你这丫头倒也有心了。”

    阿纤趁机道:“夜儿听说老爷今日出关,也特意去打了一头老虎,只等老爷你亲自料理。”

    张乾摇头笑道:“早知你这丫头如此殷勤,定是另有所图。也罢,今日确是该好生庆贺一番。待老爷先去渡个雷灾,然后便来为大家做一顿虎肉大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九之雷

    如交代要出门散步般说出要去渡那修行之士谈虎色变的雷灾之后,张乾留下摇头失笑的王婉与瞠目结舌的阿纤,身形一下闪烁,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大海之上。

    他脚下踩踏着起伏不定的海水稳稳站定,仰面向天张口喷出一口灵气,在空中幻化做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那一朵足有三尺直径的莲苞层层舒展绽放。在最中心的莲蓬上方一尺处,有一颗龙眼大小,圆坨坨、光艳艳的无瑕金丹载浮载沉闪闪烁烁,却如一尊莲花形的灯盏上燃着的一点不灭灯火。

    随着这一颗金丹的出现,天空中忽地有浓黑云雾从四面八方涌起,瞬间向中心处汇聚,黑压压的遮蔽了方圆数百里的海面。

    在云雾深处,不时有一道道电光闪耀,随之传出隐隐雷鸣之声。

    似乎感应到乌云中隐藏的绝大凶险,这一方海域的所有水族都没命散向四方或潜入深水。

    只片刻之间,张乾已成为这数百里海域海面上的唯一生灵。

    张乾顶着那一朵白莲及一颗金丹负手而立,低声自语道:“这老天也忒开不起玩笑,我不过是稍微挑逗了一下,他竟造出如此大的声势,也不知稍后降下的会是几重雷灾?”

    古来修士或妖怪在面对三灾利害时莫不战战兢兢,都是将修为尽量收敛,力争使灾劫延后,也令自己又更多一点时间来做准备。

    此刻张乾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放出了一身修为,甚至将一颗金丹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确实如他所说那般,有些“挑逗”老天的意思在内。

    而且天道最是公正无私,在冥冥之中感应到的渡劫者修为越深、根基越厚,降下灾劫也越厉害。

    以三灾之首的雷灾而言,同样是渡雷灾,修为不同者要面对的天雷数量亦大有差别:最少者只有一重,最多者可达四重,每一重则是有九道天雷。

    张乾如此做法却非活够了作死,而是知道雷灾中既充斥毁灭之力,也蕴含造化之机,既是劫难亦是机缘。只要捱得过去,便可以享受以雷霆造化之力打磨肉身、淬炼金丹的福利,天雷数量越多,收获的好处越大。

    漫空乌云之中陡然现出了九个漩涡,分按九宫方位排列,伴着“轰!”的一声开天辟地般巨响,九道足有人身粗细的森亮雷光从漩涡中落下。

    九道雷光看似平行,角度却都各有微小差异,以至于最后是向着张乾的头顶攒聚。

    张乾哈哈一笑,先张口一吸,将那朵真气所化白莲及莲心的金丹吞回腹内,而后右手五指弹动之间,早年自创又经后来推演而日臻精微玄奥的“大五行刀芒”发动,无数道分具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的五色刀芒璀璨烟花般从指尖飞出。

    这些刀芒都在他经脉窍穴之内经过了无数次的凝练压缩,每一道只有三尺长短、发丝般粗细,挟着在虚空中割处一道道随现随隐裂痕的无匹锋锐,彼此交错后斩中了九道粗大雷光,抽刀断水般将雷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化作漫天雨丝般的银白电芒。

    张乾身上陡然生出漩涡般的巨大吸力,漫空雷电毫光被他吸引过去落在身上,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声中,细细地打磨着他这具本就凭借锤炼得无比强横的身躯。

    乌云中的九个漩涡越转越急,瞬间拉伸成上大下小的漏斗形状,在第二声轰然巨响中,第二重的九道缩小至碗口粗细却威力翻倍的天雷落了下来。

    张乾仍是神色从容,双手瞬间结出的五个古朴玄奥印诀,在头顶凝聚成一座高达百丈的五色山峰。

    九道雷光劈在山峰之上,不仅未能撼动这凝聚五行之力、五岳之灵的山峰分毫,反而将自身炸得粉碎,再次化作丝丝缕缕的雷电之力被张乾吸纳了用来打磨身躯。

    那九个漏斗形的乌云漩涡越拉越长,片刻后已经如同从天空垂下的九根刺击大地的巨型矛枪,第三重天雷从这矛枪的尖端激射而出,已经压缩到只有手指粗细,闪耀的强烈电光刺得人难以直视。

    张乾衣袖倏地向上扬起,瞬间膨胀成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阴阳二气在袖中如磨盘般旋转,凭空生出无可抵御的引力。

    从空中落下的九道天雷便如九条归穴的银蛇,一股脑地钻入他袖口之内,又被袖中的阴阳磨盘生生碾碎,化作丝丝缕缕的本源雷霆之力,被张乾自掌心处吸纳入体内,由真气裹挟着做周天运转,淬炼周身的经脉窍穴。

    空中的乌云急速向中间聚拢,霎时间浓缩到只有一亩大小,正正地悬浮在张乾的头顶上空。

    那一段浓黑的几乎要滴出汁液的乌云一阵扭曲盘旋,变成一朵从天空倒垂下来的巨大黑色莲花。

    “雷灾化形!”

    张乾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他一身的积累实在太过深厚,方才又是没有半点掩饰地展露了所有实力,结果降下的天雷不仅达到极限的四九之数,最后一重更遇到了传说中威力最大的化形雷灾。

    那一朵黑色莲花轻轻抖动了一下,从中心处的莲蓬中吐出九颗拳头大小的雷珠后崩溃消散。

    这九颗凝聚了无穷雷霆之力的雷珠竟都呈现出漆黑的颜色,表面有丝丝银白电芒缠绕,如九颗陨落的星辰般向着张乾头顶落下。

    “无间刀”凭空出现在掌中,人刀合一化作一道细如毫发的乌光,瞬间突破音障,拖着一连串低沉雷鸣爆响在空中灵巧穿梭,将那九个分从不同方位落下的雷珠一一贯穿。

    被这一道刀光穿成一串的雷珠在空中凝定数息,随着刀光轻轻震动而崩溃,雷珠中蕴含的雷霆之力被刀光牵引着纳入张乾体内,尽数落入丹田之中重新聚合,重新化成一团小小的雷云,将他的一颗金丹包裹起来。

    张乾收了刀光现出身形,摇动肩背舒展了一下接受雷霆之力洗礼后脱胎换骨般的身躯,又返景内视看了看正被雷霆之力淬炼的金丹,脸上现出满意的神情,身形一闪又回到岛上的王婉和阿纤面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行舰

    得知张乾夫妇出关,徐华一家尽都欢欣鼓舞。

    徐彪、徐豹、徐夜儿兄妹更迫不及待地将那头死虎送到张乾面前,仰着三张小脸儿眼巴巴地瞧着他。

    张乾哑然失笑,随手将那死虎抓了过来。

    徐家三兄妹和一旁的阿纤一起欢呼,因为始终对张乾心存敬畏而站得稍远一些的徐华那位夜叉娘子及他两位舅兄也都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张乾当时让几个小家伙帮忙生火,亲自动手炮制这头死虎。

    若说厨艺,他除了刀工一项也并不比徐华高明太多。

    只是徐华落难荒岛,手边并无多少调料和餐厨用具。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还远远称不上巧妇。

    在岛上的这些年,徐华只能是将肉食烤熟或煮熟后,抹上些自制的粗粝海盐。也就是这些常年茹毛饮血的夜叉胃口奇好,才能欢欢喜喜地享用他做出来的“美味”。

    张乾则是从容出海游历,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在“袖里乾坤”神通开辟的一处空间之内,各种生活用品堆积如山,其中便包括不少调料和餐厨用具。

    此刻他放出一道刀芒,施展“庖丁解牛”的手段,霎时将一头死虎剥皮肢解,抹了各种调料放到火上烧烤,不多时便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因为施法控制了火焰,这些虎肉很快熟透,表皮金黄且渗出一层晶亮油脂,看起来分外诱人。

    张乾见火候已到,便先取了自己和王婉的一份,然后示意大家随意享用。

    除了徐华尚有些矜持,三只夜叉和四个小家伙早等得心痒难熬,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大快朵颐。

    便是阿纤这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丫头也毫不客气地抢了一条前腿,丝毫不顾仪态地捧在手中,用两枚很有些可爱的小板牙卖力啃着。

    张乾和王婉都证得地仙,已经能够转化天地灵气为自身生存所需,即传说中所谓“餐风饮露”,对于食物的依赖已是可有可无。

    此刻他们吃东西更多地是享受夫妻共处的温馨气氛,只可惜这气氛仅维持了片刻便被人破坏。

    徐华犹犹豫豫地走到两人附近,张口欲言而后欲言又止,模样儿显得甚是踌躇。

    张乾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动开口道:“徐兄若是有事,不妨请上前来详谈。”

    徐华听得他出言召唤,心中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同于浑浑噩噩地妻儿,他却是知道张乾夫妇都是传说中的仙道高人,相处时不免总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他走到近前,先向着张乾和王婉恭谨施礼,然后陪着小心问道:“张兄,我听阿纤姑娘说,你此次出关之后便将离开此地,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张乾点头道:“不错,我此次在这岛上逗留数载,只为参悟一门功法,如今已算小有收获,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徐华闻言犹豫再三,半晌后才向着张乾一躬到地:“张兄若是方便,是否能将我一家人带回中土?”

    张乾笑道:“此事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我们在海外尚有些事情需要料理,徐兄若要返乡,尚需在这岛上再等些时日。不过徐兄方才说‘一家人’,可是决定了要带尊夫人一起回去?”

    徐华转头看了看正与两个哥哥争抢虎肉的彪悍娘子,苦笑道:“人常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拙荆纵有种种一言难尽的不如意处,对我却是一片赤诚,如今又为我生了三个孩儿,我怎都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原来我担心两位舅兄不肯放人,确也曾生过舍弃一切独自逃走的念头。如今既然有张兄做主,自然不用再行此下策。”

    张乾颔首赞许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徐兄诚为君子。如此你我便一言为定,待我们要回转中土之时,定来接徐兄一家同行。”

    徐华大喜,急忙向张乾连连称谢不已。

    众人当晚尽欢方罢。

    转过天来,张乾夫妇与阿纤收拾了行装便准备出发,其中阿纤免不得和徐夜儿这好友依依不舍一回。

    三人到了海边,阿纤问道:“老爷,三年前你曾说在海上游历,总要扬帆驭舟乘长风破万里浪才有趣味,还说要利用参悟功法的空闲,造一艘船来乘坐。如今三年已过,你那船可造好了也未?”

    张乾含笑指着海上道:“自然已经造好了,你看那不是吗?”

    阿纤急忙转头,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碧波浩瀚一望无垠,哪里有片帆只影?

    “老爷,你……”

    她带着一脸茫然之色正要再问时,便看到视野内的一片海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紧接着便是一朵足有百多丈直径的巨大水花向四周扩散,掀起的一圈海浪高达数丈,一尊黑黝黝的庞然大物正从水花的中心处浮上水面。

    “好大的一艘船!”

    被吓了一跳的阿纤双手捧心发出一声惊叹。

    出现在海面上的是一艘长达百丈,最宽处却不足十丈的狭长巨舰,由舰首延伸到水面下的那一条中轴脊线夹角极小,使得整艘船形如一柄厚背薄刃的漆黑长刀。

    张乾唤来一阵轻风裹住自己三人,凌空飞渡数里落在那首巨舰的甲板之上。

    一个体态圆肥的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站在甲板上迎候他们,却正是张乾的化身石清虚。

    本尊既至,化身自然功成身退,变回那石卵的本相,飞入了本尊张开的袖口之内。

    到了船上,阿纤又发现更多的不凡之处,首先是这艘船竟非木质,而似是用一整块巨大的黑色晶石雕琢而成,船身连同船上的两层楼阁浑然一体,不见任何拼接的痕迹;然后是这船上既无帆桅又无桨橹,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在海上行驶。

    王婉则是笑吟吟地对张乾道:“恭喜大哥,辛苦三年,总算将那黑山老妖的本体炼成了这一件异宝。”

    张乾用手拍了拍船舷边黑水晶般莹润光滑的围栏,笑道:“要说辛苦那是当真不加,三年间我那化身却是不眠不休地一直在忙碌,才终于凭借将老妖本体炼化后重新塑形,又以进行了全方位加固。如今我却是有信心,前方便是有一位妖神或元神真仙拦路,这艘以‘两极元磁真罡’驱动的‘天行舰’,也能够撞碎他几根骨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渡魂

    碧海无垠,晴空万里。

    海天之间,一艘漆黑的狭长巨舰风驰电掣般破浪而行。

    这艘既不见风帆,也不见桨橹的巨舰周身荡漾着黑白二色交织而成的奇异光芒,生出一股奇异而庞大的斥力,不仅推动巨舰急速行驶,而且将海水分向两边,并无一滴沾到舰身之上。

    因此,这一艘巨舰看似是浮游海上,其实是在海面上开出一条沟壑,半截舰身悬浮在沟壑之中浮空而行。

    王婉这三年帮助张乾推演完善,自身亦有不小的收获,到了船上之后,便自选了一个房间,静心参悟玄机去了。

    阿纤则是“鼠”性大发,在这艘“天行舰”上钻来钻去,差不多跑遍了每一个角落。

    张乾却到了位于舰身最底层的一间密室之内。

    这间密室约有三丈见方,高有两丈余,室内并未其他陈设,只在中心处一座祭坛,祭坛上插着一杆六尾黑幡,正是冒牌的黑山老妖炼制的“六欲散魂幡”。

    三年前,张乾本意是请薛瑶台出手,将囚禁在这邪道至宝内的聂小倩连带其他阴魂一起释放出来送入轮回。

    但薛瑶台略做尝试后,向张乾说明这些阴魂依附“六欲散魂幡”而生。若一次性地释放出来,“六欲散魂幡”将立即崩溃。

    唯一的办法便是徐徐图之,分批分次地将其中阴魂放出送入轮回。

    如此“六欲散魂幡”只会被逐渐削弱,而不至于立即崩溃。

    若依此法,所需的时日自然不短,而且聂小倩等六个少女的阴魂作为“六欲之灵”,必须支撑着“六欲散魂幡”的存在留到最后一刻。

    聂小倩因张乾暗施手段,成为“六欲散魂幡”中唯一保存了神智的阴魂,进而成为能够主导这邪道至宝的器灵般存在。要做成这件事情,必须要征得她的同意。

    张乾就此事与聂小倩沟通时,聂小倩自感往日罪愆非轻,想着若能够为解救与自己一起受苦的百万阴魂,或可抵消前非。她也不求来世福报,只求今世能消除心中的几分愧疚不安,当即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此事。

    因为不急在一时,张乾也便不再麻烦薛瑶台,决定等伤愈后亲自来做。

    这三年来,他本尊潜心参悟修行大道,分身石清虚则在祭炼“天行舰”之余,每隔一段时间便释放出“六欲散魂幡”中的部分阴魂,送去冥界地府轮回转世。

    如今的“六欲散魂幡”中只剩下聂小倩等六欲之灵,张乾决定由本尊亲自动手,彻底了结此事。

    他祭出“轩辕镜”,放出消融万物的“离精神光”照在“六欲散魂幡”上。

    那早已失去绝大部分力量的黑幡登时如冰雪般消融,瞬间便只余下“六欲之灵”寄身的六条幡尾。

    张乾收了“轩辕镜”,双手依照结出无数印诀烙在六条幡尾之上,渐渐地将其炼化为本源形态的精纯玄阴之气,与寄身其中的“六欲之灵”融为一体。

    能够被黑山老妖选中作为统御“六欲散魂幡”百万阴魂之力枢纽的“六欲之灵”,聂小倩等六个女子的命格资质都大有不凡之处。如今得了这玄阴之气的滋养,魂体变得愈发凝实灵动,实已与生人无异。

    因为融合了“六欲散魂幡”的部分本源之力,她们便也摆脱了对“六欲散魂幡”的依赖。

    现身后的六个女子中,只有一个聂小倩现出满脸欣喜之色,其余五女都神色木然地呆立在原地。

    聂小倩向着张乾盈盈下拜:“小倩代五位姐妹谢过张先生的再生之德。”

    张乾摆手笑道:“拖延了这些时日,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小倩姑娘,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张某只能在此预祝姑娘否极泰来,重获新生了。”

    说罢,他双手再结印诀,直接在面前的虚空之中打开一条通往冥界的通道。

    本就是冥界旧主东岳帝君留下的传承,沟通阴阳两界实在轻而易举。

    两个身高丈半、项上却分别顶着一颗牛头和马头的大汉从那通道中大步走出,看到张乾时,两张牛马长脸上俱都现出友善笑意,彬彬有礼地一起拱手道:“张道友,久违了。”

    自东岳帝君死后,冥界重归混乱,只有十殿阎君奉道祖符诏掌管了阴曹地府,地藏菩萨凭佛祖法旨坐镇九幽阴山,将最要紧的众生轮回权柄一分为二,各自执掌一部。

    张乾要送“六欲散魂幡”中的阴魂转世,免不得便要与这两方打交道。

    薛锦瑟每年都要送一批“给孤园”中的阴魂转世,在阴曹地府早有人脉关系。

    经她引见,张乾拜访了十殿阎君之中掌管的转轮王。

    转轮王该是接到了上面的某些提示,对待张乾甚是客气。

    彼此经过一番磋商后,转轮王安排了牛头马面两个得力属下负责此事。

    在这三年中,张乾的分身已经与牛头马面打过多次交道。

    牛头马面得了自家上司关照,对张乾的态度甚是友善。

    张乾也非倨傲性情,又有事情需要这两位多多出力,每次相见时也都笑脸相迎。

    如此三年相处下来,双方已算是颇有了些交情。

    张乾向对面还礼之后,恳切道:“这位聂姑娘曾帮过张某大忙,若得方便,还请两位道友务必关照一二。”

    牛头笑道:“此事却不劳张道友吩咐。聂姑娘助张道友救脱百万阴魂,这一份功德非同小可,足以庇佑她投生到一个好人家,得享一世福报。”

    张乾大喜,急忙又向对方拱手笑道:“无论如何,总要二位多多费心。”

    牛头马面在办理差事上甚是用心,并不敢多行逗留,当时便用一面引魂幡接引了聂小倩等六女,转身进了冥界通道。

    眼见得这一件事情终于功德圆满,张乾舒了一口气,出了这间密室来到甲板上,凭栏远眺无尽蓝天碧海,心中大为轻快。

    只是刚刚松了一口气,忽见一道白光从天外飞来,落在他身前的船舷围栏上,变成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白衣少年,俨然正是白猿尊者的模样。

    这小号的白猿尊者笑嘻嘻地道:“张小子,你已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接下来该当履行前诺,去帮俺做那件事了罢!”

第一百四十章 “俊人”马龙媒

    这一艘“天行舰”其实便是张乾炼制的一件巨型法宝,航行时只需要张乾分出一缕神念便可自如操控。

    他心念微动之间,已控制着船头向东南方向偏转了一点,如一柄狭长的黑色巨刀般划破海浪破空疾驰。

    阿纤虽然童心未泯,却总还记得自己投身在张乾夫妇的门下,是要作丫鬟来报答恩情的,因此在船上玩耍了一回之后,便开始履行自己做丫鬟的本分,将张乾取出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具归拢摆放,布置了数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和几处洗漱之所。

    眼看着将一首黑黝黝冷冰冰的巨舰布置出几分生活的温馨气氛,她心中分外满足,一张娇俏小脸上尽是欣喜笑意。

    正在航行之时,空中忽地乌云密布,转眼间便有暴雨倾盆而下;海上的风力也急速由小转大,随即演变成了一场飓风。

    霎时间,原本还是丽日晴空风平浪静的大海上浪涌如山,与狂风暴雨融汇成一股无比恐怖的伟力,似要摧毁虽有百丈长度、但在浩瀚大海上又显得微不足道的“天行舰”。

    在这等自然伟力面前,阿纤这小小鼠妖早骇得面如土色,但随即便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层黑白二色交织而成的半透明光罩将整艘船包裹了起来。

    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惊涛骇浪,在撞到这光罩上时,都如蚍蜉撼树般不能令其生出丝毫波动。

    黑山老妖的本体自天外而来,生具某种奇异的磁力,后来被他炼成一项本命神通。

    张乾将老妖本体炼成这艘“天行舰”,凭借着的玄妙,将这一项本命神通保留了下来,在炼制过程中改造成这艘巨舰的动力与武器系统,取名为“两极元磁真罡”。

    此刻张乾控制着“两极元磁真罡”护住船体,仍保持着一条笔直的轨迹在风暴中行进。

    迎面而来的风雨俱都被光罩拥有的强大斥力分向两边,一重重当头压下的如山巨浪则被船身挟着强大动力装得粉碎,化作漫天碎琼乱玉。

    阿纤初时看得呆住了,待清醒过来后,立即兴奋地跑到船头去欣赏巨舰搏击风浪势如破竹的威势。

    蓦然间,她耳中似是隐隐听到了几声人类的呼喊。

    本来在此等风暴巨浪之中,任何声响都只会湮没不闻。但她好歹也是化形的妖族,五感都敏锐之机,这才能捕捉到这点微弱声响。

    “救命!”

    等阿纤再凝神去听时,终于听清楚呼喊的内容。

    她急忙跑到船舱之内,找到正在悠闲品茗的张乾,张口叫道:“老爷,那边有……”

    张乾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放下茶盏道:“知道了,随我来!”

    说罢起身不徐不疾地往船舱外走去。

    阿纤想到老爷神通广大,自己都能听到那声音,他自然也能够听到,倒也没有感觉惊讶。而且老爷既然不着忙,那自是心中已有把握,也轮不到自己着急。

    想明白这些,她便也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跟在张乾身后。

    到了甲板上,张乾直接到了左舷处张望,很快便在风暴中看到一艘船只的影子。

    那是一艘形制不小的海船,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在如此飓风中,竟仍能半浮半沉地随着汹涌的海浪起起伏伏,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张乾锐目如电,透过风雨已看清在那破船的甲板上,有一人用绳索将身体困在已断折的半截桅杆上,正拼命的挥动双手向着自己这边连连摇摆,口中亦连声高呼“救命!”

    “该来的总会来,欠了债终要还……”

    他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句,探手向着尚在数里之外的破船隔空一抓。五行之气透指而出,在空中结成一只足有数丈方圆的巨掌,瞬间突破重重风浪延伸到那艘破船上,将那人连同身后的半截桅杆一起抓住,轻轻一提从船体上抓了起来,横放在身旁的甲板上。

    “多谢仙人相救,在下……”

    那人口中连连称谢,当时便要挣扎着起身,只是身体在桅杆上捆得甚是结实,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阿纤看得好笑,跑上前轻轻一扯,便将一根坚韧绳索扯得寸寸断裂。

    “多谢小仙子。”

    那人这才从甲板上爬起来,匆匆地将披散的头发向后拢了一拢,又稍稍整理一下湿漉漉的衣服,随即向着阿纤拱手施了一礼。

    阿纤也终于看清此人相貌,两只眼睛登时便直了。

    原来此人虽是一身狼狈,但身躯颀长挺拔,面容俊美至毫无瑕疵,长眉斜飞入鬓,双目顾盼间流转多情,鼻梁高挺,薄唇如朱。

    这般形容气质,休说天下男子多有不及,便是寻常以美貌自矜的女子见了,也不免要生出自惭形秽之意。

    他在向着阿纤施礼时微微一笑,整个人似瞬间笼上了一层奇异的光辉般,令阿纤这涉世未深的小女妖看得失魂落魄,浑然忘却身周的一切。

    张乾看得摇头失笑,日前与白猿尊者的一具毫毛分身会晤之后,他已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这一位前世时便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声誉,如今虽转过一世,相貌有了不小的变化,却仍留下了几分绝代风姿的神韵,也难怪会得了一个“俊人”的雅号。

    那人被阿纤看得有些羞赧,急忙转向张乾再次施礼道:“在下岭南马骥,草字龙媒,见过仙人。”

    “这名字却有些意思,冥冥中已昭示了前世今生的一切因果。”

    张乾心中思忖,面上则笑道:“原来是马兄,在下张乾,虽略微修行有成,却仍是凡夫俗子一个,万不敢当仙人之谓。”

    马骥虽然年轻,但为了家中生意走南闯北几年,阅历也甚是丰富。

    他孤身在人船上,生死俱操于人手,因此一面极尽礼敬感激之态,一面也在暗中观察对方善恶。如今见张乾神态温和,言辞谦逊,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张乾循例问起对方经历,马骥也不隐瞒,说明此次出海经商,不合遇到了这一场飓风,同船之人俱都落水遇难,只有他见机得早,将身体捆绑在桅杆之上,这才侥幸保住性命直至被张乾所救。

    张乾知道这一场飓风背后必有推手,那些落水之人也该并未当真身死,当时问起对方的打算。

    马骥心中想的自然是及早回家,如此便又要反问张乾的行程。

    张乾神秘一笑道:“马兄既是在海上经商,不知可曾听说过‘罗刹海市’?”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于子游

    张乾先请马骥到船舱中洗漱一番,又命阿纤取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给他送去换上。

    不多时,马骥收拾齐整后出来与张乾重新相见。

    两者身形殊异,张乾的衣服穿在马骥的身上颇显肥大,但马骥的底子实在太好,居然硬是将这身不合体的衣服穿出一种别致的倜傥风姿。

    阿纤已经准备好一些饭食来招待马骥,张乾作为主人对坐相陪。

    马骥性情甚是率真,因为腹内实在饥饿,当即向张乾告了声罪,便伏在案上一顿狼吞虎咽。

    张乾并不在意,在一旁略动了几次筷子相陪。

    阿纤则扑闪这一双晶亮的眸子,一面偷看连大口扒饭时都令人赏心悦目的马骥,一面很是殷勤地为他布菜添饭。

    等到将肚子填到七八分饱时,马骥虽仍是意犹未尽,还是停下筷子不再进食,显示出极佳的自制力。

    张乾命阿纤奉茶,与马骥到一旁落座叙话。

    马骥拱手问道:“先前张兄曾提到‘罗刹海市’,恕在下孤陋寡闻,虽也出过几次海,却从未听过,敢请张兄代为解惑。”

    张乾笑道:“在下也是刚刚从一位前辈处听到,据说自中土往东两万六千多里有一个大海岛,岛上有一国名为‘大罗刹国’。该国风俗特异,美丑颠倒却又最以貌取人。似马兄这般品貌,到了该国怕要被视为妖魔鬼怪之类。”

    阿纤听自家老爷说得有趣,当时便笑出声来。她实在无法想象,似马骥这等风姿几可冠绝当代的美男子,被所有人认作丑鬼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场面,心中不由对那什么“大罗刹国”甚是向往。

    张乾继续解说道:“在该国附近的一处海域,是海中鲛人一族选定的贸易之地,每年都会集会一次贩卖从海中采集的奇珍异宝。届时除了海外四方十二国商贾云集,还会有许多仙、神、妖混迹其间。在下有心去凑一凑热闹,看是否有幸买到几件宝物。因此还要委屈马兄在船上多候几日,待在下归来之时,再送马兄还乡。”

    马骥欣然道:“自古客随主便,一切听从张兄安排。何况听张兄这么一说,在下也对那‘罗刹海市’甚为向往,若能随行一开眼界,也是求之不得之事。”

    当下马骥便在张乾船上住了下来,随船同往那传说中“罗刹海市”。

    隔天王婉结束了闭关,从自己的房间中出来,看到船上多了一人,也并未感到惊异,从容恬淡地见过礼便罢。

    “天行舰”的行驶的速度本就疾如奔雷掣电,又是无须回避任何风浪,确定了方向之后便循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前进,因此只用了一日时光,便横渡万里由南海进入东海海域。

    船行正疾,有事没事总爱站在船头迎风眺望的阿纤忽地大呼小叫起来:“老爷快停船,要撞山了!”

    张乾夫妇二人正在布置成客厅的一间船舱内与马骥闲谈。

    听到这呼喊声时,张乾眉头微皱,正在疾行的“天行舰”倏地由动转静,停在海面上岿然不动。

    三人一起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向着船头那边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山岳横亘于碧涛之上,正正地拦住了“天行舰”的去路。

    “老爷、夫人,”阿纤带着一脸惊诧之色来到张乾三人面前,“先前我明明看得清楚,那里的海面上本来空无一物,这座山却是凭空冒了出来,挡在我们的前面。”

    即使阿纤不说,张乾也知事有蹊跷,早先他决定出海时,曾向薛锦瑟求取了一幅海域全图,这一次的航线便是依据海图定下。如果海上有这么一座大山,他事先绝不会不知道。

    他摆手令阿纤退在一旁,举步到了船头,凝目望向那座黑黝黝的大山,眉心处微微蹙起,心中忖道:“这便开始了吗?那些人反应也忒快了一些……”

    与此同时,王婉走到船头与他并肩而立,虽然一言未发,却摆明了态度要夫妻同心,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海风迎面吹来,夫妻二人衣袂随风猎猎而舞,若非张乾的卖相稍差了一点,俨然便是一对超拔出尘的神仙眷侣。

    “是哪位朋友与咱们夫妇开这玩笑,还请现身相见!”

    张乾温醇浑厚的声音出船头远远传播开去,绕梁三日般在方圆数十里的海面上回荡不休久久不绝。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凭空传来,声如洪钟大吕,震荡得无风海面骤起惊涛。

    笑声中,一个黄衫人从海面下缓缓升起,身上却不见半点水迹,双足如履平地般踏着海水向前行走,霎时来到“天行舰”的船头下方,仰面拱手道:“在下于子游,因有事与张、王两位道友相商,一时情急之下,多有冒犯之处,尚请贤伉俪见谅!”

    张乾已看清这自称“于子游”的黄衫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相貌俊朗,神态温和,举手投足见甚见优雅风度。

    而对方随口到处自己夫妻姓氏,这令他心中顿生警惕,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容可掬地遥遥拱手还礼道:“于道友言重,既有见教,便请登船一叙。”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撤掉了笼罩在舰身周围的那一层“两极元磁真罡”。

    “多有叨扰。”

    于子游客套一句,身躯冉冉上升,霎时已经与船头平齐,向前一步迈出,稳稳地踏在甲板之上。

    张乾也未讲究什么待客之道,便在这甲板上与对方说话:“敢问于道友,此次拦阻愚夫妇航向,究竟所为何事?”

    于子游先看了张乾夫妇身后的马骥一眼,随即悠然笑道:“不瞒两位道友,在下此来,却是受了敝主人差遣,将一言奉送诸位。”

    张乾脸上现出莫名笑意:“愿闻高论!”

    于子游叹道:“敝主人以为红尘之中,爱欲无边,犹千寻苦海,万劫轮回,劝诸位回头是岸!”

    “果然是那些人出手了。”

    事到临头,张乾的一颗心反而愈发平静,脸上的笑意则越来越盛,拱手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贵上固是高人,却不该以己度人。或许在贵上眼中的断肠毒药,在旁人暗中则是甘甜蜜糖!”

    看到张乾心志坚定无可动摇,于子游却似早有预料般叹息一声,很是干脆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做过一场了!”

    一语方毕,他身形倒翻跃出船舷,头下脚上笔直落入海中。

    便在于子游落水的瞬间,远处那座横亘在海面上的山岳蓦地动了起来,挟着滔天巨浪向着“天行舰”笔直撞了上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鱼,竹篮

    眼见得黑压压一座山岳浮行海上,向自己乘坐的“天行舰”撞了过来,张乾后脑处蓦地飞出一面斑驳古镜,流光溢彩的镜面上大放光明,无穷无尽的白光照在山体之上。

    只听得“咔啦啦”一声大响,那座山岳在白光下分崩离析,现出一条体型庞大不逊那山岳分毫的金须鳌鱼,龙头鲤身,顶生双角,在双目正中处却又一个仿若天然生成的金色“卍”字。

    眼见得身上笼罩的一层幻象被对方破除,这条鳌鱼索性不再做任何掩饰,一条扁平巨尾高高扬起后,重重地拍击在海面上。

    只这一拍,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那激荡至高空的无穷海水竟不散落,反而向中心处汇聚成一颗直径千丈的巨大水球,随即在一抹晶莹白光闪过后凝成坚冰。其势如九天陨星,携着以万钧计的恐怖重力,轰隆隆向“天行舰”坠落下来。

    张乾伫立船头岿然不动,王婉和阿纤也都神色从容站在他的身边。

    马骥脸上虽有些变色,但看到张乾三人如此镇定,便猜到他定有应对之策,当时也勉力平复心境,安安稳稳地留在原地。

    面对这条巨大鳌鱼发动的攻击,张乾心中想的却是正好试一试脚下这艘“天行舰”的威力。

    随着心念动处,“天行舰”的舰首猛地高高扬起,几乎是垂直地竖在海面上。

    在船身竖起的同时,甲板上自然生出一股吸摄之力,将几个人的身体固定住,仍如站在平地一般安稳。

    一团黑白交织的巨大光团瞬间在舰首处凝聚成型,随着张乾口中轻轻吐出的一个“破!”字,化作一道粗大的黑白光柱冲天而起,有下而上击中了自空中急速坠落的巨大冰球。

    “两极元磁真罡”中蕴含的一阴一阳两元磁之力在彼此排斥中演化出极其恐怖的破坏力,光柱只在那重如山岳的冰球上轻轻一刷,便将暗藏癸水之力、其坚不逊精钢的冰球湮灭与无形,并无一星半点的冰晶水汽残留。

    “来而不往非礼也,于道友也吃我一招!”

    张乾在舰首纵声长笑,那竖立在海面上的“天行舰”陡然飞上空中,以与庞大体型绝不相称的灵动飞临那鳌鱼的上方,浑然一体的狭长舰身便如一柄长达百丈、厚背薄刃的漆黑巨刀,作为刀锋的底部中脊线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黑白二色光华,以开山断岳之势向着那鳌鱼头顶双角之间的正中处立劈而下。

    饶是那鳌鱼的躯体庞大如山岳,也经受不起这一柄巨刀的劈斩,何况那“刀锋”处还加持了湮灭万物的“两极元磁真罡”。

    一张宛然有吞吐江海之力的巨口开合之间,无穷癸水之力喷薄而出,凝聚成型化作一面波光荡漾的半球形巨盾凭虚顶在上方。

    癸水为万水之精,一滴亦有山岳之重,可化万顷碧波,寻常修习水行大道的修士或妖族,便是苦修百年也未必能凝聚出这么一滴。

    也就是这鳌鱼跟脚不凡、天生异禀,有占了这一副庞大躯体的便宜,才能继续下如此多的癸水精英。

    此刻这鳌鱼将海量的癸水精英化作护身之盾,那当真是以至柔之力化至刚之威,任你什么法宝神兵落下来,也要被这坚不可催且蕴含无穷阴柔之力的弱水之盾反震弹飞。

    到时又轮到这鳌鱼转守为攻,凭着癸水之力的厉害,以雷霆之势一举破敌。

    只是张乾与人交手时,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此刻既然已经出手还击,那便只会招招进逼步步赶绝,绝不会留给对手一丝一毫的反转机会。

    他仍然稳稳伫立在舰首,双目微阖隐现奇光,收于袖中的手指则弹动如飞,却是同时以“无厚入有间刀法”的刀道妙旨及“九玄六壬神数”的算法,要在对方这面看似混融圆满的弱水之盾上寻出一丝破绽来。

    普天之下,原也没有真正完美的防御,鳌鱼施放的癸水之盾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其中的破绽漏洞隐藏的极好,寻常人物根本难以发现更无从攻破,而张乾恰恰便是一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非常人物。

    张乾微阖的双目蓦地睁圆,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断喝:“斩!”

    如擎天巨刃般的“天行舰”随着这一声喝,斩落的速度陡然暴增数倍,闪现着黑白二色光滑的“刀锋”所过之处,被恐怖力量迫向两旁的空气被挤压爆裂,发出连成一串的炸雷般轰鸣爆响。

    巨刃前端三分之一处最易发力的一点,斩在了半球形巨盾中心处癸水之力最为凝聚的一点上。

    在张乾的推算下,对方防御最强的一点恰也是其弱点的隐藏之处,关键便看自己这一刀是否能撕开其强大的表象,暴露出隐藏在下面的脆弱。

    万钧刀落,寂然无声。

    附着在刀锋处的黑白二色光华陡然间尽都汇聚到双方交锋的一点处,缠卷旋转化作一个蕴含无穷吞噬之力的黑白旋涡。

    那鳌鱼本是蓄势以待,遭此奇诡之变下,护盾中本已喷薄欲发的癸水之力登时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霎时流失大半。

    “天行舰”所化巨刃当即乘虚而入,就势用了一式拖斩,在一声如同裂帛的刺耳声响中,狠狠切割入疲软的癸水护盾之内,余势不衰斩向鳌鱼头顶。

    那鳌鱼口中发出一声隐含惊惧之意的嘶吼,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灵动旋转,分开滚滚碧涛便待向下沉潜。

    但张乾一刀既出,岂肯空回?百丈巨刃如影附形落下,刀锋过出,血光迸现,却是将那鳌鱼的扁平尾鳍齐根斩落。

    “天行舰”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落回海面上,黑白二色光华向四周荡漾开去,瞬间抚平了因为方才的一场短暂激战而掀起惊涛骇浪的海面。

    张乾依旧稳稳伫立船头,双目俯视着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尾鳍与被血水染红的海水,暗中警惕着那吃了大亏的鳌鱼再次发难。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柔和佛号蓦地从空中传来。

    张乾心中一凛,抬头望时,却见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朵足有六尺直径的硕大白莲,一个白衣如雪、乌发如墨的绝美女子嫣然立于其上。

    在张乾的凛然目光下,那白衣女子向他微笑颔首,随即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用紫色竹篾编制而成花篮轻轻抛入海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有挂碍,故难自在

    “观自在尊者!”

    如今的张乾却已非早年的独自摸索踏入修行之途的新丁。在一众师友亲朋的指点下,对当今修行界的各方势力及相关人物多有了解,当时便认出那白衣女子的身份。

    西方佛门号称广大无边,自佛祖之下,证得元神之境的大能力者亦为数不少,但其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便要数位列佛祖左右胁侍者的大势至尊者与观自在尊者。

    在这一刻,饶是张乾心志已千锤百炼坚如金石,也不由得略有些喉咙干涩,同时悄悄瞥了一眼身后现出些惊魂甫定神色的马骥,暗叹白猿尊者虽送了自己太多好处,交代下的这件事情也未免太过艰难,只刚刚开始便招惹出如此巨擘。

    本来在张乾身后嫣然而立的王婉倏地平移身形,到了张乾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张素来清冷恬淡的俏脸上虽然罕有的现出凝重之色,却又不见本分畏缩恐惧,摆明即使是观自在尊者这等强者,她也要与丈夫共同面对。

    张乾与王婉同修“灵犀诀”,彼此心意相通,霎时间便以明白妻子心意,心中大为感动的同时亦涌起万丈豪情,忖道:“这一次的事情双方自有章程,却不信你观自在尊者会违约出手。若你当真不要面皮,则咱们夫妇两个只要撑下一招半式,身后自然有人现身撑腰。”

    一念及此,他袖底右手凭空现出经万妖至尊空桑婆婆以七色妖火重炼、融合了东岳帝君所遗神兵“天刑”一丝世界本源之力的“无间刀”,五指似有力似无力地捏住刀柄。

    与此同时,他眉心识海之内的那面“轩辕镜”的表面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白光,正在镜内空间潜修的先天元胎分身石清虚亦擎定了一根棍棒蓄势待发。

    那观自在尊者却先不与“天行舰”上的众人搭话,双目注视着方才抛入海中的竹篮,右手捏成一个形如莲花的玄妙印诀,口中低声念诵道:“金奴儿还不归来,更待何时?”

    一语方毕,那只泛着莹莹紫光的竹篮已经从海中飞起落回观自在尊者的纤纤玉指之间。

    虽然距离尚远,但张乾锐目如电,早已看清那竹篮上滴水不沾,只在篮底侧躺着一条只有巴掌大小的金须鳌鱼,只是身体末端光秃秃的少了鱼尾。

    观自在尊者低头看看篮中那无尾鳌鱼,摇头轻叹一声,另一只手中凭空现出一只莹润如冰的羊脂玉净瓶,瓶口处插着一根碧绿的杨柳细枝。

    随着她将手腕轻轻一振,那柳枝上登时便有一片柳叶脱落下来,附着在鳌鱼断尾处,霎时便与其血肉相连生成一体。

    那本是恹恹无神的鳌鱼在断尾复生之后,登时恢复几分精神,用那与一身金鳞绝不相匹配的绿色尾巴撑起身子,头颅想着观自在尊者连点几点,似是拜谢她救治之德。

    做完这一切后,观自在尊者反手将净瓶收起,另一手轻提竹篮按下云头,落在“天行舰”的甲板之上,向着张乾等人含笑合十道:“诸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张乾和王婉都知道这位尊者素来示于人前的女身不过是其诸多法相之一,却不可当真以女子视之,因此其自称“贫僧”却并无差错,当时都不敢怠慢,急忙齐齐地上前一步,深揖还礼道:“不敢,晚辈张乾,见过观自在尊者。”

    他们身后的马骥和阿纤却都不识得眼前这位佛门大能,但看到张乾和王婉如此郑重见礼,各自也都随着上前施礼。

    彼此相见已毕,张乾沉声问道:“却不知尊者今日莅临晚辈这艘轻舟,可有什么见教?”

    观自在尊者用手一指竹篮中的鳌鱼微笑道:“不瞒施主,贫僧此次专为这孽畜而来。他本是贫僧养在南海紫竹林池塘中的一条金鱼,因为听讲佛法日久而成了气候。日前贫僧一时不查,被他私逃而出,在此惊扰了诸位一场。此皆贫僧管教不严之过,尚请诸位见谅。”

    张乾自然知道这番言辞不尽不实,先前那鳌鱼化身于子游上船与己方众人相见时,可口口声声说的是奉了主人之命来劝他们回头。

    不过对方既拿出这番说辞,也表明了此次现身并非要违约出手,只是不想派来拦路的手下被自己一刀斩了。这便令张乾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安稳了一些,遂陪笑道:“此怪既然是尊者家养之物,自然该由尊者带回去管教,倒是晚辈先前一时鲁莽,出手未免重了几分,还要请尊者勿要见怪。”

    双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却都装得煞有介事,相对哈哈一笑便将这件事情揭过不提。

    当时观自在尊者便问起众人的行止。

    张乾知道对方是明知故问,自也没有掩饰的必要,遂坦然答道:“晚辈等人闻听东海‘罗刹海市’之期将至,有心赶去凑个热闹。”

    观自在尊者将绣眉微蹙,斟酌道:“贫僧有一言在此,尚请诸位三思。由此前往东海,不仅路途遥远,更兼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暗藏无数凶险,稍有不慎便有舟覆人亡之祸。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诸位皆是明智之士,何苦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罗刹海市’以身犯险?以贫僧愚见,还是及早回头,才是全身之道!”

    听了对方这番“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张乾的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先拱手深施一礼,然后才道:“此诚为尊者金玉之言,只可惜晚辈素来是只会撞破南墙而不回头的执拗性子,不免要辜负尊者一番美意了。”

    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观自在尊者却也并不着恼,只叹息一声道:“苦海梦迷,浮生难渡。施主执意如此,贫僧亦无话可说,只能遥祝诸位前途珍重,一帆风顺了。告辞!”

    言讫更不再言,足下生云腾空冉冉而去,须臾杳然无踪。

    张乾遥望长空出神片刻,随即转头对身边的王婉笑道:“婉儿,看来若是心有挂碍,这位名为‘观自在’的尊者也将难得自在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蝉逃禅

    “这婆娘是西方那老贼秃最得力的臂膀,佛门之事大多由其规划经营,又何等得过真正的自在?”

    一个满含不屑之意的戏谑笑声在“天行舰”上突兀想起,众人吃惊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貌俊秀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甲板上。

    “白师伯!”

    张乾和王婉见是白猿尊者现身,惊喜之下忙上前见礼。

    阿纤跟随张乾夫妇这些时日,偶尔也听自家老爷和夫人说起师长,听了这一声称呼,心念一转便猜到眼前这位便是名列妖族七大妖神,而且是其中人气最盛,隐然为无数后辈妖族偶像的白猿尊者,一双晶亮美眸中尽是亮闪闪的小星星。

    待到张乾和王婉施礼已毕,她快步跑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地向着偶像大礼参拜,口称:“小妖古阿纤,拜见尊者!”

    白猿尊者看着拜倒在面前的小鼠妖,目中隐有一抹晶光闪过,面上带着点惊讶之色笑道:“想不到已在此界绝迹多年的上古异兽‘狙如’血脉竟又复苏,既然在俺面前叩了头,也算是你的缘法,便送你一场造化罢!”

    说罢,弹指间便有一点白光飞出,没入了阿纤的眉心。

    阿纤身形一僵,随后便发觉脑中多了一片玄奥深邃的法诀。

    “这是俺当年与天庭二十八宿之中的女土蝠打赌赢来的一篇,除了可以修成诸般土行神通,还有凝聚福运功德,于冥冥中庇护自己逢凶转吉、遇难成祥。只可惜要修行此法,需要一点先天土德血脉才能入门,如今却恰好便宜了你这小丫头……”

    “尊者大恩,小妖没齿不忘!”

    阿纤早欢喜得疯了,当时将一颗小脑袋在坚硬的甲板上磕得“笃笃”连响如捣蒜一般。

    等到阿纤拜谢已毕,张乾又将马骥请到近前,与白猿尊者做了引见。

    马骥果然不是凡俗之人,虽然经历了方才的一场变故,此刻竟已平复了心情。他听张乾将白猿尊者称作长辈,当时也不敢有所怠慢,急忙向着对方恭恭敬敬地长揖一拜,道:“岭南马骥,见过尊者。”

    白猿尊者却是不闪不避地坦然受了马骥这一礼,笑呵呵地道:“当年俺被那老贼秃算计,西行一路不知拜了你几次,如今你拜还给俺,马马虎虎便算扯平了罢!”

    马骥听得懵懵懂懂,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张乾知道白猿尊者此次现身必然有话要说,只是当着马骥之面,这些话又不便说出,当即向马骥告了罪,请了白猿尊者到船上一个房间内相谈。

    双方坐定之后,张乾向着白猿尊者苦笑道:“师伯交代的这件事情,似乎不仅仅是助今日的马骥偿还昔日作为佛子金蝉儿时欠下的一段情债。否则,观自在尊者这等人物何至于亲自出面来劝诫警告晚辈回头?”

    白猿尊者笑道:“事到如今,俺便也不再瞒你。此事涉及到早年的一场公案,当初佛祖成道后开创佛门,各方慕其大道而投身门下者不计其数,其中便有当时以上古异种灵虫之身得道的金蝉儿。他禀赋得天独厚,本身已是当时妖族中出类拔萃者,在兼修佛门根本法门之后,很快便成就元神纯阳,只差一步便可将纯阳元神返归真空,演化世界成就天仙业位。

    “只可惜这一步之遥不啻天涯之隔,此后任凭他如何修行,也再难有所寸进。为了追求天仙之道,金蝉儿做了无数尝试,直至走完当年那一段西行之路,才终于彻悟天仙之道只可自悟而不可他求。他借佛门法门勇猛精进,看似走了捷径,其实却渐渐落入佛祖修行之路的窠臼,而迷失了自身本真。

    “明白了这一点后,金蝉儿毅然封禁了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自愿身入轮回多次转世,用万丈红尘一点点消磨深入神魂的佛法烙印,到这一世已差不多功行圆满。只等完了那一场情劫之后,便可将封禁的修为逐渐转化返本还元,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再尝试冲击天仙之境。

    “只是待他突破天仙之境后,金蝉儿便只是金蝉儿,与佛门再无半点干系。佛门那般贼秃嘴上说什么四大皆空无欲无求,却哪里肯平白损失这么一位无论修为和影响力都举足轻重的巨头,说不得便要从中横加阻拦。

    “但金蝉儿也非易于之辈,也不知他与佛祖做了一番怎样交涉之后,最终仿效当年的西行故事,与佛祖定下了一场赌约。双方可各自安排护道之人与阻路之人,修为却都止步于地仙之极,元神真仙一概不得出手。金蝉儿与俺有师徒之名,便将安排护道之人的差事交给俺来做了。”

    张乾至此方知前因后果,叹着气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值得师伯如此看重?”

    白猿尊者笑道:“张小子却不可妄自菲薄,你却也是有大气运在身之人,否则也不会得了昔年东岳帝君的遗泽。如今你已证就地仙并度过雷灾,与婉儿丫头刀剑合璧时,更拥有与元神真仙抗衡的本钱,只要佛门那些元神之辈不违约出手,此行当是有惊无险。”

    张乾摇头道:“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佛祖智深如海,既然答应这赌约,必然不会只想着以强力干涉,其中或有些其他设计也说不定。”

    白猿尊者颔首道:“这话说得却也不错。佛、道、妖那三个老不死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昔日西行之时,俺与金蝉儿便被道门那老牛鼻子算计得焦头烂额,想来老贼秃的手段也不会差到哪里,你总是要多加一万个小心才好。”

    张乾忽地呵呵轻笑:“此事固然颇多凶险碍难,却也是一个磨练自身的难得机缘。晚辈修为略有小成,也正有心一会天下修行同道,淬炼功力与刀法。这一场赌约,只要大家都在规矩内出招,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白猿尊者鼓掌笑道:“你有如此自信,那便最好不过。至于赌约规矩,你却也不必担心,放着俺在此,也不会任由那些贼秃会盘外出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上逢故人

    白猿尊者现身交代了事情的始末根由,并做了定在背后撑腰的保证,旋即便又飘然而去。

    张乾一行则继续乘“天行舰”东行去赶那罗刹海市。

    才行出数百里远近,海面上忽见一片白帆如箭而来,倏忽间已至近前,却是一艘不过七八丈长短的画舫。

    这等形制规模的船只本该放在清流湖泊之上做游赏之用,如今却形势在无风三尺浪的浩瀚海洋之中,看上去委实有些古怪。

    两船都未降下速度,本来是要交错驶过互不干扰的。

    便在一大一小两艘船只交错的一刻,那画舫的船舱之内忽有一个清朗声音传来,清晰地传到“天行舰”上诸人的耳内:“对面船上的莫不是张乾道友,在下晏飞,携拙荆阳氏于此。”

    话声传出的同时,那画舫已是倏地停了下来。

    听说是当初曾和自己一起为薛锦瑟护法,助她度过金丹三灾中“阴火之灾”的晏飞、阳十娘夫妇,正与马冀在船舱内临窗对坐,一面观赏海景一面随口闲谈的张乾稍稍一怔,心念一动间,“天行舰”也当即定在海上。随即他开口应答:“正是张某在此,两位道友久违。”

    那画舫上的舱门打开,一对衣着装扮颇有古风的青年男女并肩走出,男子丰神如玉、女子艳若桃李,恰似珠联璧合的一对玉人,正是当初在“给孤园”有过一面之缘的海外修士晏飞与阳十娘。

    “果然是贤伉俪,”张乾已移步出了船舱来到侧面船舷,含笑向下方的画舫上拱手道,“若不嫌弃,还请登船一晤。”

    “正要叨扰。”当时也不见晏飞夫妇如何作势,身形便如两朵白云般冉冉漂升,点尘不惊地落在“天行舰”的甲板上。

    这时在船舱内指点阿纤修行的王婉也闻声走了出来,经张乾引见后与晏飞夫妇行了礼。

    两对夫妇之间因有薛锦瑟这共同的朋友,故而彼此间都颇有亲近之意。

    张乾又介绍了马骥给晏飞夫妇后,含笑问道:“瀚海无垠,愚夫妇能与贤伉俪巧遇,却也是缘分不浅。”

    他心思细密,虽是旧识,却并不知详细根底,因而言辞中含着些不着痕迹地试探之意。

    晏飞对此恍若未觉,从容地摆手笑道:“这却不算什么巧遇,张道友或还不知,愚夫妇潜修的潜修之地便在左近。今日在下与拙荆忽觉西方数百里外生出巨大的灵气波动,似是有高人斗法,故此乘船出来查看一二。方才看到张道友座驾时,又感应到这艘黑舰上萦绕着一丝有些熟悉的凛冽刀意,故此冒昧开口相询,结果当真是张道友在此。”

    这一番言辞倒也入情入理,张乾并未听出什么破绽,当时将一点戒备之心暂时放下,随口也解释一句道:“方才确是张某与一阻路的海中妖物交手,不想却惊扰了贤伉俪的清修,罪过,罪过!”

    晏飞自是一笑了之,随即问起了张乾一行人的行止。

    张乾倒也并未隐瞒,坦陈了自己等人将去赶那“罗刹海市”的目的。

    “如此却也巧了,”晏飞身边的阳十娘笑道,“愚夫妇也正有意去‘罗刹海市’收购一些物事。不过此时便去却有些早了,只怕还要在海上枯等些时日才是开市之期。诸位若是不弃,可到寒舍略做逗留,也可令愚夫妇稍尽地主之谊。”

    张乾早向白猿尊者问明了“罗刹海市”的开市日期,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又想着还不知佛门在那边将如何出招,己方在中途稍作停留,亦不失以不变应万变的良策。

    霎时间想通其中利害之后,他又转头征询了王婉和马骥的意见,然后向晏飞夫妇拱手笑道:“如此便叨扰贤伉俪数日。”

    当时晏飞夫妇回到自己的画舫上,调头在当前引路。张乾驱动“天行舰”在后面跟随。双方一前一后行驶了六七十里路程,画舫上传来晏飞的声音:“前面便是愚夫妇潜修的岛屿,外面设有掩人耳目的阵法,张道友不必理会,只管笔直向前便是。”

    话音未落,那艘画舫仿佛钻入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由船头至船尾,一点点凭空消失在后面几人的视线内。

    马骥看着前方空旷无际的海面怔住,张乾却并不迟疑,驱动“天行舰”紧随其后,随着船头穿过那一层无形屏障,甲板上众人眼前的景象登时大异,不仅先前凭空消失的画舫又出现在前方,更远处原先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又赫然出现了一座方圆不下百里的海岛。

    王婉在张乾耳边低声道:“大哥,这阵法却似并非简单的障眼法……”

    张乾兼修,眼界见识自然非同小可,当时颔首低声答道:“这座护岛大阵该是‘太虚灵幻法阵’,不仅可以掩人耳目,令人在外面难以看到那岛屿的存在,更能演化无穷随心而生、亦假亦真的幻象,不过此刻晏道友该是已经关闭了这一层应用。”

    说话间,两艘船已经先后在岛边的一个小码头处停泊,众人各自弃舟登岸。

    张乾看到码头边有一条青石铺就、一尘不染的道路直通到十数里外的一座青山之中。那山一片蓊郁葱茏,其中又隐隐先出一带琼楼玉宇错落分布的建筑群,俨然是一派神仙人家的气象。

    众人中只有马骥一个是肉身凡胎,自也用不着一步步走路,当时各施手段片刻便到了那一片建筑的前面。

    晏飞夫妇在家中养了不少童仆侍女,都是在外界精挑细选采买回来的俊秀少年,见是主人和主母携客人归来,一个个都忙不迭地上前来恭迎侍候。

    晏飞令人迅速备办了酒宴,当晚在府上盛情款待了张乾一行。

    众人在宴席上推杯换盏,或谈论些修行轶事,或讲说些海外奇闻,倒也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一场宴会之后,时候便已不早,阳十娘已安排人为众人布置了客房,亲自引路送几人各去安歇。

    张乾和王婉却并不着急就寝,在一盏灯烛前相对而坐。

    王婉忽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如何?”

    张乾却听懂了,点一点头答道:“初时尚无破绽,此刻再看则确有些蹊跷。”

    夫妇二人便这般静坐着,知道那灯烛燃尽熄灭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故人心易变

    便在那一声尖叫入耳的瞬间,张乾和王婉夫妇的身形同时化作流光穿窗而出,只一闪便出现在马骥所在的客房之内。

    几乎与他们夫妇不差先后的,晏飞和阳十娘夫妇也化流光飞来。

    四双洞察秋毫的眼睛霎时将室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此刻马骥只穿着中衣呆坐在床边,满脸都是不知所措地惊惶之色,置于胸前的右手指间则捏着一根雕镂极尽奇巧的盘珠金凤钗,钗头镶嵌的一颗足有指尖大小的明珠上散射出寸许毫光,将只点着一盏灯烛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在他床榻前三尺之外,一个望之不过二八年华、容颜秀丽无双的少女委顿于地,双目紧闭似已失去知觉。

    晏飞先是微现惊愕之色,旋即转作冷厉忿然,目光盯在似是尚未回神的马骥身上,语带冰寒沉声问道:“马公子,此女是贱内的侍婢粉蝶,她为何至此又为何如此,还须要你给出晏某一个交代!”

    马骥身躯一震,终于清醒过来,急忙起身连连摆手道:“晏公子莫要误会,方才在下正要就寝,这位……哦,粉蝶姑娘在外面敲门,说是奉主人之命送来换洗衣物。在下不疑有他,便开门请她进来。岂知这位姑娘放下衣物后,却说了些很……很不端庄的胡话,后来更做出些大违礼法的举动。在下身上带着这支由一位故人相赠、据说在危难时自有灵验的凤钗,它不知怎地蓦然大放光华,粉蝶姑娘被这光华一照,只尖叫了一声便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

    张乾看到那凤钗上明珠的光华已经收敛,却仍能感应到一丝强大灵力的余波,心道:“难怪白猿师伯放心任他经历那场海难,原来是知道他有异宝护身。”

    听了马骥的这番言辞,阳十娘也做出阴沉恼怒之色,冷冷地道:“马公子是愚夫妇请来的贵客,贱妾本不敢有所质疑。但粉蝶这丫头是贱妾一手调教出来,素日最是温婉娴静。若说她会如此出格,贱妾怎都不敢置信。好在她该是被公子宝物的灵光慑住魂魄,本身并未受什么伤害。待贱妾施法将她唤醒,听她如何分说此事。”

    说罢,扬手发出一片蒙蒙青光,将粉蝶全身笼罩在内。

    片刻后青光消散,粉蝶紧闭的双目缓缓张开。

    看到室内的这许多人,她脸上满是惶恐之色,急忙就地拜伏在晏飞夫妇身前,颤声道:“主人、主母,婢子……”

    “粉蝶,你做得好事!”阳十娘劈头打断她要说的话,厉声喝问道,“马公子是岛上贵客,你怎敢枉行非礼之举,全不顾女儿家的廉耻!”

    粉蝶俏脸上神色一阵急速变换,忙叩头道:“主母此言从何说起,方才分明是马公子他……他要对婢子无礼。婢子极力抗拒时,被他不知用了甚手段弄得昏迷,还请主人和主母为婢子做主!”

    “你……”马骥瞠目结舌,欲待分辩却又无从说起。方才发生的事情除他双方各自的一面之词外并无旁证,相较之下,女子作为天然弱势的一方显然更易取信于人。

    “不必多说!”晏飞铁青着脸道,“夫人先带粉蝶离开,此事我自有主张。”

    待到阳十娘和粉蝶出门,晏飞却不再看马骥一眼,只向着张乾拱手道:“张道友,晏某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请这位马公子到我岛上作客。如今发生这等难言之事,道友可有以教我?”

    张乾看了看一脸苦恼无奈的马骥,忽地哑然失笑:“晏道友若有高见尽可直言,张某洗耳恭听。”

    晏飞目视马骥道:“马公子正当慕艾之年,一时糊涂把持不住也算情有可原。这件事你既然已经做了,那便只好将错就错,晏某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将粉蝶那丫头许配与你,只盼你日后要善待于她。”

    马骥越听越不是路,连连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

    晏飞瞋目喝道:“晏某肯让一步,已是瞧了张道友夫妇的金面。粉蝶在我岛上虽是婢女身份,却也得贱内指点而修行有成,不会辱没你的身份。马公子执意推拒,敢是当晏某良善可欺!”

    他在说话的同时,稍稍释放出一丝地仙强者的气势。

    马骥被他气势所慑,本要辩解的言辞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张乾摇头轻叹,横移一步站到马骥身前,正面对上晏飞,端正了神色问道:“贤伉俪闲居海外仙岛自有逍遥之乐,何苦要来蹚这浑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晏飞半晌无言,良久后方长叹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两位道友有福,能得白猿尊者、青真人那等大能指点教导,自不会了解我等散修之辈的无奈。我夫妇凭早年的一点机缘踏上修行之途,侥幸结成金丹证就地仙。前方虽还有路,我们却因未得完整传承而寸步难行。如今有一个机会放在面前,换作是张道友会否紧紧抓住?”

    张乾摇头苦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张某夫妇本是真心要与贤伉俪交个朋友的……”

    晏飞默然片刻,拱手道:“张道友既如此错爱,是否肯卖一个薄面给我夫妇二人?只要你们……”

    “抱歉!”张乾断然摆手,肃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恕愚夫妇难以从命!”

    晏飞发一声无奈叹息,拱手长揖道:“道不同,难向为谋。愚夫妇惭愧,只能辜负了两位道友的这番美意了!”

    话音方落,人已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在一旁听了两人对话,却听得如坠五里雾中的马骥带着一脸茫然之色问道:“张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乾正色道:“此事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清。马兄若是不想留下来与那位粉蝶姑娘成亲,便先到在下的一件法宝中暂避片刻。待张某解决了眼前之事,咱们再详细分说如何?”

    马骥呆了一呆,随即很是果断地拱手道:“既然如此,一切便由张兄做主!”

    张乾眉心飞出一道白光裹住马骥,只一卷便将他收入“轩辕镜”内的空间之中。随后他向着王婉笑道:“婉儿,我们一起去看一看佛门设下的这第二道难关如何?”

    王婉嫣然一笑,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一起走到房门外面,入目的便是一片厚重如山、浩瀚如海的金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界十方金刚胎藏大阵

    此刻,张乾夫妇脚下这座海岛已经完全被一层形如穹庐的浓郁金光笼罩在内,那金光充斥着无边的浩大与雄浑,其中又有无数佛陀、菩萨、天龙、力士的虚影若隐若现。

    “老爷,夫人!”阿纤带着一脸惶恐之色疾奔而来。她修为有限,一直在自己的房中安睡而未察觉这边发生的事情,直到外面生出这般大变,她才被心头莫名的一阵压抑和惊悸之感惊醒,探头出来看时才见整个天地都变了模样。

    也幸好当年她曾吞下“寒山寺”的佛宝舍利,虽然后来被张乾施法将融入身体的佛宝舍利取出,却终究留了一丝精纯无比的佛家法力在体内。若无这一丝佛家法力的庇护,她早被那金光中蕴含的无边伟力震慑得现出原形。

    张乾知道这小鼠妖的一点微薄力量根本无助于眼前之事,当时含笑安慰她几句,随即便也将其收入“轩辕镜”内的空间与马骥作伴。

    王婉一双澄明如秋水寒波的美目遥望长空,玉容清冷娇声清冽:“诸位既已驾临,何不现身相见!”

    随着这一声清叱,空中的金光如潮水般一阵涌动,现出四尊身高都在三丈以上的护法天神。他们面色分作紫、赤、青、蓝四色,凸目掀鼻,巨口獠牙,身上披挂金鳞重铠,外罩与各自面色相同的战袍,怀中各抱了一柄雕镂无数真言法咒的金刚降魔杵。

    张乾见得现身之人,从容拱手笑道:“失敬,原来是佛祖座下镇压四方外道的四大金刚法驾亲临!”

    俗话说“佛门广大”,虽然佛祖证道晚于妖尊、道祖,以至于佛门之兴也晚于妖族、道门,却因大开方便之门的缘故,佛门的发展之快颇有后来居上之势。其在元神大能级别的顶层力量上或许还少了几分底蕴,但其中层和基层势力之庞大实已渐渐超过妖族与道门。

    其中,十八罗汉与四大金刚,便是佛门在金丹地仙层级的无数次明暗较量中,能够力压妖族与道门的中间力量。

    四大金刚,分别是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

    他们都专修佛门护法斗战神通,平日坐镇四方为佛门传道保驾护航,在无数次地仙金丹层面的战斗从无败绩,四人联手布下佛祖亲传的“两界十方金刚胎藏大阵”,更有数次越级镇压元神大能的记录。

    当初佛祖与金蝉子赌斗之时,虽然约定了不会出动元神大能级别的高手,却没说不会动用元神真仙级别的力量。

    幸好张乾和王婉夫妇两个亦非易于之辈,刀剑合璧之下同样有斩杀元神大能的成就,斩杀的更是几乎已要突破元神极限的正牌黑山老妖,倒也不会未战先怯弱了自家志气。

    “南无阿弥陀佛!”占据正北方位的泼法金刚将怀抱的金杵横于双掌之上,圆睁怪目厉声喝道:“奉佛祖法旨,请金蝉子转世之身回归灵山,觉醒前尘返本还原。若有横加阻拦者,一律以外道邪魔论处!”

    张乾见对方摆明略过“先礼”的步骤而要直接刀兵相见,便也懒得虚应故事,冷笑道:“好威风!好煞气!但谁才是外道邪魔,还要在手底见过真章后才有定论!”

    “大胆!”四大金刚齐齐大怒暴喝,各将手中降魔杵望空一指,又向地一指。

    空中金光流转震动之际,无数光点化作曼荼罗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飘落。旋又化作无数金刀银戟、慧剑禅杖等佛兵法器,密如雨点般向着张乾和王婉当头落下。

    地面上亦有无穷金光涌现,幻化成密密层层的金色莲花。花枝摇摆之间,地水火风一起发动,大地开裂,地肺毒火喷涌,黑风漫天,雨霰雪雹齐至。

    这却是“两界十方金刚胎藏大阵”中属于“金刚界”与“胎藏界”的两般变化。

    “金刚”之谓取其二义,一为自体坚固,一为业用锐利。其体坚固,如金石之刚,不为外物所坏;其用锐利,如金刃之锋,能摧破惑障。

    “胎藏”之谓则譬之胎儿孕于母体之内,亦如莲子蕴含莲房之中,生灭轮转间滋生无穷变化之妙。

    “无间刀”与“铸雪剑”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华,分别从张乾和王婉袖中飞出,在两人身交融成一个黑白相间的光圈,锋锐无匹的刀芒剑气成为最坚固的壁垒,所有的佛兵法器、地水火风只稍稍一触这光圈,便立时被绞碎化作金光消散。

    刀剑本为杀生凶器,张乾和王婉自然不会只守不攻,拦截下第一波攻势后,便即身刃合一,化作一条通天彻地的黑白光刃,向着空中的四大金刚及漫天金光挥斩而下。

    四大金刚齐声诵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如如不动,本身圆成!”

    言讫,身形融入漫天金光之内。

    那金光随之凝缩精炼,化成一座金色半透明琉璃穹顶。

    张乾和王婉刀剑合璧幻化的黑白光刃划过那看似单薄脆弱的琉璃穹顶之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却未能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光刃继续落下,没有丝毫停滞地将前方的建筑一分为二又搅成碎屑,等斩落到地面时,那遍地盛开的金色莲花上却升腾起袅袅烟霞,斩落的光刃只能在连成一片的金色烟霞上激荡起层层涟漪,然后便被轻轻托住再不能落下。

    在张乾和王婉收敛了刀芒剑光,在虚空现出身形时,四大金刚也重新现身,分居四方形成合围之势。

    为首的泼法金刚居高临下俯视喝道:“金刚胎藏,绝地封天。汝二人身入罗网,还不及早束手归降!”

    王婉以神念传音道:“大哥,此阵确有金刚之固,我们若要将其击破,只怕要动用刀剑合璧的最后一招。”

    张乾抬头仰望,目光透过上方的琉璃穹顶遥望星罗棋布的幽深夜空,同样以神念传音答道:“不必,我提前做了安排,且试一试能否从外面将这龟壳砸开!”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连击,凿穿

    不知何时,张乾来时停泊在岛边码头的“天行舰”已悄然升上万丈高空,其化身石清虚正站立在船头,探出半个身子俯瞰下方。

    他锐利的目光穿过重重云雾与超过万丈的遥远距离,凝视着如一口金色锅子般封禁了整个海岛的“两界十方金刚胎藏大阵”。

    此刻这座大阵已经再生变化,经过了先前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之后,四大金刚全力运转阵法,封天绝地的金光缓缓向内聚拢压缩,每压缩一寸,阵法蕴含的力量便凝练一分,变得愈来愈坚不可摧。

    若此阵能完成“纳须弥于芥子”的终极变化,便将化虚为实,转化成一颗微若粟米又坚固无比的金色砂砾。到时即使是元神真仙级数的大能力者,也只能变成一只被禁锢在琥珀之内、丝毫动弹不得的可怜虫蚁。

    石清虚向下凝视了片刻,团圆白皙如同满月的脸上现出一抹戏谑的笑意,脚下的“天行舰”随心意旋转了九十度,变成船头向下的垂直状态。

    长达百丈的狭长船身上溢出浓郁的黑白二色光华,迅速聚拢向船头,反复凝练压缩化作一个直径不过三尺的黑白光球。

    这却是张乾由“天行舰”自身所具“两极元磁真罡”推演的一式杀招,名为“磁暴神雷”。

    “去!”

    随着石清虚口中发出的一声清叱,“天行舰”的船身在一下剧烈震颤后似被巨力反推向上升高数丈,那颗黑白二色纠缠的“磁暴神雷”则如出膛的炮弹般笔直向下轰向下面的大阵。

    御使“天行舰”发出倾力一击之后,石清虚的圆肥身形蓦地从船头弹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到了垂直向上的船尾上空,双足用尽平生之力狠命一踏,这艘黑沉沉的百丈巨舰登时如从九天降下的一座倒立险峰,追在那颗“磁暴神雷”后向着大阵笔直插落。

    随即,石清虚抬右手从耳朵里抽出那根用兰若寺树妖本体祭炼而成的棍棒,身形如陨落流星般追着“天行舰”向下急坠。在坠落的同时运转“浑天斗胜诀”中的“法天象地”变化,身躯如充气般极具膨胀,手中棍棒亦按相同比例暴涨。

    那颗“磁暴神雷”当先轰在已由百里方圆凝缩近半、形如琉璃穹顶的大阵之上。

    在一声石破天惊般的霹雳震鸣中,压缩凝练至极点、又分属两种极端的阴阳元磁之力激烈对冲后爆裂开来,转化成一种拥有无比可怕的湮灭之力,将那承受张乾和王婉一记“刀剑合璧”而夷然无损的琉璃穹顶震得发出剧烈震颤且爆出漫天金光。

    不过佛祖亲传的阵法终究不凡,虽然光华登时黯淡不少,却终究还是当下了这一击。

    随后落下的便是整艘“天行舰”,这件以正牌黑山老妖本体祭炼而成的法宝重如山岳又坚不可摧,即使不凭借任何外力,从万丈高空坠落下来自带的重力,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恐怖。

    狭长尖锐如巨刀锋芒的船头准确刺中“磁暴神雷”轰击的核心位置,只稍稍凝滞一瞬,便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尖啸声中插进三丈左右。而后虽然不能继续深入,却将这琉璃穹顶压得向内深深凹陷下去,表面亦随之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给爷破开!”

    伴着一声响彻九霄的狂吼,已经变成身高超过三百丈巨人的石清虚抡圆手中如擎天之柱般的大棒,凶狠无比地一棒砸在“天行舰”的船尾处。

    正与大阵僵持的“天行舰”登时如一柄刺入油脂的烧红利刃,毫无阻碍地刺穿琉璃穹顶,又余势不衰地刺入遍生金色莲花的地面,百丈船身只有船尾稍稍露出一点。

    空中的穹顶与遍地的金莲随之爆碎散逸化作漫天金色光雨,其中有四道光影疾如闪电般想着四方飞射而去,却是四大金刚见势不妙急欲脱身遁走。

    “来而不往非礼也,四位都留些下东西罢!”

    张乾清朗的笑声从海岛上传来,随即便有一道黑白二色交织的光华冲天而起,在空中又一分为四,在霹雳炸响声中绽开四团因突破音障而生成的音爆云,只一闪便追上急速远去的四道光影,一缠一绕间将四具庞大身躯绞碎,只网开一线放了四颗金灿灿的舍利子破空而去。

    他们夫妇二人都是不肯吃亏的人,那四大金刚既然想用大阵将他们封禁镇压,他们当然要还以颜色,于是连用了“剑光分化”与“剑气雷音”两大绝技,斩灭了对方的四具法身。

    虽然四大金刚一身修为本源的舍利子尚在,但要怎都要耗上百十年光阴苦修,才能补回今日的损失。

    蓦然间,整座海岛开始剧烈震颤摇晃,晏飞夫妇建在岛上的那些房舍纷纷坍塌倾覆,他们养在家中的那些侍婢童仆惊慌失措地哭喊逃命。

    也亏得张乾先前留了一线余地,化身石清虚以“天行舰”破阵时偏移了一点方向,避开了晏飞的住宅,否则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眼见得这座海岛因为地脉已毁于“天行舰”的全力一击之下,很快便要沉没入海底,张乾索性将好人做到底,在空中将右边衣袖一张,用出已颇修成几分火候的“袖里乾坤”神通,袖口凭空生出无穷吸力,岛上那些人俱都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一个个都渐渐缩小成豆粒般大,飘飘摇摇落入那黑洞洞的衣袖之内。

    做完这一切后,他先收了化身,又召回没入地下的“天行舰”,使其凭空悬浮,自己和王婉落足其上。而后便不再看下方地面崩裂、地火涌出的海岛,望空拱手道:“还两位道友请现身相见!”

    两道流光自海底飞出,在“天行舰”船头十数丈外化作晏飞、阳十娘和那唤作“粉蝶”的侍女,三人面色尽都无比难看。

    张乾神色从容,淡淡地道:“面对佛门‘两界十方金刚胎藏大阵’,张某实在无法留手,很抱歉毁了两位道友的岛屿。此事的是非曲直,你我心中各有衡量,日后为敌为友,只在两位道友的一念之间!”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女约,凤钗缘

    “罢了罢了!”晏飞喟然长叹,“今日之事,是我夫妇二人对不起朋友在先,又如何能怨到张道友身上?只要张道友加怪罪,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这结果也早在张乾的意料之中,对方一介散修,宛如无根浮萍,却能修行到缔结金丹证就地仙,自然缺不了八面玲珑的做人手段。

    若换做旁人,既有了算计自己的前科,张乾定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但晏飞夫妇与锦瑟有久,瞧在她的面子上,须给他们留一线回旋余地。

    但他的宽容也仅此而已,若这夫妇二人不知好歹,不思己过反要对他记恨在心,那他也不会再顾及锦瑟的面子。

    眼见得对方知情识趣,张乾便也不为己甚,抬起衣袖一抖,将先前用“袖里乾坤”神通收纳的众人放出来安置在甲板上,转换了笑颜道:“在下不欲多伤人命,故此将贵府内的仆婢收入袖中,这便都还给晏道友罢!”

    晏飞苦笑道:“张道友固是宅心仁厚,但我夫妇失了立足之地,已准备往琼州投奔舅兄,却不方便安置这许多人。若是不弃,在下便将他们尽数奉送以供日常使唤,也算聊表歉疚之心,还请张道友勿要推拒!”

    说罢,也不容张乾开口客套,拱一拱手便带了妻子和侍女粉蝶破空而去。

    张乾遥望三人瞬间远去的背影,向着王婉摇头叹道:“有这次的事情,今后咱们与这两位却不好相处了,却是何苦来哉!”

    王婉却没他这般感慨,玉容依然恬淡清冷:“能否继续相处,关键不在咱们,只看他们是否真正想通。便是做不成朋友,也只会是他们的损失。”

    夫妻俩说话间转回身时,便见那些侍婢童仆已乖觉地拜倒在甲板上,齐声唤道:“奴婢能见过主人、主母!”

    他们已亲耳听到晏飞将自己等人当做礼物转让出去,又亲眼见过张乾的翻天覆地的骇人手段,心中自不会更不敢有任何想法。

    张乾摆手道:“你们暂且在这船上安身。等到了陆上,可依照自己意愿,去留随心。”

    说罢,将马骥和阿纤从“轩辕镜”的法宝空间内放了出来,先让王婉以女主人的身份带着阿纤去安置这些人,然后请马骥到船舱内说话。

    二人落座之后,不等马骥开口,张乾便先发制人:“马兄,想必你心中有许多疑问,不过在为你解惑之前,张某想先向你请教一事——你此次出海寻找那‘罗刹海市’,可是另有所求?”

    马骥略一踌躇,随即从怀中取出那枚凤钗托在掌心,叹道:“张兄猜得不错,在下所求的并非什么财货,而是见一见此钗的主人。”

    张乾油然道:“如此说来,其中还有一段故事了?”

    马骥面上现出缅怀之色:“三年前,在下有缘邂逅了一位姑娘,彼此……算是互有好感。那位姑娘自陈是东海人氏,随父兄到中原做些生意,不日还要出海归家。又交代说我若对其有意,便与今年赶赴‘罗刹海市’相见,并留下此钗作为信物。只是在下不曾想到,此钗竟是一件异宝,难道她……”

    按照佛祖与金蝉儿的赌约,张乾却不可在金蝉儿觉醒前世记忆之前主动揭破事情的真相。但为了安抚马骥以免其凭空猜疑,他说不得又要编织一番圆满说辞。好在为了掩饰穿越者的隐秘身份,说谎圆谎这等操作于他而言已是驾轻就熟,当时含着微笑从容道:

    “马兄有所不知,与你一见钟情的那位姑娘确非凡间女子,而是西海龙君爱女,素有‘四海第一美人’之誉的敖琳公主。能得到这位公主殿下的垂青,马兄当真是艳福齐天。”

    听得心仪女子的身份时,马骥总有些心理准备,也不由惊得呆若木鸡。听到张乾后面的取笑之语,又不免在心中欣喜之余有些羞赧,好半晌才平复了复杂的心情,试探问道:“张兄既知究里,前番那般及时地出现救在下与危难之间,应该也并非巧合罢?”

    张乾笑道:“马兄既已猜到,在下也便不再隐瞒。敖琳公主出身高贵又姿容绝世,多年来自少不了倾慕之人。但她性情恬静一心修行,对所有的追求者从来不假辞色。如今她唯独钟情于马兄,若你是那些倾慕和追求公主之人,会如何想又如何做?”

    马骥倒吸一口凉气,面色转白问道:“张兄言下之意,前两次的阻路之人,都是……”

    张乾点头道:“事情便如马兄所想了。不过马兄也不必过分忧心,公主也早料到此事,因而转托了在下的一位长辈,命我夫妇二人一路护送马兄前往‘罗刹海市’,成全你们这一段天赐姻缘。”

    马骥用手指轻轻抚摸手中的凤钗,遥想佳人的音容笑貌,满怀感动地叹道:“马某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承受如此深情厚意?”

    再三感慨之后,他又起身想着张乾郑重拱手深揖,恳切地道:“要劳烦张兄与嫂夫人陪在下经历这许多劫难,此恩没齿不忘。”

    见自己这一番真假相掺的言辞将他哄得深信不疑,张乾腹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实不相瞒,我夫妇二人此次出力,也是收了那位长辈好处的,马兄不必言谢。”

    马骥见他如此“坦诚”,不免又添加了几分对他信任和感激。

    两人说话间,一轮红日已跃出在海面上,将一望无尽的大海浸染成一片火红之色,满目瑰丽绚烂。王婉和阿纤已经将那些侍婢和童仆安置妥当,又为他们各自分派了职司。

    这些人都经过晏飞夫妇的精心调教,在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后迅速进入角色,天色刚刚放亮便各自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其中几个专门负责餐厨事宜的厨娘用船上的食材做好精致素雅的早餐,带着些忐忑的心情送来请新主人品尝。

    张乾和王婉虽都过惯了平实朴素的日子,却也不会矫情地抵触这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享受,用过饭后很是褒扬赞许了几句,当时令这些换了主家的仆婢安下心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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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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