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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史可法、绊脚石

    “事涉人身伤害的人员共计六十九人,均已移交三法司论罪。肩负监管责任的矿主,进行罚款警告,罚款计入社会保障税之中……”

    “各工坊设定最低工资制度与户籍雇工制度……”

    “即日起,朝廷将颁布《安全生产责任条例》严格约束各工坊、矿山等事涉雇工安全事宜……”

    一条又以条结果从顾炎武的口中喊出,让场上的百姓们一阵欢呼高过一阵。

    这由不得他们不高兴,这每一条结果发出,都是对百姓们的回护。

    赔偿受害者,逮捕施害者,施恩百姓,以防后患。

    完备的四条结果发出,场上的百姓们已经激动又惊喜,纷纷感觉到了朝廷对百姓利益的保护。

    这时,沈万重、黄福文等工坊主们自然也是乖乖配合,躬身应下:“吾等听候朝廷处分。”

    随后,一群如狼似虎的警员便冲上前去,抓走了二十余人。显然,这既是那些涉及刑事犯罪的工坊管理人员了。当然,也有几个罪大恶极,民愤难平的典型工坊主。

    见此场景,现场又是一阵欢呼声响彻云霄。

    台上,陈子龙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县衙门外的时候,一名老者站在路旁,看着陈子龙走出来。

    见了那老者,陈子龙微微有些吃惊:“道邻先生。卧子有礼。”

    来人赫然就是史可法:“我听崇仁书院的几个学生说你在县衙还没走,就过来寻你,果然在这里见到了你。”

    “让先生寻我,是学生之过。路上人多眼杂,先生定然有事情寻我,借一步说话吧。”陈子龙心中大约猜到了什么。

    史可法不置可否,跟着陈子龙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寻了一个水榭亭台的小居落脚。

    两人进了门,穿过前院,进入一个四面环水的池中小亭。亭上,几个清秀的侍女凑过来行礼。陈子龙挥退了仕女们,与史可法对坐。

    “先生请。”陈子龙说着,亲自为史可法倒茶。

    史可法感叹一声:“想不到,天下才承平不过两载,奢靡享乐的风气已经兴盛。”

    “这处地方,说来还是梁家三公子介绍的呢。旧党几次聚会,可不是都在这里?”陈子龙笑说。

    史可法蹙眉许久,想起了这个梁家三公子。

    这是陛下改税法时开刀的直隶炮灰,梁梦龙家的梁家,也就是卷入天津谋反案的梁清标那一家。

    谋逆一案,罪不可赦。

    梁清标、王卓如以及高尔俨三人自然是抄家入狱,家业毁于一旦。

    但陛下并不想打击过深,见好就收,借此推动了士绅一体纳粮以后便不再追究。故而,梁清标一支虽然被连根挖起,但梁梦龙传下来的梁家一脉依旧传承并未断绝。

    但同样,也是这一家因为梁清标一事深受打击,故而极力与京中权贵结交。也许是反对党都是些臭味相投的人,故而他们也就和旧党搅合在了一起。

    当然,因为梁清标这个翰林的当家人已经毁掉,梁家除了一个名臣后代的光环以外,已经没有撑得起门脸的人物。

    唯一一个有点成色的就是年轻一代的梁清朔,是秀才身份。

    还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秀才,已经困顿十余年没有中举。

    这在寻常人家里算不得什么,只是对于一个豪门而言,实在撑不起门脸。故而,梁家为了结交士绅,做的也就是移动付款机的身份。

    史可法原本想要借此引开话题,抨击到新党当政以后的害处,没想到被陈子龙这么一转,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梁清朔虽然只是移动付款机,却也是旧党的金主,被纳入圈子之中。

    “罢了,罢了。闲话我也不与卧子说。这一桩事情了结,卧子如何感想?须知,朝廷可无一处要正本清源。士农工商,乃是公理正义。朝廷此番却无一个正人君子仗义执言。”史可法拧着眉头,显然对这个结果不爽。

    他要定调子,陈子龙却未如史可法的愿:“调查组会在各县推行安全生产管理监督,往后此等矿难发生,涉案人员该追责刑事责任的一律会被判刑,抚恤触发亦是都有定制,能让百姓安心挣钱。小子认为,这个结果是正理。”

    “何必与老夫打这些马虎眼?”史可法叹了口气:“我说的是,朝廷依旧要重商。”

    “工商不为一体。况且,经济之物并非小道。事关民生社稷,士农工商之事,已经作古太久了。”陈子龙轻声说。

    史可法昂然道:“先贤前圣之言,岂能罔顾?”

    “天子重经济,臣等学管仲。管仲亦是先贤。”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尘淳。旧党之立,在于诛奸邪,使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不为歪思怪言所惑。卧子,真的要走上歪路吗?”

    话说到这里,陈子龙还能怎么说呢。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是无可奈何。

    这不仅是史可法坚定站在地主的一面上,更重要的是……史可法还是坚定的限制君权的治政理念。

    如果再过一些年月,这样的大臣可以如鱼得水。但当今天子何等人物,跟不上他脚步的,注定会被抛弃。这一点,不会因为史可法的名声而转变。

    况且,因为史可法的脾气和禀性,他在廉政大臣的职位上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

    “道邻先生,我有一问。”陈子龙说:“社会保障税,先生以为此计如何?”

    “的确上策。”史可法立场不一,但品性的确没话说。一是一,二是二,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为何工坊主之辈能说的出,做得到,而士绅之辈,千年以来,未见此等事情呢?”陈子龙一问。

    史可法凝眉。

    “胆敢再问道邻先生,杜工部当年曾发宏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今建筑会社、水泥工坊、砖瓦工坊、织布工坊还有成衣工坊等等,仅京畿左近就不下千余家。而价仅为过往三分之一。岂非大庇天下寒士之功勋?此等功臣,为何不当为帝国正业?”陈子龙又问。

    这个天下的确是变了,时代在变化,但有些人却依旧固守过去,成了时代变迁路上的绊脚石。

第十七章:新考成法

    史可法发现自己被问住了,但接下来他也的确没有了再回答的兴致。陈子龙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哪怕继续强答也没有了意义。最重要的是,史可法明白陈子龙的志向了。而很不巧,这个志向与史可法的志向并不一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用继续多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有一个有好的习惯,那就是从不浪费时间。

    “卧子,好自为之吧。”陈子龙说完,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离去。

    陈子龙端坐良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朱慈烺是在黄宗羲的口中得知陈子龙与史可法不欢而散的。

    西苑的承光殿外,开了一场自助午宴。位于西苑的宫人、官吏都受邀参加。朱慈烺拿这当团建,黄宗羲正巧来汇报工人暴乱的后续事宜,与朱慈烺吃了饭就在殿内谈起了这桩事。

    本来是该顾炎武来汇报此事的,但顾炎武被朱慈烺打发去与国务内阁扯皮立法之事去了。不管是《安全生产责任法》还是《劳动契约法》以及朱慈烺预想之中《大明帝国税法》都需要立法起来。

    在原定历史上,这会儿是满洲人建立满清后修《大清律》的时候。

    朱慈烺不需要《大清律》,但他需要一个适应时代的《大明律》。这部创于太祖时期的律法曾经被广泛推行,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快过去了。《大明律》依旧是那个《大明律》,只是许多条款已经不再具有时效性。也就是说,已经不合时宜。

    想要将法制拾起来,朱慈烺就必须得改动《大明律》。

    立法是个大事,但朝野对于这些的积极性很低。太祖时代剥皮充草的故事太吓人了。谁都不想回到那个时代,朱慈烺重拾《大明律》,让官员们回忆起了那个严苛而惨无人道的过去。

    这样一来,朱慈烺预想之中嚷嚷着“祖宗之法不可改”的顽固之辈少之又少,反倒是冷暴力软抵抗的迹象不绝于耳。

    为此,朱慈烺只好先拿《安全生产责任法》等三个最急需处理的让顾炎武先完成立法。这年代没有议会,相近的国务咨询委员会是有,但大会每年一度召开,下一次召开的时间被放在了明年春节之后。

    那会儿农闲,朝廷事情也少,是搞大会的好时候。

    正好,这空出来的时间也可以让顾炎武带人去将三部法典进行完善。朱慈烺估摸着,等这一波结束,顾炎武出任通政使的时机也就到了。

    通政使品级不高,只有三品。但通政使却是九卿,正儿八经的部阁大佬。因为负责奏章文书等机密要务,故而一向是皇帝的亲信,也是走上中央大佬的快车道。

    顾炎武忙活着去了,带着立法这等事涉国本的重要大政去了。

    这让原本想要借助这一回工人暴乱前因后果著书立传的黄宗羲忙活了起来。他虽然不在朝中,却也是新党的一员干将。

    是朱慈烺推行自己政务改革的一大智囊。

    听完了黄宗羲转述,朱慈烺对史可法与陈子龙多了一分了解。

    “黄卿家如何感想?”朱慈烺有些唏嘘。

    黄宗羲倒是挺坦白:“旧党刚有起色便陷入内乱,实在有些引人深思。”

    “哈哈,你这滑头。不过,陈子龙是大才呀。”朱慈烺忽而想起了柳如是,那个奇女子进出了一趟西苑以后,就在京中名声鹊起,据闻已经脱离了钱谦益的掌控了。陈子龙能决心改革旧党,少不了柳如是的推波助澜:“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陈子龙的品性。以他的本事,旧党若于他手中改革,反而能够真正让旧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但更大的可能却是……旧党的分裂……”黄宗羲一针见血地评论。

    朱慈烺大笑,却没有继续这一个话题。

    这对他而言不算坏事。

    “黄卿家加油回去写书吧,我等着你的精彩妙文。好了,去喊傅卿家与李卿家过来吧。”朱慈烺挥退了黄宗羲。

    傅淑训与李遇知约了朱慈烺下午两点的会面。

    财政与经济傅淑训可谓是这二十年里担任财相最久的一人了,也是朱慈烺备受信赖的一员大臣。尽管,朱慈烺与傅淑训的相见可以说非常戏剧性。堂堂户部尚书却没有见过太子。

    但事实上的确如此,傅淑训当时刚刚从外地上京,连天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哪里有时间能见到太子?

    毕竟,崇祯皇帝当时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太子也太小,实在没有过问政务的机会。

    回想起当初的初见,朱慈烺将目光落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那是大名鼎鼎的天官,吏部尚书李遇知。

    这是崇祯时代的老臣了,崇祯皇帝对其信任有加。而事实上,最后李遇知也的确没有辜负崇祯对他的提拔,这一位与李邦华、倪元璐一样,是在李自成入境时以后自杀追随先帝而去的。

    当然,朱慈烺不动他也并非仅仅是这个原因。忠臣很多,但有能力的不多。

    李遇知当过县官,修筑过水利河道,让黄河稍平,后来监修泰昌皇帝陵墓也做得有声有色,不仅质量完成的不错,钱花的也少。

    于是,李遇知后来一路升任户部尚书。

    这是一个符合朱慈烺用官原则的老臣,有基层经历,有实干精神,还得懂财计。

    按说,吏部尚书并不怎么需要如何知晓经济的事情。

    但朱慈烺现在要推行国内政务改革就必须要一个懂经济的吏部尚书。

    “两位爱卿来了。来来,坐吧。昨天,两位爱卿的策论朕都看完了。”朱慈烺请两人落座,又吩咐人准备好了饮料,直接进入了正题。

    随后,张张拿着两份装订好的奏章递给了两人。

    对于承光殿里出现的宫女,两人都当作没看到一样,而是迅速翻阅起了奏章。

    上面果不其然有一系列勾选批改的痕迹。

    此事源于工人暴乱之前朱慈烺下的一个任务,研究如何改革考成法。

    考成法在朝中已经推行有一段时间了,当初主要是为了解决税务改革的问题。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优劣渐渐明了,优点不用多说,但劣处也是一大堆。

    朱慈烺深切明白功赏过罚的重要性,于是订立下了一系列的考成指标。过往,张居正时期,考成法推行十分严格,也颇为绝对。要求一县之中刑狱清明,税款完结,标准过高,以至于引起极大反弹。张居正死后,考成法也就不了了之。

    在朱慈烺看来,设定硬性标准实在太过于理想化。将标准定得过高,很容易让一些实在有各种异常情况的州县无法完成,最终走上弄虚作假或者其余各种歪门邪道。

    比如刑狱,便是追求破案率百分百。如果一旦如此考核,最终只能让大量案件不被立案侦查,亦或者实在不得不立的重要案件走上寻找替罪羊结账的绝路。

    至于税赋,这是曾经大明各个州县的硬性任务,弄出来的麻烦数不胜数。

    当初为了先解决士绅一体纳粮,考成法对于完税标准卡得很严,虽然功赏过罚之下,朝中气象一新。但为了完税而惹出来的动乱也不曾少。锦衣卫报过许多,但朱慈烺都因地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没有追究。

    现在,士绅一体纳粮已经解决得差不多。有了工坊与海外贸易提供的巨额利润,朝廷有了极大的底气坚决推行士绅一体纳粮。

    这时候,进一步优化也就到了提上台前的时候。

    对于朱慈烺这一想法,傅淑训与李遇知都是十分兴奋,纷纷回去精心准备许久,若非工人暴乱之事发生,也不会拖到昨天才上奏。

    傅淑训与李遇知的法子大多都是走得宽松之道,政绩标准一条条一块块,都写得非常仔细,写得非常具体,也给出了许多理由。

    但朱慈烺却都不甚喜欢。

    “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是两个极端。为政之道,便是要在这两个极端之中,为大明寻找到一条中庸持重之法。”朱慈烺简要评价了一下。

    “臣等谨听教诲。”看完了朱慈烺的批改,傅淑训与李遇知都是心悦诚服。

    朱慈烺的解决之道很简单,考成法不搞标准考量,而是走对比之法。对比经济的增速、教育的增速。以经济与教育为核心,而将其余方面的考成权重降低。

    在全国范围内,对各省进行考核对比,在各州县之中,自然就是以州县为对比。

    朱慈烺在后世读过一篇文章,研究中国经济飞腾缘由。其中有一个观点就很有意思,那就是中国事实上搞的是县委书记竞争制。是各县的主官为了升官,为了政绩,拼命发展经济,完成了地方治理活力的释放。

    在大明,每个县的县令权力是颇为庞大的,比拟后世的县委书记一般无二。以经济发展与教育发展作为尺度考核,朱慈烺自然是要借此将官员们朝着“正道”上走去。而不是搞过去的维持会,除了县城乡下基本管不到,除了纳税,整个州县的发展都不上心。

    相比朝廷将一条条一件件限制得死死,反而是竞争更能激发州县主官的活力。

    “怪不得陛下要重视基层资历……”李遇知心中感慨,他此前曾经报了好几批案例升迁的名单,结果都被朱慈烺删改了好几人。

    一开始,他还不明就里。但后来他就发现了缘由,这些人无一被改任地方州县。以至于出现一名监察御史按理该升迁以后却被调任直隶州,担任知州。

    御史是清贵之官,与给事中一样,若是被外放,哪怕连升七级到外省参政都会闷闷不乐。以至于有连升七级,势消万分之说。

    现在李遇知看了陛下的批改,顿时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显然,今后若是不能任职地方检验出财计经济的本能,那是很难再有什么前途了。

    而这时,李遇知想着那日史可法与自己所言,心中渐渐有了定计。李遇知本来也是东林党人,还是被魏忠贤诬陷过一个献媚东林之语的钦定东林党人。

    他就任吏部尚书,新旧两党都极力拉拢,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见了这份新考成法,他已经明白未来之大势在何方。

    想要发展地方经济,发展地方教育,依靠本地士绅只能做到守成。如果想要进取,必须得引进工坊,开拓贸易,兴矿山。发展教育也是一样,士绅的大方都是很有规模的。他们捐款出资兴修学校,每年能多收百十来个人就了不起了。想要让教育成规模扩张只能是地方政府发展经济以后,收入大笔税金才能做到。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依旧固步自封的旧党谈何前途?

    李遇知并不担心新考成法会推行不下去,新考成法固然对旧党造成冲击,但冲击再大,能有当年士绅一体纳粮那等滔天的波折大么?

    至于一旁的傅淑训,想法倒是简单许多。

    这些年大明越发兴旺,渐渐有中兴气象,他是万分高兴,却也十分引诱。皇帝陛下虽然说算一笔总账下来,去一趟朝鲜,去一趟日本,大明并不亏本。

    可总体而言虽然不亏,未来的盈利却不能立马兑现。

    出朝鲜,出日本,军费开支不小,外交攻势的开支也是不菲。

    再加上重重赏赐与这几年日益膨胀的教育、官吏工资等硬性支出,傅淑训又担心朝廷要没钱了。

    军费、外交与赏赐都是一次性的,暂且还能受得了。

    但教育、官吏工资却是每年膨胀,涨幅让人心惊肉跳。

    教育经费上涨傅淑训虽然担忧,也不好开口,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陛下更不是一次强调,就是当裤子都要办下去。

    官吏工资就有些敏感而让人多嘴了。

    一来,每年朝廷都会从落榜举人、秀才中招募大量低级官员以及各部门办事科员。二来,则是朱慈烺当初为了搞士绅一体纳粮而推行的新工资制度。

    发宝钞涨工资,一来利用宝钞收税完成士绅一体纳粮,二来稳定宝钞价值,可谓是一石数鸟之策。

    但是这样一来,每年朝廷要支出的工资就成了一笔庞大的支出。按照涨幅下去,十年之后朝堂就要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了。

第十八章:亿万富翁

    发宝钞涨工资,一来利用宝钞收税完成士绅一体纳粮,二来稳定宝钞价值,可谓是一石数鸟之策。

    但是这样一来,每年朝廷要支出的工资就成了一笔庞大的支出。按照涨幅下去,十年之后朝堂就要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了。

    看似,还要等十年朝廷蔡惠发不出工资。

    但具体进度而言,过个三年到五年的时光,朝廷就会花去村口,开始寅支卯粮,换句话说,就是财政赤字危机。

    发不出官员的工资是一个极端严重的底线,基本上距离朝廷运转崩溃也为时不远。在此之前,定然还会有比如军费削减,福利取消,施政计划停顿,基础设施崩溃等等一系列的综合性灾难。

    过去当官之前,傅淑训以为朝廷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地方,最不用担心钱财的问题。当了官以后,傅淑训才明白,运转一个政府有多困难。地方政府的事务繁杂已经让人感觉格外头痛,更别提中央级的财政问题。

    解决财政问题不外乎是开源节流,节流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了。皇帝陛下对于个人用的股十分克己,挑不出毛病。朝政之上花的钱都是堂堂正正,都是国家真正有需要的地方投注的财政支出。

    那么,就得开源。农税傅淑训不打算涨,一旦动这里,天下就可能重新打乱。这时,傅淑训将目光落在了日益更多的商税之上,特别是各地的工坊交纳的税收。再加上社会保障税这一个奇妙之法,让傅淑训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新大道。

    杀鸡取卵自然不可取,所以傅淑训想的是如何让大明有更多的母鸡。随后鸡生蛋,诞生记,鸡蛋无穷尽。

    作为财政与经济大臣,这是傅淑训的本职。

    但相比于朱慈烺系统性地推动整个官场生态的转变,傅淑训原本的计划就显得寒酸许多,他想的只是如何让下级官员知晓朝廷对发展工坊的态度与恒心,却没有那副雄心,竟然敢扭转整个官场生态。

    朱慈烺的手笔自然要称得上是雄心勃勃,一个新考成法出台,可以遇见,朝廷要在工商兴国的大陆上越走越远了。

    涵元殿里,朱慈烺一路又与李遇知、傅淑训谈了许多,差不多敲定了新考成法的全文。只等后天常例的朝议审议一番,就将这个新考成法全面推行。

    这时,朱慈烺从侍从舍人陈邦彦的手中取来了今日的行程安排,看了看,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半天假啊。”

    十分难得地没有任何安排落在这个下午,这样想着,朱慈烺决定出宫一趟。

    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皇城,朝着希望公司位于澄清坊澄清大道的办公楼驶去。

    皇太子微服出宫振朝野,练得强军兴大明。朱慈烺当初落脚的澄清坊宅邸已经成了皇城的一个别院,每日都有宫人打扫维护,朱慈烺虽然极少去,却偶尔也会怀旧心思作祟,前去咣当一圈。

    久而久之,澄清坊有天子龙气的传言就不胫而走。

    经过一番岁月变迁,澄清坊已经拆了两回。第一回,大量院落被各大商行、权贵高价买下,让这里成了京师新贵的一个热衷之处。居住其中的既有陈子龙、顾炎武、黄宗羲、朱之瑜等朝廷新贵,亦是有郑成功、祖大寿此等商界巨擘。

    特别是各个开办工坊的大佬,特别喜欢在澄清坊买一个宅邸。似乎是在借机表达,工坊业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说了于国有利的行业呢。

    总而言之,伴随着各色心思涌动,澄清坊成了京师另一个商业中心。

    这里不怎么买卖货品,却林立着六层、九层的高楼。

    京师的楼房修筑得越来越高了,因为京师地价开始变得昂贵,修筑高楼有利可图。更重要的是,工坊主们显然也希望以此将自己与那些开店低买高卖的普通商人做一个区分。

    他们将大量文职事务迁移此处,作为自己工坊事业的总部基地。

    因为皇帝陛下的确会来转悠一圈,是以地方官吏对于此处的商人工坊都颇为客气,少有敲剥的规费不说,办事也大多便利。

    如果要让朱慈烺来总结,或许可以说,这里就是京师的商务办公中心。假以时日,澄清坊成为大明未来的金融中心与发源地他也并不感觉意外。

    当然,今天他不是来参观游玩的,他是去看热闹的。

    郑成功主持的希望公司迁移总部基地入京,将原来的郑氏集团一共两百一十九万两现银在京师兑换成了大明宝钞,随后存入开户在恒信钱庄里的户头。

    希望公司以此作为一种表态,示意自己真的回归了大明。

    如果只是这一点,朱慈烺会表示欢迎,却不会有这兴致亲自来看。

    他来此,是因为郑成功此前单独上奏,恳请招募新股。朱慈烺对此表示了批复,同意希望公司公开募集新股东。

    为此,朱慈烺又将而今大明帝国中央银行行长徐焕武这员爱将调去给希望公司把关助力,也代表朝廷对此的信用背书。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朱慈烺注意的事情。

    因为,希望公司目前的股本全然都是朱慈烺所有。只不过希望公司的全部利益都会被朱慈烺拿去投入进教育经费里罢了。

    这是一个好的立意,但朱慈烺不希望这种好事无疾而终。

    至于缘由,也很简单。

    连朱慈烺偶尔去回想,也会觉得希望公司未来的发展极可能停顿不前,哪怕郑成功天资卓绝,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因为,朱慈烺实在没可能有那么庞大的经历去照顾希望公司的发展。他相信郑成功会不负希望,将希望公司维持下去。但新的发展?可能郑成功也会渐渐失去动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引入新的股东就是一剂良药,有望解决这个难关。

    而缘由其实也挺简单,可以让希望公司的董事会运转起来,引入一批一批股东推动着希望公司为了盈利,为了奖金,为了分红奔向远方。

    经过一番波折,希望公司的股东招募大会于大明二七九年十一月十三这一天在澄清坊的希望大楼里召开了。

    因为不靠近皇城,这里的大楼可以尽可能地修筑得较高。

    京师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高楼到了澄清坊就此起彼伏,仿佛群花斗艳,都在争着比试着自己的身姿。

    朱慈烺下了马车,看着澄清坊的一切,颇为感慨:和后世越来越小了呀。

    未来的二十一世纪,不也是高楼林立么?

    虽然两种高楼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但朱慈烺依旧找到了一些过去不曾体会过的熟悉亲切之感。

    引路的陈邦彦找到了希望大楼,这是一个很好找的特色建筑物。

    盖因希望大楼很豪气地在门前树立起了一个巨大的铁锚。

    铁锚之下,竖立着一行“海洋蕴含着无尽的宝藏”的字迹。

    “这幅字是谁写得?”朱慈烺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心道这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

    陈邦彦过去一问,随后回来说:“回禀陛下,是前任礼部尚书王铎。”

    “王铎啊……郑成功的猪头也没算提错了庙门。”朱慈烺记得王铎。

    这也是一个崇祯时期的老臣,朱慈烺登基的诸多程序都是他在主持,能力当然是有的。不过王铎很清楚自己已经跟不上朱慈烺的思路,于是急流勇退。

    朱慈烺对于这种识趣的大臣自然要善加款待,于是命其加右都御史的官衔,巡视天下师范学校修筑之事,监督朝廷拨付的钱款修筑得学校如何。

    这是一个美差,既不受考成法之限,又被朱慈烺派去了几个山清水秀宜人养老的身份,时间任务都是自由度较大。

    这样的一个差遣,的确是个美差。

    王铎这幅题字,水平不赖,有他去引导,朱慈烺心情稍好。

    大明的未来,毕竟都是在年轻人的身上呀。

    希望公司的大楼很快就到了,陈邦彦早早就与准备着的人接了头,随后给朱慈烺安排到了一间特别的观察用房。

    在这个观察间里,朱慈烺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会议厅里股本募集活动的全貌。

    郑成功自然是早早侯在一起,拿着一副名册递给了朱慈烺,随后命人打开了窗帘。玻璃窗外,是喧嚣的会议厅。

    里面,自然早有希望公司的要员主持着会场的秩序。

    至于朱慈烺手中的名册,显然就是这一回前来募集股本客户们的资料了。

    资料不仅包括他们想要认购的股本数量,还有他们的背景资料。

    “都是些熟人啊。”朱慈烺露出了笑容,尤其是翻阅到最后的时候,不由笑道:“这些老家伙们,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

    名单上大部分的姓氏朱慈烺都可以与朝中那些大佬们对应起来,尤其是经过郑成功的调查,显然都是错不了。

    但让朱慈烺感觉颇为有趣的是,这里头出现了两个国公之后。

    一个是云南沐府的沐天波,一个则是南京魏府的徐文爵。

    只是,这两人在原定历史上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前者忠贞大明,一路追随南明皇帝到缅甸后身死。而后者,却是在南京选择了投降清人,极其让人不耻。

    朱慈烺记得这些人在原定历史上的选择,却不能真就因为这一点定他们罪过。这实在说不通,更没法解释。

    但这的确影响了朱慈烺对两人的观感。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缓解了一下胸中那样异样的情绪。他也是在政坛泡了好些年的人物了,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排解开来。

    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很明白做出一项决定不能以自己的好恶为基础,而是要理智。作为一个理智的人类,就要基于利益做出判断,变成一个利益动物。

    这样固然有些冷血,却是成熟的必经之路。

    这样想着,朱慈烺渐渐入了神,而这时,股本募集大会已经召开。

    一旁,郑成功细声轻语地给朱慈烺介绍着这一回股本募集的具体情况。

    “最终我们还是募集了一共一百万股,作为希望公司全部股本的百分之十。此前所有股份,等比稀释……”

    “目前的价格,暂定以拍卖的形式进行。每次出售一万分,底价为一元一份。”

    “拍卖开始了!”

    “陛下,拍卖一开始就引起了热捧。”

    “山东大商人祁宏出资每股两点九元,一开始就报了一个高价!”

    “又有人出价了……”

    “陛下,又出高价了,三元!”

    “四元!”

    ……

    当朱慈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会议厅时,这才发现现场的气氛已经变得颇为狂热。

    “大家对于海外的热情很高呀。”朱慈烺笑道。

    郑成功赶忙说:“都是陛下明鉴万里。陛下,按照目前的资金来算,陛下您已经是亿万富翁富翁了。一个希望公司,价值一万万两白银。”

    朱慈烺没有去管这些拍马屁的话。

    傅淑训与李遇知可能只想到了地方官府以后会搞招商引资,但事实上,大明与后世中国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后世,是外资入华,投资改变中国。

    这个年代,中国需要外来资本么?

    外来的资金当然是需要的,但外来的资本家,大明不需要。大明需要的,是将外国人的资源作为中国资本原始积累的一个获取途径。

    招商引资当然可以拉动地方经济,但还有什么比起海外扩张更能获取财富呢?

    当初,一个马可波罗游记让无数外国人来中国寻找财富。朱慈烺而今一样,也要激发地方精英对于海外追逐财富的热情。

    考成法的效果,远远不止于简单的激励工商呀。

    招商引资当然可以拉动地方经济,但还有什么比起海外扩张更能获取财富呢?

    当初,一个马可波罗游记让无数外国人来中国寻找财富。朱慈烺而今一样,也要激发地方精英对于海外追逐财富的热情。

    考成法的效果,远远不止于简单的激励工商呀。

    招商引资当然可以拉动地方经济,但还有什么比起海外扩张更能获取财富呢?

    当初,一个马可波罗游记让无数外国人来中国寻找财富。朱慈烺而今一样,也要激发地方精英对于海外追逐财富的热情。

    考成法的效果,远远不止于简单的激励工商呀。

第十九章:皇权下乡

    从九江出发抵达苏州,顺江而下,一路坐船而去速度本该很快。

    但金志达却因为在南京耽误了一阵子,以至于抵达苏州的时候已经是二八零年的二月了。

    距离金志达离开九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但金志达却在南京度过了改变自己整个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因为,南直隶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基层官员选拔考试。选拔考试其实就是一场新的公务员考试,按照皇帝陛下新考成法下达后的要求,各县必须将政权下延到主要乡镇之中,建立乡镇一级公所机构。并且必须配备至少三员从九品的官员治理地方。一个是主官,镇公所镇长,一个是税务主事,另一个自然就是警署亭长。除此外,还有三名官员下瞎数量不定的办事员、警员。一应财政开支,具由中央全额划定拨付。

    增加官帽子,这对于数百年来极少扩张过的朝廷而言是个大事,还是个大喜事。

    虽然地方豪强们十分不喜县衙的手脚深入乡镇,但没有哪家官员不想自己手头多几个官帽子,能多影响几百个财政编制。吃皇粮饭,自古一来就是中国百姓的至高追求,视为稳定与可靠的象征。

    再加上这年头因为当今天子也当过胥吏的缘故,胥吏渐渐也有了上升空间,不再被视为下九流不可取的存在。故而,政府层面罕见地统一在了一起。

    当然,增加官帽子归增加,这么一大块蛋糕事涉朝廷对基层的掌控,乃是朱慈烺极端重要的地方。

    故而,最终南北直隶率先试行的同时,又配套了基层官员选拔考试。

    选拔考试选拔曾经实习过地方州县衙署的秀才、举人担任地方官员。乡镇三官中,主官由县衙拟定报上级批准,在省级部门备案核查,警署亭长则由县令指定。除此外,税务主事却全部都由上级指派,地方无从插手。

    这一回基层官员选拔考试,除了各个州县报上来空缺的县衙、乡镇官员以外,其他都是税务主事。

    金志达作为参加过九江府实习的秀才,一番考试,也顺利被录取为税务主事。

    如此种种变故,让抵达南京本来只是游玩的金志达在此多逗留了三月时光。作为生员金志达本来是要去苏州寻自己的老师继续参详经义的。但一场选拔考试却让金志达摇身一变,成了苏州府真义镇的税务主事。

    坐在前往苏州府的官船上,金志达在思考人生。

    他不会想到,在原定历史上的今年里,他会走上一条秀才造反的道路。那时,九州沦陷,建奴入侵,他作为生员,联络同仁起义造反。别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金志达却行动迅速,迅速恢复了三县之地。

    只是,伴随着清军徐徐调集兵马,最终金志达起义失败,只余下九江生员就义的结局。

    在这个时空里,建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和平发展,日新月异的大明。

    短短六年的时间,金志达感觉这个世界变化了好多。曾经,穷秀才穷秀才,当了秀才并不意味着人生就熬出了头,还得继续苦熬到举人才行。因为,只有举人才能做官,才能免大幅度的税收。现在,不仅是秀才,就连举人也都不再免税了,连进士也是如此。

    但有得有失,圣明无过天子,他怎么会苛待读书人呢?

    于是,又出来了一个秀才与举人可以直接做官的途径。原本,举人是可以做官的。只是南京铨选早就人头攒动,很多人苦熬十数年都等不到一个合适的职位。

    当然,金志达是不挑的。

    他一直想着,自己要是真的考不上进士,当了举人就得迅速去做官。

    为啥?因为有钱拿呀,不用再空耗父母急需了。

    不过,迅速当官的梦想倒是一蹴而就,迅速完成。因为,南京竟然开放了选官考试,他因此得了一个从九品的税务主事之职。

    今时不比往日了,过去,当小官小吏只有实惠没有前途。但现在,哪怕是人尽皆知清苦的教谕之职也变得体面。

    无他,朝廷有了钱粮,足额发放俸禄了。

    不仅足额发放,更因为改钞法以后,实际上给官员涨了许多工资,终于在百年不动摇的低工资以后,跟上了时代的水平。

    官员可以只靠着俸禄就获得体面,这在大明曾经是不可想象的。此前,所有人都觉得,官员那点俸禄只是添头,真正能发家致富的,自然就是手中的权力变成现金。

    而现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昧着良心害人捞钱,只用秉持本心,即可堂堂正正衣食无忧,生活体面。

    这样的天下,如何能不说一声变化剧烈呢?

    当然,也有人酸话很多,说什么“此非儒臣”待遇,随后挂冠而去。

    这样的人,金志达见得不少,也都是嗤之以鼻。现在的生员,若是不接受县学的安排去各个蒙学教习幼童读书认字,那是决计别想再拿到膏火银的。

    哪怕就是想考科举,也得先过一关州县的实习安排,没有基层实习履历,那是别想获得通过下一关科举考试的资格审查。

    当然,也不用担心地方衙门刻意针对,因为全国各地,乃至边境大军的实习履历都可以认可。

    现在的科举考试,已经不再是以进士作为最高要求。

    进士分官的起点固然很高,能当一县正印官。但难度实在太大,许多人熬不下去。眼见秀才与举人都可以考上官做,无数老秀才老举人都焕发了第二春。

    故而,现在的科举考试更像是一种学历考试,证明你的智商与本能的凭证,不再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只为每三年那几百个进士名额。

    朱慈烺对此的设想亦是很简单,他更希望秀才、举人以及进士变成大学本科、硕士、博士这种学历证明,而不是让天底下聪明的读书脑袋终日只晓得围绕着那点文章功夫浪费心思。

    这一点,在朱慈烺大改科举试题的时候就已经明了。

    朱慈烺登基第三年,很快就要举行下一届会试了。这一场会试里,朱慈烺早已敲定好让礼部公开科举内容范畴。

    采取百分制,增加了超过二十分的算数内容,十分的社情内容,以及十分的格物内容。这些题目朱慈烺出的都十分简单,基本上只要不是那种读书读死了脑袋的人都能拿到。但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意味着皇帝陛下重视方向的信号。

    在朱慈烺的设想里,慢慢地再过几年,科举就会从一个选官考试变成一个学历考试。可以有算术进士,可以有历史举人,也可以有物理秀才。

    只有这样,才能让读书真正回归读书本来的意义。

    毕竟,天下变了。

    皇帝陛下要的不再是一个只知道维持着权力与帝国万世不朽的内耗帝国,而是一个开明进取,气吞寰宇的日不落超级强国!

    ……

    金志达当然是不晓得朱慈烺那些心思的,他分外庆幸自己当初老老实实在蒙学里当了三个月的算术老师,若非这个经历,他未必能答的对那些复杂而烧脑的算术题。

    毕竟,这个可是一个税务主事的官儿呀。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收税的职司,若是算术不好,分分钟被手底下的胥吏糊弄得找不着北。

    怀着各样的心思,金志达终于在大明二八零年的二月十三抵达了昆山县。

    苏州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繁华大城,盛事气象在北方也许还在酝酿,但在苏州,已然初就。这里百商汇通,商贸发达,更简则这里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纺织工业中心,于是伴随着以纺织业为中心的服装业在整个苏州迅速繁茂,工坊林立,百姓安居乐业,人人走在街道上都洋溢着一种平安喜乐的表情。

    这是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现在充满珍惜的表情。

    金志达一路看过去,还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苏州城外的东南方向,白烟与黑烟直冲云霄,但路人对此却见怪不怪。一番询问,金志达明白了,那是苏州三大钢铁工坊的所在。

    苏钢,这是在京师炼铁厂之前精品钢铁的代名词,就连佛山铁也未必能超越其名。

    苏州并不简单只是一个商贸发达的城市,奠基了这座城市强盛基础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坊,特别是炼铁这样的重型工坊。

    按说,京师炼铁工坊出现以后,这个有皇帝陛下技术改进扶持的庞然大物在,应该会迅速让苏钢黯然失色,随后退出历史舞台。

    但苏钢不愧是百年传扬的老店,更不愧是江南人杰地灵的因果。

    中国从来都不缺乏聪明之人,技术的研发,也并非是因为中国人的人种基因出了问题。出了问题的,只不过是一直以来都被捆着双脚,禁锢着思想罢了。

    现在,科举被皇帝陛下以尊崇匠作大院的形式凝固下来,技术清苦的束缚被专利制度与八级工制度的激励释放出来。

    这样的结果之下,苏钢的三个工坊花了重金,一番沉沦之后,终于迅速革新了技术,竟然跟上了京师炼铁厂的步伐。

    钢铁毕竟是沉重的大件,一个在京师,一个在苏州江南,双方在技术差距不大的情况之下,都保持着你追我赶的架势,也都留下了足够的生存空间。

    当然,一旦当哪一家的技术水平大大超越,到了革命性的地步,自然可以跨越物流成本,将对方吞并。

    不过,目前来说,这一点恐怕还会很遥远。

    至少,苏州这里的几家大工坊并不是特别担忧。见识到了技术的威力以后,江南人迅速改变了思路,重金养工,重金科研。江南人杰地灵,识字率都比别的地方高一筹,许多匠人都是识字会学习的,这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比京师还有一点优势。

    当然,匠作大院在京师,天子的信赖也在京师,双方暂时不相上下罢了。

    听着这样的传言,金志达啧啧称奇,经过一场官员选拔考试他已经失去了对抑制商业的心思。很简单,他得对工作负责。

    别以为是在南京考的官员就可以视若钦差大臣,完全是两码事。

    他依旧得去昆山县衙报道,依旧得服从县官的命令,依旧受到考成法的重压。特别是考成法,显然严格约束了金志达想要偷懒的心思。

    昆山县衙一如全国各地的县衙一样,老、破、人多。

    人来人往,办事的人排长了队。

    金志达到了县衙,也不敢耍威风,老实照着规矩排队进去。这是接触未来同事的第一关,他不得不郑重对待。

    不过,一直排队到见到了办事的户房书吏,那边才失笑地说:“这里是户房的办公室,你的事情归县令大老爷直管,大老爷发了话,来了的同僚直接去后衙花厅等候即可。”

    说完,就有人引着金志达去了后衙。

    不过,户房对金志达的印象显然不错。

    不少秀才都是颇为倨傲的,有些更是不满意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对小吏更是全然不尊重。若非他们已经是“风尘俗吏”,定然要来一个人参公鸡。

    “听闻大老爷目前正在问着经济发展的事情呢,一会儿金主事可以多多准备。”路上,引路的小吏多说了一句话。

    “多谢兄台,敢问同僚尊姓大名?”金志达暗道好运,脸上更是客气:“你我今后都是同僚,还请让在下结识一番。”

    他初来咋到,想要将本职工作做好,定然需要本地土著帮衬。眼前这小吏释放善意,他自然要牢牢抓住。

    “不敢,免贵姓张,张书同。我一直想寻个先生教我文章,只是苦求无果,今日先金主事气度,心生倾慕,若先生不嫌弃,往后书同正想多多来往。”张书同大喜。

    两人记下名字,随后到了后衙的花厅。

    这里已经有约莫七八个人等着了。

    见来了新人,自然又是一番聊天。张书同留下了自己的住址,约了明日的晚餐,随后离去。这里不是他交际的圈子。

    因为,在场都是到任的税务主事。

    金志达来得最晚,也是最巧,刚好县令要集体送任,据闻还要考察一番。

第二十章:攻略安南

    约莫过了一刻钟,最后一名税务主事抵达的时候,昆山县县令华夏出现在了后衙的花厅里。

    华夏这个姓名当真是极有特色,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昆山县县令的大名。事实上,历史上的华夏也的确是一个有名的人物。

    因为,此人是宁波六狂生之一。

    按照原定历史,三年前,清兵南下的时候,宁波知府朱之葵准备剃发降清。消息传到城,六个平时爱议论时局的秀才的董志宁、王家勤、毛聚奎、华夏和张梦锡决定铲除朱之葵,起兵抗清。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落在华夏等人的身上,却又是一个意外。

    华夏等人很清楚,以他们的身份,想要抗清无疑是痴心妄想。清谈无用在这里显露得淋漓尽致,想要发动抗清事业,必须以来当地的实权人物为主。

    为此,他们找到了当地士绅钱肃乐。钱肃乐是大明忠臣,面对建奴来势汹汹,作为老臣,他本来的打算是绝食殉国。

    但华夏等人发动辩才,迅速打消了钱肃乐的想法。最终,钱肃乐与定海总兵王之仁联手抗清。

    当然,这都是历史上的故事了。

    现在这个时空里,大明早已平定建奴。宁波六狂生的命运也是悄然改变,其中最为幸运的的华夏,他早早加入当时朱慈烺在南京时的留守六部里,并且顺利中举。有了这样一层功名,他顺利放到苏州担任昆山县县令。

    至于其余五名秀才,大多也因为华夏的号召,纷纷来到了苏州府,在各地任职,或者是当地镇长,或者是当地的警署亭长。

    天下风气已变,东林复社那等夸夸其谈之辈不为陛下所喜,有心于社稷之人,自然要懂得进基层为官,面对庶民,面对胥吏。

    华夏今日来到此间,看着一个个年轻朝气蓬勃的士子们,不由大笑:“诸君来此,由让昆山大治多了几分助力了。今日,我于此着急诸君,除了地方政务上的一些宣讲以外,便是另一桩要务,事关我昆山一地福祉,要寻诸位大才一用。”

    说完,华夏请着众人进了会议厅。

    圆桌会议厅里,摆放好的一份份资料已经准备就绪,众人都是认真仔细地看着。

    开头的一份资料颇为平常,是一份《乡镇税务主事工作手册》,上面仔仔细细地写着作为一名乡镇事务主事应该如何工作,如何应对地方政务,甚至如何面对地方豪强为了偷税漏税而进行的威逼利诱。林林总总,十分详细,十分详尽。

    众人仔仔细细地看着,都是显得十分认真。

    “这一份工作手册,大家各自拿着,往后工作有不明的事情,除了与乡镇班子共同讨论以外,多多参详这份工作手册。除此外,接下来就是要进入正题了。”华夏轻咳一声,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十日前,莫氏越南求助大明,恳请大明复其属地。言辞谦卑,更喊出举族内附的筹码。此事一出,京师为之生出轩然大波。”华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众人的表情。

    让他颇为遗憾的是,一共有三人都对此表示出了并不陌生的表情。其余人大多都是茫然四顾,不知道为何县令要说起远在京师的事情。

    这在京师虽然是新闻,却因为京师诸多报纸在七日内可以抵达江南而也变成了江南的新闻。特别是朝廷邸报,而今的朝堂邸报除了日常政务的消息传达以外,也多了许多新闻的传扬。

    莫氏越南要举族内附,这是一个大事,一个大大的喜事。

    要不然,朱慈烺不会贸然地在朝廷还未做出任何决策面前就将这样机密的事情传扬出去。

    唯一能解释这一点缘由的就是因为朝廷也的确决心接入越南此事,并不担心越南人能逃出手掌心。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因为……这事太涨士气了。

    如果说朝鲜与日本只是打服,让朝廷上下颇为有些扬眉吐气,那么莫氏越南的举族内附则说明中华天朝上国的天威已经真正开始传扬。

    大明打一个喷嚏,全天下都要震三震的想象现在逐步化成现实。

    蛮夷远邦,举族内附,这对于大明儿郎的士气,民心都是极大的提升。

    尤其是越南,这是一个让不少明人感觉黯然神伤的地方。

    因为,这里在永乐皇帝时期,就已经是大明的领土。但越南人不断反叛,以至于最终逐渐脱离了中国的控制。事实上成了异国。

    虽然越南依旧承认自己是大明的属国,但其中桀骜不驯之处,是让无数天朝上国子民内心感觉失落与无奈的。

    失落的是曾经的地盘分裂了出去,无奈的却是大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甚至长到以后都可能没有希望再收回这一块领土。

    而现在,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来了。摆到了所有人的身前,让人感觉惊喜不已。

    莫氏越南恳请大明恢复越南领土,并且举族内附。显然,大明有了恢复越南这个失落领土名正言顺的机会。

    只可惜,对于天下大势,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基础。华夏当初号称狂生,见闻是不短缺的,对于国外的奇闻异事,也是很有接受能力。

    故而,当他走上县级主官岗位的时候,也渐渐从朝廷的邸报之中获取到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其中,赫然就是莫氏越南举族内附,大明有机会重新恢复越南这个曾经安南之地。

    华夏虽然有几分本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胸襟与目光。

    至少,眼前的十来人里,只有约莫三个人能够知晓此事,或者说知道越南是个什么地方。

    对于不少士子而言,知道越南曾经是大明的领土就已经是历史知识了不得了。想要明白而今越南的具是如何,非得研究邸报专心才能做到。

    华夏默默记住了眼前三人的名字,赫然就是金志达、杨文琪以及董德清。

    “可有人知晓而今越南局势?”攒了好久的疑问,眼下华夏终于说出了口。

    这下子,就只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了。就连原本有些跃跃欲试的杨文琪与董德清对视了几眼,最终都是没有开口。

    看着众人的表情,华夏有些失望。

    当他忍不住直接开口的时候,却见金志达开口了:“若是属下记得没错,而今的安南一地应该已经为三人所据有。一个是靠近大明位于最北边的莫氏,一个是占据升龙府位于安南中部的郑氏,以及最后位于越南南部的阮氏。而今越南,阮氏与郑氏实力不相上下,但都是远远强过靠着大明庇护而存在的莫氏。”

    “不错,有时局观念。金志达是吧?保持好这个习惯。我继续说下去,那莫氏虽言辞恳切,要我大明骑兵帮助起恢复安南之地,但生的也不过是浴霸相争渔翁得利之心。所谓举族内附,很可能让大明儿郎陷入安南这个泥潭之中以后成为空影。”华夏说完,冷哼一声,显然对越南人的心思十分鄙夷。

    “此等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实在可恨!”

    “一个小小安南就分为三部分,互相征伐,可真是精彩。不过,对于我大明而言,却比东方的朝鲜与日本好对付许多。”

    “金兄,计将安出?”

    众人议论了一阵,最后都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金志达的身上。

    刚刚金志达的发挥让大家眼前一亮,没有想到这个毛不起眼的年轻书生竟然能知晓万里之外异国的事情。

    “若非此番安南人上奏陛下,我机缘巧合备考时政的时候有所了解,也不会看到此事。”金志达说得半真半假。

    宣告考试里,时事政治固然是需要考的内容,但难度都很低,大部分人基本上不用怎么准备都能完成。真正的缘由,其实还是因为金志达的老师在苏州市舶司任职罢了。

    而这一点,显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保持好学习上进的心态,这是极重要的。”华夏话头一转,又说:“所以,诸君以为,朝廷对此局面,会做如何应对?”

    场面有些冷场。

    参政议政,在大家都还只是秀才等普通读书人的时候,大家都表现得颇为热切。但当真正参与到政治活动里的时候,大家反而多了束缚,不敢随意发挥。

    “大人是要上奏朝廷……请我等联名吗?”金志达问。

    “自然不是。”华夏摇头:“我岂会做那么蠢的事情。”

    县令固然可以上奏朝廷,但这等于是将中间的知府、省三司乃至巡抚都绕开。非极重要的事情,等闲不会做此事。

    “要记住,今时不同往日。作为地方官,想要在官场之中有一番作为,仅仅只是埋头实干是不管用的。有的时候,若是能够趁一场东风,却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华夏笑着又说:“所以,能够预判到朝廷的结论,对于昆山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大有裨益的。”

    “属下以为,朝廷定然会干预此事,只是手段应不复往日那般重大。”杨文琪率先开口。

    随后董德清也紧接着跟了上去:“属下也这般以为。”

    “缘由呢?”华夏问。

    董德清沉吟稍许便说:“一者,以陛下雄才大略,是不会放过安南一地的。往常,只是因为这里是极难之地,大明取之无用。但现在大明从朝鲜、从日本身上证明了海外之地是财富之源。现在冒出来的越南,哪怕皇帝陛下想错过,下面一样会有无数人试图推动。”

    “第二点呢?”华夏又问。

    “陛下亲自征讨一小国,朝臣恐怕不会干了。”杨文琪说。

    华夏缓缓颔首,这是真的没错。

    朱慈烺出去的太频繁了,虽然国库可以承受,但老这么跑也不是回事。再者,以皇帝陛下的性情,推动了诸多政务改革,缓急之间不会搞得虎头蛇尾,再临时跑出去打一个越南。

    “所以,大明会如何做?”华夏又问。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挠头。

    “派遣一大将,出兵征伐?”

    “陛下最计较值当与否。仓促出征,应无可能。”

    “既然如此,遣一使者,晓谕各国谨遵皇命?”

    “几无用处……纵然面前唯唯诺诺背后一样会翻脸不认人,反而突然损耗我国威信。”

    “其实,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金志达缓缓开腔,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华夏带着期许问道:“什么法子?”

    “属下是想起来,新考成法里总要求以经济发展与教育发展为考成要处。那么,想要做到此处,最关键的就是得……有钱。想要有钱,就得发展经济。那如何发展呢……?属下一路看来,发现咱们苏州有大量的炼铁工坊。而安南一地,而今既然三国鼎立,自然是厉兵秣马。若是属下能将大明的铁料卖到安南去……那我昆山一地的炼铁工坊,岂不是能飞黄腾达?”金志达说到这里,已经不是让人眼前一亮,而是所有人都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一番话,如果是换一个场合,还只会让人以为这里是某个商人的宅邸。但现在这年月,因为新考成法的压力,官员们对商人的态度,特别是对工坊主的态度已经大变。

    “如此,还不够。”华夏沈着脸,看不出表情。

    “自然,自然。铁料乃是要紧物资,朝廷管辖严格。轻易贩卖,那些炼铁工坊既是不敢,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县衙可以上奏南直隶,恳请准许城里有出口越南生铁之权限。如此,自然可以敞开收购昆山一地炼铁工坊,随后售卖越南,其价定然不菲。”

    “若是本官以为还不够呢?”

    “如此……可以请几家机械制造工坊来,打造一些普通的甲胄、弓箭等军械。当然,这些太敏感了。但如果参照大明强军所用的行军物资,乃至于行军口粮、军服等一切作战会需要的物资贩卖给越南三国,定然是厚利。”

    “若是……还不够呢?”

    “还不够……?”金志达轻咳一声:“请容属下回去细想。”

    “不用想了。够了,够了。我是贪心了,有此三法,何愁我昆山不因此振兴?够了!”华夏目光灼灼,雄心万丈。

第二十一章:年轻人的理想

    安南是中国的藩属国,与朝鲜日本一样,而今都可以安全地贩卖铁器而不用担心被扣上一个资敌的名头。

    盖因大明强军的武备已经超然到了热武器的时代,于是枢密院早已将曾经严控万分的铁器禁止命令解除。

    相反,从敌人手中赚到更多银子从而给自己的大军武备更新换代显然才是朝中大佬们更喜欢的选项。

    话虽如此,但朝中这几年新的政令频繁出台,朝野的注意力都落在几件大事之上,除非事涉此行利益有关之人,不然都不会想到这一茬。

    至于此前那些曾经给建奴给蒙古鞑子贩卖铁器的人还会不会行动……这个道理可真是简单极了,因为八大卖国晋商都已经被抄家灭族,整个家族被大明连根拔起。

    这样可怕的效果虽然不是治本之策,却也将而今北疆贩卖铁器的事情给杜绝到了最低。

    就这样,这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家都未发觉到的政策空间。

    而这,代表着巨大的利润空间。

    华夏目光灼灼,他很清楚这个时机留给自己的选择时间很少。如果在往日,面对这样的机会他也想不到如何用起来,就算勉强用了,也会觉得不甚合适。

    他固然可以将这个点子卖给现在的大商人,但这个一个点子哪怕再有价值由能卖多少钱呢?当然,他也可以让自己的家人去合股经商。但华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的风险,思来想去,决定放弃。

    他是一片公心,为了大明着想,为了昆山的发展着想。同样,他也是想要做出自己的成绩证明一个举人也可以做好一县主官。

    没人不喜欢钱,但华夏的确不缺钱。比起为了钱而需要舍弃的政治生涯,他更希望自己这样冒险的计划一举一动都能在后世经得起考验。

    最终,希望公司的概念带给了华夏启发。

    希望公司是郑氏私产,落在郑成功的手中,却希望公司的全部股份都捐给了朝廷。当然,具体操作的时候写的时候鼓动写的是朱慈烺的名字。

    这一点,让华夏抓住了灵感。

    解决之道就在这里。

    既然希望公司可以是皇帝陛下的私产,那为什么他不能开一家公司,也落在朝廷的名义上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朝廷开办的工坊,难道不是皇帝陛下的产业么?

    华夏解决了衙门开办工坊最后一个难关。

    这个时空毕竟不是后世,一提起改革开放,就是外国有钱人提着金灿灿的金银来中国投资,发展中国经济。

    全然反了。

    因为,大明并不需要出卖廉价劳动力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相反,大明有足够强大的政治力量、军事理论以及人口实力与资本去全世界争抢。通过外国人的鲜血、资源与劳动力完成大明的资本原始积累。

    如而今的朝鲜,如而今的日本,只有主动面向大明改革开放,才可能不被时代发展的大潮所拍打落伍。

    在此之前,大明对此所做的行为是接触了商业、工坊业发展的大量限制性因素。也用外交力量,军事理论轰开了朝鲜、日本等地封闭的大明,让大明儿郎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全世界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而现在,当可以驱除的枷锁都渐渐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

    这个时代,是全面竞争的时代。

    原本压制工商业发展的官府改变了态度,将走上鼓励共商发展的方向。对于同样面对着无限机会的地方官府而言,他们一样也渴望在这样的巨大利润之下,参上一脚。

    至于朱慈烺会不会担心官僚资本垄断,从而导致整个竞争走向内向恶性循环,朱慈烺现在暂时不打算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留给大明而今局面的,是一个充满着无数机会,需要大明儿郎用数十年努力都未必能填满的大蛋糕。

    蛋糕在变得越来越大,并且可以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越来越巨大,这个时候,谁若是陷入内乱只想着怎么吞下别人的那一份,面对的结局一定是愕然地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抢了两份蛋糕,却比别人分到的蛋糕越来越小。

    更何况,朱慈烺很清楚资本家的力量有多强大。

    现在,资本家们是蛰伏着,舔跪着。但很快,当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就会露出獠牙,试图争夺越来越多的政治权力,而不是面对一个小官,都要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

    沈万重的例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故事,他固然因为社会保障税的事情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同样引得无数人的艳羡。这是第一个敢于光明正大议论政务并且还顺利成功的商人。

    可以预见,面对沈万重这个一个资本家,哪怕是大兴县县令林鹏也不会动什么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心思。

    苏州府昆山县的后衙里,场上已经只余下华夏与金志达两人。

    显然,只有金志达走到了最后,被华夏选中。面对这个眼界与见识都不凡的年轻官员,华夏的眼中满是欣赏:“本官此想,你以为如何?”

    华夏的全部计划已经在刚刚和盘托出。

    金志达听闻之后,久久才缓过劲来,他看着华夏,喃喃道:“县尊此计一出,天下都将因此大变。”

    华夏是在搞事,但他搞的这个大事却对极了金志达的胃口。

    大家都是年轻人,还是见识都很一致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共同特征是什么?

    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激情澎湃,永远永不言败。

    落在这件事上,哪怕预想到了朝中定然会嫌弃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无数攻讦,无数责难都落在他们两人的头上,但他们却依旧不打算退缩。

    这不仅是新考成法执行后带来的改变,也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本来就想做的事情。

    建功立业,丰厚万户。

    君不见,一个朝鲜,一个日本下来,每次都为朝廷增添了至少十五个侯爵伯爵的名额。至于那些终身制的男爵、那就更不知凡几。在以往,这是武将才有是殊荣。但现在,文官也同样有机会拿到这样一个机会。

    面对安南三国交兵,华夏与金志达想的不是其中会涉及多少艰难险阻,而是想着会有多打的机会。

    至于困难……?

    也许对于别人而言,是有些困难。

    但他们是普通人么?

    不。

    无论如何,金志达都是拥有大明官身的官员,他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前往越南,都代表着朝廷的颜面。这当然不是说金志达得当多少个冤大头,摆阔来张脸那是无脑败家子的行为。以大明的国力,根本不需要花钱来买好感度。

    支撑着大明体面的,当然是那可以吞灭越南三国的强军。以而今大明军队的实力,不用出动新建的几支主力部队,只需要孙传庭调集一身地方兵都可以执其君问罪于殿前,轻而易举完成灭国平乱的力量。

    也正是如此,朱慈烺这一回没有亲自下手搞一个小小越南。

    并非他怕了,实在是太不值当。

    “此策,就由金君为我王师前驱了!”华夏说完,躬身一礼。

    金志达连忙谢绝:“县尊,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当得起我这一礼。这一礼,不仅是为了我华某人对你的赞赏,更是要以此见证,这对于一个新的时代,意味着怎样的意义。”华夏怅然说:“过去,中华之世界以为天底下任何膏腴之地都已经尽数入手,所以陷入内乱,亦或者为蛮族所欺,未能发现海外那茫茫天涯,藏着怎样的广阔空间。”

    “但自从我见了陛下那一副天下坤舆图以后我才明白,我此前实在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金君,你我投缘,就接下我这一礼吧。这一礼,不仅为了昆山万千百姓福祉而去,也是为了让我大明儿郎的力量,用在外人身上,而不是陷入内斗身上!”华夏目光灼灼,眼里藏着格外坚决之意。

    见此,金志达终于不再推辞,同样正儿八经回了一礼。

    金志达说干就干,草草在昆山安顿了几日,就马不停蹄地在县衙办了昆山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名头,随后抽调与自己稍稍亲近一些的张书同一起准备出海远航。除此外,金志达并没有再找人。

    金志达与华夏说得豪气万里,但对于海外的畏惧,依旧是许多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事情。商人们当然知道海外能赚大钱,但流传的幅度当然还是有所局限的。谁都不想自己未来多一帮子自己惹不起的竞争对手不是?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金志达一提要出海,就频频遇到冷遇。

    倒是在昆山本地的行动还算顺利,面对税务主事以及县衙官吏,不管是哪个倨傲的商人都不敢拿大,纷纷是闻言软语。只是,但凡有人提到要出海合作的事情,大家都纷纷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对于这样的情况金志达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打算扯着这些眼界不广阔的本地商人冒险,当然,这也意味着未来那一块巨额利润与这些人全然没有缘分。

    于是,金志达全部自己承担成本,决意采购一大批军需物资。

    朝中的邸报已经源源不断更新着越南的局势,大部分人对此毫不关心,但金志达却显得很心急。

    莫氏越南喊出了举国内附的口号以后,一举将越南三国的关系紧绷得前所未有的危险。

    这也意味着,战争,一触即发。

    若是不能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接入其中,那么一旦等到后续人家打完了,金志达就要亏本了。这亏得可不是他的钱,而是朝廷的钱。

    给朝廷办工坊固然方便多多,但同样只要一点就足以让无数官员畏首畏尾。因为,你若亏本了,无数的调查都会蜂拥而来。有人怀疑你贪污,也有人会质疑你的无能。但无论是哪一点,对于求稳定的官员而言天然就不是第一选项。

    金志达心脏强大,并不以为意。

    得知官府要出钱采买以后,昆山各地的工坊一下子就欢腾了起来,特别是真义镇的工坊,更是将金志达的门槛踏破。

    但很快,金志达的门庭就一下子门可罗雀。

    人情的世态炎凉于此现实得淋漓尽致。

    至于缘由也格外简单,金志达不肯付现钱,只肯给一笔很少的定金。

    国内当然要先铺货,卖了以后再结算的例子。但金志达要做的生意不再国外,一个昆山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名头除了县衙的房子,什么资产都没有。一旦金志达亏了本,他们所有人都要大出血。

    朝廷的订单这些年是比较吃相的,特别是军需订单,量大稳定,付钱爽快,是人人都渴望合作的对象。

    但与中央朝廷对比而言,昆山的这个小衙门就没有那么大公信力了。

    骤然冷热,金志达不以为意,华夏与张书同却着急得嘴上冒泡。

    华夏本来还想用行政命令动粗,但金志达等人都连忙拒绝了。这是一个大杀器,破坏规则的大杀器。这等负面手段用出来,哪怕后来赚了钱也挽不回信誉了。

    在这个法律几乎失效的时代,经商做买卖就特别依赖信誉。以至于比起后世的一些企业,信誉显得还要好。

    金志达没有为难那些商人,而是如往常一样,收取税款。随后用现金付了大部分订单,他知道,这是在为难他自己。

    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空子。

    在过去,地方收取税收是实物税。而今大明以宝钞收税以后,难度与方便程度都大大降低。但碍于朝廷事务繁忙,原来交割税款的时间依旧留了一个巨大的时间差。

    这个时间差长短在两个月左右,而这个时间……足以金志达望来一趟越南。

    但同样,如果金志达随后没有赚钱回来,要么他自己补贴上税款,要么……就等着朝廷杀头问罪。

    对这一切,金志达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有当船出海奔向茫茫南海的时候,金志达才露出了一点点疑虑的表情。

    但很快,他就坚定了信念。

    “星辰大海的征途,是我金志达的理想啊!”

第二十二章:越南烽火燃边关

    越南、高平。

    一六四八年,大明二八零年元月。

    元月的春风吹拂进高平,莫氏控制的这片最后的核心领土里,却是一片风声鹤唳的景象。

    莫敬宇站在莫朝的宫殿里,左右踱着步子,回想着现在的处境。莫朝的处境很不好,已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

    事实上,就是现在所在的高平,也并非是稳固如山。

    四是八年前,莫茂洽的庶母裴氏在升龙自称国母,号召莫朝的支持者起兵,并迎接莫敬恭归国。莫敬恭闻之大喜,率部试图回到升龙,但被郑松击败,兵败至金城县,最终无奈回到高平。

    郑氏见莫氏贼心不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三十年前,郑松率军北伐,攻击太原。莫氏也不甘落后,二十五年前,莫敬宽趁机率军南伐,并煽动各路势力起兵叛乱。结果兵至嘉林县被郑梉击败,莫军全军覆没。莫进口仅以身免,遁入山林之中,逃回高平。

    这时,郑梉派遣郑桥率兵攻陷高平,擒杀太上皇莫代宗莫敬恭和莫朝皇太子等,押往清化斩首。

    莫朝偌大势力,仅仅只剩下莫光祖莫敬宽则与次子莫敬宇遁入明朝。

    在几乎绝境的情况之下,大明出手了。

    黎朝无奈,只能封莫敬宽为为太尉、通国公,准许他回到高平。

    莫朝虽然得意保全,在大明的庇护之下继续残存。但莫朝的军事实力由此更加衰弱,更是每年不得不向黎朝进贡。

    黎朝可不会好面子给回赐,而是借此让莫朝持续流血。

    甚至,就在四年前,黎朝眼见大明日落西山,再不复曾经威势,决定趁此时机,将眼中钉的莫朝攻灭,于是大举进攻高平。

    好在,莫敬宇大发神威,抵挡住了黎朝的进攻。

    只是一战兴起,莫朝又是衰落一分。

    比起据有升龙府等平原肥沃之地的黎朝,莫氏据有的高平显然就贫瘠许多。长此以往,用不了多久,莫朝就会烟消云散,泯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依靠莫朝自己的能力,莫敬宇很清楚,恐怕守成都守不住。作为小国,这是悲哀,是现实。

    对此,莫敬宇将最后的全部希望落在了北面的那个大国之上。

    去年参加大明庆典的弟弟莫静喜在月前回到了高平。

    莫静喜曾个人都陷入了一副狂喜的状态之中。

    “大哥你可知晓,而今大明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城中高楼林立,京师繁华之盛,据闻比大明盛世之事还要耀眼三分。”

    “兵强马壮,无可与之比拟之国!”

    “海上战舰如山,徐徐压去,天下无可匹敌之辈!”

    “大明已平外患,治内忧,中兴盛世可期。此乃我莫朝绝世良机啊!”

    ……

    听闻了莫静喜在大明国内的见闻,莫敬宇蓦然地升起了无数的希望与惊喜。大靠山强大了,那黎朝显然也不敢再欺负莫朝了。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样,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全然超乎了莫敬宇的预料。

    ……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郑柞也回到升龙府以后说起。安南一地,三国都派出了人马去了大明参加朝拜进贡。莫氏有莫静喜去,郑氏也同样有郑柞去。

    两个月前,升龙府。

    郑氏的王宫之中,一行四人正在紧锣密鼓地讨论着北方那个心腹之患的近况。

    “柞儿,北国真如那莫静喜所言一般强大?”说话的是郑梉,而今封号清都王的郑氏第四代领袖。被他称呼为柞儿的就是郑柞,按照原定历史算下来,再过六年,他就将继承郑氏第五代继承人的位置。

    但按照眼下的局势,历史已然改变,郑氏上下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抑。

    郑柞去年代表郑氏入朝大明,自然也是如莫静喜一样,见识了大明内外模样。此刻见父亲问起,躬身说:“父王,眼下明国的确不一样了。那建奴被灭,流贼北平都是真的。尤其是我所到之处,都见朗朗读书之声。兴修学校这等事,历来都最是费钱。可明国一县之内,就能同时开建至少三所学校教导千余子弟。这样的事情,真是前古未闻。而我去过的那个县,还只不过是广西一出贫瘠小县罢了。”

    “也不知那明皇想了什么法子,这般生财有道……”郑梉听了,凝眉起来。这是他的一个心病。

    按说,郑氏比莫氏强大许多,经济实力也要强大很多。但莫氏那边却得到了越南大部分读书人的支持,因为莫氏在位时开了数次科举,挤出银钱供养着读书人。所以舆论士子环境,让莫氏都占了优势。

    舆论之处,在越南这种地方用不上。但人才的倾向落在莫氏里,却让郑梉很是不爽。

    他也曾想过开科举,只是算了一笔账,也就失去了重视文教的心思。

    太费钱了。

    莫氏可以别出心裁地搞另类优势,他却要维持军事上的优势。

    但大明偏偏就在这最费钱的事情上做得这般出色。他不认为这都是大明将军费挪用后的结果。没有一直强大军队是平定不了内乱与外患的。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大明的强大超出了郑氏等人可以理解的地步。

    郑柞虽然竭力给出了好几个答案试图解答大明强盛之缘由,但郑梉心中明白,真相远不止于此。

    这样想着,郑梉也就决定不再管这点细枝末节,而是回归到了这一回的正题。

    “莫氏不能再留了!”郑梉目光阴沉,他想起了四年前的失败。

    他年纪大了,没有几年可以好活了。就是这几年,他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精力与生命力的流逝。

    再拖下去,他有生之年恐怕已经看不到解决莫氏的机会。阮氏毕竟已经做大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的确无能为力,但一个弱小的莫氏若是还解决不了,他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听父王如此态度,郑柞精神顿时振作起来。

    他基本上已经被郑梉委任了国内大小事务,是郑氏的继承人。虽然地位很高,但位置并不意味着就稳固无忧。

    至于缘由,自然也是很简单。

    没有威信。

    战争,立下军功,这是郑柞立威的最好时机。

    “儿臣也以为如此!”郑柞红光满面:“而今明国强盛,若是让莫氏得此时机,定然祸患延绵不绝。只有趁着明人还未反应过来,迅速灭亡莫氏,便可生米煮成熟饭。让明人有苦说不出!况且,我官明国君臣,平素最爱计较。海外之事偏僻之事,尤其爱以得失计较。若是攻灭莫氏之后,我等言辞谦卑,作恭顺之状。自然可以让明国熄灭怒火。到时候,再派遣兵马挑拨阮氏,则可以求援明国,继承莫氏于安南之位。”

    听了郑柞这般侃侃而谈,郑梉格外开怀。

    这一番言论,真不是寻常人可以说出来的。这个决断,也做得很是难得,很是不错。

    莫氏的大靠山明国强大,那莫氏的地位也显然得以稳固。现在,莫氏还未反应过来,自然应当迅速剿灭。若是等莫氏在大明爸爸那里要钱要人要物更加强大,说不定反而会危及郑氏的地位。

    相反,郑柞对于大明的外交战略判断也不能说错。

    对于朱慈烺而言,不管是郑梉还是莫敬宇,都是不认识。不管是郑柞还是莫静喜,都没有偏向。对他而言,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恭顺,一样的路人甲乙。自然,论及政务处置,还是以利益为准。

    大明的外交战略,首要是不允许存在边境强国。所以,扶持一个弱小的莫朝制衡一个较为强大的郑氏黎朝成了主旋律。

    若是郑氏吞并莫氏以后,依旧有一个阮氏可以与郑氏互相制衡,那么大明的外交格局依旧不受动摇,并非是不能承受的结果。只要郑氏做足姿态,让大明感受不到来自郑氏的威胁,那很可能大明爸爸也不会给莫氏出头。

    毕竟,一石生米煮成熟饭,大明派兵进攻郑氏并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郑栋、丁文左。你们以为如何呢?”郑梉问下在场的另外两人。

    郑栋是郑氏里另外一员本家大将,而丁文左则是郑氏而今的一员后起之秀的小将。也是郑梉认可的军方要员。

    虽然是询问的想法,但若是郑梉不认可,岂会有郑氏二人的问及?

    两人都没有疑虑,皆是躬身一礼应下:“末将以为此乃上策。”

    “末将以为上佳,愿为先锋。

    “好!”郑梉抚须大笑:“此战,以郑柞为主将,领郑根、郑栋、丁文左三部兵马,出征莫氏!”

    “喏!”

    ……

    现在是大明二八零年的三月,莫敬宇在一个半月前花了重金用了大明邮政的信鸽将国书递去京师。

    “也不知道这一策出来,能不能吓退那郑氏贼子……”莫敬宇说着,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两个月前,郑氏忽然间厉兵秣马,也不顾春耕这等对于农业社会而言格外重要的时节就宣布出征莫氏。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坏事,但郑氏的这一手的确吓坏了莫氏。

    整个高平城内都蔓延着一股恐慌的不安。

    为了解决郑氏这个宿敌,莫敬宇一方面竭力调集兵马,准备固守。同样,也将另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给拿了出来。

    “献安南一地,举国内附!”莫敬宇目光闪烁,这是他这一回送出去的国书主旨。

    没错,莫敬宇要将大明拉入场内。

    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破安南一地脆弱的平衡。面对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哪怕以越南三国合力都未必能抵挡,更何况郑氏只是其中之一?

    当然,以明人功赏过罚的态度,应该也不会重蹈覆辙罢。

    当年永乐大帝如何雄才大略,可依旧逐渐丢失了交趾。以明国君臣最重得失的心态,定然不会做亏本买卖。到时候,很大可能会以羁縻藩国之策为安南一地之道。作为带路党,那羁縻的本地土官还能是谁?自然是莫敬宇!

    这一点,莫敬宇颇有把握。

    这年头的云贵许多地区,也是有大量的土司呢。

    当然,光是云贵的案例还不足够。莫敬宇已经排前莫静喜连夜前往广州,寻找希望公司与远征公司的主事。他很清楚,这两个殖民公司的巨头深刻影响着大明海外战略的实施。

    为此,莫敬宇已经将郑氏的田地大量汇总成册,准备都卖给远征公司与希望公司,当然,也少不了恒信商行一份。

    左右是慷他人之慨,莫敬宇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但把握,却是因此大增。

    他很清楚,只要与明人的利益捆绑到一起,那安南的事情就能平定了三分。

    只是……算盘打得好,却强不过郑氏咄咄逼人。

    不过小半月过去,当时间到了大明二八零年的二月二十六时,高平城被围。

    莫敬宇再以此走上城墙上时,满目苍凉:“郑柞狗贼!真是不顾安南一地全部子民了吗?这一战打下来,整个春耕都荒废了。今年起,得有多少人饿死……而且,打得这么狠,这么狠!”

    真是太狠了,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尸。城墙上满是搬运不及的尸首,而城墙下,更是铺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尸骸。

    郑柞根本不管什么瘟疫的忧虑,竟然硬生生要用尸骸与土堆点起来的小山攻破高平的城防。

    这是绝对实力下的差距,莫敬宇再多聪明却依旧发挥不了。

    春天正是一年四季粮食最少的时候,郑氏发兵得很急,城内储粮不多,才半个月下来,城内的粮食就被迫全部管制供应军需。

    但是,这距离莫静喜出城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啊。

    半个月,就打出了狗脑子。

    损失之惨重,让莫敬宇心惊胆战。他开始思考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自己能等到明国援军吗?”

    哪怕大明迅速做出决断,不在决策之时有一丝一毫的担忧,但明军要出兵,却定然需要准备兵马粮草。更重要的是,一旦发动民壮,大明是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莫氏而耽误国内春耕的。

    这也意味着……很可能要一直到五月大明才会出兵,六月才会抵达高平!

    四个月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打得好呀……打得好!粮食,他们是没有。可行军干粮,我有啊!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我就不信了,高平城里莫氏百年积蓄,就拿不出?”金志达将船停在了雷州港,望着对岸的高平,痴痴发笑。

第二十三章:一国兴亡一念间

    高平打成了一锅粥,无数人间惨剧都在高平城里一夜之间发现。更新最快

    春天哪怕是在越南这个一年三熟的地方也是一个容易闹饥荒的季节,更何况大量粮食都在城外,因为战争无法运入城内。

    这样的惨状一时间遍布高平城内,连那些高官大户也要担忧下一顿是否有足够的粮食。当然,比起粮食这样紧要的问题,更加紧迫的是战争的威胁。

    莫氏究竟能不能守住高平?

    这个答案,莫敬宇非常希望有一个确切的回答可以告诉所有人,他莫氏能够守住这个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只是,残酷的现实考验着这样的一个想法。

    仿佛是已经预先到了明军加入后越南的局势,这一回的郑氏大军仿佛吃了发狂药水一样,不及投入地要将莫氏一帮子打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莫敬宇想得更多,他很清楚,这一回带病大战的郑柞定然也有要依次奠基自己威信的想法。更说不得还会有一些隐隐之中朝着北面那个国家炫耀武力的想法。

    北面的强国与越南并非一直以来都是友好和睦,对于这片曾经失去的领土,他们说不清会有怎样的想法和态度。

    所以,莫敬宇才会想要提出举族内附作为引诱,让明国入场。

    只是,一旦为了得到越南而要付出的成本过于高昂,明国君主就会重新考虑,大概率下就是直接放弃。

    这样残酷的现实让莫敬宇觉得心中苦涩,却又无能为力。

    此刻的他,尽管已经将犒赏不断加码,更是连自己的私房钱也拿了出来,试图激励起守军的士气。

    但是,在冷兵器时代,进攻与防守有的时候就只是简单的实力碾压。

    城头的士兵们战斗力因为希望、粮食等各方面的因素下落,而城外的士兵却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理由之下试图攻入城内,大发横财。

    双方不计成本地拼命肉搏,城内守城的希望也是如此日复一日地开始下降。

    今天,大明二八零年三月十九,攻城蔓延了一个月后,城内的饥荒已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莫敬宇自己都变得憔悴不堪,他望着府库里堆积的金银,一片苦涩。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这些金银能够变成同等质量的粮食。至少,几百斤粮食比起几百两银子更能让他激起士气。

    毕竟,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呀。

    “听闻……大明国有能一炮打出十里远的巨炮,一个炮弹下去,能够覆盖数十人杀伤。若我军有此大炮,何愁守城?”

    “那等神兵利器,大明国又如何给我?我只求大明国能够卖于我等一些坚固的铠甲,锋利的长刀便可。”

    “甚至不求那些,只要能给我据传只需要一个手指头大就能饱餐一顿的行军干粮就行……”

    “干粮……对,有那东西,何愁不能守城下去?”

    “只是……这些只能是妄想了……”

    “若有这样的东西,纵然千金之价,那又如何?”

    ……

    军议之上,莫敬宇听着将士们议论纷纷,自己却是苦涩难言。

    就当他想要说出点什么话来鼓励一下人心的时候,忽然间听闻门外一个急切的脚步声大步跑来。一员小将激动得双眼通红,流着热泪。

    “殿……殿下,城外进来了一员明军使节!来了一个明国官员!大明来援了,大明救我等了!殿下,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啊!”

    “什么?大明国来人了?来使节了?”

    “我们有救了?”

    “中兴一式步枪,天罚一式火炮……各种神兵利器,都有望了?”

    “还有干粮,干粮!行军干粮!”

    ……

    各式激动的声音响起,随后纷纷涌了出去,见到了风尘仆仆,赶着一个又一个马车入城的金志达。

    金志达此刻志得意满,更是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豪情万丈。他并非一个人来此,在他许诺出了足足一万两武学助学金以后,驻扎在雷州的广东水师派出了三艘战舰,并着三百兵丁护卫他进入高平。

    而这也正是莫敬宇并没有丝毫怀疑金志达假冒的缘故。

    如果不是明人,怎么可能莫敬宇花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粮食?

    如果可以,商人足可以将吊死自己的绞索也卖出去。他们怎么可能不发现这一个良机?

    实在是他们没有机会!

    虎视眈眈的郑氏怎么可能给你讲公平贸易的机会,一旦抓住,就是一个死字。若是郑氏的商人参合,那更是逃不了全家破灭的结局。

    就是明国商人,也担忧这其中巨大的风险,等闲不敢轻易加入。

    但金志达显然就不同了。

    作为官商,他可以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太大了。光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官身就足够让他获得朝廷在南方的同情支持倾向,当他们都发现其中巨大的利益以后,自然就会加入其中。

    这,自然就让金志达顺利地进入高平,而且将自己的货品全部都带了进来!

    “上好的制式长刀!”

    “板甲,能抵御一切砍杀弓箭射击的板甲!”

    “诸位想知道的另一个物件我也有,一号行军干粮,大明军工研发的神迹。小小拇指大的一块,就能顶得住一天的饥饿。当然,战斗的时候要多吃点,多喝水。”

    “货物,应有尽有!”

    ……

    金志达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对于莫敬宇问及的一切外交战略问题都是不回答,只是不断推销自己的商品。

    他也不担心莫敬宇敢强买强卖,那是自掘坟墓,智者不为。

    而且,比起大明真正能出兵的时间,显然还是他这个官商能做的事情更加有效。毕竟,更锋利的长刀可以更有效的砍死等人,更坚固的铠甲可以让一个勇士发挥十个勇士的作用。

    这固然没有火绳枪等火器加入带来的革命性变化,却能够让南北两朝的真正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当然,这样的血腥左右是不伤害大明利益的。死的都是越南人,金志达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相反,这些订单的成功出售,却能让整个昆山县的教育水平跃起一大节。就连本来还停留在构思之中的净水厂、水渠、水库等社会基础设施都提上实施的议程。

    “这些……都能卖?”莫敬宇果然不再纠结大明官方救援的态度。

    事实上,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些救援么?

    只不过,大明中央政府很可能会低成本甚至免费的给。但这个金志达却是要银子的。只是,银子,莫敬宇有!能用银子与大明的实权人物交结起来,那是绝不亏本的事情!

    这样想着,莫敬宇说话的气息都显得有些激动而颤抖了起来。

    “自然都是有的。若是不然,我这一共三十六辆马车装载的难道都是我的个人行囊不成?哈哈哈,实不相瞒。就是我那些护送的卫兵,身上的衣甲,也尽数可以发卖!”金志达入城,自然免不了要与城外的郑柞说话。

    郑氏当然没有胆量敢阻拦明国官员的队伍,且不提人家身上那金光闪闪的明国官员身份,就单单是那三百大明官兵,就让郑氏格外忌惮。

    大明固然是不打赔本的战争,但若是郑氏挑衅了大明官员与官兵,那却是触碰了大明的底线。对于这样的小国若是还继续容忍,那天底下都会瞧不起大明。自然,大明也会不顾忌什么春耕,直接拉出兵马,灭了郑氏。

    所以,尽管金志达说自己那三十六辆马车都是大家的行礼,可郑柞依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甚至还搬运走了尸骸,让金志达安然进入城内。

    这个说法,也就糊弄一下郑柞。金志达自己眼下说出来,当然也是不信的。

    显然,那三十六辆马车里面也都是这一回要发卖的物资。

    “买,都买!”莫敬宇大喜:“给现钱!宝钞也有!”

    ……

    当金志达走出高平城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躁动起来,呼吸之间都仿佛觉得自己要燃烧了一下。

    这真是一个巨大难以言语的喜悦。

    他为了采购这一批刀兵铠甲与行军用品,前前后后挪用了税款两千六百余两。这也是金志达与华夏两人可以自己垫出来的最高数额。

    但是,就是这么两千六百余两的银子,他们却在高平城卖出了足足三十万两的天家!

    三十万两,一个在国内卖给军方连一角钱一盒都不到的行军口粮却在高平城卖出了天价,对方竟然花了足足十两银子。

    至于一副卖给国内镖行都只有十二两银子的铠甲,高平城更是打破头了抢。因为只带去了一百副,以至于最后都开出了五百两银子一副的天价。

    “真是暴利啊!”金志达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这真是巨大的惊喜,冲击得人整个精神头都太亢奋了。

    百倍的利润,想想都让人感觉狂热。

    “不过,应该也就这一遭了……”一旁,张书同摸了摸额头的大汗,说。

    金志达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这一回若不是高平城真的特别惨,到了绝境,也不会盲目地报出这样的天价。这里头固然有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国内价格的缘故,其实也是时势造英雄。下一回再来,人家肯定也摸清楚了情况,甚至有了竞争对手,不会再傻乎乎继续当冤大头。

    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继续保持一个极高的利润率依旧是十分有可能的。

    更何况,三十万两银子带回去,怎么也能留下来几万两银子的创业资金。到时候,哪里还只会采买两千六百两银子的货品?

    “怎么样,郑柞见你了吗?”回往雷州的船上,金志达看向张书同,微微赞许。

    这个书吏的确有些不凡,对于他发出来的这个任务完成的颇为不错。

    这个人物就是,去见郑氏郑柞。

    如果是换一个人,都会想着,这是不是金志达对张书同有意见,想要害死人家。

    但张书同知道,并不是如此。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毕竟,换一个角度去想。一个无品无级的小胥吏,在大明,也就底层百姓能够仰望。到了越南,人家谁认识你?人家到了国内,都是能得到天子接见机会的角儿,去了昆山,也是与苏州府知府对话的人物,谁会管你一个小胥吏?

    封建社会等级观念可不是瞎说的。

    但是,对于张书同的到来,郑柞给了极大的体面。

    郑柞不是瞎子,不是聋子。事实上,城内已经有不少他的眼线。金志达前脚卖出去,后脚他就知道卖了多少东西,卖了什么东西。

    这种情况之下,郑柞还能见张书同,显然是有极大的耐心,也有极大的心智。

    “见了。那郑氏少主不愧是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张书同微微有些激动。

    “见了就好。那就说明,下次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金志达微微一笑。

    张书同压抑住内心里那一点不太舒适的想法,很清楚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更何况,这种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做法,以前昆山县衙里难道还少了?

    作为一个胥吏,他实在是听了太多的例子,对此并没有什么诧异。

    只是,微微有些不那么适应的是……面对两个国家,他们竟然也能玩出来这么一手!

    一国兴亡一念间,真是让人神晕目眩。

    左右害的都是外国人,没有一个中华同胞,他真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但是,能够纵横一国,赚得金山银海,那种成就感,当真是无与伦比。

    “怪不得,此前圣上说,海外天空广阔,大有可为。想想从前只晓得在国内阿谀我诈,真是感觉太羞愧,太后悔了。人生,不当空耗啊!”张书同内心感慨无限。

    金志达自然也是如此:“接下来,郑氏、莫氏还有阮氏……这三国之间,有得打喽。”

    “他们会不会拿不出钱来?”张书同忽然间有点忧虑。土财主毕竟也有家底见空的时候。

    “不会。”金志达悠然地说:“因为,下一回我来的时候,还会带上恒信钱庄的主事来。想必,对于一国之主放债,他们应该很有兴趣。”

    “那岂不是……再带几个老财来,人家说不定也有兴趣买点地,买点奴仆?”张书同也扩散了思路,感觉到眼前打开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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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新政

    金志达勉力了一下张书同要带地主老财的想法。

    虽然,越南看似没有大明那么物产丰饶,又有足够的工业品可以贸易。但作为一个原材料产地还是很靠谱的,别的不提,战乱之后,粮食就可以卖了。

    这看似是个十分矛盾的命题,实际上就是如此。

    以后世的印度举例,按说,以印度庞大的人口,他的粮食应该是很少有富裕的吧。然而事实上印度是全球粮食市场里重要的出口国,因为粮食产量掌握在大地主上,需要粮食的贫民并不能控制粮食的贸易。

    越南这里,情况也是一般无二。

    京师。

    乾清宫,御书房。

    朱慈烺难得在紫禁城里办公,但召开的会议级别也是蛮高。

    东西两府的人都来了。

    枢密院与国务内阁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前者可以说是朱慈烺完全掌控可以贯彻的保留地,后者却藏着许多旧朝里的分子。

    加上大明立国至今,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以至于两府一起议事的时候除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里,都很是出现。

    不过今天的确是好几个很重要的议题。

    “陛下,臣这几年军律劳顿,多有暗疾,政务常有顾不及的地方,难免有心无力。为此,臣请乞骸骨,告老还乡。”杨文岳起身躬身一礼,面目平静。

    朝野对此很是接受,这已经是一个经过一番酝酿与铺垫的事情了。杨文岳明年六十五,年纪的确不小。加之此前频频军律生涯,身子骨是有些旧伤暗疾。这几年纵然军务繁忙,也大多委任给了枢密副使倪元璐处置。

    “朝廷还有许多需要卿家用力之处,卿家且多留时日罢。”朱慈烺的回复差不多是预备好的惯例回复。在这官员致仕的问题上,的确有些颇为虚伪的地方。比如,如果杨文岳请乞骸骨,朱慈烺要是直接答应了,这就是完全不给杨文岳一点面子。说不定还会传达出一个错误的讯号:杨文岳卷入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大案之中,晚节不保。

    所以,为了大臣的体面,朱慈烺得三留,杨文岳得三退。来回折腾次数越多,越是显得有诚意,说明朝堂重视你,离不开你,越是有面子。

    “陛下,社会保障税保工人晚年福祉。大臣官吏为帝国肱骨,亦当奉行。臣请扩大社会保障税。,建立官吏退休荣养制度。”朗声开口的是顾炎武。

    这一位一开口,满场皆静,又是纷纷为之动容。

    不过,参加朝议的大臣们都是人精。御书房里,能落座进来的这几十号大臣都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简单说,顾炎武是在给全体官吏加待遇。而且,是要求皇帝陛下给官员退休金。

    只是,工人们的退休金是从工坊主手中割肉而来的。加上大部分工人再怎么算,也不会有超过五年的工龄。因为劳动契约是四年前的产物。

    故而,朝廷完全没有压力支付至少三十年后才会给的工人退休金。

    但大臣们就不一样了。

    远的不说,杨文岳的退休金要给多少?

    给的少了吧,大臣的体面还要不要了?说不定人家觉得太少,少到感觉羞辱,直接不要了。那这政策可就坏名声了。

    要是给多了,这羊毛得出在谁身上?

    让皇帝陛下出?

    大家瞄了一眼顾炎武,又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心道:也许皇帝陛下真的会这么好心,但理智一点去想应该都明白……没这么简单。也估计没这个希望。

    顾炎武是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他不可能让皇帝陛下出钱。这个点子除非是皇帝陛下亲口说,要不然几乎没人会相信。

    而这时,李邦华与倪元璐倒是相对而言镇静许多。说到底还是苏州府那个小小秀才惹得祸呀。

    但皇帝陛下却愿意为他平息事端,却不由让人感慨皇帝陛下对此人的好感,那等魄力与功绩,的确不俗。

    “老臣年迈,不敢恋栈权位,使朝政不顺。幸得犬子皆是孝顺,老臣无意空耗财政。”杨文岳接话了。

    顾炎武缓声说:“非也,此乃圣主一片仁心所欲。况且,近来,考成法推行之后,接连查证不少官员贪污、索贿、懒政乃至于触犯刑律等重重罪罚。臣等一一询问,多有扼腕叹息之举。不少官员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只因为官若是不贪,卸任之后多有衣食无着之苦。有念于此,臣恳请陛下新设官员的保障新税,以此荣养官吏,使有心奉公之人,能纯心奉公,无有杂念。”

    在场之人闻言,纷纷发出各样的感叹之声。

    顾炎武说的是实情。

    别看而今大明伴随着朱慈烺掌权六年后日新月异,其实很多人依旧是老样子,过去的思维作祟。

    故而,大明各地,发展得好的地方宛若天堂。但同样,封闭贫瘠之处,依旧是中古世纪,毫无变化。

    这其中,官员的想法,官员的掌控非常关键。

    考成法固然可以约束官员,让风气一新。

    但光是给大棒是不能长久的。

    借着杨文岳这个时机,顾炎武抛出了官员养老金的设想。

    朱慈烺静静听着,只是微笑,不置一词。

    但对于在场的众人而言,朱慈烺没反对,那已经是默许了。

    陈子龙问道:“敢问顾大人所言细则如何?还请让我等具体了解。”

    见此,顾炎武便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全部设想都说了出来。

    朱慈烺站在台上,打量着台上众人的目光。顾炎武说出来的实际上是一个养廉银与退休金并立的东西。

    也就是说,官员们每月上缴自己月工资的百分之五,而朝廷也会对等给出月工资的百分之五。等到官员退休之后,官员们可以选择一次性提取出当年全部存下来的退休金,也可以选择每月领取该官员退休时该品级官员平均收入的三分之二作为退休金。

    这实际上又是一种利益捆绑。

    只不过,顾炎武这个方案下手比较狠,他要从官员手中扣除一部分的工资。

    少一截工资,估计没有人愿意。顾炎武很理解大家地表示,官员们也可以选择不上缴。只是,顾炎武明里暗里总是说,这玩意还有一个养廉银的作用呢。

    你若是犯了事没了官身,你这退休金也就没指望了。因为,一旦没了官身,退休金的发放依据也就没有了。这是官员的退休金,你不是官儿了,怎么发放退休金呢?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点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场上的官员们看向顾炎武,又敬又怕。

    月工资百分之十的钱看起来不多,但日积月累下来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也许这依旧无法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贪官污吏,却足以大大提高了犯罪成本,让不少可以兴于微末之间的官员选择收手。

    不管是退休以后拿到这笔钱,还是能够每月领取养老金荣养后半生。算下来都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也许是这样的计划有些过于超前,也许是这触碰了太多人的蛋糕,又因为过于新颖让人感觉摇摆不定。

    总而言之,场上有些安静。

    谁都没有着急表态。

    台上,朱慈烺知道该自己出手了,他选择的切入点很巧妙:“养老致仕,这是个永恒的话题。哪怕身为天子,也当如此呀。朕有感而发,决定……当朕六十六岁以后,便无论如何,也该颐养天年了。”

    “陛下才高万里,谈何退休之举。大明需要陛下,朝野需要陛下呀!”

    “若非陛下,岂有今日大明中兴之举?”

    “臣等以为,大明需要陛下掌舵呀。”

    ……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着打破沉默,就如同大臣们退休朱慈烺需要不断挽留涨面子一样。如果朱慈烺说要退休,大家异口同声同意,那也太扫人面子了。

    当然,这一波大臣们这些花大多数都是言辞恳切,也的确是内心真实的态度。

    但是,再过个二十年,再过个四十年,如果朱慈烺再提及退休的事情,那定然是惹起无数纷争的。

    因为,那个时候太子也大了。大明,的确到了要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若是朱慈烺还恋栈不去,朝臣们也没办法捞取从龙之功。

    到那时候,大臣们面对朱慈烺要退休之举,难免又是另一个想法。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勿复多言。”来来回回谦让了几次,朱慈烺明智地独裁了一把。

    众人只好躬身高呼吾皇贤德,百代流芳。

    这的确是一个好的带头。

    就连李邦华也不由决定站起身,说:“既然如此,臣请奏陛下,宰辅以六十五岁为退休之期。”

    杨文岳起身说:“臣附议。”

    这个宰辅,李邦华是将内阁国务大臣,西府正副长官圈定了下去。显然,如果要细化完善这个条例,那么大约大部分的部阁大佬,军团长官会在六十岁走上退休的倒计时。

    这个时间对比后世的时间比较晚,但对比这个年代的人均寿命,其实恰好。

    就是朱慈烺那个六十六岁,真算起来,大明各个皇帝,真正能活到六十六岁的也不多。

    但这个制度无疑是上佳的。

    朱慈烺带了头,李邦华倡议,虽然说的都是退休年龄,但其实都是表示了对顾炎武官员退休荣养制度的肯定。

    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风向就一下子变了。

    “退休荣养制度此乃善策呀,就是不知道可否能顺利退休下去。”

    “还请顾大人再接再厉,将此策完善。”

    “吏部会提供相应支持,确保退休之时,严加考察官员是否有违法违纪之举。”

    “户部对此表示支持,只是不知道公家对每位官员所增加的百分之五工资应当从哪里调配……”

    ……

    傅淑训看着户部侍郎的发言,微微一笑,但没有插话。

    作为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自己人。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回朝议具体会有那些事情。

    比如,下一项:盐务改革。

    而今的盐政实在是太落后了。

    这个原本可以说是朝廷重要财政来援支柱的收入已经不断下降,不仅从具体数额上,从比例上也不断下降。

    这是一个没有挽回的恶果,也是而今鲜花满锦的中兴局面里的一个毒疮。

    而这,也是皇帝陛下的聪明所在。

    虽然有一点点利益捆绑遏止贪腐违法违纪的坏处在里头,但退休荣养制度对于官吏而言,的确是一个善政。

    朱慈烺用善政开路,那接下来顺着引出盐务改革之时就能显得顺理成章了。

    果不其然,顾炎武朗声道:“臣明白,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陛下的银子也是。所以,臣以为,因当改革时局。允许天下有司可以成立国有公司,其中股份,一份在陛下名册之中,一份在当地有司衙署之中,一份在中枢朝堂国库之中。而具体营运事宜,以地方为主,中枢监督为辅。利润分成,则设定一定的利润上缴比例即可。地方的利润,主要用于地方公共福利支出。而中枢的利润,同样用于福利支出,比如这退休荣养制度。”

    “这样,臣赞同,没有问题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臣有问题。”史可法沉声说。

    黄道周微微一叹,他明白,史可法这下子要出事了。

    虽然史可法一片为公,但接下来的漩涡,却会是史可法预料不及的。

    “地方官府若是也经商务工,那岂是一地衙署应有之所为?官商勾结,已成地方祸患。若一县之长也为商贾,岂不是某一天也会将百姓利益堂而皇之叫价拍卖?”史可法的问题格外尖锐,堂上不少人都瞥向朱慈烺。

    拍卖制度,这是恒信首创。恒信的老板是谁?

    又是谁身为皇帝,还经商?

    朱慈烺没开口,他早已超脱了与臣子争执的层次。

    顾炎武朗声说:“史大人有所不知,而今公司设立,是需要朝廷批准的。什么业务可以经营,什么业务不可以,都可以由朝廷控制。所以,这一回暂定开放的有两处,一处:进出口贸易。一处:盐铁。”

    史可法眼前一黑,他忽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坨屎。那些臭名远扬的盐商!

第二十五章:盐政改革

    在大明,盐商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

    他们非常富有,也非常有权势,不仅交结朝廷地方的高官显宦,同时还会资助一部分底层读书人。可谓是有权有势,十分的厉害。

    论起天下富庶之地,以自然是以扬州为盛。

    同时,这又是一个朱慈历次变革都没有触及到的地方。在别的地方,或许新的经济元素,新的改革因素都已经渐渐推行,变得日新月异。但扬州,除了多了几个学校以外,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城中的盐商群体依旧是富甲天下,就连那些后起之秀的工坊主,海外探险家都依旧比不得他们富庶。

    钱多了,难免就惹人眼红。

    如果都是别人胡说八道,那也就罢了。可盐商大部分经商的确伴随着各种**之事,明面上他们持有盐引可以光明正大贩卖食盐,但大部分盐商都会贩卖私盐。

    这是一个法律禁止的黑色地带。

    贩卖私盐过程中为此发生的武装械斗之事自然层出不穷。

    而且,不少盐商还会放印子钱。

    自古以来,但凡讲究一点名声的人都不会放印子钱。这是一个将人逼上绝路的不二法门,谁沾上了,都要少不了一个贪财要命的判词。

    哪怕是朱慈刻意引导社会风气转变支持经商,那也支持的是合法经商,诚信有意社会的经商,而不是盐商这种依靠着政治特权的专卖制度而膨胀起来的商人群体。

    这就如同牙商一样,是注定应该灭绝的存在。

    再加上,前些年大明大厦将倾,帝国摇摇欲坠。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降,盐税一降再降,已然到了历史最低点。

    去年,大明收入的全国财政总收入中,一共收入以宝钞计算共有七千万元宝钞,约莫是七千万两白银。

    但是,其中盐税却只有区区一百万零九万两。

    这是一个让扬州盐政有司惴惴不安的数字。

    他们实在有理由惴惴不安。

    就是朱慈,也太有理由愤怒的。

    对比宋明清三朝盐税,就以大明朝的盐税最低,而且是低到了极点。

    宋朝的盐税,朱慈记不得大约数字,却也清楚,常年都保持在一千万贯级别的数字上。而清朝,与明朝盐政仿佛,也依旧远超大明。

    原定历史里的乾隆年间,两淮盐商每年上缴盐税达600万两,占全国盐税的一半,每年盐税总收入约有1200万两白银。

    大明呢?

    今年只有一百零九万两,历史上最高的时期,也仅仅只有两百五十万两。

    两百五。

    好一个两百五。

    这是拿他朱慈当两百五呢!

    以产量与销售量计算。

    明代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银三两。每年盐产量是6亿斤,当时一斤折合现在596克,总量相当于现在的6.72亿斤。按照洪武、万历时期的官方统计,人口还是6000万,与北宋中期一样。

    按照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

    也就是说,哪怕按照大明本来的制度,也应该手上千万两级别的盐税。

    但大明哪怕在最得力的时候,也仅有四分之一可以收上去。

    这无不是让朱慈为前任皇帝崇祯感觉悲哀,没钱的皇帝,比没钱的男人还惨。钱是男人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更甚之。

    没钱的国家,迟早会崩坏。

    而那些盐商却只需要换一个主子巴结上去就行,他们大部分依旧能存活下去,依旧潇洒,并无两样。

    当然,大明盐政制度与宋朝时不太一样,有开中法。

    为了解决边镇粮食问题,大明便让渡了食盐专卖的利益。

    在开中法实施之时,这毫无疑问是两相便利之事。

    但伴随着时代变迁,已经有太多变化使得这渐渐无法施行。

    哪怕是坚硬的钢铁,在百年风霜之后也会生锈得轻轻一碰就会断裂,更何况是盐商这个群体,注定会为了更高的利润,侵吞朝廷的利益。

    好在,大明已经不用再担心军事上的危险。

    热武器的强大让大明有了吊打周遭任何帝国的力量。

    不管是蒙古部落还是东北白山黑水的渔猎部落,都不会成为大明边关的祸患。

    千年以来,困扰着文明种族的蛮族之祸已经消弭。

    这些年来,朱慈之所以放手教育的推行,凭借的就是九边军镇军费的迅速下降。

    建奴成为过去,蒙古鞑子温润如绵羊,在朱慈借鉴的满清蒙古政策之下沉醉于宗教与减丁之中。

    这样一来,原先许多不得不顾忌的因素已经不再成为需要担心的理由。

    两年前,大明开行授田,甚至颁发了还辽令这样的法案。

    硕果,已经在今日结下。

    大明已经迎来丰收,粮食不再成为困扰大明的压力。甚至,海外种植园运入国内的粮食还会进一步补充粮食的储备。

    这样一来,开中法的基础已经抽空。

    朱慈不用担心动了盐商,却会动摇边镇的安危。这是过去那些年月里大明有识之士想要改革盐政时不得不顾虑之处。

    当然,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让朱慈放弃顾虑的点。

    除了银子太少以外,让朱慈下定决心并且插手盐业专卖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健康。

    大明儿郎在朱慈看来,实在是有些太瘦弱了。

    朱慈回想后世见到的那些清朝照片,真是感觉古典中国仿佛是在地狱之中一样,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面有菜色,吃不饱,穿不暖,没有精气神。

    尤其是在做饭的这个问题上,更是还要面对一个问题……没钱买盐!

    未来的世界,是一个需要大明想外扩张的世界。

    朱慈已经改革了经济上的束缚,敬候东方这条神龙的腾飞。

    可以说,大明人在未来的十年里主要上可以解决保暖两个问题。吃得饱,穿的暖。大明儿郎的身量就会越来越高,面目会越来越俊朗,皮肤会越来越好,人均寿命也会逐步增长。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是一个问题。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女子,看起来宛如后世五六十一样。

    伴随着经济的腾飞,对外的扩张、资源掠夺。大明儿郎越高越美越长寿可以遇见。

    到那时,中国人对比欧洲人,就能比后世中国人的印象完成反转。

    后世的中国人,似乎觉得外国人天生就是很高,天生就是健朗高壮。全然不是如此,至少在十七世纪这个年代,中西并没有拉开差距。

    甚至,论及顶尖水准的生活水平,大明远远超出。不仅是衣食住行、医疗与身高体重。

    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朱慈突然发现,中国人为了能够发育顺利,能够每天有精神走出门,竟然要花相当一部分的银子去买盐?

    也就是说,经济发展的成果竟然要被盐商这种利益寄生集团吞吃一口。朱慈强健中国人的计划竟然莫名其妙在盐这个问题是绊了一跟头。

    这个结果,朱慈无法容忍。报纸之上,自然舆论扭住啊。朝野之中,对盐商的印象会是如何,不问自知。这个时候,史可法忽然站出来呛声顾炎武,却会被人当作那些盐商的利益代表。

    在场的大臣里显然不少人收过盐商的钱,但这不代表会有多少人会为他们说话。实在是盐商名声并不好。

    尤其是史可法,这是一个将自己名誉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莫名其妙踩了一脚的屎,怎么能不感觉恶心?

    “臣……不是这个意思!”史可法强辩了一句。

    顾炎武没有打算咄咄逼人,温声说:“还请廉政大臣指教。”

    史可法脸色又紧绷了起来。因为,这里头还涉及一点。改革国企制度是为退休荣养制度做关联,这两者被顾炎武刻意绑在了一起。

    而退休荣养制度里,退休金实际上由被当作养廉银在用。史可法身为廉政大臣却发表反对意见,这很容易被集火。

    固然有人不爽自己犯事以后没了退休金,但不管怎么说,官员退休能拿钱,这是所有人的利益。

    史可法身为廉政大臣,自当支持退休荣养制度里的养廉银作用,最次也不该反对。

    想到这里,史可法知道自己是进退两难了。

    黄道周终究见不得老友落难,帮腔了一句:“史大人终归是一心为公,退休荣养制度,原则是我是赞成,史大人自然也是。”

    “原则上……没有问题。”史可法叹了口气,不少时候,说原则是如何,这是一个转折。但这个场合用起来,只能说是自找台阶:“只盼莫要将此等税金,转嫁到小民之上。”

    “下官省得。”顾炎武躬身回应。

    史可法默然走了。

    陈子龙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天空掀开了新的一页。

    政治这回事,有时候是不进反退的。史可法一击不成就会受损威信,尤其这个台阶还下得很勉强,那接下来的威望难免就会大大降低。

    等史可法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掀不起风浪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失势。那个时候,提前乞骸骨还能善终。

    但无论如何,一个老顽固的离场,对大明而言,终归是一场幸事。

    “既然如此,诸位卿家,便商量好一个奏陈出来。让朕知道,朝廷打算如何改革盐法。此事,建立一个单独的执行小组。李邦华领组长,保驾护航,顾炎武为副使,余者成员两位爱卿报个名单给朕看。”朱慈说完,这个议题就算结束。

    众人躬身称是。

    经过这么一个冗长的前缀,接下来朝议讨论越南之事的时候,反而显得风平浪静,格外顺畅。

    一个从九品的小官,钻了空子拿了一笔钱去了安南,参合到了莫氏与郑氏的战争里,实在有些反差剧烈。

    不过,既然已经议定各地方衙门有权成立进出口贸易企业,金志达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有功赏,有过罚。至于怎么赏怎么罚,那就是县衙的事情。朝堂只要知道一个合理的结果就行了。

    当然,安南之事也走了个议论的过场。

    莫氏守了下来,靠着金志达的行军干粮与坚固的板甲,犀利的长刀,他们成功挺过了最困难的时候。这时,眼见明国官员卖了兵甲给莫氏,郑柞也就黯然神伤地偃旗息鼓。他损失惨重,也无心作战继续下去了。

    越南重新恢复了平静,大明自然也没有继续插手的必要。

    不过,这给了朝廷启发。显然,很快就会有京师军械工坊等军队所属的工坊组成代表团,来个甲乙丙三方通吃。莫氏、郑氏以及阮氏,都将有机会买到大明官方的制式兵甲。

    一来,大明裁撤九边,出来了极大量的落后军备。二来,眼下国内无战事,不少工坊也是饿绿了眼珠子。

    无论如何,接下来越南三国都会因此被迅速武装起来,互相撕咬。

    而大明则作为棋手,让他们时钟彼此势均力敌,可以不断消耗彼此的血肉。用异族的鲜血浇灌住大明这可苍天大树的成长,朱慈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只有越南的独立政权足够衰弱了,人口足够稀少了。那时候移民殖民,纳入直属才能顺理成章,没有压力。

    ……

    几个议题迅速走过,到了第二天,李邦华与顾炎武就联袂到了涵元殿。

    殿内只有张张一人,朱慈走入的时候,还有点吓到了她。看着犹如一个小兔一样的小文员,朱慈莫名地想要设计一下后世都市女白领的服装。

    很快,李邦华与顾炎武就来了。

    盐政是个大问题,恐怕这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两淮。不管是那帮子山西人还是安徽人,都没有一个好相处的。

    所以,李邦华与顾炎武迅速敲定了人员名单,也迅速拿出了解决方案。

    解决的方案颇为简单,因为朱慈既然要动手,当然早有准备。为此,匠作大院已经开发了新一套成熟的“造粒锅制盐法”。朱慈知道,这是一个十九世纪在美国广泛流行的新技术。

    不仅如此,通过这次制盐,朝廷还可以储备另一项让朱慈怦然心动的技术:蒸汽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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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技术储备

    李邦华与顾炎武的方案名单朱慈烺细看了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点子本来就是朱慈烺一同商议出来的,就是恢复食盐专卖。而且,因为有着技术的提高,朱慈烺决心将以往贵的让普通百姓吃不起的食盐砸成白菜价。

    是彻底低价的白菜价。

    要知道,这年头的食盐是的确是贵,就算以往太平年间的食盐,也是价格颇为感人。嘉靖时期,朱廷立在《盐政志》上记载湖广、江西、南京一带每盐一斤卖银三分到四分之间。哪怕是经济较为差一些的湖广、江西等地,每盐一斤也要卖银一分五厘。

    因为明末动乱,战争横行,是以盐价也如同粮价一样,迅速飞涨。粮价在战后已经跌落到了京师之地都只有一石米半元左右的价格。但食盐却没有得到管制,于是悄然暴涨到了一斤盐三钱到四钱的价格范围里。换算起来,差不多三百枚铜钱。

    也就是说,一斤盐在后世卖出两百元左右的价格。

    这无疑是一个天价。

    但实际上,食盐的生产成本非常低,不提朱慈烺依靠机械化大生产能够大幅度降低的成本。就是而今依靠晒盐,其成本依旧是很低。盐商之利,十足的暴利。

    所以,朱慈烺要让盐回归成民生物资本来应有的地位里。直接将一斤盐的价格打落到只有之前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三文钱。

    按照现在朝廷的宝钞细分价格里,就是三分钱。

    这个价格,才能真正让百姓吃得起盐的同时,能够多吃得起饭。毕竟,一石米有六十斤,一斤盐却能换三十斤米。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不合理的。

    此前,朱慈烺在外折腾没有顾得上这一块。

    现在,既然要正本清源,就绝不能姑息养奸。

    “一斤盐三分钱,却能让我大明百姓真正吃得上盐。哪怕会因此损失些许盐税,也在所不惜。”朱慈烺决定加码一下两位大臣的信念。

    “臣等决不负陛下所托!”

    “臣等决不负陛下所托!”

    ……

    两人齐声说。

    朱慈烺颔首,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回李邦华与顾炎武的方案,实际上就是设立大明盐业总公司,参与进盐业的生产、贩卖之中。通过这一回匠作大院研发出来的新技术,以低成本的生产水平搞大规模的倾销,一举击垮而今高额暴利的盐业价格。将现在一斤盐约莫三毛钱的价格打落到三分钱的水平上。

    就连具体实施方案他们也准备好了。

    首先,盐业总公司会收拢各地的盐业有司衙署,并且联络各乡镇三主官,沉入基层。随后,朝廷会以庆祝大明建立二百八十周年的形式,对全国人民免费发放一斤食盐。

    盐固然是生活必需品,是人不可能离开的食物。但总的而言,在明清年间,一个人一年也吃不了六斤盐。

    大明每人发一斤盐,足够让大部分的百姓在接下来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不用买盐。

    等两个月下去以后,朝廷的盐业总公司自然可以完成分化、拉拢、打击。将盐商这个寄生群体完成一次革命性的清理。

    “全国之局,总揽于顾卿家一身,朕是放心的。况且,由李卿家帮衬,朕并不担忧。只是,盐业之局,首重两淮。两淮之地,顾卿家是如何想的?”朱慈烺说。

    李邦华作为首相,不可能事无巨细插手。这一回,也只是为了表示对新党同仁的支持,这才露脸。这一回实际上是由顾炎武进行负责。

    顾炎武的本事,李邦华是有数的。

    顾炎武闻言,面露凝重之色。盐业,固然有陕西等地的青盐,还有四川等地的井盐。但主要的,是两淮等靠海之地的盐商。

    至于朝廷控制的几个盐场如长芦盐场之类,左右不过是一纸文书的事情,大家都不担忧。朝廷的掌控能力已经恢复,直属的盐场收入盐业公司并无问题。

    麻烦的,是两淮的盐商。

    他们交结朝中权贵,地方士绅名流,难缠得紧。

    固然,有了新的技术可以完成成本的碾压,朝廷也可以打得起价格战。但破坏一项政策的法子有太多了,让你走歪了,歪的害民了,这政策自然就成了坏的政策。

    但同样,两淮之地搞定,全国也就容易。

    若是收拾不了两淮,那全国搞定了,有两淮坚持,依旧不能算完成。

    至于两淮之中,最重要的显然就是扬州了。

    当然,顾炎武可以亲自出马。

    只是,这样一来朱慈烺就不情愿了。盐业是顾炎武的一个职司,却不是全部的职司。还有太多的事情,朱慈烺需要顾炎武在京师。

    好在,对此顾炎武显然早有安排。

    “臣为陛下推举一人,是为五年前的进士郑元勋。此人便是扬州盐商,难得的是心性上佳,为臣奔走数年,品性、本事具是一时之选。臣打算让他负责扬州盐业公司的开局。”顾炎武镇定说。

    “哦?”朱慈烺眯起了眼睛:“明日朕要去看造粒锅法的试运行,你带他随朕一起出行吧。”

    “是。”

    ……

    很快,中书舍人陈邦彦就将资料汇总给了朱慈烺。

    当朱慈烺前往匠作大院位于京西的试验场时,郑元勋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情况都被朱慈烺摸清楚了。

    当然,有一点朱慈烺没有知道的是,在原定历史上,这是一个扬州十日的殉难者。也许也是最杰出的一个殉难者。

    这样的杰出,让朱慈烺记忆深刻的竟然是郑元勋是一个优秀的园林设计者与地主老财。没有足够钱财,是搞不起园林设计的。

    显然,郑元勋是地头蛇。

    有一点就可以证明。

    九年前前,面对当时扬州地方两大官员杨显名与袁继咸搞权力斗争,郑元勋与其弟弟郑侠盗如居中调和,竟是如鱼得水。

    这显然是有基础的。

    九年前前,郑元勋还只是举人。但到了五年前的时候,郑元勋已经进士,不仅如此,他的侄子郑为虹也是进士。

    一门双进士,郑氏在扬州的基础,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显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郑元勋是否有被顾炎武收复,是否具备着为大明朝开疆扩土,改革盐业的积极性。

    朱慈烺对此的确十分怀疑。

    毕竟,有背叛利益之个人,无背叛利益的阶级。

    扬州为何兴盛起来大家都清楚,不仅是运河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盐商的原因。郑元勋自己身为进士,家族却依旧是搞着盐商的生意。

    他若是成了盐商们饭碗砸破的带头人,会面对怎样一个处境?

    这个年代,实在太少有人可以与整个家族进行决裂了。

    不过,虽然有着许多怀疑。但朱慈烺对顾炎武无疑是信任的,这也就有了这一回京西匠作大院试验地的一行。

    这里头,还有让朱慈烺怦然心动的技术呢。

    造粒锅法是朱慈烺直接要求匠作大院进行研发的。

    作为金主,作为匠作大院最大的支柱,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匠作大院都对此进行了百分百坚决的执行。

    说起来,匠作大院也是而今朝野一个低调又十分重要的部门了。

    朱慈烺没有给匠作大院设立品级,却让匠作大院里的人因此远离了官员胥吏的打扰,实际上有一定的政治特权。比如,免除徭役。

    当然,他们也在用另一种方式为皇室服务。

    用自己的智慧与技术。

    朱慈烺很希望这里能够酝酿出近代的科学起源,只不过这一点还需要等待全国各地的新一代有志于科学发展的年轻人走上台。

    而今主持匠作大院的是毕懋康。

    他有足够的官身为匠作大院遮风避雨。事实上,毕懋康已经位极人臣,加太子太保的续弦。这是对毕懋康的回报,也是对匠作大院的认可。

    朱慈烺下车进入匠作大院的时候,顾炎武与郑元勋也下车,等候着朱慈烺的接见。

    毕懋康率领着匠作大院一行人做着迎接仪式的准备,朱慈烺快步过去,扶起了毕懋康。这位老者年纪不小了,朱慈烺并不忍心劳累他。

    一番见礼与繁文缛节,朱慈烺打量起了顾炎武身边的郑元勋。

    两人身份差得太多,朱慈烺只是点了个头就算了事,但并未因此减少对郑元勋的打量。

    这个在扬州呼风唤雨的扬州士绅领袖在朱慈烺面前表现得颇为紧张。

    朱慈烺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不差。

    扬州名士,外表不错,四十五岁的俊朗大叔,外形显然也经过整饬,显得既是得体也没有扬州土豪那种暴发户的感觉。

    一行人入内,朱慈烺直接进入了正题。

    造粒锅法。

    这是一个实验室性质比较浓厚的地方,规模生产较小。

    因为,京师没有卤水,这还是从长芦盐场调过来的。

    造粒锅法就是将天然卤水放入木盘内晒盐。当然,这是有革新部分的。将蒸气通入金属管内,再将金属管没入木质、金属或水泥浅池的卤水中,加热蒸发卤水,结晶成盐。

    整个制作流程简洁明了,一看便知。

    最终,郑元勋与顾炎武拿着银盘,将结晶出来的盐递给朱慈烺看。

    这是一个呈凹面四方角锥形的晶体。

    “还有些粗糙,不过比过去要好许多了。”朱慈烺说。

    随后,他就兴致勃勃地去了蒸汽的源地。

    这是朱慈烺给工匠们启发的源点。

    自然的力量。

    水烧开,会让炉子的盖子被掀起来。那为什么不能因此利用这样一股力量呢?

    蒸汽的力量,不仅可以用来制盐,还可以制成蒸汽机。

    而今,铁甲舰已经作为大明炫耀武力的标杆性名片在紧锣密鼓的打造之中。朱慈烺很想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实现蒸汽机的实用化?

    当然,朱慈烺很清楚,大明的工业基础毕竟太薄弱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但全盘衡量以后,却不会是自己可以期望的点。

    但无论如何,因此用来制盐却是足够。

    至少,也能做技术储备嘛。

    “两位爱卿,打算如何破解盐商之局?”视察完了,朱慈烺随口问起了顾炎武与郑元勋。

    顾炎武也显得紧张了起来。郑元勋是他推荐的人,也是少有的能得到皇帝陛下最重视的职位之处。

    可以说,他们俩有点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郑元勋被问起来的时候,微微深呼吸一口气,倒是显得比顾炎武更加放松了起来。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要求。

    “臣打算,保留盐商,将其拉入进盐业总公司的合作伙伴框架之中。在此基础上,在两淮之中,进行分化、拉拢、打击、瓦解。分化徽州机盐商、拉拢山西籍盐商。打击不支持盐业总公司的盐商,瓦解抵制盐业总公司业务的一切分子。”

    “臣的计划,是希望能将盐商纳入进盐业总公司的体系之中。让盐商成为盐业总公司的供货源头,而盐业总公司则成为货品审核的节点。臣计算过,食盐哪怕是薄利多销,依旧大有赚头。吊高了价,却只能肥了部分大盐商。事实上,大部分小盐商苦之久矣。

    “哦?”朱慈烺来了性质。他感觉摸到了关键的节点。

    “臣很清楚,而今盐价维持在如此高位之下,实在属于过于反常之举。实乃各地盐商已经禁绝了小商户,进行了垄断。如此,才可以让食盐卖出如此高价。若是能够让各地小盐商成为盐业总公司的拥簇,则可以完成局势的逆转。并且事实上,也可以有分化瓦解的基础。”郑元勋说。

    “为何是山西人?你不知道介休的故事么?”朱慈烺说的显然就是八大卖国奸商了。

    “无他,事态平衡罢了。徽州籍商人不能为陛下所用,臣自然不能考虑。”这是郑元勋在表忠心了。

    朱慈烺哈哈大笑,倒是深深看了郑元勋一眼。

    这说得很有意思。

    事实上也对,山西人因为卖国奸商的事情元气大损,是利益受损方。这个时候拉拢,显然更有利。

    但最关键的,是郑元勋的表态。

    朱慈烺不怕郑元勋反复,他可是有刀把子的。

    “好好干吧。”朱慈烺这算是同意了。

第二十七章:长芦图书馆

    朱慈烺并不介意郑元勋这样一个地头蛇,又是盐商的家伙成为盐业公司的一员。因为,朱慈烺没有天真地想过可以消灭盐商。

    就如同当初朝廷改开中折色法为纲法一样,朝廷的利益不在于消灭盐商,而在于更有序地让整个帝国运行。

    朱慈烺是痛恨盐业这样一个而今举足轻重的政治版图游离在帝国的掌控之外,越来越不能被朝廷所控制。但消灭盐商却是一个极难完成的目标,过于苛求这一点只能因小失大。

    朱慈烺不是后世的太祖,面对一个险恶的国际环境,迫切需要一个强大的中国,以至于许多社会改革不可避免地变得激烈而不得不彻底地进行。

    而今的大明,而今的朱慈烺,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环境可以采用耗时最长,后遗症最小的那种办法来解决困扰大明的诸多问题。

    盐商,仅仅只是其中一个。

    当然,这不代表朱慈烺就会容忍。盐商眼下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

    盐商是要缴税的,但事实上是而今的税收已经跌落到了曾经的百分之四十。这样一个可怕的跌幅不能用战争影响来形容,唯一只能解释的就是盐商通过对而今盐业治理机构的腐蚀逃脱了税款。

    不仅如此,过于泛滥的私盐也是帝国政治版图里一个顽固的陋疾,因为他们非法,所以不在帝国治理的范围内。

    当光明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下的污垢滋生。

    私盐贩子因此引发的械斗、厮杀自然就成了社会治安里挥之不去的污垢阴影。

    甚至,因为私盐贩子有足够的财力与武力,他们也是社会治理里不稳定的因素。或许,他们会花上一点小小的钱用来包装一下自己大善人的形象。但对比因此带来整个社会文明的落后,却是无法让人容忍的。

    解决这样一个综合性的问题,凭空消灭是极难做到的。

    通过盐业总公司进行分化、拉拢、瓦解才是正道。

    到了这儿,朱慈烺也就大约明白了郑元勋的想法。作为扬州本地式神领袖,又是集新党、盐商、扬州人为一体的综合体,郑元勋很清楚而今盐商们的作为是越来越过分了。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郑元勋或许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明白这个道理。

    他清晰地看到扬州盐商,或者说大明盐商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得越来越远了。此前,天子远游四海,朝中因为钱粮充沛还顾不上盐业。但伴随着天子回归,开支日大,盐业问题迟早会出现。

    这个时候,郑元勋自然要站出来。

    他站出来固然会覆灭掉曾经的扬州盐商,却可以保全自己那一系盐商,同样也可以保住扬州的繁荣。

    这,才是郑元勋的利益所向。

    也正是如此,才说明了郑元勋身为盐商,为何却要参合到盐业总公司这个会注定让国王盐商成为历史代名词的变革之中。

    虽然,这样的打算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伴君如伴虎,郑元勋能下这决定却是不凡。

    唯有一点,让朱慈烺很有些感慨。

    郑元勋不是普通人,是扬州此等一线城市的士绅领袖。但是,他选择了投靠顾炎武。显然,顾炎武这一回挺卖力。朱慈烺相信顾炎武是有公心,却也不怀疑郑元勋为此投资了怎样的巨大成本。

    曾经只是一个小小地方士子的顾炎武,而今也成了朝廷中的一座山头了。

    朱慈烺不由感慨了一下。

    这很正常,也说明经过六年耕耘,朱慈烺亲手培养起来的新生代已经成了朝野中坚。这对于此前那些太子而言,甚至可以说称得上缓慢。

    至少,朱慈烺用倪元璐、杨文岳这等前朝大臣六年,已经为朝野陈赞,是难得的贤。因为,按照此前惯例,早就该换一拨人了。只不过朱慈烺很清楚,几个新生代的骨干都太年轻。一切以社稷为重,并不该搞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

    郑元勋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扬州城注定会掀起风云,哪怕只是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京师,也会迎来一场猛烈的风波。

    新法制盐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机械,进行技术的实用化。但长芦盐场等朝廷所述的国有盐场已经分派给了低调成立的盐业总公司。

    顾炎武做事雷厉风行,迅速完成了长芦盐场的交接。

    当然,不出意外的。好些个贪官污吏未能在突然的交接之中准备好收尾,三法司迅速出动,抄家罚没,判刑杀头。一场清洗之后,长芦盐场上报去年利润十三万九千六百余两银子,外加罚没尹二十三万两余。

    一共三十六万多两银子成了盐业总公司的运转经费,可以说颇为充沛了。

    ……

    盐政、对外贸易。

    两桩大事被朱慈烺按部就班地交代了下去。

    一时间,需要朱慈烺挂心的事情反而少了。

    如果太祖皇帝知道朱慈烺眼前这个状态,一定会痛骂朱慈烺过于懒惰,怠慢政务。但朱慈烺才不是一个喜欢每天抱着奏章看不完的人呢。

    庶务自有大臣们负责,朱慈烺若是每件事情都管一遍,那只能是一个后果,他累死了,事情未必还能干得好。

    他很清楚,别看外间觉得他无所不能。但很多事情,不过是朱慈烺用人得力,能够将正确的事情放到正确的人身上罢了。

    当然,也并非是什么事情都烦恼不到朱慈烺的身上。

    半个月后,史可法上书请奏致仕,乞骸骨。

    朱慈烺看到奏章以后,唏嘘不已。

    锦衣卫对此事调查十分详细。

    自从史可法踩上了盐商这点事以后,却真的有盐商每日寻上门,真把他当作盐商的救命恩人了。

    偏偏,不少旧党中人有许多还真受过盐商恩惠,也都来劝史可法为盐商分辨,阻止盐业总公司推行。

    这时,京师里各处角落都冒出来诋毁盐业总公司的事情。

    但史可法不傻,他很清楚,这是政敌的陷阱。

    本来,史可法与盐商是没有关系的。他一开始就没想过是要为盐商说话,要不然也不会开口了。

    现在,盐商找上门来。这个时候史可法若是却不过底下人苦劝,答应下来,那他可真是黄泥落裤裆,不是米田共也是米田共了。

    所以,史可法最终还是拒绝了各地盐商的请托,就连自己门下弟子也拒不相见,来了个关门闭客。

    史可法如此做,固然是保全了自己的名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但是,史可法那些弟子却大大感觉丢脸,心寒。

    靠山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

    朱慈烺还知道,接下来,顾炎武干了一件让朱慈烺感觉颇为惊艳的事情。此事一出,史可法就将彻底难以收拾。

    顾炎武下令上缴十三万九千余两银子的利润中一共五万两银子给京师,由奏请以长芦名义,于京师、长芦两地开设图书馆,以供天下士民,无分贵贱皆能入内读书。

    显然,这是在呼应当初朝廷允许开办公司之后,对于利润上缴用于帝国福利开支的政策。

    这一举出来,京师还未成形的一些舆论骤然转变。

    顾炎武曾经是名士,后来是从龙之臣,在士林之中艳羡之人有,嫉恨之人更有。

    故而,这一回顾炎武由官入商,不知道多少人以此笑骂,说是顾炎武钻进了钱眼里。说是朝廷与民争利,吃相格外难堪。再加上盐商搅动趁机推波助澜,自然就让顾炎武卷入舆论漩涡之中。

    但这两座图书馆的实事做出来,不仅京师有司叫好,就是全京师全长芦百姓都拍掌叫好。

    这年头读书难,难在于脱产读书开支浩大。其中除了吃饭这些固定成本外,书籍就是一个难以承受之重。

    藏书万卷,这是全省都能闻名的大事。

    很多人想要买一本书,非得节衣缩食不可。

    所以,看书之难,是不少士子,不少有心读书之人内心深处之痛。

    而现在,顾炎武要出资五万两修筑两座图书馆,一下子就引爆了所有人的需求痛点。按照后世,这个点子出来,分分钟就是好评五星,日活过亿的神级产品。

    放大明,一座图书馆,一座公开所有人无分贵贱都能进入读书的图书馆,那是功德无量的善事。

    落在京师,不知多少人文教得便利。落在长芦,不知道多少人心能为顾炎武所用。

    看这两处手腕施展,朱慈烺不由感慨,新生代成长很快呀。

    顾炎武的出色,落在史可法那里,就是分外的丢脸。落在那些盐商眼中,更是格外绝望。他们自然是对史可法犹如抓住绝望的稻草一样,拼命求见。

    盐商们当然见不到史可法,但他们有办法折腾那些史可法的弟子、门人。

    史可法狠心一次次拒绝,却也因此一次次将人心摧残。

    没多久,史可法就发现自己贯彻政令的时候,忽而觉得使唤不动手底下人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史可法就这么倒在了一个小小的盐政改革上。

    最终,史可法默然地自求致仕,给一个体面的结局。

    “是偶然,却是必然。”朱慈烺心中念叨了一句。

    他并没有想针对史可法,事实上,黄道周与史可法这两个旧党领袖对朱慈烺来说还是有必要的。保持朝中的反对派存在,就是保持皇帝陛下的一部分权威。

    史可法的失势,是他跟不上时代。

    他习惯于旧秩序,习惯于旧的帝国治理方式。是以,当新政出台的时候,史可法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对,下意识的拒绝。

    这样的反对与拒绝,注定了史可法不是败在盐商上,就是摆在下一个改革的议题上。

    固然,大部分的改革都是失败的。

    但朱慈烺不一样。

    朱慈烺还年轻,他的意志,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样的一个有心改革的皇帝,将保持朝廷长达四十年政策主旋律的稳定。这样的改革,哪怕只是用最保守的办法耗,也足够获得胜利了。

    “三留三退罢。”朱慈烺默默地写了几句挽留的话,随后,却传了一句话给李邦华:“议定内阁大臣退休标准吧。”

    官员的退休荣养制度,在杨文岳之后,迎来第二个例子了。

    杨文岳退休,接替之人是倪元璐。替补进入枢密院的是担任武职的孙传庭。对此,全军上下十分淡定。

    在陆军学校成批成批的训练灌输之下,军权是朱慈烺的禁脔,无人能动摇皇帝对军权的掌握。

    倪元璐追随朱慈烺功高,升任枢密院正职毫无问题。同样,孙传庭早有威名,若非不是从龙之臣,担任正职都无问题,继任枢密副使也无人有异议。

    西府十分稳定。

    东府对于替补一人进国务内阁大臣却是引发了一阵波折。

    不过,这些波折于外人而言,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但于朱慈烺,其实很简单。他稳坐钓鱼台,最终推动了而今吏部尚书李遇知升任国务内阁廉政大臣。

    这是必然之举,一如傅淑训一样。身为财政与经济大臣,管户部。在新考成法的影响之下,吏部天官的威望自然更高一重。

    与此同时,也许是作为平衡,也是伏笔未来中央机构的革新。朱慈烺在召开每月一次国务内阁大会的时候,下令陈子龙、徐焕武、顾炎武、朱之瑜、常志朗、司琦等人列席国务内阁会议。

    其中,陈子龙是新闻出版总署长官、徐焕武是帝国中央银行长官、朱之瑜是教育总署的、常志朗是关税总署的、司琦则是廉政总署的。

    不管是新闻出版总署、教育总署、关税总署、廉政总署以及中央银行,都是品级最高不过正五品的小部门。只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直达天听。他们享受双重领导,在业务上对国务内阁各大臣进行汇报,同时又有权直接向皇帝陛下奏报。

    显然,这是朱慈烺的一套新班底。也是他们,运行着大部分新政的施行。

    从前,他们显得非常低调。

    但现在,朱慈烺显然已经认为,低调的保护色已经不再需要顾及太多了。

    朝中,是到了需要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第二十八章:访欧使团

    更新换代正在缓缓推行。

    新生代的列席会议还只是一层试探。

    哪怕是顾炎武,也只是列席之权。也就是说,只能带耳朵过来,没有发言权。至少,没有主动发言权。

    但谁又能否认,一旦时机成熟,所有总署都会光明正大升格成部呢?随后,各部大臣们,自然就能成为新一代的国务内阁大臣。

    紫禁城、国务内阁甲字号会议厅。

    朱慈烺坐在上首主位上,静静听着李邦华奏事。

    “……警署配备,已经在四川省推行,主要城市都以完成配备。治安形势扭转,各地舆情监测均有较大正面反馈。”

    “根据最新统计,大明二百八十年,全国在册小学生已达一百零七万九千六百三十二人……”

    “预计今年钢铁产量将超过五十万吨……”

    公元一六四八年,原定历史上,中华大地陷入沉沦。但现在,于他手中,振翅高飞。

    这种感觉,真好。

    ……

    大明二八零年,西元一六四八年四月二十三。

    邝露进京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在京师掀起了好大一阵波浪。

    当然,主要限于岭南这个圈子里。

    不过,自从皇帝陛下推崇大航海以后,天津卫到远至海南、广州、杭州等地都有航班。于是京师的岭南学子也多了起来。

    一口很是特别的官话在京师里为这座城市注入了天下汇聚的魅力。

    在崇文门迎接匡庐的是顾炎武,这个昆山男子今年也已经三十五岁了。正是事业有成的时候,他与邝露算得上是忘年交,这一回邀请邝露入京,却真是难以预料的顺利。

    “邝大哥,一别数年,风采依旧呀。”顾炎武笑着拱手。

    “顾老弟,哈哈,倒是你官威更重了。”邝露操着一口广东腔的官话,又说:“我要恭喜雷,列席内阁。部堂大佬可期哟。”

    “伴君如伴虎,辛酸自知呀。说起来,我更愿意办一座书院。研究天下学问。这方面,我那老朋友黄宗羲过得可是比我如意多了。虽然,他没有列席进内阁会议。”

    “有空,就多来长芦图书馆转转便是。”

    “是过去方便你打秋风罢。”

    “哈哈,还是老友知我。不过,你是未来的大财主嘛。”

    “看来一阵子不见,你惦记的主意是更多了。”

    “不仅如此呢,我还想你能多修筑几个运动场馆来。也让京师子弟可以有机会骑马、射箭、游泳、强身健体。”顿了顿,邝露说:“这可不是打秋风。是想了想越南之事有感呀。咱们大明,也该兴盛武风了”

    “闹大了?伤了边民?”顾炎武眉头一挑。

    “几个穷疯了的乱兵冲进了大明国内抢了一通。哼,广西的边兵你也知道,唉。”邝露不仅是明末广东著名的诗人,岭南三大家。同样,他还通晓兵法,不是那种纸上谈兵之人。他会骑马,射箭,也会持剑格斗。

    这方面来说,他倒是更像是北方人。

    “那是自取灭亡。”顾炎武不甚在意:“说不定京师军械工坊要开心了。朝廷会对南军整顿,到时候换人换将又要换兵甲。”

    他听说京师军械工坊等几家在越南三家里卖掉了大量兵甲,甚至还以白菜价的价格远销给了当地许多华裔之后。

    这样的成功案例让几家军工作坊纷纷吃撑。而牵头负责此事的枢密院也是对来年军费有了更大底气。

    显然,这一回越南人闹事反而给了他们找事练兵立功的机会。

    “看来打不大啊。”靠近越南,邝露也就知道安南事情的真相。这是在借助越南人的血肉养肥大明,也证明大明对越南局势的掌控。

    有更好的办法之下,动兵大打出手是没啥可能了。

    但为了让生意更顺利,肯定会有一直强兵刷新大明边防军对于越南人的印象。要不然,这群后世就已经被证明的越南人告诉你什么叫白眼狼。

    “教训一顿还是会的。”顾炎武接着邝露上了马车。

    邝露闻言,好似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说:“等等,差点都忘了正事。怎么与我打起马虎眼了,那体育馆场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

    “寻个时机罢。长芦盐场总会上缴利润的,到时候想建什么体育官场都有机会。现在,我还是要先将图书馆的事情办好。再考虑这体育馆的事情,不过,总该建的。但今年应该不成。”顾炎武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智,有心应下来。但他精力上的确顾及不上。

    邝露表示理解。

    老朋友春风得意,也是官场最麻烦的时候。

    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或许当官还能糊弄糊弄。但今上是个眼光毒辣的人物,哪里是能容忍手底下人摸鱼耍滑的。

    更何况,盐政也的确要改了。

    他还不知道具体盐业总公司参与进去以后会是怎样模样,但那些盐商的好日子也的确是到头了。

    ……

    长芦图书馆修建得其实很快,尤其是作为第一座国家行为修筑的公立图书馆,占地很大,书籍更多。

    据闻,这个图书馆的建筑设计更是扬州名士郑元勋亲手设计的呢。

    不仅融入了江南园林的风格,一座又一座藏书阁外,是一个个阅览室。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一座标志性的九层大楼。

    若非这里已经是外城颇为偏远的地方,要不然光是地价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饶是如此,这里刚刚圈定地址,就引起京师无数人追捧。

    这里其实本来是一处晋商的会馆,那九层高楼,也是当初外城一号巨无霸的存在。只可惜,晋商烟消云散,这里就被顺天府做了人情,送给了顾炎武。

    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以及书籍采购。只差图书馆馆长邝露正式上任,这座有史以来对所有人开放的公共图书馆很快就能开馆立业了。

    甚至,哪怕还是没有开业。这里每日也有许多人驻足观看,当看到顾炎武与邝露来的时候,更是掀起一波高潮欢呼声。

    听着这些欢呼声,邝露感慨道:“今日,才知做事荣幸之至呀。”

    “做好事的机会,以后还会很多呢。”顾炎武心道了一声赶早不赶晚,直接唤来了左右,宣布出去:明日,长芦图书馆开业。

    长芦图书馆的开业大典很是火爆,就连朱慈烺也去转了一圈,发表了一场读书劝言。

    与此同时,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在大明二八零年五月的时候,姗姗来迟的新年礼物发入了京师百姓人家。

    人人都收到了以皇室名义赠送的一斤盐。

    盐业总公司开局了。

    但是,落到朱慈烺这个层次,很多事情开始变得无趣。

    没错,是真的无趣。

    底下那些波谲云诡距离朱慈烺太远,哪怕再强横的盐商,再阴狠狡诈的盐商,也够格不到朱慈烺这个层次了。

    甚至,未必有人有资格对话顾炎武。

    所以,这些需要清剿的宵小之辈面对的只是郑元勋这一层次的人。斗争是属于他们的,刀光血雨也是他们的。

    于朱慈烺而言,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成,还是没成。

    仅此而已。

    至于参与到细节之中……

    这样的想法,朱慈烺也许有过。但一想到属下们惶恐的事情,他就感觉好生无趣。这点小事都需要皇帝陛下亲自出马的话,那也未免让人感觉手底下啊人太过于无能了。

    涵元殿。

    朱慈烺坐在殿上,闭着眼假寐。

    殿内很安静,焚着让人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的龙涎香。

    就是这一刻,朱慈烺有了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他猛地站起身,却没料到有个小文员正在竭力压着步子从朱慈烺身边走过,试图将收拾好的一堆文书放到朱慈烺的桌案之上。

    但朱慈烺的突然起身显然吓到了这个小姑娘,噗通一声,小姑娘猛地跌坐在地上,一脸慌张。

    朱慈烺感觉有些好笑与歉意,过去起身,帮忙捡起了那些文书:“我记得,你叫张张?别太紧张,朕不吃人。”

    “回禀陛下,属下在宫中便叫张张,此生就以此为名。”

    “这么喊,反而挺好听的。上次那一波宫女,你还有联络么?”

    朱慈烺指的是他回宫时,皇后娘娘大发善心,放出去的一批宫女。

    “有的。”

    “都嫁得怎么样?”

    “大多给了京中的军官,日子多是美满。也有跟着夫君去了边关的,听闻都好。”

    “你怎么就留了下来?”

    “奴……属下不想嫁人。”

    “家人呢?”

    “也不想回到那个家。”

    朱慈烺叹了口气,这一批宫女大多是崇祯年间选进来的。那时候,当皇亲国戚已经没什么前途。而且,宫女多是选秀女进来的。朝廷年景好,就能招募进好看的。年景差,控制能力差,就是一批歪瓜裂枣。

    张张模样其实很好,如果家里人不是铁了心要卖女儿博富贵,基本上不会愿意女儿进去深宫。显然,这小姑娘的亲人也不是什么好家伙。

    “那就好生做事,有如意郎君呢,和你长官,和朕都可以说。朕这紫禁城呐,就是你的娘家。”朱慈烺深切明白,这年头娘家不给力的姑娘有多惨,笑着颔首了一下。

    张张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发自肺腑:“谢陛下。”

    只是,内心里她却是叹了口气。她却是听不少胥吏议论……一个女子,在深宫里,说是当差,可还住在宫中,哪家儿郎敢要呢?

    没人敢和皇帝抢女人,哪怕皇帝没有这个意思,但只有有可能……就没人敢。

    和美貌的小姑娘聊了会天,朱慈烺心情好受了许多。他转过身,进了涵元殿的内间。

    里面,有一副简版的世界地图。

    朱慈烺怔怔地看着这幅世界地图,仿佛感受到一颗尘封依旧的内心重新复苏。

    “天下,还很大呢。”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了这幅世界地图上。

    东亚已经平定,但东南亚,南亚,这样一块巨大的版图,等待着朱慈烺去开拓。

    旧党朱慈烺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时,教育总署、京师大学堂校长朱之瑜求见。

    他带回来了一个让朱慈烺几乎都遗忘了的消息。

    “陛下。出使欧罗巴的团队……回来了!”朱之瑜惊喜难掩。

    一幕幕回忆起来,朱慈烺听闻,也不由感觉一阵激动。三年前的一个布局,到今天,终于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了呀。

    ……

    维维亚尼坐在一艘迥异于此前所有见过的船只上,感觉此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做梦一样,让人惊喜,让人几乎忍不住痛哭。

    而一切激荡的情绪起点,便是那个来自东方的船队。

    来自东方代表神秘大国中国皇帝的使者,杨维斗,率领东方的学者抵达西方,对各国开展外交访问。

    这可谓是惊天动地的一举。

    这个年代,正是东方热流行的时候。就连航海大发现,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怀揣着对东方神秘财富的狂热而出现。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东方的中国人竟然出现了。

    维维亚尼并不在乎那些财富狂热神话的故事,他在乎的是恩师的荣誉。

    东方中国的财富又如何?

    作为伟大的伽利略-伽利雷最后一名弟子,他必须维护恩师的荣誉。

    而该死的教廷却在这位老人最后的时光里软禁他。

    维维亚尼知道,伽利略并不在乎物质的享受。他是一个勤奋的科学家,哪怕是在晚年双目失明的情况之下,依旧在研究如何应用摆的等时性设计机械钟、碰撞理论、月球的天平动、大气压下矿井水柱高度。

    但是,伽利略遭受的打击是如此的重,重到伽利略会有死不瞑目的担忧。

    根据1633年6月22日在圣玛丽亚修女院的大厅上由10名枢机主教的联席宣判,判处伽利略终身监禁;《对话》必须焚绝,并且禁止出版或重印他的其他著作。

    这比在肉体上伤害伽利略更加惨重,他始终担忧自己一辈子研究的成果无法流传。

    一开始,伽利略辗转到荷兰寻求出版。但现在,他终于不用在担忧了。

    来自东方文明之国的中国,竟然愿意将伽利略的学说光明正大地以皇帝的名义进行宣传!

第二十九章:走向世界

    上帝啊,维维亚尼惊喜得几乎痛哭:要知道,七年前恩师死的时候,连遗骨都不能回归故乡。

    哪怕是他死后,禁令也依旧存在。来自教廷的迫害让伽利略的学说无法光明正大地在生长他的那片土地流传。

    但神秘的东方人,一个百代传唱着财富与光明的土地里,却愿意为伽利略的学说做出支持!

    维维亚尼不怀疑杨维斗说话的真实性。他很清楚,一个皇帝的威严与荣誉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谎言流传的,这是真的。

    巨大的喜悦冲击了维维亚尼,他整理着恩师生前的遗稿与学说体系,发誓要前往那个万里之外的遥远国度。

    乘坐着自己意想不到快速的飞剪船,享用着让舌尖颤抖内心沉醉的中华料理,与睿智博学包容的东方学者交谈。

    这一切都仿佛是在梦中一样,是那么的不同凡响,让维维亚尼此生难忘,更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结束了。

    但伴随着东方中国使团在整个欧洲的访问,这一切自然就变得越发真切,再也不用怀疑。

    这是一个开天辟地之举。

    他的重要意义在于,曾经流落于耳边听闻,故纸堆里记载的神秘东方帝国开始成为一个真切的,看得见,摸得着,必须考虑的存在。

    此前,他们只能通过遥远的殖民开拓者的只言片语来了解这个国度。

    但现在,他们需要开始思考。在地球这样一个大星球里,在一个可以互相接触到的世界里,怎样对待这个神秘的东方帝国-大明。

    这一切的思考维度,自然首先都源于他们一切看到的地方。

    就如同维维亚尼所看到的一样,首先,这是一个富有的国度。

    大部分人所穿的衣物都显得整洁而体面,哪怕是在长时间的航海之后,也依旧可以拿出一套完全称得上奢华的衣着仪表来参加任何正式的场合。

    其次,这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度。

    这体现在飞剪船的迅速航行中,体现在飞剪船上射速快而威力强大的火炮中,更体现在他们对科学的重视之上。

    这并非是一个试图介入到三十年战争亦或者殖民冲突的外交使团,这是一个学术访问使团。比起交结各国,完成外交事业开拓的任务更重要,东方帝国的皇帝陛下要求使团的成员为科学文化的交流做出比政治事业更大的成就。

    最后,根据所有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人所了解的一样。

    这是一个古老而庞大、活跃进取与井然有序的强大帝国。

    “杨维斗是一个博学聪慧让人惊叹的东方人,这从他仅用一个月就熟练掌握我国语言可以证明。仿佛这些来自东方的人都天生拥有睿智的学识一样,让人惊叹。但杨维斗阁下告诉我,仅以学识论,明国远胜他的人就像是通过泰晤士河的鱼儿一样多。上帝见证,他没有向我撒谎。我本以为,有一个让英国人仰望的东方学者就已经足够了。”——英国、查理一世

    “一个国家,拥有超过十五个省的国度,这并不稀奇。但是,上帝呀。他告诉我,这十五个省的国民超过了五千万人。更加让人感觉不可接受的是,为什么这个帝国的版图,竟然还比西班牙更加辽阔,哪怕算上远在美洲的那些土地!也许,菲律宾的那些蠢货,应该敲一敲脑袋,倒出去一些影响国策的水。是谁告诉我,这样一个帝国,只用几万人就能征服?”——西班牙、腓力四世。

    “瓷器、茶叶、美味佳肴。创造惊喜与创造财富,多么让人欣赏的一个帝国呀。只可惜,他们除了喜欢那些书呆子外,对于联省共和国的善意视而不见。该死,十几年前那些蠢货是怎么想的,竟然试图挑战这样一个国家?失去中国的贸易,就像是失去全世界的财富。”——尼德兰共和国、Leopoldo Guillermo deHabsburgo。

    “一个足以与伟大法国比肩的国度,上帝庇佑,他离我们有一年遥远的海路。一个富足、文明、强大的帝国。也许……他们不会动摇威斯特伐利亚的会议。但也许,早晚……他们会被所有人邀请到这样一个舞台里。毕竟,文明世界的一员,又多了一个。”法国、路易十四世。

    “异教徒的国度,无神论的世界……如果明国的皇帝不会阻拦教廷发展更多的羔羊。那么,基督徒的世界,会给他们足够的善意。”教宗诺森十世。

    ……

    跟随大明国的师团在欧洲各国游历访问以后,维维亚尼终于踏上了回归中国的旅程。

    只不过,比起离开的时候,船队又少了一部分人。

    奉皇帝陛下的命令,他们在欧洲各国都建立了大使馆,并且同样邀请各国向中国排前固定大使,完成外交交流。

    大明皇帝陛下的这一创新之举受到了欧洲各国的热烈欢迎与赞叹。

    事实上,在一六四八年这一年,三十年战争的尾声阶段。为了达成历史上所称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各国都频繁地派出外交使节。

    中国的使团提前两年抵达欧洲后倡导建立固定使节,恰好地赶上了着一股国际形势,迅速得到回应与追捧。

    原本,作为天子使节,西方事务的全权代理人。杨维斗是带来了足足三船贸易物资作为外交经费的。

    里面都是一些寻常商人在中国采购等闲难以见到的上等货物,比如青花瓷、中国图书以及大名鼎鼎的中国茶叶,而且不少都是保存良好,品质上佳的各类名贵茶叶。

    足足三船的货物足以卖出一个富可敌国的天价。

    当然,杨维斗不会傻乎乎都卖出去,这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但是,因为这样一个创意,欧洲各国都表现得非常慷慨。他们不仅划拨了土地,赠送了屋舍,甚至还准备了好几个选项,以供来自东方神秘中国的候选。

    杨维斗为此感觉到了惊讶,但他并没有简单地收下这个顺水人情。他做出的选择,是将原本预备售卖的一部分高档瓷器作为回礼,以略高稍许的估价赠予了回去。

    他不会料到,得知中国人的慷慨以后,无论是衰落的神圣罗马帝国、新兴的法兰西王国、还是日暮的西班牙王国亦或者吝啬的教宗国,都为此变得狂热。

    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仿佛是一场攀比一样,他们争先恐后地攀比着送给中国留作大使馆的条件,甚至有的拿出了自己的行宫。

    杨维斗为此只好拿出现在还没有的一些条例,认为大使馆实用美观即可,过于奢华比拟王侯的大使馆并不适合表达对皇帝陛下的尊敬,随后这才停止住了这笔争先恐后媚华的风潮。

    无论如何,杨维斗选派出了第一批留任欧洲各国的公使,最终,于大明二八零年,一六四八年五月十九日的这一天抵达了天津港,随后徐徐进入了紫禁城。

    望着熟悉的国度,又不熟悉的京师,杨维斗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他的车上,各种各样异样的声音出现。

    维维亚尼操着生涩的中国话,惊叹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座城市:“上帝啊,世间竟然有如此整洁,如此魅力,如此充满着美感的城市。而这样的城市,是如此的大!”

    他的身边,已经长成一个长大成熟许多的吴万英轻笑着看着眼前的京师,恍如隔世。他是跟随陆仲玉前往的欧洲,一路上既是学习知识,也是交流文化。

    如果是三年前,吴万英恐怕还会担心,京师城会不会有些拿不出手,展示不了我中华天威,镇住这帮子外来的蛮夷。

    但现在,吴万英早已没有了这个担忧。

    也许,往前推十年,京师非得整顿一番,特意搞一搞面子工程才能体现出中华天朝上国的富足、繁华。

    但现在不需要了,京师就是这样一个模样。

    这座早已超过百万人口的城市在朱慈烺的推动之下,经济繁华、治安清明就连卫生这样其他城市顾不到或者无力估计的地方,也是严格管理。

    这座城市里,曾经随处可见的垃圾、粪便随时都有人清理,若是被看到有不雅之举,更是会有最次罚款,最高劳役的处罚。

    这座城市里,曾经会有倒在路边活生生饿死的流民。但现在,哪怕是黑户偷渡进来的日本朝鲜蛮夷,蒙古鞑子,只要肯卖力气守法度,也能轻松寻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还能结余存下来的银子。

    这座城市里,有的是美不胜收的楼阁亭台,有的是举止从容,自信得体的中华儿郎,更有无数个奇迹,无数个不可思议的未来在此酝酿。

    相反,作为对比。

    无论是罗马、伦敦、亦或者巴黎,比起中国北京而言,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会儿大多数欧洲的城市依旧狭小,充满了污水与臭烘烘的米田共。卫生问题困扰着城市的生存,经济的狭小制约着城市的扩张。一切的一切,都让吴万英前所未有地作为一名中国人感觉骄傲,感觉振奋。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受到过不解,不信,怀疑的目光。

    对此,他只是轻蔑地说:“井底之蛙,夏虫不可语冰。”

    的确,没有见识过之前,谁有能相信,这世界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光明繁华的城市呢?

    但他的确就这样真切地存在。

    当这些来自西方的大人物,高官显宦、外交使节、贵妇、学者、诗人来到这样一个城市,真切见到了这样光明繁华的城市时,比任何犀利的辩词都更加有效,比任何优美的文辞都显得让人刻骨铭心。

    “这就是京师,中国的都城。伟大的,东方帝国的都城。这一刻,我相信了神迹。”

    “东方的中国人,他们大多数依旧是无神论者。真是可怕,但他们创造了这样伟大的城市,高耸的城墙,富足的人民。也许,接下来我将有机会见到最壮丽、最奢华的宫殿。”

    “听说,伟大的紫禁城里,每一片土地都是用金子铺垫。”

    “上帝,如果不是今天的见闻,我肯定不敢相信。”

    ……

    无数乱糟糟的话语伴随着使团的车队入内,而朱慈烺,亦是命陈贞慧连忙从张家口回京。他此前受命前往张家口,考察全面开启对蒙古的贸易,也就缺席了好几场国务会议。

    站在紫禁城面前,陈贞慧紧握着杨维斗的手,郑重地说:“杨大使此行辛苦,却功勋卓著,定然名传青史呀。我受陛下委任,特来欢迎同胞归国!”

    “为帝国奋战,虽死犹荣!”杨维斗动情地说着。

    此处人多眼杂,外交战线保密条例众多,两人没有多说,却都想到了很多人和事。外交事业可不止是辛苦,也常常伴随着危险相伴。

    一路远航,出行虽然有浩浩荡荡十九艘大小船只。但最终回国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只有十三艘。这其中,因风暴迷失,触碰暗礁沉默着不计其数。一路上,甚至更有增添船只。杨维斗能活着回来,其实已经颇为幸运。

    不少同仁,路上就永久的离开他们了。

    “陛下在皇极殿等你们。”陈贞慧引着众人入内。

    杨维斗闻言,禁不住激动万分。

    他明白,这是一种殊荣。因为,作为三大殿,皇极殿非重要时刻是决计不会启用的。

    果不其然,朱慈烺已经在皇极殿盛装相对。

    出使外国,一去万里。这样的事业,朱慈烺怎么郑重对待都不为过。

    接下来,就是颇为枯燥的典礼。

    朱慈烺接见了杨维斗以后,便是各国使节的接见。

    这一回,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波旁王朝的法国、斯图亚特王朝的英国以及神圣罗马帝国、教宗国、尼德兰、荷兰欧洲的主要国家基本上都欣然应允,纷纷派出了固定大使乘坐者中国人回国的船队,或者搭便车,一同来到大明,建立使节。

    这一回,朱慈烺倒是并无要求各国都得下跪,而是各自方便。毕竟,就算是大明国国内,也不再流行下跪之礼。但凡有点追求的,都以此笼络人心,不希望七尺男儿下跪上官。

第三十章:驻华使节们的信

    一个又一个单独的觐见之中,朱慈烺暗暗记下了来自欧洲使节们的模样与大概的名字。

    从前,世界历史版图对于朱慈烺而言只是一个印象里的概念。他们存在遥远的万里之外,丝毫影响不到大明的一切。

    但现在,一切都是如此地感觉让人接近。

    一开始,朱慈烺还有些紧张,惴惴不安,仿佛是因为他创造了历史新的篇章,唯恐因为自己行差踏错而酿就大错。

    但很快,朱慈烺的心态就调整了过来。

    实在是,欧洲对比中国而言,并不值得仰望。

    就版图而论,大部分的欧洲国家,抛开海外那些还丝毫不成规模的殖民地而言,大多数的国家对于中国而言只是一个省罢了。

    无论是从人口、经济、军事等重重维度来看,欧洲各国的体量都只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省,甚至许多还要小一些。

    相比而言,与中国相提并论的,是需要将整个欧洲各国捆绑在一起才足够对等的。

    朱慈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后世的因素,以至于在提起欧洲的时候,必不可免地带上了一些仰望的心态。

    总觉得欧洲这个概念是发达的标志,是强大的标志,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但相反,不管是杨维斗,亦或者外交大臣陈贞慧都是显得非常淡定。

    在此之前,世界上并没有哪个国家足以让大明视为平等国家。也就是朱慈烺,以天子的威严树立的外交准则里,要求对待各国至少保持明面上的平等对待。

    当然,实际上陈贞慧还是暗自将各国的体量,强弱进行了区分。态度,自然也各自不一。

    但无论是怎样变化的态度,陈贞慧都是充满自豪,充满自信,心怀着地球中心的心态面对各国使节。

    这实在很容易理解,哪怕是而今欧洲最强的西班牙帝国,虽然号称是日不落帝国,但总体国力之上,依旧远远不及大明。

    在没有开启工业革命这项时代变迁之阀门之前,中国的国力实在是一个极难望其项背的存在。

    明白了这一点,朱慈烺的心态就骤然放松了很多。

    相反,明白了这一点的欧洲各国使节,却纷纷都是心情格外负责。当然,因为各国面临的局面不一样,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一些细微的区分。不过,总体而言都是一种既是仰慕,又是害怕,又是暂时放松的心情。

    面对一个明昌盛,富足强大的国家,不管任何人都会心生一种向往之心。这是人往高处走的必然心理。

    但作为各国执政者的使节,从各自国家的角度出发,又难免纷纷感觉担忧。在地球这样一个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存在着一个超级强国,不管是谁,都难免会担心:有一天,他会不会伤害我国?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远隔万里的明国暂时还没有那么长的手脚伸到欧洲去。

    但是,以中国超强的国力,总有一天……各国在考虑政务的时候,都需要考虑到中国的存在。

    毕竟,这个国度已经不再是从前传闻的那样安土重迁。在积极进取的皇帝意志之下,他们开始朝着天涯海角迈出脚步,而帝国的舰队,则奔向全世界保护他的臣民。

    ……

    也许是为了表达对这一批远隔千山万水抵达欧洲使节的安慰,也许是为了更进一步了解欧洲。

    总之,朱慈烺罕见地抽出了相当长的时间分批接见了各个欧洲主要国家的使节。

    同时,陈贞慧也趁机传达了来自皇帝陛下对于外交战线的第一个任务:划分世界。没错,皇帝陛下指着身后的世界地图说:告诉各国,大明对欧洲没有领土诉求,与大明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度,都将是大明的好朋友。但这些国度,东半球曾经与大明有过邦交关系的一切,都是自古以来,中华使节神圣不可侵犯的势力范围!

    “至少,在朕有生之年的世界里。当年郑和下西洋所度过的一切,都要插上大明帝国保护范围的旗帜!而这些,让那些欧洲殖民者,仔细自己的脏手。他们也许还有机会争夺,但这里的一切,终究属于大明帝国!”

    ……

    委拉斯凯兹回想着与大明国皇帝陛下的对话,对比着印象里的腓力四世,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到西班牙大使馆的他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西班牙帝国近年的情况不好,可以说是特别的不好。

    首先,是频繁的瘟疫。半个世纪之前的瘟疫让西班牙失去了超过六十万的人口,要知道这已经是西班牙百分之十的人口了。

    其后,一场更恐怖的瘟疫竟然夺走了超过一百万人的生命。

    如果天灾还可以让人振作,那**就显得更加无力。

    1628年,尼德兰船长皮特·彼得松·海因捕获西班牙宝藏船。西班牙经济严重衰退;其次,1639年,唐斯海战,最后一只无敌舰队被荷兰击败;1640年代,法兰西王国煽动加泰罗尼亚人、那不勒斯人和葡萄牙人蜂起,反抗西班牙统治;再次,1643年5月19日,罗克鲁瓦战役,被法国名将大孔代击败。

    水陆两军的失败,让西班牙彻底开始衰落。五年前,卡塔赫纳海战之后,就连西地中海的制海权西班牙也拱手让给了法国人。

    曾经辉煌无比的帝国已经衰落了。

    这使得他面对曾经想要征服的明国时,心情无比的复杂。

    西班牙人曾经异想天开试图征服中国,竟然差点就落进实处。而现在体会这样的旧日念头却显得格外嘲讽。

    好在,与皇帝陛下的面谈之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

    这保留了一下帝国的颜面。

    “尊敬的陛下……与明国皇帝陛下的会面已经结束。现在,向您报告一路的见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强盛的帝国。他富足、明、虽然是无神论的世界,却也有神父让迷途知返的羔羊回归主的怀抱。庆幸的是,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政府并不限制这一点。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皇帝。这是一个年轻、睿智拥有着渊博见解与知识的年轻人。他充满进取的心态,对西班牙也没有呈现敌意。这是一个好的方面。但同样,这个国度对美洲的一切拥有异样的了解与熟悉。这让人感觉惶恐,如果明国皇帝试图染指美洲……西班牙将何去何从?”

    “我们的菲律宾,距离明国领土只有一个月的路程,还不到……”

    ……

    费马望着紫禁城巍峨的宫阙,充满了惊叹。这位法国学者对于自己能够被选中作为代表路易十四、马扎然首相的使节出使明国依旧感觉充满了奇迹。

    生于法国南部博蒙-德洛马涅的费马就是费马大定理的那个费马。这个法国数学家今年四十七岁,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过,相比于流传后世百代流芳的数学家头衔,费马现在其实非常简单低调。

    因为,博览群书、精通数国字、掌握自然科学、热爱古典学与数学都只是费马的业余爱好。他生前并不爱发表自己的作品。

    如果不是他儿子汇总整理编写成了《数学论集》并且在三十一年后出版,这些数学研究史上璀璨光辉的一页也许就会被掩盖在故纸堆里,一辈子无人知晓。

    也就是说,这个年代,费马其实并不在科学家里流传名号。

    但是,作为大明国皇帝使节的杨维斗却点名希望费马担任法国使节。法国人对此感觉疑惑,若非是笛卡尔年纪太大,近两年身体不好无法原形,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地方议员会被明国使节选中。

    也许,这只能解释为费马性情淡泊、谦逊敦厚的人格魅力了。

    法国人最终还是派出了费马作为使节,他们相信这一位也毕竟不是什么明国间谍。也许是的确有足够的缘分,费马来到这个国度以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

    这座城市美丽、整洁、菜肴美味让人一碰就再也离不开。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一路所见的臣民,他们对于教育的重视,让人钦佩。

    皇帝陛下倾力建造了一个开放、自由追求着学问而不是为了官衔的京师大学堂。里面的学者,比如一路上所遇到陆仲玉,都是其中佼佼者。这让费马感觉到了知音所在。

    当然,相比于委拉斯凯兹的困惑,费马显然就要轻松许多。

    首先,法国在国力上升期中。

    三十年战争里,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耀目的胜利。哪怕三十年战争结束,法国依旧与西班牙人爆发了长达十一年的战争。而无论战争延续多久,费马都充满了对西班牙人的鄙夷,而坚信以法国的强盛与发展势头,都将彻底取代西班牙人成为欧陆第一强国。

    如果朱慈烺知道费马的心理,恐怕会小小地笑出声。法国人的确是强大,但他们的强国之路可并非一帆风顺。

    与西班牙人的宿仇可不是简单只言片语可以解决的。

    别的不提,今年年底,法国就会爆发投石党战争。西班牙人到时候就有得偷笑了。

    当然,朱慈烺不会站队西班牙人。实在是这群家伙太蠢了,借着这样的时机,依旧在未来与法国人的争雄之中一败涂地。

    西班牙人是一个富有的老财户,当家的却是一群败家崽儿。

    对于这种败家崽,扶起来是别想了,怎么砍一刀赚一笔才是正经。

    “尊敬的国王陛下、首相大人。向您汇报,与明国皇帝的相见非常愉快。据我所见闻,这个国度也的确是一个明世界应有的模样。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比起欧洲各国更像是明使节本该有的模样。也许,在城市治理上,他足够担任我们的老师。”

    “相较于对哈布斯堡的战争,中国皇帝陛下对海外殖民地的兴趣更大。两百多年前,明国人的先祖曾经驾驶着伟大的航线征服过海外使节。现在,这样一个年轻而野心勃勃的皇帝也显然试图重复这一切。只要国王陛下、首相大人不欲与中国人在这一点上有任何争执,我相信他们会在欧洲的事务上给与足够的尊敬。”

    “皇帝陛下对于与法国的贸易同样充满兴趣,但似乎,他有更多其他的想法。也许,这需要更高的授权,与更长的时间进行谈判。但目前为之,毫无疑问可以确信的是,随行的那些商人们已经高兴得要疯了,这一场中国之行的贸易,他们将大赚一笔。”

    ……

    作为斐迪南三世的使节,弗朗索瓦表现得非常非常的低调与谦逊,平和得像是一只小白兔一样。

    神圣罗马帝国,一个名头上非常响亮的国度。

    但是,作为三十年战争的起源地。德意志人太疲倦了。

    侥幸登上皇位的斐迪南三世便是最疲倦的那个人,三十年的战争,尽管依靠着华伦施坦的力挽狂澜,神圣罗马帝国获得了一度的胜利。但是,这一场起源于德意志人内战的战争摧残了德意志地区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口。

    这对于神圣罗马帝国国力的打击是极度严重的。

    同样,这一场席卷整个欧洲的战争已经越来越清晰地能够看到战争的结果。站在天主教一边的教宗、西班牙人日暮西山,一年不如一年。站在新教一边的法国、瑞典等等却是不断强大,让人看不到最终胜利的希望。

    所以,斐迪南疲倦了,他渴望和平。

    事实上,在今年,通过频繁而高强度高诚意的交流,威斯特伐利亚合约即将被敲定签署成功,原定历史上的时间,也正是这一年的十月底签署。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尽管中国人风靡欧洲,斐迪南却是很保守地希望中国人不要在此有任何的影响。

    再加上,中国是一个无神论的世界。但同时,不管是新教还是天主教,都可以在中国进行传教。而这,自然与神圣罗马帝国在宗教之上没有冲突。

    至于殖民地……

    那就更加没有影响了。

    这样一来,两国之间也就没有利益冲突点,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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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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