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扩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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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说……说……是刘军门让小的来的。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饶命啊……饶命啊……饶……”
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与魏云山一起消失不见。
常志朗强压着脸上震惊的表情,保持着思维的清醒。他本以为自己跟随的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和潜力的未来名臣。
但这一刻,常志朗却猛然回想起五百精兵的忠勇,魏云山的恭顺。这,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吗?
就是战国时候的封君也不过如此了。
一念及此,常志朗心中猛地跳起一个念头,随后拼命压住,只当作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就在常志朗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响起,几个军官走了进来。
一番见礼,常志朗认出了来人是刘胜、刘振、柳泉以及李峻。
见了几人,朱慈烺没有客气,直接开场道:“临清营会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扩充到三千人。余下的两千五百人已经在临清各处砖窑之中开始召集了,不出五日,这批人马就会召集起来。常志朗!”
“到,大人!”常志朗定了定神,肃然道。
朱慈烺看着常志朗,道:“榷税分司上下要准备好三千人半年的军需。”
“是!属下领命。”常志朗忽然听出了一些味道。朱慈烺这么严肃交代这三千人的军需,而且还是半年的。除此外,朱慈烺却压根不开口提及那将近十万两的巨额军费。似乎……
“刘胜!”朱慈烺又看向身材魁梧,相貌颇为英气的刘胜:“你的任务,是在归属步兵的新兵到来以后,组建好教官团,将步兵的训练进行好。这次操练的目标是在七天内能够排好阵列,识别军令,听从鼓点前进。最终能够发挥出初级辅兵的作用,并无其他战斗力方面的要求。至于七天后的操练目标,我会另行解释。”
“是,属下领命!”刘胜心中有些疑惑这次奇怪的操练命令,但还是迅速接下命令。
“刘振!”朱慈烺又看向刘振:“你的任务,是将人手都撒出去,我要这方圆三十里,没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人!”
“是,属下领命!”这个命令很正常,刘振毫无疑虑地接了下来。
“柳泉、李峻!”朱慈烺看向柳泉与李峻:“新兵到来以后,你们可以优先挑选人手,直到你们认为接收能力的上限。其中,炮兵的任务是将技术含量较低,容易上手的东西交给这些新兵操练好。我需要一支可以迅速发挥战斗力的炮兵力量。而李峻,你的任务是加大对火铳的研发。同时,兼顾好整个军中武备的维修、制造任务。”
“是!属下领命。”柳泉肃然应下,随后迅速将朱慈烺的话在速记板上写给一旁的李峻看。
李峻看完,肃然拱手应命,神情颇为高兴。
见此,朱慈烺拍拍手,笑着道:“好了,都去做事吧!很快,我们就可以给某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看着手头的奏章,脸上的笑容绽放,让宫内的气氛都活泛了三成。
这是朱慈烺递交上去的奏章,而一旁,正是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的奏章。按说,朱慈烺一个户部榷税分司主事,刘泽清一个山东镇总兵官,两人分属文武两条线是搭不上边的。但今日凑到了一起,产生的效果却让一旁的王承恩接连说了许多吉祥话,让朱由检一整天心情都颇为高兴。
“朕的麒麟儿做得好啊。”崇祯皇帝将朱慈烺的奏章握着,用奏章的硬壳子挑开了刘泽清的奏章,看着上面一行行激扬的文字,笑容很有些止不住的意思:“朕早就想调山东镇的兵进河南平乱了。但这刘泽清啊,悍勇是有一些的,要想豁出去打,却是太难太难啊。”
此刻,王承恩凑趣道:“可太子爷一出马,就让山东巡抚王公弼都没做成的事情,这就做成了!”
“对,对!烺哥儿,是有本事的。现在刘泽清亲自请战出兵,河南战事能早一些平乱下来了!烺哥儿在这里,要记个首功啊。”朱由检笑着,这才看着奏章道:“宜兴呢?去看看到了没?”
王承恩听完,顿时就应下去催。
没多久,就见气喘吁吁的周延儒跑了过来见礼:“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朱由检心情不错,摆摆手,拿着手中刘泽清的奏章道:“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的请战奏章你应该也知道了。此事内阁议定完了就尽快拟旨下去,让山东兵尽快能进河南平乱。这次,先调拨两万两银子下去,其余军需命户部、兵部尽快安排。内阁也为朕拟旨告诉刘泽清,好生打仗!”
“是!微臣领命。”周延儒心情也是不错,刘泽清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这次主动请战,他也面上有光。要是刘泽清还打了胜仗,那他在朝廷里腰杆子就能硬上三分了。
见崇祯皇帝气色不错,周延儒想起刘泽清遣人加急送过来的银子与书信,又笑着道:“陛下。山东兵这次勤勉王事,实当嘉奖。微臣思量,不如一并拟旨,让地方尽快筹措军需,以激励山东兵。而且,刘泽清的奏章之中又有联名了榷税分司主事秦侠的名字。依臣看,不如就让秦侠就地筹措,再另行下文,让山东有司配合。”
周延儒说完,却忽然眼角一跳。
因为他余光望过去,忽然见朱由检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
一时间,已经快要入夏有了几分热气的宫内京师忽然间有了几分寒意。这让周延儒心中一紧,有些微微惊慌。
但周延儒不愧是年少成名,起伏半生的老臣了,微微一思索自己的话,顿时就渐渐镇静了起来。
周延儒这番话完全挑不出错,甚至可以说是重视朱慈烺的才能,最后一局让山东有司配合,更是一番爱护之心表露。
果然,只见朱由检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几眼周延儒便开口道:“宜兴说得是。朕知道了,内阁尽快票拟上来,王承恩,司礼监动作也快点。”
第五十七章:校场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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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领命!”
“臣领命!”
周延儒与王承恩纷纷应是。
直到两人走后,朱由检却翻开了一封朝臣所未能得见的奏章。
上面,正是朱慈烺说动刘泽清率领山东镇上下兵马入河南平乱的请战书。再一联想到周延儒的话,朱由检顿时冷笑了起来。
“筹措钱粮,理应是户部的事情,到时候自当会派遣户部侍郎一人领衔去山东筹措。军械准备也有工部和兵部在。一介六品官,哪怕有朝廷行文支持,又如何能在山东地方筹措得动一镇将官所需……这刘泽清和周延儒都另有心思啊!”
“也唯有朕的麒麟儿……才一心为公。哼,真以为山东地方不筹措,朕就没办法给朕的麒麟儿撑腰吗?朕可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国库充裕,区区军需算得什么,就是榷税分司都搬空了让烺哥儿挪用,那又如何?只不过,兵部工部户部到山东,就是要慢些。但就这样,也足够让刘泽清好好打仗了。就是这奏章上的……唉,烺哥儿啊,虽然朕给个山东镇的监军毫无问题。但太子亲自随军临阵打仗也太鲁莽了,兵事凶险,朕又如何舍得?”
这样想着,朱由检烺便提起朱笔,在这封密旨“监军”“亲阵”几个字样上,重重画了一个叉。
只是,就当朱由检刚刚落笔的时候。
却见王承恩面色煞白,身后跟着更加面色煞白的司恩。两人一前一后,旁边宫人尽皆退散。
噗通……
司恩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一旁的王承恩也是强自镇静,磕着头道:“陛下,急报!太子爷……太子爷他……他……”
“亲自进兵河南了!”
吧嗒……
崇祯皇帝手中的朱笔顿时坠落。
临清城南,山东镇大校场。
刘泽清志得意满,一旁的杨川与盛中权也是彼此对视,笑容连连。
这由不得他们高兴啊。
今天就是大军准备开拔的日子了,更是朱慈烺要将军需给交过来的日子了。这些天,常志朗忙活得够呛。而榷税分司在收税的同时,也直接开始了军需后勤的动员。
还别说,整个临清州,就是知州府也没有比榷税分司更能动员后勤力量了。
别忘了临清是个什么地方呀。
这是整个北方的核心转运基地。整个北方大部分的布匹都要通过这里转运。于是区区几千几万罩甲对于榷税分司而言,只不过是组织人力织造的问题。
但这也不难,临清可不是什么乡下小地方。
这里人口众多,市面繁华。城中店铺上千家,工坊不知几何。在吴森的主持之下,才不过六天时间,军中军服的订单就完成了七成。
也就是兵甲可能会麻烦一些,需要各处调拨,上书朝廷。
好在,前阵子朝廷已经下了圣旨,兵部工部都会对此调拨。
而这……在刘泽清、杨川与盛中权的眼里,那就是白花花的雪花银啊。而且还是成箱成箱,十万起码的银子。
现在,就要进他们几人的口袋里了。这如何不让人高兴?
或许是觉得胜券在握了。所以刘泽清部将阮应兆与刘可成两人带兵进了校场的时候,整个军阵歪歪扭扭的,入场也只是持续了一刻钟就结束。
一干兵丁虽然勉强排出了一个军阵的样子,但这是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前前后后整肃了清楚。
刘泽清虽然带兵不咋的,但对军中情况却是格外清晰敏感。只是一扫就知道,这两个傻货就只带了本部人马。
什么是本部人马呢?
那就是自己手头真正有的兵丁!
实际上,山东镇麾下的军额是足足有四个营头,两万人的。但若说刘泽清麾下真有四个营头其实是扯淡。算他自己的家丁营,加上刘可成与阮应兆所部兵马,总共都没有两个满编的营头。
现在刘泽清一扫眼顿时就明白了。刘可成就带了一千**百人。而阮应兆呢,更少,就一千七八百人。其他几个军将加起来,也就那么千把人。还是刘泽清自己够实诚,麾下五百余家丁,全部带来了。
但就是这么加起来差不多五千人,却狮子口大开,一会儿就要领两万人的军需!
“唔……虽然才五千人!但对付百来枪兵……却也足够了!”刘泽清心中虽然不满手下没有将城里头的乞丐都拉进军中凑数壮声势。但一想反正自己有五千人,秦侠难道还能反抗不给银子不成?
瞧一瞧眼前这五千人摆在这里,黑压压地看起来气势格外惊人。这么多人,光是瞧一眼就能让朱慈烺没了胆气了!
这样想着,刘泽清也就不在意这点小细节了。
当刘泽清的全部人马进了大校场后,杨川与盛中权都是轻笑着点头,纷纷笑了起来。
“这朱慈烺今天就是插翅也难逃了!”盛中权难掩喜色。
杨川还算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直说。
至于刘泽清,更是跋扈地道:“要是这朱慈烺不敢来,看我不拆了他榷税分司!”
听此,杨川也控制不知地笑了起来。
但几人的笑容很快就凝滞了起来。
咚……
一道鼓声响起。
“什么声音?”杨川皱眉。
刘泽清却感觉很熟悉,猛地想起一个名词,惊呼道:“这是军鼓!”
果然,此刻,刘泽清忽然发现,大校场的角落里京师有鼓声开始在擂鼓。
踏……
踏……
伴随着鼓点,一道整齐的脚步声此刻也响了起来。
刘泽清的目光猛地一凝,落到那边去,赫然看到了一百枪兵军容整肃,脚踏皮靴,齐步走来。
“这就是将刘勇全收拾得毫无反抗之力的枪兵?”刘泽清凝望过去,顿时冷哼了一声。
不过,这支枪兵今日却并没有披甲。穿的,都是整齐划一的簇新军服。而且,看款式还是格外新颖帅气的军装。。
首先,不同于传统的明代短袍直身,也不同于寻常的罩甲战袄。这军服竟是用的立领明扣,截然不同于当今市面上出现的任何一种服装。军装上面也并没有花哨的图案。赤红的外衣,颇有重整肃而朝气蓬勃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亲军镇场
(); 其次,新的军服上下分离。并不是上下一体,更像裙子的传统军装。下身直接就是长裤,最后,每个兵士还格外壕气地配备了牛皮扣带。牛皮长靴亦是崭新闪亮,一步一步踏来,百人犹如一人举动。齐刷刷的闪亮靴子,十分威武霸气。
当这百名亲卫两人并列走入大校场的时候,朱慈烺也是纵马疾驰,奔入了校场之上,径直朝着大校场的高台上走去。
身后,老十七带着亲军卫兵紧随其后。人如玉,马如龙。奔驰而来,仿佛千钧加身,气势恢宏让人惊叹。
于是,当朱慈烺上了台落座的时候,气氛微微一阵沉闷。
竟是无人开口说话,连个问好见礼的声音都没有,端得是十分无礼了
朱慈烺不为所动,看着自己的亲军卫队一步一步走入大校场。
刘泽清顺着朱慈烺的目光一看,心中顿时一阵歪腻。给朱慈烺这么搞,自己人的士气一会儿就没了啊!
心念于此,刘泽清开口道:“秦大人!三军未动粮草前行。这粮饷准备得如何了啊?就是这两万大军的军需转运,那得要至少两万民夫跟随啊!”
“两万民夫?”朱慈烺瞪大眼睛,十分惊讶,一脸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难不成秦大人要赖账!”刘泽清冷声着道。
朱慈烺不为所动,笑着道:“刘军门,您这话就外行了。我们进兵河南,何曾需要民夫转运了。两万民夫是绝技不会有的。这黄河水道就是天然的粮草转运通道,我已备好大船百艘,军需转运至此无忧。”
刘泽清闻言,顿时好一阵无语。这被将军得毫无反抗之力啊。他又不是真正的外行!只是拿民夫的时候敲打要好处罢了。
心中感觉有些不妙,刘泽清只觉得格外焦躁,声调也有些不耐烦,道:“那兵甲器械,又准备得如何了?两万罩甲,九千火铳,刀枪五万,弗朗机十六门,红衣大炮四门。又在哪里?”
见此,盛中权也是在一旁帮腔道:“若无兵械,那要如何出兵打仗?莫不是扛锄头不成。若真如此,那还是留在临清守城吧!河南,别出兵了!”
见两人一唱一和,朱慈烺冷笑一声,看着百来亲卫已经列阵自己麾下,似乎有了底气,一点面皮不打算给这几人留了。
见朱慈烺表情变化,刘泽清心中不妙之感更甚。就是盛中权,也是觉得这次朱慈烺又要耍赖了。
但朱慈烺却一点婉转之色都没有,断然道:“没有!”
两个字坚决明了,意味清晰毫无问题。
听在刘泽清与盛中权耳中,却感觉仿佛天雷升起。一阵心神摇晃。纷纷愕然大喊:“什么?没有?”
此刻,杨川也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竟然被朱慈烺给耍了一道!
心念于此,杨川顿时大喊道:“军饷军需,秦大人都没有准备吗?山东镇两万兵丁,钱粮一月就要两万四千四百两。这打仗至少要准备两月钱粮。今日,可有军饷五万两?”
“五万两?哼,也没有!”朱慈烺想也不想,当下回绝。
刘泽清与盛中权这会儿都明白了。
朱慈烺就是在耍他们玩啊!
三人心中都是怒火升腾,盛中权毫不掩饰,厉声道:“难不成,这军需粮草器械武备还有那民夫,都要临清地方筹措吗?若是如此,本官立刻上奏,决不许山东一兵出境!”
杨川亦是用一种颇为阴森的声音幽幽着道:“军需补给,都是军心所系的要害。秦大人如此玩火,到时候军心怨愤都要到你身上了。勿谓言之不预啊!”
刘泽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朱慈烺,冷哼一声。随后看着下方的阮应兆与刘可成一摆手,五指捏拳狠狠一握。
这个手势可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刘泽清在通州的时候,就带着人这样闹过钱粮。哪怕就是户部侍郎见了,也得心中战战,立刻给钱。
下方的阮应兆与刘可成见此,顿时心领神会。一阵叽里咕噜大喊。顿时,山东镇来了的四千多兵丁纷纷攘攘,不一会儿就闹腾了起来。
一开始闹腾的声音还有些乱,但很快就整齐了起来。
“饥兵求活,俺们卖命要吃饭!”
“朝廷贪官扣俺们银子?”“不干,不干!”
“要军饷!”
“给银子!”
……
四千余人齐声大喊,这声势,没见过的人难以想象出来。但寻常中学广播体操,一个四百米的操场排好了队列也不过一两千人。
两个四百米跑道的足球场上沾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乍看都感觉吓人。更何况这四千余人齐声大吼,每个人望来仿佛都有杀妻夺子之仇。这样的声势,若是换个文官过来,怕早就跪倒在地,稀软一片了。
但朱慈烺是什么人?
那可是千军阵前,手刃敌将的人。
更是大明帝国的太子殿下,而今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
就是现在,麾下也有三千将士。
身边,亦是精兵追随,岂会畏惧这么阵列稀松的山东镇战兵?
只见朱慈烺猛地站起来,目光直视着这四千多大喊起来,闹腾起来的战兵。
随后,朱慈烺站着凝视一眼刘泽清,有一种微微嘲弄的声调道:“莫不是,我麾下就没有兵吗?”
“施展邦何在?我麾下亲军勇士何在?出列检阅!”
当朱慈烺这一声喊出后。
顿时就见老十七不知何时已经披甲骑马,身后百来亲卫依旧是身着新式军服,但人人也是持枪,各个默然无声,只是阵列森然严整,虽然没有喧嚣吼叫之声,却比起那些闹腾起来的士兵看起来更加可怕!
“麾下在!”老十七肃然应命:“亲军将士,听大人号令,待命!”
“是!”百余骑士,齐声一喊。随后,肃然寂静,森然严谨。
台上,坐在椅子上的盛中权与杨川纷纷看着刘泽清。
刘泽清亦是心惊,虽然知道朱慈烺手下的亲军厉害。但今日见了,如何看不出这是真正强兵。
但刘泽清却是不惧,看着朱慈烺,心中冷笑:“一介文官,也敢关公面前耍大刀。不知本将除了五千将士以外,更有五百家丁强兵吗?”
第五十九章:三军将士何在?
(); 心念于此,刘泽清森然冷声道:“看来秦侠大人还不知道我麾下亦是有五百家丁的!既然要检阅,那就别忘了我麾下的这五百强兵!”
刘泽清说罢,凝视朱慈烺一眼,豁然起身,右手举起,五指张开,高高一扬。
顿时,在刘泽清身前不远处。老十七亲卫对面,五百余身披棉甲的家丁阵列同样肃然。当刘泽清这手势摆出来后,五百家丁顿时齐步走出,转身面对老十七的百来枪兵。彼此对视,空中仿佛碰撞出了火花一样。
见此,杨川与盛中权对望一眼,纷纷笑容绽放。
“秦侠。这五百山东镇的家丁亲军,比你麾下的榷税分司巡捕军如何啊?”盛中权说着,看着朱慈烺,意味不言而喻。
大明这年头,打仗基本上不靠战兵。因为每年一万人军额的军饷发下来,经过户部官吏、地方省司、到将官手头就只有个四成的样子,就算将官不贪不占,一万人的军额也只能养四千兵。要是遇上刘泽清这样侵占军额吃兵血厉害的主儿,一万军额也就能养两三千人。
就这,军饷还会打折下发。良心一点的打八折,狠一点的就只留个口粮给战兵。
所以,大明的将官要打仗很多时候只能依靠家丁。比起那些在军中名册里的兵丁,只属于将官自己的家丁反而更像是职业士兵。他们基本上不用担心生存压力,将官就是再怎么贪墨也会发个**成的粮饷下去。遇上刘泽清这种死命养家丁的,时不时还得来个犒赏稳固人心。这样的家丁,反而更能够听从号令,战阵训练与武艺操练也都用心。
故而,当刘泽清发现五千样子货压不住朱慈烺的时候,顿时就将自己的家丁拉了出来。
朱慈烺手中的百来亲军固然强悍能打,但在刘泽清看来,能打这个范畴也就是一对一厉害点,遇上群殴一样会无力。
果然,当五百家丁拉上去后,整个场上顿时一阵宁静。
刘泽清这五百家丁,在整个北地诸将里面都算多的。质量如何暂且不论,但这声势一摆上去,整个士气都提升了起来。
你秦侠不是要检阅吗?
好!
给你看看我手头的强兵!
压服了你,要怎么揉捏还不是我一句话?
刘泽清这样想着,看着朱慈烺,笑容缓缓浮现,仿佛已经看到了朱慈烺去洗求饶的景象。
就是朱慈烺的身后,跟随而来的常志朗也是不由忧虑了起来。
眼下这景象,朱慈烺要是用强,很可能反而被人家一顿猛揍啊。而且……都是朝堂官兵,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常志朗只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有些混乱,但久在地方的刘泽清、杨川以及盛中权却是感觉格外正常。若是真能从朱慈烺手里头扒拉出十万两的好处,就算是一阵内讧闹到朝廷上去那又如何?
“来来来,还是姑且算一下这样的强兵,该有多少军需要下发吧。秦大人可是咱们临清的财神爷呀,一地榷税分司,一天就能收上两三千两银子。想来区区十万两的军费是毫无问题的!”杨川拍着手说着,悄然间又将刚才说的五万两给加了一倍。而这,显然还没算兵甲器械的能拿到的好处。
盛中权亦是笑着道:“是极是极。想来以秦大人之豪爽,看了如此强兵,肯定是不会吝啬军需的。”
朱慈烺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五百家丁。
这,显然就是刘泽清的最大依仗,也是所有富贵所依靠的东西。
但在朱慈烺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阮应兆与刘可成这两个刘泽清的部将都没有去抓乞丐进来凑数要军饷。但实际上在朱慈烺看来,阮应兆与刘可成等人手中那些所谓战兵压根就是和乞丐一样。
这些人一两五钱一月的军饷克扣下来,一个月也就那么五钱七钱到手,有时候还要拖欠一两个月。这样的待遇下来,连吃饱饭都是问题,还谈什么训练。
更加重要的是,在这些将官眼中,这些兵士都是些炮灰一般的存在。若说他们有多看重那是扯淡,几乎都是当成自己手中的奴隶财产,有心饿死手下是不会的,要说爱护与尊重更是绝不会有。
将官既然不将士兵当人看,那士兵也显然没道理给这些官老爷卖命。
自然,这么一支战兵也就是毫无精气神可言的。在朱慈烺挑剔的目光之中,说是乞丐都有些抬举。
至于刘泽清麾下的这些家丁,在朱慈烺打量的目光下算是脱离了乞丐的层次,勉强算得上是一支可用的武力了。
但要说怎么厉害……那却是休提。
这只能说是一支正常有过操练的军队,士气平平,既没有什么耀眼的战果,也不会有什么信念。
这些心思在朱慈烺的心中转悠一圈,到了口中,就听朱慈烺面色有些微妙地开口道:“这军需嘛……我自然是打算供给的。”
听朱慈烺这么一说,刘泽清顿时毫无掩饰地笑了出来:“哈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旁的杨川与盛中权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得意。同时,他们更是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次,不从秦侠手中敲出十五万的好处,那他们岂能甘心被朱慈烺耍了一遍?”
就当几人心中想着十五万两银子的好处时……
却见朱慈烺神色一改,声调一边,浑身气势勃发:“但那是给我手中,三千强兵的!现在山东镇里都是些什么破铜烂铁乞丐般的东西,也配从我手中领银子?”
朱慈烺说完,不给几人插话的空隙,紧接着高声大喊道:“刘胜,刘振,柳泉!”
“三军将士何在?入营检阅!”
当朱慈烺说完以后,顿时就见鼓声再度响起。
咚咚咚……
“末将刘胜,到!步兵营听令!列队,齐步走!入营检阅!”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只见刘胜领着一干身着新式军装的士卒阵列俨然,齐步走入大校场。
第六十章:都来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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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四十人……一二三四……四十九……五十……这竟然有两千步卒!”盛中权清嘴巴大张。
转瞬,就当杨川不由自主地大张嘴巴的时候,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又是响起。
“末将刘振,到!骑兵营听令!勒马列队,入营检阅!”
随后,重重叠叠的马蹄声响起,仿佛整个地面都微微颤动了起来。百名骑士穿着与亲军将士一样的新式军装,控着马步,同样阵列俨然地进入了大校场。其后,更有三百余列队跟随进来的辅兵,穿着新式军装,亦是如步兵一样队列俨然,威武不凡地进入营内。
刘泽清见此,同样瞳孔猛地一缩。他北上打过鞑子,打仗本事或许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但眼力劲是绝对有的。只见他几乎失态地低吼了起来:“这是骑兵,货真价实的骑兵!还有那些骑兵的身后,这都是辅兵!这一百来骑士是一支堪比关宁铁骑的骑兵!”
就当杨川与盛中权听着刘泽清的话感觉有些眩晕的时候,又一道声音响起了。
“末将柳泉,到!炮兵营听令!推炮入营检阅!”
柳泉说罢,一支穿着新式军装的士兵推着齐步进来。虽然这支兵比起前头的两个营头阵列看起来松散一些。但柳泉的的身后却是四门弗朗机。这弗朗机并非是人拉手扛,而是有了四具有轮子的炮车驮载。
随后,扯着缰绳的马在驭手的动作下开始拉着炮车走向大校场。
四门弗朗机,幽暗的洞口仿佛是死神的目光一样,让人看了,无不是心惊。
“炫耀武力……山东镇上下的炮兵就是摆设,没有过什么操练。但看这些弗朗机的模样,十分干净却是有些老旧的痕迹。分明就是经常开炮操练的模样啊!”杨川也是有眼力劲的,只是一看,便将心猛地下沉了下去。
至此,朱慈烺所言的三千人进了大校场。
此刻,大校场的东边,是乱糟糟议论声纷纷的山东镇战兵。而西边,则是三千肃然不动,阵列俨然的榷税分司临清营。
两边一对照,众人顿时就看出了期间差距。不仅是军容战阵的整肃,士气与待遇。更是那种军队的精气神,就是普通人看一眼也能分出谁优谁劣的气质。
除了那五百刘泽清的家丁,山东镇这边哪怕比西边多了两千人,看起来依旧像是一堆乞丐,而西边,却是真正可以上阵杀敌的勇士。
“娘咧……怎的一下子冒出了三千精兵啊。这姓秦的太阴了。有这三千精兵,啥地方杀不出七进七出,偏偏戏耍俺们作甚?完了完了……士气没了,人更丢大发了。”刘泽清哀声叹气。
其他两人纷纷感觉双腿有些无力,全部坐回了椅子上。
这下子,谁也不敢提什么十万两银子十五万两银子的事情了。
就是那五千山东镇的兵马,包括刘泽清的家丁营,见了这三千军容整肃,默然无声的同行后,也是一阵无言,更带了一些恐惧。
刘泽清的依仗是这五千兵马,逼急了可以假装来个兵变。
但在这三千精兵面前,还什么兵变啊!转瞬就能被人碾压了!
到时候,官老爷或许可以装死不认账,但作乱的兵丁要是被当场砍了脑袋,能到哪里说理去?
想到这里,原本还在喧哗闹腾的山东镇的战兵也纷纷闭嘴不敢说话。
而此刻,朱慈烺这才悠悠地看着刘泽清三人,笑道:“现在,让咱们来谈谈,军饷的拨付,兵甲器械的调配吧!”
朱慈烺一语而出,三人纷纷变色。
“要出手报复了吗?”杨川心中一叹。
刘泽清猛地感觉心脏被紧握住:“会不会下死手,会不会赶尽杀绝?”
“现在把这俩货卖了还来不来得及……?”盛中权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怎么……不想谈了吗?”朱慈烺见几人不说话,皱着眉头道。
刘泽清猛地一个激灵,谄笑道:“不敢不敢……俺们这些兵啊,都耐用得很,不需要……不需要……什么军饷……俺们自筹就可以,就可以……”
盛中权急忙道:“啊啊啊……本……啊不对,是州府可以供应军需啊!州库之中还可以筹措出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米。不需秦大人费力!”
杨川见两人这么快就变了阵营,心中一急,立刻道:“我……我……我也有可以帮得上大军的地方!这……这军饷我可以赞助两万两银子,粮米可以支应一万石啊!”
三人说完后,纷纷是连哭带笑,哪怕心中将朱慈烺十八代都骂了,面上却是惶恐不已,唯恐朱慈烺拒绝。
朱慈烺笑眯眯地看着三人:“哎呀……既然三位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见朱慈烺终于应下,三人顿时感觉心中空空的,一种难以描摹的颓丧之感在三人心中强烈扩散。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刚刚还胜券在握,只等着从朱慈烺手中掏出几万两的好处。但现在……却变成了自己拼命地卖好,还唯恐对方不接受。
忽然间……
几人猛地想起了朱慈烺揉搓前任榷税分司主事褚禄山与竹木抽分局刘培的景象。
自己……怎么会如此自信?
朱慈烺对付褚禄山的时候,是何等的奸计百出。对付刘培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强力难缠。自己竟然会以为朱慈烺能够轻易揉捏,被处置。
可是……好不甘心啊!
刘泽清死死咬着牙,心想这一次忍过去就行。只要把兵撤回山东镇的营房里,到时候我来一个装死耍赖不认账,看你自己去河南找死!
你一个榷税分司主事,到时候还能把我军营里拉出来不成?
哼哼……文武两条线,你又是财政口的。我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就当刘泽清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朱慈烺悠悠地看着刘泽清道:“哎呀……说起来,本官又将一件事情忘了呢。其实,本官已经有新的任命了。”
说着,朱慈烺又从怀中抽出了一道圣旨:“来来来,听旨!”
第六十一章:真假虚实
(); 刘泽清顿时浑身一震,心中无限不妙的预感如野草一样迅速生长。
杨川与盛中权倒是不太关注,只是依照礼法,迅速摆起香案,随后跪拜在第:“臣等听旨。”
见此,朱慈烺就将圣旨一张,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秦侠与刘泽清所奏合兵入河南平乱之事,朕已应允。现命户部临清榷税分司主事秦侠兼任山东提刑按察使司兵备佥事,专司山东镇监军佥事,节制庶务,主持钱粮军需转运之事。秦卿与刘卿皆是大明肱骨,此战一起,望通力合作,不负朕盼。钦此!”
杨川与盛中权纷纷一脸你节哀的表情,大拜叩首:“臣等领旨,谢主隆恩。”
刘泽清如遭雷击,好一阵恍惚。
直到听到杨川与盛中权已经领旨,这才猛地一个激灵,看着朱慈烺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苦笑着拜倒在地:“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好了,诸位同僚,请起吧。接下来,我身为山东镇监军,就谈一谈这军需供给,转运之事了。”朱慈烺笑眯眯地扶起刘泽清。
杨川与盛中权看着朱慈烺走过来,都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刘泽清依旧是神情有些恍惚,道:“请监军大人明示。”
大明文武相制,历来都是重文抑武。放到十年前,一个七品县令可以抗衡一品武将的一镇总兵。来个五品知府,就可以训斥一番总兵不当回事。
但现在,天下局势悄然改变了。朝廷不得不放下架子优容武将,哪怕是有再出格的事情,只要忠诚不变都不重要。五品知府训斥总兵是别想了,就是一省巡抚面对麾下武将,也得和颜悦色,收买人心。
故而,十年前若说武将最怕什么,莫过于是军中监军了。这是大明重文抑武的体现。武将是不可能独立领军出战的,身边要是没有一个文官监军,大明朝廷绝对是会闹翻不放心。仿佛转眼间这员武将就会反叛一样。
若是什么时候皇帝对文官也不放心了,又会派一个宦官下来作为监军。当年卢象升战死之处十数里外见死不救的就是监军太监高起潜。
当然啦,现在是崇祯十五年了。在山海关宁远城驻扎的关宁军已经不怕监军了。在湖广的平贼将军左良玉连顶头上司丁启睿都不怕,就更没有监军唧唧歪歪了。
刚刚复职没多久的刘泽清身边也是没有监军的,因为这大明渐渐已经控制不住有军阀气象的各地将官了!
可现在!
山东镇竟然来了一个监军!
刘泽清才不管朱慈烺怎么突然又从榷税分司主事升两级成了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兵备佥事。他只觉得一个带了三千精兵的监军进了山东镇,还有他的活路吗?
刘泽清心念于此,心中一个念头瞬间无比稳固。
深呼吸一口气,刘泽清定了定神色,静听朱慈烺说着军需的问题。
“第一。今日本官会按照人头数下发军饷。首先带头的是本官麾下三千儿郎。随后,还会对今日山东镇里的领饷战兵登记在册。往后,军饷的发放都会当面发放,越级发放,不再经过将官之手。”
“第二。发放军饷的同时还会发放新式军装,同样会将领用军装之人的名号,序列登记在册。这军装暂时只有一套,非战时的军士都要穿戴此新式军装。丢失者还得仔细报备,不得轻忽。”
“第三。本官将严肃军法,不服操练,老弱病残都会裁汰。”
“第四。转运之事,本官会安排由船运入河南……”
……
听着朱慈烺一点一点地将后勤的事情布置下来,杨川与盛中权彼此对视,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种震惊。
这秦侠的本事是真的不小啊。有这三千精兵打底,又有了监军的名分入驻山东镇。再加上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出去,山东镇的虚实就给朱慈烺知晓了,更是用钱粮立下了偌大的威风与威信。等这河南之战打完,这山东镇的主人就换人了……
杨川与盛中权想着,纷纷是震惊不已。唯有心思已定的刘泽清竟是颇为平静。仿佛对朱慈烺这一系列手段要染指的不是他麾下的山东镇的一样:“是,末将领命。”
“最后……大军开拔。”仿佛没有注意到刘泽清的神情变动,朱慈烺说到这里,整个人焕发出格外飞扬的精气神:“进兵中原!”
“万胜”
“万胜”
“万胜”
………………
人群散去的时候,常志朗一脸敬仰地看着朱慈烺的背影。这一次,他可真是佩服极了朱慈烺。
这次朱慈烺的敌人可是来头极大啊。
刘泽清是山东军方的头头,手下五千兵马。
杨川是临清名士,智计百出不说,用军需钱粮给朱慈烺挖坑也是格外难缠。换做常志朗自己,也是很难处理的。
至于知州盛中权,与朱慈烺一样品级。换做寻常地方官,就是整个任期两方对打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而且朱慈烺毕竟只是税务官,知州却是一地父母官,双方能够掌握的资源相差颇大。到时候两边真要动手起来,朱慈烺是处于下风的。
这样三个对手,单独放一个出来,就是谁上去也要感觉头疼万分。
但朱慈烺呢,三个对手联手一起上马却还是被朱慈烺轻松干掉。
“这一次……胜得真是畅快呀。”常志朗感叹着道:“大人扩军的动作真是迅速,练兵的本事更是神了。三千精兵,轻易就练了出来。”
“唔……看来子浩也没认出来啊。”朱慈烺眼中闪过一点狡黠的光芒:“其实依旧只有五百兵马可用,这次让他们都顶在前头了。其他后面看不清楚的两千五百人,站着就是个样子货。也就是欺负刘泽清、杨川还有盛中权不懂行罢了。”
常志朗闻言,顿时一愣:“啊……这是用计。可是他们毕竟是地头蛇,恐怕会察觉端倪,到时候……定会反复!”
朱慈烺缓缓点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百艘大船,道:“不错。所以……直接将消息放出去。就说……三千兵士,都是新兵。其实只有一百骑兵是能打的。很快,他们就会查出来,我新募集了三四千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能知?”
“哈哈哈哈,子浩。走吧,中原之地,还有更多的热闹呢!”
第一章:西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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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初一,西安。
陕西三边总督府上。
孙传庭静静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
曾经,他就在这里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将那些在陕西肆虐的反贼剿杀得哭爹喊娘,若不是建奴入寇,恐怕陕西山西河南的民变早就已经平定。
可现在……
物是人非了。
孙传庭摸着自己不知何时又增多的白发,没有去管越来越散乱的胡须,盯着眼前的沙盘上整个河南被李自成、罗汝才以及袁时中所牵动的情势皱眉良久。
开封被围,中原危急。
自然,作为剿寇平乱的重要力量,陕西秦军是无法躲避的。
事实上,沙盘旁边的桌案上,一封催促出兵的圣旨已经放在那有一段时间了。但孙传庭却无力去看。
因为孙传庭出京以后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件错事。
那就是孙传庭错误低估了对手的力量。
但当他到了陕西以后,他又明白自己原来犯的还不是一件错事。因为,他又高估了自己手中的力量。
李自成早已不是被朝廷四面八方压过去打得只能到处乱窜的流贼了。攻陷了洛阳后的李自成**丝逆袭成了矮富丑,得了福王巨额财产的李自成不仅实力急剧膨胀,更是已经开始经营自己的根据地,设官留银,危害更巨。
若仅仅是如此,孙传庭还不至于愁白了头发。
更糟糕的是他手中的牌远超出他想象的恶劣。
首先是中原那两个巨坑的队友让孙传庭绝了合兵解围开封的心思。
然后当孙传庭仔细理清楚了陕西而今的军力以后,更加消极了。
杨川曾经以为陕西已经不再是大明的天下了。因为,这里作为剿寇平乱最主要的阵地,却已经越来越有失去朝廷掌控的迹象。
首先是钱粮,别说从陕西收税了,反过来朝廷能对陕西投入的资源越来越少了。除了杀陕西三边总督以外,朝堂最多的一次拨款是给孙传庭的六万两白银军费。而这还是三年前的时候。
所以陕西也越来越不像是大明的天下了。
最明显的迹象体现在了贺人龙的身上。
贺人龙是有名的长腿将军,崇祯十三年,杨嗣昌围剿张献忠、罗汝才之时,他从开县“噪归”陕西,以致张献忠突破重围,从容进入四川,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因此背锅的反而是驭下不力的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郑崇俭。为此,郑崇俭丢官去职,被下入大狱。最后杨嗣昌因张献忠死,郑崇俭又被盛怒的崇祯斩首。
其后,在项城战役和襄城战役中,贺人龙更是两次抛弃主帅逃跑,导致战事失败,两位督师被杀。
为此,流言蜂拥而起,说说贺人龙与李自成、张献忠是老乡,都是陕西米脂人,彼此暗中串通。李自成与张献忠要跑,贺人龙也乐得养贼自重。
无论如何,当孙传庭离京的时候,一道密旨已经从紫禁城进了孙传庭手中。
现在,孙传庭用力接住了这封密旨,因为……他实在不想步自己三位后任的后尘。
他更不想嘲笑中原一堆坑队友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原来比丁启睿、左良玉以及虎大威之流更坑的队友就在他的麾下!
而且……
孙传庭需要一桩事情确立自己的权威,赢得朝堂的支持。
想到这里,孙传庭下了命令。
“来人,传本督军令,着贺人龙入府!”孙传庭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三日后。
一个风尘仆仆的浊世公子进了西安城时,脚步一停,看着菜市口外挂着的一排排尸骸,目光微凝。
这,就是一路跋山涉水,急急赶来的傅如圭了。
但就是傅如圭这么一停,后头顿时就有一个壮汉闷头撞了上来。
咚……
一声闷响响起,大汉双目圆瞪:“贼你妈,奏啥子?”
“二锤子,找死啊?”傅如圭没有说话,身边不多时就站起了一个太阳穴鼓鼓,面露精光的凶悍,正是傅真。
听傅真这么一横过来,那大汉凶气一敛,顺着傅如圭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几具尸骸时,凶气更收:“额不与你闹,该死的贼配军,早晚脑袋丢进菜市口。”
说完,这大汉就低着头快步跑进了街上人流之中。
傅真还要去追,傅如圭却是盯着那边围着的一圈人,缓步走上了一处酒楼,同时轻声道:“别追了,这阵子西安城里怕是糟了兵祸,咱们这身打扮怎么会遭人喜欢。”
傅真一听,顿时就止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衣裳,又看着傅如圭的衣裳,轻轻叹了一声气。
他们穿的都是军装。傅如圭得了个世系锦衣卫的加官,这次穿的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一旁的傅真则是一身罩甲,细带勒着窄袖戎装。两人这组合,自然是一派官兵的身份。
过黄河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自然各种乔装打扮以图便利。但进了城,自然是恢复了官身,免去烦恼。
只不过,在临清的时候听朱慈烺的一番鼓舞,两人心中其实总有几分为军人骄傲的心思。但一进了西安城,两人那种刚刚鼓舞起来的心思顿时破碎。
这地儿,可没人觉得当兵的是啥好玩意。
心念于此,傅真也是闷闷地跟着傅如圭。
而傅如圭看到一群士子的时候,顿时目光微亮。随后,更是脚步徐徐,假意路过,人群议论,声声入耳。
“孙督师进了西安城,可真是定海神针镇了这波涛巨浪啊。这贺人龙委实不是东西,祸害了四川河南不说了,这西安市面更是让其萧条了三分。”
“除此一害,城里总算能安宁一两分了。这些乱兵,就该杀一杀,灭灭威风,管束在营内。”
“哼……说得倒是轻巧,却也不过是驱狼吞虎罢了。没了贺人龙,那些京营兵又是个什么玩意?”
“唉,就怕是孙督师又要急着出关,到时候为了筹集钱粮军饷,这关中士绅又要不安宁了。”
“是啊是啊……可要是不打河南的乱贼,再进了关中,这八百里秦川又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
“这世道啊,越来越乱了。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第二章:京师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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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几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缺见一个衣裳微微有些不齐整的士子朗声道:“诸位同学,晚生却有一计。”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这些士子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淡青直身儒衫的男子看着来人,心下不喜,但一看也是士子装扮,却还是懒懒地拱手做了个礼。
“姓傅名如圭,表字元锡。”
“喔?”这个身材较为魁梧的士子听了名字以后,却是眉头猛地一跳,收敛了心神以后,表情却是缓和了许多:“在下王明思,字伟直。”
其他士子见领头的王明思这么客气,也是吃不准这人的来路,纷纷换上了一点笑容,上前报上名号见礼。
“吴保,字大可。”
“陈淼,字水云。”
……
几人一番见礼,算是士子里头官场的见面套路。傅如圭对此也是颇为熟悉,应付自如。随后宾主落座,店小二又上了新的餐具与菜肴美酒。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之间的气氛也很快热络了起来。
而这会儿,傅如圭也算是知晓了西安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传庭在西安来了一出鸿门宴,逮捕了秦军主将贺人龙,随后宣布崇祯皇帝密旨将其斩首。
紧接着,为了安抚秦军上下人心。孙传庭随即提拔贺人龙的部下副总兵高杰接替贺人龙。
高杰是李自成的死对头,他原本是李自成的部下,后来私通李自成之妻,事发后拐带李自成之妻投降官军,摇身一变自命朝廷忠臣,其经历,可谓是颇为独特。
对于孙传庭这个举动,一干士子评价到颇为正面。
在此之前,李自成再度围攻开封的路上,守叶县的是曾经的起义军将领闯塌天刘国能,守襄城的李万庆也是曾经起义军的射塌天。这两人都因守城而死,被明廷追官立祠,死后哀荣。
因此,一干人觉得孙传庭用高杰来代替贺人龙,进中原的时候剿匪应该是路子正了的。
只不过,傅如圭听闻这些举动之后,却是心下猛地一沉。神色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好看了。
一旁的王明思倒是很关切傅如圭,一见傅如圭脸色不好看,便关切地问道:“傅兄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太好,莫不是一路旅途,太过乏累了?”
“多谢王贤弟关心。这一路跋山涉水,的确有些不适。不过我也算是惯常打熬筋骨,不碍事。”傅如圭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话头接过来:“高杰代贺人龙为秦军主将,这至少对西安百姓算得上是一桩好事了。一军主将骤然更替,军中自然心思颇乱,需要一番整肃才能出军。”
“暂且歇兵,自然是能让百姓负担稍宁的。”王明思闻言,却是叹气道:“但中原局势如此危急,圣上却是不会有这般耐心坐看秦军窝着。而且孙督在京中可是说了断言的,怕是终究还是会出兵。”
“秦督孙师,鄂督丁师,冀督杨师。三军合兵,还奈何不得贼寇?”此事,吴保开口,一脸义愤:“无非是将士不可用命,将官贪财无能罢了。”
王明思轻笑一声,摇头道:“正是如此。这个时候的孙督就更不会出关了。可过了这个时候,再出关怕就晚了。”
傅如圭看着王明思轻巧地说出,顿时眸光一亮。
一旁的陈淼还想说什么,但王明思却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强硬拐开话题道:“哈哈,吃菜吃菜。这奇珍楼里最有名的就是各处山珍了。今日来了傅兄,当浮一大白配此佳肴!”
临清码头。
此刻的临清码头已经拥堵不堪,来来往往都是人影。无数民夫在好酒好肉和真金白银的刺激之下,加紧将一包包军需辎重扛上船。河道上大小船只数百,轮流装卸,一时间所有临清码头都为此拥堵。
只不过,这一次却没什么人有何怨言。因为,这些船只都是朱慈烺让榷税分司租用的,个个都是给了真金白银。而人手,也是就地雇佣,一时间不知激活了多少个就业岗位。
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码头里,却有一处地方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因为,这里有京师来的贵人。
看样子,这些贵人是刚刚下了船。只不过,朱慈烺却对外说,这是恭送传旨的贵人北上。
既然朱慈烺这么开了口,来的贵人中官也不否认,旁人自然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多时官船上的中官贵人笑着下了船,与码头上的朱慈烺两相见礼,又是不容分说地拖着朱慈烺上了官船,进了内间没人的地方。
旁人看了,纷纷是艳羡不已。
这朱慈烺显然是在宫中有大档作为靠山啊。
只不过,朱慈烺进了官船以后,那中官贵人却是忙不迭行礼致歉,这才满脸担忧地道:“太子爷,您这一回也太冲动了!怎么能如此啊……”
朱慈烺笑嘻嘻地道:“大伴是觉得小王进河南太轻易了吗?不用担心,三千精兵护着呢,没事儿!”
司恩闻言,顿时接连摇头:“太子爷,才操练了几天就只能摆个样子的兵能打什么仗呢。再说,老奴说的可不是这个。太子爷您可千万别怪老奴多嘴,实在是这……这宣旨……”
“大伴这不是已经来了临清好几日了么,怎么旨意还宣不出去?”朱慈烺笑着,也没将这当回事。
司恩闻言,张了张嘴,好几次都不知如何说。
这当然不是司恩被吓得不敢说,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说!
朱慈烺拿着自个儿的人身安全不顾要带兵进河南,不仅是司恩与王承恩被吓到了,更是崇祯皇帝也被朱慈烺这么拼命给吓到了。
但无论是崇祯皇帝还是司恩都知道朱慈烺是一个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对此,崇祯皇帝只能服软,立马就将朱慈烺监军山东镇的命令给批了。暗地里,更是急忙将证明太子全套身份的东西让司恩亲自送来。随后紧锣密鼓地想着怎么在京师里配合。
故而,此次随同司恩来的除了圣旨以外还有工部、户部拼了命筹措出来,足够山东镇两万兵马的使用的一应军需辎重,兵备器械。
但这一次,司恩说的却不是这个。
第三章:出兵前奏
(); 司恩来宣旨的事情与圣旨的内容朱慈烺早就知道了。
旨意一出来,没两三天朱慈烺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消息。
但旨意传出来与圣旨下发到朱慈烺手中,却是怎么也要七八天才能下来。从内阁拟旨到下发,中间都要有一个程序合法的问题。
故而,实际上当朱慈烺要压服山东镇的时候,还未有收到这封任命。
可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又着急出兵的,朱慈烺竟是拿着前面的一封圣旨提前就宣旨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将手伸进了山东镇的手里头,迅速开展了着山东镇入河南平乱的事宜。
于是这才有司恩这样一番担忧。
这么一个提前宣旨,说好听点交当机立断。说难听点诛心了说,那就是矫诏啊!
“大伴,事急从权。”朱慈烺神色淡淡地道:“比起河南战事,区区小事,不值得一提。”
听朱慈烺如此说,司恩还能怎样,只能是一声轻叹算是这个话题做了终结。
不一会儿,司恩也将京中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一讲给了朱慈烺听。比如说内阁的更替,比如说中枢对河南战事的态度,以及辽东的军情。除此外,还有更加关键的,刘泽清的后台。
“太子爷,周相对刘泽清颇为爱护……听闻这次周相还打算让殿下将军需筹措的事情担起来。这可是个苦差事!殿下在临清品级不高,又是税司官员,这样的身份去筹措军需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待这次殿下在临清的所作所为上去后,周相怕是更有手脚要动了。”司恩轻声地说着,将其中利害关系仔细与朱慈烺分说了起来。
周延儒的手脚,这还真让朱慈烺皱眉了起来。
当然,不是说中枢朝廷会怎样。毕竟,周延儒玩阴的,朱慈烺还有太子的身份在,有这层后手在,朱慈烺并不怕。朱慈烺怕的是阳谋,堂堂正正,崇祯皇帝都无法回护的阳谋。
所以朱慈烺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侯恂出狱了吗”
司恩闻言,脑海之中顿时想起一个中年儒雅文士的模样,迅速道:“殿下。陛下已经意动,三法司也开始上奏侯恂无罪。没多久,侯恂就能出狱了。”
朱慈烺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侯恂是东林党人,曾经的户部尚书。当然,这对于朱慈烺而言并不是麻烦。
麻烦的是自己和侯恂的儿子有些过节。在临清,侯方域错把自己当成了可以踩踏扬名的地方官,结果被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一番蹂躏后,侯方域对人生都快失去了希望。
当然呢,这虽然是点麻烦。但成熟的政治人物是不会因为私怨而冲动失去理智的。
关键的是利益。
侯恂是一手将左良玉提拔起来的关键人物,对左良玉有恩。而朝廷为了平乱河南,就必须依仗左良玉。
想要使得动左良玉,那就要重用侯恂。
可以想象,五省总督丁启睿这个才能平庸的统帅现在定然是格外着急了。因为侯恂一出来,他的位置很快就不会稳固。
他很明白自己并没能做出合格这个职位的功勋,而现在,朝廷对他的容忍已经快要达到上限。
如果丁启睿依旧平庸无能,朝廷分分钟都可能撤换了五省总督换侯恂上场执掌中原联军。
一旦侯恂成了统帅,朱慈烺去河南还怎么玩?
朱慈烺是不会容忍旁人影响自己对战局掌控能力的。
这种从根本上就有利益冲突的矛盾在朱慈烺看来才是最为核心的地方。到时候公仇私仇一起上,朱慈烺的处境就有些艰难了。
“呼……还好……侯恂还没出狱。我还有些时间……这人心啊,还真是复杂。比这战事还要难解……”朱慈烺喃喃了一声,摇摇头,按下这个念头。
不多时,回过神的朱慈烺看着司恩有些增多的白发道:“大伴,司琦在我身边做得不错,前阵子榷税分司筹建,他既是教书又是读书,聪明悟性都是不错。最近我让他在我身边做些文字侍从的事情,挺稳当的。”
听朱慈烺说起自己的儿子,司恩顿时一脸欣慰,道:“能跟着太子爷做时,这是那小子三生有幸。要是那小子做得不好,太子爷可尽管抽他,千万别留手,万万不能让他志得意满了。”
朱慈烺笑着点头:“我明白。大伴,京师还是要辛苦你了。这些时日,京师中枢,天下的消息我要第一时间看到。这些事情,大伴与张镇都要辛苦许多。”
“为太子爷做事,这是老奴的本分。老奴明白太子爷的志向,这些辛苦也是值得。”司恩正色回复。
朱慈烺缓缓点头:“大伴早些回京吧。别忘了那件事……父皇这次应该体谅的。现在我该……进兵河南了。”
听朱慈烺这么说,司恩微微一颤,满是担忧地看着朱慈烺:“太子爷保重,老奴用人头担保,京中的事情绝无问题!”
与此同时,另外一处码头上。
同样有一伙举动精干的纷纷一拥而上,也并不打砸,只是将码头上的地盘都占了清空。
其他船工百姓见此,自然知道来了大人物,纷纷离开。
不多时,就见一名骑士对着马车内的人说了几句,指了指已经清空一片的码头,低声说了什么。
马车上的人听完这才下车,看着前方的大船,目光微微有些复杂。
这个男子挺着罗汉肚,豹头环眼,正是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他的身后,便是前来送别的杨川与盛中权。
或许是因为被朱慈烺一番收拾,久在同一战壕的缘故。这几日来,这原本彼此都有些小心思的三人竟是变得格外团结。
这一次,刘泽清跟随出兵河南,两人也过来送别。
看着麾下儿郎将码头清空,刘泽清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夸赞:“动作麻利,今晚酒肉犒赏!”
听刘泽清如此,杨川笑着讨娶道:“五百兵丁加餐,怕是要打报告到秦侠大人那去了。”
听此,刘泽清冷哼一声,前几日的畏惧之色消散无踪:“哼,谁还管得着他?本官我自己掏钱!还真以为这山东镇的主将姓了秦不成?”
听此,盛中权也是笑着打趣道:“看来刘军门是不怕那三千精兵了。”
第四章: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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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盛中权提起这茬,刘泽清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扭曲:“盛大人,东山先生!这次咱们被秦侠小儿如此欺瞒,这口气,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忍下去!”
说完,刘泽清又深呼一口气,道:“现在谁不知道那三千兵丁除了一百骑士外,就那一两百步卒能打?这姓秦的使诈诓骗了咱们多少银子啊。现在,我连我的山东镇都快要不保了。盛大人,东山先生,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的不仅是一口气,更是无数好处与利益。
听刘泽清说开,盛中权顿时就想起了自己违规将州府库房之中的三万两调出区后的麻烦。东山先生杨川更是想起了两万里银子和一万石米交出去后自己是多么肉疼。
一念及此,谁能咽下这口气?
“这次……我备上两万两银子给刘军门做军费犒赏人心。只要刘军门能将秦侠这小贼收拾以后,将临清榷税分司的好处分润我四成!”杨川咬咬牙,说道。
盛中权亦是幽幽地道:“我亦是会在济南活动,不让秦侠好受。好处……本官反正也要调任了,也不在乎榷税分司长久的好处。只需要你到时候将我的损失补齐就行!”
听此,刘泽清顿时阴狠一笑,道:“好!等上了船,到了黄河。秦侠就会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最能打的一百骑兵没办法在河上用出去,等于是自断一臂!所谓三千精兵都是只练了几天的民夫,只有一百来亲卫能打,又如何扛得住……黄河上面的拦路虎?”
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三。
开封城外,农民军营寨相连,犹如蜿蜒而成的山脉。李自成号称百万,固然有极大的水分。但眼前粗粗一看,整个视野内都是人头涌动。没有百万,几十万却有的。城头上,看着这一幕的周王朱恭枵神情默然,久久不语。
一旁,河南巡抚高名衡、巡按苏京、左布政梁炳,守道苏壮,监军道郭载駷,知府吴士讲簇拥一旁,纷纷默然。这里,可谓是已经将开封城的官僚上下都集中了。
无他,因为城内的中原战局统帅,督师丁启睿在得知朝廷有意将侯恂放出来以后,顿时打了鸡血一样,频繁书信杨文岳,会剿开封城外农民军。
或许是朝廷的压力太大,或许杨文岳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总之,杨文岳还真是带着麾下大将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来援开封。受此影响,在朝廷严令与丁启睿数次竭力调遣之下,平贼将军左良玉也开始率军前来。
这两位大将都来了,其余的各方将领,杨德政,方国安也纷纷率兵来援。
至此,官军先锋已然抵达了开封城外的朱仙镇。
按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但周王朱恭枵却依旧神情不太好。
一旁的河南巡抚高名衡见此,宽慰道:“殿下。而今城内有我省兵士,士气充足。城中都知道殿下是开明贤王,各个用心守城。这战局,殿下不需担忧。”
高名衡的身侧,武将那一边的河南总兵陈永福河南都司张武锐以及一干河南本地将官任珍、苏见乐闻言,纷纷大喊:“殿下,有末将在。闯贼决计没有攻破的本事!”
朱恭枵远眺看向朱仙镇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将近二十万官军浩浩荡荡而来的风采。
想到这里,朱恭枵轻笑一声道:“孤虽为亲王,却不欲干涉军务。今日看得久了点,只不过是想着,我大明官军已经来援。这开封解围就有希望了,所以孤格外欣喜罢了。”
高名衡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朱恭枵没有说实话。但为了人心士气,这些时日人人都在说谎。
别的不说……
队友都来了,丁启睿却还在城中窝着,这仗要怎么打?
就当高名衡心中有些想远了的时候,缺见陈永福之子陈德急急忙忙高喊道:“殿下,各位大人。闯贼退了!退了!”
陈德说罢,整个城头上顿时纷纷乱乱成了一片。
众人纷纷将脑袋伸出去,仿佛这样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城外,连营如山的农民军里果然人头涌动更加频繁。
不多时,一名小将奔上城头,冲着陈永福高喊道:“大人,闯贼已经退去。属下观其行动,似主力已经集结前往朱仙镇!”
“开封,有救了!”河南布政使司左布政梁炳高兴地大喊。
巡按苏京、守道苏壮、监军道郭载駷以及知府吴士讲纷纷面有喜色。
“闯贼这是怕了!”
“二十大军来援,如何不怕?看来,咱们可以赶紧开河运,补给钱粮入城!”
“对对!尽快恢复与河北的讯息,还有东面李岩所部贼寇,也要进剿,以此通河运!”
……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却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周王朱恭枵却急急忙忙面色难堪地下了城头。
身后,高名衡急忙跟随。
他猜到了朱恭枵的区向。
“摆架,督师府!”
……
东明县。
此刻的县城里一片乱糟糟的,大中午的天了,整个县城却是一片安静。偶尔有声音响起,也是马蹄声滚滚。
往日里最为热闹繁华的十字大街今日却是一个摆摊的百姓都没有,偶尔出来行走的,都是些衣裳破烂,批棉甲抗长枪的男女。男女之中,基本上都是百姓装束,偶尔也有破旧军装明甲的。唯一相同的是,所有大街之上行走的男女都是提着长枪大刀,胳膊之上绑着蓝色细带。
忽然,几个披着旧式明军棉甲的兵士闻着空中的香味发现了进了一条小巷,之中的炊烟,随后,便是猛地一道踹门砸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高亢的尖叫声与愤怒的喊杀声。
这样的声音只是持续了息不到的时间就回归了宁静。
至此,街头上的人更少了。
唯有县衙里头,一处雅致干净的小院里,这里人来人往,纷纷都是一片笑语之声。
往来的都是军士,几乎各个披甲执锐,不是面色凶狠,就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出口都是污言秽语的壮汉。罕见的是,在上首被众人簇拥着恭维的一对男女却不同于那些披甲壮汉一个气质。
这竟是一个身着直裰,头戴方巾一副书生模样的男子。
第五章:李岩与红娘子
(); 没错,这就是李自成麾下部将李岩了。
李岩原名李信,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天启丁卯年举人。其父李精白是山东巡抚,崇祯初年在魏忠贤逆案中被定以“交结近侍,又次等论,徒三年,输赎为民”的处罚。至此,李家从顶级官宦之家开始败落,但仍是杞县的数一数二的乡绅财主。
李岩能中举,换到后世基本上就是个县级高考状元,其读书的本事自然是厉害的。不仅如此,李岩文武兼顾,更是生性慷慨豪爽,好侠任义,可谓是名声广大的少年英豪。
只不过,这样一个世家子却并没有生在一个好的年代。崇祯十三年,这是一个旱灾蝗灾,灾祸连连的年代。
水利设施的破败与天灾无数让杞县的农业生产得到毁灭性的打击。三分天灾之后,更是七分**。河南苛捐杂税不减,土地兼并更加酷烈。为此,自然是饥民遍地,哀嚎遍野。
这样一个背景之下,慷慨好爽的李岩自然是拿出家财赈济灾民,更亲自找县令陈说利害,试图将苛捐杂税免除。但此刻松锦大战开场,中枢对地方钱粮无比重视,若要免了钱粮,十有**会丢了乌纱帽。如此一来,杞县县令如何会答应,自然断然拒绝。
李岩听此,义愤不已,一番怒斥就将县令得罪了,更是只好自己赈济灾民。但这时的李家已经是家道中落,更加破败了。这么一点家财散出去无疑是杯水车薪。强出头的李岩非但没有收手更是联络各地士绅,试图联手赈济。但李岩这一举反而衬托了地方士绅的冷漠自私,惹了不少人嫉恨。
与此同时,在河南鸡公山起义的红娘子造反大军到了杞县,听闻了李岩的名声后就破了李岩的庄子,抓了李岩试图让李岩跟着一起造反。
好生生当着举子的李岩自然不干,跑了。但跑回县城的李岩却不被信任,更是因为之前赈济灾民得罪了人,反而被怀恨在心的县令以通贼的名义下入大牢。
最后,还是红娘子率兵去打,在饥民的里应外合之下破了杞县,将李岩解救了出来。
出来之后,李岩三观大变,决心造反。随后,李岩认识了另外一个失意举人牛金星。牛金星亦是人生不顺,打算造反当个从龙之臣。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带着举人的光环投靠了李自成。
至此,原名李信的李岩这才改了名字,叫了现在这个名儿以示决心。
现在,李自成在河南号兵百万,连战连捷,更是将洛阳这样的大城都攻破,设官留银,已经有了割据一方,雄主初成的气象。李岩这个两年前入伙的小书生自然也是再非常人,手底下亦是有一部杞县人为根底的兵马,成为李自成麾下大将。
而李岩的身边,则是一个穿着一袭紧身短袍的女子,女子容貌艳丽,身材凹凸紧致,却让屋内上下所有男人都不敢直视。
此人,便同样是闯军麾下的红娘子。
而且,比起李岩,红娘子更得东明县上下闯军敬畏。红娘子不仅是造反的老前辈,手中武艺更是惊人。
闯军之中,当然有些所谓自命风流的色胚。这些人能豁出去造反,心性和手上功夫都是利索。
但闯军之中上下却是至今为止,没人能够凑近红娘子贴面的距离。就算是有,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若是想要一起上用强,更是不要忘了红娘子麾下还有精兵强将,身边更是贴身跟随了三百苦命女子组成的一支女亲军。
手中有这样硬的本事与实力,红娘子自然是得众人敬畏。
只不过这一次对于李岩的到来,红娘子却是有些诧异。
红娘子被李自成分兵东北而来,其实是有些失意的。红娘子身为女子,最是看不得**掳掠之徒,麾下将士女色方面一向比较自律。
但李自成身边就不同了。除了李自成身边的老营将士李自成约束得力一些以外,其他跟随李自成而来的所谓义军纪律其实稀松。这些人**掳掠或许少见,但白吃白占,手脚不干净却是寻常之极。
至于李自成以外的其他义军,袁时中所部因为是本乡本土,好歹不会来个烧光杀光抢光奸光,一般只要钱粮不要人命。但罗汝才却好美色姬妾,为人反复无常,自然也不会重视什么纪律的问题,上行下效,罗汝才所部之中**之事时常出现。
为此,红娘子格外不喜欢在大营里与联军一起行动,自己找了个理由率军东北而去。此刻,义军连战连捷,每次破城都有偌大好处,开封看起来也是不经打的样子。罗汝才、袁时中等人思虑于此,自然是不喜欢多一个人分一杯羹,也就由着红娘子去了。
但这一次李岩也带兵来了东明县就让红娘子有些琢磨了。
虽然军中曾经有传言说红娘子看上了李岩,这才发兵去打杞县解救。但实际上,红娘子虽然英勇能战,但战略上却没什么方针,和大多数的流贼将领一个水平的战略观,讲究的是哪里能打下来就去哪里。
当时的红娘子已经打进了李岩的庄子里了,兵锋直指杞县县城,难不成还要为了避嫌绕开杞县不打?
至于其后,李岩带着牛金星一起用举子的身份成了敲门砖得了李自成器重,那就更加让两人分别了。
红娘子一惯的独立,自然与李自成身边的李岩交集不多。
至少到现在两人交集这才多了。至于历史上时不时最后有了什么暗生情愫,总之……现在两人才刚刚合作,并无其他事情。
眼见来人都齐全了,李岩轻咳一声,朝着红娘子点了点头,道:“诸位,今日俺召集大家伙来这儿,是为了山东官军的事情。俺们的任务,就是不让山东之敌越过东明,援救开封城内。除此外,在大军开拔之前,俺打算整顿整顿军中。”
红娘子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但李岩刚刚开了个头,就见一个挺着罗汉肚,挖着眼屎的军将冷哼一声,将眼屎弹走,随后轻咳一声,全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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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认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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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这军将毫不在意地打断李岩的话,道:“额还以为是个什么要紧事咧?李大当家的,谁不知道刘泽清那货是个软蛋,冲上去一通打就行了,费得找让额跑过来?还什么任务不任务,整顿不整顿的,值得费那牛鼻子力气?”
罗汉肚的军将起了个头,其他人也是纷纷道:“就是咧,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吵额睡觉。”
“大当家的,要打仗俺知道了。要是没啥事了,俺就走了啊。”
……
被人打断了话,李岩却也依旧是和颜悦色,笑着看着众人,听着众人越来越肆意的话语。
倒是一旁的红娘子身边忽然走来了一个女兵,低声在红娘子耳边说起来什么。只见红娘子听闻,顿时霍然起身,怒视着一干众将,随后将目光落在李岩的身上。
李岩见此,歉意地朝着红娘子一礼,道:“红娘子,俺李岩御下不严,致使城中百姓遭了秧。请给俺一个机会。”
红娘子思虑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闷声闷气道:“俺就听你一回。”
说着,李岩依旧是笑容温和地看着一干诸将,道:“俺李岩从前见了多少大侠,绿林好汉,各个吃酒的时候都说要替天行道。各个说起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索钱破家的时候都是义愤填膺,无不是恨不得当场将坏人杀个干干净净。秦大锣,俺知道你没进俺们闯军的时候就是绿林里有名的好汉。最是看不起那些打家劫舍,针对百姓的事情。便是要做活儿,也是找的大家豪族,从不欺负良善。是不是?”
被称作秦大锣的正是那个罗汉肚的军将。
李岩看着秦大锣,脸上的神情渐渐肃然:“可而今,俺却见你成了自己最恨的人!东明城里的大族齐家因为给了你个娘们,你放过了。但你麾下的将士却糟蹋起了百姓的妻女!”
秦大锣听此,脸上青一片紫一片,想要发作,却忽然看到了红娘子冷着脸不说话,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不敢说话了。
其他部将听此,纷纷想起了近日的所为,又看着红娘子游走在发飙的边缘上,顿时尽皆默然。
而红娘子见李岩唠唠叨叨,心中虽然觉得有理,却觉得很是不耐烦。
所谓绿林好汉,不就是一群叫的好听点的贼么,也配这么多大大道理,根本不管用啊。
这些人,哪个不是滚刀肉,要是靠儒家教化管用,还要刽子手的刀作甚?
见此,李岩忽然看向门外,看着远远一人躬身行礼,又是笑着道:“好了。今日,俺来和大家说,怎么整顿。”
“李年何在?给我将今日**者,掳掠者,破家入门者的败兵头颅带进来!”
李岩说完,忽然将一摆一抖,露出了腰中长刀。
这刀装饰古朴,刀柄隐隐有些暗红之色。秦大锣等人见了,纷纷变色。这些人都是些战阵经验丰富的,如何看不出李岩这刀见过血,杀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俺……这是来了鸿门宴吗?”
“狗娘养的,要不要拼了?”
“俺……还还没玩够那些小娘……俺要拼一把,拼了……拼了……”
就当几人心中挣扎的时候,顿时就见一个大汉大步走来,身后几人拉着一车东西。到了门口,这小推车顿时翻倒在地。
咕噜咕噜……
屋内众人纷纷看向庭院上的东西,各个瞳孔猛地一缩。
“大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俺子侄,跟着俺打了两年了,没死在官兵手里,死你手里了?!”
猛地,一个稍稍老一些的军将站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庭院上一个不甘睁大的头颅。
他一站起来,顿时就有两员军将跟着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手中隐隐按着腰中长刀。
李岩还真运来了十几颗头颅!
而其中,赫然就有这些部将的亲属。
秦大锣也是看向其中,赫然发现了一颗头颅有些眼熟,果然就是自己麾下的一个哨总!
此刻,其他闯军军将也是纷纷发现了这些头颅之中有自己眼熟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信就是子侄。
顿时,所有人纷纷惊怒不已,齐齐怒视李岩。
而李岩,却是毫不在意众人的怒目相对,道:“你们是闯王配给俺李岩的军将,现在觉得闯王不在身边了,便可以为所欲为。若是如此,那可就想岔了!这军中,是俺李岩当家,俺就是你们的将主!既然在俺麾下,就得挺俺的命令!守俺的规矩”
“俺的规矩就是,**掳掠者,斩!”说着,李岩煞气无比地环视所有人,这样的景象配着地上的滚滚人头,顿时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温低了下来。
但同样,也更加让整个屋子里的火药味浓烈了起来。红娘子细细眯着凤眼盯着这一切,他感觉到此刻已经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而红娘子身边更是有几个女将已经按着长刀,仔细靠近了过来。
“当然,俺也知道,有些人不认俺的军令,不认俺的规矩。”此刻,李岩忽然将气息放得很轻,声调说得格外柔和。
众人听此,彼此对视一眼,也纷纷微微放松了一下。显然,大家都觉得李岩怕是要服软了。
却不料,此刻的李岩却是猛地将腰中长刀抽出,嘭地一声拍在桌案上,随后一声雷霆大吼响起:“既然如此,有胆子敢不听俺李岩的军令,就来问问俺这长刀!今日,俺不欺负你们。谁不服,上来打!谁活着,谁就有不服的资格!”
屋内,格外寂静。
李岩一怒,京师毫无一人敢有此反抗。
但红娘子见了,却只是起身就走。
匹夫不可夺志,若这些人真敢反抗,李岩还没发怒的时候就上去动刀子了。现在李岩一怒之下,士气全无,就算残存几分勇武,也决计不敢反抗了。
果然,当红娘子走后。她便清晰地听到屋内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
“俺……听将主的军令。要怎么打,怎么罚,俺认了……”
“额不打……额也认了……”
“将主……饶命……”
“俺也不杀你们,御下不严,都去领三十鞭子。打完了,回去再教自家兄弟怎么认军法。”
第七章:进兵河南初战
(); 不多时,李岩追上了红娘子的步伐。
听着歌和身后的脚步声,红娘子顿住,眯着眼睛转过身,看着微笑望来的李岩,冷声道:“怎么,李将主还要来我军中整顿吗?”
“当然不是如此……红娘子。我是来谈山东来犯官军的。”李岩温和地笑着道。
红娘子仔细看着李岩,缓声道:“官军要来打俺们,俺们就先打,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李岩想要杀人放火受招安?”
“打,自然是肯定的。至于降了做官,俺也早就没了这心思。只是这一次可有些蹊跷,让俺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红娘子,你可知道刘泽清此人?”
……
此时五月,天气已经炽热。黄河河道亦是畅通,朱慈烺汇聚大船百艘,浩浩荡荡西去,正式宣布了山东镇入河南平乱的序幕。
船队之上,除了朱慈烺的三千兵,还有山东镇的五千战兵。
此时黄河的河运还算顺畅,大军行进,很快就接近了河南的地界。但当船队行进到了东明县的时候,却不得不停止了下来。因为,原本平静的黄河水面上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一艘艘挂着闯军旗号的小快船。
为此,朱慈烺下令探查敌情。
而今,朱慈烺的坐船上,此次入中原平乱的一干将官汇聚一堂。
朱慈烺这边,常志朗、老十七、刘胜、刘振以及柳泉位列朱慈烺的身后。而另外一边,自然就是刘泽清、阮应兆以及刘可成等山东镇的战将。
此事,几人站在船头最高之处,远远看着前方朦胧之处,纷纷皱眉。
而朱慈烺的身边,张镇正在缓缓说着军情:“大人。前方已经探报清楚了,东明县的确已经被闯贼红娘子、李岩所部控制。不仅如此,前方河道也已经被闯贼在东圩镇用铁锁封河。而且,小人听闻,李岩所部正在加紧制作火船,已经准备了上百艘阻拦我军过河。”
张镇说完,常志朗便开口道:“大人,不如我们由北岸上去,从陆路进发开封吧。左右距离开封不过百里之遥,水运转陆运,些许麻烦算不得什么。”
朱慈烺神情一动。
但刘泽清却是眉头一挑,一副豁出去请战的模样,高声道:“监军大人。不能将李岩、红娘子所部的闯贼置之不理啊。北岸的闯贼固然弱小容易通过。但我军若是在附近转运,则粮道危矣。若是安全一些将两道远方,则舟车劳顿,又需要再征发民夫了。”
朱慈烺仔细地看了刘泽清一眼。
刘泽清的举动是为何而来,朱慈烺姑且不论。但这家伙眼力劲还真是有的,说的无不道理。
沉吟稍许,朱慈烺道:“东明县的闯贼,要打下来!”
听此,一旁的柳泉顿时高声喊道:“大人,我部炮兵可以暂且在船上安炮,打闯贼敌船。”
刘泽清听此,顿时眉飞色舞地请战:“末将所部,亦可跳帮作战。”
朱慈烺听此,却是缓缓摇头。
水战与陆战是两个范畴,朱慈烺可没有撒豆成兵,一下子搞出一支水军的能力。
只听朱慈烺道:“柳泉,由你先开炮遮护,让我军上岸,收复东明县。”
“是!”柳泉闻言,顿时领命退下。
一旁的刘泽清跃跃欲试,看着朱慈烺。
但朱慈烺却是盯着刘泽清一副忠诚敢战的面目,笑着道:“到时候,还要辛苦刘军门先上岸肃清残敌。”
刘泽清闻言,顿时肃然领命:“是!”
只是心中,刘泽清却是一阵怒骂。
这次上岸固然不是抢滩登陆会很惨烈。但兵法之中,忌讳的是半渡而击。要是上岸的时候被敌军冲一阵,就是强兵也会打得很难看。
“还好……老子还有后手……”刘泽清面上一副忠勇无畏之色,似乎真的怕了朱慈烺身后的三千精兵组成的督战队。
但实际上……已经不知多少腹诽突生。
一番仓促准备后,一艘改装的炮船开始脱离船队在几艘满载弓手的战船护卫之下,缓缓朝着南岸武胜镇的码头靠上。
果然,当这几首打着官军的旗帜靠近后,码头上顿时就有六七艘大小不一的民船一拥而上。
炮船上,柳泉神色肃然,额头上不知何时悄然出汗。
“兄弟们,这是民船,打不了几炮。一会儿,开炮的时候将平时咱们操练的东西都记清楚!这四具弗朗机,是咱们炮营建功立业的根本!打好这一炮,秦大人少不了咱们的功劳赏赐。”柳泉结结巴巴地说着战前的动员。
一干炮兵不甚整齐地喊了一声:“是,百户大人。”
而人群之中,李峻却是拿着一包用丝绸包好的火药包,将塞进弗朗机里,随后在一旁士兵的帮助之下,放进一颗铁弹。
一旁,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兵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距离:“少了……多了……哎呀,秦大人说的那什么……俺都没记住……这可是校射……”
一旁,李峻默然推开这个老卒,伸出拇指,比划了起来。
不多时,就听柳泉也操弄好了一具弗朗机,出声道:“预备……开炮!”
砰砰砰……
河岸上,红娘子下了马,定定地看着一炮轰向冲过去的几艘小船,微微皱眉。
一旁,李岩笑着道:“红娘子,选进先锋船队里的都是些水性好的好男儿。这些人纵然船没了也能游回去。”
李岩话音刚落,顿时就见炮口赤焰一闪,一个黑点远远打来,落在闯军战船旁边,极其一道一丈高的水花。
见此,红娘子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整个战船上,四门弗朗机又是齐齐开火。
这一次,飞出来的却是两颗由铁锁连在一起的铁弹。只见这铁弹飞出去之后,缠绕的铁弹旋转着,激起了更大的水花。
但这只是第一发的战果。
在短短一百多步的距离下,三颗铁锁缠着的炮弹旋转着,将三艘冲上去的闯军战船扫到。
只见一阵惨叫响起,旋转的铁弹将船上一切命中的东西打出血雾,断肢残骸顿生。
第八章:虚实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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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与红娘子见此,齐齐皱眉了起来:“打得这般准……”
忽然,就见李岩高声道:“来人!传令,让船队退兵!”
李岩身边,一人高声应下。不多久,一道赤红的烟花升腾起来。
见此,还剩下的闯军战船见了纷纷南撤。
朱慈烺身边,刘泽清高呼:“监军大人,末将请战追击。”
但朱慈烺却只是摆摆手,道:“追击就不必了。我军毕竟没有配备专门的水军,临时改造的炮船也并不稳固,耐不得炮战。接下来,还是登陆码头吧。这就刘军门的了,岸上些许小贼,刘军门收拾一下应是轻而易举。”
刘泽清闻言,顿时落落寡欢地道:“是,末将领命。”
朱慈烺点点头,不在说话。如此举动,让刘泽清心中一个劲暗骂了起来。
仿佛……这山东镇真姓秦了!
领命而去后,刘泽清身边跟过来的刘可成与阮应兆纷纷面色难堪:“军门……俺们真要给这姓秦的拼命?”
阮应兆一脸哀色:“俺们……不会被半渡而击吧?这得死多少弟兄……这姓秦的一看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俺们真要不卖力气死战,我看他能干得出在后头放炮打俺们的事!”
刘泽清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下身边的家丁头子刘奎。
刘奎见刘泽清的眼神,顿时带着几个手下悄然间将身边的闲杂人等挤开,这才丢给刘泽清一个完事的表情。
见此,刘泽清看着岸上,道:“兄弟只管放心……俺刘泽清,有的是本事收拾他!这一仗,只管上岸,稍稍冲一阵就能胜!”
见刘泽清这么有信心,刘可成与阮应兆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虽然心中嘀咕,但刘泽清既然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没有道理再继续纠缠不放。
“是,军门……俺们这就用心去打。”
刘泽清下了命令,山东镇这一回也的确蛮拼。五千人,也并不分小船上岸突击,直接靠上了码头,随后犹如跳帮作战一样,刘泽清家丁统领刘奎亲自带着两百家丁冲锋而上。
留在码头上的闯军见了来敌,自然是一阵放箭之后,嚎叫着也冲了上。
一阵叮叮当当刀兵碰撞的声音之中,更是有轰轰轰的声音响起,显然闯军之中也有火铳。
对此,刘奎却是悍勇无比,怡然不惧。就是刘可成与阮应兆也是拼了,带着麾下家丁冲了上去。
只是一阵,还在码头上坚守的闯军顿时支撑不住,溃退散了。
船上,刘泽清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朱慈烺看了眼,也是点点头:“恭贺刘军门立下首功。”
刘泽清大笑着,连声谦逊。
官军占了码头,源源不断的军队也开始下船。
而码头外,闯军似乎也意识到了丢失码头后的后果,接连派了几波兵马来攻。只不过,已经在武胜镇码头站稳脚跟的官军岂会怕了,一阵反冲杀过去,闯军反而丢盔卸甲,纷纷溃退。
至此,武胜镇这才安宁了下来。似乎,对面的闯军也意识到了对手的棘手,并不再孟浪出击了。
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安宁只是暴风雨之前的风暴。既然发现了来援开封的官军,李岩与红娘子是不会放这一支官军顺利救援开封的。
现在的宁静只是因为闯军需要时间来调拨兵力,准备大战。
而朱慈烺呢,却也难得享受起了这久违的宁静,接待急忙赶过来的一干来客。
而另一边,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的房间里,刘泽清盯着刘奎,目光炯炯:“问清楚了?秦侠的骑兵真的不能打了?”
“是,大人。俺都打听清楚了,战马上船后不少都糟了马瘟。听说秦侠为此还发了脾气,那一百多骑兵,顶多就还有四十多号还能有马冲杀的。”刘奎低声回复。
刘泽清闻言,顿时悠悠地笑了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还头痛这一百多骑兵不好对付呢。却没想到……哼哼。那秦侠不就是防着我吗?不然,直接分兵,让骑兵走陆路就行了。现在……哈哈哈,都不能打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大人英明……”刘奎赶紧拍起了马屁。
刘泽清眯着眼睛笑道:“好……还有,那三千兵的虚实,你探查清楚了吗?”
刘奎听此,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大人,俺还没有查清楚……但凡问到的,无不是变色。都要话好大力气才能让人相信我没有歹意。就是想要进他们的军营查看,也是无法。各个军营具是格外戒备,小人派了十几个探子许了上千两银子的好处都没奈何……”
刘奎说完,时不时瞧着刘泽清的神色。没办成事,他自然是要小心刘泽清的雷霆大怒。
但刘泽清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大怒,而是不住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这就是秦侠心虚了。若是里头真有精兵强将,如何会这样遮遮掩掩。哼,不给看就是了。若是能让你这么快就查清楚,八成都是些装点好的样子给俺们!”
“属下愚昧……大人英明……”刘奎顿时又干嘛拍马屁了起来。
刘泽清一脸陶醉,大笑了起来。
官军上岸后,一时间有些宁静。但这样的宁静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三日后,武胜镇外就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刘泽清刚刚披甲出营,就看见几个骑士纵马疾驰,入营汇报军情。
很快,朱慈烺的军令就传了出来。
擂鼓聚将,全军战备。
闯军来了。
看声势,至少是上万精壮来战的敌手。
朱慈烺很快就得到了确切的战报,来攻的是李岩与红娘子所部的兵马。对于两人的军情与来历,朱慈烺自然是心中知晓的。
一干将官汇合之后,朱慈烺也并不怯战,反而是颇为兴奋地道::“好,好,好!若是这些闯贼藏到深山里去,我还担心要怎么费力气把他们造出来呢。却没想到,今日反而自己找上了门。好!众将听令!”
“末将在!”
“末将在!”
“末将在!”
……
刘胜、刘振、柳泉、刘泽清、刘可成、阮应兆纷纷肃然出声。
第九章:头阵开打
(); 【感谢不死·&…的打赏啊~恭贺咱地盘上又来一位榜上有名的江湖侠客!】【临时插播,因为打算调整一下构思,所以原本写好的章节要插入一章,今天的更新推迟一个小时,鞠躬致歉。】
朱慈烺扫眼众人,厉声道:“今日一战,乃是必胜必得之战。若胜,本官上奏天听,必让尔等功勋为圣天子知晓。升官加爵,不在话下!但是,本官亦是丑话说在前头,敢有违令者,本官绝不轻娆!在我军中,绝无私情,只有军法从事!”
“是!”一众将官齐声应下。
见此,朱慈烺这才神色一缓,多了一点笑容对着刘泽清道:“刘军门,你是军中宿将。这对阵闯军首战,我让你先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闯军势大,我已经下令集中了军中所有骡马,由刘振带着所部骑兵在你左翼集结。他们随时都可以骑马步兵,支援你的战斗。你的右翼,则是刘胜所部两千精锐,随时策应,你只需要专心作战就行。”
听完朱慈烺的话,刘泽清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了起来。
集中了所有骡马,不就是提防着刘泽清逃跑么?
刘泽清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全然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是,大人。末将定不负大人期望。”
山东镇与临清营的联军在朱慈烺的号令下迅速行动了起来。里里外外,人声鼎沸,各处嘈杂一片。
而朱慈烺,也是亲自奔波其中,除了最基本的调拨人马以外,做的最多的却是整顿秩序,将各营人手都各就归为。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乱了。而且,乱的还不是山东镇的战兵,而是朱慈烺的临清营。
无论朱慈烺怎么镇定自若,怎么练兵有素。但一支操练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战兵想要在战场之上反应灵敏,依旧是天方夜谭。
战鼓一起,敌军来袭。朱慈烺麾下的这三千兵士就顿时乱糟糟了起来。朱慈烺的命令已经下拨了出去,传令兵已经将命令传达到了各级军官的手中。
但到了这儿,临清营却乱象横生,任凭各个将官吼声如雷,麾下的兵丁们要不就是傻了眼呆立不动,要么就是茫然走动,犹如失了魂魄,更有胆大包天的直接就偷偷溜走,当了逃兵。
朱慈烺看着这一幕幕,面色有些难堪。
一旁的常志朗见此,亦是目瞪口呆,连声道:“大人,是不是将老卒都派回来。”
朱慈烺摇头。
说起来,临清营新军的乱象有很大一部分都得朱慈烺背郭。因为,朱慈烺将先前调拨进临清营的一干老卒教官收回了大半。虽然所有总旗依旧是有些经验的老卒担任,但大部分的小旗却只能有一些仅仅经过粗浅操练的出色新丁负责。
没了这些新兵熟悉,经验丰富又心性老道的老卒作为骨干,这临清营运转的劲头一下子出了乱子。
就当常志朗面含忧色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却见营中忽然一热大吼起来:“尔等敢不听军令,莫非脑袋不要了吗?”
此人一声大吼,顿时就让营中一干兵士齐齐瞩目过去。
随后,就有人看见此人一手提着一柄厚重偃月刀,一手提着三个双目大睁,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三个人头的确有理由死不瞑目。
因为……
这三人都是逃兵!
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人认出了来人,惊叫了起来:“是徐疯子,是徐大刀!”
被唤作徐大刀的兵士将人头丢下,看着一干乱糟糟的士兵,顿时又大吼一声,道:
“逃兵者死!”
“违抗军令者死!”
“不听号令者死!”
三句话吼出,营内顿时微微一凝,但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走到了自己的小旗的身后。
至此,一干总旗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喝令自己麾下的小旗。
临清营的出兵,总算没有耽误下来。
随后,就见这名作徐疯子的军将远远朝着朱慈烺一礼,扛着一面打着硕大一个刘字的军旗朝着大军的左翼走去。
而另外一边,刘振已经带着麾下数十骑士,遮护着身后步卒上前列阵。
至此,当刘泽清的五千战兵开出军营,成为中军列阵出去后。朱慈烺这边的临清营这才终于摆出了军阵,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对面,闯军的战阵也已经摆开。
只是一眼,朱慈烺与刘泽清都看出了敌手的厉害。
此刻的闯军早已经不是数年前那般孱弱了。连战连捷,席卷中原后的闯军已经渐渐从流民的形态开始升级。最明显的便是,这是一支没有老弱妇孺,拥有相当战斗力的部队。
这意味着,闯军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开始了军制的改革。而事实上,朱慈烺所料不差,待开封一战打完,顺势席卷陕西后的李自成就将建立大顺,改革军制。
而作为李自成的谋士智将,李岩自然是这方面的先行者。同时,比起朱慈烺更加好运的是,河南的灾荒与接连的胜利让无数官兵也开始渐渐主动,或者投降被动地加入闯军。这让闯军的实力至此更强。
这一切,意味着朱慈烺今日面对的敌人会比想象之中的更难对付。
朱慈烺凝望着这一切,微微一挥手,下令进攻。
咚咚咚……
鼓声响起,这是军中进攻的命令。
刘可成与阮应兆纷纷看向刘泽清。刘泽清看着两人望来的目光,忽然轻轻一笑,露出了一些微微有些森然的目光:“这一仗,先给俺狠狠打,打出山东镇的威风!”
“出兵,进攻!”刘泽清冷笑一声,下令。此刻,他自以为全然看清楚了朱慈烺的底细。
每战必用刘泽清,胜利更是离不开刘泽清的山东镇战兵。
想到这里,刘泽清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更藏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揭开那一幕的快感。
想到这里,刘泽清按捺住心绪,不让自己露出破绽,看着麾下稍稍能打一点的刘可成,道:“刘可成,这头阵,你来打!”
“末将领命!”刘可成微微一愣,沉声道。
随后,刘可成在身边三十余亲卫的簇拥之下,带着麾下战兵开始进发。
对面,闯军阵中,李岩远远望去,凝视这一幕,轻笑了一声道:“山东镇的兵,就是如此吗?”
红娘子亦是秀眉一挑:“难不成,俺们今天要打的兵就是这副模样?这头阵,俺先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