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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都算完了

    readx;林谷重出列:“一百六十二本账册具已覆核完毕另订成册。”

    听到林谷重如此说,人群地下微微响起想起了一些骚动。一百六十二本账册,如此恐怖的工作量,可以说直追陈皋文手下干将谢毅的工作量了。众人没有想到,这林谷重与王锐一对平时焉不拉几的哼哈二将,带着几个新人小司计,竟然也做得如此出色,可以比拟谢毅的水平。

    陈皋文也是意外地瞥了一眼林谷重,这几个异己之辈,他也打算敲打一些的。没想到林谷重和王锐手头的本事也是不赖。

    被众人如此侧目,林谷重与王锐眯着眼睛笑着,面目得意,眼角一瞥秦侠,那神色,众人更是心知肚明,齐刷刷的目光就落到了秦侠的身上。

    陈皋文也是罕见地多了点笑容,看着秦侠,目光玩味。

    林谷重更是低声和王锐念叨了起来:“少了一本账册就打两大板子,依着那至少二百本账册,至少有一百本没完成,就算惯例封顶只打三十大以防打死,但只要打了板子,在那些衙役用力打的板子之下,怎么着,也得将秦侠打到残废。”

    说到这里,王锐接下话:“然后,陈皋文就会以其无力完成公务为由将其踢出户部!将这空缺的位置,给哪个亲信。”

    这一套路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无数个性桀骜之辈就是这么被折腾得一辈子毁掉的。

    一念及此,想着之前秦侠狂妄冒犯的话语,林谷重和王锐都是心下快意。

    果然,陈皋文念到秦侠了:“秦侠,五军营左右哨账册,尔覆核多少了?”

    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侠出列,抬头挺胸,身板挺直,神态不卑不亢,目光带着坚毅,声音清朗道:“回禀管勾。属下所覆核京营左右哨账册二百一十九本,已经覆核……”

    说着,场内全部都聚精会神地将目光投入到了秦侠身上。

    林谷重和王锐愤愤五指捏拳,咬牙着冷笑。

    “已经覆核二百一十九本,具已覆核完毕另订成册,请管勾校对查收。”秦侠的声音很清朗,官话咬字格外清晰,一干人听着,分外明白。

    只是秦侠说完,整个场内微微地竟是有一阵寂静,所有人都是盯着秦侠,好像自己听错了一样。

    忽然,王锐腾地冲了出来,指着秦侠怒吼:“秦侠你狗胆包天,竟敢如此欺瞒!老子手下六人连轴转干了十天才完成了外地各仓一百六十二本本账册。你五军营右哨二百一十九本账册,一个人能干完?你好大的胆子啊,诸位同僚在前,你敢如此撒谎!”

    林谷重也是粗气只喘,十万个不相信地等着秦侠道:“莫当我辈好欺,大司农如此重视之要务,你也敢欺瞒。真当户部没有法度,不能将你绳之以法吗?你可要清楚,欺瞒的罪责,轻则开除,重则锁进官府,劳役数载!”

    秦侠目光平静地看着王锐,看着林谷重,看着一干望来的目光,淡然道:“做完了,那就是做完了,容不得抵赖。自己做不完,不意味着别人算不完。你无能,天下人不能跟着你无能。”

    王锐登时就要冲上去揍秦侠。

    林谷重一把将冲动的秦侠拉住,两个人都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秦侠的嘲讽让林谷重愤怒,但秦侠的平静,却让林谷重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没注意,自己就会倒大霉一样。

    “二百多本账册,怎么可能完成,这绝无可能!”王锐低声吼着。

    只是,除了王锐和林谷重在发作,其他人却变得安静无比,除了喘息,一声不发。因为,谢毅的目光扫视全场,竟是让这些原本也该跟着林谷重发作的胥吏纷纷闭口不言。

    显然,谢毅猜到了!

    林谷重还留着一点理智,压抑住怒气道:“这里的人都不是白痴傻子,秦侠,你有胆撒谎,就要有准备接受撒谎的代价。玩不成任务不过打板子,但欺瞒上司,弄虚作假,那可是要逐出户部,打入大牢的!”

    说着,一干人望向秦侠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秦侠笑了起来,不语,朝着陈皋文拱手道:“二百一十九本账册在此,是否如实,请管勾验收。”

    谢毅目光炯炯,盯着秦侠,猛地眼中闪过一道亮色,想起了什么。

    陈皋文再次罕见地笑了起来,走到秦侠的手推车面前。

    其他人纷纷退后,让开场地。林谷重和王锐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让开,反而凑近了盯着陈皋文查阅账册。

    陈皋文开始翻开秦侠的账册查阅,一本本的,前面几本还看得颇为认真,一页页翻。但到了后面几本,陈皋文就只是粗粗一看就丢下了。

    二百一十九本虽多,核查起来却不需要一一翻看。陈皋文老于公事,吃饭的本事是不会丢下的,一本账册做得如何,捡了几处关键的数字,心算了一下尾数就看明白了七八分。尤其是当陈皋文仔细看了三本以后,翻阅的速度就顿时加快,当看到第十七本的时候,依然面带微笑,瞥了一眼秦侠,微微眯了眯眼,接下来还余几百本都只是随便捡了几本看一看,便不再去管,竟是比起手下干将谢毅报完的时候,还要更加满意。

    陈皋文随手检查完了,但账册却还有人不停的翻动。他们也是如陈皋文一样,随手翻了几页就算看完一本账册。

    但对于一堂为吏的一干同僚而言,他们可不觉得还不死心翻看的林谷重和王锐有何真本事,能扫一眼就看出古怪。

    但偏偏,这样毫无用处的事情,这两人却仿佛着魔了一样,一本本翻过去,直到最后一本也被迅速翻阅完,第一时间明白了什么的林谷重颓然坐在地上,神色越来越僵,面色却是越来越红,红的脖颈都涨红得充血,死死揪着绣袍,低着头,遮掩住了脸上那汇总火辣辣的感觉,也遮掩住了变得有些血红的双目。

    反倒是一旁的王锐还硬撑着,死死盯住陈皋文,喘息着,嗫嚅着嘴巴,仿佛在为什么惊世之言酝酿一样。

第十七章:揭晓

    readx;此刻,任谁也知道这两人显然是受了大刺激被打击得不轻。

    终究,当王锐快要失去理智怒吼出来的时候,林谷重拍了拍王锐的肩膀,冷冷盯着秦侠,盯着陈皋文,刚才看到的一幕幕浮现起来,让他们心中咆哮,却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前面几本是秦侠的字迹,他们看过秦侠的字。很不错,颜体一笔一划都有神似。

    但前面几本的确是秦侠亲手书写,后面几本呢?

    “直娘贼,那些都是原本啊。根本不是秦侠的字!!!”

    “秦侠这厮,竟然将原本翻阅完了,然后就写上覆核完毕。二百余本账册,大半如此!除了寥寥几本,他根本就没覆核!”

    林谷重和王锐心中万千只草泥马在奔腾踊跃。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们再是愚笨也明白了过来。

    秦侠看不上京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向浙派胥吏投诚了!

    投名状赫然就是狠狠将他们戏耍了一顿,死死得罪了下来!

    对于极可能是陈皋文亲自做好了的账册,秦侠看也不看,冒着以后被揭开盖子身败名裂的危险,以此当做投名状向浙派投降!

    不过是找个金大腿而已,找京派是揭开盖子找死,但投诚浙派,却有可能不被解开盖子而苟活下来!

    秦侠,竟然一早就看透了!

    从头到尾,林谷重和王锐都是被戏耍的那两个人。前后的猖狂与嘲弄,此刻都加倍甩到了他们的身上。

    可是……

    林谷重两人知道了又如何?

    他们敢说出来吗?

    不敢,显然是不敢的。

    一旦说出来,那就意味着京派要与浙派开战。意味着要将京营身后那些人全部都推到对立面上去。一想到那个恐怖的局面,给林谷重十万个豹子胆也不敢啊!

    林谷重和王锐目光泛着血丝,盯着秦侠,好像要将这一幕死死记住一样:“你早就看透了!”

    秦侠微笑以对。

    陈皋文拍拍手,道:“不错,具已复核完毕。秦侠用心公务,做得很好。这才是诸君的榜样。好了,都散了吧。我会向余主事回禀,给诸君奖励。”

    谢毅目光重新平静了下来,这就是了。

    陈皋文一早就判断出秦侠不是大头巾的人。

    如果秦侠真的是大头巾的人,那余主事绝不会同意陈皋文这么折腾自己派进来的卧底。

    毕竟,秦侠如果是大头巾们派进来的卧底。那他的目的不外乎是掌握庶务,拉拢人手,分化世袭胥吏,以方便大头巾们上下其手,将原本被胥吏把持的好处分一份大的捞到自己怀里。

    至于揭开一个贪污军费的超级炸弹,只是求财的户部文官们是没有这个胆色的。

    秦侠既然不是卧底,又的确是个对浙派无害的人才,还这么机敏地交上来京营这么一个投名状。陈皋文将秦侠收纳为己用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户部也是要干活的,会干活,又会来事,还懂规矩。这样的人,为何不收?

    谢毅笑了起来。

    陈皋文也罕见大方地要奖励手下。

    只有林谷重和王锐感觉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们之前实在是太过分了。之前越过分,现在,自然是越丢脸。

    丢到脸一片火辣,血淋淋地一样惨败。

    秦侠走了过来,很是有礼貌地朝着林谷重拱手道:“不知之前让林兄王兄为我压得赌注,林兄可还记得?听说赌坊压我赢的赌注已经到了一比八,也就是说。我给的十两银子,林兄要记得还我八十两啊!”

    八十两,以户部之油水丰厚,也得他贪污做手脚干上一个月啊!

    而这次,在他俩的鼓动下,不知多少交厚的胥吏跟着赔了精光!

    “做梦吧你!”一向冲动的王锐这时候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凑过来对秦侠道:“你以为你现在就赢了?只不过是靠着投降了陈皋文当奴才而已,你以为这就是你胜了?小子,你的想法太天真,太单纯了。你这样一个无根无底,来路不明的小辈,就算进去了这世界,也只是一个炮灰的下场。你在得意?躺在火山口边,你敢得意?哈哈哈,告诉你,只要我京派有朝一日能得势,为了平息我们的愤怒,你将是第一个被送出去息怒的祭品!”

    秦侠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两人,就像看着两个白痴一样:“的确,给谁当棋子都是棋子。但比起只会以势压人的京师土著们而言,浙人的手腕就要更灵活,更聪明,也更狡猾,甚至更有诚意。你们背后的人甚至不愿意和我这个小棋子见面,吃酒多谈一点。显然只是摆明了拿我当揭开盖子的炮灰用了。”

    “至于你们的得势……坦诚的说,与失败者讨论这种问题,毫无意义。”说完,秦侠就飘然离去。只留下两个脸色铁青的人。

    “我的确不是文官的人,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京派这些人做牛做马,但我会投诚吗?呵呵……哈哈,别忘了……我是大明皇太子啊!”

    秦侠回到公事房的时候,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认定秦侠是自己人后,一干带着浙音的官话纷纷涌来,一个个朝着秦侠问话。

    “秦小哥儿这次教训了林王二贼可是大快人心啊!”

    “老七儿说得对,如此盛事,理当庆贺啊。一会儿放了衙,咱们哥几个一起吃花酒,赏品北国胭脂!秦小哥可别忘了!”

    ……

    秦侠一一拱手:“诸位兄弟如此抬爱,正好秦某也赚了些银子,一会儿定下时间与诸位兄弟去教坊司,秦侠请了!”

    “好!秦小哥儿够意思!”

    和一干人打完招呼,秦侠独自到了不凑热闹的照磨谢毅这里。

    秦侠郑重一礼,没有说话,谢毅回了礼,也没有说话。

    正此时,矮瘦的孔田走了过来,看向秦侠:“秦侠?”

    秦侠行礼道:“见过孔照磨。”

    “管勾唤你过去。”孔田仔仔细细看了秦侠一眼,眯着眼睛,仿佛一条黄鼠狼一样,嘿笑了声又道:“秦侠你识时务,做得好。良禽择木而栖,好好干,少不得你的富贵。”

第十八章:图穷匕见

    readx;众人一笑,秦侠面上跟着笑,心中却是微微的不自在。良禽择木而栖,这是将我视为驱使的禽兽么!

    “谢孔照磨提点!”秦侠应下,心中冷笑起来:“京派土著胥吏被自己一顿耍的团团转失了士气,的确再无威胁。但这么早就觉得高枕无忧了么?”

    想到林谷重王锐那番炮灰威胁论,秦侠沉住气,走向陈皋文的公事房。

    千里之行,最后一步,决不能最后关头掉链子!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到了公事房,秦侠见到了陈皋文。

    果然,一堆账册在公事房里散乱地摆着,陈皋文正在收拾。

    秦侠见此,跑过去收拾起来。

    有人分担,陈皋文也乐得如此,眼中带着满意之色,待秦侠忙完了,对秦侠道:“你之前刚入户部,我也不好给你分派职司。现在,五军营右哨之事已毕,有你这功勋在,不仅我很满意,同僚也都会服气,这个时候我再给你寻一个好归属也就理所应当了。嗯,往后你入孔田麾下。”

    “是,谨遵管勾教诲。”秦侠应下,又道:“敢问管勾是否要将这些账册全部送到余主事处?属下也有一把子力气,愿为分担。”

    陈皋文先是微微皱眉有些不愿,这账册之事历来都是最为机密,最为紧要的事情。虽然这里的账册都是他验查过,精心修饰的。尤其五军营右哨,更是他亲自主持。每次账册覆核完毕,更是他亲自交到值守的户部主事处,或者直接交到云南司郎中南云吉那。

    不过,秦侠刚刚带着投名状投过来,如此殷勤努力,他也不好打击人心。

    况且,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这样的力气活,让手下做也无碍。难道还担心他在满是浙人的户部里把账册偷出去?

    想到这里,陈皋文觉得自己实在太紧张了。眉头缓缓舒展下来,应下:“嗯,好好做事,去吧!”

    秦侠应下。

    待秦侠离去后,按着屁股喊疼的原器和矮瘦的孔田走来。

    看着秦侠离去的方向,原器道:“管勾大人真打算用此子?”

    “可用不可信。毕竟不是自家人!谁知道京营的账册里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手尾?”孔田接过话。

    陈皋文瞥了一眼孔田,有些不满道:“京营之事是我亲手主持,能有什么事。”

    孔田闻言,顿时讪讪。

    但很快,陈皋文凝眉一想,道:“莫要太多疑,也莫要觉得我的手尾是那么好做的。就算京营上还有什么事,也都会尽数让他顶上去。若是无事,打磨几年,平时用用,给他一点富贵也无碍。毕竟人才难得。”

    “管勾大人高明!”原器一副被点醒的恍然大悟模样。

    一旁的孔田也是赶紧跟着道:“管勾大人妙计在心,小的懂得,听管勾大人一言,胜读十年书啊。”

    陈皋文微微抚须,享受着属下的马屁。

    与此同时,依旧推着方才找来的独轮车,秦侠走向了户部官署更深处。

    秦侠在户部衙门呆了十来天,大体对户部各处都熟悉了。

    今日推着独轮车,一路上各家胥吏看着秦侠,都已经明白,此人已经进了浙人的阵营。

    不少人上来打招呼,秦侠也是一一应下。

    要是有人问秦侠去做什么,秦侠就答:“奉陈管勾之命,将账册交至云南司郎中南云吉处。”

    有熟悉云南司的就纳闷道:“今日不是余主事当值么?”

    秦侠就摇头:“属下也不知,只是谨奉命令,不敢有所疑问。要不,前辈先去询问管勾,晚辈且候着。”

    那名纳闷的司计顿时皱眉摆手,秦侠搬出了陈皋文,谁敢二话?

    秦侠低头前行,心中暗笑。

    不是陈皋文有想法,是秦侠有想法。

    南云吉的地盘很快就到了,作为户部云南司郎中,南云吉的地位比余主事要高得多,他所在的公房也是在户部尚书侍郎附近,离着更近。

    秦侠推着独轮车走向了一间间公事房。

    越过一个个主事、员外郎、郎中的公事房,到了南云吉所处的时候,秦侠依旧继续往前推。

    前方是户部右侍郎王正志处,秦侠依旧往前推。

    到了,秦侠停门前,这里是新任户部尚书傅淑训的公房。

    推车入内,旁人见秦侠一身乌色公服以为是公务,并未阻拦。

    秦侠一直从外间推进到了内间公事房,见到了端坐在堂上的户部尚书傅淑训。

    这是个面色白皙,六十上下的老年文人。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发色留青,身板硬挺。只是精神状态不佳,甚至有些黑眼圈眼袋。显然履职户部不是个轻松活儿。

    秦侠突兀地将独轮车推进了户部尚书傅淑训的堂前,这时候,一旁办公的幕僚胥吏们这才发现,纷纷都惊呆了。

    “你是何人,到此处作甚?”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司务厅管勾费继宗疑惑道:“好像是云南司的秦侠,你不在云南司做事,到这里做什么?”

    秦侠不说话,直视着傅淑训,道:“请大司农将旁人清退,我才好说话。”

    说完,秦侠一拍账册。

    费继宗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喊道:“来人,将此獠拿下,胆敢闯入司农公事房,先拷问再说!”

    傅淑训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当下就下了决断:“你们先出去!”

    那认出秦侠的胥吏还想说什么,傅淑训却直接一挥手,根本不容置疑:“都出去,本官自有决断!”

    场内只剩下了秦侠一人。

    秦侠笑眯眯地看着傅淑训,虽只是一介胥吏,面对大明正二品高官却从容平常,自信昂然,仿佛见到的只是寻常老翁一样。

    只听秦侠声若金铁相击,铿锵有力地道:“小生今日来,为解大司农财计之困!”

    秦侠说罢,不等傅淑训开口回答,便抢声喝问:“大司农。松山一战,副将焦埏战死、巡抚邱民仰及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战死……战兵伤亡,岂止于十万?此一战败,户部准备好了抚恤之银否?”

    “辽东尽失,则京畿忧虑。再集兵马,则新军粮饷齐备否?

    “二月已尽,京师百官俸禄折宝钞是五成,还是七成?”

第十九章:交锋户部尚书

    readx;伴随着秦侠一声声喝问,傅淑训的眸光渐渐深邃,凝视秦侠,户部长官的气势竟是被秦侠夺去大半,最终只是问道:“危言恐吓以动人心,你这纵横家的辩才倒是有几分。你是何人?所为何来,又有何本事,能有何计谋与我?”

    傅淑训一语说罢,还未停下继续接着说道:“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为我解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要知道,你所某之处,你所图之利。”

    秦侠笑了笑,拍了拍独轮车上的这些账册,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仓有硕鼠,积粮颇丰。”

    随后,秦侠就将农人挖田鼠找到田鼠积蓄粮食的故事给缓缓说了出来。

    “大明有一大弊端,让士子不懂日常庶务,独尊科举,摒弃杂途,断绝了胥吏上升之路。此举或许对国家真的有好处,但更埋下了政令不通的祸根。让署衙在庶务之上离不开胥吏,比如最紧要关键的地方,十分税赋从百姓手中征收,最终入国库只得三分。余下的七分归于胥吏之手,又通过胥吏之手,又再些许分与豪强,分三分与官宦。”

    “我知大司农勤勉用事,不惜己身。但李侍问被撤职就在眼前,大司农应该知道户部之事对陛下而言,只在于结果,并不在于大司农做出结果之前的过程。松山善后之款,固边防,筹新军,整京营。每一事都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赋投入。而户部的压力,绝不比松山之时有几分减轻。更何况三月之时,青黄不接,户部要筹措粮饷更是困难数倍。哪怕大司农奏请陛下加饷百万,最终入账,能得十万两否?”

    “仓有硕鼠,积粮颇丰……”傅淑训从这几个字里品出了无数的意味。更从秦侠这款款而谈的从容不迫之中,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自信,与对时局精准的掌握。

    一个眼光精准,辩才无双的才子形象开始缓缓成形。

    “只可惜是个胥吏……”傅淑训爱才之心顿起,缓声问道“这些账册,就是你的投名状吗?”

    秦侠缓缓摇头:“这是敲门砖。”

    言下之意,这并非投靠之资。

    “账册机密,你如何得来?”这是很隐晦的拒绝了招揽,但傅淑训更加对秦侠好奇了。

    秦侠笑了笑,便将自己进入户部以来的事情娓娓道来。

    饶是傅淑训宦海四十余年,依旧被眼前秦侠这大胆狂徒的举措震惊到了。

    什么时候那**猾如油,恶毒如蛇的胥吏这么好欺负了?

    独自一人卧底进户部,将云南司的账册一一全部拿了过来,反掌之间,将京派胥吏与浙派胥吏玩弄鼓掌。

    显然,并非是胥吏好欺负。而是这秦侠有本事,心性,手段,眼光,无一不是顶尖!

    “实在可惜了,竟然屈身为一胥吏。”傅淑训叹息着。但转而,傅淑训就兴奋激动起来。

    他不就是一直苦于财政之艰难吗?

    就如秦侠所言,拿住这些硕鼠,将以往被贪污走的钱财拿回一部分自然能够补足一时之用。而且,拿住这些滑不溜秋难以对付的硕鼠,更有利于自己掌控户部!

    当然,前提是秦侠的确可靠,在秦侠与胥吏的战斗之中,他能赢!

    是进还是退?

    是选择秦侠,支持秦侠对户部胥吏的开战。还是抛出秦侠,换取胥吏的息事宁人?

    等等……

    傅淑训忽然凝眉盯着秦侠,微微不悦的道:“你漏了两个问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生所图,自然是有利而来。而小生的身份,自然是清白上佳。要不然,一介读书人,如何会屈身胥吏之辈?”

    说罢,秦侠微微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凑近了让傅淑训看。

    傅淑训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东宫标志性的印记,五爪四龙合围之中,一个烺字赫然入目。

    “是东宫!”怪不得秦侠要一直到最后才回答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傅淑训忽然心中一凛。

    若是旁人,敢如此对待傅淑训只怕傅淑训首先就是震怒自己被人算计,定然报复。但眼前此人不是旁人,而是太子!

    可若是太子的意思,那两者的分量和带来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既然是东宫,那抛出这么一个机会就不是算计,而是一个选择。一个双向的选择。

    太子选择傅淑训作为盟友,就看傅淑训接不接招。

    “出了这间屋子。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小生的身份。小生只是户部云南司司计秦侠。”秦侠看着傅淑训轻笑着道:“大司农初入京师,恐怕尚未听闻太子殿下前些时日的作为。但应知晓,此时局之中,万事莫如强军可靠。如此,军务于陛下为当前首要,而军务之中,军饷为首要之首要。”

    “小生今日之言,不代表任何人有意逼迫大司农。只请大司农慎重考虑利害。若进,千贼所指,众怒难平,却可能重整户部,供应财计。若退,小生便隐姓埋名抛下账册,不再出现,大司农亦可以此取悦胥吏,不得半分伤害。无论如何,是进是退,全在大司农一念之间。”秦侠说完这些,目光温暖,一片赤诚溢于言表。

    傅淑训闻言,微微闭上眼,思量了十余息,这才道:“前些时日,我履新户部,正想要试一试户部里盘根错节能有多深。故而这才稍稍一点手段,捡了不甚紧要的一处账册查验。却不料……”

    说到这里傅淑训就不再往下说了。

    除了云南司是因为要敲打新人以外,其他户部司属,竟是将账册原封不动抄写一遍,就道是覆核完毕,甚至毫无覆核痕迹,直接盖上大印,就宣布覆核无碍。

    如此结果,傻子也知道有猫腻。

    偏偏,面对这样的结果,傅淑训毫无办法。时局艰难正是用人用事之际,这个时候对付一干胥吏,只能让户部瘫痪。

    身为大司农,六部中紧要大部首长,傅淑训对体面威严都是爱惜的。身为二品高官却奈何不得一群胥吏,这样的话说出去,如何能舍得这脸面?

    今日,秦侠的出现给了傅淑训另外一个选择。

第二十章:户部的战争

    readx;思虑良久,利害得失在傅淑训心中徘徊往返。

    接手这烫手山芋后的傅淑训虽然勤勉公事,却怎么也变不出钱粮,左支右绌,还是无法供应军费。傅淑训心知陛下之心急,要时百般许诺,千好万好。一旦耐心到点,便会怒火雷霆,之前的千般种好都会加倍成了罪过压过来。

    显然,这些上下其手的胥吏是不会让开一分钱的。

    终于,傅淑训的目光开始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一想到那些胥吏阳奉阴违,私底下猖狂得意的面容,傅淑心中的天平终于倒了过来,声若惊雷道:“好。本官这就找中兵马司派兵,护送你拿着账册出户部!”

    听完,秦侠便浅浅一笑,心下一块大石落地,望着傅淑训道:“大司农只需放心,这绝对是大司农宦途以来,最明智之举。”

    傅淑训狠心完了,犹自有几分惴惴。但看着秦侠这般信心十足,反而对自己养气的本事自嘲了一把。没想到三十余年宦海生涯,而今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指使得团团转,而自己还心甘情愿。到最后,傅淑训只是苦笑一声:“罢了。接下来你秦侠只管洒漫去做,前方无论何方妖魔袭来,都有本官压着。只盼能早些,还这朝堂一片清澄。”

    惴惴之心在秦侠的感染下竟是意外迅速地散去了。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心下下了决定,傅淑训也迅速排除了杂念,开始思索时局。

    这年代的胥吏之能实在十分强大。他们任职的位置虽然卑微渺小,却专业性极强,轻易不可替代。而且世代承袭,多少账册手脚只有他们自己知悉,换个人来,衙门的公务就要瘫痪不知多少年月。于是胥吏之流不仅与武将勋贵勾连甚重,就是文臣之中,也大有被拉拢沆瀣一气之辈。就算有些性子坚定的不同流合污的,那些胥吏也有的是办法给这些人上眼药,甚至腾挪变幻之间,栽赃干掉上官都非难事。

    这样的敌人越强大,傅淑训顶在前面面临的困难也有多大。

    傅淑训应下得十分轻松,只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慷慨应下以后,能强撑着多久。

    这就如同一场战争。

    秦侠向户部的胥吏宣布了战争的开始,傅淑训宣布成为秦侠的盟友

    战端一开,秦侠手中除了一个大杀器户部账册,便再也没有其他手段。

    傅淑训作为户部长官可以稍稍镇住宵小,却只能帮秦侠顶着户部胥吏的攻势,除了撑到秦侠的账册有了进展,便再难有其他办法。

    只有秦侠掌握了铁证,他们才有攻击手段可以反击,不至于等着被重重围攻击破,到时候一命呜呼,全部玩完!

    秦侠面色放松,心下紧绷,这的确是一场胜算不丰的战斗。但对手的强大并没有让秦侠畏惧,反而让他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战火。

    一股兴奋涌动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只听秦侠低语着,近乎嘶吼着道:“来吧……战吧……我只怕,你们不敢来战!“

    阳舞与傅淑训商定完毕的时候,整个户部已经如同沸腾的油锅一样,彻底炸开了。

    傅淑训的亲信侍从拿着盖了户部大印的公文冲进中兵马司要求派兵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户部。

    盘根错节的胥吏面对此情此景,第一时间如同感受到了身体里的铁刺一样,强烈的排斥迅速反应过来。

    无数人影在户部公事房里窜来窜去,一个比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接连传出。

    最终,当消息传到云南司的时候,一片死寂。

    当那剧烈冲击着众人想象力的消息传回云南司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张着嘴,彼此对望,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暴风雨前的宁静。

    公事房里,所有人对着堆在眼前的账册,仿佛看到了一堆烫手的岩浆一样。

    最终还是王锐目瞪口呆,对着林谷重,手指发颤:“他他他……竟然京派浙派,都要掀翻了!”

    林谷重喃喃自语道:“他根本不是棋子,他就是棋手。我们这些人都被他骗了,不只是一个郎中那么简单。他的背后,竟然是户部尚书傅淑训!”

    与此同时,陈皋文的公房里,听完急急跑来的司务厅管勾费继宗的话语,陈皋文咬牙切齿地恨道:“好心性,好魄力,好大的狗胆!怪不得那秦侠一开始就瞧不上京派胥吏,更是丝毫不似余主事,南云吉郎中这些人跑进来的卧底。原来,要对付我们的是户部尚书!是大司农,哈哈哈,这傅淑训,吞了哮天犬的狗胆吗,要对我们动手!”

    费继宗此刻也是急得在庭中走来走去,呼吸急促,大声道:“这个时候还去想这些有什么用。他既然要战,那便战!当务之急,不是傅淑训的厉害。而是那账册,是那账册!”

    “哼!他们若是倚仗在账册上,那简直便是痴人说梦!你知道那有多少本账册吗?二百一十九本!如此多的账册,堆积上去,犹如小山。如此多账册,光是看一遍都是够呛。他傅淑训能拿这个翻天?痴人说梦!”陈皋文大喊。

    随后,一旁的孔田颤着身子,喃喃道:“以我的算账功夫,他秦侠就算有积年老吏的算账水平,要将账册全部算出来找出确凿铁证,那需要多少日,两百一十九本!需要十日?不可能,至少一月?若是一人,至少两个月?是了……如此长的时间,足够傅淑训和秦侠骨头都能敲鼓了!不会输的……我们不会输的!”

    听着这帮子人神神鬼鬼的说着,一旁的费继宗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好!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抢先在这账册出问题之前,将傅淑训,将秦侠,一一拿下!让他们明白,我们这些人,不是这般好欺的!”

    “立刻动手!”

    “去找那些大老爷,文官,勋贵,太监,牛鬼蛇神统统找出来。还有……王正志!喂了两年,吃了泼天的好处。现在再给他一个登上户部尚书,拿稳户部的机会,泼天的大利吊着前头,还使唤不动他吗?”

    “户部尚书又如何?傅淑训要拦着我们世世代代的财路,拼着将户部停罢,好处分尽,也要收拾了他!”

第二十一章:发招了

    readx;“还有秦侠!只要拿下秦侠的狗命,拿回账册,我们便能赢下这一战!”

    陈皋文猛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不错。五军营左右哨账册里那些都是做好了的账,以我的水平,就算把最少的五军营左哨查出来也得一个月的功夫。而今,户部中人他一个也别想拉走。立刻找人,让京师里所有牙行都关门不许接秦侠任何雇佣算账之人。让京师里那些有点名声,能够算这些帐的老账房一个个都老实点!还有,我会去找京营的勋贵武将说话,拿了银子巴巴找上我们办了账,出了事,别想我在前头顶着!此刻不发力,谁都别想好过!”

    “好,立刻动手!”费继宗狠狠点头,大步踏出。

    秦侠的名字,一朝之间传遍京华。

    此刻,秦侠呆在户部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拉够了仇恨的秦侠一时间又不敢仓促出去,唯恐被人半道劫了账册,然后一棍子打晕了沉到哪条臭水沟上去。

    傅淑训虽然为户部长官,手底下却是没有官派兵丁的。唯一能够找到可用兵丁的,就只有行文兵部要兵了。只不过户部长官要协调兵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过来护送秦侠,那一来一往自然用时颇多。

    看着堆积成小山的账册,秦侠静静地等候着对手发招。

    一旁,下定了决心的傅淑训亦是斗志昂扬,刚才一封奏章须臾之间拟就发出,十数封亲笔信件也在亲信奴仆的怀中开始飞向京师各处。

    只是,凝视着户部尚书的公房,秦侠却忽然间眉目一冷,看向堂外西南角。

    那里,正是云南司的小院。

    小院库房的位置上,一缕青烟升起。

    “不好了,走水啦……云南司库房,走水啦……”

    “这群硕鼠!”闻言,傅淑训顿时心中浮现无数个画面:“竟是如此猖狂!

    库房失火是个老把戏。

    但的确是个实用的把戏。

    一场大火,无数罪证烟消云散。还好,五军营左右哨的账册还在秦侠手中。

    秦侠没有冲出去,只是遥遥远望,看着顺天府的衙役们格外迅速地赶着过来,驱使着火夫畏惧而徒劳地扑水灭火。

    秦侠的目光玩味地落在了领头的衙役身上,秦侠认不得此人。但听着外面声声嘈杂里的呼喝,又看他不小心跌落地上的票牌大抵猜了出来。这是大兴县的状班捕头。而且还是个新进捕头的生瓜蛋子。

    “票牌可不好拿啊……这么快就纠集了十几号火夫跑了过来,这大兴县近来倒是勤政……”秦侠声音微微有些飘忽。

    身后的傅淑训沉着脸,凝眸望着,心下微沉。这伙硕鼠,胆子竟是比他想的还要猖狂。

    两人都没有明说。

    对手,发招了!

    这是第一招,却绝不是最后一招!

    起了火,半道上行进得不紧不慢的中兵马司兵丁跑得更用力了些,气喘吁吁地到了户部,却不得不又转身投入了灭火的大队伍。

    及至烟火熄了,整个云南司余主事的公事房都烧成了白地,烧光了五军营所有的账册后,这队中兵马司兵丁这才有了空隙,护送着秦侠回府。

    户部公事房里,一个个穿着皂袍,踏着厚底皂靴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被中兵马司兵丁护送着往澄清坊回去的秦侠,神色各异。

    夕阳照下,被兵丁护送着的秦侠抱着账册,他的身后,烟霞升腾,正是刚刚燃烧殆尽的云南司库房。

    这副景象,似乎正在昭示着……

    一场大战的开启!

    东城金华坊的演乐胡同里,一曲《昙华记》演得正热闹。

    这是一个门庭颇为广阔,一楼大厅置了百十张椅子小台的戏厅。这一楼大厅人声鼎沸,时不时叫好呼喝的声音纷纷响起。

    二楼上雅间上,一个身材富态一个身材消瘦,却一看就是公门中人的两个中年男子没个正型的半躺着看戏。雅间半开放,窗子一开,外间大厅上鼎沸滚滚的人声就扑入而来,卷起无数烟火气。

    外间虽然喧嚣,但只需蒙着透光细纱窗的窗子微微一关,里面的声音便能清晰地让人交谈无碍。

    与此同时,恰好一个瘦弱斯文,气喘吁吁的长衫男子如同死鱼一样,被几个壮汉拖出去。

    “这小子也是胆大得紧,牙行都发了通告还敢跑去澄清坊,五十两银子就是这么好拿的?”刚刚从户部放了衙的原器眯着眼睛笑着,哗啦一扯手中湘妃竹成扇,不由嗤笑了起来。随后,又看着对面一人,眯着眼睛笑道:“秦小九,这次你帮我拿了人。这情面我承了,记在心中。”

    原器对话的是一个身材更加富态,笑容更加小意的痴肥壮汉。

    莫看这名作秦小九的痴肥壮汉貌不惊人,却是京中有名的牙人,手底下多少盘账了得的账房先生都在他手中。一处开在演乐胡同里的戏院,京中也是有名。多少落魄文人要求个活路,少不得要跑这边候着。

    此时,被多少落魄文人奉若神人的亲小九一脸谄媚,两颗绿豆大小般的眼睛放着光,却是谄媚地对着原器,道:“有命拿没命花便是如此了。原大人一声令下,我等岂敢怠慢,这等小人,自当擒来让大人发落。”

    “你的心意我懂得。”原器笑眯眯的,摆摆手道:“好了,你且去管着你手底下的人。要不然,让我在澄清坊多见一个账房,少不得拆了你的戏厅以熄上头大人们的怒火!”

    “定叫大人们放心……”说罢,秦小九便赔笑着,腆着脸悄悄退出。

    待秦小九走了,原器这才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眼前看戏入迷的孔田道:“秦小九为官贴牙郎,京城里那些懂规矩的账房应是能照应到。这一番布局出去,京中账房应视秦侠为毒蛇猛兽,不敢靠近了。”

    孔田听完,幽幽地道:”老西儿那边有些不入牙行,一贯不太听话的。可有吩咐过了?”

    “打折了十来条腿,也正好立威。”原器肥大的脸上,忽然一抹杀气涌起。

第二十二章:再度发招

    readx;孔田顿时笑着颔首。

    随后,原器神色收敛,又问道:“账房的人都收了,秦侠无人帮衬,绝无解开账册之法了。不过如此想要收拾秦侠恐怕还是不易。”

    “严璐那边,我已经遣人过去通传了。打今个儿起,澄清坊的秦府想要买一粒粮米,跑断了腿也别想在左近买到!门前街面上的宁静,更是一分都别求!”

    “不止如此……我们对付秦侠,这是足够了。但要对付秦侠上头的傅淑训……”

    孔田闻言,更加幽幽地笑道:“这事儿,管勾大人只会办得比我们更漂亮!”

    与此同时,陈皋文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时雍坊的一处高官深宅侧门前。当陈皋文敲响叩门环的时候,深宅门内,一个富态的中年管家拉开门缝,悄悄放人进门。

    这,便是户部侍郎王正志的府邸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平日里颇为桀骜的管家今日却和善无比,尤其是当怀中不知何时微微一沉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更是带了几分真意:“老爷在书房看书。陈管勾来得巧,就在方才,老爷便吩咐下人们准备了玉泉山的水,带了福建武夷天心岩九龙窠内那产的大红袍。一会儿,陈管勾就有口福了。”

    “武夷大红袍?如此洪福,皋文惶恐。”陈皋文谦逊客套了几句,很快便见到了在书房里假意品读古卷的王正志。

    一旁的管家轻手轻脚地唤来了侍女备好了清泉茶叶,歉意地示意着陈皋文坐下。

    陈皋文看着假意品读的王正志,知道这是部寺高官在卖弄自己的地位,以示城府,心中不屑,面上却恭谨依旧。

    陈皋文猜的不错,王正志看上去淡定无比,实际上却不知多么重视这次陈皋文的来访。

    作为副手,面对一个锐意进取的正职领导,王正志最近过得是比较憋屈的。大老板决定锐意进取,作为老二当然就得收敛锋芒,伏低做小。这对于刚刚憋走了一个李侍问,还没放松多久的老二而言,心情实在是太不美妙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看起来很快就要过去了。

    想到几乎炸开的户部,看到往日面带恭谦实则跋扈的陈皋文曲意上门投诚,王正志难得露出了得意昂扬的表情。

    这一个表情,有些出卖了王正志的心境。

    看到陈皋文注意过来,王正志索性丢下书卷,看着陈皋文道:“哦?是陈管勾。怠慢了,某刚才品读古卷,一时有些失神。”

    “王翁雅意,小人岂敢坏了兴致。”陈皋文笑着附和。

    “想不到陈管勾也是一个知雅知趣之人。哈哈,正好,这武夷大红袍可以一同共赏。”王正志笑着,与陈皋文对坐到了书房的客厅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完了,话题渐渐转入了正事上。

    “王翁,今日小人前来,却是为了云南司一事。”王正志轻声道:“此次大司农考核甚严,云南司却不甚走水,一场大火燃起,卷宗尽没。怕是要受大司农责罚了。”

    “唔。”王正志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作为老二,好处也不是没有。

    至少天塌了有尚书顶着,谁要和大老板不对付,第一时间想到的靠山也是王正志。

    秦侠掀了桌子,找了靠山傅淑训,发招了。

    作为他们的对手,以陈皋文为代表的胥吏阶层自然会迅速反击。

    陈皋文口中的话当然不是害怕大司农怪罪,而是在暗示他们已经将大司农作为敌人了。这第一招,便是云南司库房走水的事情。

    闻弦歌而知雅意,王正志沉吟许久,无数准备好的言语一遍遍在心中过稿,最终笑着看着陈皋文道:“现今户部首要之事,可不是积年旧账。辽东新败,陛下心忧残局。我辈为人臣,自当为君父解忧。如那殿前哭穷惹得陛下震怒之辈,我是绝不会效仿的。陈管勾你只需想好,只要军费缺口可补,区区旧账,算得甚事?”

    陈皋文闻言,心中微微一松,缓缓笑出声来,道:“王翁英明。我辈人臣,自当为君父解忧才事。来王翁府上前,小人便曾算过。只需王文整顿户部,裁汰庸碌之吏,简拔可用之才,再挪黄河水工之费,舍河南俸禄,便可凑出银钱五十万两。如此一策,想来足够陛下宽心了。”

    “皋文!如此良策,你可真是我之子房了!”王正志听完,顿时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帮子胥吏,这次可真是让开了诺大的好处!

    陈皋文的潜台词无非是,只要陈皋文能够拿下傅淑训,能够干掉秦侠,干掉京派那些人,就能够凑出五十万两让王正志拿去作为杀手锏,在君前对付傅淑训!

    至于区区挪用黄河治河的费用,吞掉河南官员兵将俸禄军饷的事情,比起眼前的大事,能算得上事吗?

    “托了王翁之能罢了。当不得王翁夸赞。”

    “哈哈,莫要谦逊。来来,我要与你探讨这茶道!让你见识,这武夷大红袍的妙处!”

    ……

    陈皋文走后,王正志恢复了平静,只余下心绪里一片激荡。

    “大司农么……”王正志眯着眼睛,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

    明末的政治生态是颇为复杂的。作为一个户部老人,王正志对此感触极深。户部尚书是帝国政治版图上最巅峰的那一拨人。但论起政治生命,却脆弱无比。李侍问勤勉数年,供应军需艰辛刻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一旦皇帝不满,依旧被革职拿问,毫无顾忌便是明证。反倒是王正志作为户部副手,督饷西路大军,地位更稳。

    再往下,撇开那些专业水平不够,地位又不高的郎中主事,户部的真正根本反而是世袭罔替,子孙继承的胥吏。

    这些人专业水平足够,任何实务都离不开他们。百年承袭下来,端得是根基深厚,延绵京华,势力惊人。

    只不过,胥吏这样位居下九流的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若是要对付傅淑训,哪怕撕破脸动用了罢工这样的终极大招,也未必能一举必胜。

第二十三章:朝议前奏

    readx;罢工固然能够瘫痪户部,震动朝廷,让朝廷不得不出手解决危局。但也意味着朝廷可能震怒之下,直接清洗户部胥吏。虽然陈皋文等胥吏根深蒂固,看起来胜算很大。但这样的大招终究是伤人伤己,两败俱伤的路子。

    而这个时候,被费继宗、陈皋文等胥吏喂了好些年的王正志就格外有用了。

    若是由王正志最后出面应付,那一切仿佛依旧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并不会引起多大震动。而户部胥吏将罢工作为引而不发的手段,也拥有了足够的杀伤力去对付傅淑训。

    这个时候与傅淑训打擂台的就是王正志了。

    这也正是王正志在此局之中的地位。

    “五十万两……好大的手笔啊!买我一番马前卒之用,干,还是不干?”

    忽然……

    王正志想到了一个仪容翩翩,身负朝中众望的大臣。此人,便是当朝首辅周延儒。

    王正志出身北直隶,乃是河间府静海人。虽然出身进士,正儿八经的文选菁华。但却不是东林中人,在朝中虽然身居高位,却被排挤出权力的核心圈子。而这一切,盖因当朝得势之人已经是南人东林之辈了。

    出身不对付,王正志想挤进东林的圈子更进一步自然极难。

    而且,周延儒身为东林当人,夹带之中有的是可用之人。自己屡次贴过去寻求接纳,却每次都是一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的结果。这让王正志心中窝火,每每念及此处都是咬牙切齿。

    现在得了这么一个机会,王正志如何还会无动于衷?

    因为……一旦事成,王正志手中拿着的就是一整个户部啊!

    今日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要让你后悔莫及!

    “哼,没了你周延儒,内阁之中就再也无人赏识我了吗?”

    想到这里,王正志复仇打脸之心火热,大喝道:“来人,磨墨!”

    忽然,王正志又是断喝道:“罢了,老爷我亲自去!来人,备轿!”

    王府门外,看到王正志的小轿从小门急吼吼地抬出去后,陈皋文轻轻笑了起来:“大战,这才刚刚开始。”

    ……

    乾清宫里,崇祯眉头紧锁,苦苦思量,脑子里满是辽东战败的奏章打转。提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哗啦啦下去,随后又哗啦啦划掉

    一时间,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崇祯提笔的事情。

    哗啦啦写上批复的时候,毛笔在纸上的声音颇为舒缓。但当崇祯不满意,拧眉用力划掉的时候,纸张上便传来难听刺耳的的声音,让陈新甲整个儿心肝都提了起来,徒然变得紧张。

    如此一来,陈新甲眼观鼻,鼻观心,更加默然。

    陈新甲当然知道崇祯在忧虑什么。

    辽东战败,数年经营付之一炬,内寇更忧,糜烂中原。这让崇祯烦闷不已。

    更加让陈新甲惴惴的是中枢的无力,哪怕只是简单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都做不到。

    面对辽东的败局,兵部给出的对策是收拢残兵,据守山海关,整顿燕山边城关隘,随后搜刮京营可战之兵,笼络左良玉所部北上,徐徐调遣石柱土司秦良玉所部以及广西狼兵北上。

    败兵败局,调遣援兵,最首要考虑的当然是能战。这方面来看,最靠谱的是秦良玉所部兵马,其次是广西狼兵。

    但四川远在千里之外,广西更是远隔何止三千里,遥遥无可期。

    左良玉之兵虽然可用,但谁都知道其兵正在对付张献忠的兵马。

    故而,论及能用之兵,能解时局之兵,自然首推京营。

    总督京营戎政李国桢是个嘴皮子不错的勋贵之后,世袭襄城伯,其父李守錡在崇祯初年时就担任总督京营之职。崇祯对其父子倒是颇为信任,一年二十余万两真金白银投入,每年惯例成色丝毫不减,可见崇祯之期待。

    只不过,对于京营的现状,旁人或许不清楚,陈新甲岂能不知?

    这样一支中央嫡系主力军,从一开始崇祯就没挪开过眼珠子。帝国有内患边患,在崇祯眼里,内患比边患还要重要。崇祯十二年,杨嗣昌督师襄阳的时候,京营主力就已经由京营总兵官孙应元带去湖北荆门,此刻正在与降而复叛的张献忠部鏖战。

    至于其他留在京中的京营余部,不说二十万军额被吃空了八成还是九成,就说京营里一个个带兵的勋贵军将,还有几个是还能骑马拉弓的?

    让这样一支军队援兵辽东,只怕连出城百里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论及辽东兵事,陈新甲压根就没将京营算上去过。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陈新甲是不会说的。甚至,还要为京营争取军费,稍加整顿,以图辽东恢复之用。对于陈新甲而言,一个隐隐颇为恐怖的念头在心中徘徊,辽东已经糜烂如此,若是山海关不为依靠,建奴的铁蹄岂不是又有可能入寇京师?

    到那时候……再整顿京营就晚了。

    至于白杆兵,秦良玉的确公忠体国,却远在四川,沿途不说补给之用,就说张献忠作乱西南,秦良玉就无力北上。至于狼兵,更只是安陛下之心罢了……

    陈新甲心中思路清楚,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打转,无法宽慰崇祯焦虑之心。

    因为……

    更加艰难的问题并不在于没有对策。

    而在于……就连这么一点微末之计都无法施为。

    至于原因,很简单:没银子!

    没银子,自然万事皆休。

    想到这里,陈新甲心中一阵黯然。甚至,在陈新甲的暗自推测之下,屡受打击的崇祯只怕已经有了求和之心。

    陈新甲不知道的是,若没了秦侠对崇祯那一番振作鼓励之言,此刻的崇祯早就将求和的任务丢给陈新甲去布置了。

    正当此时,乾清宫金灿灿的金砖地面上,接连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陈新甲微微一挑眉,他知道,大学士魏照乘带着户部的人来了。

    魏照乘是内阁成员,文渊阁大学士,曾任兵部侍郎,入阁后又兼领户部尚书,最后因为才能平庸,不堪于事,在接连弹劾之下,这才剩下孤零零一个文渊阁大学士的实职。

    魏照乘虽然是财政口出身的内阁大学士,但实际上已然落魄。为何……今日又上殿了呢?

第二十四章:筹饷之策

    readx;魏照乘为何落魄,更加具体一点,是因为魏照乘是崇祯十二年的内阁首辅,所谓阉党余孽薛国观引荐入阁的。但薛国观一贯和东林党不对付。现在东林党人随周延儒入阁首辅后大势已张,魏照乘自然不再好受。

    只不过,让陈新甲微微惊讶的是,跟随魏照乘进来的并不是现任户部尚书傅淑训,而是户部左侍郎王正志。

    看到这里,陈新甲微微眯了下眼睛,脚步朝着边缘地带上不着痕迹的挪了下。

    今日风云,似有变幻呐。

    魏照乘带着王正志来了以后,行了礼,崇祯挥手让其一旁侍奉,继续提笔。

    “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敏而纳言,应是可靠之人……出使辽沈之事……”

    “滋滋滋……”

    “父皇……”

    “我大明皇帝,不称臣不纳贡,无和亲之屈膝,亦无割地之国耻。天子卫国门,君王死社稷!”

    啪!

    笔断。

    崇祯提笔的右手青筋暴起,上好的北狼毫候笔应声一断,带着主人幽幽的叹息声被丢在了一旁。

    三人见此,面面相觑,纷纷失神。

    此刻,崇祯这才抬起头看着前来的三位大臣,微微一皱眉道:“傅爱卿还没到吗?”

    崇祯说完,一旁的王承恩便低声对崇祯道:“圣上,傅启昧今日未在户部,得讯稍晚,故会来迟稍待。”

    随后,王承恩是低声细语了几句,语速颇快,只容崇祯能听到,只有在提及秦侠、户部两个词的时候,语速迟缓,却更是压低了声音。

    崇祯缓缓颔首,看了一眼被涂抹得不辨字迹的草稿,挥手让王承恩收拾了,随后看着台下的魏照乘、陈新甲以及王正志,略过三人之时,目光微微在王正志身上停顿了一下。

    随后,随侍一旁的小太监搬来了四个椅子,三人分别落座。

    这么微微耽搁了一会儿,脚步匆忙的傅淑训也赶到了。

    傅淑训看到殿中多了王正志的时候,目光微沉,坐到右方上首。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崇祯微微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微微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陈爱卿,你说说吧。”

    于是陈新甲行礼谢恩,随后说道:“此次所论,是辽东之事。兵部议定,调四川石柱秦良玉所部白杆兵,集广西狼兵,汇京营之力,以稳辽东京畿之局面。此议一定,便需立刻整顿京营。凝余力,补新丁,勤训操,苦练劲旅。兵部算了下,先期京营整顿,或涉裁汰老弱六千,新建马兵两营,步兵四营,并相应辅兵,共需新建军额一万四千。调石柱秦良玉所部,山川远隔,纵为土司之兵可稍稍自担,中枢也当备犒赏,调军需。”

    陈新甲说到这里,魏照乘忽然很不礼貌地道:“石柱宣抚使公忠体国,若入能顺利入京援兵,自当备齐粮饷。然则广西狼兵倭寇用时所有滋扰地方之举,再入京师,路途三千里,靡费不可数。若中枢一力承担,则不如尽数用于整顿京师。若中枢如故,不加粮饷,则依狼兵习性,恐乱省县。臣议以京营为重。”

    魏照乘为人朝中评价,多是才能庸劣。今日这一番议论倒是让崇祯目光微亮,缓缓颔首:“有理。”

    按照正常的议事节奏,兵部提了办法,阁臣点评了意见,接下来这接力棒就该到户部这边接手了。

    毕竟陈新甲所言无非就是要钱粮来的,而兵事之算,过半也得看钱粮是否能跟上。

    事实上,大多数扯皮也就在这里。这一次,崇祯也没指望能让户部如何开口。

    听着兵部的部议结论,傅淑训心下微沉,脑海中过了一遍所需费用,刚刚要开口,却见一人忽然朗声开口,让傅淑训双目顿时微瞪。

    “陛下。裁汰老弱三千,计一人需归家路费,伤残病弱医药并衣食一月之用,则一人所费折银五两。再建军额,每兵照比关宁一月银一两四钱米一斛,岁该银十六两八钱,米六石。二万名共该银三十三六千两,米十二万石。若计马兵所用,则再加十万以备。合计共需银四十五万一千两,米十二万石。户部若保三月京官所用,不计四月黄河清淤所需,暂缓河南人事,则能挪银三十万两,粮米十万石。”

    王正志将一个个数字爆出,井井有条,逻辑严密,登时让傅淑训的面容变得格外凝重。

    另外一边,另一个人更加激动。

    只见崇祯腾得站了起来,凝视着王正志急忙喝问道:“王卿,君前不得戏言!”

    与此同时,崇祯脑子里顿时急剧思索了起来。

    王正志什么时候如此能干了?

    户部的情况,什么时候一下子好转了?

    李侍问执掌户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宽裕过!

    虽然户部能够筹措出来的数字比起实际上所需要的数字还有一段距离,但兵部也可以凑啊!兵部管着太仆寺,太仆寺作为为军队购买战马的部门,为了战马的草料,实际上掌握了一部分征收田赋的权力!

    户部这边的家底崇祯不太能掌握,但兵部的陈新甲可是心腹,余下的钱粮,兵部八成能凑出来!

    “难道,上苍也可怜了我,让国势重振了吗?”

    崇祯脑海中最后一个发散的念头收回来,目光凝视在王正志身上的时候,也顿时看到了王正志身后,傅淑训凝重的表情。

    此刻的傅淑训心思不断下沉,暗暗骂了一声奸贼误国,心中急剧思索了起来。

    王正志这是再给他挖坑啊!王正志显然是得到了户部胥吏的支持,只要让胥吏们少贪一点,挪出四十万两军饷还是有可能的。

    相反,此刻被胥吏视为眼中钉的傅淑训别说四十万两,便是有办法挪出十万两也会被胥吏坏事,此战不胜胥吏,便再好的妙计也无法施展。

    可这番话,能在皇帝面前说吗?王正志能拿出四十万两,傅淑训连十万两都拿不出,说出去不丢人吗?身为户部长官,连胥吏和副手都治不住,更是能力问题了!

第二十五章:暗流涌动的朝议

    readx;“陛下!王侍郎用事心切,其诚可嘉。京营事重,君前无有戏言。京营粮饷实务之策应具于文字,成于部内为部议再做议论。京营财赋归属为云南司所计,臣请陛下稍宽心思,等云南司郎中南云吉附议奏章,书于筹措银两之策,而后臣自当上奏陛下,再做他论。”傅淑训沉声回复,表情很是不太好看。

    陈新甲眸光闪动。

    副手给正职挖坑,上司给副手拆台。户部这一场戏,要闹到君前上了啊。

    傅淑训说完,王正志微微垂首,目光锐利。傅淑训的拆台并不止于字面意思。王正志得到了胥吏的支持,可户部运行,权力都在官员手上。云南司的郎中、主事可不一定听你王正志的话!

    这样一个敲打让王正志心下一凛,对这个正职上司的厉害多了一点了解,但他的牌可不止于此!

    只王正志他眯着眼睛笑道:“不敢欺瞒圣上。近日云南司库房走水,文牍付之一炬,故而云南司尚未具文,而臣下心忧陛下焦虑,便斗胆先行说了。既然大司农如此,臣下三日后便具文上书。想来大司农亦是能得妙计,以安陛下之心的。”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人精,眼珠子一转便听明白了两人彼此之间针锋相对之声。

    堂堂户部,岂是那么轻易走水的。

    就当傅淑训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魏照乘笑着说道:“王侍郎如此勤勉于事,堪为干吏。钱粮既然有望,京畿安危也就多一份保障,老臣为陛下贺。”

    魏照乘开了口,众人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到了傅淑训身上。魏照乘这一击加码过来,傅淑训躲不过去了。

    被逼成了这样,傅淑训哪里还会怯战,咬着牙说道:“筹措军饷,解君上忧患是臣之本分。臣三日后亦当……上书陛下,京营军饷筹措之策。”

    看着户部的正副长官彼此针锋相对,竞相进言,眼看就能解决军饷之事。这让崇祯面上浮现了良久未曾有过的激动喜悦之色:“好,好,好!朕等两位爱卿的喜讯!”

    四位大臣离去后,崇祯脑海里忽然间浮现起了朱慈烺的身影,那个颇似自己有几分刚强的皇太子。

    崇祯登基十五年,权数心机都已经渐渐熟悉。加上王承恩传来的消息,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化名秦侠的太子朱慈烺进了户部,靠着戏耍了京派土著胥吏得到了浙江绍兴一派胥吏的信任,拿到了机密的账册,随后找到傅淑训,没有暴露太子的身份,竟然也说动了傅淑训压上了筹码,倒向了秦侠这一边,开始了一场风险巨大,成功率看起来颇为低微的战争。

    真是……

    十四少年入户部,一朝风起……涌京华啊……

    …………………………

    紫禁城对于旁人而言是巍峨高不可攀的。但对于高官显宦而言有权有势之人而言,这里的就如同一个筛子一样,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相关人等的耳中。

    比如陈皋文,比如南云吉,比如户部诸多傅淑训的心腹,王正志的心腹。以及……云南司郎中南云吉,主事余青这样一个个不慎被拉入漩涡,自命是大人物的小人物。

    这一夜,傅淑训的府邸很不安静。

    次日。

    通往澄清坊的路上,一顶小轿子一摇一晃,速度不慢。轿子的小窗上已经被外面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掀起。

    这年轻男子浓眉大眼国字脸,肤色也显出晒黑过度的麦色,穿着一身不太符合气质的长衫,骑着马,一边看着路,一边时不时回望着身边的男子,听着一段段噼里啪啦传出的抱怨声。

    “区区一个武清乡下的破落书生,不知怎的被大司农瞧上了,竟然蹑窜着大司农发动了如此危险的举动。”

    ……

    “本官不说文选清华,却也是大部主事,正六品官位。竟是要上门为一区区无品胥吏谋划,简直有辱斯文!”

    ……马上国字脸男子笑而不语。

    “要不是傅翁盛情,说什么此战一开就没有回头箭可寻,说什么胜算大半就看傅翁此次眼光,这意思便是胜算大半都要落在秦侠身上?这是何道理?哎呀呀,要是那秦侠仗势欺人,不尊士子,我绝不伺候!”

    “哎呀呀,如圭兄,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唤作如圭兄的是户部尚书傅淑训二子傅如圭,轿子上那个肤色白净,脸上微汗,叨叨絮絮的男子自然就是云南司主事余青。

    对于余青的吐槽,傅如圭只是无奈地笑,依旧不语。

    “唉,听说昨日乾清宫议事……再过两日,左侍郎与大司农就要分别上书京营军饷筹措之策了……”

    余青与傅淑训具是湖广孝感人,是官员结党之中门槛最低的一种:乡党。听着余青唠唠叨叨说着,傅如圭安静地骑着马,缓慢跟着轿子,前面诸多唠叨纷纷充耳不闻,只是到了余青最后一个提及军饷筹措之策的时候,面上神色终于才多了一点动容。

    只听这被余青唤作如圭的年轻魁梧男子道:“家翁今日让你我前去,也正是为了此事啊。近日之事,都因此子而起。困局破局之点,终究是在他的身上。或许他能有办法筹措粮饷吧。”

    余青闻言,不知觉微微皱眉了起来。

    这算是什么狗主意?费继宗、陈皋文等人是户部胥吏的代表,面对生死存亡的危险,可以让出大利让王正志顺利解决军饷之事。

    可秦侠呢?

    一个来路不明,显然也只是个穷小子的年轻胥吏,竟然有本事变出银子?

    心中满是不信,更带了几分对傅如圭的不屑。

    傅如圭是傅淑训的次子,年岁不小,已经将近二十。这个年纪在一般的家庭之中都是早就该有一番事业了。

    但傅如圭却不喜文学八股之道,气得傅淑训每每念及此处,都是要发一通脾气。但不同于沉稳守拙的长兄傅如金,傅如圭在很多事上都颇有见地。跟随其父傅淑训总督南北直隶,各省剿饷,在实务处理上都有独特的眼光。更有几次护卫左右,让傅淑训避过危险。让傅淑训渐渐也心平气和,接受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二子。

    但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看在余青的心里,只有四个字:不务正业!

第二十六章:秦府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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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不务正业的傅如圭也不理会自己,余青的心中憋闷,心里就更加肆意地吐槽了起来。

    “部里都不知道吵成什么样了,那些得势便猖狂的胥吏之辈这些时日简直将公堂当做私家,公务尽皆荒废,平时本来就十之五六不在,近日甚至都有将公家器物拿回家的事情。论及户部筹粮饷之事,若是王正志在场,便殷勤前后,无不出谋划策,让其竟有户部长官的气象。反倒是我们这些亲近大司农之辈,但凡路过,无不是被冷漠对待。”

    “如圭公子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户部里,如我这样还能坚持团结在大司农身边的同党,已经没有几个了吗?搞得我在户部找个人商量都没有办法,更别说筹饷之策了,还要具体细务,那不该是胥吏之辈所为吗?我等儒臣跟着大司农,今日就要开始受苦了啊!”

    ……

    不管余青心中如何吐槽,但终究抗拒不了大司农的命令,跟着傅如圭一步一步到了澄清坊的秦府。

    只是刚刚走到这边,傅如圭便紧张起来,左右看着屋舍,频频皱眉。

    见傅如圭紧张,余青便问道:“如圭公子,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傅如圭回道。

    余青摇摇头:“这有何不对劲的,哪家回去不是静守家中的。”

    傅如圭只是摇头,却没有再回答。

    秦侠的秦府是在澄清坊的西北角,也算得上是诸多人家时常要过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竟是安安静静的,显然不合常理。

    两人这样说了会儿话,秦府的门口也就走到了。

    余青看了一眼傅如圭,想到傅淑训这次寄予众望,让余青为主找秦侠,便清咳一声,昂首挺胸,踏步走上了门前,拿起了叩门环,敲门了起来。

    “秦侠可在?户部云南清吏司司主事余青来访!”

    没人答应……寂静无声。

    这让余青有些恼火,手底下也就更加用力了起来。

    啪啪啪……

    砰砰砰……

    傅如圭抬头左右望着,感觉哪儿凑过来一道目光。

    余青见此,只觉得傅如圭是在照顾自己被无视的脆弱自尊,顿时面色掌握,声色也是严厉起来:“来人开门!秦家怎的如此没有待客之道?门子在哪里?来个人开门!”

    随后猛击叩门环,砰砰砰……

    依旧没声儿。

    “简直岂有此理!”余青恼了:“不开是吧,信不信本官叫人砸了你这破门!”

    说罢,余青发泄一般猛地一推大门!

    却不料,这大门被余青这一推竟是应声而开,竟是根本就没锁!

    见余青推门打开,傅如圭忽然大叫:“余兄,先莫进门!”

    “难道这还是龙潭虎穴不成!秦侠,你给我出来,本官乃云南司主事,你如此藐视上官,是不想……噗……”

    咣当……

    就当余青大喊大叫的时候,忽然一桶污浊混杂着菜叶子的脏水从门上倒下,污浊的浑水湿透余青全身,更将发髻打散,沾上了几根菜叶,垂在余青额前,十足可笑模样。

    此刻,似乎万籁俱静,只余下倒在地上的木桶咣当咣当的响着。

    就当傅如圭反应过来走上前的时候。

    一个个怒骂的声音叫了起来:“来人啊!打这厮泼皮,又敢上来欺我秦府。难道真当我们秦府无人吗?俺张镇便不怕你!”

    “李三麻子,叫上七狗子,俺家老三都过来,收拾这上门闹事的泼皮!”

    “好啊!围了我秦府院子,不许我秦府买卖粮米菜肉。今天还敢来上前叫门,不打得你爹娘识不得俺张镇的名字倒过来写!”

    ……

    见了余青遭遇的傅如圭本来还怒气勃发,就要上前揍人,但听到最后,顿时听出了问题所在,看着两三个壮汉围上来的时候还打算揍一顿发火。

    但当傅如圭看到不知何时十来个老汉壮妇扛着扫把悄悄围过来的时候,傅如圭顿时变色:“误会误会,我等绝不是来寻衅的恶人!我等,是秦侠交好的同僚啊!”

    ……

    书房里,院门口四个围上去要打杀的壮汉一个个匍匐在地上。为首一人,皮肤黝黑粗糙,骨架高大,长手长脚,一张方脸上满是不忿,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旁边一个脸上麻子颇多,一个身材干瘦,一个显然还只是十一二岁,茫然懵懂,畏缩地躺在地上。

    秦侠看着为首的张镇,手上荆条紧握,厉声喝斥道:“好啊。真是泼天的胆子。来了贵客,竟是如此无礼,上来就粗声叫骂,开门就是动手打人。怎么,一个个都罔顾国法家法不成?”

    “谁让他们举止犹如那些恶人……”秦侠发了话,领头那个自认护院有功心中委屈的壮汉张镇抗辩一句,但声量却越发小了。

    倒是一旁自顾自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身子的余青听完,更加紧握毛巾,牙齿咯吱的响。

    这秦侠倒是深得指桑骂魁之能。

    秦侠见此,冷声道:“触犯家法,冒犯贵客。我要罚诸君,还不服吗?”

    张镇闻言,浑身一颤,立时道:“小的心服口服,任由老爷责罚。”

    “任由老爷责罚!”其他三人也是颤声回答。

    见此,秦侠这才转过身,歉意地对着余青与傅如圭道:“管教失当,秦侠惭愧不已。方才我已吩咐老仆,摆酒设宴,以作请罪。”

    余青看着秦侠轻笑着赔罪,但眸光清亮一片坦荡,仿佛做了什么铲除奸邪的好事一样。一念及此,顿时心中来气。

    一旁的傅如圭横了一眼看过去,抢过话头道:“谁能料想到秦侠小兄弟家中情势竟也是如此险恶了。竟然连家中门前都如险地……秦侠小兄弟有此忠仆,是幸事,不当如此怪罪。”

    傅如圭全程中立,没有余青那么多预置的立场与执念,倒是清楚这次实际上是余青举止跋扈做得过了,以至于被误会为恶人。

    而且,秦侠处罚下人越是严厉,就越发如同一巴掌狠狠打在他们脸上。人家忠仆护主反被责罚,岂不是映衬得惹出这摊子事的余青与傅如圭越发奸佞可恶?

第二十七章:家丁纪律

    readx;余青也是回过神来,换了块毛巾擦拭身子。但待看到一块腐烂发臭的菜叶子时,依旧是嘴角一抽。他也不笨,知道自己理亏,纠缠下去有害无益,更荒废大事。

    于是余青咽下恶气,龇了龇牙道:“既是误会……不当让忠良寒了心……秦侠小兄弟莫要苛责了。”

    “那就依两位贵客所言。”秦侠依旧是目光清澈,笑容坦荡,看着张镇几人道:“贵客虽然不怪罪,但我家法却不能误了。来人,罚这此人本月不得吃肉,工时加一成!”

    听完秦侠的处罚,余青更是心中怒火一升。觉得这简直跟没罚一样,谁家奴仆一月能吃得上一餐肉?倒是傅如圭玩味地看了一眼。

    “是,老爷。”一旁的司恩低声应下,带着几人出去了。

    这时,场上这才只余下了余青、傅如圭与秦侠。

    看着傅如圭头顶上的菜叶子,秦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晚膳还有些时候,秦侠已经吩咐人备了热浴净衣。”

    余青听此,脸上表情总算好看了一点:“那我先去收拾。”

    傅如圭见此,倒是摇头:“我还是先听听秦侠小兄弟近日的近况吧。”

    余青闻言,却是脚步不停,显然毫无兴趣。

    见此,秦侠也乐意见得,便开口对傅如圭将最近之事娓娓道来。

    今天距离秦侠离开户部这才不过一旬,十日出头。但这一旬中发生的事情,却比别人半辈子遇到的热闹还要精彩。

    自从秦侠带着户部的账册回了澄清坊,这澄清坊里气氛一下子便古怪了起来。

    秦侠门前不远就是米市大街,一向是人烟稠密,商贸兴盛的地方。靠着这个裨益,秦侠门前也是一条颇为热闹的马路。不少小商小贩行走贩货,设摊摆点,端得是热闹繁华。

    但秦侠带回了账册以后,不知何时澄清坊便疯传秦侠得罪了厉害的贵人,连累得澄清坊要遭殃了!

    先是几个沿街大米铺关店歇业,导致澄清坊采买不便。随后就是澄清坊突如其来的治安恶化。

    米市大街到秦府门前这一条路每日都有泼皮无赖横行,到了入夜更是如百鬼夜行,恶性遍地,区区三日,就不知报到东城兵马司有多少偷窃强抢之案。

    偏生,东城兵马司竟是不管不顾,让如此一来,整条大街自然空旷如同鬼蜮。

    几个邻里本来就不熟悉,家中遭遇抢盗后更是避秦家如蛇蝎,不知多少人心中腹诽。原本还算热情的坊正严璐更是早就消失。

    门前的铺子摊贩没了,要采买就只能去米市大街。秦府上数十口人,每日消耗都是巨额,不得不每日采买。

    到这个时候司恩突然发现,米市大街上开着的铺子一见秦家出来采买,顿时趁机加价一倍,就这还别嫌贵,要不然米市大街上就直接买不着了。

    如此遭遇气得司恩罕见地骂出了乡下粗话。

    还是秦侠反应了过来,派了十来个工匠里子弟仆妇,带着家中全部的大板车小推车,让司恩带够了银子,一次性从南城买够了一月米粮杂货之用。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发觉秦侠买够了东西,秦府其他别处日常开始冒出诸多麻烦。

    时不时门前总是多了别家倾到过来的垃圾污秽之物。时不时就有青皮无赖敲门闹事。好在秦侠府上别的不多,男丁可是不少。

    第一次来了,不知如何应对,忍够了才让青皮无赖远去。

    第二次再有泼皮来,秦侠有了准备。门前架好机关,领头的泼皮一进门,顿时就是一大桶臭水泼下。

    其余泼皮没泼到的,吼着要报复,结果冲进没两步,就深陷污秽满坑的陷阱。这些污秽之物还是门前倾倒下来的。

    不过瞬息之间,两个陷阱就收拾了五六个人,余下还有七八个再怎么张牙舞爪,一样被张镇领着人冲上去拿着木棍毒打一顿就哀嚎着退散,溃不成军。

    至此以后,这才没有了泼皮上门叫骂的事情。门前的陷阱也收了起来,不然这次余青要吃的苦头还不止于此。

    秦侠说到这里,以为傅如圭听到那些污秽埋坑的事情会十分不屑,感觉恶心。毕竟儒生大多是瞧不上这些的。

    但秦侠瞥眼一看,却见傅如圭竟是格外有兴致地朝着秦侠比划了起来:“那几处陷阱是如何设置的?是埋坑之后,上铺稻草,覆盖泥土。还是轻薄竹席覆盖?那木桶是如何安放的?我见今日还有老仆在测,这些人如何有的勇气,竟是敢上前扑杀?要知晓,那些青皮无赖也都是厮打惯了,不是易与之辈呀。”

    “不外乎,成于组织,用于纪律,后勤不乏,然后勇力。”秦侠仔细地看了一眼傅如圭,缓缓回答道。

    “成于组织,用于纪律,后勤不乏,然后勇力……”

    “成于组织,用于纪律,后勤不乏,然后勇力……”傅如圭喃喃念了几句:“说得好呀,说得好呀。秦侠小兄弟如此一言通俗易懂,却直入兵法至理。今日,如圭受教了。”

    说罢,傅如圭郑重一礼。

    秦侠侧身一让,避开此礼道:“些许微末之道,不足挂齿,傅兄如此实在折杀在下了。”

    傅如圭听完,也不矫情,没有再继续坚持,而是挑起话头继续问道:“方才听闻秦侠小兄弟处罚起几位忠仆的时候……用的是罚没肉吃。莫不是,秦府家中,每一仆妇都能有肉食?”

    秦侠含笑摇头:“当然不是。这些都是秦府匠作大院里的子弟,有些实在不愿当匠人,又非读书种,便让其签了死契,成了家丁。若是家丁合格,那当然是每日都有肉食的。这也是后勤不乏的应用。当然,钱粮也要舍得。”

    “家丁……”傅如圭听着这两个字,目光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

    秦侠颔首,没有回应傅如圭目光里那抹意味深长的话语:“成了家丁,便要敢于在人前作战。我待其饱食衣足,家人厚待。为的便是让其迎敌之时,无怯懦畏惧之心。这是后勤不乏的道理。同样,但有后退,不尊法度者,家法伺候!如此功赏过罚,纪律初成矣。自然,也就有了勇气与战力。”

第二十八章:春秋大梦

    readx;听完了秦侠的话,傅如圭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起来,久久思量不知想些什么。

    见此,秦侠高声一笑,饶转话头道:“哈哈,府中微末小事,不足为题。府内之事主要是围绕着匠作大院来的,那里才是秦府近日的根本所在。就是方才,我也是在匠作大院里做事。那里声音嘈杂,又是居于澄清坊角落,所以外间声音听不清。要不然不会听不到门前动静的。依我看,傅兄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傅如圭缓缓颔首,倒是颇有兴趣。但忽然,外间步点颇快的脚步声传来,傅如圭望过去,见到了快步走过来的余青。

    秦侠与傅如圭两人聊了一会儿,余青此刻也赶了回来。

    一回来,余青便直接开口问道:“账册之事?如何了?”

    也怪不得余青如此着急,秦府境况如此之策,账册破解的问题自然更加高悬在众人心中。

    见余青如此直接开口询问,秦侠似乎有些措不及防,犹豫了下,这才尴尬一笑道:“满城找不到账房……于是……”

    原来,秦侠遇到的麻烦,日常庶务还不是关键的。

    秦侠要算出账册,自然要需要人手。可是这些时日来,整个京师却忽然间变了个样。无论秦侠怎么悬以高额薪俸都找不到合格可用的账房师爷。整个京师牙行更是一听澄清坊秦府,便纷纷摇头,让秦侠再也寻不到牙人,更别说招募人手了。

    直到秦侠以三十两一个月,事成后五十两红花的超高待遇发出去后,这才有了三个着实眼热的山西账房上门。

    只不过,只是干了一天,第二天这三个账房师爷便纷纷离去。

    一打听,竟是这几人的家小都被人传了话。直到三人回去被打折了腿,这才保了家人平安。

    听秦侠将这样的遭遇说出,傅如圭与余青顿时面面相觑。心中纷纷升起不妙的预感。

    “现在能算账之人,还有几人?”余青追问,心中好歹怀了一点希冀。

    秦侠敢动手要将胥吏之辈翻天,总能有点倚仗和底蕴吧?说不定还暗藏了十来个积年老手,大不了苦点累点熬夜通宵,总该有希望破解账册吧!

    听余青追问,秦侠苦笑道:“只有秦某一人。”

    “什么?”傅如圭与余青都纷纷惊呼了起来:“只有你秦侠一人?”

    就秦侠一人!那算账要算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里,两人都是毫不掩饰面上的惊愕,就连称呼上的亲热也不顾了。

    一个秦侠,要算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账册破解出来?

    等秦侠破解出来的时候,只怕那会儿他们的骨头都可以拿出来敲鼓了吧!

    两人纷纷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傅淑训的倚仗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将所有人都坑大发了!

    秦侠无奈地点头,道:“却是如此。我也想不到,陈皋文之辈竟是如此……霸道强横。”

    诺大个京师,秦侠竟是连一个账房都找不来,的确让秦侠窝火不已。尤其是那威胁账房家小之举,更是让秦侠愤怒之余,感觉到了一股心寒。

    祸不及妻小这样的底线竟是丝毫不顾,悍然践踏。

    余青可没有心情顾忌秦侠的感受,他微微迷茫地看了一眼傅如圭,砸了下嘴巴,脑子里急剧转了下,总算找到了此行来的关键点。

    傅淑训与王正志一战,核心节点便是秦侠与陈皋文等户部胥吏的纷争。

    帮助秦侠拿下陈皋文等胥吏,王正志所谓京营钱粮之策也就没了本钱,再无其他底牌可以与傅淑训争雄。

    可是,眼下秦侠对账册之事毫无进展,要拿下陈皋文等胥吏也就无从说起。

    一念及此,余青几乎脱口而出地问道:“秦侠,你可知前日乾清宫上,东暖阁陛下召见大司农与王侍郎之事?”

    秦侠缓缓颔首,宫中的事情或许别人不清楚,秦侠却无论如何是知晓的。

    这也是秦侠的年纪轻的好处,在宫中有人递话不会被人猜忌,故而这消息传递十分全面迅速。

    “是京营钱粮之策。”秦侠缓缓颔首。

    余青眉上多了点喜色:“秦小兄弟可有谋划?”

    秦侠果然是低眉轻语,似乎是心算了一阵后,开口道:“若我为大司农出谋划策,上策之事应言户部十日后,可筹折色六十万两,不计本色。”

    折色就是纯银子,本色就是算上米粮。

    秦侠一语道出,余青顿时眉头一挑,焦躁之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六十万两!你秦侠好大的本事!王正志那方能筹措银两三十万,那还是得了陈皋文、费继宗等人泣血让步之利。你秦侠今日说个子丑寅卯出来,若是真能让胥吏让你十分利,为你筹措六十万两,我便任你处置。若是不能,便休怪我在大司农面前,戳穿你欺瞒无能之举!”

    秦侠闻言,微微一叹,将整个人放在椅背上,看着余青灼灼的目光,垂下头,右手趁着太阳穴,声音低沉地道:“此策,自然还是要看账册解出。”

    余青听完,气得几乎笑了起来,吐出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春秋大梦,望尔觉醒!”

    “余兄!岂能无礼!”傅如圭沉声将余青扯到身后。

    余青见此,看了傅如圭一眼,冷哼一声,走了。他倒是不敢得罪傅如圭,可秦府如此遭遇已然让他放弃了所有对秦侠的期望,扭头就走,毫无停留。

    见余青毫不犹疑地走掉,傅如圭脑海之中纷纷浮现秦侠入户部后的所作所为,拧着眉毛,最终轻叹一声,目光复杂而犹疑地看着秦侠,道:“秦侠小兄弟,好自为之。”

    秦侠起身一路挽留到庭上,傅如圭只是摇头摆手,丝毫不做停留。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秦侠微微凝眉,却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忽然,秦侠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在自己视界里晃来晃去。原来是站在庭院角落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张镇,身后,则是几个跟着的小伙伴,手上都带着家伙。这几人显然也听到了院内吵闹,还以为要打架呢。

    秦侠见此,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不知觉间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第二十九章:敌人的橄榄枝

    readx;方才书房里的高声对喝显然也是引起了这几个护卫家丁的注意。

    “都看什么?还不快去干活!老爷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担心!”一旁的司恩不知何时走到了秦侠身边,高声喝骂,倒是将一干人都轰走了。

    唯独张镇却是抛下了一杆木棍,快步走到了秦侠身前一丈之地,随后道:“老爷,俺不是要打架的。是俺爹说,老爷要的那个……吃……吃……”

    “是齿轮?”秦侠喜色不掩。

    张镇狠狠点头:“对对,俺爹说的,就是老爷说的这个……齿轮!俺爹说,做好了!”

    “哈哈哈哈!”秦侠纵声大笑:“好!张镇你有福分了!又能有肉吃了!”

    张镇顿时抬起头憨笑道:“老爷要解俺的禁令?”

    “老爷要赏你爹银子!司恩,传我令,做出齿轮,奖铁匠张丑驴银五十两!其余人的赏格,依老爷我之前所言,都下发出去!”秦侠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紧跟着快步跑进了匠作大院里头。

    原地上,张镇还是发呆着。

    直到司恩走过来,拿着五十两椅子笑眯眯地看着张镇道:“傻小子,愣着什么?还不拿着银子找你爹讨赏去!到时候,想吃肉想吃酒,都有!”

    ……

    等张镇欢天喜地拿了银子跑了,司恩这才肉疼了起来。

    司恩不像其他入宫的阉人,满眼珠子都是银钱的事情。他比宫人要强很多,入宫之前有个遗腹子。心中有了希望,自然不像其他太监一个劲搂钱,以防晚景难过。故而司恩满心思都指望着秦侠能够早登太子之位,这份诚意实打实的足,也克制自己,不给秦侠坏事。

    旁人看秦侠在户部惹得风云变色,在府内众人膜拜。只有司恩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感受到秦侠身受了多少压力。

    不说户部里那些司恩不太知晓的恩怨。就说府内,买下左近三处院落,一口气又招揽了三个大工,十来个小工,算上亲属,让秦府一口气累积有了上百口人的规模。

    这些事情坐下来,流水的银子花出去,却一分进项都没有。更是有了上百口人每日等着将秦侠的积蓄吃空。

    偏偏,这一百口人做的事情仿佛什么效果都没有,盟友来了,更是一顿冷嘲热讽,一点都不好看。似乎就连傅淑训派来的盟友也觉得秦侠拖后腿,毫无作用。

    也唯有司恩才知道,秦侠这些天来不知多少个日夜挑灯夜战,为匠作大院描画图纸,更是耗费成堆成堆的纸张,不知废了多少心血。

    想到这里,司恩微微一叹。

    听到潭溪山,秦侠抬头看去,看着司恩疲倦难掩的神色,想到司恩这些时日的辛苦,心中一叹,面上却是笑道:“大伴,可是家中快入不敷出了?”

    司恩慌忙道:“太子爷绝无需要担心此处……”

    “我当然不需要担心!”秦晓抬手压下,笑着道:“可还记得上次我拿走的那一百两银子?我在赌坊里全部押了。这会儿,该有个千把两的赚头。唔,我拿的是曹化雨家的牌子,这钱拿出来,应是没人敢查。”

    听太子爷如此说,司恩目瞪口呆,脸上愁色烟消云散。

    见此,秦侠只是笑道:“好了,大伴,拿我笔墨来把。我要写信。喔,对了,备白纸三叠吧。少了估计不够用。”

    司恩听闻,心疼太子爷操劳,但一想到自己心中那点小小的麻烦被太子爷随手就化解了,顿时兴高采烈,打算给秦侠忙完了就立刻去赌坊里拿银子!

    ……

    澄清坊往西走出不远就到了几乎紧挨着的南熏坊东头。

    南熏坊位置优异,从出了朝会的正阳门往东一路走去就到了。

    再往东往北走,在位于东江米巷东北尽头,靠近台基厂的地方,这里就是户部尚书傅淑训的家宅了。

    回到府中的傅如圭与余青几乎没怎么休息安静喘气一会儿,便见到了傅淑训。

    于是,几乎余怒未消的余青便添油加醋地将秦府里的见闻一桩桩一件件的道了出来。

    “秦侠那厮治家无方,我与傅兄方一进门,便惨遭恶仆噬客。官宦之中,谁能有闻?我私下稍一询问,这才得知,原来秦侠府中已经到了寸步不敢离家的地步。外间担忧袭扰,便以为恶霸青皮上门滋事。”

    “那秦侠端得是惹得天怒人怨,左右近邻无不恶之,几乎是众叛亲离呐。最为关键还是……秦侠账册,无一查出。整个秦府,只有秦侠一人可查账册,连一个账房也未收纳入门。我听闻过秦侠有珠算之能,可再能耐,一人能济得甚事?”

    “最后,傅兄劝慰,我好心不计前嫌,问计与他,还想听听有何可以帮衬。却不料,一听户部之策,秦侠竟是开了泼天之口,张口就要大司农上策六十万两。这这这……如此戏耍于我,岂能再留秦府?听此狂徒大言欺人?”

    ……

    傅淑训安安静静听余青说完。

    余青虽然说得颇为情绪化,添油加醋了不少主观判断。但总归还是将事情的关键点给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傅淑训也是微微心沉,倒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傅如圭道:“那秦侠,的确如此说了?无赖闹事,无人算账,户部上报六十万两之策?”

    傅淑训将关键之点摘了出来,让傅如圭无从避让,想了想,缓缓颔首道:“秦侠小兄弟的确是说了这些事情。”

    傅淑训缓缓颔首,挥退两人,陷入了沉思。

    余青本以为傅淑训会震怒一场,然后狠狠收拾一顿秦侠。现在见了傅淑训如此模样,也顿时清醒了过来。收拾了秦侠又能如何?除了给余青出一口恶气以外,平白耗费了自己人的精力。

    一念及此,余青微微有些茫然,内心更是低落了起来。

    当晚,余青的小院中便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不必忧虑。大司农连费继宗大人都见了。”孔田轻声笑着:“余主事又何必再执着?”

    余青刚刚想说的话忽然间说不出口了,看向黑漆漆的夜色,一咬牙,侧身一让,将孔田放了进来。

    两人悄悄进了书房,余青还未开口,边听孔田道:“今日秦府遭遇,孔某听闻,也是惊讶不已呀。余主事何不想想,与此辈并肩,有何既然不仁……余主事便是不义,那又如何?”

    “可是……”余青心中动摇了,随即忽然道:“南……南郎中?”

    “不错……今日南云吉郎中,应该也在王侍郎府上品茶了。啧啧,武夷山九龙窠的大红袍……价等黄金呐……”

    听到此处,余青沉默良久,干涩一声道:“若大司农远遁,我在户部,又还能留下如何位置?”

    孔田微微一笑道:“云南司主事这般关键的职司自然是再难留下。可外放江南州郡,或为知府,或入户部分司,都是大有裨益之位呐。”

    见孔田开出筹码,余主事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最终缓缓颔首。

第三十章:浩然正气

    readx;与此同时,西城大时雍坊王正志的府上,王正志与南云吉谈兴正浓:“这秦侠心机是有的。将京派胥吏耍得团团转,更是狠狠将浙派胥吏耍了一顿。只不过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有心机也是无用。”

    “傅淑训与秦侠具是外地入京,虽不乏手段,但终究缺了厚植之力量,无法用于京师。”南云吉坐在王正志府上,跟着说了一句,心中微微有些恍惚。陈皋文前些时日频繁在南云吉府邸里跑,而南云吉这两日间也是频频被傅淑训喊入府中。

    “此正所谓,天时在我,地利在我。有陈、费之辈相托,有云吉等同僚所助,更是人和也在我。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处,傅淑训之辈,又何胜之有!”王正志酣畅大笑。

    陪坐的请客和几个户部郎官主事也是纷纷笑着,面容多了一些放松。

    不止南云吉,户部的其余郎中主事这几次也是脚步不停,游走在各方之中。

    当傅淑训拿户部中层官员敲打王正志的时候,殊不知,似南云吉此类郎中主事,已经被陈皋文、费继宗等胥吏喂了一任又一任了。

    故而,在陈皋文的劝诱下,在得到了王正志的橄榄枝后,南云吉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天便来到了王正志府上。

    王正志缓缓颔首,笑眯眯地看着南云吉道:“云吉所言甚是。到了明日,便是我等上书陛下京营粮饷筹措策的时候了。看那时候,傅淑训拿不出钱粮,如何与陛下交代!这一份大功,首推云吉啊!”

    南云吉谦逊了几句,表情渐渐变得自然了起来。

    王正志与陈皋文谈判的时候,可是从户部胥吏里面要出了四十万两银子以及十五万石本色。当然,这些钱粮本来就不是户部胥吏的,而是正常收税上来,拨付下去时候,被户部胥吏从中拦腰一截给抹掉的。

    等这四十万两折色银与十五万石本色到王正志手中的时候,又是分润出了一万两折色银与南云吉。

    想到那滚烫的银钱,南云吉心中原本起伏不停的心境渐渐平静熨帖了起来。

    “王翁只管放心……京营粮饷之策奏上部议绝无问题……”南云吉坚定地道。

    陈皋文在角落静静听着两人对话,不知何时悄悄退下。

    “傅淑训那边如何了?”回到浙江会馆众人会面的栖霞小筑里,傅淑训见到了刚刚从南熏坊回来的费继宗。

    费继宗的表情不太好看,冷哼了一声道:“还能如何?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压根就瞧不上我一个从九品司务!秦侠那边如何了?如若不然,我们最大的杀招也可以翻开了。”

    “大司农此等高官,自然是输人不输阵的。”陈皋文笑着道:“不必管傅淑训了。症结在秦侠身上,现在秦侠果真一个账房都找不到,备了一个月所用,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已经无计可施了,我们留下的最后杀招也不必施展出去,那一招太过酷烈,反噬太大,先慎重些。反正,我们胜券在握!到了明日,且看傅淑训如何与皇帝交代!”

    “管勾大人英明,如此妙计一出,果然让傅淑训素手无策。”

    “还有那秦侠,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秦侠望着账册无奈哭丧,会是怎样的面容了!”

    “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不仅能过了此关,更是能够让京师那些土著也跟着滚蛋。这都是管勾大人的功劳啊。”

    孔田,原器以及一干照磨纷纷恭贺,让费继宗一张难看的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角落里,谢毅却不知何时悄悄退了下去,脑海里浮现了那张常带笑容,总是与公事房里气氛格格不入的面孔。

    ……

    南熏坊傅府书房。

    傅如圭去而复返,看到了提笔疾书的傅淑训。

    “父亲。这封书信,需要孩儿送往何方?”傅如圭是被傅淑训喊回来的。任务,便是送信。傅如圭眼尖,看到傅淑训今晚写了很多东西。而一旁,一封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奏章让傅如圭眉头一挑:“父亲,已经写好了奏章陈京营之策?”

    看到儿子如此目光敏锐,傅淑训含笑点了点头:“是写了六十万两。”

    傅如圭顿时眉头一沉。

    还没等傅如圭继续说下去,傅淑训就笑着道:“方才你与余青走后,我又见了一人。司务厅的费继宗,好一个纵横家啊。五十万军费分润五万两的手笔,为父听了……心颤呐。”

    傅如圭闻言也是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这显然就是要傅淑训服软了。

    但转而,傅如圭便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虽然知道这群胥吏的面子功夫做的极佳,肯定是姿态卑微,谦词恭言。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胥吏们使出来的手段,威胁如利剑悬空,锋锐直刺腹心。

    堂堂大司农,帝国财政系统的最高官员,竟然被一群基层属下威逼利诱,简直骇人听闻。

    “父亲大人……如何回应的?”傅如圭弱弱地问道。

    傅淑训笑着将最后一笔重重落下,随后啪的一声放在桌案上道:“我辈乃陛下肱骨大臣,岂行鼠道!”

    几个字说出,一股浩然正气萦绕此间,这一刻,傅淑训微微有些单薄的身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实,笔挺的脊梁,仿佛如泰山一样,绝不折断。

    这一刻的傅如圭甚至有些嫉妒起了秦侠。

    他何德何能,究竟灌了什么**汤这才让堂堂户部尚书为他奋力一搏,舍弃生死之虑。

    微微一声轻叹发出,傅如圭不解地道:“父亲大人如此信任秦侠,有违常理。孩儿虽觉得此子胸中自有韬略,但此番行险,恐怕胜算不大。”

    “此事,不必再说了。”傅淑训只是笑:“秦侠给了我一封信,今日我还给他一封信。你将此书信给送去城北罗大任。其余的,便只管坐看这京华风云起色吧!”

    傅淑训说完,雄姿英发。如此豪情,一时间让傅如圭也是心中燃起熊熊烈火,郑重应是,拿着这封书信便漏夜而出。

    只是,傅如圭不知道的是……当他走后,傅淑训方才所有的雄姿英发纷纷收起,紧锁着眉头,拿起了那封奏章,微微有些手抖:“秦侠啊秦侠……这一盘赌得,可真有些大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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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现在,只剩下两年了!留给全新朱慈烺的,是末路之下的狂奔……还是执起剑,用刀剑相击的声音,奏鸣一曲进击的狂想曲!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