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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全文阅读

作者:百里成双     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txt下载     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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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是谁

    盛夏,一艘豪华游轮灯火通明,宛如一只巨大的珠宝盒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百位乐手架起各自的乐器,却只是安静等候着,目光纷纷投向船舱顶层。

    船舱里,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

    三十多名高管脊背僵直,一错不错观察着上首位置男人的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出。

    屏幕后,男人盯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曲线图,半边脸隐在光影里,辨不出喜怒。

    楚流涟憋不住了,他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金发,开口时声音竟有些滞涩:“哥,结果……怎么样了?”

    顾衍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缓慢的令人焦灼。

    终于,在众人忐忑期待的目光中,顾衍啪的一下扣上了电脑。

    他抬起鸦黑的长睫,寒潭般的黑瞳染上了一层笑意,声音低沉悦耳:

    “成了。”

    空气一凝,船舱内霎时爆发出轰鸣的欢呼声。

    员工们兴奋地拍打着彼此的后背,一张张疲惫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熬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顾氏终于抢先林氏一步,收购海外某老牌企业,一跃跻身全球顶尖资本行列。

    楚流涟攥起拳头在空中哦耶了一下,然后猛地跳上会议桌,一双桃花眼瞪成了铜铃。

    “那还等什么呢?庆功宴开始!嗨起来啊!”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叫好声,柔美的交响乐划破繁星夜空。

    众人陆续涌向舱外,渐渐,舱内只剩下顾衍一人。

    甲板上,月白色餐布铺了十多米,上千只香槟罗列成高耸的金字塔。一名女员工提过一只高脚杯,瞥了眼船舱方向,款款踱步而来。

    她一袭大红色低胸吊带长裙,整个身子慵懒地倚靠在窗沿上,直勾勾盯着船舱里的男人。

    冷光下,顾衍身型颀长挺拔,白衬衫款式简单却垂感极好,勾勒出硬朗的轮廓。

    一条长长的银色暗纹从肩膀绵延至袖口,低调而奢华,随着他细微的动作隐隐闪着冷光。

    顾衍正垂眸签字,眉眼间透着疏离淡漠,格外招人。

    “顾总……”

    故作娇嗲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顾衍的注意力。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看过去,没说话,一双黑眸清洌咧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女员工咽了咽口水,眼底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贪念。

    她抿了口香槟,自然地将自己用过的杯子往前递了递,声音放的极柔:“我敬您一杯。”

    咸湿的风从海面吹了上来,摇曳着杯中淡金色的光晕,玻璃边缘还蹭着一抹艳红的唇印,唇印正对着男人的方向,香艳暧昧。

    顾衍收回了视线,对她传递而来的殷切视若无睹,钢笔在纸张上刷刷动着。

    见状,女员工嘴角抽了抽,但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又堪堪压下了心中恼怒。

    良久,久到她举的手腕都隐隐发酸,对面老板椅的滑轮一滚,男人终于动了。

    顾衍一步步向她走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才有的矜贵优雅,女员工一颗心不自觉砰砰砰跳了起来,瞬时忘了刚才的难堪,心里还颇有些得意。

    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表面上再怎么清冷自持,里子还不都是好色的?始终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女员工适时露出一抹羞答答的笑,身子悄悄往一侧微靠了靠,将胸前的优势尽数展现在男人面前,她手腕往前一送,胜券在握地等待对方接过她的杯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只手越过了香槟杯,径直伸向了窗台下的笔记本。

    顾衍低垂着眼,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掉外壳上溅着的液体,接着就要关窗。

    下一秒,推拉玻璃却被五根猩红的指甲截在半空中,又缓缓推开了。

    刚被熨平的眉心再次微不可查地一皱,顾衍抬起眼皮,这才看清楚女员工长的什么样。

    “还有事?”

    几个字凉飕飕的,没什么强烈的情绪。

    女员工脸色一僵,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她尴尬的神色,却还是勾起一抹自以为撩倒众生的假笑,硬着头皮拽住了男人的领带。

    几乎是同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罩了过来。

    顾衍眸光一暗:“你在哪个部门?”

    女员工怔愣了好几秒,才从男人漆黑如墨的黑瞳中拔了出来,结结巴巴回道:

    “我,我叫陈曼妙,在市场部,上个月刚刚转正,这个季度我……”

    顾衍礼貌地没打断她,却根本没听进去她后面在讲什么,声音依旧淡淡的:

    “去财务部领十八个月薪水,你被解雇了。”

    说完,转身往里走。

    陈曼妙胸口一噎,男人轻飘飘的话像巴掌一样直接扇在了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不死心,回想起电视中霸道总裁偏爱沙雕傻白甜的片段,她眸光一闪,一改方才的魅惑妖娆,摆出一副倔强隐忍的表情,冲着男人后背叫嚷了起来:

    “你是总裁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尊严,无视别人的心意了?我虽然只是一名普通员工,但既然已经转正,那就是顾氏的一份子。我勤勤恳恳工作,业绩一直名列前茅,你怎么能无缘无故辞退我?我…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陈曼妙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周围员工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窃窃私语。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顾总似乎并没get到她的“耿直”人设,他被吵得彻底没了耐心,眉宇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心中烦闷更胜。

    男人头也不回,抬手按亮了手机屏幕,找到市场部经理的名字拨了过去,没过几秒,那边就接了起来。

    “把你的人领走。”

    清冽冽的嗓音令听筒那边的人抖了抖,紧接着传来了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回复。

    窗户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一室喧嚣。

    顾衍将脖子上那条被女人触碰过的领带扯了下来,随手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黑眸中划过一丝嫌弃,

    “哦豁,今儿个是怎么了?火气挺大嘛。”

    船舱另一侧窗户框上,楚流涟一身花衬衫,单手支着他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声音懒洋洋的,显然已经吃瓜许久。

    顾衍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从冰箱中拎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随着吞咽的动作,男人的喉结滑来滑去,几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隐没进了领口,看的楚流涟轻啧一声,颇有些同情刚才吃瘪的女员工。

    也是啊,换谁天天对着这张脸,这腰,这大长腿,都得削尖了脑袋往上扑吧?

    何况是他家表哥这么个钻石单身汉,嫁给他,就等于同时嫁给了面包与爱情。

    可香饽饽虽好,却不是谁都能拿捏的,像她这样的货色,自家表哥这一个月下来不说碰到十个,八个也是有了的。

    见顾衍不搭理自己,楚流涟也不恼,还咧嘴一笑,一双桃花眼满是兴味,调侃道:

    “原来我们顾总也有公私不分的时候啊?我可听说了,人家陈曼妙是市场部新秀,为公司谈了好几个大单子呢,你这说炒就给炒了?”

    顾衍慢悠悠喝完了水,长指一捏,扁了的塑料瓶应声飞入垃圾桶。

    接着,他随意地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对方裤兜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份电子文档。

    楚流涟狐疑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开,下一秒,一双桃花眼骤然失色。

    门都不走了,他直接撑着窗户框一跃,翻了进来,脸色罕见的没了平日里的轻慢,开口时,语气竟有几分凝重:“这女的……她也是林家派来的?”

    顾衍颔首。

    见状,楚流涟脑仁生疼,林氏不断往他们顾氏安插内线,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既然这个陈曼妙转正了,那说明她已经潜藏了大半年,居然还是市场部这么核心的位置。这得窃取多少内部资料啊?

    楚流涟细细扫视这份表格,越往下看越心惊。

    这里面一部分人已经被揪了出来,怎么还有几个竟然是刚才参与会议的高管?

    他正要发作,余光却瞥见了一处:“哎,最后一行怎么是空白的?是查不到吗?”

    表格里,每个编号后都对应着探子的姓名,职位,入职时间等信息。然而最后一行,除了性别女几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顾衍勾了勾唇:“不是查不到,是人还没就位。”

    居然还有正在派送中的?

    楚流涟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桃花眼里满是鄙夷:“我这就让人事部停招,就算他们再怎么见缝插针,总不能大海上漂过来一个吧?”

    下个月就签订合同,这时候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突兀的喧哗声,悠扬的音乐随之停下,只剩下众人的惊呼声。

    顾衍推开窗户,脸色就是一沉。

    见状,楚流涟也扒着窗户框向外看去。待他看清了外头的动静,嘴角忍不住一抽:

    “……还真是漂过来的啊。”

    外面黑漆漆的,海面上只有月色隐隐散发着冷芒。

    不知何时,距离他们游轮不远处的位置漂来了一块浮木,上面竟然趴着一团黑影。

    朦胧的雾气中,看身型隐约是个女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正被救生员费力的往甲板上拖拽。

    联想到方才那份文件,楚流涟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安插内线,林氏还真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路数都想的出来,也不怕真把人弄死了?

    转念一想。如果人真死在他们游轮附近,那他们家股票岂不是彻底完了?

    呵,真是好算计。

    楚流涟越想越头秃,一扭头,就发现他表哥随手拿了件外套,下了船舱。

    深蓝的天空早已被浓墨渲染,碗口大的星子缀满了黑色的幕布。

    被捞上来的女人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海藻般的长发湿答答贴在身上,双眼紧闭,正被医护人员做着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

    直到某一瞬间,她猛地吐出了一口水,眼珠动了动,缓缓打开了睫羽。

    呆了呆,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四下环顾了几秒后,一双琉璃浅眸慢慢爬上了荒谬和不可置信的情绪,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头顶的空气变得稀薄,一道道视线肆意打量着她。

    “喂,你一个女人怎么在海上漂着呢?”

    “是不是有人害你啊?要不要给你报警啊?”

    “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哑巴吧……”

    啪的一声脆响,周围嗡嗡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人苍白如纸的小脸印上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她自己的一只手还僵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轻颤,神情还带着丝恍惚。

    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女人蜷缩起身子开始往后挪动,湿漉漉的裙子拖出了一条水痕,直到后背抵住甲板上的栏杆,退无可退。

    她双臂环抱着膝盖,以一个极其不安的防备姿势,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人和物。

    ……这是在哪儿?

    无视周围伸过来的一只只手,她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尽量将自己缩到最小,头埋进了膝弯里。

    四周安静,只有海风呼呼吹着,盛夏的空气咸湿闷热,她却如坠冰窟。

    甲板上响起了阵阵脚步声,不疾不徐,人群自动向两边分离,让出了一块空地又缓缓聚拢到一起。

    视线里,一双棕色皮鞋停在那儿,纤尘不染。

    女人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正心乱着,肩上忽然一暖,一件西装外套落了下来,隐隐带着一股好闻的冷香。

    她长睫轻颤,一抬眼就对上男人黑压压的视线,无端的开始头皮发麻。

    紧接着,耳边传来顾衍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召唤性。

    “你是谁?”

第二章 往后,便是他的人了

    月夜下,女人一头长发彻底被海水浸透,湿答答黏在了双颊上,甲板上的灯光反射到她脸上,依稀辨得出她姣好的容貌。

    盯着面前的男人,她似乎吓傻了,干涩的唇瓣嗫喏了两下,终究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继续呆愣愣看着他。

    顾衍敛眉,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不闪不避与她对视,接着问:“你从哪儿来?”

    似是受到蛊惑一般,她还真的回忆了一下,却依旧不说话,一双浅眸里满是忐忑与茫然。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旁边的楚流涟心里发堵。

    装失忆?居然用这么低级的伎俩?林家做事可真是有品啊……

    楚流涟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那女人的手臂,然而,当他就要碰到她的肌肤之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截在了半空。

    顾衍斜了他一眼,眼尾隐隐带着不赞同。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不近女色的总裁大人竟破天荒地弯下了腰,一把将浑身湿透的女人打横抱起,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经抱着她穿过人群,自顾自往船舱方向踱去。

    缤纷的灯光从游轮顶部倾泻而下,照的海面荡漾了一层水钻。

    光影绰绰,波光反射到了男人侧脸上,晃的她眯了眯眼。

    宽阔伟岸的肩膀阻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她窝在他怀里,头还晕乎乎的。

    耳边是浪花翻卷的声音,和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毫无缘由的,她忽然就歇了挣扎反抗的心思。

    觉察怀中人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顾衍垂眸一看,小女人已经闭上了眼,那两条手臂软趴趴挂在他脖子上,小脑袋竟然还往他衬衫上蹭了蹭?

    顾衍眸光一暗。

    他手长腿长的,没几步便上了阶梯,将她抱进了最里侧的一个船舱,脚一勾,木头腿儿摩擦着地板发出一阵呲啦声。

    他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直起身子后,手指鬼使神差地虚握了下。

    室内静默,小女人扫了一圈儿便一眨不眨盯着书桌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角落里摆着一瓶矿泉水。

    顾衍随手拎了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瓶子往左,她的视线也跟着往左,漂亮的眼里沁满了焦急与渴望。

    趁着他分神,她猛地将水瓶一把夺了过去,死死护在怀里,瞪向他,眼眶红彤彤的,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还不走?

    顾衍挑了挑眉,干脆斜靠在墙壁上不走了,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船舱内很安静,两人就这么耗着,外面震天的音乐如同隔了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许是实在熬不住了,小女人等不急他离开,便开始拔那水瓶上的盖子。

    拔的指尖发疼,怎么也拔不开,这盛水的透明罐子怎如此结实?急的一张小脸都憋成了熟透的番茄,皱巴巴拧成了一团。

    见她如此,顾衍微微蹙眉,劈手夺了过来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

    然而,无视小女人眼底沁上的喜悦,顾衍抬手一举,躲过了她的触碰。

    他微躬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一双黑瞳定定看向她,声音低低沉沉的,带了丝蛊惑:

    “告诉我,你是谁?”

    小女人呆了呆,那双浅眸里渐渐漫开了一片大雾,湿漉漉的,泪珠子要掉不掉。

    嗓子眼干的像燃了把大火,水在面前却喝不到,湿衣服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一股委屈不自觉漫上了心头。

    毫无缘由的,她倏然扭过头不再看他,水也不要了,倔强地盯着墙壁的一个点,一言不发。

    顾衍一怔,平静无澜的黑瞳里荡过一丝涟漪。

    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不再逗弄她,将那瓶水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

    手已经旋开了门把手,顾衍还是回了头,就见那女人半点儿形象都不顾,双手捧着水瓶就不管不顾喝了起来,咕咚咕咚的,显然渴的狠了。

    闷热的海风灌了进来,鼓起他身上的白衬衫,男人一只皮鞋已经踏了出去,耳边却飘来了小女人轻而微哑的嗓音:

    “……我叫褚音。”

    顾衍脚步一顿,又一阵风刮过来,砰地一下带上了大门。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终于安全了,褚音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弛了下来。

    她低垂着长睫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手中剩下的小半瓶水,竟发起了呆。

    渴极了,一口水便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饿狠了,生肉也可食。

    生命如此脆弱,韶华更如昙花一样短暂易逝,她活了一辈子都参透不到的道理,此时却分外清晰。

    上辈子她在做什么呢?

    褚音本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后,她便被卖给大官儿做了妾。

    最初,她也曾渴慕过那人,然而渐渐,她就发现那人只尊重正妻,待她与旁的二十多个小妾没甚不同。

    作为侍妾,没了男人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若遇到薄凉的家主,随意被发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活下去,褚音开始和后院儿那些妇人斗,苦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再为了抓住那人的心。

    没了盼头的日子总是难熬的,斗了几年,她便油尽灯枯。

    临了,褚音才惊觉她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活着,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午夜梦回,枕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讽刺的是,临到死前,她也没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儿。

    后来听闻,那大官儿为了遮掩自己不举的隐疾,才买了那么多的妾,白白蹉跎了她们一辈子。

    褚音就这样煎熬了一生,闭眼前,意外发现了大官家里的一面镜子。

    镜中,一个女人正面朝下漂浮在海面上,褚音伸手碰了一下,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如今。

    褚音闭了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在与过去告别。

    渐渐,眉目间如拨开云雾的皎月,豁然开朗。

    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到头来留下了什么吗?

    简直蠢透了。

    手里握着那瓶水,她没有再喝,而是珍惜地将剩下的半瓶拧紧。

    那盖子轻轻一旋就好了,竟如此容易……

    回忆起刚才自己在那男人面前的蠢样,褚音嫩白的耳垂悄然爬上了一抹粉,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

    舱里没开灯,外面炫目的光透过磨砂玻璃照了进来,并不算黑。

    褚音起身走到了床边,敛眸瞧了许久,才伸出了指尖,碰触了下那淡蓝色的床面。

    舱内的陈设都是顾家差人花了大价钱置办的,指尖传来蚕丝被丝滑的触感,她软着身子向后一倒,舒服地陷入了大片的柔软中。

    下一秒,整个身子却被床垫颠了一下。

    褚音怔愣了一秒,小嘴儿一咧,又用屁股晃了晃,才放心地歪了下来,盯着天花板放空。

    船舱并不隔音,外面的音乐顺着窗户缝隙漏了进来,那不是丝竹管弦发出的音色,更非箜篌二胡所奏,动听的仿若天籁。

    耳朵动了动,到底没忍住,褚音迈着小碎步,蹭到了窗户边。

    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她脚步却放的极轻,刚才在外面心慌慌的,根本看不真切,现在终于可以暗中观察了。

    褚音躲在了窗帘后,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溜圆,伸出手指碰了碰窗户。

    这是玻璃,她识得的。

    记得年幼尚在府中时,一次阿玛随商队出海,从洋人那儿带回了一块相似的,却远不及眼前的这面净透。

    研究了好一会儿,褚音才推开了窗户,却只谨慎地探出去半个脑袋。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震颤了下,连忙捂住了嘴,才勉强抑制住冲破喉咙的尖叫声。

    方才的风波早已平息,音乐四起,甲板上,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扭腰晃胯,高高甩动着手臂。

    他们半阖着眼,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声,惊的楮音一把拉上了窗户,靠着墙壁瘫软了下来,再不敢往外看一眼。

    周围恢复了安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播放着看到的一幕幕。

    舞池里,女子们衣着暴露,大庭广众的,竟公然与男子饮酒调笑。

    那白花花的后背就那么袒露着,裤子也不知是什么面料,把腿绷的紧紧的。

    裤腿外面也没有任何裙衫遮掩,大刺刺勾勒出一条条修长的形状,有的甚至还露着肉呢。

    最令人震惊的是,男子们居然没蓄长发?!

    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胆敢如此……如此放浪形骸,伤风败俗!

    这可怎生是好……

    昏暗中,褚音回过了神,思忖着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自己定是被人贩子拐了卖到了花船上,还是个海外的番邦小国。不然,所见所闻怎会如此这般的光怪陆离?

    可茫茫大海,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不知怎么,褚音又想起了顾衍,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了进来。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看似清秀实则遒劲有力的手臂,还有她绕上他脖子后,指尖触碰到的发梢的触感,硬戳戳的。

    想必,他便是她的买主了。

    看那架势,那些人纷纷以他为尊,有他护着,她应是无恙的。

    随机又想到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瞳,楮音刚褪下去的红晕又隐隐爬了上来。

    那往后,她便是……便是他的人了……

    她猛地甩了甩头,压下心头莫名的羞恼,目光随意往地上一瞥,不自觉怔愣住了。

第三章 不会洗澡

    脚下厚实的短绒地毯铺了整整一个舱,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然而,褚音却只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使劲儿的瞧。

    那双脚,洁白而修长,脚掌一层薄茧,十根脚趾自然的舒展着,同她自幼穿小鞋束出来的三寸金莲迥然不同。

    这不是她的脚。

    这一认知险些令褚音直接昏了过去。

    顾不上观察陌生环境了,借着月光,她开始慌乱地找寻着镜子,终于,在卫生间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镜中,女子头发乱糟糟纠缠在了一起,白皙的脸上满是赃污,却难掩娇俏风姿,肩是肩,颈是颈的。

    褚音颤巍巍摸上了自己的脸,良久,她缓慢地眨了眨浓黑的长睫,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观察了一下内心,不说无波无澜,好像也没想象中的冲击力大。

    此情此景她本应是怕的,可不知怎么,怕着怕着居然有些累了,累到连恐惧的情绪也在消耗体力。

    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有点儿麻木,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怅然感,好想找个地方苟着,不愿直面周遭的一切。

    心好累,毁灭吧……

    良久,褚音长叹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来,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

    钻研了半天,从马桶,到洗手池,她只觉番邦的物件果真巧夺天工。

    站在花洒下,一不留神碰到了蓝色的按键,冰凉的水从头顶哗啦啦淋了下来,浇了她个透心凉。

    浑身湿漉漉的打着摆子磨蹭了出来,褚音忍了忍,实在撑不住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彩色的鹅卵石,瓶内插着一枝装点用的芭蕉叶,她两指伸了进去,捻了两粒石子儿在指间摩挲了下,触感光洁细腻。

    再次推开窗户,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霎时带走了身上的体温,明明是盛夏,褚音却冻的牙齿都在打颤。

    舱位两两相对,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过道。

    她使劲儿一扔,一颗鹅卵石划破空气,轻轻砸在了对面的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却淹没在嘈杂的音乐中。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动静,她抿了抿唇。又丢过去一个。

    这回,窗户开了。

    磨砂玻璃渐渐被推开,顾衍那张清贵的脸露了出来,隐隐浮现了几分倦意,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

    从他的角度看去,对面没开灯,他屋里的灯光刚好照在了她身上。

    那女人半边身子隐在暗处,样子和他离开时差不多,惨兮兮的,甚至更加狼狈了。

    西装外套还披在她肩头,里面的白裙子湿了一大片,胸口鼓鼓的,顾衍绅士地挪开了目光,耳畔传来女人略微沙哑的声音。

    “我……我想沐浴。”

    顾衍抬起眼皮,没吱声。

    楮音此时心跳如鼓,小脸红扑扑的,居然是他?他竟住在自己对面……

    来不及辨别心底复杂的情绪,褚音脖子一缩,慌乱地往窗边站了站,以袖遮面,微微拔高了音量:

    “郎君,可否借浴桶一用?”

    虽然注意到了她怪异的谈吐举止,顾衍却不甚在意。

    既然她是林家派过来的,那一切的行为都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况且海上条件有限,他去哪儿给她弄浴缸?

    逆着光,褚音隐约看的见男人的面部轮廓,许是对方气势过盛,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耐,心里有点儿委屈。

    在她的思维中,顾衍既抱了她,那往后她便是他的人了,日后归他养着。

    妇人缺了什么东西向自家男人伸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汉子若给不起,那可是极为没脸面的。

    然而还未圆房,褚音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半晌,她微垂下了眸子,娇怯怯地开口:“这委实难了些,我……我不会洗。”

    不会洗澡?

    顾衍盯了她几秒,见她满脸绯红,时不时瞥一眼他,羞答答的样子典型就是在欲擒故纵。

    他干脆不搭理她,彭的一下拉上了窗户。

    紧接着,肩膀一沉。

    耳边响起楚流涟慵懒的声音:“我看这林家干脆别做金融了,费劲吧啦和咱们争什么争啊?直接去混娱乐圈得了。”

    这派来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演技高超,呵。

    “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顾衍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坐回桌前继续敲键盘,须臾,硬邦邦吐出了两个字:“报警。”

    楚流涟啧啧一声,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吧唧吧唧地调侃:

    “人家为了钓你可是漂洋过海啊,连不会洗澡这种理由都用上了,煞费苦心啊,要不我看,哥你干脆从了她吧。”

    顾衍懒得与他贫,指尖的节奏一点儿也没缓下来,拧了拧眉:“有完没完了?快回去睡觉。”

    见状,楚流涟一把按住电脑屏幕,掀了掀嘴角:

    “周围那么多人,你干嘛要自己去抱她啊?那么多房间,怎么你偏偏把她抱进了你对面?你敢说没有私心?”

    闻言,顾衍手指一顿,斜睨了他一眼:“沈家的合作案你去谈。”

    “啧,干嘛让我去啊……”

    楚流涟嘴角一抽,差点儿被嘴里的口香糖噎住。

    虽说沈家与顾家交好,可沈家家主老谋深算,两年前认祖归宗的那个儿子沈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闻沈彻已经掌权,颇有些雷霆手段,不到数月,就将沈氏董事会那几个老不死的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每年的合作案都是由顾衍亲自去敲定的,所以乍一听担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楚流涟这颗心还真有点儿虚。

    “因为你太闲。”

    说罢,顾衍单手拧过楚流涟一条手臂,推着他向大门走。

    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楚流涟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在哇哇嚎叫的杀猪声中,顾衍将他往外一扔。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边,褚音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想着,看他着装打扮,还有周遭的一切摆件儿,这位郎君家中大抵是不缺银子的,怎的对她如此吝啬?

    她洗的香香的,还不是为了夜里他来时,她能伺候的他舒坦,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那人关上窗户前,她可没有忽略掉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分明就是……不屑?

    不擅用他们的沐浴用具,竟会遭人不耻。

    褚音叹了口气,脱了衣服,再次站在花洒下准备洗个冷水澡,赫然发现手边红蓝两色的按钮,试了试,轻易便调出了温水。

    果然,方才她又在他面前犯蠢了。

    热气氤氲中,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缓缓被打开,浑身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

    洗了个热水澡,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却有点儿犯愁。

    没有肚兜和亵裤。

    那两块薄薄的布料她是怎么也不敢再穿的。

    围着浴巾出来后,褚音拉开了衣柜,柜子里衣服一排排琳琅满目,能穿的却寥寥无几。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cosplay专用的高领旗袍。

    虽然不知什么是旗袍,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越看越是满意。

    含蓄的杏粉色大大方方的,不会过于艳丽招摇,裙摆长及小腿,其他位置也包的严严实实。

    美中不足的是裙子下摆开了条分叉,衩子还开的挺往上的,这要是直接穿上去大腿岂不是都露在了外面?

    想必是主人不小心刮坏的吧……

    褚音蹙眉,从抽屉里翻找出了针线包,一针一线将那个衩子一点点缝上,于是没一会儿,好好的一件旗袍就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桶状物。

    弄好后,她又从衣柜里找出来一条破洞牛仔裤。好裤子她舍不得毁,心想这么破的定是无人穿了,剪了当亵裤也无妨。

    肚兜实在没别的法子,姑且拿了条毛巾裹住那两只鼓鼓的白兔,往里掖了个边儿,夹在腋下。

    她对着镜子伸手掂了掂,本钱还是不小的,如此甚好。

    穿戴好后,褚音长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顾衍的到来。

    在她的认知中,郎君是要在外面做正事的,平日里累了也会歇在书房中,对面那间便是了。

    就寝前,他自会过来,她也不用催促,耐心候着便是。

    然而没一会儿,楮音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她再也撑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

    午夜,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船舱顶部的智能控温系统开始运转,清凉的风顺着中央空调口送了进来。

    空气中沙沙的声音令褚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怔忡了几秒,用手背揉了揉眼,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外面的喧闹繁华早已沉寂下来,没了光亮。

    摸着黑,找不到声源,她心里惴惴的。

    她怎么睡着了?郎君怎么还不来?

    犹豫了半晌,褚音还是从床头柜上摸了几块鹅卵石,再次推开了窗户。

    月亮已爬上树梢,她一颗颗石头砸了过去,耐心等待着。

    果然,等了没一会儿,对面屋子就亮了起来,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

    须臾,窗户哗啦一声被推开,顾衍穿着黑色绸缎睡衣,拧着眉看向她,脸色暗沉。

    黑漆漆的夜里,传来小女人娇怯怯的声音:“郎君,可否借红烛一用?”

    顾衍一噎。

第四章 桃子味儿

    话音刚落,褚音就低垂下长睫,掩盖住了眼底的羞窘。

    她实在无法直说出令他留宿的言语,如此隐晦的表达,郎君定是懂了吧?

    然而,顾衍却完全想偏了。审度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掠过,从上到下仿佛要把她扒个干净。

    这女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砸他窗户,居然是为了要蜡烛?

    现在谁还会用蜡烛照明?

    想到这儿,顾衍危险地眯了眯眼,一瞬间睡意全无。

    明天靠岸后才能将她送到警察局,在这之前,他得盯着她。可别让她把船给烧了。

    于是,褚音就见那男人一言不发躺了回去,窗户大敞着,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了。

    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爬上了头顶,约莫着刚过丑时。

    褚音暗暗松了口气,郎君不来甚好,今晚便不必侍寝了,可毫无缘由的,心底竟生出了那么点儿落寞。

    再睡一会儿吧,明日还不知要面对哪般光景,不知他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这么想着,褚音偷瞄了眼对面,一只手抚上了玻璃窗,就要关上窗户睡觉。

    “别关窗。”

    黑夜里,一直闭着眼的男人忽然出了声。

    褚音一怔,揣摩着他的心思,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询问。

    她乖乖躺回了床垫上,后背对着窗户的方向,一双琉璃浅眸睁的大大的,手脚也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

    身体困倦到了临界点,一颗小心肝却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楮音小脸一红,忍不住开始脑补。

    他定是担心她怕黑,才不让她关窗户的吧?

    这位郎君莫不是生性内敛,凡事不愿言明?

    背后那道视线大刺刺的落在她后脑勺上,清晰的由不得她忽略。他既如此明显地暗示了,那她…她是不是也应主动些?

    可现在若转过身去,她便正对着他的脸了,不说话时,岂不是很尴尬?

    挣扎了好一会儿,褚音还是慢吞吞翻了个身,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被角,连呼吸也刻意放缓了。

    两扇窗子连通着,男人屋里的光透了过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顾衍平躺在床上闭着眼,黑色绸缎睡衣中规中矩的遮住了前胸,但从褚音的角度,还是看的见他平坦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充满了男性阳刚的力量。

    光线穿过男人鸦黑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好长…比许多女子的睫毛都要长……

    褚音脑子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困意渐渐袭来,她实在撑不住了,遂沉沉睡去。

    意识陷入混沌前,只觉莫名安心。

    浪花一阵阵拍击着礁石,宁静而有规律,顾衍闭着眼假寐,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咸湿的空气满是海的味道,润润的涌进了他的鼻腔,隐约还夹杂着一股……桃子味儿?

    昏暗中,顾衍睁开了眼,偏头看了眼对面,几秒后,长睫再次覆了下来。

    *

    第二天,褚音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果然,那人已经不见了。

    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她坐在床边,拢了把已经干透了的长发,头昏沉沉的,踩着拖鞋推开了舱门。

    早八点,员工们聚在大厅用餐。

    各类粥点摆在架子上,中式西式一应俱全,依旧是自助模式,想吃什么,自己取了端到空位上吃。

    角落里,楚流涟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了顾衍对面,晃了晃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笑着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早啊,哥。”

    顾衍点头,瞥了眼他泛着青的眼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昨晚疯闹的不轻。

    他面前的白瓷碟里盛着一份牛排,一个煎蛋,配几朵绿油油的西兰花,右手边放着一杯不加奶的黑咖啡。

    懒得看对方憨憨的呆样儿,顾衍低垂下眸子,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餐刀击在碟盘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噪音。

    人家不搭理自己,楚流涟倒是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灌了几口橙汁。

    他家表哥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只要在吃饭,天塌下来也不可能让他开口说半句话。

    游轮上的百叶窗开着,木质的镂空雕花将外面的蓝天白云分割成了一块块,阳光也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稀稀拉拉洒了进来。

    顾衍被晃的眯了眯眼,端起餐盘,换了个背光的方向。刚坐下,举着餐刀的手就是一顿,呼吸不经意凝滞。

    “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视线,楚流涟刚扭过了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扯了张纸巾。

    “噗哈哈哈…哥,你家小美人儿挺有料啊……”

    周围,员工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独自站在门口的褚音就显得格外抢眼。

    在众人的目光中,褚音轻咬着下唇,斯斯文文的立在那儿,颇为局促,一双浅眸湿润润的,目光四处游弋着。

    忽然,一个转眸就对上了顾衍的视线,褚音一怔,她状似自然地移开了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耳根却隐隐泛红。

    大热的天,她一身粉嫩的旗袍从脖子遮到了腿,硬是没露出来分毫。

    然而,腿部的开衩缝上后,旗袍立马变成了包臀长裙,本还算保守的装扮,硬是添了分不伦不类的诱惑。

    她整个身子裹在布料里,曲线大开大合的,胸口因为包着条毛巾,更是鼓鼓囊囊的不熨帖。

    然而,一张素白的小脸却一片坦然,顶着越来越多的视线,褚音挺直了小腰板,迈着小碎步,一点点向前挪着,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粉红色蚕蛹。

    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楮音暗叹了一声,忍不住开始脑补。

    那些人既已习惯了衣不蔽体,乍一看她如此纯良的打扮,定会新奇吧?

    也罢,看便看吧……

    虽说无法以她一人之力扭转众人扭曲的审美,但若能唤醒一两个女子的羞耻之心,那也是积福报。

    想到这,褚音微昂了下巴,走的更加自信了。

    殊不知,自己前凸后翘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并不是纯良,更像是纯欲……

    裙子太紧,迈不开腿,废了好大的劲,她终于踱步到了后厨窗口。

    隔着小块玻璃窗,听得见里面厨具击撞的声音,叮叮咣咣的。

    方才在外面,她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架子上那些餐食便是从这个小窗户送出来的。

    想必,掌柜的就在此处了。

    果然,楮音一抬眼,就见一个身穿白色厨师袍,头戴厨师帽的高胖厨师,他正在窗口交代着什么事情。

    听见响动,厨师扭头看了过来,忍不住呆了呆。

    褚音低眉顺眼地理了理胸前的长发,一只素手习惯性地做了个拢袖的姿势,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店家,我实在饿的狠了,可否给我两个馍……”

    说着,她飞快扫了眼四周,略微前倾了身子,背对着众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银瓶,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心底发虚。

    无论在何处,吃饭总归是要付银子的。

    然而此时,她却身无分文,迫不得已,只得偷偷顺了船舱里最精致的一个物件,借花献佛的充当了货币。

    闻言,胖厨师怔愣了好几秒,脸上满是困惑。

    这里本来就是自助餐的模式,他们十多个后厨人员都是为游轮上的客人免费服务的。

    饿了直接去吃啊,跑到这里和他说什么?

    怎么还把卫生间里装除臭剂的瓶子拿过来了?这多不卫生啊……

    胖厨师摇了摇头,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褚音颇为绝望,也没再去管那个银瓶儿,耷拉着肩膀离开了。

    路过一排排盛满美食的长吧台,角落里放着一盆皮蛋瘦肉粥,底下用酒精灯温着,还咕嘟咕嘟鼓着泡泡。

    咸香的气息钻进了鼻孔,馋的她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褚音抿了抿唇,思考着抓上一只馒头塞进嘴里,然后逃跑进船舱锁门,最后被壮丁暴打一顿的可能性。

    挣扎了半晌,手刚要不管不顾地伸出去,身前忽然递过来一只大铁盘……

第五章 别推,求你了

    大铁盘上放着一块三明治,一盘五颜六色的蔬菜沙拉,还有一块煎的外焦里嫩的鳕鱼,还泛着油光。

    顺着那只白皙的手看过去,陈曼妙笑意盈盈地站在旁边,歪了歪头,开口时声音甜腻腻的:

    “走吧,咱们一起吃。”

    褚音一怔,嘴里的口水不自觉开始分泌,正犹豫着,手臂已经被对方扣住,脚下就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

    隔着布料,那猩红色的指甲还是抠进了肉里,褚音不适地蹙起眉,立在餐桌旁没有动。

    “快点儿坐啊。”

    见她磨磨蹭蹭,陈曼妙表面不显,心里却不耐烦。

    一大早上的,她一直在等人与她接头,昨天她被顾衍解雇了,没办法再在公司呆了。前几天林总说派过来一个人协助她,想必就是这人了。

    陈曼妙暗暗打量着楮音,昨晚光线太黑,被捞上来后,她湿答答的头发全糊在了脸上,根本看不清,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清楚她长的什么样。

    哼,看着傻呆呆的,还算有点儿姿色。

    褚音一头海藻墨发柔顺地拢在了一侧,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另一边的直角肩。

    没什么攻击性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柔媚娇软,看着就令人舒心,属于能惹起男人保护欲的那一卦。

    她正专注吃着,进食的速度很快,吃相虽谈不上优雅,却也不算狼狈。

    就是这衣品……

    陈曼妙皱了皱眉,挑剔地看了半天,倒是品出了几分纯欲的诱惑,心想这小蹄子倒是懂男人的心理。

    联想到昨晚顾衍抱着她回了船舱,却对自己冷言冷语,陈曼妙心口一堵,开口时,语气就有点儿尖锐:

    “瞧你这样子,昨晚把顾总伺候的怎么样?还别说啊,你这出场方式倒是特别……”

    居然能想的到漂在海上使苦肉计,既全了男人英雄救美的心思,又顺理成章的使了美人计,还真是有两下子呢。

    话音刚落,褚音一下子咬到了下唇,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抬眼看清了对面的女人。

    陈曼妙还是昨晚那件大红吊带裙,一头风情的大波浪,袒胸露乳的,配欧美系妆容,看的褚音面红耳赤,连忙垂下了眼,暗暗腹诽。

    画本子诚不欺我,这花船上的老鸨子真是风情万种啊。

    昨晚睡前,她就一直在思忖着如何应付此时此刻,果然,姑娘第一次接客后,还是躲不过第二天被老鸨盘问情况。

    把顾总伺候的怎么样?

    若她说没成事,那会不会遭到毒打?或者将她安排给其他客人?

    如果她反抗,激怒了对方,老鸨会不会直接将她丢进大海里?

    褚音怔愣了一瞬,经过了一辈子,死亡……好像也没有恐怖到难以接受。

    可一想到要去服侍旁的男人,脑海中忽的浮现出顾衍那双幽暗深邃的眼,褚音就莫名的不舒服,心里竟生出了一种不守妇道的背叛感和羞耻感。

    来不及探究这种心思的成因,她拿捏出一个淡定的笑容,勉强控制着声音不要抖:

    “昨夜,自然是成了,他,他很满意,还…还说要包了我……”

    都如此说了,老鸨应该不会再把她派去别的男人房里了吧。

    闻言,陈曼妙瞪大了眼,海风一吹,脸上的粉底开始掉渣。

    包了她?

    什么意思?顾衍居然要包养她?!

    陈曼妙这才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褚音,果然,刚才她就在奇怪,这大夏天的,别人穿着短袖,汗还止不住流呢,怎么就她裹的这么严实?

    视线落在那高高竖起的领口上,陈曼妙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在遮脖子上的吻痕吗?昨晚战况得多么激烈,才能让浑身都是印子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一次就被这小蹄子得手了。

    想来也是,顾衍那样清贵的人物,怎么会稀罕明晃晃的投怀送抱?那种似有似无的朦胧感才够情趣啊,她真是太失策了。

    陈曼妙烦躁地斜了一眼对面的人,她怎么又开始吃上了?吃这么多,不用控卡的嘛?

    瞄了一眼褚音被束的紧紧的A4腰,陈曼妙语气控制不住地透出了股酸:“那既然成了,你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了?”

    总不会蠢到白被睡了吧?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会借机去看顾衍的电脑吧。

    闻言,褚音心里咯噔一下,她发现对面的老鸨神色狐疑,仿佛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假。

    果然,久经风霜的老鸨子都是人精儿,不容易糊弄,看那眼角都卡粉了。

    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查房居然问的如此详细?

    可她昨晚根本没有看过他的身体,哪里知道对方身上有什么胎记啊?

    为了不露馅儿,褚音咽了咽口水,睁着眼开始胡编:“昨夜天黑露重,我也看的不甚真切,但,肯定是有的,晚些时候容我再看看……”

    她这话说的模糊,给了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果然,陈曼妙大喜,听这意思,合同就在顾总船舱里!

    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傻妞,陈曼妙眼里划过一丝暗芒,只要她拿了合同,成果就归她了,林总只会把功劳记在她身上。

    至于眼前这个一看就憨憨的娃,完全不用担心她告状,连话都说不利索,文绉绉的跟谁装呢?

    陈曼妙余光瞥了眼顾衍船舱的方向,暗暗有了计较,她将自己那份沙拉也推到褚音面前,笑眯眯道:

    “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既然他说要包了你,那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顾衍可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陈曼妙甩了甩大波浪,夸张地扭动着胯骨轴子,走远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褚音抚了抚方才不小心咬到,现在却微微肿起的唇瓣。

    良久,她才缓慢地眨动了下长睫,抖落了一地星芒。

    原来,郎君的名字叫顾衍……

    甚好。

    *

    餐厅的另一个角落,屏风后,楚流涟咬着筷子,啧啧称奇:“哥,她们果然在接头啊,合同你放好了吧?”

    顾衍端着杯子慢悠悠吹了下咖啡,淡淡道:“就放在我桌上,门也没锁,进去就能看见。”

    闻言,楚流涟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激动的差点儿拍了桌子,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你疯了是不是?!合同里有报价!报价啊!!要是让林家知道了咱们的底线,那还收购个屁啊?!”

    没正式签约前,一切都是变数,林氏一旦稍微降降价,局面就要重新洗牌了。

    楚流涟眼前一黑,狐疑地看向对面老神在在的男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没理由他想得到,他哥却想不到啊。

    “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我!咱现在又没真凭实据,真到了警局,也拿她们没什么办法。”

    顾衍放下了杯子,用餐布擦了擦嘴,才抬眼看向某个马上暴走的金毛,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没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擦肩而过时,他还拍了拍楚流涟僵硬的肩膀,步履从容的消失在了转角。

    想了想,楚流涟眼前一亮,捉贼捉赃,等人家真拿到了手再来个人脏并获,妙啊!

    怪不得他家母亲大人总拿表哥同他比,人家这脑子转的确实比他快了不少。

    两小时后,游轮靠岸,宣告着两天两夜的庆功轰趴结束了。

    刺眼的艳阳下,褚音随着大流儿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眼前来来往往的全是陌生人。

    昨天还不觉着,如今,心底切实地涌上了一阵恐慌,她下意识看向了人群,却不见顾衍,郎君莫不是将她丢弃了?

    她开始四下寻觅,神色焦急,没一会儿,一双浅眸就倏的一亮。

    船下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虽然背对着她,她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小跑着追了过去。

    下船的梯子狭窄而陡峭,她又迈不开腿,眼看顾衍要走远,褚音心里一慌,脚下一个不稳就向下摔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人已经扑进了那人怀里,男人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褚音只觉半边身子都有点儿发麻。

    小女人头顶只到他胸口,顾衍一垂眸便见她乌黑而柔顺的头发,别在小小软软的耳朵上。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像两柄小刷子。

    男人结实的手臂牢牢箍在她纤细的后腰,褚音一抬头,一下子撞进了他泼了墨的黑眸里。

    海风带起她的发丝,刮蹭上了顾衍脖颈处的皮肤,有点儿痒。

    两人贴的极近,近到顾衍看得清她脸上稀疏细软的绒毛,渐渐,鸡蛋清似的皮肤爬上了一层玫瑰红。

    肉嘟嘟的唇瓣上好像被蚊子叮了,略高出来一点儿,看的顾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将她扶正了。

    刚松开,却发现她还埋在他怀里,搂着自己的腰死死抱住了不放。

    “松手。”

    顾衍微微挣了下,褚音却越抱越紧。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顾衍眉心一折,就在他将要彻底失去耐心时,耳畔传来了女人娇滴滴的嗓音,隐隐还带着哭腔:

    “……别推,求你。”

    此时,褚音一动不敢动,小脸涨得通红,连直接投海死了的心都有了。

    刚才跑的动作幅度过大,摔下梯子时,胸口上充当肚兜的毛巾居然……居然松了……

第六章 白色毛巾

    因为紧张,褚音一开口本能地带了丝颤音,顾衍手上松了力道,视线疑惑地看过去,目光落在了小女人鼓鼓囊囊并不平坦的胸口,他眯了眯眼。

    原来是将合同藏在怀里了……

    顾衍的想法楮音全然不知,此时,她一手死死捂住前襟,急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生怕他忽然推开自己令那块毛巾掉下来。

    她一动不敢动,可大庭广众的,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僵持着,羞的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拿出来吧。”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清冽的气息轻拂在耳边,痒痒的,却惊的褚音心脏骤然紧缩成了一个点。

    他……他竟然知道了?!

    一瞬间,一股热气冲上了头顶,褚音从头到脚红成了一只大虾。

    空气仿佛凝固了,嫩白的脚趾尴尬地抠了抠拖鞋底,她居然还分神看了眼鞋面上的绣花,好丑……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僵持了好几分钟,她才慢吞吞吐出来几个字,声音闷闷的:

    “……莫,莫要如此。”

    等了半天,只等到了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顾衍不悦地眯了眯眼。

    怀里的小女人咬字很轻,软趴趴的调子滑进了他的耳朵,像一根羽毛一直搔弄着他的耳道,听的他莫名的一阵躁动。

    毫无缘由的,他就想把手指伸进她喉咙里搅弄两下,让她的声音变得正常点,别跟掺了蜜似的。

    周围看热闹的视线越聚越多,顾衍闭了闭眼,压下心底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微低下头凑到她耳畔,低低沉沉地诱哄:

    “别藏着掖着了,早晚都要拿出来,躲不掉了。”

    藏着掖着……

    果然被他发现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才抬起了头,一直捂着胸口的那只柔胰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了。

    “啊……”

    短促的一声娇呼后,一块白色毛巾应声落在了地面上,看的顾衍罕见的呆了呆。

    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刮起毛巾的一个角,顾衍回过神,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

    纤细的腰肢上方,小女人胸口原本过于夸张的弧度缓和了不少,却依旧鼓鼓的,裹在粉色的缎面旗袍中像两只大桃子,随着呼吸起伏,晃得人眼晕。

    脑子轰隆隆的一阵眩晕,褚音羞的简直要哭了。

    见他还直勾勾看着自己那处,她又气又急,一时间,琉璃浅眸开始不受控制地漫开了水雾。

    “行了,别哭了。”

    顾衍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

    之前她防贼似的护着胸口,又一脸的心虚,很容易令人想到她私藏了合同,谁承想,信息化时代居然还有人用毛巾来束胸?

    又不是古代人……

    顾衍拧了拧眉,这次出行也就三天,他总共就带了两件外套,结果都给眼前的小女人裹身子了。

    合同既然不在她身上,那一定是被陈曼妙顺走了,没必要送她去警察局了,将她放在市区,就当没遇见过便是。

    “好了,别哭了啊…”

    鬼使神差的,顾衍的语调软了几分。

    褚音惯会顺杆儿爬,见他态度软化,她抬起了水润润的眸子,粉嫩的唇瓣微嘟着,声音哽咽的同他谈着条件:

    “你既看了我的身子,昨日又抱了我,便不许再弃了我,毕竟……”

    毕竟,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许是头顶的太阳太大,顾衍只觉自己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他轻飘飘撂下了一句“上车”,就自顾自上了路边停靠着的一辆黑色兰博基尼。

    前面还停着一辆双层巴士,专门为了接送公司员工准备的。

    按照惯例,员工并没有资格与老板同坐,然而,众人却发现他们都陆续上来了,落在队伍后面的一道嫩粉色身影却孤零零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喂,粉裙子那个,要出发啦,你还上不上了啊?”

    司机等的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开始鸣笛,吓了褚音一跳。

    大巴车车头四四方方的,她盯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仿佛一张大嘴就能将她吞吃入腹。

    她仓皇的不知何去何从,眼睛下意识就去找顾衍,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另一边,顾衍刚打开车门,车内的冷气就迎面扑了过来,舒服的他松了口气。

    颀长的身体钻进了车厢,车门都关上了,下一秒,却又跳了下去,吓得驾驶位上的小周司机赶紧松了油门。

    头顶着大太阳,顾总大步流星朝前面走去。等再回来时,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人?!

    褚音紧跟在后面吃力地迈着小碎步,白皙的面颊热的红彤彤的,低眉顺眼的像个小媳妇。

    小周一双眼瞪成了铜铃,差点儿没把嘴里的口香糖直接咽下去,他跟了顾衍也有五六年了,别的不说,总裁大人每日的行程他最是一清二楚。

    完全不像那些豪门公子哥儿,动不动就金屋藏娇,顾衍私生活干净的如白纸,小周甚至没见过他家顾总同哪个女人同框过。

    为此,小周一度战战兢兢的与顾总保持距离,生怕他哪天憋坏了性取向扭曲…

    如今看来,铁树终于开花了,他家顾总终于耐不住寂寞谈恋爱了…

    直到褚音跟着上车,小周还生出了一丝不真实的恍惚感。

    透过后视镜,小周暗暗打量着后排坐着的女人,腰背挺得很直,姿态是罕见的优雅,长得也确实标志,只是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儿太厚了…

    刚才隔得远,小周只隐约看见一道粉彤彤的人影,在烈日下极其显眼,光是看着这颜色就有些闷热,更别提还从头包到了脚。

    没想到顾总对女友的占有欲如此强烈,连丁点儿肌肤也不让别人窥见…小周一边感慨自家老板居然这么古早霸总,一边暗暗吐槽:

    既然不想小美人儿被别人瞧了去,亲热时怎么不注意点儿呢?

    人家下嘴唇儿都被亲肿了,这得用多大的劲儿啊……

    果然,顾总再怎么英明睿智,总归还是缺少经验的。

    小周兀自天马行空,冷不丁对上后视镜里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吓得他一怂,连忙松了手刹,发动,再也不敢乱瞄一眼。

    心里却暗暗琢磨,逢年过节再送礼时,他得给顾总淘一本恋爱手札…

第七章 吞吃入腹

    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中,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正以一个慢吞吞的龟速缓步前进着。

    小周也很无奈,这也是他入行以来头一次,将跑车开出了老爷车的速度。

    原因无它,车子刚一启动,后排坐着的褚音就开始晕车,还差点儿吐了。

    鉴于高速上不能随意停车,小周揣摩着顾总的眼神,决定尽可能将车速开到了最低。

    后排是三人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顾衍靠坐在最里面,和她隔着大半个位置。

    开了十多分钟,褚音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逐渐适应了晕眩的感觉。

    车里静悄悄的,无人讲话,她不好意思正眼去瞧旁边的男人,只敢用眼尾偷偷瞄两眼。

    这人的腿实在是长,就那么自然地舒展着,本不算逼仄的空间倒显得局促起来。

    顾衍今日换了件香槟色衬衫,衬衫下摆刚好垂在大腿上,露出了考究的暗纹。

    似苏绣,又似京绣,混在一起,褚音辨不清派别,一双明媚的大眼盯着那处猛瞧着。

    那图腾是只展翅的白鹤,论活灵活现的精致度,远不及她亲手绣的,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其工整程度却令褚音咂舌。

    技法再如何精湛,人手毕竟是人手,是人,手就会抖。

    然而,眼前的上千枚针脚竟纹丝不差,果然天外有天啊……褚音暗暗震惊,此时的她还不知机绣的局限性。

    视线一偏,发现顾衍膝头放着一本书,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压在半边书页上。

    修长手指隐隐泛着冷白,与她印象中,男子老树皮一样的黝黑熊掌截然不同。

    察觉自己竟盯着人家的手,还暗戳戳的心猿意马,褚音嗖的收回视线,一颗心开始砰砰跳着,她怎可如此孟浪……

    转念一想,看自家郎君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于是,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的被旁边吸引,这次倒不是看顾衍的手,而是他拿着的那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竟是彩色的。

    褚音好奇地盯着瞧,她自幼喜好读书,常手不释卷,那带着草木的纸香,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额娘曾打趣,若她身为男子,亦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渐渐,褚音忘了旁边还坐着个人,她微微偏过头,就着顾衍手,就那么看了起来。

    书上的字绝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仅有极小部分与她少时所习得的重合。

    她也不急,一边浏览一边猜着,竟也寻得了些规律,如,某些字陌生又熟悉,将简体形态复杂化,便也能大致得到相近的意思。

    只是有一点,那些句子竟不是竖列,而是横行。

    因为顾衍拿书姿势的缘故,每行字的末尾都会掩在装订线里,看的褚音心里痒痒的,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

    不知不觉,她上半身开始向顾衍的方向倾斜,试了几次,目光差一点儿就能触及夹缝中的文字了,下一秒,书上的那只手指却忽然翻了页。

    褚音一僵,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耳边就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

    “好看吗?”

    这还是郎君头一次主动与她攀谈,褚音无意识捏了捏裙摆,抬了头。

    毫不意外的又撞进了那双寒潭般的黑瞳,看的她心尖狠狠颤了下,定了定神,才稳住了目光,没再丢人地缩回去。

    昨晚天太黑,又是那么混乱的时刻,尽管他抱了自己,尽管她敲了两次他的窗户,却还是没瞧个仔细。

    如今,近距离瞧着,褚音只觉眼前的男子惊为天人,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顾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头黑发不似昨日般用了发胶,而是蓬松松的覆了下来,遮住了半边眉眼,也淡化了几分疏离感。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波纹,勾的鱼儿心驰神往。

    忽然,他扬起了右手,在楮音面前微晃了晃,清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好看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磁性了,一种陌生而酥酥的感觉袭了过来,听的她脑子糊成了一坨,没了抵抗,呆呆的就点了头。

    顾衍一怔,没料到她竟是这种反应,他眉心一折,收了眼尾的轻嘲,闭上眼假寐,不再理她。

    等褚音终于反应过来他误会了,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想解释,也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只是想看书啊,真的没有偷窥男子手的癖好,这么想着,心里竟有点儿虚……

    气氛尬着,喉咙也有些干涩,褚音咽了咽口水,开始没话找话:

    “……你我这是要去往何处?”

    闻言,顾衍睁开了眼,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有多沉得住气。

    “警局。”

    落下来轻飘飘的两个字,顾衍便观察她的微表情。

    明知道合同不在她这儿,但不知怎么,瞧见她这副娇娇怂怂,低眉顺眼的样子,顾衍就没有来的有点儿燥…想看她慌乱心虚的小模样。

    然而,还不等褚音有什么反应,前面的司机小周却“哎玛”了一声,连忙打了方向盘,开始掉头。

    小周有点儿崩溃,说好的去机场呢?车都开到这儿了,临到一百米就冲上机场高速了,居然临时改路线?!

    这上去了可就直奔外环了啊!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竖着耳朵听八卦,真是好险,好险……

    不过,顾总拉着女朋友去警察局干嘛去?

    他下意识去看了眼后视镜,就对上了男人一副“你蠢透了”的眼神。

    小周委屈,缩了缩脖子继续开车了,心里暗暗吐槽,顾总这脾气谁受的了啊?真是阴晴不定。

    车后排,因为兰博基尼一个炫酷的掉头,褚音一下子扑在了顾总大腿上,视线恰巧对上男人不可言说的部位,羞的她头皮发麻。

    一阵手忙脚乱后,褚音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她正襟危坐,扭头看向窗外,眼神却有点儿空洞。

    空调源源不断地送着冷风,后排的空气里却翻腾着热气,快将她蒸熟了。

    那人身上好闻的冷香似乎更明显了,褚音微微屏住了呼吸,强行抑制住快要冲破嗓子眼儿的心跳。

    顾衍喉头一滚,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口,又睨了她一眼。

    小女人俏生生僵坐在那儿,扭过了头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神情比他谈了上亿的合同还严肃。

    竖着的领子里,露出来的一小截雪颈还泛着粉色,顾衍眸光一黯,自觉地转开了视线。

    窗外,枯败的城市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抹深绿,看的他心里微微一动,莫名的愉悦。

    呼吸慢慢平静,褚音的理智逐渐回笼,这才回忆起男人刚才说的话。

    警局……

    那便是警署吧……

    果然,郎君既买了自己,定是要领她去衙门登记画押的。

    一旦按了手印,过了这道手续,律法上,她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想到这,褚音眸子一亮,忍不住温柔地看向旁边俊朗淡漠的男人,这便是她下半辈子的衣食父母了。

    他赚钱给她花,她只管伺候好他,如此,甚好……

    顾总不知,短短的一分钟,小女人便将两人的未来规划好了。

    等他再次接收到她的视线时,不知是不是他眼花,总感觉对方眼神炽热了些,狼洼洼的,还隐隐泛着点儿绿光。

    仿佛,打算把他吞吃入腹……

第八章 合法但有病

    两人到达警局门口,碰到了推开车门下来的楚流涟,顾衍眸光一闪:“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啊?”

    一双桃花眼暗暗飘向褚音,楚流涟瓮声瓮气:“这不是以防我们顾总为色所迷,心慈手软么…”

    顾衍薄唇微抿,这里人多不方便同他多解释,只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然而,楚流涟并未接收到,他围着褚音转了一圈儿,上上下下打量着,冷不丁地凑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道:

    “丫头,你本事不小嘛…”

    刚一下车,他就发现表哥的西装外套又披在了这女人肩头,表哥到底有多洁癖他能不知道?

    这女人可以啊,看着低眉顺眼的,却暗戳戳顺走了合同,还勾走了表哥的心。

    大刺刺的讥讽本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谁知褚音却只端着手臂,向后退开了一个安全距离,微微颔首,姿态周全的堪比礼仪小姐。

    顾衍警告的目光又射了过来,楚流涟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抓了把他那头乱糟糟的金毛,率先进了电梯。

    小地方的警局设施老旧,电梯四壁的大铁皮微微泛着黄,在褚音眼中,像是由特大号的铜镜围起来的密闭囚笼。

    逼仄的空间,空气不再流动,对面男人冷冽的气息愈发浓烈了,争先恐后地往她胸腔里钻。

    上升的加速度令褚音屏气凝神,她垂眸盯着脚尖,双手无意识搅动着,分不清这突如而来的紧张是因为速度,还是对面男人的视线。

    一上来,褚音就察觉顾衍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

    “转过去。”

    几秒后,顾衍冰凉的声音低低响起,细听还夹杂了丝尴尬。

    “为何?”褚音不解。

    在她的意识里,背对着郎君便是以下犯上,极其无礼的,非迫不得已,万万不可如此造次。

    殊不知,幽闭狭小的电梯内,别人都正对着两扇电梯门,只她一个突兀的面朝里,合法,但有病…

    “你转过身去。”

    见她不动,顾衍又催促了一遍,数控板上跳跃着红色数字,一下一下,蹦的他莫名有点儿火大。

    下一秒,电梯骤然晃动!

    几乎出于条件反射,褚音伸手一抓,顾衍不防,顺着领带的力道就弯下了腰。

    只差一厘米,两人鼻尖相贴。

    扑通…扑通…

    不知谁的心跳震的耳膜发麻。

    男人疏离淡漠的眉眼如泼了浓墨的夜,隐隐流转着光华,褚音紧攥了下手指,猛地偏过头去,大铁皮倒映出自己红彤彤的小脸,一片春色盎然。

    慌乱间,小脑袋又转了过来,生怕再次被那目光卷携了进去,她不再抬头,老老实实目视前方,不料却对上了男人圆润立体的喉结。

    轰隆隆隆…褚音呆了呆,矜持地闭上了眼,这种位置,比直接盯着眼睛看更令人窒息。

    然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涌现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那物件,似乎…攒动了一下…

    一进电梯,楚流涟就塞上了蓝牙耳机,指尖刷刷刷滑动着手机,屏幕里小人们跑来跑去,狂轰乱炸。

    电梯似乎晃了下,他也没在意,等再抬头时,赫然发现,褚•攻于心计善于伪装表面纯良实则心机巧用苦肉计与美人计偷了合同顺带诱拐他家霸总的林家探子•音,正闭着眼,睫毛颤啊颤,老老实实的像只待宰的鹌鹑。

    而他为色所迷的大表哥,正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女孩儿的发顶,数着人家头发上的旋儿,一脸的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怎么会是这种气氛?刚才发生了什么?楚流涟疑惑。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褚音放松了僵直的脊背,就连顾衍也暗暗舒了口气。

    警局庄严肃穆,走廊两侧墙上悬挂着各种案件的照片,用以警示众人,褚音只瞄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地收回视线。

    昏黄的光线中,她腰背挺得笔直,微昂起下巴,走得端庄而缓慢,心里想着一旦立了文书,她便正式成为人妇。

    从此,一生荣辱系于他一人,郎君安好,她便无忧,思及此处,心里竟有些酸涩。

    所谓聘妻纳妾,对于他来说,恐怕自己连个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个买来的通房丫头,无资格拥有婚礼。

    轻叹一声,也罢,去签字画押的这段路,便是他与她的红毯仪式吧,褚音委屈巴巴思忖着,步态愈发庄重了。

    到了立案室,前台坐着一个胖墩墩小警察,见有人来,他猛地站起,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刚出校门的稚气,一看便是新上任不久。

    盯着面前三人,小警察一脸严肃:“刚才是谁提前打的电话?”

    作为文职人员,他长得并不算矮,奈何楚流涟有一八五,顾衍更是一米九,面对这二人,小警察不得不仰视,气势上大打折扣。

    加之那张青涩未褪的娃娃脸,惹得楚流涟手欠的想上去掐一把,没忍住,还是扑哧笑出了声。

    “严肃点!”

    楚流涟态度轻慢,小警察暗暗不悦,对这两个高瘦男人的印象更不好了。

    “好好好,警官大大千万别气别动气啊,是我打的电话,是我是我噗哈哈哈…”

    闻言,小警察看向了身后跟着的褚音,想必这就是报案人电话里说的商业间谍了…

    折腾了一路,女孩儿乱糟糟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目光却清澈坦荡,略带拘谨。

    一只手捂着胸口微有些含胸驼背,是个示弱的姿态,因为在电梯里的情愫,褚音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羞答答的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这样的人真会是间谍?

    按照流程,首先便是核查身份,小警察留意到,这姑娘本有些忐忑的目光,在看向那清冷男子时,舜的转为了眷恋缱绻。

    临分开时,她还扯了扯那男人的袖子,一副全然信任不设防的样子,简直就是小白羊被大尾巴狼卖了,还傻乎乎的给人家数钱呢!

    也是巧合,前不久,小警察才跟着师傅处理了一起案件,记忆犹新。

    那些个富二代玩弄黄花大闺女,破了人家的身子便把人往警局里一丢,关上一周。

    等再出来,公子哥们早已潇洒跑路,哪管这些女孩儿是死是活?

    而这些可怜的失足少女们,被骗钱骗色,也只能自认倒霉。加上他先入为主,这下看两男人的眼神更是不善。

    碍于程序,小警察还是压下了怒火,开始询问:

    “姓名。”

    “…褚音。”

    “身份证号?”

    褚音摇头,一脸茫然。

    而她这种反应落在小警察眼里,便对的上了。

    果然,这姑娘一定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了,比如带颜色的照片啊什么的,这才不敢说出真实身份。

    像她这种查不到身份的,自然顺理成章便能丢进他们局子里了,哼,这男人长的斯斯文文的,真不是个玩意儿啊!

    啪的一声,小警察扣上了钢笔,目光犀利地扫过楚流涟,看向了顾衍。

    “这案子立不了,你自己的女人,最好给我老老实实领回去!”

    顿了顿,在顾衍怔愣的目光中,小警察又暗戳戳补了一记眼刀:

    “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当怂蛋!做了就要负起责任,好好对人家姑娘吧…”

    偌大的办公室里,小警察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带着回音儿,头一次,他如此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见几人没回神,小警察口有点干,挺着胸脯便去茶水间打水,想着也就一分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他刚一走,楚流涟便拉着褚音的手往桌上的指纹采集器上按,下一秒,却被她猛地挣脱开。

    男女授受不亲,除了郎君,她的手怎可让其他男子沾染半分?

    况且,郎君就在身边看着呢…

    褚音悄悄看过去,顾衍已踱步到她身边,亲自执起了她手,按在了那块触控板上,眼神示意楚流涟。

    此时,顾衍一条手臂撑在桌面上,另一手拉住她的手指,宽阔的肩膀和胸膛虚虚圈出来了一个小空间,靠的她极近,宛如一个拥抱。

    褚音不再躲闪,顺从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男人掌心的热度透了过来,袖口上别着两枚水蓝色袖扣,上面刻着精致繁复的浮。

    手背上粗粝的触感令褚音呆了呆,他的手看着冷白如玉,掌心却有一层薄薄的茧,磨蹭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苏苏麻麻带起了一阵电流,紧张的褚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

    另一边,楚流涟盯着空空如也的系统界面,上面没有任何指纹的身份信息,连名字都没有。

    半晌,他背对着褚音,给顾衍比了个唇形:底子抹的这么干净,藏的挺深啊…

第九章 芋泥香芋

    警局大门口,对面灌木丛中趴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窸窸窣窣。

    “少爷,您倒是专心点儿啊,既然来盯梢儿,就别总玩儿手机了,人都快被盯没啦!”

    说话的人头戴鸭舌帽,上了些岁数,瘦削的腮帮子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行了,坤叔你怎么和我爸一样罗里吧嗦的?我这最后一把了啊…人不是还没出来么…”

    没一会儿,游戏里最后一个小人被炸死,林耀祖按灭了屏幕,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

    大热的天,他也想躺家里吹空调抱小美人儿啊,也不知道老爷子抽哪门子的邪风,非让他过来当狗仔,不然就要停信用卡。

    林耀祖摸了把脸上被晒出来的油花,随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打算再开一局,胳膊肘忽然被旁边人碰了碰。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下一秒,墨镜后的一双绿豆眼瞪得溜圆。

    警局门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来,顾衍颀长玉树,气质清贵,旁边的楚流涟拽酷不羁,举手投足却依旧透着股良好的教养。

    “坤叔啊,老爷子天天念叨顾家那俩小白脸是劲敌,把人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我还以为真长了三头六臂呢…这么一看,也不过如此…艾玛…坤叔你掐我干嘛…”

    “少爷,您可长点儿心吧。”

    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小白脸?郑坤无语。

    顾衍二十岁掌权,把顾氏经营的风生水起,极具商业头脑。就连旁边那个金发小子,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

    二十岁的时候…他家少爷在干嘛呢?

    不是把学校里女同学肚子搞大,被林老爷子一顿暴揍,就是捅咕他那个劳什子电竞游戏,无底洞似的往里砸钱。

    同样顶着一头不伦不类的头色,怎么人家楚流涟能招财进宝,他家这位就烂土豆子不成气候?

    旁边,林耀祖看了半天,突然吐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不对啊,咱家安插进去的那个女人呢?怎么连根毛都没见着啊…”

    正纳闷,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粉红身影,从楼道奔出来,小碎步哒哒哒的,瞄准了顾衍,一把从后面抱了上去。

    一头乌发如水墨般四散开,在空气中荡了个圈儿,小脸埋在男人身后,看不清长相,玲珑的曲线却是掩盖不住。

    林耀祖咽了咽口水,大嘴一咧,嘿嘿笑出了声:“老爷子从哪儿搞来的妞儿?挺带劲啊,大屁股小腰的…”

    郑坤长叹一口气,深觉林老后继无人。

    此时,初音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两条软臂紧紧箍住男人的后腰,水眸里沁满了委屈。

    十分钟前,三人从立案室出来,趁人不注意,顾衍将那块毛巾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去卫生间更换。

    等褚音红着脸再出来,却发现两人已不在,心里一紧,便慌不择路跑进了看守嫌疑人的走廊。

    栅栏后,那些人目光放肆,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吓得褚音一路小跑,紧张的手心冒汗。

    终于,在大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不管不顾冲上去牢牢抱住,还不痛不痒地轻捶了一下。

    “你莫要再丢下我…”

    小炮弹撞得顾衍下意识向前倾了倾,眉心一折,刚要将她手扯下来,余光却瞥见草丛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顾衍动作一顿,手掌忽然卸了力道。

    见他脊背僵硬,却未挣扎,褚音心里一松。

    细白的手指爬上男人衬衫上不知第几颗的纽扣,得寸进尺地抠了抠,小脑袋埋在他后心装鸵鸟,嫩白的脸上冒着热气。

    草丛里,林耀祖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是说顾衍不近女色吗?定力也不过如此啊。”

    这都抱了多久了?裤裆都撑破了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郑坤蹙眉,心下狐疑。

    以前派去的女人没几天便被揪了出来,这次的探子怎么这么快就把人迷住了?

    闻言,林耀祖白了他一眼,应付事儿的拍了几张照片交差,就打算收了照相机。

    “走了走了,大热的天,回去吃冷饮吹空调喽。”

    “少爷,这照片儿没拍到她的脸啊…”

    “还有完没完了你?人俩都抱在一起了还能有假?眼见为实懂不懂?!快走快走,再晒就成烤乳猪了…”

    林耀祖一溜烟儿跑远了,留下郑坤一脸狐疑,他又看了眼对面相拥的两人,才压下了心里的疑虑。

    许是他想多了,过几天,林家宴会也会邀请顾衍,如果她真的得手,定会同行。到时,他再与她接头询问情况。

    也好,这几天就先不联系了,给她空间发挥,免得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内线又暴露了。

    *

    等草丛里的人消失,顾衍才拽下褚音的手臂,神情冷淡疏离。

    一扭头,就见楚流涟不知何时,站到了几米开外,那双桃花眼促狭地看向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莫名欠扁。

    车子旁边,小周司机等候已久,显然也看了一场好戏。

    触到顾衍瞪过来的目光,小周连忙低头看脚尖,抿了抿嘴,才压下唇边上扬的弧度。

    果然啊,女追男隔层纱,摊上这么个主动的娇娇,难怪他家顾总枯木逢春啊…

    *

    半小时后,顾衍戴着隔音耳机坐在直升机后坐上,闭眼假寐。

    螺旋桨快速旋转起来,直升机缓缓上升,视线开阔,地面的建筑渐渐缩小成一个点。

    罢了,先将她带回去吧。

    蜜蜂虽小,一只只接连不断,也令人不胜其扰。与其一个不防被叮上一口,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安心。

    如此,林家误以为内线安插成功,放松了警惕,也省着他防不胜防。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

    思及此处,顾衍睁开了眼,一扭头看见旁边人的情形,心里便是一惊。

    “你干什么?!快上来坐好!”

    不算宽敞的机舱里,褚音跪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扒住座椅靠背,一动不动。

    飞行期间,直升机时不时晃来晃去,如果遇上气流,甚至会大幅度倾斜,像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的行为,十分危险。

    舱内噪音很大,吼了一嗓子后,褚音毫无反应,顾衍解开安全带,伸手将她拽了上来。

    冷不丁被拽起,褚音下意识想抱住什么,触及男人温暖的身体,她本能地环抱了上去,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

    顾衍蹙眉,垂下眼帘去看她。

    此时,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紧闭着,鸦黑的长睫微微颤动,泄露了主人忐忑的情绪,粉白小脸失了血色,苍白的如同腊月里的霜雪。

    上飞机时,褚音神色正常,没有丝毫不对,怎么忽然就……恐高了?

    察觉到她身体在轻微颤抖,略一犹豫,男人温暖的掌心还是落在了女人的后背上,一下一下顺着。

    大热的天,纤薄的背上却透着寒气,良久,褚音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却依然不敢睁眼。

    见状,顾衍没有立即推开她,大手继续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地传递着力量,直到攥着他衬衫前襟的手指动了动,他才停了下来。

    褚音瞳孔涣散,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登机时,她以为同那辆黑色车一样,是水平前行的。

    却不料,这铁皮箱子居然飞了起来,还越飞越高!

    尽管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可毕竟头一次悬浮在半空中,巨大的恐慌霎时从心底蔓延上来,恣意生长。

    褚音偷偷向下瞟了一眼,瑰丽的山河美如画卷,舒展在苍茫的天地间,竟如此大气磅礴…

    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好奇地看下去,暗暗欣赏起来,小嘴抿了抿,笑了。

    直到掌下的身子动了动,褚音才惊觉自己还窝在郎君怀里,鼓了鼓勇气,她主动抬起睫羽看向他,那双黑眸清冽冽的依旧深不见底,隐隐还带了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来不及辨别,便一闪而过。

    小小的窃喜慢慢膨胀到了四肢百骸,一颗心像陷进了棉花絮子,又如一脚踩进了云端,又甜又软。

    “郎君…”

    舱内噪声太大,又带着隔音耳罩,顾衍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看见那粉润的唇轻碰了一下,后面几个字,似乎在说…

    …与你相遇,吾甚欢喜。

第十章 落地成盒

    “哥,你们又在后面郎情妾意呢?”

    楚流涟带着笑的声音丝丝拉拉的,透过电波传进顾衍耳机里。

    “废什么话,好好开你的飞机。”

    顾衍声音凉幽幽的,心底却不慌,他这表弟就是嘴欠,正事儿上丝毫不含糊,开飞机更是家常便饭,不枉在军校里混了那么多年。

    “得嘞!”

    话音刚落,楚流涟伸手拉了把操纵杆,下一秒,直升机以六十度角倾斜,耳机里传来小女人啊的一声惊呼。

    “噗哈哈哈……”

    透过监控画面,楚流涟满意地见到褚音惊慌失措地歪倒在他表哥身上,后者则手臂僵硬,不得不揽住她的腰窝,勉强维持了平衡。

    顾衍瞪向摄像头,黑瞳里流淌着浓郁的墨色暗火,烧的楚流涟尴尬地讪笑两声,连忙调整着仪表数据。

    下一秒,一双桃花眼骤然失色,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顿专业的骚操作,飞机暂时平稳了些,楚流涟却声音滞涩:

    “哥,不对劲儿…”

    听出他话语中的凝重,顾衍没有打断他,伸手调节了耳机中的音量,静静等待他陈述情况。

    “起飞前,所有设备我都查过一遍,没有问题,可刚才,我猛地提高了引擎动力,却发现增压器数值反而降低了…”

    电波中沉寂了几秒,顾衍秒懂,下意识瞥了眼乖乖坐着的褚音,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这两个数值本应顺势呈正相关波动,没道理一个增加另一个反而降低,除非…

    仪表盘被人动了手脚。

    刚才,若不是楚流涟一时兴起,胡闹完了,重新调整仪表数据,那他们就一直蒙在鼓里。

    待降落之时,机身将因为无法悬停,一猛子扎进地面,几人直接落地成盒。

    好毒的心思…

    顾衍心里一凉,绕是再怎么镇定自若,脊背还是窜起了一股森寒。

    登机前,只有褚音没去卫生间,而是呆在了机舱里,会不会是她动的手脚…

    来不及细想,顾衍解开安全带,不用等楚流涟吩咐,他就一把拉开了舱门,大风忽的涌了进来,刮得两人的脸生疼。

    也顾不上是不是高空抛物了,顾衍提起行李箱,在褚音呆愣愣的目光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向窗外丢去。

    楚流涟看着监控屏,十分默契的意会,半晌,他蹙了蹙眉:“哥,舱内重量还是超标,还差五十多公斤。”

    五十多公斤…

    那刚好是一个女人的重量…

    然而,顾衍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拉下了顶棚的跳伞装备,就开始往自己身上穿戴。

    厚重的压缩包扛在背上,他娴熟地扣着胸前各种繁复的带子,手速之快,看得褚音心惊肉跳,心底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使劲儿扯了扯,确保万无一失后,顾衍同楚流涟简单涟交代了几句话,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楚流涟毫不担心,论跳伞技术,他家表哥比他这个专业的持证飞行员还要强上不少。

    云层白茫茫的连成了一片,依稀看得见广袤无垠的大地,顾衍粗略地探了探风速,微微屈膝,一个提气,就要向下跳。

    然而,左腿却像灌了铅,狠狠向下一坠。

    顾衍心里一惊,偏头一看,两只白白净净的小手死死抱住了他,似乎想将他的脚钉在甲板上。

    “松手!”

    顾衍郁闷地大吼了声,声音被气浪冲淡,轻飘飘的滑进褚音耳里,没什么威慑力。

    “我不松!”

    褚音白皙的小脸上滑下两行清泪,崩溃极了。

    这个没良心的!才同她登记造册把她划为了他的人,就想一死了之?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守一辈子活寡?

    “你快松手!”

    “我不松!松了你就摔死了!”

    “死不了,有降落伞!”

    闻言,褚音抱的更紧了,降落散…那不就是落地便散架了?那人还不死透了?

    “我不松!打死我都不松!”

    “你……”

    顾衍脉搏突突直跳,罕见的有些气急败坏。

    机舱更加剧烈地晃动,机尾甚至开始隐隐冒烟,顾衍顾不上绅士风度,猛地抬腿便踹了过去。

    却不料,看着轻飘飘的小女人却像个沙包一样,牢牢挂在他大腿上,竟纹丝不动。

    “哥你磨蹭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别亲亲我我啦!还有不到一分钟,再不跳,咱们仨就要共赴黄泉啦!”

    耳机里传来楚流涟焦急的大喊,震的顾衍心烦意乱,他一把扯下耳机,咬了咬牙,躬下身抱住了褚音的腰,一个猛子往外扎了下去!

    “啊啊啊!!!”

    脚下一空,冷硬的风瞬间刮的褚音皮肤生疼,心脏骤然缩成一个点,脑子晕晕的,手脚一片冰冷。

    “镇定点!”

    “啊啊啊啊啊啊!!!”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浑身的血液逆行冲上了头顶,因为压力,她脖子憋的通红,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闭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褚音!”

    “……”

    世界瞬间安静。

    顾衍被吵得耳膜生疼,还要在心里计算着开伞时机,脱口而出了她的名字。

    下一秒,他按下胸前的红色按钮,降落伞彭的弹跳出来,两人下坠的速度缓了下来,慢悠悠荡着下落。

    伞面没有破洞,伞绳也没有缠在腿上,如果只拖着他一人,完全可以平安落地。

    然而现在,身上多了五十公斤的重量,顾衍看了眼绷的紧紧的伞绳,颇为郁卒。

    一垂眸,就对上小女人亮晶晶的眼,心里蹭的窜上了一股火,莫名更堵了。

    耳边的风渐渐缓了下来,褚音八爪鱼一样盘在他腰间,旗袍缝上的那个衩子早绷开了,理智也渐渐回笼。

    方才…

    郎君是不是唤了她闺名?

    为何偏等到濒死之际,才肯承认她?

    褚音委屈巴巴想着,抽抽噎噎的,开始交代到了地府后的注意事项:

    “到了下面,你定要等等我,莫不可再将我丢弃!”

    “嗯。”

    虽然嫌她烦,顾衍却还做不出将一个大姑娘扔在荒山野林的事儿…前提,他们得有命安全降落。

    这女人倒是对他信心满满…

    毫无缘由的,顾衍心情缓和了几分。

    闻言,褚音心里也熨帖不少,好歹黄泉路上有个人相伴,不会被小鬼欺负了去。

    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画本子里常说,为了诱哄投胎者饮下孟婆汤,往往要经历火海炙烤。

    待水分蒸干后,渴极了,面前摆上什么都会喝的,只要喝了,便会忘记前世过往。

    褚音怀了私心,这郎君如此俊美,下辈子恐怕也遇不见能与之媲美的,可舍不得让他忘了自己。

    于是,她暗戳戳嘱咐道:“等一会儿,你我下去时,若喝汤,你莫要饮,有毒。”

    “嗯。”

    顾衍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继续预判着降落点,心下却好笑:不随便喝山里的蘑菇汤以防中毒,这不是常识么?

    见他应了,褚音放下心中巨石,老老实实抱着他,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良久,两人还在半空中飘着,且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褚音这才察觉不对,心中升起了一起希望:“郎君,这伞莫不是神器?”

    顾衍不吭声,全神贯注地调整着降落的位置。

    能见度越来越高,视线里,大海接连着一片茂密的丛林,如果稍微偏差一点儿坠进海中,他受过训练,这女人却必死无疑。

    越接近地面,空气的波动越大,伞面开始剧烈地颤动,褚音也知这是关键时刻,将头埋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终于,在一瞬间,伞绳已达到了不可承受的极限,猛地断开。

    两人环抱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坠落到了树杈上,没挺多几秒,又继续向下摔,耳边是簌簌的声音,皮肤划过茂密的枝条,火辣辣的痛感绵密地袭来。

    顾衍牢牢抱紧她,猛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垫在了褚音身下。

    砰的一声…

    两人从最后一个树杈上摔到了地面上,荡起阵阵尘土。

    褚音被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睁开了眼,动了动,发现身下是男人结实的胸膛,顾衍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郎君,醒醒!”

    褚音使劲拍了拍他,对方毫无所觉,她抖着手,试探性地将手指伸到男人鼻子下,顿了两秒…

    半晌,她忽地瘫软在地,趴伏在男人胸膛,呜咽着哭出了声:

    “死鬼…你怎可如此狠心。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人…你且等等,我这便随你去…”

    身处异世,又是在山林子里,仅凭她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的。与其遭那个罪,最后被野兽吞吃入腹,还不如早早随了郎君去,

    反正,该嘱咐的她也提前嘱咐了,想必他不会忘了自己。

    倘若慢一步,任他被那些妖艳的牛鬼蛇神迷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褚音决心赴死,可身边没什么利器,用头撞树,她又担心毁了皮相。

    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一个深坑,褚音眼睛一亮,双手并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顾衍拖了进去。

    随即,她也跟着跳了进去,与他首对首,并排躺在一处。

    夏日的风轻轻吹拂,刺目的光透过稀疏的枝丫射了下来,褚音躺在坑里,看着头顶一斜蓝天白云,又扭头看了眼闭着眼的男人,心里一动。

    这便是话本子里说的,生不同床,死同穴吧…

    就这么睡死吧,甚好。

    褚音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阖上了眼,风在静静地吹,鸟儿在鸣叫,整个人渐渐放松,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是打算…把咱们埋了?”

    褚音:“……”

第十一章 约法三章

    “你…你怎么没死…”

    闻言。顾衍眉心一折,瞪了她一眼。

    褚音缩了缩脖子,自知失言,空气清新而安静,耳边是树叶哗哗摇曳的声音。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褚音刚一动,男人一条结实的手臂便压了下来,位置刚好横在她胸口。

    褚音呼吸一滞,心头小鹿开始怦怦乱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莫不是…郎君要在这里要了她…大白天的,又在个大坑里,这…这不太妥吧…

    顾衍耳朵微动,远处的脚步声虽轻,却也逃不过他敏锐的感知,有两个人,一听就都是练家子,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这深山老林的…顾衍心口一紧,五指下意识地收拢了下,忽然察觉触感不对劲儿…

    垂眸向下一看,猛地对上小女人红彤彤的俏模样,褚音半阖着睫羽,一副又想看他又不敢看的表情,饱满的唇瓣颤啊颤,娇怯怯的,像一颗任君采撷的水蜜桃。

    顾衍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握在人家姑娘胸口,他飞快缩回了手,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掌心却残留着弹性的触感,鬼使神差的,他虚握了一下。

    不知何时,土坑里的空气变得拉丝而粘稠,褚音刚要开口,一根冰白的手指忽然立在了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顾衍睨了她一眼,一双黑眸携卷了无边的墨色,带着小勾子,仿佛要把人拖进去,看的褚音乖顺地点头,也跟着好奇地侧耳倾听,虽然什么也听不到…

    随着那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衍绷住了手臂,手中攥着坑里的一块尖锐的石头,这回连褚音也听到了悉悉簌簌脚步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不行啦…累死了,歇会儿歇会儿…”

    一道粗里粗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胖子一屁股坐在了枯草堆上,被晒得干巴巴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瘦子抹了把汗,也寻了个树荫坐了下来,嘴里还衔着一根枯草,瞪了对方一眼:

    “就你屁事儿多!老大还等着吃火锅儿呢,你这一边儿走一边儿吃的,买的火腿肠还剩几根儿啊?”

    胖子猥琐地笑了起来,眼睛扫了眼下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实在不行,这不还有一根儿呢吗?哈哈哈…”

    树林子里,两个糙汉毫无节操地开起了黄腔,商量着等过了紧俏的时节,也下山找个姑娘松乏松乏。

    大坑里,储音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词的意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正思忖着,露在外侧的一只耳朵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褚音一呆,刚抬起长睫,就对上顾衍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不满她好奇他们的言谈,他还瞪了她一眼,惹得褚音愈发好奇,心里痒痒的,火腿肠到底是什么呢…

    “瘦子,我看咱们这批货质量挺好的,都是好苗子,带回去好好调教,过不了几年就…”

    “闭嘴!你疯了是不是?在外面就开始说这事儿…”

    瘦子压低声音,不满地啐了他一口,一副攸关性命的样子。

    “你就是太小心啦,累不累啊…这哪儿有人啊?一眼看过去,除了树,就是树,哦,那边儿还有个大坑。”

    话音刚落,坑里的两人骤然心口一紧,呼吸放得更缓了,顾衍更是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他耳力比褚音好,已经听见了那个叫瘦子正向他们走来,不知对方手里有没有兵器?

    顾衍眸光一暗,正思忖着一招撂倒对方,会不会把旁边的小女人吓的尖叫出声引来同伙,空气里已传来了胖子的抱怨声:

    “我说你真是够了…那个坑我前天才去看过,是本地猎户挖的,专门猎野猪的。里面全是倒刺儿…行了啊,咱快走吧,大热的天,我想回去吃瓜了…”

    闻言,瘦子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两人走远了。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顾衍双手撑着大坑边缘翻了上去,又一把将褚音从土里拉了上来。

    他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块隐秘的巨石,淡淡道:

    “看见没?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刚一转身,后背上毫不意外的粘上来一个粘豆包儿,褚豆包两只小手穿过他的腰,死死扒住他的前襟儿不放,香槟色衬衫被扯的抽丝了。

    “你怎的又要丢了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你…你…”

    说着,她忽然松开手臂,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水眸里泛着泪花,粉腮却气鼓鼓的:

    “你走吧,我就坐在这儿等哪儿也不去,若被坏人抓走了也是我命不好!你走…莫要管我了…呜呜呜…”

    闻言,顾衍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身后传来小女人愈发洪亮的哽咽声,顾衍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了过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手上的动作罕见的没了风度。

    褚音揉着发疼的手腕儿,委屈巴巴看向他,顾衍双手抵在膝盖上,微躬下身,尽量与她平视,黑压压的视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跟着我?也行,约法三章。”

    褚音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一,不许叫嚷,不许哭闹,不许耍赖。”

    “……这便已然三章了。”

    接受到顾衍不善的目光,褚音一怂,耷拉下脑袋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不许乱跑,不许乱打听,不许乱看。”

    褚音忙不迭点头,眨巴着水润的眸,一副好奇宝宝样:“那第三章呢?”

    顾衍忽的偏过头,声音硬邦邦的:“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褚音一怔,丰润润白的耳垂缓缓爬上了一层粉,半晌,小声喃喃道:“…都依郎君。”

    说完,褚音便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她跟在顾衍身后,发现他时不时拨弄两下地上的枯草,或蹲下身字,丈量某个脚印的深浅。

    没一会儿,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处小院,还没等反应过来,褚音就被一把拽到了大树后,本能的就想尖叫出声。

    下一秒,忽然想起约法三章的第一章,就又将嗓子的。惊呼咽了回去,还对着男人乖巧地抿了抿唇。

    顾衍勾了勾唇,忽然就想拍拍她的头,以示奖励,待再次向里看去,他脸色一凝。

第十二章 急中生智

    破破烂烂的小院儿里,左手边一个瓜棚。

    之前遇到的那个胖子正坐在小马扎上,也不用刀,徒手劈开了一个绿油油的瓜,埋下头,呲溜呲溜大快朵颐着。

    右边则是一个简易的木屋,一眼看过去,里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遇到的瘦子,另一个穿着黑背心儿,一身的横肉,手臂上还纹着一大片青蓝色的纹身。

    两人正围着一口大锅往锅里倒火锅底料。麻辣鲜香的香味飘了出来。

    大夏天的,地处西南边境,当地人常常吃辣椒去除体内湿气。

    褚音鼻头耸了耸,眼睛一亮,粉嫩的唇瓣上下碰了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顾衍却分辨出她在说:好香哦…

    额头上一记暴栗,痛的褚音忙把小脑袋缩了回来,不敢再乱看。

    院子中心的位置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容器,外面蒙了块黑布,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半晌,黑背心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对瓜棚里的胖子说:“去,看看情况。”

    “怎么又是我……”

    胖子不情不愿的摔了瓜皮,随便往大腿上蹭了蹭西瓜汁,来到黑布旁,伸手一掀!

    粗糙的黑布哗啦啦落了一地,惊的褚音瞪圆了眼。

    烈日下,赫然是一个两米宽、两米长的黑色囚笼,地上趴伏着三个。五六岁的娃娃。

    他们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听见外面的声音,本能地瑟缩了起来。

    胖子往里看了一眼,扭头对黑背心儿说:“大哥,天太热,她们快不行了。”

    黑背心递一个眼色,胖子会意,从瓜棚里提了个不算大的瓜,又伸手从后屁股兜儿掏出一把钥匙。

    顾衍眯了眯眼。

    许是太阳太大,开锁时烫到了他的手,胖子心下火大,骂骂咧咧地将那瓜往里面一扔,瓜皮裂开,露出了红色的瓤子。

    那三个孩子本能地瑟缩了下,便一窝哄地扑了上去,捡了便往嘴里塞,看的褚音抿了抿唇。

    这些人竟然是人贩子!

    褚音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却发现顾衍面上依旧无波无澜,此时,他的关注点却在这几个男人的后腰上。

    胖子的汗衫下别着一把匕首儿,黑背心和瘦子身上分别是两管黑洞洞的东西,顾衍眸光一凝。

    “我从后面绕过去,你呆在这儿,不要乱动。”

    男人故意压低的嗓音夹杂着清冽的气息喷了过来,吹起耳畔上的绒毛,褚音缩了缩脖子,心里还在为方才那一幕震惊,反应便慢了一拍。

    “听见没有?”见她还在发呆,顾衍蹙眉。

    褚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顾衍将兜里的GPS定位和钥匙串儿一股脑塞进她怀里。

    然后,在她灼灼的视线中,轻手轻脚绕到了小院儿背后,翻了进去,身形颇为灵活。

    褚音手指抠了抠树皮,内心焦灼,郎君看着斯斯文文,那几人却又黑又壮,甚至还会徒手劈瓜…

    他…可莫要有事啊……

    下一秒,褚音却惊地瞪大了眼。

    瓜棚里,顾衍绕到了胖子身后,看不清他如何动作,那胖子瞬间脑袋一歪,竟昏死了过去。

    他将胖子下坠的身体轻轻放平在地上,长指勾出了他兜里的那把钥匙,攥进掌心,悄无声息。

    紧接着。几个利落的翻跃,闪到了油桶后,专业的动作看的褚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油桶后,顾衍摩挲着掌心的钥匙,心里暗暗盘算,这帮人身上可不是几把菜刀…院子里虽只有三人,却不代表外面没人。

    硬碰硬倒是能速战速决,可一想到大树后还藏了一个褚音,顾衍抿了抿唇,决定悄悄放人。

    “哎,胖子他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解手去了吧,别管他了,咱们先吃。”

    瓜棚的围栏遮蔽了木屋里二人的视线,所以他们并未看见地上躺着的胖子,两人背对着笼子吃上了。

    褚音一颗心却悬了起来,从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见顾衍弓着身,绕到了那笼子后面,只要那两人不经意一个回头,就会发现他!

    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本能地啊了一声,被旁边的女孩儿一把捂住了嘴…

    空气一凝。

    “吵什么吵?皮痒啦?”

    黑背心扭过头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见笼子里并无异样,他便重新转了回来。

    大树后,褚音靠在树干上长舒了口气,捏了捏小拳头。真想把那个小娃娃揪过来打一顿!

    就这么几秒钟,她后背已经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咽了咽口水,她又探出头继续观察,顾衍对着那三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三人都点头,他才又轻手轻脚绕了过来。

    慢慢拿起那把锁…将钥匙插了进去…一点一点旋转…安静的没发出半点声响。

    褚音屏住了呼吸,只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一秒…两秒……

    终于…

    啪嗒,锁开了。

    紧接着,顾衍缓慢地拉开半边铁门,手很稳,小心控制着动作幅度,小臂青筋微突,出了一层的汗,铁笼竟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铁笼里,孩子们屏息凝神,几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迸发出了希望。

    铁门开到了一定程度,第一个孩子蹑手蹑脚出来了…

    顾衍将她接住,示意她先藏在油桶后,紧接着,第二个孩子…第三个……

    见状,褚音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心却又是猛地一提。

    轮到最后,那个岁数小的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刚一动,忽然摔倒在了地上。

    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哼。

    褚音心下一紧。

    眼见黑背心就要转过身去,她咬了咬牙,忽然从大树后面窜了出来,捏着嗓子,娇滴滴喊道:

    “请问……有人在吗?”

    空山野林里,软啪啪的调子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力。

    黑背心与瘦子对视一眼,一脸警惕地冲到院外,看到的便是一抹粉红的身影,娇娇怯怯地立在那儿,低眉顺眼的。

    “大哥,可否借我一碗水喝…”

    大树下,小女人鬓发微乱,脸上灰扑扑的却不掩娇俏,身上的旗袍被刮坏了,露出了里面白嫩紧致的皮肤。

    果然,黑背心眼底划过一丝贪婪,色迷迷的,搓了搓手就靠了过去。

    “想喝水啊?没问题!来来来,先告诉哥哥,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在这儿啊?”

    说着,他伸出那只脏乎乎的大手,就要摸上女孩儿嫩生生的脸蛋儿。

    褚音侧了侧身子,躲过了对方的触碰,眼尾却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顾衍的动静。

    第三个孩子出来了,顾衍冲着她的方向,三两步踱了过来,一把捂住落后一步的瘦子的嘴,对着他脖子后劈手砍了一刀,那人便瘫软下去。

    褚音心下安定,对着黑背心声音愈发娇柔:“大哥,我迷路了,你……”

    “来吧!让哥哥我好疼你啊……”

    黑背心不再同她周旋,猛地扑了过来,褚音心里一慌,本能地蹲下身,给他扑了个空。

    居然没得手……

    黑背心眼神发狠,没了耐心,伸手就抓向褚音的手臂。

    然而,手还没碰到她的皮肤,一股大力便袭来,顾衍捏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黑背心儿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下一秒,膝盖弯猛的一痛,他整个人一下子跪趴在了地上,一直棕色皮鞋踩在他脸上,碾了两下,黑背心的大脸压瘪在了土里。

    教训的差不多了,顾衍屈指顶在他脊柱的第二个环节,就要发力!

    “且慢!”

    耳边传来褚音的声音,顾衍蹙眉,一抬头,就见她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气鼓鼓地冲了过来,往黑背心肚子上踹了好几脚,才喘着粗气收了势。

    “好了,你动手吧。”

    褚音长长出了一口郁气,接着就脊背一僵,头也不敢抬了。

    郎君还在旁边呢,她竟如此粗俗不堪……

    正兀自羞恼着,身体忽然一轻,天旋地转间,再睁眼,她已经被顾衍抱在了怀里。

    “出来吧。”

    话音刚落,油桶后冒出来三个小娃娃,晃悠悠跑了出来。

    “能自己走吧?”

    顾衍板着脸,只瞥了孩子们一眼,便被收回了视线,声音依旧淡淡的,好像救人的不是他一样。

    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点了点头,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几人寻了一条小路,重新进了树林。

    走了十分钟,褚音却不好意思了,这么小的娃娃都能自己走,她却被他抱在怀里…

    心中羞愧,莫名的一甜。

    “这不太好吧…我能走,孩子们看着呢,郎君要不将我……”

    啪的一声,屁股上挨了一下。

    褚音:“……”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顶着大太阳,顾衍神色稍霁,遒劲有力的手臂抱着小女人。

    身后跟着三个小萝卜头,顾衍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们跟着的却还是吃力。

    他视线一转,小女人的膝弯卡在他臂膀里,两条小腿耷拉着,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满是树枝的划痕。

    视线上移,脚上的拖鞋早已破的不成样子,脚趾还隐隐泛红。

    她就这么趿拉了一路,还一声不吭…

    顾衍低垂下眸,褚音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将人往上颠了颠,眼底滑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第十三章 叫我名字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潮湿又闷热,褚音窝在顾衍怀里,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大热的天,又折腾了这么久,他身上的气息依然清冽干净,很好闻。

    “醒了?”

    察觉怀里人的动静,顾衍垂眸看下来。

    女人脸上脏兮兮,像只狼狈的大花猫,那双眼却黑白分明,晶亮有神,一副全然信赖的样子,看着顾衍不自在挪开了视线,心口莫名一动。

    “看一下几点了?”

    说着,顾衍视线扫过自己的腕表示意她查看,他抱着她,不方便抬手。

    却不料,小女人却抬头望了眼太阳的位置,便准确地报出了一个时间,竟和表盘上的差不多。

    褚音一回头,就见男人一双黑瞳定定看向自己,心下疑惑。

    又走了一会儿,他将她放了下来靠坐在老树根上,蹲下身,摸了把地面上茂盛的蒲草,扭过头看向那三个脏兮兮的娃。

    “附近有水源,我去找水,你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么?”

    三个孩子乖顺地点点头,样子怯生生的,似有点怕他,见状,顾衍转身。

    “郎君,万万小心,早去早回……”

    耳边响起了小女人不放心的嘱咐声,顾衍脚步一顿,树影中,他露出了半张清贵的侧脸,低低沉沉的声音如山涧的冷泉。

    “叫我名字。”

    说完,他捡了块石头在树干上做了个记号,顶着后脑勺上那道粘腻炽热的视线,一个晃神间,便隐没在了大片绿意中,不见了。

    刺目的天光透过层层枝杈,投射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越往下走,空气中的水汽越凝实,几乎是扑面而来。

    拨开重重掩映的枝条,潺潺的溪水蜿蜒曲折,在阳光下发着光,顾衍站在上游,向下看去,岸边有个墨绿色的啤酒瓶。

    他脚步一顿,正打算下去拾起充当容器,却发现几步远处一面石碑伫立在那儿,庄严肃穆。

    那是国界。

    以他的身份,终身不能出境,半步都不能跨越…

    *

    另一边,大树下,头一次与三个孩子独处,褚音颇有些局促,手指摸了摸膝盖,她试探着开口询问:

    “你们是何时被抓去的?”

    褚音声音温柔婉转,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半晌,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儿鼓起勇气,脆生生开口:

    “姐姐,我和妹妹住在附近的镇子上,几天前上山采山货,然后就被他们抓了,至于他…”

    小姑娘顿了顿,指了指角落里那个年纪最小,一直在哭鼻子的小豆芽,

    “他说,他是来这旅游的,同家人走散了…”

    褚音点了点头,这才发现那小不点儿竟是个男孩儿,衣服布满脏污,面料却极好,比另外两个女娃的粗布麻衣高级了不止一星半点。

    显然,这娃是个富家子弟,不知怎么与家人走散了,想必这会儿家里人快急疯了吧?

    “也是可怜…”

    褚音不由轻叹一声,眸光瞥向一边,树枝上挂着一串紫红色的浆果,个个圆润饱满,看着就十分喜人。

    她垫着脚却也只勉强够到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便递给了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娃娃,笑眯眯道:

    “吃吧。”

    闻言,男娃娃葡萄大眼亮了亮,伸手接了过来。

    然而,他刚要塞进嘴里,手腕忽的一麻果子,果子咕噜咕噜滚落在了地上,被回来的顾衍一脚踩碎了。

    好好的果子汁水四溅,眼见男娃娃小嘴瘪了瘪,眼底蓄上了泪花,褚音有点儿生气,也不知哪来的骨气,刚要不管不顾噼里啪啦训斥男人一顿。

    一转身,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枯草上,瞳孔震颤了好几秒,却没有尖叫出声,显然还记得约法三章。

    “野果不能乱吃。”

    顾衍勾了勾唇,这女人倒是守承诺…

    此时,他左手握着几片大叶子,墨绿的叶子围成了一个倒锥形,里面盛着清水。

    而右手上,居然提着一条死透了的蛇…那蛇有儿童手腕粗细,当啷在半空中,颇为吓人,顾衍随便一扔,那条蛇便丢在了两个女孩儿面前。

    令褚音诧异的是,那两个女孩子居然半点惊慌也没有,娴熟地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便开始处理蛇肉,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似乎做这事是家常便饭。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砸的褚音小心肝乱颤,旁边的男娃娃更是吓得小脸惨白,还有点儿想吐。

    顾衍将盛着水的树叶子安置妥当,又用脚划拉了一堆枯木叶子,瞥了眼仍然处于呆傻状态的一大一小,淡淡道:

    “过来,帮忙生火。”

    “……哦。”

    褚音回过神来,完全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场面,从地上捡了两块干燥的木头,双手合拢,便埋头搓了起来。

    搓啊搓,使劲儿搓…

    良久,周围的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静到褚音不自在地抬头望去,就发现三个孩子满眼困惑地看向自己,而顾衍依旧面无表情,嘴角却可疑的抽了抽…

    褚音莫名其妙,低下头继续钻木取火,手中的棒子就被男人劈手夺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大手缓缓探向了她的胸口,那修长的指尖马上就要触碰上旗袍前襟儿,羞的她素白的脸噌的涨红了,眼尾飞快扫了眼三个孩子,小声嗫嚅:

    “大白天的…你干嘛呀!”

    顾衍额头跳了跳,轻拍开她护在胸前的小手,一把扯掉了旗袍上点缀的小块水晶,摩挲了两下,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调整着距离。

    剔透的水晶闪闪发光,一束束光线折射过来,汇聚在枯草堆上形成了一个亮点,没一会儿,一股青烟便冉冉升起。

    “燃了!”

    褚音小声惊呼一声,却又发现几人奇怪地看向她,这回,那个男孩子眼里居然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耳边传来他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姐姐,我四岁就利用燃点烧被子了,你居然还在钻木取火,你没有好好上学哦!”

    褚音大窘,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果然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黑瞳,清冽冽的,沾染上了细碎的笑意,比头顶的阳光还炫目。

第十四章 你受伤了

    夜晚,树林寂静而神秘,偌大的黑夜里只有他们几人。

    褚音用枝条拨弄了一下火堆,耳边时不时传来山里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听久了,竟也没了最初的恐惧。

    飞虫一下一下扑打着火光,她眼神放空,恍恍惚惚的,依稀有种身处梦境的虚浮感,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偏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顾衍正低头摆弄着那个GPS定位器,火堆时不时迸出几个火星子,将他半张脸照的近乎通明。

    另外半边脸隐在暗处,光影勾勒出一道俊挺的鼻峰,鬼斧神工,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察觉到旁边的目光,顾衍看了过来,眉宇间疏离淡漠,那双眼像一个黑洞,盯着看久了,似能将人吸卷进去。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褚音看着他清黑安静的眼眸,忽然就不躲了,一眨不眨与他对视。

    夏夜的风晃的树冠沙沙作响,震下来几片碎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枝条断折后独有的清新甘甜。

    毫无预兆的,褚音一颗心脏砰砰砰又开始跳个不停,小脸红扑扑的,明知如此直视郎君甚为不妥,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无法从那清幽黑潭中拔出来。

    这一天短暂而漫长,恐慌,局促,震惊,各种情绪令她的心跳加速了许多次。

    然而此时,望着男人那双眼睛,她却记不清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一股陌生的酸软感悄然从心底攀爬了上来,淡淡的,一点一点堆积成了空中楼阁。

    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那层屏障,变得清晰…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男人压低的声音:

    “衣服着了。”

    “……啊?”

    顾衍蹙眉,直接抬手将她往边儿上一扯,避开了已经燎到裙摆上的火星子。

    怎么总是傻憨憨的?这么笨还能被派来当探子,也不知道林家怎么想的……

    被他这么一拽,又借着火光,褚音眼尖地瞧见他肩头上一片红色的暗痕。

    “你受伤了?”

    “没事。”

    “你让我看看。”

    顾衍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触碰,褚音才不管,她固执地抓过他的肩膀,手指小心翼翼扯碎了粘在伤口上的布料。

    一个两寸长的血口露了出来,看着就很深很疼。

    “……你为何不早说?”

    褚音抿了抿唇,鼻头发酸,心里有股难以描述的异物感,堵在那闷闷的,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

    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顾衍一把拉住,男人的声音带着丝不赞同:

    “天这么黑,别乱跑。”

    “你莫要管我!”

    褚音撅了撅嘴,踩着破碎的拖鞋哒哒哒跑远了。

    没一会儿,她便折返回来,指间捏着一把野生的蒲公英。

    顾衍眸光一闪,这东西清热解毒,在林子里可是救命的东西,一般来说,长在都市的娇娇女不会知道的。

    难道,她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给我吧,我自己来。”

    闻言,褚音却躲过了他的触碰,她跪坐下来,直接将几株蒲公英叶子塞进了嘴里,咀嚼。

    一股浓烈的苦味儿在口腔中晕开,涩的她皱起了眉头,悄悄抬睫瞄了他一下,她又舜地垂下眼皮,继续咀嚼。

    半晌,顾衍见她并没有将碎了的蒲公英吐在手上的意思,而是,猛地将一头长发甩到了一侧肩头,偏着头,缓缓向他欺下身子…

    两只柔软的小手托住他受伤的手臂,顿了顿,那双清澈的水眸睨了一眼,然后埋下头去…

    紧接着,灼痛的伤口传来了丝丝拉拉的刺激感,一丝隐隐的清凉,还有一点儿鼻息的温热。

    顾衍垂下眸,光影中,女人乌黑浓密的长发拢在一侧露出了小半边白净细腻的侧脸,上面蹭着一抹碳灰,很突兀,看的顾衍手指动了下,还是忍住了,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

    等褚音处理好伤口,一偏头,就发现顾衍阖上了眼,放松地倚靠坐在大树干上,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退回到火堆旁,拨弄了两下即将燃烬的火苗,眸子一转,就发现那个男娃娃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炯炯有神看向她,不知看了多久。

    “姐姐,这个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吗?”小萝卜头好奇地问出了声。

    尽管他用的气音,褚音还是竖起了手指贴在唇瓣上,示意他降低音量。

    小男孩点点头,小大人儿一样又问了一遍:“姐姐是叔叔的女朋友吗?”

    男朋友…女朋友…

    自己并非郎君的友人,褚音摇了摇头。

    见状,小男孩大大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火堆那边的顾衍,小声跟褚音咬耳朵。

    “那姐姐你千万不要被这个叔叔迷住哦…他心口不一…”

    褚音呆了呆,连忙坐了起来。

    见她并未因为自己是小孩而态度轻慢,小男孩也拿出了严肃的态度。

    “烤肉时,蛇肉明明很香,叔叔却说不好吃,还要扔进火堆里去。”

    褚音弯了弯眉眼,耐心解释:“他见你不肯吃,才用的激将法。”

    小男孩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继续说:“那你刚才给他上药,他盯着你耳垂发呆,你一抬头,他就嗖的一下转过去了,这又怎么说?”

    褚音长睫一颤,飞快扫了眼树下闭着眼的男人,连忙往小男孩的方向凑近了些,小声问:

    “可还有其他的?”

    见她感兴趣,小男孩连忙一股脑的突突了出来。

    “下午叔叔抱着姐姐,肩膀上明明渗出血了,可你看过来,他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抱了你一路…”

    “大叶子里没水了,叔叔明明想喝,可姐姐你说要自己去打水,他却又说不渴了…”

    ……

    “我说一条,姐姐你反驳一条,我看姐姐是被叔叔迷住了……”

    小男孩儿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困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褚音却来了精神,她悄无生息踱到了顾衍旁边,静静看向他,目光带着丝不确定。

    原来…郎君对她并非无心…

    思及此处,褚音小脸一红,手指动了动,没忍住,还是缓缓伸了过去……

    指尖触碰到了顾衍好看的眉眼,酥酥麻麻的,却伴随着异样的高温。

    怎如此烫?

    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热度高的吓人,莫不是伤口发炎了?

    褚音眉头拧了起来,没怎么思索,就跑去了河边。

    河道里,鹅卵石很滑,她颤巍巍踩下淤泥,模仿着顾衍的样子用大叶子盛了水。

    然而,回去的路上,她又折返了回去,略一犹豫,还是红着脸解开了襟口的盘扣…

    顾衍浑身滚烫,如同掉进了一片火海,身体像在燃烧。

    等他再次睁开眼,头顶的星空隐匿在了云层里,只剩下地平线上的天光。

    头痛欲裂,他甩了甩混沌的脑袋,额间冰冰凉凉的令他长出了口气。

    顾衍垂眸一看,旁边的火堆彻底熄灭,空留黑漆漆的灰烬,小女人正趴在他膝头睡着,乌发如瀑布倾泻而下,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稍微一动,肩膀上就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感,顾衍抬手取下了额间的毛巾。

    怔愣了几秒,耳廓隐隐泛红,刚才还冰凉的触感,现在捏在掌心却变得微微烫手……

    不一会儿,远处一道灯光打了过来,刺的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也惊醒了众人。

    楚流涟开着一辆山地越野晃悠了过来,一跳下车,先上下扫视他一眼。

    确认顾衍平安无恙,心里一松,桃花眼环顾了下四周,忍不住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行啊哥,半天不见,连娃都有好几个了啊……”

第十五章 火腿肠

    楚流涟大刺刺的话令褚音羞红了脸,眸子一转,居然发现顾衍手中正捏着那块儿毛巾。

    夜色里,小女人本就泛着潮红的小脸更是涨成了小番茄,她双手捂在胸口处,微低垂了头,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的脖颈,神情局促。

    见状,楚流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总觉着褚音哪里怪怪的,然而,还没等发问,脑袋就挨了表哥一下。

    “看什么看?有外套吗?”

    闻言,楚流涟更疑惑了,这大热的天脱衣服还来不及呢,穿什么外套啊?况且,褚音这旗袍裹得这么厚。

    等等,这两人该不会是在小树林里……

    他钻进驾驶位,随手拿出了一件珍珠白的防晒服,递给了褚音,目光一会儿向左看看,一会儿向右看看,不断在两人之间徘徊,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两盏探照灯,看得褚音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发现袖子上的纹路很别致,竟然是女款。

    显然,顾衍也注意到了,拧了拧眉,不悦道:“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还给我惹事儿?”

    “卧槽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这是乔允姝的车,她恰好在附近度假,听说你迫降,吓得马上把车借给了我,现在正在警局等着呢。”

    顾衍颔首,等孩子们都上车后,才拉开了最后一排的车门示意褚音上去,并没意识到副驾还有空位,而他平时从不与旁人同座。

    车内的装饰同之前的那辆迥然不同,褚音却没心思观赏,默默想着心事。

    乔允姝…这一听便是女子闺名…

    果然,郎君如此优秀,身侧定然不缺女子…

    忍了忍,她低垂下了长睫,掩盖住眼中的情绪,明知男子厌恶善妒的妇人,明知逾矩,却还是试探着出了声:

    “毕竟是人家的外套,这不妥吧…”

    她问的是顾衍,楚流涟却接过了话茬,指尖轻点着方向盘,语气里透着股漫不经心:

    “这丫头天天和表哥形影不离的,还能在乎一件外套?大不了,哥你回去送她一件呗。”

    形影不离……

    送一件……

    居然到了互赠礼物的地步了…

    褚音一颗心凉了半截。

    夜晚行路,车内没开灯,顾衍没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头,和有点发白的脸色。

    心里想着,乔秘书跟在他身边五六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几乎全年无休,这次好不容易请一次假回去相亲,却因他的事故打断了,的确应该给她些奖励。

    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孩子们早已疲惫地沉沉睡去,良久,车内响起了顾衍低低的嗓音:

    “外套就不必了,回去给她涨薪水。”

    “哎哟喂,顾总大腿就是好抱啊,跟了这么个金主,乔丫头命是真好啊…您怎么不说也给我涨涨呢?”

    “聒噪。”

    折腾了一天,顾衍被吵的头疼,正闭眼假寐,他已经习惯了他这表弟开玩笑似的调侃,就没有故意澄清。

    然而,这句话滑进褚音耳里就变了味道。

    他给那女子钱花…与她形影不离…还得到了郎君弟兄的认可…想必,这位乔姑娘也是郎君的人…

    思及此处,褚音捏了捏指尖,心里闷闷的,正想着如何对付这位素未蒙面的劲敌,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咕噜噜的,在安静的车厢里有点明显。

    下午烤的蛇肉她与顾衍一口没吃,全部留给了孩子们,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褚音羞红了一张脸,尴尬地护住了肚子,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男人。

    昏暗中,顾衍阖着眼帘,浓密鸦黑的睫毛覆了下来,随着呼吸起伏,仿佛睡着了。

    应该…没听见吧…

    然而,褚音还没来得及把提起的一口气松下来,耳边就传来顾衍略带沙哑的嗓音:

    “你旁边有火腿肠。”

    前方的座椅靠背上挂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几根火腿肠。

    闻言,褚音刚要摇头,在郎君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满心的拒绝,何况又是在如此名贵的坐骑里饮食。

    然而,听到火腿肠三个字,她又不自觉回忆起在坑里时,那两个匪徒颇有深意的交谈。

    似乎…他们就在讨论火腿肠…

    忍了忍,褚音还是没忍住,伸手摸出来一根。

    外包装光滑,握在手心里触感很好,她好奇地摩挲了一会儿,竟不知如何打开。

    昏暗中,顾衍闭着眼,耳朵却很灵敏,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撕开包装的声音,他扭头看了过去。

    夜色从浓黑转变成了深蓝,天光从玻璃窗透了进来,打在她嫩白的小手上。

    那双手,正沿着红色的肠衣一点点滑动,像是在思忖从哪里入口才好,慢吞吞的。

    “磨磨蹭蹭的。”

    顾衍喉头一动,一把夺了过来撕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的可食用部分。

    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旁边的小女人已经凑了过来,就着他的手上的姿势,低头凑了上去。

    咸香的味道刺激了褚音的蓓蕾,也缓解了此时主动靠近他的局促。

    脑子里乱哄哄的,许是假想敌给了她危机感,她迫切想与郎君亲近。

    见他竟然亲手投喂自己,想也没想,就承接了他的好意,完全低估了现代男人的想象能力。

    那火腿肠似乎很美味,他听见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下一秒,褚音忽然看了过来,小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眼里一片坦荡无辜。

    于是,他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她的眼睛,她怔怔看向他,目光缱绻的还带着丝讨好。

    顾衍眸光一黯,忽然有点想喝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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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332/ 第一时间欣赏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最新章节! 作者:百里成双所写的《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为转载作品,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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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介绍:
【娇软摆烂古穿今咸鱼美人x矜贵清冷闷骚总裁】
顾总从海上捡回一条失忆的“咸鱼”,怀疑是对家派来的内线,决定带回去暗中观察。
小女人每天吃他的喝他的,懒趴趴过着小日子,不仅毫不在意他家商业机密,还暗戳戳送着秋波。
终于,顾总忍不住了,大半夜爬起来发帖:如何才能抵住咸鱼的诱惑?
网友:忍什么?想吃就煎了呗,记得时不时翻个面儿。
顾衍黑眸一暗,瞬间醍醐灌顶。
*
某日,顾衍刚到家,满地都是碎成片儿的六位数西装。
“……解释?”
管家十分淡定:“入冬了,太太说要给您绣个厚实的香囊。”
果然,顾衍那点小火苗啪唧一下熄灭了,次日褚音收到了十枚纯金打造的顶针。
*
又一日,顾总刷到一条火爆全网的短视频。
视频中,女人裙摆飞扬,舞姿曼妙如踏月仙子。虽然带着面具,他却一眼认出了那是他家咸鱼。
当晚,顾衍将安安静静纳鞋底子的小女人捞了过来,一双暗眸黑压压盯着她:
“你到底还有几个马甲?”
褚音心尖一突:“夫…夫君且息怒…”
为了哄回男人,褚音洗手做羹汤。
拎上汤桶,她望向蓝天,太阳这么大,还是回去躺平吧。
一转身,不小心踢飞了小绿茶摆在门口的水果篮,又顺便踩烂了大白莲塞进门缝儿的情书。
唔…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算了,转身看还要费气力,好累哦……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