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税粮迷案
淮南西路,庐州,伏山县。
“把尸体都抬上来吧!”
伏山县县衙门口,留着八字胡的胖县尉话刚落音,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精壮少年便背着一具尸体缓缓走上前来。
紫黑的尸体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周围的人都捏住鼻子赶紧给他让道,露出嫌弃的表情。
少年把尸体慢慢放在县衙门口前的草席上,和其他三具尸体并排放置好,领了二百文铜钱后赶紧跑到人群外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少年一边呼气一边在心里骂道:
“尼玛啊!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历史名人,位高权重;或者是富家子弟,妻妾成群。到了自己这怎么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草民!要不是被那位好心的老学究收留,恐怕早就饿死在山林中了……”
少年名叫吴谦,十九岁那年出车祸穿越到南宋朝,现在三年过去了,仍然在温饱线挣扎,甚至为了两百文钱宁愿去干搬尸体这种苦活……
不过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穿越之前就是学法医专业的大学生,比这恶心的尸体也在实习时遇到过很多,见怪不怪了。
收留他的那个老学究也是个奇人,他自己写了一本叫做《洗冤草录》的书,记载的全是些验尸查伤的手段和当朝律法,没事就逼着吴谦看。说看懂这个就算不读四书五经,也可以通过明法科科举入仕当官。
吴谦虽然不想当官,只想守着老学究可爱的孙女——小玉,过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奈何老学究待他严厉,还是硬逼着他把书通读了无数遍。
吴谦掂了掂来之不易的铜钱,把它揣到怀里,然后凑向人群,去看县衙的人怎么处理山贼抢税粮这件事。
要说这件事也是蹊跷,吴谦他们这些伏山县的百姓刚交了税粮,官府的人在押解税粮入库的时候突然被劫,紧接着五天后县衙就说已经将全部山贼捉拿归案,要在县衙门口验尸示众。
县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捋着八字胡,右手手中的扇子不停地在面前扇着,要不是律法规定验尸时县尉必须到场,他才不愿意在这受罪!
县尉醒了醒鼻子,拿捏着嗓子说:
“王仵作,开始给这几个上吊自杀的山贼验尸吧!”
上吊自杀?
吴谦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头缓缓走到那四具尸体旁边。他先用麻油抹在鼻孔前,然后熟练地把一块粗布在醋坛里浸湿,开始清理尸体的表面。
王仵作一边验尸一边喝报:
“四具尸体脖颈处皆有明显勒痕,嘴唇发黑,五指紧握……”
对于和尸体打交道这种事,一般人都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但是吴谦缺钱,老学究去年因病去世,花光了所有积蓄,他用尽了全力才勉强保住自己和小玉不被饿死。
所以当王仵作第一次找他搬运尸体时,他为了那两百文钱咬咬牙硬着头皮接了这活。此后只要有命案,王仵作便会让吴谦做下手帮忙。因为除了吴谦,他找别人别人也不愿意来。
吴谦本就是法医学学生,再加上老学究的教导,现在对这验尸这一套程序已经是非常熟悉了。
王仵作又继续唱报:
“牙关紧咬,肚皮发胀,周身无其他伤痕……”
宋朝的尸体检验以“官员检验”为主,但由于很多官员并不愿意亲自动手干这种“脏活”,所以也可以在官员的指挥下由仵作动手操验。
验尸时仵作需要边验边喝报,官员以仵作喝报的检验结果做出判断。若仵作检验不细,喝报不实或者官员判断错误,误下定论,两者都会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王仵作仔仔细细地把所有尸体检查一遍,最后说:
“禀县尉,经小的仔细检验,这些山贼周身无其他伤痕,只在脖颈处有明显勒痕,再结合其他症状以及捕快们的证词,可以断定是上吊自杀。”
“好。”
县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对周围围观的民众们说道:
“现在本官已经查明,五日前你们所交的税粮就是被四位山贼抢走的。还好知县和本县尉不辞辛苦、明察秋毫,终于查出山贼下落,他们四人也在本县官兵围攻山寨时畏罪上吊自杀。经查证,你们的粮食已被这些可恶的山贼们换成了银两,挥霍一空。所以到此为止,这件案子就算是结了。”
人群开始嘈杂了起来,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
吴谦也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骂了一句:
“这群混账!简直是拿人当傻子!”
押送税粮的捕快有十来位,而山贼只有四个,怎么可能抢得走?再者就算抢走了,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换成银子挥霍一空?更令吴谦无法认同的是,既然山贼们已经将粮食变了现,为何不逃之夭夭,还要躲进山寨中等着被抓呢?
这时,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一名看起来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问:
“那……敢问官爷,草民们的税粮是已经交到了官府的手中,然后再被山贼抢走的,我们的税粮不用再交了吧?”
“放屁!”县尉一声怒喝,“你们交的税粮还没入库就被抢了,根本没有登记在册,每一户必须重新交一份,否则就按拒不缴税处理!”
这一下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大家明明已经把税粮交到了官府手中,是官府在转运入库时被抢,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百姓头上!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吴谦交的税粮。
吴谦并没有地,他为了生存租了楼员外家的一小片田。可是他压根就不懂种地,一年下来收不到多少粮食。
按照律法,税粮是官府向地主征收的,佃户不需要交税粮。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些地主将税变相的加在了佃户身上,刨除掉租子和税粮,剩下真正能落到佃户手里的粮食根本就没几口。
吴谦现在交了税粮后只剩下三个月的口粮了,连再交一次税的粮食都不够。他自己饿点累点不要紧,但是小玉怎么办?她一个刚刚及笄年华的少女,难不成也要跟自己讨饭去?
小玉的爷爷就是收留了自己的老学究,老学究死后将小玉托付给了自己,他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已故的救命恩人?
第二章 死人会说话
那位老者有些激动地说:
“官爷啊,我们交完粮,家中的口粮已经是捉襟见肘,现在你还要我们再交一次,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少在本官面前信口雌黄!”县尉一脸的恶相,指着老者狠狠地说:“那粮食是交给我的吗?那是交给官家的!反正粮食没有入库登记就等于没交,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待得起?要闹事去临安府闹去!”
吴谦心中憋着一口气,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粮食肯定是被县衙的这群家伙私自侵吞了,那四个所谓的山贼不过是替罪羊。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县衙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官爷……”
那老者还想再说,忽然从县衙里走出来一位身着绿色省服,头戴长翅官帽的官员,他就是伏山县知县!
知县用十分生气的语气说:
“何人胆敢咆哮县衙?来人呐,掌嘴!”
两名捕快上前揪住那名老者将他拉出人群,小女孩顿时哭了起来:
“你们不要动我爷爷!不要动我爷爷!”
小女孩想上前护着老者,却被捕快一脚踢开。然后他们不顾老者年老体迈,“啪啪”地使劲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抽了起来。
众人也纷纷跪下求情,但知县根本不听。
“这群混蛋!”
吴谦心中怒骂道。
“呜呜……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这样下去爷爷会被他们打死的!呜呜……求求你们……”
小女孩向周围的人求助,可他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哪有能力和胆量跟官府的人作对?
吴谦看在眼里,他握拳的手发出噶蹦噶蹦的关节响声。他也想挺身而出救下这可怜的爷孙俩,可是那样的话就会得罪知县,他和小玉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那被掌嘴的老者承受不住,嘴角流出鲜血,栽在地上昏死过去。知县随即摆了摆手,示意捕快们停手,然后说:
“把他给我以拒交税粮的罪名收进大牢!再有对此事有非议、咆哮朝廷命官者,这就是下场!税粮必须再重新交一次,不交的按逃税处理!还有人有意见吗?”
县尉也赶紧拍马屁说:
“知县老人家替你们除去了可恶的山贼,你们应该感谢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而不是在这里惹是生非!懂吗?”
人群中的百姓一个个垂头丧气,不敢做声。在强权面前,伏山县的百姓们只能又一次默默忍受了县衙的胡作非为。
全场没有人敢再出声,只有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爷爷……爷爷……”
知县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回县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出:
“知县官爷,草民有些疑问,还望官爷解释解释!”
知县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小伙子。他体格弱小,面黄肌瘦,但一双坚毅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
吴谦心中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但最后满腔的热血压住了理性的思维,他决定要出手讨回公道。
即是为了自己的税粮,也是为了那位无辜的老者和小女孩。
王仵作看到是吴谦,赶紧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别乱出头。但是吴谦就像没看到一样,上前一步,对着知县行礼。
知县和县尉对视了一眼,拿捏着官腔说:
“你是谁?胆敢对本官这样说话?”
“草民吴谦,也是此次被抢了税粮的草民之一。刚才县尉官爷说这几个死者就是抢了税粮畏罪自杀的山贼,可是草民却听到他们在一直跟草民喊冤啊!”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这四个山贼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会跟吴谦喊冤?
知县也先是一怔,然后生气地说:
“原来是个傻子!死人怎么说话喊冤?给本官轰出去!”
捕快们正欲上前将吴谦打出,吴谦却大声喊道:
“谁说死人不能说话?草民这就可以将他们说的话转给知县官爷!”
知县心中一惊,难道这个人能有通晓阴阳之才?是个神人?
这时县尉赶紧凑了过来,小声在知县耳边说:
“这家伙像是个傻子。正好,那就让他说一说,然后随便糊弄过去,省得这群刁民们说咱们封闭视听,不让他们说话!”
知县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正色道:
“好,本官向来是以民为本,言路广开。我就给你机会让这尸体喊冤,你要是办不到,本官就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赏你二十杖!”
“一言为定!”
吴谦蹲在小女孩的身前,擦了擦她溪流般的眼泪,低声说:
“别怕,哥哥这就救你爷爷回来。”
小女孩噙满泪水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望着眼前这位大哥哥,心中莫名多了一份安全感。
吴谦起身上前,在王仵作的酒罐里洗了洗手,走到尸体跟前蹲了下去。他先是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仿佛真的在听尸体说话一样,然后又点点头,把尸体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所有尸体检查完毕,吴谦忽然鬼魅一笑,起身对知县说:
“禀知县官爷,方才这尸体告诉我,他们即不是上吊自杀而死,也不是山贼!”
此言一出,知县和县尉大惊失色!
一旁的王仵作也一脸的惊讶,对着吴谦吼道:
“你这混小子!可不敢瞎说!这尸体是我刚验过的,全身除了脖颈处无其他伤痕,不是上吊还是什么?”
吴谦说:
“王伯莫要着急,你年老体迈,眼神不好,再加上县尉一开始就说这山贼是上吊的,给你起了误导作用,所以做出误判很正常。”
吴谦两世为人,而且还都是学习断狱勘案,他早就发现了尸体有问题。
王仵作急了:
“你说误判就误判?你知不知道,要是验尸出现了纰漏,我和县尉都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知县也对吴谦厉声呵斥:
“刁民!尸体哪里会说话?我看你纯粹是在妖言惑众,迷惑视听!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定要打你四十大仗,打得你皮开肉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第三章 丢卒保车
四十大板要是打在吴谦身上,估计他当场就得交待这了。
可吴谦却不慌不忙地说:
“知县莫急,待我一一说来。王仵作,你在尸体上只检查出了勒痕未检出其他伤痕就以为是上吊自杀,却没发现这只是别有用心之人施展的障眼法而已。你上前来,我带你细细查看。”
吴谦之前读法医专业时就是学霸,后来又被老学究逼着将《洗冤草录》学得倒背如流,可以说这辈子最会干的一件事,就是验尸。他刚才搬运尸体时就发现了异常,但出于自保的目的,就没有说出。
可现在,这群狗官的所作所为触及到了吴谦的底线,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王仵作走向前,吴谦对他说:
“自己上吊死亡的,尸首的勒痕会在脑后呈八字状分开,印痕不相交,而且舌头会自然伸出口外。但你看这个勒痕,勒痕在脖颈后方有明显的交叉痕迹,脖颈周围有抓损破皮现象,死者的手指甲里也有皮肉。他们个个都牙口紧闭,脸部肌肉吃紧。所以,王仵作你说这代表什么?”
王仵作细想了一下,忽感后背发凉,自己差点就判错了一个重要的命案,晚节不保!
他低声道:
“难道说……死者不是上吊的,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没错。死者的脖子被人在背后用绳子死死勒住,而想要勒紧就必须将绳子交叉受力,这就形成了交叉痕。这时死者还活着,他肯定会拼命挣扎,手抓向脖颈想要挣脱,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的脖颈抓破,才留下了这些痕迹。”
吴谦又走向尸体,伸手把死者身上的衣物拉开,一些胆小的围观群众吓得别过了头。
“你再看这些尸体的身上,一个个皮包骨头,毛发焦枯,面浮体肿,指甲长得都打弯了,哪里是能从十来名捕快手中抢走粮食的悍匪?”
人群中的一个小乞丐突然说道:
“咦?我就说这人怎么有点面熟,这不是半个月前来咱们县讨饭的王二吗?我还和他为了争桥洞睡觉打过架呢!”
小乞丐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这位小老弟说的对啊,这四个人这么瘦小,估计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抢得走税粮?”
“你没听小乞丐说嘛,这几个人说不定都是乞丐!”
“乞丐?那为什么会被当成山贼?”
“呵,人已经死了,还是在官兵到之前就畏罪自杀的,你说可能吗?是不是山贼只有县衙的官差们清楚。”
……
议论声越来越大,知县和县尉开始慌了。
这四具尸体确实不是山贼,是知县、县尉和县里的几个地主大户串通一气,私自侵吞了税粮,然后让人杀了四个从外县来讨饭的乞丐充当山贼。
县尉经常接触验尸这个流程,所以他设计出了“山贼”畏罪自杀,上吊而死的假象。
本来这事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参与的人员都用钱封了口,老仵作更是年迈昏花,肯定会被尸体上的假象误导,可以说天衣无缝。
谁知道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少年,把他们的计划打乱了。
知县一脸慌张,小声训斥县尉:
“你不是说安排的万无一失吗?怎么被一个混小子给看了端倪?你可知道这事万一要是暴露出去了,咱们都要掉脑袋的!”
县尉低头哈腰,低声道:
“知县莫慌,这小子估计是懂得一点验尸之道,想要出个头。但是没有关系,看他那一脸穷酸的样子,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先吓一吓他,吓唬住了最好,吓唬不住就……”
县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知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快点给本官摆平这件事!”
县尉清了清嗓子,对着吴谦怒喝道:
“大胆!一个乳臭未干的穷酸小子竟然敢质疑本官的勘验结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给我先打二十脊杖,看他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两个捕快上前来正欲抓吴谦,他却微微弯腰,对着县尉施礼,露出一丝诡笑,说:
“县尉官爷,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呢。你这样做,就不怕传到过两天来咱们伏山县视察的庐州通判耳朵里?”
知县和县尉一听,大惊失色!
这个一脸穷酸、满身补丁的小子是怎么知道庐州通判要来的?就连他们两个也是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否则才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弄这一档子事。
这个穷小子到底是什么背景?怎么会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难道是通判提前派过来暗访的?
要真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而此时周围的百姓们一听,纷纷议论道:
“这通判是什么官?”
“是不是比知县官大?”
“那是当然!哎,我说,既然通判官人要来,那不如咱们直接堵官道上喊冤去,把这件事告诉通判官人,让他评评理!”
“就是,反正再交一次税粮我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与其这样,不如去争一争。”
“就是就是,到时候同去!”
“同去同去!这日子让人没法活了!”
这些纷纷杂杂的话传到知县和县尉的耳朵里,他们俩吓得腿如抖筛。早就听说庐州通判王永之是个“黑脸”,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的实情,头顶上的这颗脑袋是肯定保不住了!
知县小声对县尉骂道:
“你个混账!你不是说这件事绝对万无一失吗?现在可怎么办?要是闹到庐州通判那里去,咱们俩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县尉哆哆嗦嗦地说:
“这……这……下官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那现在怎么办?这件事要是办不好,你我就和那几个乞丐一起见阎王去吧!”
吴谦看到知县和县尉的表情,知道这下赌对了。庐州通判要来视察这件事,是前几天他去楼员外家交租子时无意间听到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吴谦现在细想来,知县专门将庐州通判要来这件事告诉楼员外,是不是因为他也卷入了税粮失窃案这件事?
县尉和知县还在商量对策:
“依下官看,现在只能丢卒保车了!”
“丢卒保车?”
第四章 驱邪入煞
“那税粮……咱们就吐出来吧……就说是剿灭了山贼,成功缴回了所抢税粮,然后一把火把这几具尸体火化了,这样就找不到证据了。”
“那这些刁民们怎么办?”
“下官最了解这些刁民们,只要不让他们再交税粮,有一口饭吃,他们就不会胡闹。至于那个闹事的小子,哼哼,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那你看着办吧!”
知县甩了甩宽大的袖子,背着手走回了县衙。
县尉使劲瞥了吴谦一眼,然后扯着嗓子喊:
“别吵了别吵了!刚才本官和知县商量了一下,考虑到诸位家中存粮不多,知县又爱民如子,所以这次税粮就不用再补交了!但是,你们都给我把嘴关严实了,通判来的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长点心!谁要是说错了话,自己知道下场!”
围观的百姓们高兴地跳了起来,嘴里欢呼着多谢知县官人。
吴谦看在眼里,又开心又心酸。开心的是不用再交税粮了,心酸的是这些淳朴老实的百姓真的是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不再反抗。
“那我爷爷呢?”
小女孩迫切地问。
县尉不开心地冲押着老者衙役们挥了挥手,“把他放了!”
吴谦上前和小女孩一起接住老者,把他平放在地上,用力掐他的人中,老者这才缓缓醒了过来。
“爷爷!”
小女孩看爷爷醒了,开心地又哭了起来。
“小妮,给恩人磕头。”
小女孩跪下要给吴谦磕头,他赶紧把她拉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
“小妮子,不用这样。赶紧扶你爷爷回家吧。”
他们爷孙对吴谦又是一顿千恩万谢,想要给吴谦一些报酬,但都被吴谦拒绝了。然后小女孩扶着年迈的老人,在夕阳的辉映下步履蹒跚地回家了。
这件事解决了,百姓们奔走相告,离散而去。吴谦也回头往家中走去,想着一定把今天发生的事给小玉讲一讲,尤其是自己挺身而出那段。
吴谦的家在一处山脚下,从老学究把一脸懵逼的他领回到那两间茅草屋的时候来算,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小玉是老学究的孙女,但据小玉说其实她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学究捡来的。
老学究活着的时候,靠给私塾的小孩们做先生,生活也还是过得去。但是老学究死后,只留下他和小玉相依为命,这时候吴谦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千难万难,没钱最难。
吴谦没有什么手艺,上学时所学的东西在这里又用不上,只能打打短工,做楼员外家的佃户才能勉强度日。
他这才知道,那些穿越小说里主人公穿越后得奇遇、抱美人、走向人生巅峰都是骗人的,现代人穿越过来连活下去都难!
吴谦路过糖葫芦摊的时候,拿出两个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这是给小玉带的。
吴谦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糖葫芦才发明出来没多久,据说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吃食,最开始是光宗皇帝给宠爱的黄贵妃治疗积食求来的药方。现在已经遍布大街小巷,成为了女孩子最喜欢的零食之一。
吴谦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家。他看着眼前的两座熟悉的草房,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琵琶声,那是小玉弹的。吴谦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归属感,心情瞬间轻松了起来。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
尤其是藏着美娇娥的窝!
吴谦走进篱笆院,发现堂屋的门在里面闭着,就敲了敲门:
“小玉,我回来了。快开门,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位身穿绣蝶半袖襦裙,外搭素色褙子,内系白色抹匈的青涩少女。少女的衣服有些旧,但是很干净。
女孩梳着半盘双发髻,一头瀑布般秀长的黑发垂到腰间,两小束长发从耳后向下搭在胸前。看起来贤惠可爱。
女孩的样貌绝对算得上是位美女,但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肤色略微有些发黄。女孩的脸蛋如同鹅卵石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捏。
只不过不知为何,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此时却泛着泪光。
吴谦看着亭亭玉立的小玉脸上都是泪痕,着急地问:
“小玉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小玉摇摇头,擦了擦眼泪,说:
“哥,你是不是答应楼员外了?”
吴谦一听,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楼员外是他租地的地主。他最近犯了急病,身体越来越差,都开始咳血了,请了几个郎中都治不好,眼看着快不行了。
后来有一个江湖老道士告诉他,说他这是被邪气缠住了,如果不赶紧化解的话就会有性命之忧。而化解的办法也挺离谱,就是要做一场驱邪入煞的法会。
此法会需在院子的艮位,也就是东北角放一张柳木床,然后找一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穿上黑色衣服作为受体,在阴时阴刻坐在柳木床上,由道士施法将缠在楼员外身上的邪气驱赶到他身上就好了。
不过这样的话,邪气会转移到受体身上并不会消失,他也会得相同的病。而要想彻底解决,则需要他当天在楼员外女儿的闺房里住上一晚。
邪气源自楼员外身上,和他女儿为同源之物。还没出嫁的少女身上自带一种至阴至柔之气,和小伙子身上的至刚至阳之气互成阴阳,相互冲击,可以把受体身上的邪气彻底消灭掉。
楼员外惜命怕死,他马上同意了道士的建议,不顾女儿的反对,开始放出话说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做驱邪入煞的受体,就可以得三十两银子作为报酬。
虽然楼员外的报酬不低,但是并没有人愿意去做驱邪入煞的受体。
一是因为他们怕邪气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会丢了性命;二是他们也知道楼员外要面子,八成是不会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去他女儿的闺房里住一晚上的。
所以最后极有可能是做了法会后就被赶出来,只能等死。
第五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眼看着老道士选定的日期要到了,可受体却一直找不到,这可急坏了楼员外。他想来想去,觉得吴谦这种无父无母又需要钱的穷小子似乎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于是就派人来问问吴谦愿不愿意。
吴谦他可不信什么邪气入体这种鬼话,有三十两银子不拿那不是傻子吗?但是小玉不这么想,老学究死后,她在这世上只有吴谦这一个亲人了,就算给一百两银子,她也不会忍心让吴谦去拿生命做交换。
吴谦拿出糖葫芦在小玉的面前晃来晃去,说:
“看!你最喜欢的糖葫芦,花了我两个铜板呢!快吃吧。”
小玉噘着嘴别过了头,“谁要吃你买的东西!呸!”
吴谦知道她还在为答应楼员外做邪气受体的事生气。
“你不吃?那我可吃光了哈?”
吴谦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巴里故意大声地嚼着,一边吃一边说:
“嗯~真好吃!酸甜酸甜的!”
小玉看着他那副气人的模样,一把把糖葫芦抢了过来,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把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
“哼!”
小玉吃着糖葫芦,还是不想搭理吴谦。
她已经十六岁了,算起来也快到了嫁人的年龄。她爷爷死之前,拉着她的手放在吴谦的手里,说以后就把小玉交给他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为了三十两银子去做可能丢掉性命的事!
“小玉你不用担心,哥哥我可是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人,那老道士说的什么邪气入煞,在我听来就像狗屁,都是骗钱的把戏罢了。”
小玉哽咽着说:
“先不说那法会是不是骗人,哥,你怎么成了这么不在乎尊严的人了?爷爷在世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他说志者不饮盗泉水,廉者不受嗟来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哥你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为了几十两银子就这样做,对得起爷爷吗?你知道别人在背后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
吴谦知道时代不同,他不能以现代人的思维去要求小玉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当他看到小玉这么在意自己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吴谦伸手帮她擦了擦泪痕,温柔地说: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为五斗米折腰,可是真的到了要饿死的地步,尊严又算是什么东西呢?尤其是,还要自己喜欢的姑娘跟着自己受苦。”
小玉脸色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面前的这个哥哥一开始被捡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刚开始经常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最近更是经常对自己说一些肉麻的话,完全不懂得隐晦。
不过,自己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总是暖暖的。
“可是,”小玉眼圈微红,说,“就算得了那三十两银子,也只够咱们俩过活两三年,然后呢?日子还不是要这样过。哥,我不怕苦,我怕的是……咱们丢了尊严,别人也会在背后说咱们闲话。”
“小玉,”吴谦看着她,认真地说:“咱们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袖手旁观的人有什么资格发表言论?之前咱们俩饿得要死时,他们可曾施舍过我们一碗粥?没有。他们看我的眼神只盼着我早点饿死,这样就可以把你领养走做丫头、童养媳,或者直接卖掉。要不是我拿着砍柴刀挡在门口,你早就被他们抢走了。”
吴谦永远记得,那年是老学究死后的第一个冬天,他们家米尽面绝,邻居以为他已经饿死了,竟然跑过来要把小玉抢走。如果不是当时他肾上腺素快速分泌,热血涌上脑门,拿出一把砍柴刀拼死把那人吓走,现在小玉估计已经被卖掉了。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就想离开这里。
“可是……人言可畏啊!而且,那样你的名声多不好……”小玉还是有些不愿意。
吴谦从糖葫芦串上拔下一颗山楂,塞进小玉的嘴里,说:
“呵,名声这种东西,是建立在温饱之上的。物质基础决定精神基础,没有物质,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小玉一头雾水,只觉着哥哥又开始说胡话了。
吴谦继续说:
“我已经看过了,隔壁县郊有一家小茶馆,店主要搬家了,茶馆打算盘出,要二十两银子。我们拿着二十两银子盘下店,再收拾收拾,以后我负责张罗茶馆,你弹琵琶唱曲儿。咱们俩有了个正经营生,就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和这些人打交道。等过两年小店稳定了,咱们就成婚。
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总说等我学成了他的验尸勘测之术后要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用这一身本领为民伸冤。可奈何我没那么大志向,只想守着我的小玉妹妹简简单单过一生。”
小玉愣住了,她没想到吴谦其实已经把后面的事都计划好了。她眼睛有些迷离,似乎已经看到了吴谦描绘的未来。
成婚,原来他已经考虑到这一层面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黄鹂叫,她回过了神,拔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吴谦的嘴边:
“哥,你吃吧。”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是吴谦还是赶路去了楼员外家。他在朱漆大门上敲了敲门,一个家仆探出了头。
家仆一看敲门的是吴谦,当即明白了是什么事情,他轻蔑地笑了一下:
“切,进来吧。”
家仆带着吴谦去见楼员外,吴谦发现楼员外躺在床上,只剩下个皮包骨头,眼窝凹陷的有些吓人。他不住地咳嗽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没命似的。
“员外。”吴谦作了个揖。
“咳咳咳……”楼员外眯起眼睛看着吴谦,“你……你答应了?”
“答应了。不过那三十两银子,员外不要忘了。”
“呵……咳咳……真是个没出息的玩意。”楼员外即使是病入膏肓了,说话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那好,事不宜迟,咳咳……明天,明天就是老仙家定好的日期,你早点过来!”
“嗯。”
第六章 神秘人
吴谦从楼员外的房中退了出来,在院中往回走时,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你们这群狗下人给本娘子滚开!我要去找爹爹!我才不要让那个脏东西进我的闺房!尤其还是个穷酸客作儿!别拦着我!”
吴谦看了看旁边的家仆,家仆说:
“别想了,肯定是娘子。她听说员外要让你做法会,气得暴跳如雷,我几个伙计都被她打伤了。”
吴谦没有说话,在他的心中,这一切都只是交易。至于什么大小姐的闺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他也知道,楼员外现在不说什么,是怕吴谦拒绝。等邪气入煞完成后,他就会赶吴谦离开,绝对不会允许吴谦在他女儿的卧室里住一晚上。
拿钱,办事。
吴谦想的如此而已。
吴谦刚离开楼府,一名衙役就从偏房里出来,看着吴谦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下,然后走进了楼员外的房间。
“员外,”衙役毫不客气地说:“我们知县和县尉这几年没少帮你吧?别忘了,这次盗税粮一事,你也有参与。哼,可惜都被这个小子给搅和了。我家知县说,那庐州通判要来视察一事,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的吧?”
楼员外脸吓得更白了。
“误会!误会!怎么可能是从老朽这里泄露出去的呢?我没……”
“算了,别解释了,眼下当紧的是先把通判这一关过去,那些粮食咱们都得先吐出来,懂吗?还有,既然这穷小子答应了你驱邪入煞,那接下来就……”
楼员外堆着笑脸说:
“老朽明白,请县尉放心,咳咳……老朽一定会好好修理修理这个穷客作儿。”
吴谦回到家中天已经很黑了,小玉给他做了碗杂面汤饼,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感觉意犹未尽。正当他打算回屋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好继续办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
吴谦当即紧张了起来。他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很少有人来他家串门。而且这里又是山脚下,过路的人也很少,谁会大晚上来敲门呢?
咚咚咚!
又响起了几声敲门声,但是没有人回应,小玉吓得后退了几步。
吴谦走向前,隔着门缝向外看,竟然没有看到人!
没有人,那敲门声哪里来的?
小玉害怕地说:
“哥,我怕……”
“别怕,就算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咱们也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穷鬼,都是道上混的,谁怕谁?”
小玉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吴谦缓缓打开房门,正向外左右打望,忽然感觉一只手抓到了自己的脚,然后后面传来了小玉的尖叫声:
“啊!血……血手!”
吴谦低头一看,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在了自己的脚上,而地上躺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男子!他浑身衣衫不整,满身血迹,昏倒在了地上。怪不得刚才吴谦从门缝里看不到人……
“小玉别怕,这是个人,他好像受伤了。”
吴谦摸了摸这个男子的颈下,发现脉搏还在跳动。
小玉上前一看,发现确实是一个人,她拍了拍胸口,缓了两口气,说:
“哥,他好像受伤了,流了好多血,赶紧把他抬到屋里吧。”
“不行!”吴谦直接拒绝了她。
“为什么?我们要见死不救吗?”小玉不解,他印象中的吴谦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吴谦让小玉把油灯拿过来,蹲下来检查他身体上的伤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他对小玉说:
“果然,小玉你看,这个人身上的伤口整齐,衣服破损处与伤口切断面干净利落,明显是刀伤。”
“刀伤?”小玉惊讶地说:“他是和别人打斗受伤了?”
“不是。”吴谦仔细检查着那人的伤口,继续说:“他的伤口主要都集中在身后,而且方向都是斜向下,这说明这个人并没有正面打斗,而是在被追杀!从刀口的位置和方向看,追杀他的人所处的位置比他高很多,这个高度……嗯……应该是骑着马。”
吴谦之所以不想救这个人,就是因为怕惹祸上身。一个会被人骑马追杀的家伙,肯定是卷入了什么大麻烦。吴谦如果把他放进来,万一被追杀他的人发现,吴谦和小玉估计也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这人究竟是好人还是歹人,他们根本就不清楚。万一是逃犯呢?
小玉抿了抿嘴,纠结了一下,说:
“哥,咱们还是把他抬到屋子里去吧,你看他还在流血,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这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小玉看在眼里还是心软。
“不行,”吴谦坚决不同意,“这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的!”
小玉忽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冷血的。”
那种眼神让吴谦感到一阵心悸。
他并不是冷血,而是不想为了个陌生人引火烧身。小玉是个好姑娘,她并不懂得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大的危险,她只知道自己如果不救这个人,这个人就会死。
吴谦叹了一口气:
“唉,小玉,无论你怎么看我,我们都不能把他放到我们家中。这样吧,咱们把他抬到后面的树林里,给他伤口擦点草药,盖张被子。明天如果他能活过来就算他命大,活不过来就该命绝于此。”
“那好吧。”
他们两人准备把那名男子抬到了屋子后面的树林里时,吴谦发现他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包裹。吴谦把包裹拎在手中,感觉还挺沉,他刚想打开看看,小玉一把阻止了他。
“哥,不可。”
小玉的爷爷是位老学究,整天教她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什么的,所以她看道吴谦拿起来包裹,还以为吴谦要偷人家的钱财。
吴谦解释说:“我不要他的东西,我只是看看而已。说不定这里面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那也不行!这个人还活着呢,未经允许便是窃,哥,咱人穷志不能穷。”
“好好好……听你的。”
吴谦没办法,有时候他这个妹妹就是这么倔。
第七章 老道士不刷牙
他们把伤者抬到了树林里,小玉还给他盖上了一层棉被,这才回家里休息。
吴谦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第二天还是小玉把他喊醒的。
他胡乱洗了把脸,着急忙慌地便往楼员外家赶去。
今天便是驱邪入煞的日子,楼员外让他早点到。
他刚要出门,小玉忽然喊住了他:
“哥,你等下。”
小玉走向前来,解下身上的一枚鱼型玉佩,挂在了吴谦的腰上。
“小玉,你……”
吴谦阻止了她。他知道这枚玉佩是小玉从小戴到大的,至于玉的来历,老学究也没有告诉过她。小玉很喜欢这枚玉佩,从来是玉不离身,视作重要之物。今天竟然要把它挂在了吴谦的腰上。
小玉低头说:
“这玉佩我一直戴在身上,不知道能不能挡邪气。你带着它,万一有用呢。”
吴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傻子,你忘了爷爷是怎么教咱们的了?他说读书人胸中自有浩然气,不惧魑魅魍魉蝇虫蚁。我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读书人,那邪气奈何不了我的。你要是想送我玉佩,那就等咱俩完婚时再送给我,好不好?”
小玉脸色刷地升起一抹晕红,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吴谦已经迈步离开。
吴谦进了楼员外的宅子,发现里面已经是张灯结彩,鬼画符挂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有两个婆子带着吴谦洗漱打扮,说是老道士安排的。
吴谦坐在铜镜前,仆人正在给他整理头发,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自我感觉竟然有点小帅!
这时,一位小姑娘忽然走进了房间。小姑娘衣服略显宽大,颜色洗的发白,一看就是穿的别人不要的。她看起来比小玉小一点,长得漂漂亮亮,但是眼神怯生生的。
她瞅来瞅去好一会,才颤着声音问:
“那个……你是吴谦吗?”
吴谦看着她的窘迫模样,忍俊不禁。
“对,我就是。”
“那个……我家娘子要我过来,说……说……”
“说什么?”
“说你识趣的话就……就自己滚蛋,不然到时候要打断你的手和狗……狗腿。”
女孩好像觉得自己说重了,马上又赶紧摇头解释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娘子说的!她……她非要我来告诉你,不然就……就用鞭子抽我。你……你别生气。”
吴谦看着她这幅模样,知道这也是个经常被大小姐霸凌的可怜家伙。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
“回去告诉你家娘子,我只是个做交易的,没有决定权。她要真的想阻止这件事,就去找他爹爹,找我没用。还有,你不用怕我,我又吃不了你。”
“哦哦。”
小姑娘低头走出了房间。
吴谦随口问:
“这是娘子的丫鬟?”
身后给他编头发的仆人说:
“嗯,她叫余儿,是员外和一个贫贱女子生的。刚生下来时要不是员外拦着,差点就被老夫人扔到水缸里淹死了。后来她亲娘死了,她就被安排到大小姐的房里当丫鬟。啧啧,大小姐脾气暴躁,她房里的丫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谦心想,余儿?多余的人。真是个令人恶心的名字,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人是想要一直羞辱她。
看来苦命的人还真挺多。
吴谦梳好头发,换上了黑色衣服,在许多围观群众看笑话一般的吵闹中开始了这次法会闹剧。还好吴谦心态摆放的很正,他就是来挣那三十了银子的,等拿了银子就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天色越来越黑,老道士穿着一身道袍粉墨登场。他右手举着一把桃木剑,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古怪咒语,舞了老半天之后开始围着吴谦打转。转了许久,忽然他左手猛地掏出一张黄符,用桃木剑使劲一划,符纸竟然直接着了,引来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老道士把点着的符放进一碗水里,然后一口气喝到了嘴巴里。它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已经子时了。
老道士对着吴谦,“噗”地一声将符水喷到了吴谦身上。
吴谦心中一阵恶心!这味道,老道士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刷过牙?
随后老道士又开始打坐念起了咒语。
吴谦穿着黑衣,坐在柳木床上快睡着了。浑浑噩噩地在众人的喧闹中过了很久,老道士终于宣布阴邪入煞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进闺房了。
楼员外其实本没有安排这一项,但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簇拥着不熟悉路的吴谦,把他推进了楼家小娘子的闺房里。
闺房的门被众人从外面关上,吴谦拉不开。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圆脸小眼,身材短胖,容貌丑陋的女子坐在床上,她大约二十多岁,正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在她的身旁,站着不知所措的可爱丫鬟余儿。
吴谦刚想去问问她那三十两银子的事,然后跳窗回家去。没想到他刚走了一步,那楼家小娘子就忽然伸出了腿,狠狠地踹在了吴谦的小腹上!
吴谦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结结实实挨了一脚,顿时疼痛难忍,倒在地上。
“呀!你……你没事吧?”
余儿赶紧去扶吴谦,却被楼娘子一把拉住,在脸上狠狠地抽了几下,推倒在地。
“你个吃里扒外狗奴才,还想去扶他?等会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楼家娘子又转过身对吴谦粗声骂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穷酸佃户,还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老娘告诉你,虽然你是爹爹雇来做法会的,但你在老娘的眼里就像是一条狗一样!穷酸客作儿,休想对老娘有非分之想!”
这时门外的家丁听到了动静,都高兴地抚掌大笑起来。
吴谦捂着肚子,脸色铁青,他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问道:
“楼娘子言重了,我对你没任何念想。在下只是想问问,什么时候给我那三十两银子。”
楼家娘子发出了鄙夷地笑容:
“呸!还在想着银子?你知道吗?你这模样就像是一条摇尾巴求食的狗!”
第八章 匹夫之怒
吴谦缓缓站了起来,咬着牙说:
“娘子错了,我和楼员外是平等交易。你爹爹需要法会,我需要钱,仅此而已,并不是摇尾求食。”
“呵!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幅恶心的模样,银子已经安排人给你家送去了,快回去搂着银子睡觉吧!”
吴谦握拳的指尖快扎进了肉里,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为了小玉,为了以后的生活,再忍这最后一次!
房门出不去,吴谦只能爬窗户出去。他上了窗台,回头看向了余儿,说:
“谢谢。”
然后跳了下去。
不知为何,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竟然看到楼家娘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可怕的微笑。
吴谦走在路上,把那身黑色衣服扔了,露出自己原来的补丁衣服。看着树梢上的明月,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可恶,总算完事了!
今日之辱,算是自己拿尊严做了一次交易,虽然很丢人,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了和小玉以后的生活,他选择了隐忍。
吴谦走到家门口,打算今天晚上就和小玉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这里,他再也不想回来,再也不想看到那些人的丑陋面孔。
温馨的小茅草房越来越近,可还没他进屋,就听到了里面的抽泣声。
吴谦慌忙推门进屋,发现小玉正坐在床前抹眼泪。
“小玉?怎么了这是?”
小玉手中拿着一块红布,递到了吴谦的手中。吴谦打开一看,这红布里面包着三枚铜板。
“这是……”吴谦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楼员外家送来的?”
小玉点点头,忍不住的抽噎,“他们就给了三文,我说不是说好的三十两吗?他们说哪里是三十两,一直说的就是三文!我……我……呜呜……”
吴谦心中的怒火油然而起!三枚铜板被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他。
“楼员外!你他妈的混蛋!”
吴谦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本本分分,不争不抢,只想和小玉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没想到老天并不让他安生,先是被知县强征两次税粮,后又被楼员外这条老狗戏耍。
三十两银子可以改变吴谦和小玉的人生,但是三文钱,只能践踏他的尊严。
连交易都算不上!
“我找他们去!”
吴谦扭头往外走。
“你等等,”小玉喊,“我做了点面条,你先吃点吧!树林里的那个人也醒了,我待会给他也送点去。”
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小玉竟然还惦记着树林里的那个受伤的人。
小玉是他心中善良的白月光。可小玉越是善良,吴谦心中憋屈的火就越大!
凭什么?凭什么善良的人就要一直受欺负?
“我要去讨个公道!”
吴谦带着满腔怒火,头也不回地向楼员外家走去。
到了楼府,吴谦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楼员外家的朱漆大门。不一会一个家仆探出头,嘲讽着叫骂道:
“哪个断子绝孙的在这里砸门?呦?这不是吴谦吗?哈哈,你不在大小姐的闺房里睡觉,怎么站在门外啊?哈哈哈哈哈!”
吴谦想往门里面冲,但是又出来几个家仆,把吴谦挡在了外面。吴谦在这群人里竟然还发现了几个熟脸,他们明明是昨天在衙门口当差的衙役!
“姓吴的,我家员外说了,给你多少你就要多少,别自讨苦吃,懂吗?你一个穷酸货,三文钱不少了,快滚蛋,别打扰老子睡觉。”
吴谦抄起手边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向那位家仆。
“哎呦!你敢打我?兄弟们,给我弄死他!”
几个人一起将吴谦围了起来,不住地拳打脚踢。
吴谦压抑了许久,甚至不惜出卖尊严,就是想带着小玉过个安生日子,可没想到到头来被人戏耍,一场空!自己来讨说法,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还被人围殴!
生活,怎么就他妈的这么难啊!
忽然他的脑袋挨了一下重击,昏了过去。
楼府内,楼员外气色好像真的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法会起来作用,他正在设宴款待来假扮家仆殴打吴谦的那几个衙役。
还是昨天来过楼府的那名衙役说:
“楼员外,这次做的还行,但是还远远不够。”
“怎么?知县官爷还不满意?”
“差远了,”衙役拿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说:“知县要他死!不过算了,量你们也没这个胆量,还得我们自己动手。”
楼员外赶紧端酒,赔笑道:
“那是那是!麻烦了,麻烦了!”
那衙役眉毛又一挑,说:
“不过……楼员外,你可不能干看着啊!兄弟们手上沾了血可是永远都洗不干净的,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却置身事外,这不好吧?”
楼员外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块,小声地说:
“差爷,那你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知县老人家的意思。你待会派个人,和我一起,去那小子家里彻底了结了他!挣钱的时候大家一起拿,脏手的时候也得一起脏!”
楼员外心里暗骂:当初分税粮的时候就给我分了一成,现在要出头办事的时候却要我出同样的力,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
他心里虽这样想,但脸上还是又堆起了笑容:
“嘿嘿,好,好,就按差爷说的办。”
月影西沉,不知过了多久,吴谦渐渐醒了过来,他感觉浑身酸疼,头晕脑胀。不用说,是刚才挨打造成的。他像失了魂一样,拖着身子一步步向家中走去。
小玉,该怎么向小玉交待呢?
废物!自己简直就是个废物!
吴谦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暗暗说道:原来匹夫之怒是最没用的。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今天这个仇一定要报,而且,要让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不过,要怎么报,是他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而且吴谦心里清楚,今天这个圈套不仅仅是楼员外的主意,背后肯定有知县和县尉的指点,毕竟自己昨天衙门验尸得罪了他们。那些假装成下人的衙役就是最好的证据。
知县、县尉、楼府,这些人非权既贵,他一介草民,如何斗得过他们?
吴谦走了一路,思考了一路。难道,真要走那条路……
第九章 截杀
回到自己的篱笆院,站在草屋前,想着这可该如何面对小玉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听到小玉熟悉的开门声。他一使劲,门竟然被推开了。
门是虚掩的。吴谦走到屋子里,并没有看到小玉的身影。
小玉呢?
吴谦大声呼喊,左右寻找,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吴谦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门是虚掩的,说明小玉并没有走远。他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上留着一碗面条,忽然想起来小玉告诉他那个受伤的男子苏醒了,她还说要给他送点饭去。
“不好!小玉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吴谦立刻拿起一把匕首,向屋后的树林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小玉!小玉!”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吴谦心中已经开始慌了,这个距离按说声音早就能传到安置受伤男子那里,小玉肯定能听到才对,怎么没有回应呢?
吴谦一路狂跑,心脏怦怦直跳,当他到达昨天安放男子的那个位置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暂停了!
血……满地的血……
男子已经不在原来的树下,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碗。
那个碗吴谦再熟悉不过,他用了五年了。
吴谦颤抖着走向那里,鞋子马上被鲜血浸湿。他拿起那只翻在地上的碗,发现里面只有半碗混合着鲜血的汤面……
吴谦手一抖,碗掉落在地上。他向四周望去,忽然看到前面十步远的地上躺着一个黑色人形身影,但是,那身影却有点残缺……
吴谦只感觉双腿发抖,大脑发空,他哆嗦着走向那里,嘴里一直默念着:
“不是小玉……不是小玉……不是小玉……”
走到跟前,吴谦瞬间松了一口气,尸体是昨天那名男子的。
只不过……被人砍去了头颅……
现在吴谦管不上这些,他只想赶紧找到小玉。看这现场的样子,应该是小玉来给这名男子送饭的时候,男子的仇人正好赶来,杀了男子。
那也就是说,小玉肯定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凶手会不会杀了小玉灭口?
想到这里,吴谦直感觉头皮发麻!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形势。
他疯狂地在周围寻找着小玉的痕迹,却发现了马蹄的踪迹。
小玉不见了,是死是活不知,去向也不知。她一个弱小女子,不可能从手持凶器的凶手手里逃脱,极大可能是被那个人带走了。
他为什么要带走小玉?
吴谦忽然想到,昨天他根据那名男子身上的伤口分析,凶手应该是骑着马的,现场也有马蹄印。而要从这个山脚下走出,只有一条可以跑马的路!
吴谦知道一条山上的近道,时间赶得快的话也许可以将他劫下!
想到这里,吴谦拼命往那条近道上跑去。那名男子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血都没有凝结,说明凶手刚离开不久,他还有机会……
吴谦一头扎进山中,以最快的速度跑向路口,他现在不敢想,万一……万一自己就算劫下了凶手,小玉却已经被杀了该怎么办?
树枝和荆棘在他身上划下一道道伤口,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一点,自己要再快一点!也许慢了一秒钟,就再也见不到小玉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近道和大路的交叉口,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吴谦隐藏着灌木丛中,强行控制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发出喘气声,然后把匕首紧紧握在了手中……
经过了刚才的事,他已经学会了不能逞匹夫之勇。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从正面击杀那名追杀者,他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偷袭!
袭击不成功,他也会死在那个骑马的人手里。
马蹄声越来越近,吴谦感觉自己紧张地要窒息了!
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大路上,一个黑衣人骑着马在向这里奔驰而来。
就是他!
吴谦看到他的马上左右各绑着两个布袋,左边的略小,而右边的略大,看模样正好是一个人的轮廓。
那里面应该就是小玉!
黑影离吴谦越来越近,吴谦弯腰屈膝,做出了攻击的身形。
黑影离吴谦还有五尺距离的时候,吴谦忽然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咻”地从路边的灌木丛中窜出,一下子将那个人撞下马来!
“啊!”
人应声从马上落下,马也停了下来。
两人刚落地,吴谦就把手中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一股热血冒出,浸湿了吴谦的眼睛。
黑衣人一声惨叫:
“啊!你是……谁……”
吴谦什么话都没说,抽起匕首又是两刀捅了进去……
解决了黑衣人,吴谦赶紧起身,转头大喊:
“小玉?小玉?”
那马儿右边的麻袋忽然扭动了起来,从里面传出小玉的声音:
“哥!是你吗?哥!救我!呜呜……快救我!”
“我来了!小玉别怕!哥来救你了!”
吴谦心中猛地一松,向马那里跑去。
人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犯错……
就在吴谦跑向马匹的同时,那名黑衣男子忽然颤巍巍地抬起了手腕,发出了一支袖箭!
可他刚被吴谦刺了三刀,处在濒死的边缘,气力不足,导致那支袖箭射偏了,贴着吴谦的脸向前飞去,一下子扎在了麻袋上!
“啊~”
一声惨叫从麻袋里传来……
吴谦的头“嗡”地一下懵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小玉……小玉中箭了……
他发疯似的跑到马的旁边解下麻袋,不顾绳结,直接强行撕开了口袋,把小玉从麻袋里救了出来。
“哥……”
小玉气若游丝。万幸的是,她还活着。
吴谦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心中像是被万虫噬咬一样的痛苦。
“小玉对不起,是哥的错,哥让你受苦了……哥对不起你……”
“哥……”小玉紧咬着牙,从脸上可以看出她十分的疼痛,“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去给那个人送饭,黑衣人……正好找到了我们,他杀了那个人……我……我的肩膀好疼。”
第十章 两个吴谦
吴谦这才注意到,不幸中的万幸,那袖箭没有刺到小玉的要害,只是射到了肩膀。
但看到学究爷爷托付给自己的小玉,在自己眼前受了伤,吴谦心中顿时升起了滔天怒火!
他把小玉放在一边,一步步走向那位被他刺了三刀但却没有死透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手脚颤抖,他想再次装填袖箭,但吴谦刺的那三刀让他身受重伤,手脚不听使唤。他挣扎着,扭动着,用惶恐不安地语气恐吓说: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的人?你不要过来,你敢动我,我……我的组织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忽然天空中响起了一道惊雷!闪电将吴谦的身影瞬间照得通亮,黑衣人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可怕的坚毅!
那眼神令黑衣人瞬间崩溃,恐吓也变成了求饶:
“求求你,别……别杀我,求求你……”
吴谦站在他面前,婉如死神。
“小玉那么善良,你为什么要害她?”
“可恶,这明明是……是我的意外收获,要是带回去,公子一定会重重赏我的。你这只蝼蚁……怎会知道……知道凤凰的可贵……”
这是黑衣人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吴谦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脑袋!
你为什么要劫走小玉?为什么?她和你无冤无仇,她那么善良天真,你为什么要害她?
一下……两下……十下……百下……
直到血肉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过个普通人的日子,甚至连尊严都出卖了,这混乱的世道还是偏偏不能如他所愿?
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贪那三十两银子,他在家里肯定不会让小玉一个人去送饭。那样小玉就不会被劫走,也就不会受伤。
不!不只是自己!还要怪楼员外!要不是他们出尔反尔,迫害自己,自己也不会折返回去讨说法。如果自己不回去,小玉就不会在那个时间点去送饭,就不会被劫。
还有知县、县尉,他们都是畜生……
天空中再次响起了一声惊雷,紧接着刮起了大风。阵阵凉意吹到他的身上,吴谦恢复了一丝冷静。
吴谦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被砸得脑袋开花,彻底死透了。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可转而腹内就一阵翻腾,他忍不住蹲在路边干呕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杀人引起的不适。
小玉捂着受伤的左肩膀,轻轻走了过来。
“哥,你没事吧?”
吴谦平复了一下心情,让小玉蹲坐在身旁,取下她肩膀上的箭头,然后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
“小玉,我杀人了,你害怕吗?”
小玉摇摇头:
“我知道,哥你是为了我,小玉从来都不会害怕哥哥,也不会不相信哥哥,只是……只是咱们现在是杀人犯了,以后该怎么办?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滥发善心,救那个被追杀的人,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错的不是你,”吴谦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温柔地说:“错的是这个世道。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知县、县尉、楼员外、黑衣人他们。”
知县贪污税粮,杀害无辜的乞丐,吴谦替他们明冤,吴谦没有错;小玉心地善良,救死扶伤,小玉也没有错。可为何最后受伤的却是他们呢?因为这世道错了。
禽兽遍地走,恶鬼大道行。
之前他一直老实本分,只想和善良的小玉简简单单过一生。
可现实却从不会对老实人善良。
“哥,”小玉说:“那你之前描绘的那种生活……咱们还能实现吗?”
吴谦包扎完小玉的伤口,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一道惊雷再次划破铁一般的黑夜。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吴谦觉得自己的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淡淡说道:
“从前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守着我的小玉,过平淡幸福的生活,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这世道都不让我实现。所以现在,我决定要换一个活法了。”
小玉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心和疑问,“哥,你什么意思?”
吴谦看向小玉,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玉,哥以后再也不想让任何人欺负咱们了!”
只有小玉能看到,吴谦微笑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心酸……
“嗯,”小玉愣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听哥的。只是……咱们只是一介草民,如何斗得过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小玉说的很现实,民与官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要想打败他们,那就必须成为比他们更权贵的人!”
虽然吴谦起身,把那个黑衣人右臂上的袖箭拆下,然后戴在了自己手上。
这袖箭做工精细,小巧玲珑,套在手臂上正合适。箭一共有三发,平常时可以拉上弦备用,但上一次弦只能发射一次,想发射下一发需要重新上弦。
“咦?”
吴谦忽地注意到,这个黑衣人右手臂上纹着一条黑凤凰。
这条黑色凤凰条路清晰,纹工细腻,搭配上黑色的颜色,让万兽之王的它威严中透露着一股邪气。
结合黑衣人死前说的话,吴谦心想这难道是一种某个组织的印记标识?那个死掉的人得罪了这个组织,黑衣人是这个组织派来追杀他的?
这些想法在吴谦脑子一闪而过,他准备起身回家,脚下忽然被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那个被他夺下的马匹左侧的搭袋。
他打开搭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头!就是树林里那名男子的。看来这个黑衣人是砍下了他的头准备回去复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裹。吴谦有些眼熟,这是原来那名男子身后背的包裹,当时他要打开玉儿阻止了他。
现在男子已经死了,这东西是无主之物,小玉也不说什么了。
吴谦将包裹打开头朝下,有几十两银子,三卷文书和一枚印章掉在了地上。吴谦把银子收起来,拿起那枚印章,看到上面写着四个小篆“梅阳县令”。
他又打开那三卷文书,点亮了随身揣在身上的火折子,借着火光发现这三卷文书一个是“告身”、一个是“敕黄”、一个是“印纸”!
第十一章 怒火流星
吴谦以前听老学究说过,这三个东西是官员上任时要带的东西。“告身”就是官员的任命状,由三省宰执签发;“敕黄”是拆遣委任状,由尚书省签发,用黄色绫纸书写;“印纸”则是官员的考核业绩表。
看来那名被杀的男子应该是一位要去上任的知县。
吴谦打开告身,两个字瞬间映入了他的眼帘!这个被杀的男子,竟然也叫吴谦!
这……难道只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的安排?
或者说,是自己的穿越所造成的影响?
这个吴谦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追杀致死,还连累了玉儿。这个吴谦死了,可他这个吴谦还活着!
吴谦翻了翻,从文书中可以看出,这个人竟然就是明法科出身!以前老学究经常对吴谦说,让他学好验尸勘测,以后参加明法科科举,步入仕途好为民造福。
明法科是宋朝科举的一个科目。宋朝科举不仅有最主要的进士科,还有许多诸如明法科、明经科、三史科等九科,称为诸科。诸科参与人数很少,出头也更难。像明法科,主要考查考生对律、令等法律知识的掌握,目的在于为政府选拔出通晓法令的人才
记录上写这个吴谦以前一直在庐州的紫莲山山中隐居读书,中了明法科后又遇家中父亲去世,回去守孝。今年孝完,刚出仕途,所以他印纸里的内容基本上空白。
吴谦眼睛一亮,这样的话,自己如果假扮成这个死去的吴谦,岂不是就可以免去科举这个过程,直接入朝为官了?
参加科举考试需要户籍,吴谦已经得罪了知县他们,能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都两说,更不用说参加科举考试了。
这个吴谦一直隐居山林,中的是明法科这种小科目,和外界也没什么交集,认识的人肯定也不多,假扮起来非常方便。
而且他去就职的地方是梅阳,听都没听说过的一个偏远小县,不会有什么熟人。
吴谦倒不是痴迷当官,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惩治知县、县尉、楼员外这些贪官污吏,才能整顿官场,横扫浊气。
要想击败敌人,就要先成为他们。
并且结合这个黑衣人死前恐吓吴谦的语气来看,他明显是属于一个组织的,组织想杀死的人没有死,去执行任务的杀手一直没有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为了弄清情况一定会再派人来追杀自己,如果自己还是一个平头百姓的话,就算不死在知县之手,也会死在黑衣人之手。
吴谦看了看小玉,小玉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点点头,说道:
“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我也……我也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吴谦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他把这些文书都放在胸襟前,把那个头颅也放进了黑色布袋里,搭在马身上。之后,他就把其他的东西包括那名黑衣人的尸体,一起扔到了悬崖下。
吴谦跨上马,让小玉坐在他前面,驾着马往家中奔去。
当初老学究说君子要有六艺,教了吴谦和小玉一点骑术,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由于小玉肩膀有伤,他不敢骑太快。
“哥,我们回家之后呢?”
“收拾收拾东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等哪天咱们再回来,就是另一个身份了。”
“嗯。”
吴谦骑着马,搂着小玉,缓慢向家中走去。可到了他家门口的那条小路上时,他却远远地看到有一个火光在他家周围晃来晃去。
“哥,那是……”
“像是个灯笼。”
吴谦警觉起来,他停下马,对小玉说:
“你坐在马上别走动,要是有什么异常就赶紧骑马跑。”
说完,他便弓起身子,轻手轻脚,悄悄地向他的篱笆院挪步过去。
等他稍进了一点,他才发现,那确实是一盏照夜路的灯笼,打灯笼的那个人他认识,是楼府的一个家丁。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吴谦隐约认出来是衙门的衙役。
他们两人也是猫着身子,蹲在篱笆院门外。
吴谦悄悄地靠近了点,然后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听到了他们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话。
“好了,到地方了,把灯吹灭吧,准备动手!”
“差爷,我就是个下人,我……我不会干这种事啊。”
“废物!你拿着桐油,我进去宰了他们。等会我出来后,你点火把屋子连同这两个倒霉蛋一块烧了。”
“行,我放火可以。可是差爷,咱们这样做不会被发现吧?这杀人放火,可是会掉脑袋的!这万一……万一……”
“蠢货!这就是知县官爷安排的,谁会要你的掉脑袋?大火一烧,只剩下两具焦尸,谁也不知道今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县尉大人亲自验尸,说好按失火办理,没有万一。”
“差爷,反正你都杀人了,放火这事你顺手干了不就行了……”
“哼,放你娘的屁!你们楼府以前拿钱的时候往前站,现在干活的时候就想往后缩了?想得美!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要脏手大家一起脏!你也别不情愿,按以前的经验,咱们干完这一票,知县最少给咱们五十两!”
“五十两……嘶……好!干!”
“你在外面等着,我先去进屋里结果了他们。”
“好嘞!”
此时,树后的吴谦已是双眼通红,怒火满腔!
“知县、楼员外,你们可真的够狠的!让我受到了如此大的屈辱还不算,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吴谦怒从心头起,借着夜幕,慢慢向他们两人身后挪步……
那名衙役手拿着短刀,插入门缝里轻轻往上一提,院子的门闩就被弄掉了。他轻轻推开门,刚想进院子,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冷风吹过……
“谁?”
衙役和楼府下人同时转身,忽然心中一寒,因为他们发现一个黑影就站在他们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处,正举着右手对准了他们!
“完了……”
衙役话还没说出口,吴谦手中的袖箭就如同一道燃烧着怒火的流星,贯穿了他的喉咙。
箭和衙役的距离不超过五步,怎么都不可能射偏。
衙役应声倒地,喉咙里冒着血泡,两眼发直,浑身抽搐。
“啊!”
家丁见势不妙,一声惊叫后掉头就跑。
吴谦的袖箭不能连发,发射一次后需要重新再上弦。等他上好弦后,家丁已经跑出了射程之内,吴谦的箭对他构成不了威胁了。
“坏了!”
吴谦心呼不好,要是让他跑了回去报信了,知县肯定会下令封锁县城,地毯式搜捕自己,那时他和小玉就危险了。
第十二章 金蝉脱壳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吴谦捡起地上衙役的刀,快速追了上去。
那家丁也知道如果自己被吴谦追到了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使出了全身力气放到腿上,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回跑。
两人距离拉得越来越大,照这个速度下去他可能追不上了……
忽然,一声马的嘶鸣声响起,小玉骑着马从树林中冲了出来,直接将跑路的家丁撞翻在地!
吴谦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家丁跟前,一刀抹在脖子上,结果了他。
“哥,你没事吧?”
吴谦伸手将小玉接下马,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小玉太棒了,要是没有你,我们恐怕就麻烦了!”
小玉的脸瞬间红成了一朵晚霞,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地上被他割了喉咙的家丁,怯生生地说:
“哥,这不是之前来给我送三文钱的那个楼府家丁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谦冷哼了一声:
“哼,楼员外、知县,他们可真比畜生还阴狠。就因为我拆穿了他们私吞税粮的阴谋,他们羞辱了我们还不算,还要对我下死手。这个家丁和那个衙役就是他们派来杀我们俩的。”
“啊?”小玉惊呼,“还好我们回来的晚,要是现在正在睡觉,那不就……”
“就会被衙役一刀宰了。”
“这些坏官!他们这样胆大妄为就不怕被朝廷调查吗?”
“呵,衙役先杀了我们,然后楼府的家丁再倒油放火,我们俩的尸体最后就会成为两具焦炭。县尉随便检查一下,对外说是我们自己晚上用火走了水,不小心把房子点了。反正我们也无亲无故,我们俩死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人会给我们伸冤的。”
小玉心情黯然,她没想到,自己和吴谦两个人离惨死就差那么一点。而且如果他们死了,恶人也受不到惩罚,他们也不会被人记住,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归为了尘土。
“没关系,”吴谦看向他们的茅草屋,目光冷峻,他抱着小玉说:“没人替咱们申冤报仇,咱们就自己报!从今天开始,我吴谦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欺负!”
两人心情平复了一下,就把衙役和家丁的尸体抬回了屋子里,并且把外面的血迹也收拾干净了。
然后吴谦让小玉收拾了一下细软,其实根本没多少东西,就几件衣服和小玉的琵琶。他自己跑到树林里,找到那个被杀进士吴谦,挖了个坑,把他的头和身子拼接好,埋了进去。
埋好后,他对着坟磕了三个头。
“入土为安。这位兄弟,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招人追杀,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你我同名同姓,我们收留了你,我妹妹为你送饭差点丧命,我又帮你找回了尸首,让你魂归大地。我们对你谈不上有恩,至少也算是有缘。今天我就斗胆顶替你的官位,去替天行道,希望你黄泉之下能助我一臂之力。假如有机会,在下定会查清楚你的死因,为你报仇。”
收拾完尸首,吴谦看那些沾上了血迹的灌木还是有些显眼,就打算把它们也给处理一下。可当他收拾到死者依靠的那棵大树下时,忽然发现在枯草丛下,竟然有一个小本子!
“这是……”
吴谦拿起本子翻开一看,发现里面写的密密麻麻,但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倒不是吴谦文化太低,他跟着学究早就学会了现在的文字,而是这本子里的字像是另外造出来的一种字体,和日常用的文字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这难道是……一种加密文字?这应该是那个人的东西,他看到黑衣人的时候知道自己躲不过一死了,所以在临死前把它藏在了杂草中,说明这个东西应该很重要。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他才招到了杀身之祸。”
吴谦心里想着,把这个本子装进了衣襟中。他不打算把这个东西告诉任何人,一是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二是如果黑衣人追杀那个吴谦是为了这个本子的话,那他也可以用这个本子反过来要挟黑衣人组织。
有一点吴谦一直都搞不懂,就是黑衣人为什么要绑架走小玉?
小玉刚才说,她给那个受伤的人送饭时,黑衣人刚好找到了他。黑衣人杀了那个吴谦,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了一遍,然后把自己也打晕了装在了袋子里。
如果是小玉目睹了黑衣人杀人的过程,黑衣人要灭口的话,那直接杀了小玉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绑架小玉呢?还有,黑衣人死前说的“意外收获”和“蝼蚁怎会知道凤凰的可贵”究竟是什么意思?
吴谦可以预料到,自己以后肯定还会和黑衣人组织接触,这个本子也许会有点用处。
吴谦收拾好这边,回到茅草屋那里,看到小玉已经打了一个小包袱,坐在院子里四处端望着等他。
“哥你可回来了!”小玉看到吴谦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有两具尸体,你又不在,我怕……”
“别害怕,”吴谦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两具尸体还有大用处呢。”
“用处?”小雨不解地问:“那有什么用处?我还想说呢,为什么不把他们埋起来?”
吴谦拎起那个家丁带来的桐油,泼到了他的茅草屋上,说:
“他们不是要来烧咱们吗?现在让他们自己也尝尝被火烧成炭的滋味!”
“我明白了!”小玉说:“你是让他们俩的尸体来顶替我们!”
“对!但也不全对!”
知县让衙役和家丁来谋害自己这件事肯定是偷偷进行的,不敢搬上台面。等明天,吴谦的房子被烧成灰,县尉主管治安,他肯定要过来调查。
他刚开始会以为这两具焦尸是吴谦和小玉的,但只要稍作检查,他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吴谦和小玉的尸首。再结合到迟迟不回去的衙役和家丁,他们便会明白这两具焦尸其实是衙役和家丁的。
但吴谦可以笃定,知县和县尉肯定还是会按原计划通报说这是吴谦和小玉的焦尸,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他们不能向别人解释为什么衙役和家丁的尸体会出现在吴谦的家里,那样他们谋害吴谦的阴谋就暴露了。
所以他们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这样一来,吴谦和小玉就完美地金蝉脱壳了。
第十三章 雷鸣大火
吴谦拿出一根火折子,用颤抖的手点燃了茅草屋。茅草借着桐油的威力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窜上夜空。火光倒映在吴谦和小玉的眼中,将这里所有发生的美好回忆都燃烧殆尽。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你要去梅阳县顶替那个人做知县吗?”
“嗯,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还有一件事?哥,你不会是想对付知县和县尉吧?不行的,”小玉使劲摇着头:“咱们现在是劣势,主动去打他们的主意无异于以卵击石。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是在咽不下这口气,等你坐稳梅阳县知县后,再上奏朝廷查抄他们也不迟。”
吴谦看着小玉,心想这个妹妹真的是聪明伶俐。他宠爱地笑道:
“我的好妹妹,你哥没那么傻,你说得对,现在咱们确实对付不了知县和县尉,我会到时机成熟时再对他们动手。但是还有一个人,我要在临走前送他一份礼物。我不是说过了嘛,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任何人!”
说完,吴谦抱着小玉上了马,用马蹄声告别了这里,这个他两世为人的时间里生活地最开心的地方。
马儿沿着小路奔跑,在吴谦的驾驭下并没有直接奔县界而去,而是在离楼员外的楼府不远的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
吴谦让小玉牵着马待在树林里藏好不要走动,然后自己偷偷向楼府摸了过去。
天空中又响起一声干雷,把小玉吓了一跳,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打雷刮风不下雨,正是杀人放火时!
夜黑风高,楼员外府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入了梦乡。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影子翻过后墙,跳进了院子。
吴谦先到楼员外卧室前,透过窗缝看到楼员外在床上睡得像猪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卧室,渐渐升起的火焰映射在吴谦的眼瞳里,像是复仇的烈焰。之后他又去了楼家小姐的卧室,同样点起了火。
“走水啦!走水啦!”
有家仆发现了失火,赶紧大声喊叫,整个楼府顿时喧闹了起来,一片混乱。然而现在正是熟睡的时间,很多人根本没能跑出大火。
吴谦又趁着混乱跑到柴房,把柴房点着后就翻墙跑了。三处同时着火,楼府那些醒来的人本就慌乱,根本忙不过来,叫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后,吴谦回到小玉这里,跨上马带着小玉就沿着小路飞奔离开。
小玉往回看了一眼楼府,发现楼府火光冲天,燃起的火苗像是一个高大的巨人,正吞噬着那里的一切。
“哥,你把楼府点了?”
“嗯,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当做咱们临走之前,送给他们的礼物。”
这就是吴谦的以直报怨!
少年骑着快马,奔驰在无边无尽的黑夜中。
城郊外山脚下的路都是崎岖小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棵棵树张牙舞爪,扑面向他们俩身上扑来,等到身边时又转而向他们身后跑去。
小玉的手紧紧地抓着吴谦的衣衫,不敢去看那些稀奇古怪的树影。
忽然,一道悲泣的女子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女子哭声?
吴谦感觉小玉抓他的手更紧了。他停下马仔细听了听,确实听到了一阵悲伤的啼哭声……
“哥……”
“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吴谦才不相信世上有鬼,只是这周围阴森的氛围挺吓人的。他向四周打量,发现这里其实是一片墓地。一个个坟头从地面上凸起,在这黑夜中显得异常恐怖。
呜呜……
呜呜……
声音还在继续,吴谦有点头皮发麻,难道有鬼?
吴谦拍着马慢慢向声源处走去。他来到一颗大柳树下,这里声音最大,下人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吴谦绕道树的背后,看到一个蹲坐在地上的女孩。
那女孩听到了动静,抬头一看,吓得跳了起来!
“啊!鬼……鬼……呜啊!”
吴谦忽然觉着这女孩有点面熟,这是……余儿?
余儿吓得捂住了双眼,浑身发抖大声哭泣。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看了一眼,这才惊讶地说:
“你是……吴……吴谦吴哥哥,和小玉姐姐?”
吴谦疑惑地问,“你为什么大半夜的在这里?”
吴谦心中警惕了起来,这人该不会是从楼府大火里逃出来的吧?如果是那样,现在她看到了自己,知道自己没死,那自己金蝉脱壳、诈死后冒充新官上任的事不就露馅了?
不过不应该啊,她再快能快得过马?
“我……我……”余儿哽咽着回答说:“就是因为昨天晚上你被娘子踢倒在地,我上前扶你,娘子生气了,她把我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呜呜……天黑了,我害怕,又不认识路,一个人摸到了这片墓地。呜呜……我快吓死了……”
吴谦松了一口气,说:
“还好你被赶了出来。”
余儿脸上挂着泪珠,心塞地问:
“吴哥哥你为何这样说,你也是看余儿笑话的吗?”
“你往那里看。”
吴谦指了指楼府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呀!那是楼府着火了吗?我……我要快点回去救我家娘子!”
她说着起身就要往那里跑。
吴谦冷冷地说:
“你救了她之后呢?还要回去过那种生活吗?”
余儿猛地怔住了。
“可我……还能去哪呢?”
小玉看着她,忽然开口说:
“余儿是吧,你怕死吗?”
余儿摇了摇头,“不怕。和死相比,其实我……我更怕没有尊严的活,永远被欺负。”
吴谦心中一震,这句话砸中了他心中的软处。
想有尊严的活着……不想被欺负……
余儿忽然抬起头看着吴谦,红着眼圈说:
“吴哥哥,我不想回去,我能跟着你吗?我以后给你和小玉姐姐洗衣做饭,只要你们给我口吃的,不打骂我,我保证可以把家务做的好好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小玉年龄相仿的苦命女孩,心中忍不住地感慨。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吴谦说:
“跟着我,你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余儿的眼神坚韧,“我只是不想像狗一样,整天被打骂地活着……”
小玉拉了拉吴谦的衣服,附在他耳边说:
“哥,收下她吧,怪可怜的。你又不忍心杀她,她回去的话会暴露你的行踪的。”
吴谦回头看向小玉说:
“可是小玉,你……不吃醋吗?”
余儿虽然穿着破旧,没有打扮,但长相娇小可爱,讨人喜欢,天然的一副美人胚子。假以时日长成之后,样貌绝对不输小玉。
吴谦是个男人,肯定喜欢美女,但是小玉就在他身边,他怕直接收下余儿后小玉误会他的人品,以为他是个好色之徒……
第十四章 收个小丫鬟
没想到小玉轻笑着摇摇头:
“哥,你想什么呢?能多个人照顾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你要冒名顶替那个吴谦去做知县,随行的连个丫鬟都没有,人家肯定会怀疑你的。”
余儿在马下疯狂地点头,“我……我最会做丫鬟了,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吴哥哥和小玉姐姐的!”
小玉冲着她笑道:
“好妹妹,我哪里需要你照顾,日后你只要把他照顾好,让我少操点心,我便很感激你了。”
得到了小玉的许可,吴谦催马走到余儿的跟前,弯腰伸手,将她搂到了马上,然后扬起马鞭狠狠地打在马屁股上。
“这一走,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你可不能再后悔了。否则,我也会杀了你。”
余儿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会说出这个狠话,她坐在马背上,缩在少年的怀抱中,感觉无比安全。
“余儿不会后悔的,死也不后悔。”
“余儿这个名字不好听,是他们侮辱你给你取的。你以后叫……叫米儿吧。”
以前他们俩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大米粥,但一年也不能饱饱地吃上几顿。
名字总是寄托着人的希望。
“米儿……好!我以后就叫米儿啦!”
吴谦骑着马向梅阳县赶去,在路上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米儿。因为米儿知道吴谦和小玉的一切过往,如果要把米儿留在身边的话,就必须让她守住所有秘密。
令吴谦有些震惊的是,米儿知道后竟然并没有害怕吴谦,反而觉着吴谦做的很解气。
米儿的脑子也非常灵光,她很快就把自己的角色变化成了一个书生的丫鬟,而且还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
她的新身份是十岁时被卖给了一个在山中隐居读书的书生,然后一直服侍他到中举做官。她对吴谦的称呼也改口成了“公子”。
连夜赶了一晚上路,远远地离开了伏山县,吴谦去镇上买了一辆板车。套上马后,三人坐在马车上更舒服了些。
吴谦一边赶路一边练习将自己的身份融入知县的角色。知县由朝廷直接指派,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愣头小子就能干得了的,若不好好准备,久而久之肯定会露出马脚。
所幸他要顶替的知县人际交往很少,还是明法科出身,专业方面正中吴谦下怀。身兼两世刑狱勘测之能,吴谦对于办案这一套流程和技能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老学究之前教了他不少关于官场的东西,仿佛早就知道他肯定会步入官场一样。
只要没有其他意外,单凭吴谦这一手验尸推断之术,就可以在官场站稳脚跟。
吴谦反复回顾温习着老学究教他的验尸技能,加强记忆。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蹦进了脑子里:
“洗冤草录…洗冤集录!”
吴谦猛然想到他上大学时老师说过古代有一位宋大提刑官写了《洗冤集录》一书,开创了中国法医鉴定的先河,难道老学究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宋提刑有什么关联?
可是《洗冤集录》吴谦以前看过,和老学究写的《洗冤草录》内容不太一样,两者名字也不相同,而且老学究姓李不姓宋。
难道仅仅是巧合?
“算了,不想这些,先度过眼下这一难关再说吧。”
收起了思绪,终于,在走了半个月后,吴谦总算到了梅阳县。令他比较惊讶的是,这个梅阳县真的是非常穷,比他之前待的伏山县小了整整一半!
“小玉、米儿,你们饿不饿?”
他们赶了半天路,还滴水未进。
“公子和玉儿姐姐饿,米儿就饿,公子和玉儿姐姐不饿,米儿就不饿。”
小玉笑着说:
“你这个丫头,饿了就直说。”
米儿缩缩脑袋吐了吐舌头。
他们走到一处馄饨摊,坐下来要了三碗馄饨,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馄饨摊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吴谦随口聊天:
“客官,看你们面生啊,是路过的吧?”
吴谦想了想,说:
“嗯,我们来做点生意。”
“生意?”摊主一脸的惊讶,“来我们梅阳县做生意,客官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吴谦有些不解:
“为何?哪的生意不是生意,偏偏这梅阳县的生意难道做不得?”
“你还不知道呢?”摊主坐了下来,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梅阳县里的所有商铺基本上都快被那两只老虎把持完了,他们低价强收,高价强卖,来这里做生意的就没有不赔的。我看客官你是第一次来,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了。”
“两只老虎?”
吴谦感觉想唱歌。
摊主左右瞅了瞅看没有什么人,凑过来低声说:
“就是我们梅阳县的主簿和县尉。他们两个人通过各种手段,基本上把梅阳县所有的商铺都把持在了手里,土地也垄断了十分之三,可不是大老虎?”
吴谦想了想,说:
“没人管他们?你们之前的知县呢?知县是一县之主,怎么会允许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客官呐,这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敢信,”摊主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梅阳县的知县,五年内来了三个,全都死于非命!县衙的大权基本上全部掌握在他们二人的手里。”
“死于非命?朝廷命官死于非命可是大事,州里没有派人来查吗?”
“查了啊!可是据说那三个知县身上连一道伤痕都找不到,也没有被下毒的样子,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听说过两天我们这里又要来一个知县,嘿,希望他不是个短命鬼。”
吴谦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来的这个县还真是龙潭虎穴!
不过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这里的知县连连丧命,而他顶替的那个人也是来梅阳县上任知县时被杀的,这几任的知县的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以确定的是,和他同名的那个吴谦知县是被黑衣人追杀杀害的,那么之前的知县死于非命,会不会也是他们干的?
吴谦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些事,说:
“他们二人可是本地宗族出身?”
“没错。”
老赵家由于本身得天下不正,皇帝为了加强集权,就连知县都是由朝廷直接指派,一般不会由当地氏族的人担任。不过,像县尉和主簿这种更小的官,虽然大多是举人出身,但在一些偏远地区,有时候也会由当地的名门望族推荐担任。
吴谦猜测梅阳县正是这样。主簿和县尉是本体氏族出身,在梅阳县家大业大,再加上如果没有知县制约的话,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他们俩人在这里做“土皇帝”,肯定不希望朝廷派人过来指手画脚。
那么,前几任知县的死就值得商榷了。
“对了客官,”摊主又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生意的啊?”
“哦,布匹生意。”吴谦随口胡答道。
“嘶……”摊主忽然皱起了眉。
吴谦觉察出了异常,“怎么了店家,有什么问题吗?”
第十五章 闯县衙
“我劝两位客官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做生意的地。就在前两天,我们本地做布匹生意的王善人一家四口突然死了,布匹生意马上就要落到那两只老虎嘴中。你们哪,挣不了这钱!”
吴谦一惊,一家四口突然死亡,这在本县绝对是一件大事。而自己作为即将上任的梅阳县知县,能不能站稳脚跟,就要看这件事怎么处理了!
他停下来手中的碗筷,拿出了两个铜板递到摊主的手中。
“店家,麻烦你和我详细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摊主说:
“说起我们梅阳县的王善人,那每个人都得竖大拇指。他们家是我们县里做布匹生意的大户,两位善人平常乐善好施,修路修桥都捐了不少钱。只不过他们俩没有儿子继承家产,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主簿的儿子,小女儿还未出阁,但马上就要谈婚论嫁,正在张罗婚事呢。
可就在三天前,大女儿回家省亲,一家四口吃了顿团圆饭。第二天一大早,仆人发现他们一家四口没有一个起床,全部死在了床上!”
吴谦接着问:
“县衙没有查验吗?”
“查了!还请了临县的仵作和县尉来验尸,结果呢,那四人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也没有一丝中毒的样子。最后得出了个害病猝死的结论……”
宋朝律法规定,本县发生的重大命案,出于避嫌的考虑,可以请临县的官员来验尸。这是一种防止本县人在自己案件上做手脚措施。
可吴谦心想,这其中绝对没那么简单!
无论是什么死因,都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就算是猝死,也有各种分类,怎么能如此草草了事呢?
如果临县的官员没被收买,那就是负责验尸的本事不行。
吴谦接着问:
“你刚才为何说这王善人家的布匹生意要落到县尉和主簿的手中?”
“嗨,你想想,他们家四口人全死了,可大女儿的女婿,也就是主簿的儿子还活着,那家产还不全落到他的手中了?”
吴谦摸出四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对店家道了声感谢,然后对米儿说:
“走,小玉、米儿,咱们便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般的梅阳县衙!”
梅阳县县衙,大堂内。
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脸上长着一大颗黑痣的四十岁男子正在低头看一封密信。他皱着眉头,手指捻着黑痣上长长的黑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壮年男子,他嗓门粗大,问道:
“杨主簿,怎么样?那个新来的知县死了没?”
杨主簿狠狠揪了一下黑毛,“何县尉,大事不好啊!”
“怎么了?”
“凤公子传来的信上说,派出去的杀手一直未回去复命,情况可能有变,让我们小心行事。”
何县尉眼睛瞪得浑圆,骂骂咧咧道:
“奶奶的!以前每次都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次花出去了这么大钱,怎么事情还搞砸了?那个什么凤公子到底还行不行?”
杨主簿阴阳怪气地说:
“也不是全搞砸了,王家的布匹行这不就要到手了吗?至于那个吴谦,只要进了咱们梅阳县,管叫他有来无回!”
“没错!”何县尉一拳砸在桌子上,“咱们哥俩的地盘,可不能让其他外人来分羹!”
这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杨主簿一看是自己的一个心腹,问道:
“何事如此慌张?”
“禀……禀主簿,”家丁气喘吁吁,“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什么知县,非要闯进来,小的把他给挡在了宣诏亭。”
何县尉看了杨主簿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杨主簿,咱们要怎么办?”
“想进咱梅阳县县衙容易,想坐稳屁股可没有那么简单!哼,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个吴知县!”
宣诏亭是州县官府专门为榜示朝廷的诏谕而修建的建筑物,一般位于衙署前面。吴谦三人站在宣诏亭,看着空空的榜文碑,马上感觉到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主簿和县尉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哎呀呀,下官不知吴知县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杨主簿和何县尉带着一行县衙工作人员,远远地就开始对吴谦作揖施礼。
何县尉也说:
“吴知县怎么不事先通禀一声,下官好和杨主簿带着百姓官员,一起去十里长亭处迎接我们的父母官呐!咦?吴知县就带了两个丫鬟吗?这哪行,我这就让属下给知县准备十几个丫鬟和杂役去。”
吴谦一看这两人走在队伍最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立即明白这就是摊主口中说的“两只老虎”。
他心中暗笑,这就准备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了?看来这梅阳县衙还真不是什么善地。
吴谦拱手作揖回礼道:
“呵呵,不劳主簿和县尉费心,我本就一个人在山林间生活惯了,要不是在父母临终前立下过话语,要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我才懒得出来。这位不是丫鬟,是我前段时间遇见的一个苦命人家的女孩。她家人得了急病,都死光了,我看她可怜,认她做了妹妹;这位是我的丫鬟,一直伺候我,我习惯用她,不需要其他人了。”
之前那个吴谦并没有亲人在世,所以吴谦便借口说小玉是她认的妹妹。现在吴谦最大、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自己对那个真正的吴谦并不太了解,只有文书上的寥寥数语。
所以他必须在一开始就给自己竖立一个与世隔绝的形象,与外界的交集越少越好,这样才能减少被人发现自己其实是冒官的几率。
杨主簿恭维道:
“呵呵,吴知县真是清廉高洁、爱民如子啊!”
几人客套了几句后,吴谦随手把文书递给了一个县衙人员,让他去办理交接手续。然后让杨主簿和何县尉领着自己去参观一下县衙。
吴谦看到杨主簿给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仆人便匆匆离开了。
吴谦心中泛起一丝讥笑之意,这梅阳县衙,果然是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