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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之屠仙记全文阅读

作者:浮槎客     聊斋之屠仙记txt下载     聊斋之屠仙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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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下书中人物的出处吧,省得自己都忘了

    第一卷

    主角张乾——《聊斋》篇目《狼》;

    王生夫妇、庞勇、夏冰、小唯、小易——《聊斋》改编电影《画皮》;

    傅天仇、傅清风、傅月池——《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2》;

    巩元方——《聊斋》篇目《巩仙》。

    第二卷

    女主王婉、扑街顾宇——《聊斋》篇目《侠女》(王婉身世设定借用《聊斋》篇目《王司马》);

    金龙大王、龙女霞姑、五通使者——《聊斋》篇目《五通》;

    刘辛夷、赵汉——《聊斋》篇目《金陵女子》(刘辛夷身世设定借用《聊斋》篇目《刘海石》);

    洞庭龙君柳毅、钱塘龙君赤龙尊者——唐传奇《柳毅传》、《聊斋》篇目《织成》;

    锦瑟、春燕——《聊斋》篇目《锦瑟》;

    白猿尊者、阿青——《越女剑》(白猿尊者身份设定借用《西游记》)。

    第三卷

    主角分身石清虚——《聊斋》篇目《石清虚》;

    皇甫娇娜——《聊斋》篇目《娇娜》;

    王文、丫头、王孜、吴媪、妮子、赵东楼——《聊斋》篇目《鸦头》;

    焦螟道人——《聊斋》篇目《焦螟》;

    夏侯风雷——《聊斋》改编电影《新倩女幽魂》(刘天仙版);

    南山和尚——《聊斋》篇目《钟生》;

    贾奉雉、郎忱——《聊斋》篇目《贾奉雉》;

    “万丈红尘图”情节——《聊斋》篇目《画壁》、唐传奇《聂隐娘》;

    “轩辕镜”设定——唐传奇《古镜记》。

    第四卷

    二虎妖——《聊斋》篇目《二班》;

    虚肚鬼王——《聊斋》篇目《考弊司》;

    晏飞、阳十娘——《聊斋》篇目《粉蝶》;

    宁采臣、李衡、聂小倩、燕赤霞、树妖姥姥——《聊斋》篇目《聂小倩》及改编电影《倩女幽魂1》;

    知秋一叶——《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2》;

    白云和尚——《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3》;

    薛瑶台——《聊斋》篇目《锦瑟》;

    阿纤及其父母——《聊斋》篇目《阿纤》;

    黑山老妖——《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1》《倩女幽魂3》;

    空桑婆婆、葛巾、玉版——《聊斋》篇目《葛巾》(空桑婆婆在原著中只是一个仆从角色,本书重新设定,改动较大);

    第五卷

    徐华、徐妻、徐彪、徐豹、徐夜儿——《聊斋》篇目《夜叉国》……

    马骥、龙女敖琳、龙君敖青、三太子敖玄——《聊斋》篇目《罗刹海市》,后三者姓名系作者杜撰。(龙女敖琳与马骥前世金蝉儿关系则借鉴《悟空传》设定)。

    于子游——《聊斋》篇目《于子游》。(又借鉴了西游记中通天河金鱼精灵感大王设定)

    观自在(观音)、四大金刚、布袋和尚无能胜(弥勒佛)——借鉴《西游记》设定。

    海九灵、海无颜——《聊斋》篇目《海公子》。(改编颇大,原著是条被凡人一包毒药弄死的蠢蛇)

    第六卷

    左子雄(左千户)——《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2》。

    华山池中五百小龙——《聊斋》篇目《龙》。

    癫僧道济——出自《济公》。

    安幼舆、花姑子、章老汉、蛇妖——《聊斋》篇目《花姑子》。

    枉死城判官陆鸷——《聊斋》篇目《陆判》。

    诸葛卧龙、“普渡慈航”圣僧无尘——《聊斋》改编电影《倩女幽魂2》。

第一章 狼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

    ——《聊斋志异·狼》

    红日坠山,寒鸦归林,暮色苍茫,西风凄紧。

    并州太原郡治下,阳曲县城西郊。

    在一条荒僻小径上,张乾挑着一副担子大步流星疾行如风。

    他今年刚满十七岁,微黑的脸膛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身量却已长得比寻常成年男子还要高出整个头有余,更兼肩宽背厚手脚粗大,只看背影浑然已是一条魁伟汉子。

    单以相貌而论,这少年只能称得一句“端端正正”的评语,放在人群中绝不会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个。但他浓黑眉毛下的一双眼睛便如两座无底深潭般幽邃难测,令人隐隐感觉其必然拥有些不凡之处而绝非俗类。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他身上却他只穿了一件土黄色粗布单衣,但行走在透着丝丝彻骨寒意的肃杀秋风之中竟是毫无瑟缩之态,反是昂首挺胸显得甚是从容。

    肩上担子两头的箩筐中那几块剔得干干净净的猪羊大骨、腰间用皮质软鞘盛纳的尺半短刀和一根乌黑秤杆,都显示出这少年人贩肉屠户的身份,但他身上的那件朴素布衫却甚是整洁干净,绝不似寻常屠户般满身油污。

    “嗷呜--”

    一声凄厉苍凉的长嗥蓦地打破了荒野的沉寂。

    听得这一声明显是野狼发出的嗥叫,张乾的脚步倏地止住,脸上现出了警惕的神色。

    近日来,阳曲县城内早流传出城郊有恶狼掠食乡下禽畜乃至伤害人命的消息,后来县衙里也出了告示,在发布猎杀恶狼的悬赏同时,也告诫人们平日多加小心,尤其不要在天晚后独自到荒野之处。

    张乾日间到西郊乡下一户办喜事的人家送肉,在主人家凑个热闹喝了几杯喜酒之后天色便已不早。

    村中也有熟人提醒他当心恶狼,更热心地请他在自己家中留宿,等到第二天上午再回县城。

    张乾却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谢绝对方好意后便独自回城,不想当真被恶狼盯上。

    此刻他只是警惕却并不慌乱,站定后转回身来,凝神向着传来狼嗥的方向望去,登时便看到一头体型足有牛犊大小的巨狼出现身后的小径上,四条腿正迈着几乎称得上“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

    这头巨狼颇有些诡异之处,一边前行一边用两只闪烁着莹莹碧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体型壮硕的张乾一番,一张覆盖着青灰色短毛的倒三角形脸上竟现出一抹极为人性化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似乎是对眼前这一大块“食物”的分量颇为满意的样子。

    面对这头体型庞大又透着十分诡异的巨狼,张乾双目微阖,缓缓地将肩头的担子放下,双足如老树生根般稳稳扎在地上,身躯微微前倾含胸弓背,双臂自然垂于身侧。

    正打量着张乾的巨狼很快便发现今日的情形与往日有些不同。

    以前这些“食物”在看到它时无不面色如土拔腿便逃,而它便可以就势追杀在后方将其扑倒,从后颈下口大快朵颐。而眼前的“食物”则是直面相向不动如山,身上更隐隐透出些许极其危险的气息。

    发觉异样的巨狼在距离张乾三丈外停下,昂首用略带困惑和警惕的目光再仔细打量起张乾。

    “体型庞大倒还罢了,竟还如此聪明,看来市井间那些关于精怪的传说未必都是虚妄。”

    张乾心中暗忖,仍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打定主意要以静制动,先窥探这头诡异巨狼的虚实。

    那巨狼见此情形,忽地仰首再发出一声长嗥,然后却不再上前,如一只大狗般就地蹲坐下来,两只眼睛仍死死盯在张乾的身上,竟似打定主意和他耗上了。

    便在一人一狼对峙之时,另一头体型只略小几分的巨狼无声无息地从路旁半人高的干枯蒿草中钻了出来,从张乾身后悄然逼近。

    当后面的巨狼潜行至张乾身后丈许距离时,前面的那头巨狼蓦地从地上弹起,张开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作势欲扑。

    张乾似乎丝毫未曾察觉身后的威胁,屈膝抬臂准备迎接身前巨狼的进攻,却没有看到身后的巨狼已经在这一瞬间纵身而起凌空扑至,一张血盆大口开阖间凶狠无比地啮向张乾的后颈。

    眼看着身后巨狼的牙齿便要触及张乾后颈的皮肤,他陡然间毫无征兆地原地旋身,右臂弯曲后突出的手肘随着旋身之势反向上方捣出,其势凶猛霸道直如金刚捣锥。

    这一击之前他完全没有用眼睛去看,坚硬如铁的肘尖却精准无比地捣中身后偷袭巨狼的下颚。

    这一肘中蕴含的力量恐怖无比,那巨狼张开的嘴巴伴着清晰的骨裂声响猛地闭合,悬空的庞大身躯也被带着凌空翻滚着向后抛飞出去。

    凭借将计就计的一击消除身后的威胁后,张乾双腿发力在地上一撑,壮硕的身形如一支离弦之箭飙射而出,直扑身前那头似是被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反转变故吓到的巨狼,在它做出反应前抬右手一掌拍中其头顶。

    俗语都说狼是“铜头铁额豆腐腰”,张乾这一掌落在它身上最硬的头盖骨上时,向内凹陷的掌心轻轻向外一吐,一股阴柔而霸道的劲力发出,透过颅骨将里面的大脑震得一塌糊涂。

    在身前这头巨狼随着他掌势一头栽倒当场毙命的同时,身后被他击飞的那头巨狼也砰然摔落地上,上下颌骨连同半个脑袋的骨骼都被那一肘捣碎,身躯微微抽搐,眼看着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张乾长长地吐出胸腹间的一口浊气,收了拳势低声自语道:“这两头畜生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异,体魄和智力都超越同类,却终究未脱野兽的范畴,以我如今的实力倒也不难应付。但不知那传说中真正成了气候的精怪又是怎样的景象?”

    沉吟片刻后,他俯身将两头巨狼的尸体提起,分别塞入一个箩筐之内,然后用担子挑在肩上,举步向县城的方向行去。

    才行了几步,他忽地哑然失笑,没头没脑地慨叹着说出一句话来:“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第二章 《九易炼形术》

    虽然肩上多了那两头庞大狼尸的几百斤分量,但张乾的一双长腿迈开仍是步履轻盈行走如风,因而堪堪在县城西门关闭前的一刻赶到。

    那几个正收拾东西准备关城落锁的门军都却识得张乾,其中一人远远地便高声噱笑道:“张一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这般时分才回城,也不怕被那恶狼叼了去!”

    张乾几步赶到城门下,将两个箩筐左右一摆,哈哈一笑回应道:“田五哥却是有心了,只不合忘记我干得是什么营生。那恶狼对旁人而言是猛兽,在我这里则不过是待宰的畜生罢了!”

    这时几个门军都看清箩筐中的狼尸,一个个尽都骇得瞠目结舌,好半晌后那田五哥才带着一脸的赞叹钦服之色叹道:“乖乖,好大的两头恶狼,怕不是快要成精了罢?也就是你张一郎,若换旁人遇到这两个家伙,十成十地要做了它们腹中之食。”

    另一人则满是艳羡地道:“张一郎你这次却发财了,须知县尊为了平息此次狼患,可是发布了足足五十两白银的悬赏!”

    张乾笑道:“来日若领到赏银,定当请诸位大哥饮酒。”

    说笑几句之后,他告辞往城门里面走去。

    几个门军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都是一副既羡且妒的神色。

    他们心中都清楚这次张乾却是大发横财,除了县里的赏银,这两头巨狼尸体的价值也非同小可。

    但这些人也仅止于羡慕嫉妒,绝没有人生出什么不良之念。

    这却不是他们心无贪念或是与张乾交情深厚,而是都知道这个少年屠户实是个惹不起的遮奢人物。

    说起来这张乾并非阳曲县人。十年前本县的一个屠户张大出城收购生猪,却在路边看到一个浑身赤条条又昏迷不醒的孩子。

    那张大当时已年过五旬,不知是否这辈子杀生太多的关系,一直膝下空空无儿无女,连一个老妻也在早几年染病身故。

    看到那孩子时,张大一时触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背回城里安顿在家中。

    还不等他去请郎中来诊治,那孩子便自己醒转过来。

    在张大询问那孩子的来历时,那孩子却只说自己名唤张乾,至于家乡亲人、身世经历之类,却是一概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地又昏迷在路旁。

    张大为人本分老实,对此也不曾多想。他看到那孩子虽然前事尽忘,言谈举止间却显得甚是伶俐聪敏,更难得的是这孩子竟也姓张,这岂非是老天爷特意赐给自己的礼物?

    心中迅速做了决定后,张大便托人为张乾落了户籍,收养在家当做亲子抚育,更拿出积蓄送他入塾读书。

    张乾这小小孩童也极是懂事,每天回家完成课业后便主动跟着张大学习屠宰手艺。他既不害怕见血,也不抱怨辛苦,不过一两年时间,不仅已能识文断字,还顺便将张大的手艺学个十成。

    眼看着这对半路父子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只可惜那张大终究是福薄之人,竟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撒手人寰。

    那一年的张乾刚满十二岁,养父传下的一份家业虽然微薄,还是不免招来心怀贪婪者的觊觎。

    在本县街面上混的一个痞棍王能欺张乾年少,伪造了一份借据,又纠集了十多号无赖之徒闯上门来,说是张大生前欠下债款,要拿张家的房产铺面来相抵。

    当时张乾的身量已不输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这群上门勒索的混混,他竟是一言不发地迎头撞进人群抡拳便打,展现出的战斗力更是强悍无比,片刻间即将十多个练过些拳脚且惯于好勇斗狠的汉子打得断手断脚倒地不起。

    最后张乾又将那为首的王能拖到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柄剔骨尖刀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手段之狠辣实令人胆寒。

    经此一事后,张乾张一郎的凶名遍传于整个阳曲县的城狐社鼠之间,即使是五年后的如今也拥有相当程度的震慑力。

    却说张乾入城后回到位于县城西南角的家中,这是一处独门小院,虽不甚宽敞,却也有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进门后先将那两具狼尸安置好,准备等到第二天再洗剥收拾。略做洗漱后,又到厨房里开火下了一大碗面,就着几瓣生蒜唏哩呼噜地吃个干净。吃饱后稍作休息,待到心神平静,便走到院子当中做起每日必行的功课。

    悄然升上檐角的明月撒下满地皎洁清辉,张乾借着满庭月色移身摆臂,使开一路极其怪异的拳脚功夫。

    之所以说怪异,一则是他这路拳脚完全违背了人类的生理构造,将身体扭成麻花般的形态还只算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二则是他这路拳脚使得极为缓慢,手臂身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移动,每一个架势做完都要耗足一盏茶的时间。

    等到整套功夫的八十一个架势全部完成,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里。收势站定后的张乾缓慢而悠长地吐纳十数次,当时身心俱都无比满足,隐隐然有一股冯虚御风、超凡脱俗的奇妙感觉。

    他这一路功夫却有个名目,唤作《九易炼形术》。

    当今世上的修行之道在入手时有炼体魄与炼神魂两条门径。《九易炼形术》便是其中修炼体魄的秘法绝学。

    所谓“九易”者,第一为“易气”,调节呼吸;第二为“易血”,搬运气血;第三为“易精”,炼化精元;第四为“易脉”,导引内息;第五为“易髓”,炼化凡质;第六为“易骨”,褪去凡骨;第七为“易筋”,脱去凡胎;第八为“易发”,内外如一,纯净无尘;第九为“易形”,身如太极,抱丹成仙。

    经过九年的潜心修习,如今张乾已经将前面的八层功夫尽数练成,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证得肉身圆满成就人仙。

    至于这门《九易炼形术》秘法,却并非得自他人传授,而是张乾自己将前世一身武道彻底融会贯通之后凝练升华的智慧结晶。

第三章 刀道之至,无厚有间

    张乾前世本是一个武痴,自幼随父亲修习家传功夫,年未弱冠便即强爷胜祖青出于蓝。

    后来他又遍访国内的武学名宿,求教切磋而兼采百家之长,进而更周游世界博览各国武道技击精华,终于在而立之年将一具血肉之躯淬炼打磨得圆满无瑕。

    然而他的武道之路也就此止步,之后无论如何打磨自身,也无法再做出一丝一毫的突破。

    武道之路已尽,张乾转而试图从虚无缥缈的仙道之路寻找更进一步的机缘,在翻遍满是晦涩道家术语的古籍后,终于窥得了一丝玄奥。

    他推测自己的前路当应在道祖老子那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之上。既然修自身之路已断,便该转而求诸天道,采撷天地灵气以弥补不足,如此才可延续修行之路。

    张乾也知自己生于末法时代,天地灵气早已断绝,按说这理论应是如海市蜃楼一般,不管如何美妙也只可望而不可及。但他既然做此猜想,心中自然也有一番考量。

    在他想来,这个世界虽已被人类开采得面目全非,终究还是有一些人迹难至的险地绝域可称净土。在这些保留大部分原始风貌的地域,或许还有些许天地灵气的残留。

    从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十年间,张乾便致力于探索世界上的各处人类禁地,最终在昆仑山脉深处的一处隐秘古迹中发现了一件古物,更在那古物中隐隐感应到一丝奇异能量的存在。

    只可惜欣喜若狂的他尚来不及仔细探究,便被那古物突兀爆发的一团光芒吞没然后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身在如今的这方世界,还缩水成七八岁孩童的样子被张大收留。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他虽挂念另一个世界的年迈父母,但想到他们向来都是由兄长奉养,原也指望不上自己这个常年在外游荡的次子。尤其是想到这个尚未被现代文明过度破坏的世界或许便有灵气的存在,他便也心安理得地安居下来。

    身体缩水之后,他那一身臻达人类身体巅峰的强横武力亦化为乌有。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方便他在从头再来的过程中弥补前世武道修行的一些缺陷。

    在重拾武道修行时,张乾又发现自己这具身躯虽然严重缩水,却又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身体的素质潜力竟有了极大的提升,这无疑令他的修行之路更加广阔。

    依照了自己融合前世所学研创的《九易炼形术》修行十年,如今的他已有十成的把握在第十个年头结束前踏过最后一步,重回前世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臻达的巅峰。然后便可以尝试前世推演的理论,借助天地灵气触摸更高一层的境界。

    完成当天的修行功课之后,张乾冲了一个畅快淋漓的冷水浴,浑然不惧深秋寒气的侵袭,然后一身清爽地到房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洗漱用饭已毕,便将那两头巨狼的尸体吊在木架上,接了木盆放血之后开始剥皮。

    那一柄平时惯用的尺半屠刀在张乾臂、腕、指、掌的结合运用下,宛然化身为一条灵动无比的游鱼,挥舞抽送之间,便如分水划波般在皮膜与肌肉之间行进,霎时间已在这头狼尸周身游走一遭。

    张乾收刀转到狼尸背面,探手抓住狼尸后颈皮轻轻一提,只听得“哗”一声轻响,一张完完整整的狼皮便被他揭了下来。

    将狼皮在另一边的架子上摊开晾好后,他又取了两个木盆放在剥好的狼尸下面,屠刀再次伴着极其玄妙的身形步伐舞动起来,其薄如纸的刀锋毫无滞碍地切入肌肉、筋骨、关节之间的缝隙,一拖一带便轻而易举的将一块连骨狼肉分割下来,再用刀尖轻轻一挑便使之落入下面的木盆之内,内脏之类的则落入另一个木盆中。

    不到片刻,整只狼尸便被分割完毕,只剩下一个剥了皮的狼头挂在木架上摇摇摆摆,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收拾完一头狼,张乾半刻不停地对另一头下刀。在他那几乎称得上是一门艺术的刀舞之下,那具狼尸同样转眼便成了一张狼皮和两盆分割均匀肉块。

    他收势立定,将手中的屠刀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见这柄只是普通铁匠锻造的寻常屠刀依旧完好,薄薄的锋刃仿佛刚刚从磨刀石上打磨出来般没有一丝缺口。

    方才炮制狼尸所用的这一路刀法名为“无厚入有间”,是张乾在日复一日屠牛宰羊的过程中,借《庄子·养生主》中“庖丁解牛”一篇故事蕴含的玄奥道理凝练自己的一身武技,反复推演尝试才研创出来。

    这一门刀法并无固定招式,核心要旨便是以神御刃,意在刀先,以无法为有法,以无厚入有间。

    看着这一次的收获,张乾的脸上现出欣喜的笑意。

    狼这东西全身是宝,两张没有一点破损、品相极好的狼皮固然珍贵,从狼嘴中拔下的十来枚完好无损的狼牙,等加工成护身符之类的饰品后,同样价值不菲。

    而张乾最看重的,还是切割出来的几大盆狼肉。狼肉本就拥有“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冷积”功效,这两头巨狼因有了几分气候,食之更可以大补元气。说不定自己《九易炼形术》的最后一关,便可因此而提前突破。

    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处置此次的收获,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呼喊:“张一郎可在家中?”

    张乾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当即答应一声去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官差装束的中年汉子,却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县衙皂班衙役许梧,在家排行第三。

    他上前见了礼,请对方到家中落座,奉上一杯热茶后含笑问道:“许三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许梧笑嘻嘻地拱了拱手:“老哥此来先要向一郎你恭喜,县尊已知道了你击杀两头恶狼的消息,亲自下令要我请你到县衙领赏呢!”

    “原来如此,却是有劳许三哥奔走。”

    张乾恍然,先向许梧道了辛苦,然后到里间换了一身整齐衣衫。

    两人一起往外走时,张乾将一张狼皮卷了夹在腋下。

    本来似是张口欲言的许梧见状当即闭口,脸上却闪过一抹赞赏神色。

第四章 县尉王生

    张乾随许梧到了阳曲县衙后,本县的那位父母官韩轩在后衙予以接见。

    看到张乾将那一卷狼皮放在自己案头,明里说得的是作为击杀恶狼的证据上缴,其实便是送给了自己,韩轩当时心花怒放。

    前些日子狼患发生,他从某些特殊渠道得知此次在城郊游荡的恶狼并不简单,该是已成了些气候近乎妖物的存在。因而在例行公事地发布了悬赏之后,他其实是准备通过那特殊渠道请高手前来除害的。

    怎都没有想到,自己这边请人的手续尚未办妥,治下的一个少年屠户竟已生生地将两头恶狼打死,如今更连皮都扒了下来送到自己面前。

    今早得知恶狼伏诛的消息时,韩轩当先想到的却是太原府知府刘信的寿辰将至,而自己这些日子绞尽脑汁也筹备不到足以博得顶头上司欢心的合适寿礼。

    要说钱财他固然是不会短缺,但官场上的事情必须讲究些体面,绝无拿着真金白银当作寿礼这等简单粗暴的做法。

    就他通过那特殊渠道所知的消息,凡是有了几分气候几乎可以称得上妖物的东西,多少都拥有一点吐纳灵气淬炼自身的本能,而其经过灵气的淬炼后的身躯便成为极难得的宝物,其中尤其以直接接触灵气的皮毛最为珍贵。

    因此,他一大早便急匆匆地派了衙役许梧去通传,令张乾到衙门来领取赏银,真正的目的却是在那恶狼的尸体之上。

    此刻张乾不待他开口便主动奉上一张狼皮,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看这张狼皮果然非同寻常,不仅比一般的狼皮大了一倍有余,而且绒毛浓密光滑,乍看是青灰颜色,在光线下却又隐隐透出些紫色,最难得的是完整无缺品相极佳,绝对是一件珍品。何况民间都传说狼皮有辟邪之效,以之为寿礼足可彰显自己的一片殷殷之心。

    至于另外一张狼皮,韩轩虽有几分觊觎,却并没有使手段迫张乾交出的意思。

    他为人颇善钻营,最不缺的便是心机和眼光。

    眼前这身形魁伟的少年虽只是自己治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屠户,按说理所应当地被自己予取予求。

    然而他既然知道那恶狼非同寻常,自然也猜到这能够斩杀恶狼的少年定有古怪,说不得便是传说中那种隐迹风尘的奇人异士。

    身为一县之主,自有天朝王权庇佑,对此等人物倒也谈不上畏惧。但不畏惧是一回事,若要主动招惹,总须衡量一下利益得失,得不偿失的事情自是智者不为。

    当下韩轩拿出爱民如子的父母官态度,很是温和地嘉许慰勉了张乾一番,最后拍板说发布悬赏时尚不知那恶狼凶猛如斯且还是两头,因此赏银只有五十两,如今便将赏银翻倍再翻倍,奖励足色官银二百两,而且是当场命人取来银两,亲手交给了张乾。

    张乾急忙施礼致谢,心知这是对方投桃报李,二百两银子差不多也能抵得上那张狼皮的价值。早听说这位县尊虽是贪了一些,却也是一个有手段有见识的能吏,如今看来果然非虚。

    韩轩见此次的目的已经达到,当时便宣布退堂,还命许梧将张乾送出衙门。

    张乾在县衙门口与许梧道别时,悄悄地将一锭十两的官银交到对方手里。

    许梧见这少年人办事如此敞亮,笑嘻嘻地捏着银锭连声称谢。

    张乾提着一包银子自回家中,后衙的韩轩已经张罗着派人去请来高手匠人好生炮制这张珍贵狼皮。

    这时有衙役报说本县的县尉王生有公事到访。

    韩轩当时很是客气地说了一个“请”字。

    这位王县尉虽和韩轩一样是文人出身,后来却投笔从戎,真真正正地曾在沙场斩首立功。只可惜后来他的上司因事被贬,他也遭了池鱼之殃屈尊在此做了一个小小的县尉。

    此人虽然是韩轩的属下,但一来手下有二十多名从沙场上带回来的百战精兵,实为本县最强悍的一股势力,二来妻子刘氏出身巨贾之家,耳濡目染之下极擅经营之道,在本县开设了置办了许多产业。

    如此有势且有钱,由不得韩轩不在心中存了三分忌惮,同时在面上保持三分敬意。

    近来韩轩又听说王生当年那位遭贬的上司竟有起复之兆,原本三分的忌惮和敬意便随之上升到五分。

    不多时,那王生由一名衙役引着到后堂来与韩轩相见。此人大约三十岁年纪,面容俊美,身形轩昂,一身兼具儒雅与英武风度,望之令人心折。

    “下官见过县尊!”王生先向上面拱手施礼。

    他究竟是士子出身,总是在后堂相见,对待上级的礼节也甚是周备。

    韩轩稍稍欠身,含笑道:“王县尉不必多礼,不知有何事与本官相商?”

    王生当即将事情简单述说一遍。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彼此交谈了几句便已谈妥做出决断。

    谈完公事之后,王生一眼便看到了那张尚未收好的狼皮,笑道:“县尊哪里得到了这么一张皮子,看来似乎不是寻常之物。”

    韩轩有些得意地道:“这便是近来在郊野为害的两头恶狼之一,昨日本县的屠户张乾在回城时与恶狼相遇,竟将两头恶狼当场击杀了。本官刚刚从他手中买下了这张狼皮,准备作为寿礼送给府台刘公。怎样,这份寿礼还看得过去罢?”

    他自然不会说所谓的“买”,其实花的是公款,借的是悬赏的名目。

    “果然不错……”王生用手抚摸着狼皮赞叹一声,随即问道,“县尊说那张乾的手中还有一张狼皮?”

    “王县尉尚未备办好送给府台的礼物吗?”

    韩轩登时便有些警惕,一份礼物是否独一无二,其价值和意义都要大不相同。

    王生一看便猜到对方心思,急忙摇手道:“县尊不要误会,刘知府寿辰之时定是贺客盈门,想来也不差下官一个,这狼皮下官却是另有用途。”

    韩轩这才想起王生与知府大人颇有龃龉,上任以来政绩卓著而始终不得升迁,症结也在于此。

    他登时放下心来,笑道:“这等珍品,一时半刻之间哪能出手?另一张狼皮应该还在张乾手中。王县尉若有需求,尽可派人登门购买。”

    “多谢县尊指点。”

    王生道谢之后告辞离了后堂,出县衙上马径直赶回家中,唤来管事王兴和两名亲兵,让他们带了银两到张乾家中,务必要将剩下的那张狼皮买到手中。

    那三人领命之后刚刚出门,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君,王兴他们急匆匆地去做什么?”

第五章 财帛易遮小人眼,权势难折丈夫腰

    娇声入耳,香风扑面,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从门外款款而入。

    这女子正是王生的妻子刘氏。她年纪也近三旬,望之却不过花信之年,面如皎月无瑕,目似秋水凝波,腮若桃花生晕,唇含一点丹砂,当真是比花解语、比玉生香。

    “佩蓉。”王生与妻子青梅竹马,爱深意笃,婚后多年,仍习惯如少时般直呼她的闺名。

    望着丝毫不减当年美貌,反是平添几分成熟风韵的爱妻,王生心头不免有些火热,迎上去一只手握住她宛若无骨的柔荑,扶着她继续向内走,另一只手却不大老实地摸向那盈盈一握的杨柳纤腰。

    跟在刘氏身后的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幕,嗤地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又急忙举手将嘴捂住。

    刘氏俏脸一红,抽出被丈夫握着的素手,又在他作怪的另一只手上轻轻打了一下,脚下加快两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摆脱了丈夫的“魔爪”。

    王生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妻子有百般的好处,唯一的一点不足便是面皮太薄,纵使彼此老夫老妻,也太过容易害羞,如此便不免少了一点房帷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

    等到王生也坐下之后,刘氏便再次问起先前的问题。

    王生含笑解释了,随后又道:“近日为夫得到些消息,当年谪戍西北的傅公有望被召还京师。若果真如此,这阳曲县却是他回京的必经之地。去年傅公在信中说自己受西北风霜所侵,双腿关节动辄疼痛不止。我想到京师地域偏北,冬天同样冷得厉害,便欲将那狼皮买下,请人制成一床被子,到时送给傅公御寒之用。”

    刘氏知道丈夫心中一直记挂着那位赏识提拔他的前兵部侍郎傅公。

    即使自己被对方牵累,许多战功未得酬报,只能屈就一个小小县尉,丈夫也从未有过半句抱怨,只是常为傅公鸣不平。

    这些年他又毫不避嫌地托人送了不少东西去西北,彼此多有书信往来。

    刘氏是明理之人,有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丈夫,心中只会倍感自豪。

    不过她转念间想到一事,黛眉微蹙道:“夫君这番心意是极好的,只是将事情交给王兴去办,未免有些不妥当。近来我听到一些事情……”

    在王生夫妇说话时,那王兴已经由两名亲兵伴着,同往张乾家的方向行去。

    王兴不到三十岁年纪,一张脸上透着些精明神气,最近才因为一点亲族关系进王家做了个管事。

    提着沉甸甸的银包行至中途,他忽将两个眼珠转动几下,笑呵呵地道:“两位大哥,不过是买点东西,哪里用得着三人同往这般兴师动众?再说对方不过是个市井屠户,哪值得给他如此大脸面?前面是个酒馆,两位不妨到里面小酌几杯,待我去将事情办妥,再一起回府交差便是。”

    两个亲兵都是跟随王生从战场下来的粗豪军汉,心中原也没有多少弯弯绕绕的东西,听王兴这一番话说得有模有样,彼此对视一下相互点头,其中一人便拱手道:“如此也好,只是辛苦了王管事一人。”

    说罢,两人当真结伴去了那酒馆喝酒。

    王兴望着两人进了酒馆,脸上现出一抹欣喜神色,转身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转过两条街后,他走进一个虚掩着门户的院子。片刻后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变得有些凌乱,领口处隐隐露出半片殷红唇印,手里却已不见了那一包银子。

    一路到了张乾的门前,王兴举手拍门高声道:“张屠户可在家吗?”

    今天张乾要炮制狼皮和狼肉,没有去铺子开门做生意,听到有人叫门,在里面答应一声去开了门。

    乍看之下,王兴被身形魁伟剽悍的张乾唬了一下,等看清他面相确实还有些青涩,便又放下心来,拿捏着腔调淡淡地道:“张屠户,我是本县王县尉府上的管事,奉县尉老爷钧旨,要买下你那张狼皮。”

    张乾没有料到这么快便有人得到消息,略怔了一怔后从容笑道:“既是如此,便请王管事入内详谈。”

    他将王兴请到家中,在正厅内坐定之后问道:“承蒙王县尉抬爱,张某这狼皮自是不敢不卖,却不知贵府出价几何?”

    王兴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摸出两个银锭,漫不经心地道:“算你运气,我家老爷愿意出纹银二十两。你快快收了银子,将狼皮拿来与我。”

    张乾上下打量此人几眼,忽地哑然失笑,拱了拱手道:“王管事请便,张某恕不远送。”

    王兴面色一沉:“你这是甚意?”

    张乾油然道:“便是不卖的意思。”

    王兴变色喝道:“你须要想清楚再说话,这是王县尉要买你的狼皮!”

    张乾浑不在意地道:“便是天王老子,也须你情我愿才能做成买卖。”

    王兴按下心头怒意,沉声道:“那你便说一说,要多少银两才肯卖?”

    张乾耸了耸肩:“本来价钱还可以商量,但如今是多少也不成了,因为张某看你这个人不大顺眼。王县尉若诚心要买张某的东西,便换一个人来谈罢。”

    “好胆!”王兴发一声怒喝霍然起身,但看到同样站起身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半头的张乾,满腔的怒火又只能强自按捺,咬着牙道,“好,好,好……你却不要后悔!”

    说罢袖了那两锭银子拔腿便走。

    张乾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

    他当然知道那在三年前到任阳曲县的县尉王生,甚至辗转听说过其妻子的“佩蓉”这个闺名。也正是这夫妻二人的名字令他愈发相信,这一方世界定然有值得自己追求的超凡力量存在。

    至于那含恨而去的王兴,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的贪婪小人,不值一提。

    等出了张乾家门,稍稍冷静下一些之后,王兴脸上的怒色消散,转而笼上一层浓郁的愁云。

    他站在街边踌躇半晌,目中陡地现出一抹厉色,转身向着那两名王家亲兵所在的酒馆疾步奔去。

第六章 家有贤妻,夫无横事

    王兴一路小跑着来到那间酒馆,气喘吁吁地一头便闯了进去。

    片刻之后,王家的那两名亲兵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满脸的愤怒大步闯出,头也不回地向张乾家走去。

    王兴一脸焦急地追在后面,嘴里连声喊着:“两位大哥不可莽撞!”目中却显出欣喜兴奋之色。

    他在后面眼看着那两名亲兵来到张乾门前,一左一右齐齐出脚,轰然大响中将两扇门板踹得脱离门框飞向院内,两个人则紧随其后闯进院中,口中喝骂道:“那藐视我家将军的贼厮,给爷们滚出来领打!”

    王生的这些亲兵都曾在疆场随他出生入死,素来将其敬若天神,口中也一直习惯如在军中时唤他的作“将军”。

    王兴看到这两个粗鲁军汉果然一言不合便打入门去,丝毫不给对方分辩解说的机会,脸上奸计得逞的兴奋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冷哼一声自语道:“姓张的小子,既然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须怪不得我……”

    一语未毕,眼前忽地一暗,只看到两团巨大黑影一前一后从洞开的院门中飞出,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齐齐地跌作滚地葫芦。

    摔倒在地的王兴只觉全身都痛,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未曾,看着同样狼狈摔在身边的两名亲兵,惊愕万分地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是怎地?”

    那两人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顺便也将王兴拖了起来,其中一人低声道:“姓张的贼厮是个硬点子,咱兄弟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但这事不能算完,咱们立即回府禀明将军,叫齐了兄弟一起来找场子!”

    他本是边境上的悍匪出身,后来被王生收服投身军伍,如今在羞怒之下,早年说惯的黑话又冒了出来。

    王兴脸色一变,忙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两位大哥可到那酒馆中稍等……”

    另一人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情能比咱们兄弟丢了人更要紧,先回府见将军再说!”

    说罢,两人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架起王兴,一溜烟地奔回了王家。

    三人来到前厅,正看到王生与刘氏正在叙话。身边除了丫鬟绿漓,还有管家王业和亲兵统领高翔。

    看到他们满身尘土的狼狈之态,王生先看了妻子一眼,然后皱眉问道:“发生何事,你们怎弄成这般模样?”

    其中一名亲兵抢着开口道:“将军……”

    王生眉头皱得更紧,喝道:“此处哪有将军?我已说过多少次了,怎么总不长记性!”

    那亲兵被他喝得一缩脖子,忙改口道:“县尉大人,今日咱们奉命去拿姓张的屠户家购买狼皮,岂知那贼厮欺人太甚,不仅恶意抬高售价,更对大人你出言不逊。咱们兄弟两个气不过要教训他一顿,却被他抬手便放到了,还请将……请大人为咱们做主!”

    他这番话说得却是理直气壮。早年随王生在军营中,他们这些悍卒骄兵一旦与人起了纷争,王生这做将军的从来都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他们撑腰。至于自己这边是否占理,那也要等打完之后再做分说。

    王生闻得此言果然便有了怒色,右手在座椅扶手上重重一拍便要起身。

    一旁的刘氏见状,当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得这一声咳嗽,王生便又在椅子上坐下,略一沉吟后问道:“那张屠户如何抬价又出言不逊,你可是耳闻目睹?”

    见王生发此一问,缩在两名亲兵后面的王兴面色立时大变。

    那亲兵却老老实实地道:“咱们却是不曾亲见,先前咱们两人在外面吃酒,只是王管事一人去那贼厮家里,这些事情都是听王管事说的……不过咱们被那贼厮殴打却是亲身经历,半点不假!”

    王生审视的目光落在王兴身上,看着他额头有汗水渗出,心中便有了几分明白,但还是开口询问道:“王兴,事情果真如此吗?”

    事到临头,王兴也只能咬牙死撑,哭丧着脸道:“小人绝不敢欺瞒老爷,事情确是如此!”

    王生的声音中透出些冷意:“既然如此,稍后我自有分处。此事先放在一旁,我拿给你的银两可在身边,你立即交还夫人保管罢!”

    “这……”王兴面如土色,支支吾吾道,“那银两……小人……”

    “混账东西!”王生陡然瞋目喝骂,征战沙场磨炼出的杀气稍稍泄露一些,骇得王兴如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你以为自己做的好事无人知晓吗?管家——”

    一旁的管家王业上前几步,向王兴冷笑道:“王兴,年前你在福临巷勾搭了一个半掩门的女人,几个月来已在那里花了上百两银子。你自家当然没有这些钱,便从府里公用中挪移贪污。此次老爷给你的银子,应该也是送到那里了罢!”

    “老爷开恩!夫人开恩!”

    王兴见事情遮掩不住,在地上连连叩头乞饶。

    王生平息了怒气,摇头叹道:“念你也是王氏族人,我不会过分苛责于你。只是我家中容不得你这等鬼祟之辈,稍后会有人带你取回那些银两,然后你便去自谋生路,不得再踏入我家门半步!”

    那亲兵统领高翔向外面招手,立时又有两名亲兵进来,左右挟了仍满口告饶的王兴往外走去。

    王生又看向那两名亲兵,冷然道:“你们两个怕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竟然在接了我的命令之后,将差事推于他人而自去饮酒。若在军中,该当何罪?”

    两人急忙单膝跪地,向上拱手道:“属下等知罪,任凭将军处罚!”

    王生喝道:“高翔,这两人怠慢我号令,带下去每人杖责二十,由你亲自施刑,不得徇私!”

    体魄雄伟过人的高翔铁青着一张脸站出来,拱手道:“将军放心,属下定叫这两个贼厮半月趴不起床!”

    等到高翔带着那愁眉苦脸的两人出了门,王生向妻子拱手道:“佩蓉,这一次却是全赖你明察秋毫,否则为夫定要被王兴欺瞒。若当真受了他的挑拨去为难那张乾,难免要留人话柄。”

    刘氏嫣然而笑,问道:“事已如此,夫君可还要买那狼皮?”

    “当然要买!”王生大笑道,“佩蓉你是否有兴致陪为夫的亲自走一趟。说起来我那两个属下虽不成材,却也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锐。两人在那据说只有十七岁的小屠户手下竟撑不过一招,却令为夫对他有些兴趣了。”

第七章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王生与刘氏相携出了府门,身后只带着小丫鬟绿漓和一名唤作佟虎的亲兵。

    夫妇二人也不坐车乘轿,只沿着街道悠然漫步。

    一路行来,王生身为本县县尉,为人刚直果毅,上任数年做了不少惩奸除恶的大快人心之事,颇受百信爱戴。而刘氏心地善良,平日乐善好施,去年本县遭旱灾时亲自开设粥蓬赈济灾民,更是深得人心。因此他们在街上每走几步,便走人上前来问候见礼。

    如此走走停停,他们这一行四人好半晌才来到张乾门前,抬眼正看到张乾拿了斧凿等工具修整两扇残破的院门。

    只可惜隔行如隔山,传说的什么“一理通百理明”,终究是大而无当的一句空话。张乾便有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这木匠的手艺也不是说拿便拿得起来。

    对着两扇从门框上脱落,撞在地上时又分别一横一竖裂成两半的残破门板,他站在那里比比划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能将其修补完好。

    王生夫妻两个都是明理之人,看到自家手下弄出的如此难以收拾的残局,脸上都现出些尴尬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人打招呼。

    张乾也早看到向自己家走来的四人并认出王生夫妇,待到对方走近了些,即停下手里烦人的活计哈哈一笑:“王县尉与王夫人光临寒舍,张某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王生上前先拱手施了一礼,正色道:“王生虚长几岁,便托大唤你一声张兄弟。今日这里没有什么县尉,我此次冒昧到访,一是为管教不严,以使下人无礼致歉;二是知道张兄弟是一位风尘奇人,有心高攀结交。若张兄弟愿意收下王生的歉意,并以为王生是个可交之人,便唤我一声‘王兄’即可。”

    张乾稍稍一怔,随即洒然笑道:“如此便恕张乾放肆了。此间非是讲话之所,请王兄与嫂夫人到寒舍一叙。”

    宾主双方彼此寒暄着到了室内落座。

    张乾家中虽然只有些几文钱一包的粗劣茶叶,依然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用开水泡了招待贵客。

    王生是从过军吃过苦的人,平日里虽然被妻子以锦衣玉食殷勤服侍,却还没有失了军人本色,喝起这带这些苦涩与土腥气的茶水面不改色。

    难得刘氏这位出身巨贾豪富之家的大小姐,竟也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

    张乾观察入微,看出这夫妻二人的动作神态发自天然,绝非故意做作,心中便也有了几分好感。

    茶罢搁盏,双方自然先说起眼前的这一场事端。

    王生再三向张乾致歉,张乾在这事上没有吃半点亏,自然没有抓住不放的道理。

    何况他先前并不是没有更婉转的手段解决此事,之所以采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其目的还是为了引动王生的好奇心,从而与之结识。如此他更方便地插手一些可能在将来发生的事情。如今他目的已经达到,当即见好就收,将此事一笑了之且反过来又向王生致歉,说自己不合伤了他的两名亲兵。

    王生摆手笑道:“那两个粗胚不辨是非,莽莽撞撞地到张兄弟门前生事,吃些苦头原也活该。不过他们都是曾随我出入沙场的悍卒,张兄弟能如此轻易地将其放倒,这般手段却是令人佩服……”

    当下两人的话题便转到武艺上,王生本人家学渊源,自幼修习了一门上乘剑术,后来在军中又学得一身长枪大戟的功夫与骑射之术,眼界见识远非寻常武者可比。

    至于前世容纳百川汇聚一身,今世更将其融会贯通自创功法的张乾,自然又远在王生之上。

    两个男人一谈到武艺,不免越说越是投契,却将不谙武事的刘氏冷落在一边。

    刘氏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两人谈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没有丝毫厌烦不耐的样子。

    其间,她招手将那亲兵佟虎唤到身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佟虎虽然正听得入迷,却不敢违拗自家夫人的意思,当即转身出门而去。

    不多时,院子门口处传来一些叮叮当当的嘈杂之声,却是请来了木匠在修整院门。

    张乾和王生正说得入巷,纵已听到也都不以为意。

    说到热切处,两人已各自换了称呼,一个直呼“一郎”,一个唤作“王大哥”。

    这一番畅谈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堪堪止住,张乾和王生却还有些意犹未足的感觉。

    王生笑道:“一郎这一身武艺实在称得上深不可测,也不知你是如何练成。愚兄虽痴长十余岁,却是远远比不上你,着实惭愧得紧。可惜我昔年的一位好兄弟不在此处,他的武艺也远胜于我。愚兄却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两个能凑在一起,大家真刀真枪地切磋一番。”

    听王生提到他那位“好兄弟”,一旁的刘氏的恬静神色微有变化,却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张乾语气中透出些意味深长:“王大哥如此说,小弟也有些期待了,应该是有机会的。”

    王生看时候不早,便即起身告辞。

    张乾请他们夫妻稍等,转身到里间取出那张狼皮,双手捧着送到王生面前:“初次相识,小弟无以为赠,便将这张刚刚猎获的狼皮当做礼物,还请王大哥笑纳。”

    如今双方已订下交情,王生也不忸怩,大大方方接过狼皮笑道:“实不相瞒,愚兄此次登门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求取此物。只因对愚兄有培养把擢之恩的前兵部侍郎傅天仇傅公即将被召还京,途中会在阳曲县经过,愚兄正须一件礼物来聊表心意。”

    既然张乾说的是“赠”,他便也绝口不提一个“钱”字。反正来日方长,将来他必定有一份心意回报,这正是朋友间的礼尚往来之道。

    张乾这边听到王生说到了“傅天仇”这个名字,心中当即微微一动,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送客出门。

    等到王生一行人离开后,张乾在院中忖道:“傅天仇……如果不是巧合同名同姓,则这世界的水未免太深了一点。不过如此也好,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手段,广阔天地,正可大有作为!”

第八章 官披匪衣狠似虎

    西北官道上,秋风萧瑟,满地黄叶堆积。

    一匹青花健骡拖了一辆篷车,撒开四蹄一路小跑。

    车辕上坐了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汉子,手中持了一条大杆鞭,不时在空中一甩发出一声脆响,警示那健骡莫要偷懒停步。

    在马车左右,各有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武士骑马紧随。

    两人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身形剽悍,目光冷厉,腰间悬着腰刀,鞍侧还斜插着长柄朴刀。

    “庞大哥,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阳曲县?”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车篷内传出,声音中透着欢快活泼的气息,宛转清脆有如黄莺啼鸣。

    赶车的汉子似没甚精神,慢悠悠地答道:“还早呢,我估计怎都要十天半月的光景。”

    “喔,”车内女孩儿的声音只停了片刻便又响起,“庞大哥,你说王大哥如今是怎生模样,可像你一般生着如此多胡须?”

    “肯定不会啦!”汉子撇嘴哂道,“那白脸小子最是臭美不过,早年便是在军营也总将自己打扮得如新郎官一般光鲜,何况……他现在是有娘子的人,怎会向我这单身汉一般邋遢。”

    说到后来,他的情绪不知为何似有些低落。

    “庞大哥……”

    车内的女孩儿还待再说什么,另一个同样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些无奈的情绪道:

    “月池,庞大哥要专心赶车,爹爹要静心养神,麻烦你安静些好吗?”

    “我知道了,姐姐。”

    先前说话的女孩儿有些委曲地答应了一声,果然便沉寂下去不再开口。

    车辆继续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那驱车的汉子蓦地抓住缰绳一紧,拉车的健骡登时停住。

    骡车两侧的武士在惊愕之后同时现出警惕的神色,同时勒马按住了鞍侧的朴刀刀柄。

    其中一人出言问道:“勇哥可是有所发现?”

    汉子沉声道:“有一伙人马从前面赶来,速度极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转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响。那蹄声迅速由远及近,到后来已轰隆隆地有如滚地雷霆。

    伴着如雷蹄声,一队黑衣骑士如一大片乌云般卷地而来,将满地黄叶践踏粉碎又搅荡得随风乱飞。

    骑队倏忽间一来到骡车近前,十多匹纯黑骏马同时停住,形成一个月牙形阵势将骡车半围起来,马背上的骑士穿着一色的玄氅黑衫,又皆以黑巾遮面,手中各提着明晃晃的刀剑枪戟,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恶意。

    护卫骡车的两名武士脸上变色,一起将朴刀擎在掌中,左右齐出催马上前,其中一人喝问道:“光天化日,汝等意欲何为?”

    对面黑衣骑士中一人怪笑道:“我们兄弟惯在西北讨几餐刀口饭吃,今日听说傅天仇傅老爷在此经过,想他曾官居侍郎高位,相比有的是金山银海,因此特意来打个秋风。”

    “一派胡言,我家老爷为官清廉,哪来的……”

    “丁蛟、丁奎,不必多费口舌,对方是有所为而来!”车辕上的汉子开口阻止了那武士与对方分辩,然后手拄着齐眉高的鞭杆在车辕上站起,居高临下冷笑喝道,“明人不做暗事。诸位明明是一口京腔,怎说自己是混西北道的?傅公一生耿介,当年在朝中确是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听说他将获起复,有人心中不满也在情理之中。但直接派出军中精锐截杀,也未免太过嚣张!”

    “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得此言,那黑衣人立时笑不下去,说了一句干巴巴的否认之辞,便挥手暴喝道,“一个不留,杀!”

    那些黑衣骑士齐声呵斥催马,挥舞着兵器向马车冲来,其势悍若虎狼,更兼队形严整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

    “你们两个守好车辆,这些不敢见人的杂鱼都交给我了!”

    那汉子微阖的双目陡然睁圆,只是中等的身躯中浓烈至近乎实质的恐怖杀气喷薄而出,在口中发声吩咐的同时,挥臂掷出了手中的鞭杆。

    那根鞭杆便如杀伤力最恐怖的八弓床弩发出的巨型矛矢,在空中飞行时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从当先一个黑衣骑士的前胸贯入透背而出,余势不衰地钉入后面一个黑衣骑士的小腹,将他整个人带着从马背上飞起,又将后面第三个黑衣骑士撞得筋断骨折摔落马背。

    一掷之力,竟至于斯,所有的黑衣骑士齐齐勒马不前,其中一人声音干涩地问道:“你是何人,怎敢来蹚这浑水?”

    汉子拍了拍手掌,纵身从车辕上跳下,反手从车底抽出一柄刃长四尺,柄长一丈,刀背有九耳八环的大刀,随手一抖,刀环发出震天大响。

    他将大刀倒提反背在身后,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直如欲择人而噬的猛兽般凶残:“认得这口刀吗?”

    “百辟刀,你是‘杀将’庞勇?你不是已弃了官职去游历江湖吗,为何会出现在傅天仇身边?”

    一个黑衣人失声惊呼,声音中满是惊骇震恐之意。

    昔年傅天仇以文职领武事,率兵平定西北叛乱时,最倚重的两条臂膀是“杀将”庞勇和“智将”王生。后者以运筹决策之能得名,前者则是倚靠了一身号称力敌万人的强横武力。

    传说当年此君在西北杀叛军杀得尸积成山、血流成河,那些横行西北的悍匪叛贼只要听到他刀头金环震响,便立即丧胆而逃,所以其刀得名“百辟”,乃取“辟易百里”之意。

    此刻但见庞勇双足发力,带动身体如箭矢激射,从那黑衣骑士的身边一掠而过,刀光在激越的刀环震鸣声中一闪,黑衣骑士连人带马俱遭腰斩之厄,分成四段摔在满地的血水和脏器之中。

    ‘“既然猜到朝中会有人对大人不利,我当然要赶来护卫,这又有甚奇怪的?”

    口中出言回答了那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庞勇双足奔行如风,手中辟易刀化作一道道充满死亡气息的闪电,肆意地收割一条条人命。不到片刻之间,便将十四名黑衣骑士尽数斩杀。

    即使最后的三名骑士彻底落胆拨马逃命,也被他徒步赶上从背后斩落马下,没有一个能逃出百步之外。

    随后庞勇俯身在几具尸体上搜罗一阵,终于摸出一面腰牌。

    他走到车旁拱手道:“大人,那人也忒矣的猖獗,派来的这些人身上竟还带着禁军腰牌。”

    篷车的车帘掀开,露出里面安然端坐的傅天仇。

    他已经四十多岁年纪,须发略有斑白,虽然经历了一场变故,一张透着方正刚毅的脸上依旧泰然自若。

    在他身边有两个小女孩儿,都生得眉目如画。稍大一点的是其长女傅清风,年方十一岁;小一点的是次女傅月池,年仅九岁。

    两个孩子虽说一个目含英气,一个活泼开朗,却终究年岁尚幼,此刻都被吓得小脸惨白,紧紧缩在父亲的身边。

    傅天仇从庞勇手中接过腰牌看了一眼,随手抛在地上,淡然道:“老夫名为‘天仇‘,字为‘去恶‘,天生便是奸佞小人的死敌。此次得知了老夫奉诏还京,要辅助陛下重整朝纲,那些不敢失去手中权力的奸党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也都不足为奇。不必理会这些末节小事,我们尽快赶路,老夫希望尽快见到王生。到时有你们兄弟联手相助,老夫又何惧之有?”

    车辆加快了速度,往阳曲县的方向疾驰而去。方才发生的一切,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手段,不到一天的时间便传到了京城。

    在京中某座府邸的密室内,一个白面无须、气质阴柔的中年男子将一张宽不过寸许,上面密密麻麻以蝇头小楷记录了整件事经过的纸条放在烛火上引燃,而后用略显尖细的声音低声自语道:“傅老儿在西北执掌兵权数载,终究还是存了些底蕴,竟被他逃过这一劫。不过咱家还为他准备了另一道手段,便有王生和庞勇护卫,他也休想从那小狐狸手底逃生!”

第九章 妖覆人皮美如仙

    阳曲县周边颇多山林,群峰林立,沟壑纵横。

    若在太平时节,这些山林自是寻幽探胜、游猎踏青的好去处;若在动乱时代,则又成了草莽龙蛇啸聚、杀人越货的狩猎场。

    国朝大周自太祖武皇帝混一区宇,传递至今已历三百余年,不可避免地现出些衰颓气象。尤其是上代天子成泰帝武焘实非明主,在位三十年间修宫室、广声色、贪骄奢、废朝政、斥贤臣、近奸佞……种种不似人君的作为弄得朝纲紊乱,小人当道。

    上梁不正而下梁必歪。朝堂上是如此情形,地方官吏中的贪赃枉法之辈、尸位素餐之徒、营私舞弊之党纷纷冒头,弄得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苦不堪言进而怨声载道。

    有些百姓受官府欺压逼迫不过,索性铤而走险由待宰羔羊化身嗜血恶狼。天下纷乱四起,最严重的便是十年前那一场实已动摇了大周国本的西北之乱。

    两年前,那位成泰帝终于祸害够了大周江山而龙驭宾天,太子武景即位,是为隆兴帝。这位新君年届而立正当鼎盛,以“隆兴”为年号,可见得也有些中兴之志。只可惜那坑儿子的成泰帝留下的积弊太重、掣肘太多,令隆兴帝在一时之间也无力回天。

    这些年来,在阳曲县环周的山林草莽之间,也盘踞了不少绿林山寨,其中有走投无路下抱团取暖的流民,也有穷凶极恶的悍匪,一度严重威胁了阳曲县的安定。

    等到韩轩和王生这一文一武先后到任本地,一个善用怀柔手段,招抚流民出山,编户造册妥善安置;一个精于兵事,编练乡勇入山剿匪,将一座座拒绝招抚的山寨尽数荡平,如今便只剩下“饿虎寨”这一块顽疾未去。

    饿虎寨地处险要,寨中聚集了数百匪徒,首领冯虎武力强横,手段凶残。

    韩轩和王生多次筹谋剿除这一股匪患的方略,但阳曲一县之力毕竟有限,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能做的也只有暂时遏制。

    然而只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加上阳曲县地处咽喉为四方通衢,来往行旅客商繁多。不管官府怎样戒备,贼人也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一天,山寨中的冯虎便得到山下暗线的消息,说是已盯上了一伙由南方来的客商,且探明了其身上油水丰足。

    冯虎大喜,亲自率领一伙心腹喽兵下山,提前在那伙客商的必经之地埋伏下来。

    等到那一列十多辆大车驶到近前时,冯虎口中发出一声唿哨,百余名凶悍喽兵从隐身的密林蒿草中呼啸而出,如狼似虎地扑向猎物。

    那支商队虽然也有二三十名护卫,却怎敌得住数倍与己的悍匪,只一个交锋便被乱刀看到在地。

    这些喽兵都是跟随冯虎多次作案的老手,下手极是狠辣决绝,抵抗者固是刀刀斩尽,抱头躲藏或是跪地乞饶之人也都拖出来一刀两段。

    冯虎舞动一柄足有车轮大小的双刃战斧,一路如砍瓜切菜般斩碎了面前的所有阻碍,霎时便冲到车队最后唯一带车篷的马车近前。用手中沉重的战斧平面横向一拍,狂暴的力量将整个车篷掀飞。

    等看到藏在车中的一男一女时,他高举起来准备落下的战斧蓦地顿住,整个人便如木雕泥塑般将在原地,一张脸上满是痴迷沉醉的神色。

    车中的男子倒没什么古怪,望之三十岁上下年纪,油头粉面,穿绸裹缎,正是冯虎最喜欢的待宰肥羊模样。

    令冯虎如此失态的,却是一个缩在那男子怀中,体态娇小、容色绝丽的女子。

    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上衣裙凌乱,襟口半开,露出半边香肩和一抹酥胸,裙摆下又有一截笔直光滑的小腿若隐若现。

    如此情形再明显不过,这对男女方才在马车中定然正做着些不可告人之事,不想转眼便由极乐巅峰跌至绝望深渊。

    不过感到绝望的似乎只是那早吓得面无人色体若筛糠的男子,而这女子虽是缩在男子怀中,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恐的神色,一双黑幽幽的美眸盯着高举战斧面貌狰狞的冯虎,反而带着些纯真孩童般的趣味和好奇。

    说也奇怪,冯虎并非没有见过美色的初哥,这些年来已不知有多少美貌女子被他掳上山寨肆意蹂躏玩弄,但往往不过数日便觉索然无味,随手便将其扔给手下分享。但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时,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魄要从躯壳中脱离,如扑火的飞蛾般扑入那女子的幽深双目之内。

    “这位大王……”

    那男子看冯虎的战斧始终不曾落下,心神稍稍平复一些,战战兢兢地道,“小人的所有财货尽在这几辆车上,只要大王喜欢,情愿全部奉上,只求大王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冯虎缓缓放下战斧,冷森森的目光转回男子身上,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女子是你什么人?”

    那男子转头看看怀中美人,面上先是现出一丝挣扎之色,随即伸手将其推向冯虎,口中道:“此女名唤‘小唯’,是小人在邻县买下的一个歌姬,大王若是喜欢,也请一并带走!”

    这唤作“小唯”的女子似有些惊愕,转头看向男子的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男子脸上也有些不舍和羞惭,当即垂下头去不敢对其对视。

    “好,算你识相!”冯虎哈哈大笑着一把将小唯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另一只手中的战斧却毫无征兆地飞起,将刚刚现出一丝喜色的男子头颅斩下。

    他之所以挥出这一斧,固然有本性凶残的因素在内,更重要的是想到怀中女子曾被这小白脸肆意玩弄,便没来由地生出无边妒恨之意……

    是日深夜,饿虎寨中后院的卧室之内,冯虎带着一脸难以言说的满足神色沉沉睡去。

    身上不着寸缕的小唯如一条无骨灵蛇般从他环绕的双臂间滑出,赤着双足走到桌案前,用铁签将案头的烛火挑得更亮了一些,对着一面铜镜仔细打量自己那无限美好的玉容胴体。

    蓦然间她的眉弯微蹙,却是看到恰可只手一握的酥胸处有几道清晰的手指印痕,该是方才欢好时被冯虎这粗鲁汉子用力捏出来的。

    “真是一头野兽!”

    她低声轻啐,转头看看床上昏睡的冯虎,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羞愤恼恨之意。而后转回身来对着铜镜,将双手伸向后脑摸索一阵,轻轻地向两旁一扯,从后脑发际向下的粉嫩玉背上的皮肤立时裂开一道口子,然后整张皮肤便如一件衣服般被她从身上褪了下来。

第十章 欲平饿虎寨,来访缚虎手

    揭下整张人皮后,那艳若桃李的美女小唯赫然变成一个由狐狸与人类结合而成诡异存在。

    她的身形变得愈发妖娆婀娜,甚至近乎夸张的程度,峰峦高耸,溪谷深邃,纤腰窄细仅可一束。

    只是这具足可诱使所有男人犯罪的躯体表面覆盖了一层细密柔软、洁白如雪的绒毛。身后又拖了一条洁白蓬松的巨大尾巴。双腿自膝盖以下则变成兽类反关节的形态。头上披下直垂至腰间的银白长发,一张脸拉伸成倒三角形的惨白狐狸脸。

    她将褪下来的人皮平铺在前方的桌案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画笔,在人皮胸口的部位仔细描画涂抹,神态专注已极。

    深夜孤灯,一个半人半狐的生物在人皮上作画,如此情景实在恐怖到无法以言语形容。

    片刻之后,小唯收了画笔,用一双近乎兽类利爪的双手提起人皮,展在面前如欣赏一幅稀世名画,口中却忽地发出略有些沙哑的低沉声音:“小易,你躲在那里看够了没有。如果没有,便大大方方地现身出来看!”

    在明明空无一物的房间角落处,烛火投去的光线蓦地发生了一阵奇异的扭曲,然后便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小唯口中唤作“小易”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头发呈古怪的青灰色,面孔晦涩阴沉,身上穿一件与发色相同的武士劲装,背后斜背一口三尺长剑。

    他的一双眼睛先是紧紧盯在小唯那妖异而充满野性诱惑的躯体上。等到小唯转头向他望来,却又将目光挪开,落在了依旧在床上沉睡,对外界的一切好无所觉的冯虎身上,流露出阴冷无比的杀意。

    “这个人你不许动。”小唯看到小易右手探向肩头的剑柄,淡淡地发声喝住他,而后将手中的人皮穿衣服般穿在身上,转眼便有成了那个柔弱纤细的绝美女子。

    她毫不避忌地将无限美好的身段展现在小易面前,低头看看已不见了那一点瑕疵的胸口,脸上绽开满意的笑容。

    小易放下摸剑的右手,冷哼道:“你还要玩多久?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小唯不以为然地道:“得人类之真心可渡雷霆之劫,这是从青丘嫡脉、天台皇甫家流传出来的秘闻。若能破解其中玄奥,你我便化形有望。对我们这些因缺少传承而难在雷劫下百中存一的野生妖怪而言,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正事?”

    小易哂道:“休说那所谓秘闻真伪难辨,即便是真的,人类天性自私凉薄,纵使同类亦相互侵害杀戮,哪会有一颗真心与我等异类?在我看来,与其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真心’,倒不如享受眼前这大补元气的‘活心’来得实在。”

    说到此处,他将左手伸向小唯,摊开的掌心中赫然竟有一颗热气腾腾且兀自突突跳动的心脏。

    “算你有心了,这颗心中血气如此旺盛,应该属于一位实力强大的武者。”小唯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微微仰首半开朱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她这一吸,一道淡淡的血色光华从那颗心脏中飞入口中,同时便看到那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片刻间已变成一团灰败干硬如朽木腐土的东西。

    小唯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悠长呻吟,娇嫩的皮肤变得如最细腻的羊脂白玉般晶莹润泽。

    对面的小易痴痴地望着这具焕发出无尽诱惑魅力的完美躯体,只觉得能够目睹如此一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实不枉了自己一番辛苦击杀一名强悍武者取来这颗心脏。

    小唯走到小易的身边,出其不意地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随即却又飘然后退到床边,扯过一件衣袍遮掩住身躯,神色一正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说一说那所谓的正事。既然收了京中那人的好处,我们总要将事情做了圆满。此次你可带了什么消息?”

    小易垂下目光答道:“今夜我看到了王生安排在山寨中的眼线到外面与人接头,听他们谈话中说内外俱已准备妥当,王生已决意在明晚奇袭饿虎寨。”

    小唯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依前计而行。我到王生的身边伺机下手,你在外围接应。”

    小易答应一声,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小唯一眼,身形一阵模糊,便如出现时一般凭空消失。

    小唯回身灵巧地钻回冯虎的怀中,沉睡半晌的冯虎立时醒转,看到怀中含羞带怯的佳人,当即又兴致大动,双臂一紧将她紧紧箍住。

    床笫之间隐隐约约传来小唯的呢喃:“好人,你可是真心爱我吗?”

    冯虎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自今日起,老子连这条命都愿意送给你这小妖精,自然是真心!”

    这一天清早,张乾收拾了东西准备到前街的店铺里做买卖,刚刚打开院门,便看到了恰好走到门前的王生,于是笑呵呵地道:“王大哥怎如此早便来小弟这里?”

    在这些日子,张乾与王生多次往来互访,彼此交情日渐深厚,不过对方还没有清早登门的前例。

    王生神色郑重:“一郎,愚兄此来有一件大事与你相商。”

    “既然如此,便请到里面详谈。”

    张乾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旁,引着王生到室内落座。

    刚刚坐定之后,王生迫不及待地道:“愚兄筹谋近年,准备便在今晚动手,一举铲除饿虎寨这颗危害阳曲县多年的毒瘤,希望一郎你能够出手襄助一臂之力。”

    张乾略感惊愕,问道:“王大哥素来谋定而后动,既然筹备近年才决定动手,定然已有了成事的把握,又何须小弟现拙?”

    王生叹道:“不瞒一郎,此次愚兄的把握确实不小。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便是那匪首冯虎武功极高,若是见势不妙一意脱身,我们这边便是拼着拿许多人命去换,也没有十足把握将他留下。愚兄相信以一郎的实力,足可制住那冯虎。为了根除匪类不留后患,还望一郎务要应下此事。”

    张乾略一沉吟,慨然道:“此乃义举,小弟义不容辞!”

    王生大喜,急忙将自己的计划安排向他和盘托出,又交代了出发的时间后,便匆匆离开去做安排。

    张乾望着他的背影忖道:“这一次剿匪,应该便是那一段故事的开端了罢。”

第十一章 真心岂易寻?临难各自飞

    到了当天入夜后,王生率领的三百乡勇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饿虎寨附近的一处隐秘所在。

    冯虎也曾在饿虎寨四周布下不少眼线暗探,侦测风吹草动以策万全。但王生派往山寨中的卧底早将这些眼线暗探的位置调查清楚上报。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王生已先行派出那些随他上过战场的精锐老卒将其一一拔掉,任何一处也未能向山寨发出警报。

    眼见得预定的发动时间将到,王生将委任为三个百人长的旧部锐卒召集到一起,低声下令道:“少时卧底的兄弟会为我们赚开寨门,到时我率领十八名老兄弟作为锋矢首发破袭,你们三人看寨中起火大乱,立即各自率领本队从东、北、西三面向大寨中心处掩杀。”

    “属下领命!”那三人皆肃然拱手应诺。

    王生又道:“匪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在大乱之下必是人人自危心无战意,自然而然便向我们留出的南方溃逃。你们须咬住对方的尾巴追杀,但又不能追得太紧,以免迫得其狗急跳墙回身拼命。总之小火慢炖然后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将其全部吃掉,力争不放一名匪徒走脱!”

    “喏!”三人再次应和表示受教。

    王生最后语气凝重的叮嘱道:“只有那冯虎是例外,你们若看到此獠突围,都不要追赶,任由他从我们留出的缺口脱身便是,自有人在那里等他落网。”

    听了此言,三人却没有立时回应,略滞了一下后其中一人问道:“将军,那冯虎凶悍绝伦,只张乾一人当真能拦得住他?”

    王生低声笑道:“你们放心便是,据我观察,那张一郎的武艺怕是不逊于当年的勇哥,区区一个冯虎又何足道哉!”

    几人知自家将军素来稳重从无虚言,听到他竟将张乾这年未弱冠的屠户,与昔年西北军中公认的第一猛将庞勇相比,登时将一颗颗不大稳当的心放回肚里。

    “出发!”

    随着王生的一声低喝,并抢先疾步而行,十八名曾在西北百战余生的锐卒紧随其后。

    他们身上都是内衬连环锁甲,外罩鱼鳞甲,连同王生在内的十三人右手持精铁长矛,左臂挽圆形小盾,其余六人则左手擎强弓,右手捏羽箭虚扣弦上,背后交叉背着箭壶与环首直刀。

    这些铠甲和兵器加起来足有五六十斤的分量,然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步履轻盈奔走如风,显示出强大的体魄和悠长的气脉。

    片刻之后,饿虎寨的寨墙已在眼前,隐约可见墙上的哨楼中有两名喽兵值夜警戒。

    王生等人如一群狩猎的狮子,潜伏在山寨外的草丛中耐心等待。

    有过了一阵,那两扇用粗大原木制成的栅门后忽有火光一闪。

    王生面上现出一抹喜色,轻轻地向身后招手,立时便有两名战士张弓发箭。

    他们都是百步穿杨神射手,两支离弦羽箭不差分毫地钉入哨楼上那两名喽兵的咽喉,令他们一声未发便颓然倒下。

    紧接着那沉重的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条黑影从里面闪身而出,向着王生等人所在的方向连连招手。

    王生率队赶上前去,与那开门之人会合在一处。

    此人是个貌不惊人、身形干瘦的汉子,看到王生时,他拱手施礼道:“将军,属下蒋鸣幸不辱命。”

    王生隔着寨门栅栏的缝隙看到里面横卧着数名喽兵的尸体,知道是蒋鸣方才无声无息的干掉,颔首赞许道:“这活计做得漂亮,不愧为我西北军中第一斥候。”

    众人合力将寨门推开,仍布下一个以王生为锋尖的突击阵势。

    “点火!”

    随着王生一声令下,身后的十二名战士都解下腰间悬挂的皮囊,奋力掷向寨内的各处建筑上空。

    其余的六名弓箭手则各自从箭壶中抽出两支特制的磷火箭,只在铠甲上一蹭便已引燃,随即以极快的手速张弓搭箭,望空便射两轮。

    他们的箭术惊人,虽在黑夜之中也都准确地捕捉到那皮囊在空中的轨迹而一发中的,皮囊内装的是烈性火油,被火箭射破后登时爆成漫天火雨洒落。

    山寨中的建筑都是木制,如今又是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的时节,这些燃性极强的火油立时引发熊熊大火。

    正在酣睡的喽兵们被烟火惊醒,绝大多数人张皇失措之下既不穿衣更不去拿兵器,赤条条地从房内逃了出来。

    “杀!”

    王生齿缝间迸出这个冷森森的字眼,一座小小的军阵悍然向着狼奔豕突的敌人中间突入。

    六名弓箭手箭发连珠瞬息不停,将一个个匪徒射杀当场。

    近身之后,王生等人的十三柄精铁长矛如十三条噬人毒龙,一吞一吐之间将一个个匪徒搠翻在地。

    “官军破寨了!官军破寨了!”

    王生等人一面杀敌一面在口中大声呼喝,那些本就乱作一团的匪徒不明虚实,也便跟着狂呼乱喊抱头鼠窜,根本行不成有效的抵抗。

    此刻在外面的三百乡勇也已闻讯杀到,在山寨中形成三面围剿之势逼近,一路平推碾压了零星试图反击的匪徒。

    王生一行由蒋鸣引路,率先突入山寨后厅,直扑冯虎的居所,迎面正遇上冯虎一手揽着小唯娇小身躯,一手挥舞战斧冲杀出来。

    “王生,果然是你这狗官!”

    冯虎看着四处起火的山寨,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份基业大势已去,目眦欲裂地向王生喝骂。

    王生急忙挥手,六名弓箭手散开,张弓搭箭在远处形成威胁,十二名战士则形成包围将对方圈住,然后才挺矛喝道:“冯虎,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授首之时!”

    冯虎迅速在心中度量形势,知道自己已无力挽回败局,为今之计之后先行突围保全自身,只是自己一人突围而出容易,要带着怀中的娇弱女子便万般困难。

    他低头望向怀中没有现出丝毫惧意,仍用初见时那种好奇和趣味的目光仰面盯着自己的小唯,想到昨夜欢好时还信誓旦旦要以真心相待,脸上不由现出极度矛盾挣扎的神色,陡然间在口中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左臂发力将这具无比痴迷的柔弱身躯向王生推出,自己则转身便走。

    后方的几名战士横矛阻拦,被他战斧左劈右斩震得东倒西歪现出缺口。远处的弓箭手连发数箭,却只有一箭射中他的后肩,其余的都被他以战斧挡住。

    另一面的王生看到冯虎将怀中女子抛向自己,只恐其中有诈,便探出矛身轻轻一拦,用个巧劲将其接住,却与自己保持了一定距离,

    但只是这一下耽搁的工夫,冯虎便已经突出包围,冲入山寨后方的无尽黑暗之中。

第十二章 屠刀初试锋,困兽何足道?

    冯虎倒提战斧在山林中狂奔,一颗心却似在滴血般剧痛不止。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只看一眼便迷上小唯,即使在已经依着自己的本心做出了选择,身体还是不时生出返回去的莫名冲动。

    “王生,此次老子不死,便穷尽后半生和你耗上了!”口中发出这一声怨毒无比的嚎叫,他脚步再次加快。

    一条魁伟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将他的逃生之路阻断,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入耳中:“其志可嘉,只是你此次非死不可,也便没有后半生与王大哥来耗了!”

    “来者何人?”冯虎倏地停步,横斧身前凝神戒备。

    来人缓步上前,在星月微光下现出一张仍略显青涩的微黑面庞,自然便是受了王生叮嘱在此守株待兔的张乾。

    要说王生确也不负昔年“智将”之名,凭借蒋鸣传回的情报,将冯虎一旦突围时可能选择的路径算得丝毫不差,提前将张乾这一招杀手锏安排在此处。

    “某家阳曲屠户张乾,”张乾在冯虎身前两丈外站定,腰间虽斜插了一柄尺八长皮鞘短刀,却是将双手下垂似乎毫无碰触的意图,“奉王县尉之命,在此专候你落网!”

    “屠户?”冯虎先是愕然随即大怒,“既是屠户,怎么不去宰你的猪羊,平白来与老子为难作甚!”

    张乾冷笑:“张某这屠户与众不同,在兴致来时,除了猪羊之外的畜生也偶尔会宰一宰的。”

    “小子找死!”

    冯虎暴怒,手中战斧蓦地抡起挥劈,身体借战斧挥出之势前掠,瞬间跨过彼此间的两丈间隔,斧头以开山裂石之势向着对方的头顶狠狠劈下。

    张乾目光上挑,没有一丝波动地注视着照头劈落的巨大战斧,直到那战斧的斧刃近在咫尺,斧身所携劲风已吹动了头发,招式使老无法变招的一瞬,才蓦地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横移前掠,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段寒光赫然在手。

    只是瞬息之间,双方已经错身而过,脊背相对仍是间隔两丈距离站定。

    张乾转回身来,抬右手将一柄森冷短刃举到眼前,却不再看向背对自己的敌人,只因心中早已确定了方才那翩若惊鸿、疾如闪电般一刀的结果。

    他所创的“无厚入有间刀法”在出刀之时,只以神遇而不以目视,法天循道,批郤导窾,以无厚之刃入有间之地。每每敌人招式才发,他的刀光便已捕捉到其招式间的漏洞,自然而然地游刃而入,一击必杀。

    而他手中短刀已非平日屠牛宰羊的那柄寻常屠刀。此刀首尾长一尺八寸,刀身宽约三指,其形如剑,一面全部开刃,一面只刀头开刃,握柄处没有护手,只是用两块黑色木片夹住刀身,看上去颇为粗陋。

    冯虎仍保持着挥斧下劈的姿势,身躯却如木雕泥塑般僵立不动。蓦然间,他颈项处现出一圈血痕,而后红光迸现,喷涌如泉的鲜血将一颗大好头颅顶得向上飞起三尺高下。

    那人头在空中转个圈,面对着持刀而立的张乾,竟而张口发出一声赞叹:“好刀!”

    张乾面上没有丝毫动容,看着锋刃上凝而不散的一缕血线,低声道:“刀名‘无间’,乃我亲手锻炼而成,今日尚是首次使用。能够以颈中热血为其开锋,你也足可自傲了罢!”

    当张乾提着冯虎的人头来到饿虎寨时,这边的战事也已经结束,王生正指挥手下的乡勇打扫战场。只是此刻他身后时时刻刻都有一个容色绝丽的女子跟随,不管他转东转西,那女子都如影随形亦步亦趋。

    望见那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楚楚可怜之态,令人不自觉心生呵护之意的女子,张乾的双目微微一缩,随即脸上现出大咧咧地笑容,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边扯着嗓子喝道:“王大哥,小弟幸未辱命,已取得冯虎的人头在此!”

    说罢随手将那人头王地上一掷,任其骨碌碌滚向王生的方向,只是稍稍偏了一点点,最后竟滚到了那女子的脚下,恰好是面孔朝上,兀自圆睁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恰好垂下头来看的女子的俏脸。

    “呀!”

    那女子反应却似有些迟钝,稍呆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花容失色张口惊呼,转身如一头受惊的小兽般扑入王生的怀中。

    王生双臂张开,既不敢抱住也不便推开,脸上满是苦笑,口中还要柔声安慰:“小唯姑娘无须害怕,那害你受如此苦楚的仇人授首,你应该高兴才是。”

    先前救下这女子后,在山寨卧底的蒋鸣已经向王生禀报了她的经历。

    王生得知这女子是刚刚被冯虎掳劫上山,同行的整支商队便只留下这一个活口,至于到了山上后经历了什么,蒋鸣没有明说,王生也没有去问更不愿去想,心中已对其大生怜惜之意。

    等到战斗结束,王生仔细询问了小唯的身世,得知她在这世上已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不由得有些头痛如何安排她。

    他更加头痛的是,不知是否因为自己从冯虎手中将她救下,她表现得对自己甚是依赖,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三步之内,一步也不肯远离。便是自己想让人暂且安置她到旁处休息,她也会立时要流下泪来。弄得他无可奈何,也只能听之任之。

    张乾看到素日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淡定模样的王生此刻如此狼狈,笑嘻嘻另有所指地道:“王大哥,你这次大破匪巢似乎大有收获呢!”

    王生脸上微有些泛红,尴尬地解释道:“一郎你有所不知,这位小唯姑娘的情形有些特殊……”

    听了王生解说的关于这位“柔弱”女子的“凄惨”身世,张乾脸上也现出大为同情的神色,陡地一拍大腿道:“小唯姑娘经历如此多惨事,如今又如此依恋王大哥,你却不可将她丢了不管。以小弟愚见,王大哥不若先将她带回家去,请嫂子帮忙照顾。”

    王生略一沉吟后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张乾又带着些促狭的神色低声道:“说不定这会成为一桩美谈——王大哥不要忘记嫂子一直惦记着为你纳妾,小弟看这小唯姑娘品貌具佳,便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他这话却不是胡诌,刘氏因自己与王生成婚多年却无所出,自感有愧与王氏祖先,近年来确在劝说王生纳妾,只是王生感念夫妻情深,不愿凭空多一个人插足其间,一直坚辞不允罢了。

    “一郎你说甚疯话!”王生心头一跳,却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缩在怀中的佳人。

第十三章 情深缘浅,争如不见

    县尉王生剿匪大胜而归,饿虎寨彻底覆灭,匪首冯虎被屠户张乾斩杀献首,从此阳曲县不复受匪患困扰。

    这消息似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全县进而传到县境之外。

    一时间,整个阳曲县如过节般陷入欢腾的气氛之中,家家户户的老老少少尽都涌上街头,箪食壶浆迎接平灭匪患的英雄们归来。

    张乾是早料到会有此一出,不想趁这个热闹,便独自先一步转到县城另一个方向回了家中。

    王生等人则是列队入城,坦然享受了属于他们的这一份荣耀。

    来迎接的百姓中,有不少家中有女儿的人家都盯上了队伍中的年轻小伙,想着若是给自家女儿寻如此一个夫家,自己脸上也大有光彩。

    那些寻常乡勇尚且受如此青睐,张乾这斩杀匪首的大功臣自不必说。他虽是躲了这场热闹,却是躲得初一躲不得十五。

    转过天来张乾开门去做生意,才一开张,案头的几扇猪羊肉便被人们哄抢般买走。

    他做生意本也不止为糊口,同时也算是对自己心性的沉淀和磨砺,如今这往往要做上一整天的生意片刻便已结束,又没有兴趣留下来被这些买了肉还不肯离开的父老围观,只能苦笑着收摊回家。

    只是张乾前脚刚回家中,后脚便有县里几位有名的媒婆轮番登门说亲,女方家开出的条件都极为优厚,大多是彩礼随意,嫁妆多多,只要张乾应下亲事,陪送店铺、田地、房产者可说应有尽有。

    如此这般的情况一连持续了数日,竟没有丝毫停止的征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开始有外县的人家托媒人上门。

    张乾不胜其扰,只能逃到王生家中躲个清净。

    王生和刘氏听张乾诉说了这般苦恼,尽都哑然失笑。

    刘氏笑罢问道:“一郎如今也确实到了婚配之年,难道心中一点想法也没有?若是对那些媒人介绍的姑娘不满意,我这边却有几个不错的人选……”

    张乾急忙举手告饶:“嫂子你便放过小弟罢!小弟如今确实没有成家之念。如今我修习的一门功夫即将大成,待到功行圆满,便将出外游历江湖,实在不便有家室之累。”

    刘氏看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罢口不提此事。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门外几个丫鬟进来安排饭食,为首的一个赫然便是小唯。

    如今她已全然不复在山寨时那副娇怯之态,神色从容地指挥其余几人摆设酒席,居然井井有条。

    而那几个丫鬟对小唯这个后来居上者竟也服气得很,老老实实地听从她的调度,且一口一个“小唯姐”,叫得甚是亲近。

    看到张乾有些惊愕的样子,刘氏将小唯唤到身边,很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小唯这丫头孤苦无依,我便做主将她留在府中。却没想到她竟还甚有才略和见识,无论是生意还是家务,都能帮到我许多。只是这几天的工夫,我已经觉得自己离不开她了!”

    经过这几天相处,她却是当真起了点心思,有了劝说王生将小唯纳为妾室的想法,一则是为王家传宗接代的大事考虑,二则也是存了一点私心,认为这个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的女子便入了王家,也难以动摇自己大妇的地位。

    她也曾隐约向丈夫吐露了此意,这一次丈夫的反应却有些含糊,没有如前几次那般严词拒绝。

    被刘氏如此夸赞,小唯有些忸怩地道:“夫人,我哪有这么好……”

    张乾看着如此“相亲相爱”的两个女子,再看一看旁边笑吟吟似乎乐在其中的王生,心中不免念了一句“引狼入室”。

    此事他另有算计,却没有立刻说破的打算。何况便是他说了,人家也未必会相信。

    数日之后的黄昏时分,一辆骡车由两名骑士护卫着进了阳曲县的城门,正是由西北而来的傅天仇一行。

    车辆入城之后在街边停下,驾车的庞勇从车辕上跳下来,向着车**手道:“大人,如今已到阳曲县城内,你们可去王生府上落脚,末将且到前面不远处的那间客栈栖身。”

    傅天仇掀开车帘,叹息道:“如此也好,只是你不可远离,老夫那件大事还要你出力。”

    庞勇笑道:“末将随时恭候大人召唤!”

    说罢,他提了自己的包裹,将那柄“百辟刀”扛在肩头,又向着车中的傅清风、傅月池摆了摆手,便即向着那客栈大步走去。

    傅月池好奇地问道:“爹爹,庞大哥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去王大哥家里,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傅天仇没有回答女儿,只是再次长叹一声,自语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与其见面徒增尴尬,确是不如不见得好。”

    随即便唤过随行两个武士之中的丁奎代替庞勇赶车,一行人前往王生的府上。

    这时庞勇已来到那客栈之内,订好一间客房之后,要了些酒菜在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自斟自饮,心情确是有些低沉。

    他少时便与王生、刘氏交好。随着年岁渐长,两个方晓幕艾的少年自然而然地都钟情于豆蔻初开的美丽少女,只是彼此都未明言。

    到后来庞勇和王生投身军伍,随傅天仇入西北平叛,百战余生之后结伴返回故乡。

    看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子喜极而泣地投入身边好友的怀抱,庞勇除了感慨自己与对方缘分不够,便也无话可说。

    在黯然神伤之余,又逢傅天仇被贬,他们这些旧部随之遭受打压,庞勇不愿意受这等腌臜气,便弃了朝廷委任的微末小官自去流浪江湖。

    如今时隔多年,王生与刘氏成亲多年,据说夫妻恩爱情深意笃,要说他还存有什么心思那全是胡扯。只是就这么登门前去相见,他又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来。

    正在喝着闷酒时,耳边忽地传来一个“江湖气”十足的女子声音:“兄弟,拼个桌子不介意罢?”

    庞勇抬眼望去,见身边站着的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一身狼狈更甚于吃足西北风沙的自己。

    听到这女子话中毫无忸怩之意,满满地都是不让须眉的豪气,庞勇不免生出几分趣味,笑呵呵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姑娘请坐便是!”

    那女子将背后背着的一个竹箱卸下来放在桌边,唤来伙计要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当先斟了满满一碗酒,举起来向庞勇道:“相逢即是有缘,小妹夏冰,敢问老兄高姓大名?”

    “幸会,在下庞勇。”

    举起酒碗与对方轻轻一碰,庞勇仰首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

    那夏冰却也不甘人后,同样将碗中酒喝个干净。

    两人相对互亮碗底,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四章 梁上非君子,裙底有玄机

    对于傅天仇一行的到来,王生却是早有准备。这边车辆方到府门,他便已经带着刘氏亲自迎了出来。

    等傅天仇父女下车,王生携刘氏上前施礼,口称:“末将王生有礼!”

    因为心情激荡,语调竟已有些哽咽,眼角也微现湿润。

    傅天仇伸手轻抚他的肩头慨叹道:“听说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却也难为你了。”

    王生忙道:“比起大人所经历的一切,末将这点事情不值一提。”

    一旁的刘氏看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便向着傅天仇身边的两个女孩儿笑道:“这是清风和月池罢,竟都长高了这么多。”

    傅天仇也笑道:“已经过了五年时间,两个丫头自然长了不少。你们也上前来见礼罢!”

    “女儿遵命!”

    傅清风和傅月池乖巧地齐声应答一声,上前来向王生夫妇施礼,口中皆以“兄、嫂”称呼。

    只是在施礼之后,傅月池精灵古怪的性子便即露了点端倪,笑嘻嘻地对王生道:“王大哥,你果然比庞大哥好看多了,难怪他不好意思来见你。”

    王生一怔,随即向傅天仇问道:“勇哥不是该一路护送大人吗,怎地没有同来?”

    傅天仇先瞪了乱说话的小女儿一眼,吓得她躲在姐姐的身后,然后苦笑道:“庞勇住到了前街的客栈,他……”

    王生瞬间恍然,神态间也有些尴尬,只是此刻也不便多说,急忙将傅天仇等人请到府中。

    当天晚上,王生在府上设盛宴款待傅天仇父女,并请张乾在宴上作陪,在为双方引见之时着实将张乾称赞了一番,言下颇有荐举之意。

    傅天仇素知王生为人最是谨慎稳重,既然如此盛赞张乾的武艺和为人,则此人必是一个极为杰出的人才,心中便对其多了十分的看重。只是双方初次见面,自己又尚未正式复职,此时开口招揽还为时过早。反正王生与此子已成好友,有这层关系,一切都等待将来便是。

    在傅天仇身边的傅清风和傅月池则是在听到王生将张乾与庞勇相提并论时,都不免有些将信将疑,毕竟他们在西北道上可是亲眼见过庞勇斩杀那批黑衣骑士时显露的神勇。

    傅清风倒还按捺得住心头的怀疑,傅月池却已忍不住地凑到张乾身边,带着一脸惊奇问道:“张大哥,你武功当真与庞勇大哥一样厉害吗?”

    张乾正不知因何而显得有些走神的模样,听到这俏丽灵秀又精灵可爱的小丫头向自己发问,哈哈一笑道:“那都是王大哥在替我吹牛皮,我听说你那位庞勇大哥号称‘杀将’,是一位降龙伏虎的好汉子。至于我么,充其量只能赶一赶苍蝇!”

    说到此处,他毫无征兆地望空扬手,手中的两只竹筷如离弦的弩矢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发出刺耳般的破风尖啸,目标却是众人头顶上的一根粗大横梁。

    虚空之中陡然间闪过一道寒光,横空一扫将两根竹筷一截四段。

    然而这两根竹筷只是一个引子,目的是帮张乾锁定那只能凭借玄之又玄的灵觉模糊感应到,其余眼耳鼻舌身五感尽都毫无所觉的入侵者所在的方位。

    在竹筷脱手的同时,张乾壮硕的身躯已经拔地而起,在剑光闪动斩断竹筷的同时,他的右掌已经与剑光交错而过狠狠劈斩而出——掌中无刀掌即刀,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

    “砰!”

    沉闷的响声中,张乾感觉自己的掌缘似乎劈中一块坚韧无比的皮革,平时练习时能够轻易切断一根碗口粗木桩的掌刀竟被挡了下来。

    但他的刀法名为“无厚入有间”,最擅长的便是寻找破绽乘隙而入。

    砍劈之势未能见效,他仅凭着掌缘的触感,已近敏锐地捕捉到那层皮革类物事的纹理走向,掌刀当即化为拖刀之势向下一划。

    空气中发出一声惨哼,随即现出一条如壁虎般吸附在横梁上的模糊人影,大蓬鲜血从那人影身上喷洒出来,将下面的整桌酒宴染红一片。

    “有刺客!”

    王生武功虽然远逊于张乾,却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临变的反应快捷无比,口中发出一声暴喝示警,双手已分别抓了刘氏与傅天仇后退。

    一直在酒宴伺候的小唯反应竟不比王生稍慢,双手抓住了傅清风和傅月池两个孩子,退开几步将她们护在自己娇弱单薄的身躯后面。

    被张乾掌刀所伤的后难以维持那诡异隐身秘术的入侵者急将身形一团,脱离横梁在空中如丸弹射,撞碎了大厅一侧的窗棂逃了出去。

    张乾右手便掌势在横梁上一按,身形借力变向,紧随着那人穿窗而出,却发现那人已经凭空消失,除了地上上一摊鲜血便再没有旁的痕迹。

    此时王生府中的亲兵尽都闻声而来,将一座大厅围个水泄不通。

    看到张乾皱着眉头从门外进来,王生急忙问道:“一郎,那刺客如何了?”

    张乾摇头道:“他在窗外凭空消失,已无从找起。”

    说到此处,他心中忽地若有所感,目光陡然落在小唯的身上。

    此刻小唯虽然与厅内的几个女子一样都花容失色,手中却仍抓着两个小女孩儿。

    张乾看到被小唯护在身后的傅清风和傅月池,便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

    王生一脸惭愧地向傅天仇请罪:“末将防护不周,竟使刺客潜入咫尺之内而不无所觉,实在该死!”

    傅天仇洒然笑道:“老夫看那刺客有些诡异,原也防不胜防,你又何需自责。”

    出了如此事端,这一场酒宴自然无法继续,当下刘氏便安排傅天仇一行的栖居事宜,小唯则终于放开了抓着的两个女孩儿,带着几个丫鬟收拾了厅内的残局后退出。

    张乾极隐蔽的瞥了一眼小唯随脚步摇曳的素色长裙,却没有做任何事情。

    出了大厅后,小唯吩咐了那些丫鬟们将已被鲜血染污的餐具都处理了,自己则走到院子中的一个僻静角落,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出来罢!”

    当时便见她裙角一动,一只首尾长达两尺的青灰色蜥蜴爬了出来,后背右侧有一道虽已止血却仍皮肉翻卷的伤口,神态显得颇为萎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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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之屠仙记介绍: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聊斋之屠仙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之屠仙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之屠仙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