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亡的气息
眼前的一幕直接颠覆了周衙内的认知!
吴谦缓缓走出仓门,闪电刺破天空,照亮了他的身形。
周衙内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跑!此时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感觉后背一疼,最后一支袖箭刺中了他的后背。
“啊!”
周衙内应声倒地,他趴在地上,回头看到吴谦一步步向他走来。
周衙内想求饶,但刚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
然后,他看到了缓缓走来的吴谦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绝望的黑夜中,匕首在闪电的辉映下发出刺目的死亡寒光。
吴谦面无表情,犹如死神一般,走到周衙内身旁,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住手!”
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传来,十七名黑衣人骑着快马从后门进来,出现在了吴谦的面前。
这些人都是周之贺的家丁。其实周衙内在办这件事时,周之贺一直在背后派人监视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将他的所有行动定期告诉给自己。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办大事”,周之贺不太放心,怕出意外。
后来监视周衙内的人告诉他,西溪粮仓大门出现了一群乞丐,衙内被迫改变计划从后门进入时,周之贺立即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前来支援。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即使西溪粮仓的差役都是自己人,即使周衙内带了五名身手矫健的死士,即使武功高强的白衣少侠不在吴谦身边,周衙内还是在与吴谦的一个照面间就命丧黄泉……
也许他压根就没想到过,吴谦会下死手,而且是那么果断……
十七名黑衣人看到自己家的衙内躺在地面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衙内死了。
黑衣人全部下马,手握钢刀。
领头的一名家丁下令怒吼道:
“将此人砍成肉酱!给衙内报仇!”
十七名黑衣人全部冲向吴谦……
吴谦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他站在雨中,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
小哥!!!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死这了!
忽然他的眼前一变,一名白衣少年从粮仓顶部跃下,挡在了吴谦身前。只不过一直都洁白如新的白衣上,此时却沾满了泥污。
“小哥,你衣服脏了。”
“那就用鲜血洗一洗。”
小哥提着长剑,头也不回地直接杀向十七名黑衣人!
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被刀剑相碰的刺耳金属声取代,小哥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挥舞着长剑,游离在黑衣人之间。
一声声惨叫声响彻天宇,一道道身影倒在血泊中。
炸雷响起,电光划破长空。吴谦看到小哥原本沾满泥污的白衣现在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他潇洒秀气的脸上,此刻满是血污,血红的眼睛,像是一尊杀神!
吴谦拿起弓弩,搭箭策应小哥。
黑衣人中突然有人躲开小哥的攻击,径直杀向吴谦,小哥也不恋战,回身护在吴谦身前。
渐渐地,地上的雨水被染成了红色,一个个黑衣人倒下,躺在地上不在动弹。
交战数十来回,小哥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一道道伤口划在他的身上,一滴滴鲜血滴在地上……
吴谦最终射完了手中的弩箭,而小哥也退到了他的身边。
一名黑衣人刺向吴谦,小哥挥剑格挡。此时,另一名远处的黑衣人竟直接甩出手中的刀,刀划过雨滴,砍在了小哥的大腿上……
小哥一个踉跄,倒在了吴谦的怀里。
吴谦扶着他,面前还有五名黑衣人……
吴谦紧握着拳头,咬着牙,眉宇之间还是充满杀意。
忽然间马蹄声大作,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吴兄何在!”
小哥听到声音,看着吴谦,微微一笑,说:
“刘松来了,你安全了。”
然后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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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空山新雨后的临安府云销雨霁,阳光透过云层散落在城中,在天边挂上了一道彩虹。
城西门刚一打开,便有一群乞丐进城讨饭。他们进城后分散开来,各自到了自己的地盘,支好饭碗开始晒起太阳。
不一会儿,其他地方来的乞丐也渐渐坐了过来。
街角处,一位城西来的乞丐煞有介事地说道:
“哎!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城西发生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此时天还早,人流量也不是太多,周围的其他乞丐便一起凑了过来听他说话。
城西乞丐瞪着眼睛描绘起来:
“昨天晚上,城西粮仓那边发生了件大事!有人竟然去粮仓放火!”
“放火?谁胆子那么大?”
“哎呦,那么多粮食烧了多可惜,给我们吃多好!”
城西乞丐继续说:
“嘿嘿,不过好在新来的主管官早有察觉,一人击杀了七名放火贼,这才没烧成。”
有乞丐不相信地白了一眼:
“切!吹吧,一人杀七人?你当是杀鸡呢!”
“你还别不信!”城西乞丐说:“这还不是最厉害的,还有一位白衣少侠,一人挑翻了十几名黑衣歹徒!”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和三猫子、牛二蛋亲眼看见的!一具具尸体从粮仓大门里抬出来,啧啧,那真的是血流成河!”
有个乞丐质疑说:
“昨天那么大雨,你去城西粮仓那边干嘛去了?”
城西乞丐乐呵呵地说:
“要不说人家吴官人好人有好报呢,昨天他在门口布施,不仅仅施粥,还施舍了许多肉、铜板呢!嘿嘿,那肉可真香啊!”
“还有这等好事?”
“你怎么不喊上我们哥几个?我们十来年没吃过肉了,都忘了啥味了!”
“这么说那吴推官还真是个大善人啊。”
城西乞丐美滋滋地笑着,仿佛还在回味昨天的肉香味。
有个乞丐说:
“那这吴官人岂不是立了大功,朝廷要大赏他一番?你说那时候他还会不会在施舍肉给我们吃?”
众乞丐一听到肉,瞬间来了精神。可是城西乞丐却直摇头叹气:
“不一定,那吴官人被抓进大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大狱
“什么?”众乞丐以为听错了,“这不是立了大功吗?怎么给抓进大牢了?”
城西乞丐忽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
“你们知道去放火被杀的那个家伙是谁吗?”
“谁?”
“就是咱们知府的儿子,周衙内!”
“哦……难怪……”
众乞丐纷纷咋口叹气。周衙内欺负他们这些乞丐不止一次了,如今吴官人除掉了周衙内这个祸害,却反而被下进了大牢,他们不由得心生同情。
与此同时,同样的情形出现在临安府一处又一处的乞丐堆中……
傍晚时分,一群乞丐聚集在城西粮仓附近的一间破庙里。里面架着篝火,火上熬得是八宝粥。
一位脸蛋可人,但神情憔悴的女孩站在篝火旁,给排队的乞丐们盛着粥。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位带刀衙役。
“慢点吃,明天早上你们出门前我再给你们熬一锅。”
众乞丐纷纷躬身道谢:
“谢谢大善人!”
“多谢大善人!”
“大善人好人有好报啊!”
女孩很勉强地笑了笑,说:
“不用谢,你们只需要每天到府城中四处散播,帮我家公子说好话就行了。”
一个大个子乞丐端着碗站起来说:
“娘子说的太客气了,吴官人是好官,我们都知道。你们又是施舍我们肉,又是施舍我们铜板的,这点动动嘴皮子的忙,我们绝对会帮到底的。”
“就是,”其他乞丐也附和道:“那周衙内是什么样的人临安府谁不知道?吴官人是大善人,我们也不想看着他进大牢。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娘子你尽管吩咐!”
女孩正是米儿,她眼睛湿润,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昨天,小哥在故意假装中毒,骗黑衣人拿走账本搭袋,完成吴谦交待的任务后便立刻进城去找刘松,让他带人前往粮仓支援。小哥自己心系吴谦安危,告知完刘松后便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到粮仓。
还好,在小哥最后战至精疲力尽之时,刘松带人赶到,救下了吴谦,还捉住了几个黑衣人活口。
而另一边,周之贺得知自己的爱子已被吴谦杀害,顿时暴怒万分。他立即下令将吴谦斩杀,但刘松拒不执行。
考虑到小哥已经身受重伤,周之贺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刘松和吴谦商量后,决定将吴谦和小哥暂时关押在大牢里。这样一来对朝廷有个交代,合理合法;二来刘松负责刑狱诉讼,大牢是他的一亩三分地,牢里都换上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不让生人进入,吴谦他们反而会更加安全。
吴谦自从被押到大牢里,便一头睡了过去,直到天黑才醒。
刘松安排完事务,立刻赶到大牢之中,和吴谦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吴兄,你醒了?”
吴谦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问:
“小哥和米儿怎么样了?”
刘松说:
“萧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刀创伤,我把他安排在隔壁干净的一个牢房里。我让大夫来给他看过了,并无大碍。米儿姑娘也按照你交待的,在城外破庙里指挥乞丐们四处传播周衙内纵火烧粮仓的事,制造舆论。我已经安排王铺头带着一个兄弟跟在米儿姑娘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多谢。”吴谦站起来给刘松施了一礼,刘松赶紧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说:
“唉!周知府丧心病狂,竟串通内外盗卖朝廷储粮;那周衙内更是恶毒,为了栽赃陷害竟然敢去烧粮仓!还好吴兄足智多谋,胆识过人,计杀周衙内,实乃朝廷忠臣。可如今,朝廷忠臣,却只能在这大牢里自保,可叹啊……”
吴谦笑了笑,说:
“无妨,这牢里挺好,有你打理,安全的很。朝廷里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
刘松说:
“分成两派,一派是周之贺和户部郎中何理为代表,他们颠倒黑白,说你为了私人恩怨杀害周衙内,要朝廷严惩你。另一派是他们朝中的对头,他们以此为契机,要求彻查粮仓虚空之事,彻底搬倒周之贺。
所幸现在百姓之中的舆论皆对你有利,这些话早晚会传到官家耳朵里。那些中立派受舆论影响,现在都倾向于你。吴兄你放心,这牢中的看守皆是我的人,就算万一周之贺占了上风,蒙蔽朝廷要杀你,我也能偷偷将你放走。”
吴谦心中暗暗敬佩,这刘松竟如此重情重义。他摇摇头说:
“不至于此。你想一想,对于朝廷来说,和国家储备粮库失窃相比,一个知府儿子的死与活算得了什么?孰轻孰重,官家应该能分得清。”
“可是,”刘松说:“那周之贺的妻妹在官家身边做妃子,就怕枕边风会蒙蔽圣听啊。”
吴谦想了想,刘松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毕竟当朝的官家也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否则也不会有周之贺这种人做临安府知府。
“金银楼那边呢?”
刘松皱着眉说:
“下官去过金银楼了,可……可那苏酒酒已经不知去向了。”
“哦……”吴谦点点头,说:“正常。”
“对了,”吴谦想到了一个人,说:“你能联系到广南东路转运使,王永之吗?”
刘松说:
“我正要告诉你,王转运使的好友,左谏议大夫李明毫今天来找我,让我一定要好生照看好你的安危。他还说,王转运使此时正好在回临安的途中,三天后便可到达,让你安心。”
王永之三天后就到临安,这对吴谦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他坐在地上,身子往墙上一靠,说:
“三天,应该够了。对了,外面现在什么天气?”
刘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天气?哦,晴天。但是刚下过雨,气温不高,挺凉爽的。”
吴谦的脸上忽地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呵呵,那就好。”
又过了一天,吴谦保护粮仓不被周衙内焚烧反而被下狱的事慢慢在临安城中传播开来,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此事。许多人都痛恨周衙内,为吴谦打抱不平。
朝廷中原本和周之贺一派的官员见势头不对,立马全部闭嘴不再说话,只剩下周之贺与何理两人孤军奋战,大势已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活捉凤公子
这天晚上,芊墨这小妮子进到大牢里来看望吴谦。她看到吴谦浑身狼狈不堪的样子,哭得梨花带雨,吴谦哄了好久才哄好。
芊墨给吴谦和小哥带来了许多名贵创伤药,并且反复对吴谦说,让他暂时在牢里待几天,她保证会把吴谦从牢里救出来。
两人刚谈了没几句话,刘松忽然跑了进来,说:
“不好了!周之贺派他的人来接手牢房!”
虽然周之贺已是冢中枯骨,但他现在仍是临安府知府,权力还是很大的!
芊墨担心地说:
“刘司理,这周之贺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如果接手了肯定会把吴哥哥害死,你可不能答应他!”
吴谦劝她:
“这不是刘兄答应不答应的事,刘兄如果抗命不听,周之贺可能会武力强行接手。”
“没错!现在我的兄弟们和他们已经几乎是拔刀相向了。”刘松一咬牙,说道:“不如这样,我让兄弟们拼死护吴兄你出去,你找到王转运使后再来解决周之贺。”
吴谦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样一来你就是私放嫌犯的重罪了。”
芊墨忽然退了一步,表情严肃地说:
“刘司理,带我过去看看吧。”
刘松不解,“这……你一个小姑娘……”
他看了看吴谦,没想到吴谦竟然点了点头!
刘松没办法,只好带芊墨出去。
吴谦心中了然,虽然他还不完全清楚芊墨的底细,但就冲着她能让朝廷给林紫浔颁发贞节牌坊,她的地位就绝对低不到哪去。
果然,没一会芊墨她们就回来了,刘松激动地说:
“吴兄!周之贺的人退了!多亏了芊墨姑娘……”
一旁的芊墨瞪了刘松一眼,刘松竟然吓得弯腰低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现在他对芊墨的态度恭顺到了极点。
芊墨来到吴谦面前,说:
“吴谦哥哥,你就先委屈几天在这里待着,你一定会没事的!”
“嗯!”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芊墨这才离开。
送走了芊墨,吴谦又问了问刘松今天的天气。刘松告诉他,今天还是挺凉爽的,但总体比昨天要热了一些。雨后天气开始回热了。
当吴谦问刘松芊墨如何退敌的时候,刘松苦笑着说是芊墨拿出了一个腰牌,周之贺的人看到后就退了。更具体的东西,他说芊墨交待过,不能告诉吴谦。
第三天的时候,王永之终于来到了临安府。他没有先去觐见皇上,而是直接来到大牢,扶着吴谦的肩膀大笑道:
“哈哈哈哈!吴贤弟好手段啊!我早就想查一查西溪粮仓的事,但那周老贼精明的很,我压根接近不了。还是吴贤弟高明,他们本想用一石二鸟之计害贤弟,没想到却被贤弟反杀!哈哈!我好生佩服啊!”
吴谦看到王永之来了,悬着的心也完全放了下来,说道:
“哈哈,雕虫小技,不足道哉。现在王兄来了,我便有救了。”
“贤弟放心,”王永之说:“我早就想把这个尸位素餐的周之贺给送进大牢里了,只不过之前苦于抓不住他的把柄,这次多亏了贤弟。一会我便进宫中面圣,好好地参他一本!明天贤弟便可出牢了。”
吴谦对王永之深深一拜,“多谢王兄。”
王永之还要再说,却忽然止住了话语,瞥了刘松一眼。刘松识趣,先行告辞去牢门外等候去了。
王永之握着吴谦的手,压低声音道:
“吴老弟,你这次对周之贺出手,应该不止表面上官斗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吴谦说:
“不错。我还发现了凤公子的踪迹。”
“凤公子?他和周之贺还有联系?”
“应该谈不上联系,”吴谦说:“我总感觉,凤公子是在利用周之贺。此次粮仓亏空一案,我总觉着背后有凤公子在插手。”
“嘶……”王永之吸了一口冷气,“堂堂临安府知府,会被他一个不知名姓的家伙利用?哼,看来我需要好好地查一查这个人了。这些天你安心休养,余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吴谦忽然眼睛一眯,说:
“休养是休养不了了,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哦?”王永之不解地问:“你不是已经除掉周衙内了吗?周之贺已是冢中枯骨,交给我就行了。”
吴谦眼睛看向远方,说:
“王兄,你以为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周衙内?”
“那是?”
“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铺垫。都是在为这最后一击做准备……”
王永之不解,“你是要……”
吴谦忽地眼神坚毅,咬牙道:
“活捉凤公子!”
第二天早上,朝廷迫于官员以及百姓舆论的压力,果然下令无罪释放吴谦和小哥,同时下令由王永之为主审,严查周之贺盗卖粮仓存粮一案。
一出牢房,吴谦就抬头看了看天空,空中万里无云,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公子!公子!”
米儿一头扑进吴谦的怀中,紧紧地抱住。
“公子……呜呜……你终于出来了。米儿好担心你,呜呜……”
吴谦看到米儿憔悴了许多,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的说:
“我没事,在牢里天天好酒好肉,舒服着呢。”
米儿哽咽着说:
“你在牢里的三天,米儿感觉像是过了三年一样。我忍不住想来寻你,可是王铺头他们怕周之贺害我,不让我来。”
“他们做得对。不过现在没事了。”
“对了,芊墨姐姐怕我孤单,还去破庙里找过我,让我跟她回去。可公子你交待过我,让我多请乞丐们帮忙制造舆论,我就没跟她回去。我虽然笨,但也想着能帮公子一点是一点……”
米儿的一番话,说得吴谦心中酸溜溜的,他紧紧搂了搂怀中的米儿,道:“你个傻丫头……”
“咳咳……”
一阵咳嗽声引得吴谦回头看,是刘松带着小哥从牢房里出来了。
小哥走起路来有些不太自然,很明显他是想装作没事,但是腿上又有伤口。
“小哥!”吴谦上前扶他,“你的伤……”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起火了
小哥立马打断了他,“什么伤?哼,区区几个蟊贼,会伤到我?你扶我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哈哈哈哈!”
吴谦又心疼他又想笑他,随后转身一蹲,不顾小哥杀猪一般的嚎叫,把小哥往身上一背,背到了马车上。
三人告别了刘松,往家中赶去。
吴谦把小哥放到了车厢中,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小哥脸红扑扑的,一副很生气刚才吴谦背了他的样子。
米儿说:
“公子,现在事情也结束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不了,”吴谦边赶车边抬头看了看大太阳,说:“还有一件事最重要的事要做。”
小哥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还有什么事?”
吴谦说:
“小哥,我让把那个东西涂抹在账本和澄心堂纸上,你可全照做了?”
“全按你的计划来的。”
“哈哈!”吴谦大笑道:“好!今天下午,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小哥问: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
日头渐升渐高,天气也越来越燥热起来。夏日就是这样,一场大雨过后,紧接着就会是高温。吴谦把小哥和米儿送到家中后,便一直关注着天气。
等到下午申时左右,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米儿自己香汗淋漓,却还一直给吴谦扇着风。
“公子,这么热的天,你为何一直在外面待着啊?回屋里去吧,屋里凉快点。”
吴谦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呢喃道:
“这个温度,应该差不多到时候了。”
忽然,刘松骑着快马来到了院子外,马还没停稳他便大声喊道:
“吴兄!吴兄!如你所料,果然有地方失火了!”
吴谦跑向门外,一跃跨上了马,“哪里?”
“城外泸湖旁的一处小宅子!”
“快!带上所有兄弟将其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能放走!”
小哥瘸着腿走了出来,“什么着火了?”
吴谦说道:
“凤公子的住处!”
说完他便骑着马和刘松一起飞奔而去,只留下家中小哥和米儿一脸懵逼。
米儿皱着眉呢喃道:
“凤公子的住处?他怎么会知道凤公子的住处?”
忽然,旁边的小哥一拍脑袋,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老吴,真有你的!”
米儿不解地说:
“萧少侠你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一头雾水。”
小哥停住了笑,看着吴谦远去的背影,说道:
“是白磷,老吴让我在假账本和澄心堂纸上涂抹了白磷。”
“白磷?萧少侠,你在账本上抹白磷干嘛?”
“白磷这个东西,温度稍高一点便会自燃,所以老吴故意选在下大雨的那天让我出城送假账本。那账本事先被我打湿,涂抹上白磷,何子期的人来抢夺时我故意不敌,倒在水坑里,把账本和澄心堂纸浸个湿透。这样,他们拿回去的时候账本便不会有什么事。何子期在拿到账本后,肯定会第一时间交给凤公子,这时候……”
“这时候雨过天晴,账本干透,”米儿激动地接过话,“气温慢慢涨起来,涂抹在上面的白磷就会燃烧起来,对不对?”
小哥点点头,“不错。”
“可是,公子只在账本上涂抹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再额外买一份纸,在上面也涂抹上白磷呢?”
小哥想了想,说:
“老吴太会拿捏人心理了。假账本毕竟是假账本,凤公子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所以他让我在交手时故意倒在水泊里,目的就是要把账本全部湿透。这样账本粘连成一坨,字迹模糊,想要辨认清楚需要花费几天时间。
假如我是凤公子,我得到了被雨水打湿,粘连成一坨的账本后,必定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单独放到别处,细心修整。可这样的话账本即使着起火来,也烧不了多少东西。但那份澄心堂纸,我只会把它当成是吴谦送给王永之的礼物,随手放在书房里,也不会有人专门看管。”
“所以,”米儿恍然大悟,“账本其实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真正要点燃房子的,是那刀澄心堂纸!凤公子的书房里绝对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把他的书房烧了一来重重打击了他,二来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小哥点点头,“没错。”
米儿激动地跳了起来,“公子真的太棒了!竟然能在和凤公子完全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将他揪出来!”
“对了!”小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知道那刀高仿澄心堂纸是吴谦花多少钱买的吗?”
米儿摇了摇头。
“呃……你翻翻荷包去吧……心放宽点,钱财乃身外之物……”
吴谦一路狂奔来到刘松所说的失火之地,这里周围是一片荒地,四周被树木掩盖,要不是着火了平常都发现不了这里有宅子。宅子被院墙围起来,里面有四间房。
此时火虽已被扑灭,但整个宅子已经完全成了焦炭,一群衙役将这个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谦跳下马来,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王捕头。
“王捕头!怎么样?没放走任何人吧?”
王捕头面露难色,说:
“吴推官,这……这里……”
“这里怎么了?”
吴谦焦急地问,抓到凤公子,也就能找到小玉了。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什么?”
吴谦大惊失色!只身冲进了已成为废墟的宅子。
王捕头和刘松在后面大喊:
“吴兄!小心!小心房屋坍塌!”
可是吴谦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头冲了进去,在焦炭黑砖下四处翻找……
看他这样,刘松也赶紧招呼所有衙役一起来找,可一直到天黑,他们把废宅子翻了两三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这里所有的东西动被火烧没了。
吴谦站在旁边,看着这片废墟,一言不发,仿佛失了魂。
刘松在一旁有些担心,说道:
“吴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晚上,吴谦交待刘松,派人巡逻整个临安府及周边,一旦发现有失火的地方立即通知他,并将此地围住,不可放过一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恶心
刘松心里纳闷,刚下过雨,房屋土地都是湿的,好端端怎么会失火呢?但他还是照办了,没想到今天果然有地方失火了,但是当所有衙役第一时间赶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唉!”吴谦起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被他跑了。”
刘松疑惑地说:
“会不会是这是个空宅子,里面压根就没人呢?”
吴谦摇了摇头,“此处四周皆是荒地,通向宅子的唯一一个小道上干净无杂草,说明这里经常有人出入,不可能是空宅子。”
“那既然不是空宅子,为何着火了没人救火,而是空无一人呢?”
吴谦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还是低估他了。火一着他便反应过来中了我的计策,自己的住处曝光了。所以他并没有选择救火,而是立即转移,同时又加了更多的火,将这里彻底变成废墟。从咱们发现火灾到将此处围起来,此人已经完成了人员转移和放火,动作十分迅捷,说明他可能早就做好了这种紧急疏散的预演。”
刘松疑惑地问:
“不知吴兄说的这个人,是何人?”
吴谦看着这满眼的废墟,咬着牙道:
“一个故人,我的不死不休之人。”
整个宅子已经全部成了焦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吴谦搜索了半天,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和众人一起回城。
虽然这次没有将凤公子拿获,但这把火在凤公子不注意的情况下烧了整个书房,绝对够他喝一壶的了。
夕阳西下,吴谦一行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是林紫浔的丫鬟,春梅。此时她正驾着一辆马车,满脸泪痕的模样。
两人相向而行靠近,春梅也看到了吴谦,惊呼道:
“呀!怎么是你?”
刘松看吴谦遇到了故人,便道了声告辞,领着衙役们回去了。
两人皆停住了马,面对而立。
“你家娘子在车中?”
“嗯。”
春梅点了点头,这时林紫浔也抬起围帘,从车里探头出来。
“是你?”林紫浔忽地冷笑了一下,“吴官人智破粮仓亏空案,前途不可限量,小女子在此恭喜了。”
吴谦没有说话,春梅却哭了起来,委屈地说:
“你……你既然和我家娘子解除婚约了,为何……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们?让人送什么……什么贞洁牌坊给我家娘子,你安的什么心啊?”
吴谦淡淡地说:
“那不是我让人送的,信不信由你。”
“我信,”林紫浔咬着嘴唇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说起来以前是我小瞧你了,竟以为你会贪图我家富贵,纠缠与我……”
当初她邀吴谦上楼,故意将自己和何子期的事暗示给吴谦看,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侮辱。其实她当初只需简单一言以告之,吴谦绝不会做任何纠缠。
是她自己太自傲了,完全不给吴谦留一点情面,到头来却是自己受伤。
吴谦不愿意再提这些事,看她们的打扮,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于是问道:
“你们要去哪里?怎么没有仆人陪同。”
林紫浔登时红了眼圈,神情黯然地说:
“皆拜官人所赐。”
“我?”吴谦不解,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年为了在临安府站稳脚跟,爹爹曾与周之贺他们合作,买进了他们很多粮食。我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何子期……”林紫浔顿了一下,继续说:“如今你查除了粮仓亏空一案,我爹爹才反应过来,那些粮食可能……可能是朝廷储粮。”
“嘶……”吴谦眉头紧皱,“林老爷子好生糊涂!牵扯到倒卖朝廷储粮之人,罪可至……至满门抄斩啊!”
林紫浔的美眸中滴落出几滴泪水,哽咽着说:
“所以……所以爹爹让我赶紧出城……他怕走的人太多会引人注意,所以路上只有我们两人,并没有仆从。”
吴谦问道:
“那林老爷子呢?”
“我们刚出了宅子,就看到一群官差直奔我家而去。爹爹……怕是已经抓走了。”
你爹爹被抓了,你不在外寻人打点,却只顾出城逃命?吴谦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此刻却充满了鄙夷。
他想到了一件事,问道:
“你们两个弱女子出城,要投何处?”
林紫浔抬头看了看吴谦,抿了抿嘴,说:
“去找何子期。他说在……在那个地方安排了人来接我们。”
林紫浔不将具体的地方说出来,是怕吴谦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何子期。
吴谦生气地说:
“枉我还认为你颇为聪明!何子期牵扯到粮仓亏空案之中,自身难保,还会帮你?她和你亲近只是为了你家资产和手中的粮食生意,这些东西你还看不清吗?”
吴谦不是为林紫浔不告诉自己何子期的线索而生气,而是为她的愚蠢想法而生气。
林紫浔眼神空洞,喉咙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吴谦明白了,她不是看不出来,而是除了何子期,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何子期就是她溺水后的一根稻草,虽然她也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忍不住伸手要去抓。
吴谦叹了一口气,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离开了这里,不再管她的这些破事。
“官人!”
吴谦听到身后林紫浔叫他,回身一看,林紫浔对他欠欠施了一礼。
“还望官人不要跟踪我二人,给我二人留一条生路!”
吴谦冷笑了一声:
“哼!我要想取何子期性命,自会用我的方法,怎么会用跟踪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吴谦说完,重重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马嘶鸣一声,如奔雷般向林府跑去。
其实吴谦心里很明白,林紫浔这次可能压根就寻不着何子期!以吴谦对何子期的了解,他绝不是这种儿女情长之人,他追求林紫浔的目的只是她家的粮食生意而已!
就是她真的找到了何子期,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何子期这次被吴谦狠狠摆了一道,拿回去的账本烧了凤公子的宅子,凤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牢笼
可叹的是她在最后一刻竟然不是央求吴谦照顾一下自己的爹爹,而是求吴谦不要跟踪自己暴露了何子期,真是令吴谦恶心坏了。
吴谦到了林府,看到王永之正在查封林府。他上去和王永之说话才知道,林老爷子在他们来的前一刻,已经在房中悬梁自尽了。
吴谦不喜欢林紫浔,但对这个性情豪爽的林老爷子还是挺敬佩的。最后他帮忙收敛了林老爷子的尸体,帮他办了丧事,算是还那个吴谦一个人情。
自吴谦破获粮仓亏空案之后,临安府发生了许多事。原本不可一世的周之贺被下入了死牢,同他一起的还有户部郎中何理。其他牵扯到此案的粮商以及官员皆被查处,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而吴谦是破获此案的功臣,再加上有王永之等人的推荐,所以被破格提拔,任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公事。
刘松也被提拔为临安府观察推官,顶了吴谦的位置。
料理完此间事,已到了深秋。和王永之、刘松等人告过别之后,吴谦想去告别一下芊墨,但是王永之告诉他芊墨的身份是他不能想见就见的。而且上面有人交代过,不能告诉他芊墨的真实身份,吴谦没有办法,只好留了一封书信放在刘松那里,往成都府路上任去了。
三人驾着马车走在路上,一阵秋风吹来,吴谦竟打了个寒颤。
“公子你冷吗?”米儿关心地问。
吴谦摇摇头,“不冷。”
可不知为什么,吴谦心里总在怦怦直跳,七上八下的。
米儿看到前方有一处凉亭,说道:
“公子,咱们去前面歇歇脚吧。”
“嗯。”
等走到了凉亭那里,吴谦发现里面坐着一位男子。他身穿一套玄色深衣,背后披着同色的披风,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此男子面容英俊,鼻梁高挺,深邃的瞳孔藏在一双丹凤眼之中,看起来有一股邪性的帅气。
男子坐在亭下,石桌上摆放着酒具,在自顾自地饮酒。他身后站立着两个随从,皆负剑而立。在凉亭的另一侧还挺着一辆黑色马车,一看就知道是这个人的。
小哥驾车驶到凉亭旁,感觉此人不是什么善类,便打算不在此歇脚,准备迅速离开这里。
忽然,那位男子高声说道:
“在此专程等你们的。下来喝一杯再走吧。”
小哥眼光在男子身后的随从身上闪过,当即眉头紧皱,扬起鞭子准备加速离开。
可就在这时,吴谦从车里出来,拿住了小哥准备挥鞭子的手。吴谦看着小哥,说:
“停下吧,我想会会他。”
吴谦下车走到亭子中,面对着男子坐下。米儿和小哥也随着站到了吴谦的身后。
米儿不认识这些人,但她看到小哥持剑的左手,已经用大拇指将剑和剑鞘抵开了一条缝。
六人对立,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米儿差点喘不过气来。
男子给吴谦倒了一杯酒,说道:
“吴谦是吧?好手段。你可知道,你那一把火烧毁了我多少重要的东西?”
吴谦大惊!
三个字跃然跳上心头:凤!公!子!
他猛地想要站起来揪住凤公子,可却被小哥一把按住了肩膀。吴谦回头一看,小哥正皱着眉对他摇头。
小哥目光挑向凤公子身后的那两位随从,暗示吴谦这二人武功极高。
吴谦强迫自己差点失控的心情冷静下来,小哥这么一个自傲的人这次竟然认了怂,说明此二人非等闲之辈。若动起手来,吴谦他们三人可能性命不保。
吴谦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咬紧的牙关,说道:
“我只恨那火不够大,没将你烧死。”
凤公子不以为怒,反而笑了一声:
“呵呵,你在不知道我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还差点杀死我,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才想来见见你。”
吴谦也冷笑了一下,说:
“为什么不直接在此地安排伏兵杀死我?”
凤公子饮了一杯酒,说:
“猫儿见到老鼠之后,不会立即将其咬死,而是会和它追逐嬉戏一番,玩腻了再一口咬死。”
“哦?”吴谦眉毛一挑,“可在我这里,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可是会转换的。你之所以不杀我,怕是因为真账本还在我这里的缘故吧?”
“没错,”凤公子说:“但账本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还是遇到了你这种对手,我很兴奋。你呢?”
“哼,”吴谦冷冷地说:“我只想你死。”
“唉,”凤公子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就因为那个账本?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还会有另外的鸡公子、鸭公子去做这件事。你的忠君爱国之心,未免太过头了吧?”
“小玉是被你骗走了吧?”
“你放心,她在我这里比跟着你过得好多了。她是一张王牌,放在你那里太浪费了,所以我替你保管着,你不介意吧?当然了,你介意也没有用。”
吴谦看他的眼神中仿佛能燃起熊熊烈火。
凤公子继续说: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究竟孰为猎人、孰为猎物、孰能活到最后吧。对了,还有个人想见一见你。”
说完,凤公子便起身向他的马车处走去。
他进入马车后,又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女子峨眉淡扫,一双桃花眼满目留情。
吴谦皱皱眉,说道:
“苏酒酒?”
苏酒酒施了个女子礼,坐在了吴谦对面。
“恭喜官人,你赢了。”
吴谦说道:
“凤公子还活着,不算赢。对了,何子期呢?”
苏酒酒嘴角抽动了一下,说:
“他……他中了公子的计谋,拿回的纸将凤公子的书房烧了个干净,还暴露公子的住处。公子大怒,将他……将他生生剁碎,喂了狗。”
吴谦一阵心悸,这个凤公子看起来英俊,手段却这么心狠手辣!怪不得透露着一股邪气。可是那样的话,林紫浔又究竟去了哪里?
吴谦说:
“恭喜你,终于离开了那腌臜的牢笼。”
苏酒酒似哭似笑,说:
“呵呵,全拜官人所赐。可是谁又能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不是仍是牢笼呢?”
吴谦抬头看了看亭外的天空,说:
“只要在这天地间,便逃不出牢笼。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己选的路
苏酒酒苦笑着点了点头,问:
“其实我今天见你,主要是想问一件事。”
“但说无妨。”
事已落幕,吴谦也没必要再对她隐瞒什么了。
苏酒酒问: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是凤公子的人的?我应该没有在你面前说错过话才对。”
吴谦原本冷漠的脸上变得复杂了起来,支支吾吾说道:
“这个……有一件事你我都知道,凤公子的属下都会在身上纹一只黑凤凰……”
苏酒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吴谦接着说:
“当初我独赚两支金矢时,便怀疑这会不会是圈套。我想如果你身上有纹身的话,必定就是凤公子的人。”
苏酒酒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我的纹身……你应该看不到才对!”
吴谦微微一笑,说:
“凄凄枯草边,潺潺溪水旁。那个位置,确实一般人看不到……”
“你!”苏酒酒忽然大怒,拿起酒杯就要砸吴谦。可转而她愣了一下,又放下杯子,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是啊!是啊!就如何子期所言,在那个位置给我纹上纹身,就等于给我烙上了印记,我这一辈子都脱离不了凤公子的牢笼了。这也是我为何不能有梳拢夜、将自己比作裂纹瓷器的原因。呵呵,话说回来,吴官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那里有纹身的?我并没有在你面前去过衣。”
在那个地方有纹身,没有任何人会娶她,哪怕做妾。凤公子仅用一个纹身就将她完完全全地控制在了手中。
“你还记得那杯酒吗?”
吴谦说的是当初她们喝的那杯提纯酒。苏酒酒点了点头。
“请恕在下趁人之危。当初你不听我劝,喝醉之后,我把你放到了床上。然后……我便趁你沉醉,检查了你身上每一处。”
苏酒酒的脸红得像天边彩霞。
“无耻……然后你便将计就计,通过我们,间接攻击到了凤公子……”
吴谦站起来给苏酒酒做了个揖,说:
“对不起了。不过苏姑娘放心,我只是在你身上找了找纹身,并没有做那种下流之事。”
吴谦以为苏酒酒会再次骂他一顿,可没想到他一抬头,正撞上苏酒酒通红的美眸,两滴泪水挂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她紧紧握着拳头,朱唇轻开,说道:
“你为什么……不做呢?”
吴谦瞬间愣在原地……
这时,马车里响起了一声巴掌声,苏酒酒起身给吴谦作别,道了声:
“就此别过,若有再见之日,希望是奴家冲破牢笼之时。”
说完她便起身上了马车。
随后两个随从驾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吴谦站在原地,看着凤公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烟尘之中。
小哥说道:
“那两个随从,我打不过。所以……”
吴谦抬手制止了小哥的道歉,“没事,我会亲手了结他的。”
三人继续上路,米儿怕吴谦情绪受打击,便一直给他讲笑话,直到夕阳落山。
吴谦看着她手舞足蹈卖力表演的模样,心中涌过一阵热流,一把把她搂在怀中。
米儿甜甜一笑,埋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老吴!你出来看看!”
小哥忽然一声喊叫,米儿吓得赶紧从吴谦怀中逃开,满脸通红。
吴谦起身掀起车前面的帘子,看到了面前横着一条大江。
“怎么了?”
小哥指向了江面上几艘装扮华丽的花船,有歌舞声从里面传来。这种船其实就是一种另外模式的妓院,名曰画舫。里面有丝竹美女,供文人墨客游玩享乐。
忽然,吴谦的瞳孔渐渐缩小,通过画舫的窗户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林紫浔和春梅!
她们正跪在船上,抱头痛哭。
小哥问他:
“你打算……怎么办?”
吴谦看着画舫,沉默了一阵,最后说道:
“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我、林老爷子、春梅,所有人都尊重了她的选择,最后的结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我厚敛了她的父亲,算是替她行了孝道,所有恩怨到此都已结束。小哥,上路吧。”
马车驶过江面上的木桥,渐行渐远,丝竹声渐渐消失在耳边。
忽地两道落水声打破了安静的湖面,但也只是泛起了一点涟漪,随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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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天府之国的成都发生了一件怪事,向来很少下雪的蜀地,竟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成都府路提刑司的府衙中,一个小火盆烧得正旺。米儿用柴火棍在火盆里扒拉木炭,火星子上下翻腾。
“熟了!”
米儿从火盆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用夹火棍取出打开,房间里瞬间充满了米花香味。
米儿把米花从铁皮盒子里倒了出来,放在手中往嘴巴里倒了一大口,一脸满足地说:
“公子,你是怎么知道大米爆开之后这么香的!”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在案边批改公文的吴谦心想,也就是红薯和玉米这时候还没传入中国,不然那东西烤起来更香。
吴谦站起来直了直腰,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
自从上任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公事一来,每天都要处理审查各处送上来的案件公文。吴谦不敢有一丝松懈,因为每一个公文不仅仅是一张纸几个字这么简单,而是有许多活生生的人命牵扯在其中。
每一个误判、漏判、错判,可能都会增加一个无辜的冤魂。
极大的心理压力让吴谦不敢怠慢,每个案件公文都必须保证毫无纰漏后才予以通过。
米儿递给一旁打瞌睡的小哥一把米花,又递给吴谦一把米花,说:
“公子,外面好大的雪,要不咱们明天去玩雪吧。”
吴谦看着黑夜中漫天飞舞的雪花,说:
“没想到成都也能下这么大的雪,今年真是奇了怪了。”
“公子,去不去嘛?”
听米儿央求,吴谦也觉着最近审查案件太耗神了,偶尔去放松一下也不错,便答应了米儿。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米儿就把吴谦摇醒,吵着要出门。吴谦打着哈欠说:
“这也太早了吧?还没睡好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色雪人案
米儿没好气地说:
“谁让你昨天晚上乱翻腾不好好睡觉的。再说了,起晚的话地上的雪都化了,趁现在早上没什么人,咱们好好地玩雪去吧!”
吴谦嘿嘿一笑,穿上了衣服后把小哥也给叫了起来。三人梳洗好,便驾着马车出门了。
雪下了一夜,此时还没有完全停下。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只剩下了一片白色。
大雪是最公平的,不论你原来是脏是亮,是美是丑,它都会将你覆盖起来,短暂地留下最纯洁的白色。
太阳还未升起,东方只有一抹鱼肚白。驾着马车奔驰在雪地上,吴谦忍不住多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干净起来了。
“公子!咱们为什么要驾马车出去?在院子里玩不好吗?”
小哥打了个哈欠,说:
“就是,大早上的不睡觉,困死了。”
吴谦笑着说:
“既然咱们要玩,就好好地玩个痛快!城里人多脚杂地方小,雪都被踩化了,咱们去城郊,那里人少地方宽阔。”
“好!”米儿高兴地拍着手,“我要堆一个大雪人!”
“没问题!”
驾马车走在路上,吴谦看到许多人家的小孩也已经起来了,在门口堆起了雪人,一个个小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蜀地已经几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大家都很稀罕。
驶离主城闹市,视线逐渐开阔起来。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上,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仿佛到了故事中的冰雪世界。
米儿下了马车,站在雪原中,激动地张着嘴巴,“哇!好漂亮!”
忽然一个雪球飞来,正中她的脑门!
吴谦在她身后傻笑,手中还有一个雪球。
“哎呦!公子你砸我!”
说着,米儿也抓了一把雪捏成个雪球,挥手砸向了吴谦的脑袋。
“哈哈哈!”
吴谦躲避不及,挨了一个雪球。他看小哥正在找地方栓马,就偷偷跑过去,把手中的雪球一把塞进了小哥的脖子里!
“啊!!!”
小哥一声惨叫,转身看到吴谦已经跑开了,于是抓起一把雪开始制造“炮弹”还击。
“萧少侠,我和你一伙!”
米儿加入了小哥的阵营。
吴谦边跑边还击,但寡不敌众,被砸中的最多。
他一把跑一边喊:
“米儿,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
米儿砸得正起劲,忽然看到吴谦停下了脚步,眼望着远方,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公子?打不过我们投降了?”
吴谦摇摇头,抬手指向了远方。米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特别扎眼的东西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远处平阔的土地上有一处大院,在大院人家门口,堆着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雪人。不同的是,这个雪人是红色的。
而且红得异常鲜艳。
一抹鲜红色猛地出现在银装素裹的白色大地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吴谦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哥,驾车过去。”
三人停止了打闹,驾着马车到了红色雪人那里。
离近后吴谦发现,这个雪人堆得手脚分明,颇像真人。它的脸上画着个诡异的微笑,直直地立在门口,像是想要回家的样子。
吴谦下车,面色凝重地四周环视了一下,发现地面上并没有脚印。
也就是说堆雪人时留下的脚印已经又被大雪覆盖住了。考虑到昨晚雪的大小,这雪人至少应该是半夜以前堆好的,才可能再覆盖住脚印。
大晚上的下着大雪,谁会出来堆雪人?而且怎么还是个红色的……
吴谦看了看雪人的身后,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子,此时大门紧闭,人应该是还没起来。
米儿不解地说:
“公子,这雪人为什么会是红色的?是后来涂的色吗?这个红色看起来好吓人。”
吴谦皱着眉头,看着红色雪人说:
“你靠前好好闻一闻。”
米儿纳闷地挺起鼻子,凑向雪人使劲嗅了嗅,忽然脸色大变,吓得直直后退了几步,哆嗦着说:
“这个味道……公子,这个味道……”
吴谦早就闻出来了这股熟悉的血腥味,他和小哥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小哥拔出剑,放到雪人的胳膊上,使劲往下一拨,雪人的整个手臂直接掉了下来。
吴谦蹲下身子,清理掉表层的积雪,一截人的胳膊便显现出来……
米儿惊讶地说:
“这……里面怎么会真的有人胳膊?”
吴谦叹了口气,说:
“估计远不止这一条胳膊这么简单。”
他把雪人头部的积雪清理了一下,看到里面竟然藏着一个人的头颅!
而且还瞪着眼睛,一副来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时一个仆人听到他们的声音打开了门,不耐烦地说:
“谁啊?大早上的在人家家门口吵吵!”
仆人看到门口雪人上的头颅,竟躬身问道:
“家主你回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呵,这大雪落了你一身。”
他上前去拍红色雪人身上的雪,忽然发现了不对劲,脸色苍白地说:
“家主?家主?你……”
吴谦告诉他:
“他已经死了。”
“啊!”
仆人吓得连滚带爬跑回了家里。
提刑司的衙役很快便把这个院子围了起来,那个尸体也被清理出来。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雪人的肢体竟然全部都是由真人的躯干组成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分了尸,每一个躯干都被藏在了雪人中。
这个大院叫孙府,死的那个经辨认正是孙府的主人,孙大富。此时大院里哭声戚戚,乱成一团。
吴谦走进孙府,看到客厅中有三个夫人打扮的女子,便上前问道:
“谁是这家的女主人?”
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上前施礼,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滴,说道:
“我便是大富的夫人。”
“这两位是?”
她斜视了一眼身后的两位女子,说:
“这是我官人的两个妾,二娘子和三娘子。”
随后对着她们恶狠狠地说:“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来见过官差!”
两位娘子上前行礼,吴谦扫了一眼,看到二娘子一直在低头抹眼泪,她脸色苍白,身子瘦弱,像是得了病一样。三娘子年龄最小,看样子不到二十岁,只一个劲的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位娘子
“别哭了!”大娘子呵斥她们俩,“哭有什么用?没用的东西!”
吴谦照惯例询问她们:
“你们官人最近和别人结过仇吗?”
采用肢解这种残忍的手段,吴谦第一个想到的是仇杀。
大娘子红着眼睛摇摇头,说:
“没有。我家官人虽然不正混,但每天也就是和那些纨绔子弟们混在一起,喝酒打闹,那至于结这么大的仇。”
“孙大富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昨天晚上又为什么没有回家?”
“我家官人是昨天早上出的门,去干什么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向来不跟我们说自己去哪。”
三娘子忽然插嘴道:
“还能去哪?肯定又是出去和外面不三不四的贱人们鬼混去了!”
大娘子厉声呵斥道:
“他要是不整天出去鬼混,你能进得了这个家门?要说贱人,谁也比不上你们俩!”
说完,大娘子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吴谦没想到,这大娘子看起来挺端庄的,嘴巴却这么毒辣。
这时,三个孩子忽然跑进了客厅,他们两男一女,最大的男孩十一二岁,女孩有八九岁,最小的男孩才五六岁模样。
他们哭嚎着说:
“娘亲,爹爹怎么了?我听丫鬟说,爹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是吗?呜呜……”
孩子们一哭,二娘子和三娘子妇人也忍不住,当场抱头哭成一团。就连一旁的米儿也跟着眼眶红了起来。
可谁知大娘子快步走到那个最小的孩子身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哭得烦死了!我够心烦的了,你还在这气我!滚出去!”
孩子被吓得呆立在原地。
二娘子赶紧上前,抱着那个孩子离开了。随后,大娘子自己又坐在椅子上哭起来了……
吴谦看没办法再问下去,只好先去一边,叫住了那个开门的仆人,他是孙府的管家。
“管家,这几个孩子都是哪位娘子的?”
管家哈着腰说:
“大的一男一女是大娘子的,挨打的那个小孩是二娘子的。三娘子去年刚嫁进来,没有孩子。唉,这可真是,守活寡啊。”
吴谦问他:
“管家,你家主人昨天离开去哪了你们不知道吗?”
管家说:
“官人,我家家主有个毛病,整天的往外出,但和谁也不打招呼,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吴谦心里纳闷,家主去哪,管家竟然不知道?还经常这样?
吴谦又问:
“你们昨天晚上几点关的大门?谁去关的?”
管家说:
“我去关的。因为不知道家主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直把门留到戌时末,大娘子才让我去关的门。可当时我还朝外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吴谦低声问管家:
“你们家中这三个娘子,关系怎么样?”
管家瞥了瞥嘴:
“不怎么样。大娘子是家主原配,年龄也最大,脾气暴躁,家主很少去她屋里睡。她经常仗着自己是正妻的位置对二娘子和三娘子发脾气。二娘子身子骨弱,老是生病,但家主却偏偏最疼她。三娘子年纪小,有点碎嘴子。”
吴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这宽大的宅子,从建筑风格以及用料上来判断,这孙大富绝对是个家境殷实之人。他问道:
“管家,你们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家境不错啊。”
管家说:
“唉,这其实都是老爷子留下的家产。以前家主的父亲做布匹生意,那买卖做的叫一个红火,这才留下了这么大一笔家产。可到家主接手之后,他心思完全不在生意上,没几年就把生意荒废了。不过好在老爷子留下的家底厚,这才能够他挥霍几十年的。”
“这么说,你家家主年轻时是个纨绔子弟了?”
管家眼睛一瞥,“那可不嘛。撵狗、遛鸟、斗蛐蛐、玩女子,他样样不落下。”
“不过你们这房子虽好,地段却很一般。”
这里已经是郊区了,周围都没有邻居,孤零零的一处大宅子。
“因为老爷子喜欢清静,故意选在这里的。可家主却一点都不清静,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也不给我们说去哪。”
吴谦又问了一些关于孙大富昨天行踪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在仔细检查了一边孙府后,便起身回了提刑司。
回去的时候,路上的积雪经过碾压,已经和泥巴混在了一起。路变得难走了许多。
小哥问吴谦:
“他们家里人不知道去哪了,痕迹又被一场大雪全覆盖住,这条线索断了。”
“没关系,”吴谦说:“有很多痕迹,是大雪覆盖不住的。而且,相比较口供,尸体其实更加可信。”
孙大富的尸首已经运回了提刑司,正等着吴谦验尸。米儿还是充当下手,小哥在一旁观看。
吴谦检查着尸体的断口,说:
“肢体断面非常整齐,连骨头都被一刀砍断,说明凶手非常有力气。”
米儿说:
“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还是冬天,尸体变化会受气温影响,公子你还能判断出死亡时间吗?”
吴谦耸耸肩,说:
“你也太小看你家公子了吧。虽然尸变受到了影响,但是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很多,不要只局限在一个地方。”
“是吗?那怎么判断?”
吴谦眼睛从尸体上离开,看着米儿说:
“我们发现雪人时,周围地面上已经看不出其他痕迹,说明凶手来堆雪人时留下的痕迹已经又被后来下的雪覆盖上。再结合昨天的雪量,要想完全覆盖痕迹,凶手堆雪人的时间肯定在子时之前。”
“嗯。”米儿点了点头。
“我们刚看到雪人的时候,它是鲜红色的,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吴谦按了按一截肢体,说:“雪人的红色是血液所致。而外面天气寒冷,肢解后的尸体一个时辰内便会完全冻硬,无法将雪染红。所以凶手开始堆雪人时距离孙大富被杀应该不到半个时辰,这样鲜血才能将白雪染得这么通透。”
“嗯嗯。公子说的没错。”
第一百三十章 小浪蹄子
吴谦继续说:
“还有,用尸体堆雪人这种操作肯定是要天黑以后,不然早就被发现了。管家说他们昨天晚上是戌时末关的门,那时候门口还没有雪人。再考虑加上杀人后将尸体运送至门口的时间,所以孙大富的死亡时间最早也不会比关门时间早太多,应该在戌时和子时之间,亥时左右。”
“哦……”
米儿恍然大悟。
“咦?”吴谦看着尸体,发现在死者脖颈处有一处刀伤。
“怎么了?”米儿和小哥都凑上前。
吴谦指着脖颈处的刀伤说:
“致命伤找到了。凶手应该是先往孙大富脖颈处砍了一刀,致其死亡,然后再分尸,最后拿到孙府门口堆成的雪人。分尸杀人的话,现场会留下许多血迹,我们刚才仔细查看了孙府,并没有符合分尸的地方,所以孙府不是杀人现场。”
小哥摇了摇头,说:
“可是你不觉着凶手这中间的行为很诡异吗?人已经死了,为何非要分尸?分尸完了,找地方埋了不更好,为何要带到孙府门口,还堆成雪人?”
吴谦也绷着下巴,说:
“小哥说的对,凶手和孙大富之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动机需要他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这是一个方向,若能知道孙大富被杀的动机,就能找到凶手。还有那个孙府,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大娘子还有许多事瞒着我们。”
这时,一个衙役忽然跑到门口,说:
“吴提刑,孙家有人来闹事。”
吴谦一惊,“闹事?什么人?”
“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说是孙大富的外宅,要来分家产。”
吴谦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对小哥说:“这不,有人忍不住,主动开始冒头了。”
此时的孙府,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堵在门口。这二人一个穿着羊皮小袄,一个披着貂皮大衣。她们叉着腰,指着孙府大门高声叫骂。
“都是孙大富的女人,凭什么不给我们分家产?”
“就是!他孙大富在我们身上玩了两年了,现在人死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不要脸的三个小蹄子,仗着屋里人多,欺负我们外面的姐妹,你们还是人吗?”
“怪不得孙大富天天说你们三个是黄脸婆,不愿意回家,你们再这样欺负人,早晚要遭报应!连孩子一起都遭报应!”
……
屋内,二娘子靠在椅子上直抹泪,一向彪悍的三娘子这时候也像是蔫了的茄子。只有大娘子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冲着管家喊道:
“管家,还不快与我打将出去!”
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
“大娘子,小的早让人赶过了。可那两位嘴巴太厉害,把小的们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还撑着脖子让小的们打。小的们不敢真打,只能吓唬吓唬她,万一真打坏了人家,吃官司不说,还怕被这泼妇讹上就麻烦了……”
大娘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唬?她们俩怕吓唬吗?你……你去找人接两盆屎尿来,给我往她们身上泼!”
管家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立马使人收集了一盆屎尿。管家想出出刚才被痛骂十八代的气,于是亲自端到门口准备泼她们。他给旁边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闩,打开了半扇门……
管家眼疾手快,侧起身子就泼。可他一抬头才发现,现在门口的不是那两位泼妇,而是一位白衣小哥!
小哥以前遭过粪泼,差点丢掉性命,哪能再来一次?他一脚正蹬,踢在了盆子上,那盆子受力脱开了管家的手,浇了他自己一身!
“哎呦!亲娘啊!”
管家一身屎尿,嚎叫着跑开了。
小哥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卧槽!好险!”
吴谦强憋住不笑,对手下说:“将门口那两个叫骂的女子给我押过来!”
大娘子看到吴谦进来,不解地问:
“吴提刑,你……怎么也过来了?”
吴谦说:
“听说孙府遇到了点小麻烦,我特来解围。”
大娘子无奈地说:
“多谢官人。”
然后给仆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门口的屎尿清理干净。
那两位“口吐芬芳”的女子顿时笑得腰都弯了。
大娘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让公子见笑了。”
吴谦却说:
“无妨,今日我便当着三位娘子的面,审一审这两位堵门骂街的泼妇。”
大娘子面露难色:
“这……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
吴谦挥了挥手,说:
“无妨。来人,把门口看热闹的人都驱散,把大门关上,咱们就在孙府中审问。”
然后对大娘子说:
“大娘子,你看这样可好?”
大娘子只能点了点头。
吴谦坐在客厅中,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官员模样,对堂下的两名女子说:
“大胆泼妇,竟在孙府家主尸骨未寒之际,前来堵门恶骂,是何道理?”
羊皮小袄女子说:
“官人明鉴,小女并不是故意来无理取闹的。只因小女是孙大富的小妾,得知官人他意外身故之后,怕自己无处容身,才来孙府讨要些家产的。”
那个貂皮大衣女子也应和道:
“小女也是如此!”
一旁的大娘子气得指着她们怒骂:
“你们哪来的两个小浪蹄子?敢自称是我家官人的小妾?呸!我就算人老珠黄了,也是这孙府的女主人,也是孙大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都没见过你们俩,你们算哪门子的妾?”
二娘子在一旁咳嗽着,点头表示大娘子说得对。
三娘子这时候见官府的人来了,也硬气了起来,叉着腰叫道:
“呸!哪来的小贱人?在孙府里大娘子是官人的正妻,妾只有我和二娘子两个是名正言顺的,你们没名没姓的,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敢来抢家产?”
吴谦转问那两名女子,“是啊,她们都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怎好意思说自己是孙大富的妾呢?难道是来碰瓷发财的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外宅
“不是啊!”貂皮大衣跪在地上说:“奴家真的是孙大富的女人,他在外面与我买了宅子住着,只不过没有带回家里。”
羊皮小袄也说:
“奴家也是。那孙大富占奴家的身子已经两年了,现在他死了,也没给奴家留下什么钱财,总不能让他白白地糟蹋了奴家的身子吧?”
“哦……”吴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们二位是……孙大富的外宅,是吧?”
羊皮小袄和貂皮大衣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嗯。”
所谓的外宅,是已有家室的男子,在外面买或者租一处宅子而同居的女子,她并非妻子也并非小妾,没有任何名分。她比妾还要低一个档次。
古代是一妻多妾制,妻和妾受律法保护,身份是公开的。而外宅则仅仅是同居关系,有点类似于“金屋藏娇”。
孙府的娘子们应该是早就猜出来了这两位是孙大富的外宅,但因觉着脸上丢人,所以不想承认她们。
三娘子啐了她们一口,“呸!不要脸的东西!”
吴谦问两位外宅:
“你们二人认识?”
两人摇摇头,说:
“我们姐妹也是今天来孙府门口讨名分时认识的。”
吴谦心想,这孙大富还挺风流,竟然包养了不止一个外宅。
他问两人:
“昨天晚上孙大富可曾去过你们那里?”
两人都摇了摇头。
羊皮小袄说:
“孙大富上次去我那里,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
貂皮大衣也说:
“我那里她也有十来天没去了。”
吴谦问:
“你们还知不知道孙大富有没有其他外宅?”
羊皮小袄说:
“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在门口见到了姐姐,我还以为……还以为孙大富只在外面疼我一个人呢……”
貂皮大衣也摇摇头。
吴谦把目光望向大娘子,大娘子摇头说:
“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是今天这两位来堵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这孙大富,竟然瞒着我……”
说着,大娘子眼眶通红,语气哽咽,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吴谦心想,看来这个孙大富常年在外面沾花捻草,保密工作做的是相当到位。
“好吧,”吴谦说,“本官要问的已经问完了。至于其他的,是你们自家的家事,我就不过多参与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吴谦才不想参与到这里面的纷争。
后来,大娘子只同意将孙大富在外面买的宅子送给这两位她们,其他的东西她们没有继承的资格。
那两位女子自知自己是没有名分的,如今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一处宅子,她们也不再纠缠,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去了。
离开孙府,小哥就问吴谦:
“你觉着孙大富的外宅有问题吗?”
“呵,”吴谦忍不住笑了笑,“问题大着呢。你还记得管家和大娘子之前说的吗?这个孙大富经常不带随从、不带管家、也不说去哪就三天两头往外跑,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
“哦……”小哥捋了捋眼前的一缕头发,说:“原来如此,他其实是外宅那里逍遥去了。怪不得不带随从,也不告诉家里人去了哪里。”
米儿气冲冲地说:
“哼!真是活该!公子,,萧少侠,你可千万不要学他。”
小哥一愣,“本少侠洁身自好,怎么会学他?这种事你应该多管管你家公子,小心他把养外宅这种事学会了,以后背着你金屋藏娇。”
吴谦赶紧说:“小哥别瞎说!我有米儿就知足了,其他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眼。”
米儿满意地说:
“那就好。”
“不过……公子我人格魅力这么大,也用不着养外宅,看见漂亮的我一般就直接领家里去。”
“公子!你个坏蛋!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对芊墨姐姐的?”
说着,米儿伸出手要去掐吴谦。吴谦落荒而逃。
小哥无奈地拍了拍脑门,这哪有一点大宋提刑官的威严模样?
回到提刑司,吴谦把尸检格目做了出来,但令他失望的是,单从尸体上并没有找到其他有关凶手的线索。
到了天黑时,天空中竟然又下起了雪!只不过和昨天的相比,这次的不单单只有雪花,还有许多冰晶。
到后来,雪花竟然掺杂着雨水一同落下,到地面上之后又迅速冻成冰,成了冻雨。
吴谦回到暖和的卧室,看着窗外,喃喃道:
“这天是怎么了?还从来没听说过成都的天气有这么冷过。”
米儿给吴谦整理好了被窝,说:
“公子,睡觉吧。”
然后她便回到了自己侧室的床上。
吴谦摸了摸被窝,心生邪念,他嘴角上扬,坏笑着说:
“米儿,这被窝好冷啊。”
米儿看他那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就猜到了他想干嘛,赶紧后退。
“你自己暖一暖吧。”
吴谦忽地跑过来,手指在她身上挠着痒痒,“我不,我要米儿帮我暖!”
米儿又羞又痒,“哈哈哈!公子,哈哈,不要闹了,你明天还要办案呢!哈哈!别欺负米儿了。”
吴谦一把将米儿公主抱起来,边往自己床上走边说:
“所以,今天晚上我才更需要暖暖和和地睡一觉!”
米儿羞得把头扎进他怀里,嘤咛一句:
“公子,你太坏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谦出门一看,发现整个地面如同琉璃一般光滑,房檐上也垂下了不少冰溜子,简直就像是在苦寒的北方一样。
一个衙役向他的院子跑来,一不留神还摔了一跤。衙役急匆匆地说:
“吴提刑,孙府又出事了!”
吴谦心中一惊,忙问道:
“怎么了?孙府又怎么了?”
“孙府,孙府家人刚来报信,说又死人了,还是被堆成了雪人!”
“死的是谁?”
“孙大富的大儿子,孙童童!”
吴谦心里咯噔一下,他昨天见过那个大儿子,才十一二岁,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遭了毒手?吴谦赶紧叫醒了小哥,三人驾车往孙府赶去。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冻雨,路面上结了一层冰,非常滑,马车几次差点翻车。
小哥认真驾着车,问吴谦:
“老吴,这次难道是个连环杀人犯?他为什么非要针对孙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童童
吴谦说:
“又是用肢解这种残酷的手段,又是连环杀人,这个凶手看来和孙家有着天大的仇恨!可是这孙大富不过是一个败家的富二代,现在也四十来岁了,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
米儿说:
“就是,昨天大娘子也说,孙大富并没有什么仇人,每天也就是逛逛酒场,混着玩,这根本不至于和人家结下血海深仇啊。”
吴谦若有所思,“要么是大娘子跟我们撒谎了,要么是孙大富瞒着他们在外面干了什么!”
刚到孙府门外,吴谦就听到了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
管家给吴谦打开门,满脸悲伤地说:
“吴提刑你们可来了。我们孙家今年真是犯了太岁,家主的大儿子也被人害了……”
吴谦急迫地问:
“尸体怎么发现的?”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一直不见童童的人,我们将整个孙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后门门外发现了一个体型偏小的红色冰冻雪人。我们试着敲开了雪人的头,发现里面……唉!和家主情况一样。”
“快带我去现场。”
管家带着吴谦他们一路小跑,到了孙府的后门。孙府后门外面是一条小河沟,在后门与河沟之间有一条小路。吴谦一出后门,就看到了一个小型雪人立在路边。
由于昨天晚上下了一夜冻雨,这个雪人的外面结了一层冰,看起来像是包裹了一层琉璃。雪人的头颅已被取下,放在了一旁。大儿子童童的脸包裹在冰雪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吴谦回头问管家:
“刚发现的时候,周围有脚印吗?”
管家摇摇头,“没有。昨天晚上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估计痕迹早就被冲没了。”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吴谦小心翼翼地敲开雪人外面的冰壳,里面果然和孙大富一样,是被肢解的尸体。
吴谦气愤不已,凶手究竟有多丧心病狂,竟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出手!他铁青着脸,仔细地查看着周围,寻找一切能指向凶手的线索。一旁的小哥和米儿都不敢打扰他。
忽然,童童头发上沾着的几片枯叶吸引吸引到了他。
“这是……”
吴谦拿起树叶,那叶子已经枯烂,但还是能看出来是细长狭小的柳叶模样。吴谦忽地看向后门外的河沟,河沟两旁种着的正是柳树!
现在是隆冬腊月,加上今年成都的天气异常,树叶已经几乎完全凋落,铺在河沟上厚厚的一层。
吴谦走到河沟旁,发现里面的河水不多,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公子你看那里!”
米儿指着河水旁水岸交界的一处地方喊道。因为有水的存在,那里没有被雨雪完全覆盖,泥土上可以看到有拖拽痕迹。
吴谦走到那里,看到地面上有明显的踩踏痕迹。他挖出一块泥,对米儿说:
“去取一个盆过来。”
米儿很快便拿来了一个木盆,吴谦从河里取了半盆水,然后把手中的泥块放了进去。只见泥块在水中渐渐散开,竟然把水染成了红色!
小哥站在旁边皱着眉说:
“血?这里是分尸现场?”
吴谦点了点头,“凶手选在河边动手,因为流动的河水可以很方便的将分尸时产生的血冲洗干净,可惜他忽略了浸在泥土里的这部分血。杀人需要刀,小哥,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把怎么处置凶器?”
“当然是扔进河里!”
“没错!安排人在河里打捞凶器吧。”
一阵哭声传来,大娘子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后院,二娘子和三娘子也跟着来了。吴谦不想让她在看到自己孩子的惨状,便让衙役们清理尸体,自己回到后院。
大娘子直接跪倒在吴谦跟前,撕心裂肺地哭道:
“官爷,你一定要抓住这个丧尽天良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啊!啊啊啊啊……我家童童才……才那么小,竟遭此毒手,我也不想活了啊!呜呜……”
吴谦赶紧搀她起来,“大娘子放心,本官绝对会将此人捉拿归案!”
大娘子哭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伤心欲绝,像是随时会晕死过去。
二娘子擦着眼泪,劝她说:
“姐姐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是姐姐你也哭坏了身子,这可让妹妹们怎么活啊!”
“是啊,”三娘子也说:“姐姐不为别的,也得为你家姑娘想想,她已经没了父亲,怎能再失去父亲?姐姐可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吴谦怕大娘子出事,便让仆人先把她送到房里,然后让仆人去开几副安神的药给大娘子。
三娘子自告奋勇,去药铺拿药。二娘子刚要离开,吴谦叫住了她:
“二娘子,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二娘子用手绢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官人但讲无妨。”
吴谦说:
“二娘子可否知道,孙大富除了昨天那两位外室,还有其他外室吗?”
二娘子摇了摇头:
“唉,我家官人出门从来都不告诉我们去哪。虽然我们也知道他平日里浪荡,但姐妹们也都习惯了,只要不打扰这个家,我们也不多问。其实就算我们问了,他不仅不会说,还可能……会打我们一顿。所以,妾身着实不知。”
“既然如此,二娘子且去歇息吧。”
“妾身告退。”
吴谦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现在还完全不清楚孙大富到底与何人结过仇。想要调查清楚,必须要排查他的人际关系。府内的好排查,但由于孙大富的行踪不告诉家里人,府外的现在就有些吃力了。
吴谦问身后一直跟着他的管家,说:
“管家,你知道吗?”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的也不知啊!家主出门玩乐时,从来不带我。”
吴谦只好先把注意力回到孙大富大儿子被杀这件案子上,他问管家:
“童童平常和谁一起睡?”
管家说:
“童童年龄大了,现在自己一个屋睡。”
“管家,带我去童童的房间。”
“是。”
童童的房间就在后院的偏房。吴谦和米儿走进房间,发现里面空间很小,并没有给丫鬟住的小侧室。童童的大丫鬟杏儿正坐在门口痛哭,旁边好几个丫鬟在一旁劝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模仿作案
“你是大少爷的贴身丫鬟?”
丫鬟杏儿抬起头,两只眼睛哭地像桃子一样。她点点头说:
“嗯!”
吴谦问她:
“你晚上住在哪里?和大少爷一个屋吗?”
杏儿摇摇头,哽咽着说:
“不一个屋,我在旁边的屋子里住。”
管家在一旁解释说:
“大娘子怕丫鬟带坏了大少爷,不让丫鬟和他同住。”
吴谦心想这个大娘子管得真够严的。然后他又问杏儿:
“那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大少爷房间?”
“去过,我每天晚上都去。”杏儿抽噎了两声,说:“昨晚我是大概子时去的,那时候门已经被少爷从里面闭上了。我从窗户缝里看了看火盆里碳火还不少,少爷也在床上好好睡着,就回去了。谁知道早上再来叫少爷起床时才门是虚掩的,大少爷已经……呜呜……”
吴谦摸着下巴,子时还在的话,考虑到杀人以及分尸、冻成雪人所需要的时间,那就是后半夜丑时或寅时遇害的。
吴谦走进了房子,发现床上还摆放着几本书籍。看来这孩子平常是个用功学习的好孩子。他又检查了一下门闩,并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窗户上只有一层灰尘,没有其他人翻越的痕迹。整个房间里更没有血迹。
米儿也发现了这些,说:
“公子,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吴谦说:
“没错,房间里没有外人强行进入的痕迹。他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卧室,或者是熟人来敲门,骗他打开了门。”
米儿想了想,说:
“熟人?难道是熟人作案?”
这时,小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中用手帕包着一把刀。
吴谦看着刀,眼中发光:“找到了?”
小哥激动地说:“找到了!”
这是一把厚背斩骨刀,是用来砍骨头的。
“走,去厨房!”
吴谦带着人去厨房仔仔细细查找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有缺失的刀具。他又找来所有在厨房干过活的下人,他们都说厨房的刀一把都没有少,吴谦手中这把刀并不是孙府的。
小哥说:
“刀不是孙府的,看来不是孙府的人作的案。”
米儿却不解地说:
“可是再回到刚才那个问题,童童的房间里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如果不是熟人骗他打开门的话,他一个小孩大晚上离开卧室干嘛?昨天晚上外面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冻得要死。”
吴谦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回到童童的房间。
走到床边,吴谦趴到地上,手伸到床底下去掏东西。
“公子,你发现了什么?”
吴谦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夜壶,他低头看了一眼,说:
“果然,这下无法确认是不是熟人作案了。夜壶已经满了,他应该是后半夜尿急,去外面上厕所,然后遇的害。但这个并不能完全排除孙府的所有人,比如说如果大半夜有个不太熟悉的丫鬟来敲他的门,他肯定也不会开门。”
小哥说:
“如果是孙府的人话,那孙大富有没有可能是已经回到了家里,然后在家中遇害后,被凶手放到了门外?”
吴谦抿着嘴,说: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孙大富的尸体上并没有沾上泥土或者柳树叶,我们也查过了孙府中没有分尸现场。而且根据他们的描述,这孙大富顶多年轻时是个纨绔公子,现在也已经年近四十,和谁能有如此大的仇恨?
这些府内的人都说,孙大富平常也就是浪荡习性,但对仆人并不苛刻,相反还很大方。府内人没有作案动机的话,就有可能是府外的人偷偷溜进来作的案。”
小哥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穿得太少还是因为心悸,他说:
“先是自己被杀,接着大儿子被杀,这得是天大的仇恨才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吴谦忽地想起了孙大富还有个二儿子,赶紧对小哥说:
“凶手这是要让孙大富绝户意思!小哥,你去安排衙役,全天十二个时辰保护孙大富的二儿子。然后对府内所有人进行询问,调查各人昨晚的不在场证明,以及……孙家的陈年往事。”
“陈年往事?”
“对,主要是可能令孙大富结仇的往事。”
小哥明白了吴谦的意思,立即排查去了。吴谦则和米儿先回了县衙,对大少爷的遗体进行尸检。
吴谦看着台面上幼小的肢体,心中一阵惋惜。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处,希望能发现指向凶手的线索,为孩子伸冤。
“米儿,取酒和醋来。”
童童的尸体上有些赃污,有些部位还沾染了黑泥巴和柳树叶,吴谦花了半天功夫才清理干净。
吴谦检查着尸体,忽然皱了皱眉,说:
“有点奇怪。”
“怎么了?”米儿问。
“这些断口,和之前孙大富的有些不太一样。孙大富的断口非常整齐,是一刀斩断,而童童的刀口切面交错,有些地方像是砍了两三刀才斩断。”
米儿走过来,侧着头看着伤口,“难道凶手用来处理孙大富和童童的不是同一把刀?”
“不,从断口斜面来看,两人都是同一把刀,而且就是我们找到的那一把。”
米儿疑惑地说:
“可是公子,孙大富是成年人,童童是小孩,按理说童童的应该更容易斩断才是。”
吴谦想想,说:
“难道……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米儿摇着头说:
“不会吧?从作案手法和凶器来看,这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我觉着有可能这是个团伙作案,成员有两人以上。”
吴谦沉默了一会,说:
“米儿你听说过模仿作案吗?”
“模仿作案?”
“就是凶手模仿之前发生过但还没破解的悬案,用和它一样的手法作案,这样官府在查案时很容易被扰乱视线,简单把两者并案,归到前面那个凶手身上。如此一来,真正的凶手便可以逃脱制裁。”
米儿还在思考吴谦说的话,忽然又听到吴谦“咦”了一声。
“公子怎么了?”
吴谦说:
“奇怪。孙大富是先被一刀砍死,再进行肢解的,可童童身上除了这些伤,并没有其他致命伤。”
米儿吓得捂上了嘴,“难道……童童是被活生生……”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隐瞒的真相
吴谦缓缓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那样童童肯定会痛得大声叫,凶手晚上行凶时不想惊醒别人,也就是说……”
吴谦忽地想到了什么,用剪刀剪掉了童童的头发,再用酒仔细擦表皮。
“果然,头上有钝器敲打伤。但是看这个敲打力度,凶手应该只是将童童敲晕了而已。”
吴谦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应该心寒还是欣慰。
心寒的是童童被肢解时还没死,欣慰的是他已经昏睡了过去,感受不到疼痛了。
刚尸检完,小哥就回来了。
吴谦着急地问: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
小哥摇了摇头,“我们调查了昨晚孙府所有人的行踪,只有极个别人可以相互作证一整晚都没出门,其他人要么是单独居住、要么是都睡着了,无法证明。我已经把可以排除作案时间的和无法排除的人分别写到了这两个册子上。”
小哥递给了吴谦两本册子,吴谦随手翻了一下,就放到了一边。孙府上下五十口人,无法排除作案时间的人占了一大半。
吴谦又问小哥:
“我让你问的事,你问了吗?”
小哥点点头,“问了。但是就像我们之前得到的信息一样,这个孙大富只不过张着祖上留下的资产游手好闲而已,他对下人很大方,对外也不与人结怨,所以孙府这些年来一直都过的安安稳稳,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从一个下人口中问到了一件小事。他们说五年前有两个从川西来孙府投靠亲戚的兄妹,他们刚进孙府不久,孙大富就看上了妹妹,要娶她做妾。可是大娘子死活不同意,甚至以上吊相逼。
闹了半个月之后,孙大富只好作罢,两兄妹也被从孙府赶了出去。后来有人传说,孙大富并没有舍得让人家走,而是在外面偷偷给她买了处宅子,金屋藏娇做了外宅。这算是近些年来孙府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了。”
“川西来的亲戚?”吴谦摩耶着下巴说:“孙大富是川西人吗?”
“不,祖上都是本地人士。”
吴谦又说:
“看来,这孙大富的外宅可不止昨天来的那两位啊。既然从孙府内调查不出来,那就从外面着手吧!”
“可是公子,”米儿说:“孙府的人不都是说了嘛,他们都不知道孙大富在外面包了几个外宅,咱们怎么查?”
吴谦笑了笑,说:
“最懂男人的,只能是男人。小哥,去把管家叫来。”
“是。”
米儿还是不明白,嘟囔着说:“管家也不知道啊!”
吴谦说:
“管家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孙府的人,孙大富怕他走漏风声。”
“那你找他来干什么?”
“你等会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小哥就把管家带来了提刑司。
管家有些害怕,他战战兢兢地说:
“吴提刑,你找我?我真的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没有隐瞒什么。”
“来来来,”吴谦和蔼地对管家说:“你别怕,我今天不问你别的东西,只问问你认不认识家家主孙大富的那些狐朋狗友?”
管家一听松了一口气,“这我当然知道了!你要问家主的狐朋狗友,那可多了去了!什么玩鸟的、玩古董的、玩细狗的、玩烟柳的,家主交了一大堆这种纨绔朋友。”
吴谦使了个眼色,说:
“别的我不感兴趣,只是这和你家家主一起玩烟柳追女人的,哪个关系最好?”
管家不假思索地说:
“那肯定是胡良森了!他也是个败家二代,而且年龄和我家家主差不多,这家伙整天一副虚脱的样子,一看就是阳气不足。”
“好,管家你和这位小哥一起,去把这个胡良森带过来!”
小哥领命和管家一起离开了。米儿笑眯眯地说:
“公子我知道了,你是想从胡良森口中问出孙大富在外面的情况!”
吴谦在她鼻子尖上刮了一下,说:
“米儿越来越机灵了!”
过了一会,小哥把胡良森带到了提刑司大堂上,这家伙长得是肥头大耳,一脸的虚相,看起来就是纵欲过度精气不足的样子。
吴谦一拍醒木,喝道:
“大胆胡良森!还不如实招来!”
胡良森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睁着圆圆的小眼睛,着急地说:
“这……这……吴提刑,我没犯事啊!孙大富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还说没犯事?你和孙大富一起犯下的勾当,当本官不知道吗?”
胡良森想了想,赶紧说:
“官爷!我们只不过是一起逛逛青楼,这不犯法吧?”
吴谦继续诈他:
“还敢隐瞒?来人呐……”
“别别别,我说!”胡良森吓得哆嗦着说:“官爷,我们是有互相赠送过小妾,可那些都是外宅,而且这顶多算是伤风败俗,不违反律法呀?”
“互送?”吴谦坐直了身子,认真问道:“你知道孙大富有多少个外宅?”
“当然知道,一共十三个。”
管家在一旁惊呼,“乖乖,家主竟然养了十三个外宅!怪不得钱花的如流水一般,这要是让大娘子知道了……”
吴谦瞪了管家一眼,他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吴谦继续审问道:
“你说的互送小妾是怎么回事?”
胡良森说:
“这个……是我们朋友之间的一种交际!不瞒提刑您,我们在外面都养了许多外宅,有些外宅时间长了就玩腻了,就想着相互换一换,这……这不犯法吧?”
“哼!”米儿在一旁狠狠地白了胡良森一眼。
吴谦心想这些有钱人真会玩,虽然这种事听起来极不道德,有伤风化,但外宅并不受律法保护,所以不算违法。据野史记载,甚至连著名的大学士苏东坡也干过这种事。
吴谦说:
“你们最近有互送过吗?”
胡良森说:
“是这样的,我最近看上他的一个女人,那女子已经给他做五年外室了,他也玩腻了。于是我们说好他也从我这边挑了一个,这个月月初就互送过去。可没想到那女子的哥哥死活不同意,这事不还在商量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另一起命案
“女子的哥哥?”吴谦忽然想到之前小哥打探出来的那对川西来投靠亲戚的兄妹,“他们住在哪?”
“就在离孙大富家三里外的黄泥巷里。”
“快,小哥备马,去黄泥巷!”
黄泥巷位于孙府西边大概三里地的位置,因为巷子狭窄且一下雨就满地黄泥而得名。
吴谦他们坐着马车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处宅子外面,这宅子看起来算是巷子里最大的了。胡良森指着它说:
“就是这里了,这就是孙大富给那个叫湘琴的女子买的宅子。”
吴谦从马车上跳下,一不留神就踩了一脚黄泥。这里本来就叫黄泥巷,加上昨天下了冻雨,今天白天开化,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走。
“公子小心点。”米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吴谦走到门口,在台阶上刮着脚底板上的黄泥。
吴谦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吴谦对车上的小哥说:
“这里的路太难走了,你和他们在门外待着吧,我和米儿进去看看。”
“好。”
小哥看着满地的黄泥,有洁癖的他正不想下去呢。
吴谦使劲推了推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里面上锁。
米儿高声喊道:
“有人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两人走到堂屋前,推开虚掩的堂屋门,两具尸体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天哪!”
米儿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堂屋正对门靠墙摆放着一个大茶几和两个太师椅,在靠侧墙的一侧空地上还摆着一个小茶几和三个凳子。尸体就就在这侧墙的小茶几旁。
吴谦长叹了一口气,看到这两具尸体正好是一男一女。他们倒在小茶几凳子旁,小茶几上还有没吃完的茶水和茶具。
而在茶具旁边,还放着半包白色粉末。
“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谦蹲在尸体旁,缓缓说道:
“尸体口眼张开,脸面呈青黑色,嘴唇自黑,两耳肿大,尸体旁伴有呕吐物和排泄物,应该是砒霜中毒。从尸斑来看,应该是晚上遇的害。”
“砒霜?他们是被下毒而死?不过这毒怎么就放在桌子上?是谁能当着他们的面下毒?”
吴谦没有说话,而是向厨房走去。米儿紧紧跟在他后面。
“公子你看这里!”
厨房的案台上,放着一个刀架,上面摆放着切菜刀、剔骨刀、削皮刀。但吴谦一眼就看出,在刀架的最上面,有一个格子是空着的,上面应该是少了一把斩骨刀!
米儿惊呼道:
“公子,你看这些刀的样式,和那把在童童遇害现场找到的斩骨刀好像!”
“没错。”
吴谦的目光仔细地搜索着厨房的每一处,最后在一个宽大的木板上停了下来。
木板放在灶台旁,不像是厨房里应该有的的东西,显着有些格格不入。
吴谦蹲在木板旁,用手指甲在缝隙中抠出了一点东西,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
“血污。木板被冲洗清理过,但留在缝隙里的血迹没被清理干净,说明凶手有些慌张。米儿,这里应该就是孙大富的分尸现场了。”
“这……你是说死的那兄妹俩是凶手?”米儿说:“可那他们怎么也死了?谁杀的他们?”
吴谦走出厨房门,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空,说:
“没人杀他们,他们应该是自杀。”
“自杀?”
“没错。砒霜之所以就放在茶几上,是因为那就是他们下给自己的毒。”
“原来如此,”米儿似懂非懂地说:“公子,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前天晚上他们应该是因为孙大富要将湘琴换给胡良森这件事发生了冲突,哥哥一怒之下杀了孙大富,像堆雪人一样堆在了孙大富门口。做完了这些他还不解气,又杀了童童。最后自知罪孽深重的兄妹两人心如死灰,喝下毒药自杀了。”
吴谦想给夸奖一下米儿,但此时心情十分沉重的他,怎么也挤不出笑容。
米儿低着头说:
“公子,你说这个湘琴是不是非常喜欢孙大富?”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她为何那么恨孙大富把她换给胡良森?爱之深才恨之切,她一定是伤心了……”
说着,米儿的眼中落下了几滴泪水。
“不一定,”吴谦说。
米儿抬起头看他。
“如果这间宅子里只有妹妹一人,那她最多是选择上吊自杀,她没有能力杀掉孙大富还愤怒的完成分尸。主要原因还是在哥哥身上,没有一个做哥哥的能容忍自己的妹妹像牲口一样被对待。”
忽然,门口想起了一阵对话声,吴谦赶紧跑了出去。
他一出门,看到是邻居的一位老奶奶站在门口和小哥在说话,老奶奶说:
“小伙子,你们是这户人家的亲戚吧?你和这家人说说,这两天夜里别又是哭又是吵的。我和老头子觉少,他们这样吵我们睡不好。”
吴谦搭话问道:
“老人家,你说这户人家这两天夜里老是吵闹?”
“可不是嘛!”老奶奶说:“前天晚上先是吵架,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包起饺子去了,一直剁肉馅到半夜,吵得我和老头子一晚上都没睡好。唉,昨天晚上吧,不知道为啥半夜又哭了起来。小伙子你们是他亲戚吧?你和他们说一说,能不能安静点,我们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样折腾。”
吴谦和米儿对视了一眼,看来米儿推测的没有错。他们三人先是激烈的争吵,后来老奶奶听到的剁肉馅声,其实是孙大富的分尸声。昨天晚上的哭声,肯定是自杀前的诀别痛哭。
吴谦对老人家行了个礼,说:
“放心吧老人家,我和他们说说,他们以后不会吵你了。”
吴谦不想告诉老人这里发生了命案,怕他们受不了。
老奶奶一边道谢一边回了自家的院子里。
吴谦叹了口气,对小哥说:
“叫兄弟们带着工具来吧,人已经死了。”
还没等小哥说话,胡良森先坐不住了,他瞪着眼睛问道:“死了?湘琴死了?这……这我不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