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渐进（42）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们是从S市出发去LV的。
难道说，他们以为我会直接回S市？
想到这里，我立刻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金秘书的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等待音，我的心跳不由地开始加速。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金秘书接起了电话。
“金秘书，你好，我是和叶。能麻烦请你帮我查一下，汤烨这两天有没有工作安排？”听到金秘书的声音，我顿时松了口气，在电话那头镇定地向金秘书问道。
金秘书对我的来电似乎感到非常惊讶，她犹豫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要问汤律师的工作安排。
我能明白金秘书的顾虑。
她毕竟是汤烨的秘书，如果因此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免不了要受到汤烨的责备。
我微微笑了一声，对金秘书说道：“是这样的，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你们汤律师担心我，非要过来陪我。律所年前事情多，我怕他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安排，别因为我耽误了。”
听到我的解释，金秘书顿时放下心来。
她一边在电脑上看着汤烨的行程安排，一边在电话里对我说道：“汤夫人，汤律师是有两个预约，不过，一周之前已经全部取消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安排，还请您安心养病。”
说完，我和金秘书客套了两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每年年终，汤烨的事情确实不多，金秘书不知道汤烨的去向，似乎也不足为奇。
看来，现在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就只剩下蓝家大宅了。
我在酒店门口，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蓝家一探究竟。
随着车辆逐渐靠近蓝家大宅，我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蓝家大宅所处地理环境优越，但是，距离主城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车流量并不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今天的车流量格外的小。
我在手机上浏览了一下本地资讯，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犹豫了一下，用当地话向司机问道：“师傅，H市这两天有什么新闻不？”
“H市这地方天天都有新闻，姑娘，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啊？”
“我就是觉着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们这一进虹榕路，路上基本都没有车啊？是不是这附近出了什么新闻？”
司机师傅看我愿意说话，自然乐得聊上几句。
“姑娘，巧了，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给你说个媒体都不敢报的新闻，只有我们出租车司机知道。听说，这两天当地一大户人家遭遇入室抢劫，全家被灭门啊，连保姆都不放过。好在孩子在外地，没有受连累。因为这件事，我们现在都不敢来这边拉活儿了。”
“大户？这是哪家啊？警察没介入吗？这么大的新闻，媒体怎么会没有报道呢？”我连忙问道。
“具体哪家我不清楚，不过警察确实来了。这事说来也奇怪，按理说，这样的案子，媒体早应该做专题报道了。但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家媒体敢报。”
“那您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我试探着问道。
“我这是前两天，听一个值夜班的兄弟说的。住虹榕路的都是有钱人，那些富二代在市中心玩过之后，晚上偶尔也会不找代驾，直接打车回去。他告诉我，几天前，凌晨的时候，他送一帮客人回虹榕路。他对这边不熟悉，在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开错路了，开进了一户大宅的入户路。”
“在院门前，他看到那户人家入户院门开着，外面围的全是警车。我那兄弟好奇心重，就下了车，在附近偷听了两句，他这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事儿，我们司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就没人敢去查个实在。您呐，也就当个都市怪谈，听着玩儿，也别太当真了。”
如果司机师傅说的是实情，我似乎能够理解大家集体失联的原因了。
小瑾只是跟我说，汤烨平安无事，但是，她并没有说蓝家和江家无事。
只不过因为我身体不适，不愿多想，所以才默认这段时间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想想也对，我把印章在萧家老宅的假消息传递给了绑匪，还耍了他们一顿。
以他们的行事作风来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还是一无所获，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据我推断，很有可能，在我进入萧家老宅之后，这帮丧心病狂的匪徒直接把目光转向了蓝家。
如果蓝家真的出事，江家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江东权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知道我戏弄了那帮绑匪之后，他不可能不考虑他们的报复行为。
如此想来，结合司机师傅所说的情况，我推测，应该是蓝家发生了什么事，江东权借此把所有人都保护了起来，所以我才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
萧家老宅是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存在，我打着为自身安全计的旗号待在那里，他们自然不用考虑我的安危。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分析，他们现在要么被藏在了某个地方，要么都在蓝家大宅，受专业人士的保护。
想到这里，我不禁急切地想要立刻赶到蓝家，验证我的想法。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进入蓝家的入户路前，我便下了出租车。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独自向入户车道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下雪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条路确实不短，我走了十多分钟才看到蓝家的院门。
看到院门外的警戒线，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看来司机师傅所言非虚，蓝家应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连忙在感应摄像头前晃了晃，可是门卫半天都没有应答。
难道说，他们已经全部撤离大宅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都已经到门口了，不管他们在不在，我都要进去看一眼。
我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一边打量着面前的高墙。
我反复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借着道路旁的石头，翻过了蓝家的围墙。
第十八章——渐进（43）
大宅的围墙不算矮，虽然我已经千般小心，但是，翻过去的时候，我还是摔了一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我的耻骨蔓延开来，可是，现在的我根本没心情管自己是否受伤，我只想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我连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蓝家大宅。
蓝家帮佣众多，可是一路上，我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积雪和落叶掩盖了通往大宅的道路，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蓝家断不会让庭院如此荒废。
看到蓝宅大门，我的脚步停在了楼梯下，迟迟不敢上前。
迟疑了片刻，我做了几次深呼吸，走向了大门，双手颤抖着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我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犹豫了好久，才开始用力拉门。
可是，门却纹丝不动。
大门已经上了锁，看来他们并不在这里。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脚步鬼使神差地挪向了窗户那边。
蓝家的窗户很高，我只能踩着墙角线，扒着窗边，看向屋内。
可是窗户被窗帘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根本无法从外面窥探里面的情况。
“沐沐，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正趴在窗边，想要通过窗帘隐约的缝隙查看屋内的情况。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个不小心，没有扶住窗沿，直接从上面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汤烨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见我倒下，他立刻伸出双手，借势将我抱在了怀中。
我没有想到汤烨会在这里，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惊讶，还是身体传来的异样，我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汤烨脱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看到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颔首微笑，声音轻柔地对我打趣道：“沐沐，看到你老公就这么激动啊？”
“汤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我看着汤烨语无伦次地向他问道。
“安顿好爸妈后，我本想去即刻启程去萧家老宅接你。后来，金秘书告诉我，你之前联系过她。我便明白，你已经离开了萧家老宅。”汤烨一边理着我的头发，一边温柔地向我解释说。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依偎在汤烨的怀中，轻轻问道。
“我们是夫妻，心意相通的。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打听消息，所以，就立刻赶了过来。好了，外面冷，我们上车再说。”
说完，汤烨扶着有些虚弱的我上了车。
汤烨一边启动着车子，一边语气中略显严肃地向我问道：“沐沐，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不是告诉过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让它顺其自然就好吗？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换我回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现任何意外，我也不会苟活下去的。”
我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靠在座椅上，对汤烨勉力说道：“那个时候我没有多想，只想救你出来。那种情况，如果是你，你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不是吗？汤烨，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沐沐，我是你的丈夫，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请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好吗？”
“可是，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汤烨便打断了我。
他转过身紧紧握住了我的肩膀，眼睛微眯，神情严肃地对我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没有可是！沐沐，你对我太不信任了。我告诉你，以后不准你再冒这种险，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汤烨的语气异常坚决，根本不容丝毫反驳。
我抿了抿嘴唇，把刚刚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换了种歉意的口吻，对他安抚道：“汤烨，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我低下了头，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因为情绪的影响，我的眼角开始有些湿润了。
看到我如此诚恳地道歉，汤烨无奈地笑了出来。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
“在老公面前，不用故作坚强，想哭就哭出来。沐沐，我带你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离开蓝宅的路上，我强打着精神向汤烨问道：“汤烨，爸妈他们都在哪里啊？”
“他们都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你来安排就好，我都可以。汤烨，一会能不能在路边的咖啡店停一下，我想喝杯热的东西。”我闭着眼睛，捂着肚子，声音虚弱地对汤烨说道。
汤烨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连忙将车停在了路边，不无担心地向我问道：“沐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别担心，可能是受凉了，喝点热的东西就好了。”
汤烨快速点了点头，连忙下车，跑进了路边的咖啡店。
没过一会，汤烨便将一杯热热的摩卡递到了我的手上。
他声音中透着担心地向我关心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还是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摇了摇头，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小声嗫嚅道：“不用。我就是肚子有点痛，回家吃点止痛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汤烨探了探我的额头，语气略带急躁地说道：“沐沐，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这种情况为什么还要强撑？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
“我担心你嘛！一回到家找不到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真的好害怕！”我一时情绪没有绷住，对汤烨大声吼道。
明明身体还很虚弱，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对汤烨如此无理取闹。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对汤烨用这种态度说话。
汤烨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一向对他温柔体贴的我，居然会如此大声吼他。
汤烨没有说话，挂了档，直接带着我向医院的方向驶去。
第十八章——渐进（44）
话一出口，我便立刻后悔了。
但是，天底下哪里有卖后悔药？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思考着应该怎么向汤烨道歉。
可是，我的腹部就像安了电钻似的，疼痛如同海啸一般不断地向我袭来。
身体的不适，让我的大脑像一团浆糊一样，根本没有办法想任何事情。
到了医院，汤烨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立刻抱着我下了车。
挂号，看诊，检查，经过一系列的流程，汤烨的鬓角渗出了丝丝细汗。
医生看了看报告单，又打量了一下我和汤烨，轻车熟路地对汤烨说道：“先生，你是患者家属吗？”
汤烨连忙点了点头，回答说：“是的，我是她丈夫。”
医生皱了皱眉头，看着报告单，接着对我们说：“患者的情况比较特殊，我需要请妇产科的大夫下来会诊。”
听到“妇产科”三个字，我和汤烨瞬间愣在了当场。
医生见我们如此反应，似乎也是见怪不怪。
他没有理会我们，直接打了个电话，向妇产科提出了会诊的要求。
不一会，妇产科的医生来到了门诊。
两位医生交流之后，妇产科的医生对我进行了新的检查。
她一边写着报告单，一边面色凝重地说道：“你早期流产。好在宫内干净，没什么大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听到这个结果，汤烨手中的病例滑落在了地上。
看到汤烨呆若木鸡的表情，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打击一定很大。
我轻轻伸出手，拉了拉汤烨的衣角，嘴角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对他安慰道：“汤烨，医生说我没事，带我回家好吗？”
汤烨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抱起了我，带着我回到了车上。
汤烨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满是自责地说道：“汤烨，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汤烨一直很期待家里能够增添新成员，但是，依据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家根本不能接受新生命的到来。
我们本想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再讨论这个事情。
没有想到，我和汤烨的第一个孩子，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与我们见面、告别。
看着汤烨那失落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这时，汤烨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两颊不知不觉中，多了两道泪痕。
“是我的错，沐沐，都是我的错。沐沐，是我不好，明明知道现在局势不明，我不应该心存侥幸的，我不应该因为我的私心让你受这样的苦。沐沐，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听着汤烨带着哭腔的自责声，我知道，这种时候，他并不会比我更好受。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此时此刻，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也许，就像汤烨所说，既然没有那个能力，就应该学会顺其自然。
我不应该找小瑾，也不应该提出去萧家老宅，更不应该来蓝家大宅……
今日之祸，我至少有七成的责任。
过了许久，汤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一边用柔软的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一边在我耳边怜惜地说道：“沐沐，我现在联系一家疗养院。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要管，让我陪你去那边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
现在大家都在惶惶不安中挣扎，我真的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独自躲起来吗？
“汤烨，我……”
“沐沐，你刚刚小产，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一丁点伤害。求你了，听我这一次好吗？”汤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没有等我给出回答，便再次对我恳求道。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的我也许除了休息，什么也做不了了。
看着汤烨殷切关怀的目光，我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
我依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汤烨，我听你的。”
听到我的回答，汤烨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却又带着苦涩的微笑。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我安顿好之后，便带着我向疗养院的方向驶去。
漫天飞雪，寒风呼啸，严冬时节来这里，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是，蓝杉的眼前只有这一条路。
她不能假手他人，更不能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皑皑白雪掩盖了路牌和道路，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常年积雪，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随着海拔逐渐上升，阳光愈发的刺眼，空气也愈发的稀薄。
天色并不好，看样子，一场暴风雪即将来袭。
蓝杉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坐标，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这种海拔的山峰，对于挑战过“七峰两极”的她，没有丝毫的难度。
和艾伦一起进行探测的那些年，他们遇到了太多的困难，处理过太多的突发状况。
即使天气不好，即使路线不熟，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有充足的经验和自信，能够解决所有未知的危险。
可是，回到S市的这几年，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外勤的工作，她悉数交给了苏恒。
疏于训练的她，在体能上，难免会感到有些吃力。
虽然体力有些不足，但是，蓝杉不敢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要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到达目的地。
过了虎风口，风更加强劲了一些。
雪花随着山风肆意地席卷蹂躏着这片荒川。
这里本是生命的禁止区，可是，为了信仰，总有人选择在这里修行。
阳光随着云层的变化，随机地扫描着这片惨白的区域。
这时，透过雪镜，蓝杉看到了点点金光。
她笑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道：“终于到了。”
她加快了脚步，向着金光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日落时分，一座红墙金顶的寺庙，终于出现在了她眼前。
寺庙大门紧闭，仿佛在无声地拒绝着外界的打扰。
蓝杉可管不了这些，她很清楚，她的到来就是为了毁灭这圣境中的安宁。
她走到被冰雪封印的大门前，轻轻叩响了大门。
第十八章——渐进（45）
黄铜敲击着冰层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寺庙。
声音异常刺耳，好像是末日的丧钟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没过多时，寺庙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一位穿着红色布袄的年轻札巴为她打开了大门，将蓝杉迎进了寺庙。
随着气候的变化，寺庙不似从前一般闭塞无人知晓。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心智坚定的朝圣者，怀着无比神圣的心，前来这里洗涤心灵，感受上苍赐予的力量。
可是，这样的季节，进山的道路会被自然的力量所封印。
朝圣者不会忤逆自然的指引，他们会安静地等待着道路的重启。
虽然极为罕见，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可怜的羔羊，在寻找生命真谛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误打误撞闯入了这片圣境。
为了能够继续他们的旅程，他们不得不借宿这间庙宇，以期能够回归到正常的道路上。
年轻的札巴听到敲门声，心想今日大约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
他连忙走出了温暖的僧舍，为迷路的旅人打开了大门。
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札巴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惊恐。
她是圣境的毁灭者，这个念头随即浮现在了札巴的脑海中。
蓝杉没有理会札巴，径直走进了寺中。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随即定格在了一间佛殿之中。
她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向目标走去。
札巴没有阻拦，邦达仓格西告诉过他，这段时间有“贵客”临门，勿要挣扎。
邦达仓格西在佛殿里摇着转经筒，平静地看着手中古老的经文。
即使听到外面传来了不一般的动静，他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蓝杉盘腿坐在了格西的身旁，年轻的札巴给她奉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
蓝杉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静默地等着老格西看完手中的经卷。
她很清楚老格西的命运，所以，她愿意在此刻展现自己的耐心。
一杯奶茶尽了，老格西神情超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经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蓝杉将杯子放在了一旁，跟着老格西站了起来。
她随即拿出了笙幽玉佩，交到了老格西的手上。
老格西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殿内的金身佛像前。
他轻轻将玉佩放置在了佛像前的香案上，佛像的心口随着链条的牵动缓缓打开。
老格西虔诚地从佛像心口的暗盒里取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金匣。
他拈花一笑，郑重地将它放在了蓝杉的手中。
老格西的脸上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的笑容，他释然地说道：“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说完，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神情自然地念着经文。
渐渐的，老格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佛珠从他手上滑落，一颗一颗散落在佛殿内。
随着佛珠的滑动，他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这佛殿之中。
蓝杉拿着金匣走出殿外，身后随即传来了札巴们进殿的声音。
看着外面的天色，暴风雪已至，蓝杉不得不留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天气转晴。
老格西早已做好了安排，札巴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伴神前行，化身涅槃，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一天一夜，伴随着风雪声，经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风雪停了，太阳的身影重现天空，蓝杉再次踏上了行程。
年轻的札巴们从院内封住了大门，达玛如的声音随着蓝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天气渐暖，春芽欲露。
疗养院在H市的郊区，这里设施完善，周围青山绿水，极适合身体虚弱的人调养生息。
“断山幽冥无前路，半桥晴明是归处。”看着窗外清秀的景色，我不禁脱口感慨道。
“沐沐，你在说什么？”汤烨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给我剥着橘子，一边不解地向我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向汤烨解释说：“是齐老太太留给我的手札里面的一句话，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终于明白了。”
“齐老太太？手札？沐沐，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汤烨皱了皱眉，目光里面透出一丝忧虑地向我问道。
“汤烨，你知道笙幽玉佩吗？”我的目光看向了汤烨，脸上露出一副无知单纯的表情向他问道。
汤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咬了一下嘴唇，向我反问道：“沐沐，你觉着我应该知道吗？”
我掩面笑了一声，拉着汤烨的手，对他轻柔地说道：“这不重要。汤烨，不管你知不知道笙幽玉佩，我现在都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希望以后能够帮到你。”
汤烨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轻声细语地说道：“好，沐沐，你说。”
“齐老太太的先辈曾将两件重要的物件，以笙幽和笙晴玉佩为约，藏在了两座藏传寺庙里面。按照她与堪布的约定，只有出示玉佩，才能取出相应的物件。那两样东西并不属于她，而是萧家家主交予她保管的。”
“其中，笙幽玉佩对应的东西，是为了弥补萧秉曾经犯下的过错而准备的。那样东西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旦取出，则意味着一切终结的开始。萧木瑶已经把玉佩给了蓝杉，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取出背后的那样东西。至于她想怎么做，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汤烨，对于我们来说，重要是笙晴玉佩。它所对应的物件，是萧家家主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们遇到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带着笙晴玉佩，去取出那件东西。只要你把那个东西牢牢地握在手里，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们有什么应对之法，你都能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听完我的话，汤烨的目光越发地暗淡。
他动了动手指，声音有些干涩嘶哑地向我问道：“沐沐，我一直不问，是因为我不想给你压力。我真的很爱你，我不想我们的感情因为外界因素受到影响。但是，比起这些，我更怕的是失去你。沐沐，你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要对我说出这些像是遗言一样的话？”
第十八章——渐进（46）
我轻轻抱住了汤烨，微微笑着，对他说：“汤烨，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汤烨，别问了好吗？答应我，等这些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就回归普通的生活。我们一起努力工作，一起养育下一代，再也不要理会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汤烨轻咬了一下嘴唇，他轻抚着我的头发，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舍和自责地对我回答说：“好，我答应你。”
冬日明媚，春风将至。
毕竟年轻，在疗养院休养了几天之后，我的身体便完全恢复了。
汤烨看到我不似前些天那样憔悴不堪，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疗养院的医生似乎也很惊讶我的恢复能力，在给我做出院检查的时候，他笑着打趣我说：“从医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恢复能力最好的，专业运动员都达不到你这水平啊！”
汤烨听到这样的评论，喜悦之情立刻溢于言表。
“那……医生，我还能再有孩子吗？”我犹豫了一下，看着医生紧张地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汤夫人，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不过，虽然你确实恢复得很快，但是，备孕还是要再等等。”
医生看向了汤烨，对他交代道：“汤律师，为了汤夫人的身体能够恢复到最佳的备孕状态，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汤烨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脸宠溺地笑着盯着我看。
医生离开后，我一边摆弄着汤烨的手指，一边羞涩地对他说道：“汤烨，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汤烨的手宽大厚实，手指却纤细修长。
看着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细嫩一些，我不禁心生羡慕。
果然握笔杆子的手，要比天天碰化学试剂的手保养得好。
“沐沐你怎么会这么好看，怎么都看不厌。”汤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爱意地说道。
“汤烨，医生说了，这段时间，你要忍耐……”我低着头，双颊绯红地对汤烨娇真地说道。
“是啊，我忍的好辛苦的。沐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些奖励啊？”汤烨用着有些无赖的语气，一边轻抚着我的头发，一边对我说道。
听到汤烨这么调皮的话语，我忍不住快速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主动给他“奖励”，汤烨居然像个青涩的少年一样，脸红了起来。
有些不知所措的他，立刻将目光转向窗外，生怕让我发现他的拘谨。
雪早已停了下来，窗户上的冰花也随着和煦的微风离去，冬天留下的只有雪花融化的潺潺水声。
这时，汤烨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号码，随即把屏幕转向了我。
看到是江东权的电话，我立刻点了点头。
汤烨会意，按下了免提，接起了江东权的电话。
“汤烨，你们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派人过去保护你们？”
“江伯伯，我们都好，您不用担心。”汤烨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说道。
“那就好。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们还是尽早住到安全屋，别让你们父母担心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跟沐沐商量一下，尽快给您回复。”
说完，两人便挂了电话。
汤烨耸了耸肩，微笑着看着我问道：“沐沐，今天要不要去见见爸妈？”
我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我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们。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转念一想，停顿了一下，对汤烨接着说道：“汤烨，我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爸妈他们？多事之秋，还是别给他们增加压力了。”
汤烨点了点头，端起了餐盘里的天麻乌鸡汤，准备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喝。
大约是因为体内激素失调的缘故，这几天我毫无食欲。
几乎每一餐，都是汤烨连哄带骗喂下去的。
现在我身体恢复了，食欲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各种美味佳肴。
面对这寡淡的炖汤，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我嘟着嘴，对汤烨撒娇道：“汤烨，我喝了好多汤，现在不想喝了。我想吃点实在的东西，带我去吃红烧狮子头和蟹粉汤包，好不好？”
汤烨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放下了汤碗，笑着对我说道：“行，你想吃东西就行，现在就带你去吃。”
出了疗养院，我们直奔当地一家淮扬菜馆。
久不沾荤腥的我，立刻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看到我一个人将桌子上的菜一扫而空，汤烨连忙按住了我的手，又高兴又担心地说道：“沐沐，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不过，咱们还是要适量。喜欢吃的话，我们晚上再来。”
我点了点头，随即放下了筷子。
我喝了口茶，看着汤烨问道：“汤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去了安全屋？”
汤烨放下了筷子，给我的杯子里添了些水，说道：“得知你戏弄了那帮绑匪之后，那帮匪徒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江伯伯自然要为此做准备。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他把我们全体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之后，我本想立刻去萧家老宅找你的，却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看蓝家门口拉起了警戒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蓝家确实出了点事，不过，不是因为那些绑匪，是萧老太太。”
“萧木瑶？她怎么了？”
“她突发心脏病，江伯伯担心送医途中出意外，所以派人封锁了蓝家。”
年近耄耋的老人，突发心脏病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发病的时间是不是太巧了？
萧木瑶该不会是出于什么特殊目的，故意装病吧？
我正在想着这个问题，汤烨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
“对了，沐沐，问你件事。我们托运的行李到现在一直没收到，我想，可能直挂到你的名下了。你能把你回来的航班号发给我，我来查一下吗？”汤烨看似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向我问道。
第十八章——渐进（47）
我下意识地刚想说飞机代码，但是，就在开口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是和小瑾一起回来的，回来的航班根本不是普通民航。
如果我们的行李直挂在了我的名下，下飞机的时候，小瑾会直接给我的。
汤烨突然这么问，难不成是想调查小瑾的身份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能告诉汤烨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对汤烨说道：“行李应该还是挂在原来的航班下了。我回来打电话去航空公司问一下，现在很可能在S市的机场。”
汤烨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反而说道：“我来问吧！行李里面有婚后你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我不想弄丢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决定前往安全屋，与久别的父母重逢。
根据汤烨的描述，江东权安排的安全屋位于老城区的郊区。
那片是规划的拆迁区，人烟稀少，周围布局复杂，是建设安全屋的最佳地点。
安全屋设立在了一间平平无奇的平房之内，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与周围建筑有什么其他不同。
平房里面是普普通通的摆设，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家具上面落满了灰尘。
安全屋并不在上面，只有通过暗门，走到地下，才能进入设施完善的安全屋。
进入安全屋后，第一位迎上来的便是我妈。
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我妈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看到这幅场景，汤烨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我们母女重逢。
我妈一边轻打着我的肩膀，一边语气中既怀着担心又带着愧疚地对我责备道：“沐沐，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你这孩子胆子怎么那么大，你说，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你妈这一把年纪怎么办啊！沐沐，以后别再冒这种险了，我实在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孩子的打击。”
我轻轻抚了抚我妈的背，轻声对她安慰道：“妈，你别难过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妈，汤烨把我当小猪养，我刚才吃多了，现在好渴，想喝水。”
我妈突然破涕为笑，她假装用力打了我一下，一边给我拿着水，一边对我略带不满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做事还那么没个分寸。多大的人了，自己吃东西都没个把握。你不在的时候，你公公婆婆都特别担心你，喝完水，赶快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别让他们担心了。”
听到我妈这么说，我匆忙地接过了水瓶，连忙拉着汤烨向他父母的方向走去。
谷芷汀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语气透着感激和愧疚地说道：“沐沐，还好这次有你。不然，汤烨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谷芷汀的心情我能理解，安慰了她几句之后，我把目光再次转向我妈，问道：“妈，只有你们住在这里吗？其他人呢？”
我妈回答说：“我们是分开住的。蓝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大好，为了照顾她，他们两家住安全屋就不太方便了。”
我抿了一下嘴唇，试探着问道：“妈，那蓝杉也回来了吗？”
“没有，我听说，她和她父亲吵了一架，至今为止都联系不上她。唉，现在情况这么不稳定，希望那孩子没遇到什么危险。”
“那……云桐呢？他回来了吗？”
“沐沐，你刚回来问这些做什么。萧家老宅那种地方，什么都没有，这段时间待在那边，你受了不少苦吧？看你这气色都差成什么样了，这几天就别乱跑了，老实在这边待着，你妈我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说着，我妈便起身要去厨房给我炖补品。
看到我妈离开，汤烨尴尬地笑着低声向我问道：“沐沐，是不是这段时间我没有把你照顾好啊？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啊，妈怎么会觉着我亏待了你啊？”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嬉笑着向他说道：“你照顾的很好了。你看我妈准备的补品，她哪里是心疼我，分明是觉着你辛苦，碍于丈母娘的身份又不能直说。所以，她只好打着我的旗号，实则给你补身体呢！”
汤烨惊讶地向厨房的方向看去，看到我妈手里的食材，他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得意洋洋地说道：“果然妈还是最疼我了。”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转头看向汤烨问道：“汤烨，你先别得意。这安全屋只有两间卧室，晚上我们住哪里啊？”
汤烨怀着我的肩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我随口说道：“当然回家住啊！”
我惊讶地问道：“回、回家住？我们俩不在保护范围内吗？”
汤烨随意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带着一丝傲娇的语气，对我反问道：“有你老公保护你，你觉着还不够啊？”
我干笑了两声，心里暗戳戳地在想：汤烨刚被绑架，他这是哪来的自信，确定能够不受他们的威胁啊？
不过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汤烨应该也会有所警觉。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我想，我们的春节大约是要在这里度过了。
为了营造些节日的气氛，我们把这里简单地装饰了一下，不至于让这里太过单调冷清。
下午的悠闲时光，我们陪着父母聊了会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的话题避开了蓝家和江家，也没有提及任何有关三十年前的案子。
不出我所料，我妈果然还是心疼女婿。
我们离开之前，我妈用各种理由，让汤烨吃完了整整三炖盅的补品。
我妈对汤烨的关心，让谷芷汀都觉着自愧不如。
因为补得太狠，汤烨吃完之后，刻意与我保持了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违背了医嘱。
和汤烨离开安全屋后，我的手机一下子进了好多信息。
有相当一部分消息，是下午发过来的。
我这时才意识到，安全屋周围布置了信号屏蔽器。
如果不通过警方设置的电话，这里根本无法与外界产生任何联系。
第十八章——渐进（48）
看到安全屋附近密密麻麻的摄像头，我似乎能够明白，萧木瑶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现在的情况，一日三变。
如果这种时候被强行安排住进安全屋，萧木瑶很难再做出任何有效的安排。
打着身体不好的旗号，她自然不用住安全屋。
医院里面，监视也会少很多，能够极大地方便她的行动。
由此看来，老太太果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安分，她私下里应该利用萧家的资源和人脉进行了不少活动。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暂时都不重要。
现在我的心思，不得不放在三十年前的案子上。
惠风和煦，天气清朗。
苏恒早早地等在了S市的机场，手机里面实时追踪着蓝杉的航班动态。
严莳看到苏恒如此紧张，他笑着对苏恒打趣道：“杉姐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出外勤，你怎么那么不放心啊？”
苏恒白了严莳一眼，有些不满地说道：“她是我姐。”
听到苏恒的回答，严莳尴尬地摸了摸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简单的四个字，其实已经挑明了蓝杉在苏恒心中的地位。
虽然蓝杉对他们有着同样的信任和倚重，但是，在他们二人心中，蓝杉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对于苏恒，蓝杉是唯一的亲人；对于严莳，蓝杉是黑暗中的圣光。
没过多久，苏恒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像见到久未归家的母亲一般，蹦蹦跳跳地立刻向蓝杉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趟旅行，蓝杉清减了不少，脸上也写满了倦意。
蓝杉见到苏恒，很自然地把身上的背包递给了他。
苏恒掂量了一下背包的重量，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杉杉姐，你就应该带我去的！”
蓝杉拍了拍苏恒的肩膀，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中满是疲惫地说道：“行了，别说这些了。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一下。”
苏恒乖巧地点了点头，迎着蓝杉上了车。
蓝杉调整了一下座椅，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对严莳吩咐道：“严莳，回公司。资料都准备好了吗？等一会我要听你的汇报。”
严莳点了点头，随即关上了车上的遮光窗帘。
车内的光线暗了下来，蓝杉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回到办公室，蓝杉立刻换了一副精神状态，全然没了刚才的倦怠之气。
她一边听着严莳汇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处理着工作上的邮件。
不过几天的时间，她的工作邮箱里已经积累了几百封邮件。
枯燥繁冗的工作内容，看得蓝杉心里有些厌倦，她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照片上。
四人的合照，是和叶之前提议拍的。
和叶与江承泽前往萧家老宅之前，她只觉着这两个人根本是无可救药的大累赘。
除了给自己惹麻烦，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一点值得利用的地方。
但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能够顺利达成，她又不得不把他们留在身边照顾着，扮演着她本应扮演的角色。
萧家老宅的事情发生以后，她不禁开始追忆起了过去的时光。
虽然他们很烦人，但是，他们二人却真真切切地给了她一份纯真的爱情和一段真挚的友谊。
这种情感，蓝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蓝杉不禁在想，如果他们现在还在自己身边，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强行把严莳赶出门，强拉硬拽着带她回家休息。
想着想着，蓝杉的眉梢浮现了一丝欣慰之情。
正在汇报的严莳突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汇报的内容，哪一点能让蓝杉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立刻停了下来，不敢接着刚才的内容继续说下去。
蓝杉的目光回到了屏幕上，她一边处理着邮件，一边向严莳问道：“然后呢？”
严莳匆忙看了一眼笔记本，就刚才的内容继续汇报着。
蓝杉处理完了工作上的邮件，严莳也结束了自己的汇报。
但是，严莳提供的信息，让蓝杉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蓝杉冷笑了一声，心想：汤烨还真是闲不下来，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的动作倒是迅速，该安排的事情倒是一点都没耽误。
不过，蓝杉对云桐的表现倒显得颇为意外。
没有想到，江承泽的离世反而改变了云桐的心态。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云桐独自一人竟也能控制得住局面。
不过，即便如此，蓝杉当前还是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萧家老宅之后，和叶的举动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江承泽能够帮到她的了。
“和叶背后帮她的人查清楚了吗？”
想到这一点，蓝杉不得不谨慎一些。
这次，这个神秘人物影响了汤烨的计划。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给自己送上一份“惊喜”。
蓝杉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汤烨，应该都不会再小觑这个在暗地里帮助和叶的人了。
严莳摇了摇头，回答说：“目前还没有线索。按照苏恒的说法，他确实感觉有人在跟和叶进行联络。但是，在他进一步追查的时候，这人就像透明人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继续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蓝杉犹豫了一下，看向严莳问道：“叶子她……没事吧？”
毕竟是多年的好友，知道和叶流产的消息，她还是不免想要关心一下。
“从医院和疗养院的记录来看，叶子姐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严莳翻看了一下笔记本，谨慎地向蓝杉回答道。
蓝杉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心想：有汤烨在和叶身边照顾，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且不说，因为他们的计划，汤烨不能让和叶出事。
和叶这次还是因为他的失误，才让她失去了两人的孩子。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扮演着什么身份，汤烨都会尽力护她周全。
“杉姐，还有其他什么安排吗？”严莳见蓝杉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从萧家老宅的事情发生以后，严莳做事处处提着小心，生怕自己再次成为蓝杉计划中那不确定的变数。
“做好自己的工作，剩下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的。”
听到蓝杉的回答，严莳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蓝杉的办公室。
第十八章——渐进（49）
月色清凉，寒意越浓。
回到家后，汤烨神色略显疲惫地对我说道：“沐沐，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睡了。”
汤烨从绑匪那边脱身之后，忙东忙西，安顿完父母，紧接着又来照顾我。
汤烨又不是机器人，不管他的精力有多充沛，也总有个限度。
我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和他道了晚安。
没过一会，卧室里便传来了他熟睡的呼吸声。
我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走进了隔壁的书房。
我刚离开安全屋，小瑾便给我发了消息，说希望与我联系一下。
因为汤烨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复小瑾。
“小瑾，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没想到你这么快能联系我，你家汤律师不在吗？”
“他已经睡了。”
“哇，汤律师居然会在你之前睡？简直难以置信啊！我还以为他是机器人，根本不需要休息呢！”
听到小瑾的玩笑话，我无奈地岔开话题，说：“小瑾，别打趣汤烨了。你这个时候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好了，说正事。你那边有人在查我了，动静不小，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把我找出来啊！”
我抿了抿嘴唇，问道：“小瑾，你知道是谁在查你吗？你做事一向谨慎，他们是怎么发现你的存在的？”
“和叶，这个时候能不能不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我当然知道是谁在查我，只是，你没有必要知道具体的情况。这件事情是我欠考虑，参与的有些过分，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你不用担心，他们什么都查不到。过段时间，等他们的注意力稍微转移一点的时候，我会合理化一些事情，让我的存在彻底消失。只是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承认有人在帮你，明白吗？”
“小瑾，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该说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对了，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就是牛全福那边的事情。”
我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上次在LV试婚礼，我想，汤烨已经注意到我手上没有戒指这一点了。
只是，他顾及我的感受，没有提及这一点。
为了不让话题尴尬，他甚至用婚礼的戒指和求婚戒指不能一样为由，为我们准备了新的戒指。
“钱我已经打给牛全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瑾突然的转折，不禁让我内心一紧。
“你离开洛川之后，有人查到了牛全福的存在。为了找到你的下落，他们难免要对牛全福用些手段。好在江承泽准备万全，他们倒是没有从牛全福的口中问出什么来。你放在牛全福那里的盒子我已经拿到了，只是，里面的东西似乎被人动了手脚，看起来不像是原件了。”
“这么说来，原件应该是被人掉包了。不过是我的一些个人物品，他们拿那些做什么？”
小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决定。
“算了，既然已经不是原件，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小瑾，你帮我扔了吧！”
“行吧！对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需要消失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
“我明白，小瑾，你多保重。”
“嗯，你也多加珍重。”
说完，小瑾便挂了电话。
小瑾又一次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但是，我知道，她会一直关注我的动态，直到合适的时间，她会再次出现。
我们结婚之后，汤烨家的布局和摆设做了一些调整，他把留在P市的一些东西带回了H市。
他的房间也一改往日的冷淡风，变得越来越有家的味道。
回到卧室后，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的目光不由地停在了桌子上的一张单人照上，那是汤烨大学毕业时候的照片。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耀眼。
只是，照片上的他，勾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段并不算美好的回忆。
这件事情一直藏在我的心底，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可能一生都不会告诉汤烨那件事情。
时间回到了八年前，我们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
我所在的学校，毕业答辩时间要比P大早一些。
早早完成各项毕业事宜的我，本应享受这最后的美好时光。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开心不起来。
看着邮箱里的两份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最后决定期限，我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汤烨。
一所学校和他所申请的学校在同一座城市，一所学校距离他很远，甚至不在同一个时区。
我了解汤烨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改变。
和他分手之后，我知道我们几乎没有复合的可能。
所以，大学期间，我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身于学业，只是希望能够忘记他。
可是，我低估了汤烨在我心里的位置。
整整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
我的钱包里面，始终放着他的照片，手机屏保也一直用着我们的合照。
甚至连晚上说梦话，我叫的都是他的名字。
四年的时光，我每天都会偷偷关注他的社交动态，偷偷跟他买同款的东西，偷偷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进学生会，我也进学生会。
他做公益，我也投身公益。
他被保研到P大，我也拼命学习，拿到了P大的保研名额。
得知他有出国的意向，我再次投入到各项考试之中，只为将来能够有机会再度与他相见。
可是，整整四年，他都没有与我有丁点联系。
我害怕，我的突然出现会给他带来困扰。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P大找他。
我想知道他的心意，想了解他的想法，只要他给我一点点希望，我都愿意奋不顾身地去挽回这段感情。
我一个人买了车票，带着毕业礼物，偷偷跑到了P市去参加他的毕业答辩。
答辩是公开的，教室里面围了很多人，我悄悄地站在教室的角落，默默地听着他的毕业答辩。
第十八章——渐进（50）
汤烨的答辩很精彩，很顺利。
那天的汤烨，神采奕奕，眼睛一直闪着光芒。
他的言辞举止之间，无一不在透露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完成答辩之后，我悄悄地走了过去，想要当面对他表示祝贺。
可是，我还没有走出教室，他便被一群人围住了。
一边是他的舍友，正在兴奋地叫他一起去庆祝毕业。
另外一边，他婉拒了其他所有女生的礼物，唯独收下了一束花，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送给他的。
他看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爱意，就像当年看我一样。
在他舍友殷切的招呼声中，汤烨挽着那个女生的手，和他们一起在欢声笑语中离开了。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如同坠入冰冷的海底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与幻想。
是我自作多情，我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我想，我们的故事，早在那个高考的夏天，就因为一场无谓的争吵和误会结束了。
也许，从分手的那天起，我在他心中就已经没有了位置。
只是因为我放不下他，所以，才一厢情愿地来这里找他。
既然他已经有了新人在怀，我又何必给他徒增烦恼呢？
如同分手时他对我说的话，因为爱他，所以尊重他的选择，放他自由。
我把给他准备的礼物，以匿名的方式，留在了他的宿舍邮箱。
对他而言，这可能只是众多“有心人”送给他的礼物之一。
对于我来说，这份礼物，是对我们那个夏天的正式告别。
回Z大的路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一点也不难过，甚至莫名地感到了一丝释然。
也许，我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模糊了。
只要他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我便已然知足了。
至于其他，我不敢奢求。
下了火车，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蓝杉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静默地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带着我离开了火车站。
回到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里，蓝杉直接打开了电脑，登陆了那两所大学的招生系统。
她已经为我做好了选择，只需要我点击“提交”即可。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击了提交的按钮。
我终究选择了和他不在一座城市的学校。
与此同时，蓝杉当着我的面，拒掉了所有顶尖的商学院，转而选择和我去同一所大学继续深造。
那个夏天，我和汤烨再次错过了彼此。
夜已深，我的目光离开了照片，再次回到了汤烨身上。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果不是小瑾提供给我的那段消息，我甚至都不知道，其实汤烨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我。
世间的各种阴差阳错，只不过是对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考验罢了。
好在他没有放弃我，我的心里也一直只有他。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又何必再纠结于这些往事呢？
我刚刚躺下准备入睡，汤烨翻过身，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的耳边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安然入睡。
早上醒来，汤烨还在睡着。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累了，不然按照他的习惯，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起。
我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胳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我走进厨房，想要在汤烨起床之前，为他做些早餐。
可是，我在厨房里面找了一圈才发现，家里居然连鸡蛋都没有。
对于汤烨家来说，这根本不奇怪。
他爸妈成天忙于工作，三餐基本都在外面和单位解决。
在他们看来，家里的厨房只不过是摆设而已。
虽然我们可以去爸妈那里蹭饭，但是，早餐还是要自己解决的。
我随即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买菜。
冬日清晨，寒风瑟瑟，丝毫感受不到丁点阳光的温暖。
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将会有暴风雪席卷全市。
明明前两天还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没有想到，天气说变就变。
没几天就是新年了，小区周围的摊贩早已歇业，准备回家过年。
但是，这并不会影响附近居民的采购计划。
现在不比二十年前，需要提前购置大量年货。
不过一站路的距离，便有一家大型超市，那里全年无休，供应居民的日常需求。
比起超市，更热闹的是两公里外的美食街。
那里的餐馆鳞次栉比，虎视眈眈地盯着春节档。
今年是我们新婚的第一年，如果没有这些意外情况，我和汤烨应该会穿梭于不同的饭场酒局，应付不同的亲朋好友。
不过今年，我们应该只有两家人聚在一起，过一个清清静静的新年。
对于我来说，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新年期间，我不想被打扰，只想和最爱的家人朋友团聚。
我逛了一圈早市，买了些必要的食材，便回了家。
早市是大爷大妈们的主场，不是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抢得过的。
回到家中，汤烨似乎还在睡着。
我不愿打扰他，一个人走进了厨房，安静地为我们两人准备着早餐。
准备好早餐，我看了看时间，这个点，汤烨应该醒了。
我悄咪咪地走进了卧室，发现汤烨确实已经醒了。
现在的他正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看手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看到房间里暗沉沉的，我拉开了遮光窗帘，汤烨这才有所反应。
我微笑着坐在床边，轻轻揽着他的脖子，对他温柔地问道：“汤烨，休息的怎么样？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起来一起吃饭好不好？”
汤烨瞥了我一眼，目光再次回到了手机上，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汤烨，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清早，这么聚精会神地看手机啊？”
汤烨眯着眼睛，神情严肃地看向我问道：“沐沐，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戒指呢？”
汤烨的话让我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我已经意识到了戒指的问题，但是，东西已经被掉包了，在没有弄清楚是谁对牛全福下手之前，我应该很难找回汤烨给我的婚戒了。
看到我沉默，汤烨再一次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沐沐，我是问，你的红玛瑙戒指在哪里？”
汤烨的语气里没有给我留丝毫的余地，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对他说出实情，我想，将来我们难免会因此出现矛盾。
我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对汤烨坦白道：“我离开萧家老宅的时候，留给江承泽了。当时情况特殊，我只是想激励他活下去……”
汤烨听到我把戒指给了江承泽，脸上立刻露出明显不悦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低着头沉思了片刻。
过了许久，汤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神不容质疑地看着我，说道：“沐沐，这两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也不要去找爸妈他们。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行吗？”
我不知道汤烨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他应该有他的考量。
我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的回应，汤烨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汤烨随即换了衣服，连早饭都没有吃，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家。
第十九章——云会长（1）
新春将至，小区里张灯结彩。
看着汤烨离去的背影，我不免感到有些困惑。
汤烨突然转变态度，让我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我们在P市酒店重逢的那天，汤烨便已经注意到了我没有戒指的手指。
只是，他没有多问。
按照汤烨的性格，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提及这个问题，那么之后，他大概率不会再提。
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汤烨一大早会突然提起戒指的问题。
难道说，汤烨收到了什么消息，让他不得不旧事重提？
汤烨没有问婚戒的下落，只是关注了那枚红玛瑙戒指。
如此说来，汤烨的紧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与戒指有关，不是因为萧家的事情，就是和江承泽有关。
萧家的事情，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现在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我想，我应该能够比汤烨更早收到消息。
如果不是因为萧家，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江承泽。
可是，江承泽已然身陨萧家祠堂，他们又能得到什么跟戒指有关的消息呢？
此时此刻，我竟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着凌乱的房间，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汤家的生活习惯很好，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家里怎么可能乱成这个样子？
我想，大概是在我前往萧家老宅后不久，他们便被江东权安排进了安全屋。
那段时间，事态那么紧张，他们哪里还会有心思整理家务啊？
快要过年了，附近的家政公司基本都放了假。
虽然我不知道汤烨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但是，想到要和他在这里过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打扫一下这里。
我一边吸着客厅的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这时，在客厅沙发的下面，我似乎吸到了一本像是书一样的东西。
我趴下一看，这才发现，那是一本相册。
相册怎么可能放在这里？
我猜，大约是汤烨被绑架的那天晚上，因为什么原因，汤烨爸妈将它拿了出来。
后来，场面混乱，一不小心将它丢在了这里。
我原想打开看一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照片，但是，我总觉着这么做有些不妥。
虽然我和汤烨已经结婚了，但是，这里是他父母的家。
他们的东西，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我最好还是不要乱碰。
万一里面有什么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的私隐，我要是打开看了，那以后我们见面岂不是会很尴尬？
相册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里面的线似乎已经断了。
我刚一捡起相册，一沓照片突然稀稀落落地从相册里面滑落了出来。
照片散落了一地，我连忙伸手去捡。
我一边捡着照片，一边打量着照片里的内容。
这时，我才发现，这些都是汤烨小时候的照片。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照片里大部分的场景我都熟悉，里面甚至还有不少跟我有关的镜头。
看着看着，我的目光不由地停在了一张我和汤烨的合影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结伴过马路的照片。
照片里的汤烨极不情愿地拉着我的小手指，在路口左右观望，异常谨慎地带着我过马路。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和汤烨去上书法课。
我想，应该是他父母不放心我们，所以悄悄地跟在了我们的后面。
大约是觉着这幅场景有趣，于是，他们便偷偷拍了下来，作为纪念。
小的时候，汤烨明明那么讨厌我，但他还是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我几乎都忘记了其中的原因。
提及这些往事，时间就不得不再次回溯到我四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因为三十年前的案子，我妈一直待在萧家老宅，和温润宁一起照顾着云桐和蓝杉。
我爸离开了原先的工作岗位，跟着时代的浪潮，下海创业。
忙于工作的他，根本无暇顾及我的事情。
于是，爷爷奶奶理所应当地接下了照顾我的任务。
父母不在身边，我的性格变得有些内向孤僻，不愿与人接触，更不要说有什么小伙伴了。
汤家知道我家的情况，看到我经常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家里，他们很是心疼这样的我。
汤烨比我早出生几个月，年龄一致，两家关系又好，加上他父母早就有了未来结亲的心思。
于是，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要求汤烨，无论他做什么都要带着我。
汤烨与其他的小朋友不同，他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小小年纪，主见极强。
有的时候，连他的父母都拿他没有办法。
对于我这样一个内向又不讨喜的小伙伴，他根本不想和我有丁点联系。
不过，看到他父母那强硬的态度，他又不能直接拒绝。
为了能够永久地摆脱我这个负担，在一个冬日的黄昏时分，他把我带到了一个据大院不算近的废弃厂房。
他告诉我，他要跟我玩游戏，让我乖乖地在这里等他，他不回来，我不能离开，也不能说话。
见汤烨愿意和我玩游戏，我自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汤烨随即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厂房。
冬天的日落总是来得那么快，汤烨离开后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黑黑的厂房，让我不禁心生恐惧。
我想要离开，可是，想到汤烨的叮嘱，我还是选择继续默默地留在原地，等着汤烨回来找我。
厂房面积很大，里面却空空荡荡的。
稍微移动一下脚步，内部便会发出巨大的回声。
随着夜晚的到来，厂房里面的温度越降越低。
在这昏暗不清的空间里，角落四周会不时地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很害怕，可是，却又不敢离开。
我只好抱膝坐在地上，默默地在心里希望汤烨能够早点回来。
可是，直到惨白清冷的月光通过高耸破旧的窗户照到我的身上，汤烨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汤烨把我留在那里之后，便直接回了家。
晚饭时间，我爷爷奶奶发现我不见了。
他们感到有些不对劲，开始四处寻找我的下落。
第十九章——云会长（2）
可是，他们找遍了附近所有我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我的踪影。
他们很着急，开始逐一给认识的人打电话，询问是否知道我的去向。
电话打到了谷芷汀那里，谷芷汀理所应当地找汤烨询问是否知情。
可是，一听谷芷汀要打听我的下落，汤烨便三缄其口，含糊其辞。
他既没有提及把我带到厂房和我玩游戏的事情，也没有说出我现在还孤零零地待在那里的事实。
爷爷心急如焚，在他看来，我这么内向的孩子，显然不会到处乱跑，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回不来了。
爷爷当机立断，带着奶奶去派出所报了案。
大院里的家家户户，基本都互相认识。
听说我失踪之后，周围的街坊四邻，都开始自发地加入到了寻找我的队伍之中。
恐惧、饥渴、疲劳、寒冷，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几乎每一样都是致命的打击。
入夜后没多久，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重压下，我直接昏倒在了厂房冰冷的水泥地上。
当我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周围还是一片冷寂。
我想要站起来，可是，我的腿明明还有感觉，却怎么都不听使唤。
生理上，我无法行动，心理上，我又担心，如果我擅自离开，汤烨回来会找不到我。
我傻乎乎地坐在原地，继续等着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汤烨。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厂房的大门终于发出了微微的响动声。
我抬起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在汤烨的推动下，大门之间露出了一点缝隙。
汤烨通过那个缝隙钻了进来，他拿着手电筒，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透过手电筒那微弱的光芒，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汤烨那厌恶不满的眼神。
汤烨见我表情呆滞，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得知我一息尚存，他一脸嫌恶地对我说道：“喂，烦人精，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要乖乖闭嘴。回去之后，你要告诉大人们，是你自己贪玩迷了路，和我没有关系，知道吗？”
见到汤烨的那份喜悦之情已经超越了一切，汤烨的话根本没有进到我的耳朵里。
见我不答话，汤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喂！如果你不答应，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很难过的！”汤烨似乎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大声地对我威胁道。
汤烨的威胁在我这里并没有奏效，听到他的声音，我反而更加激动了一些。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汤烨，在他耳边声泪俱下地说道：“汤烨，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都有乖乖地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汤烨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我。
可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没有推开我，而是拍了拍我的背，对我略显惊讶地问道：“你……相信我会回来，所以一直等在这里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嗯，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那你……不害怕，不想回家吗？”
“怕，特别怕，也特别想回家。可是，我更害怕我离开之后，你找不到我。”
汤烨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内疚，他轻轻地伸出了手，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声音轻柔地安慰道：“别怕，我来找你了。”
在大院周围找不到我，大人们进一步扩大了寻找我的范围。
没过多久，他们找寻的声音逐渐向厂房靠近。
大人们的声音像电流一样刺激了汤烨的大脑。
他立刻推开了我，用着威胁的语气，对我低声说道：“烦人精，一会见到大人们，你一句话都不准说！这件事情，你不准告诉他们一个字。如果你敢对他们乱说话，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完，汤烨握住了我的手，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对着厂房的大门，大声喊着救命。
汤烨的呼救声很快便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他们顺着声音的指引，飞快地找了过来。
透过门缝，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大人们立刻找来了钢剪，剪断了大门上的铁链。
见我们已经被吓得走不动路，他们一边安慰着我们，一边抱起我们，带着我们回到了家。
见到我平安回来，我的爷爷奶奶终于放下了心。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人们自然要向我们追问原因。
看到汤烨那带着不安和彷徨的目光，我知道，一旦说出实情，汤烨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面对大人们的质问，我紧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肯说。
大人们清楚我的性格，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他们知道从我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紧接着，他们把目光转向了汤烨。
一个几岁的孩子，大半夜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会和我一起，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
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种问话似乎在汤烨的预料之中，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应对眼前的情况。
他面不改色地告诉大人们，我走失的那天下午，他好像看到我出现在了厂房附近。
谷芷汀问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便没有提这件事。
直到他听说我一直都没有回家，他才意识到，我可能因为贪玩，被困在了厂房那边。
那个时候，大人们都出去找我了。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他一时间联系不上他们。
汤烨说，他担心我会受伤，所以急忙找了过去。
果不其然，他在厂房那边找到了我。
汤烨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是，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年龄限制了这种说法的逻辑性。
如果那时汤烨的年龄大上十岁，他们也许就信了。
那座厂房，位置偏僻，周围杂草丛生。
大晚上的，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大人都不会独自一人到那边去。
一个四岁的孩子，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怎么可能不先联系在周围寻找的大人们，而是只身一人过去找我？
第十九章——云会长（3）
汤烨的父母觉着不对劲，他们立刻联系派出所民警，请他们帮忙，调出了厂房附近的监控。
通过监控，他们这才明白，我的“失踪”全是汤烨一手造成的。
多亏汤烨年纪小，他们没有多想。
在他们的眼中，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因为汤烨贪玩，所以才把我忘在了那里。
直到我那么晚没有回家，电话打到了谷芷汀那里，他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汤烨不敢告诉大人们我的真实下落，而是一个人悄悄地找过去，想要把我带回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我在那里待的时间太久，已经害怕到根本没有办法走路。
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向大人们呼救。
回来之后，汤烨为了免受责罚，索性编出这么一段瞎话，来为自己开脱。
在大人们的眼中，贪玩闯祸，只要没有惹出什么太大的麻烦，只要好好地被教育一番，之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可是，犯错之后不知悔改，还要撒谎欺瞒父母，这可是事关品行的大问题，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当着我爷爷奶奶的面，汤烨父母不好发作。
可是，回家之后，他们便立刻对汤烨进行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第二天一早，汤烨爸妈便立即带着他到我家赔礼道歉。
经过一场身体力行的“教育”之后，汤烨的腮帮肿的像个小山丘一样。
虽然他被父母强拉硬拽了过来，但是，汤烨却怎么都不肯认错。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根本不喜欢我，是因为父母逼迫，他才不得已和我在一起玩的。
这件事情错不在他，而是在我，是我太笨，那么晚都不知道自己回家。
谷芷汀没有想到汤烨居然会有如此态度，她气急了，便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汤烨没有哭，只是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跑出了我家。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开口，汤烨免不了还要再挨一顿打。
我走了到一直满怀歉意、对我家长赔着笑脸的谷芷汀面前，轻轻拉着她的手指，对她无辜地眨着眼睛，声音稚嫩地说道：“谷阿姨，你别生汤烨的气。其实，汤烨没有做错，都是我不好。我想见妈妈，可是，妈妈却一直都不回来。电视剧上说，妈妈都是最爱孩子的。只要我躲起来，妈妈就会来找我了。”
我低着头，露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接着说道：“我一个人胆子小，不敢去那边。是我拜托汤烨，让他带我去厂房那边的。也是我告诉他，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哪里。我以为只要别人找不到我，我就能见到妈妈了……”
说着，我的眼泪巴拉巴拉地落了下来。
那个年纪的我，显然不知道我的这番话，在他们听来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大人们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我刚准备开口解释，谷芷汀突然紧紧地将我抱在了怀里。
她声音哽咽地对我安慰说：“沐沐，真的是苦了你了。相信阿姨，你妈妈很快就能回来了。在她回来之前，阿姨会像你妈妈一样，好好照顾你的。”
见谷芷汀伤心，我更加确信是自己说错了话。
我连忙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轻轻拍着谷芷汀的背，对她安慰说：“谷妈妈，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沐沐，你没错，谷妈妈没有生气。有你这么好的孩子，谷妈妈怎么会生气呢？”
我伸出手，擦了擦谷芷汀的眼泪，微笑着对她说道：“那谷妈妈能不能也别生汤烨的气了？我很喜欢他，所以，我还想跟他玩。”
谷芷汀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一边理着我的头发，一边强颜欢笑地对我说道：“好，谷妈妈不生汤烨的气。沐沐，既然你喜欢汤烨，那去找汤烨玩吧！”
谷芷汀话音刚落，我便立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出门找汤烨去了。
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大院里的孩子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小卖部，汤烨也不例外。
不出意外，我顺利地在小卖部的后门找到了汤烨。
汤烨独自一人窝在墙角，委屈地流着眼泪。
看到我向他身边走去，他立刻擦干了眼泪，愤愤地看向了我。
他紧咬着嘴唇，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会伤害他似的。
我忽视了汤烨对我的排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汤烨警惕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汤烨愣住了，一时间，他看着手中的奶糖，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抿了抿嘴唇，满怀歉意地对他说道：“汤烨，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挨了打。是不是很疼？我帮不到你太多，吃颗糖，能够好受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跟我一起玩。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主动找你了。谷阿姨那边我也说好了，她不会生你的气，也不会打你了。”
汤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奶糖，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剥开了奶糖，一口吃了下去。
吃完奶糖，他一脸不服气地对我说道：“我已经吃了你给我的糖，就算接受你的道歉了。但是，你要言而有信，以后别再来烦我了。”
我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了。汤烨，回家吧！”
说完，我牵着他的手，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履行了承诺，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汤烨。
不过，没过多久，谷芷汀便告诉我，我妈很快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在她回来之前，她会作为我的妈妈，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家里一下有了两个孩子，谷芷汀为了不让我感到区别，但凡汤烨有的东西，她都同样给我准备了一份。
当然，教育方面也不例外。
为了方便照顾，她在汤烨所在的书法培训班给我也报了名。
第十九章——云会长（4）
那间培训班离我们家不远，汤烨每次都是自己去培训班上课。
谷芷汀工作繁忙，于是，她便让汤烨带我一同去上课。
虽然汤烨极不情愿，但是，经历了上次的教训之后，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谷芷汀的面说不。
在去培训班的路上，汤烨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走在前面，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我恪守承诺，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快到培训班的时候，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拦住了我的脚步。
我怯生生地站在路口，脚步迟迟不敢迈出去。
直到汤烨走到马路对面，他似乎意识到身后少了些什么。
他转过头向后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我还停留在马路的另一边。
汤烨皱了皱眉头，嘟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再次穿过马路，折返了回来。
他走到我的身边，没有多说什么，一脸不满地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小心翼翼地过了马路。
这是我第一次去培训班，之前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谷芷汀自然不会放心让汤烨独自带我去上课。
我想，这张照片，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谷芷汀偷偷跟在我们身后，为我们拍下来的。
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汤烨带着我过了马路之后，他立刻松开了手。
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理会我，转身便跑开了。
从那以后，我们每次上下课，都是采取这种模式。
虽然在去上课的路上，我们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但是，每次到了那个路口，汤烨都会等在那里，然后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我过马路。
回想起这些往事，我不禁觉着这些照片很有趣。
我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张张地翻看着剩下的照片。
照片记录了汤烨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似乎每一张照片，都有着那么一两个有趣的故事。
只是，每次当我和他同框出现的时候，他都会摆出同一幅表情，和我保持着相当克制的距离。
小的时候，我们两家关系亲密。
纵使我妈回到了我身边，谷芷汀也一直待我如亲生。
所以，即使我答应过汤烨，不会主动招惹他，碍于谷芷汀的关系，我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身边。
出于现状的反抗，汤烨经常会用各种方式捉弄我。
现在回想起来，年幼的时候，汤烨真的让我流了不少眼泪。
但是，汤烨很清楚，他爸妈喜欢我。
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他把我惹哭，他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每次把我惹哭后，汤烨都会用他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给我买糖吃。
也正是因为尝到了甜头，汤烨每次欺负我，我都不会反抗，往往直接以大哭作为回应。
小时候可能觉着没什么，但是，长大之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汤烨那么做，无非是因为喜欢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罢了。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久，直到翻到一张照片，我才想起，我和汤烨是怎么结束那种状态，正式成为朋友的。
不过，最为戏剧的是，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江承泽。
小的时候，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件案子，我们父母之间并没有任何来往。
所以，我们和江承泽并不相识。
到高中之前，我想，我们应该也只有照片上的那一面之缘。
若不是工作以后，江承泽没事会给我发他小时候的各种照片，我根本认不出照片里的小男孩就是江承泽。
我想，如果以后我不提，也许他们两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小学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开始彼此针锋相对了。
小学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他们只能安排我们就近入学。
江承泽不同，徐阳重视对江承泽的教育，他被安排进了本市最好的一所重点小学。
我们所在的小学很普通，名声也不太好，跟江承泽所在的学校根本没法比。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每年都有春游活动，每个学校春游的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
有一年，不知怎的，我们学校的春游安排居然和江承泽学校的重合了。
毕竟学校不同，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误打误撞地走进了江承泽学校所在的营地。
对于我来说，即使回到自己学校的营地，我也是独自一人吃饭。
已经饥肠辘辘的我，没有多想，直接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吃着自己带来的零食。
没有想到，这一举动，引起了江承泽的注意。
江承泽的温柔真的是天生的，见我落了单，他觉着大家都是同学，应该互相照应。
于是，他便主动走到我的身边，邀请我加入到他们的群体里。
我本不想答应，但是，看到江承泽那副友善的笑容，我似乎又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我点了点头，跟着江承泽一起来到了他们那边。
江承泽是他们学校的人气王，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
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我不免感到了一丝拘谨。
江承泽注意到了我的局促，为了能够缓解我的紧张，他不仅让我坐在了他的旁边，甚至还主动把他的零食分给了我。
小学生的思想就是那么单纯，能坐在人气王身边，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种荣耀。
尤其是江承泽这种闪耀着光芒的少年，无论是谁坐在他的身边，都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
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成为了后面一系列冲突的导火索。
其中一个孩子，似乎认出我是其他学校的学生。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我的加入影响了他们的午餐活动。
于是，他冷嘲热讽地呛了我几句。
对于这种事情，我早已习以为常。
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继续低头默默地吃着零食。
江承泽以为我不说话，是因为觉着委屈。
于是，他主动开口，为我说了几句好话。
没有想到，江承泽这一举动，引起了周围其他同学的不满。
不过，他们的矛头不会对着江承泽，只会全部指向我。
第十九章——云会长（5）
江承泽见事态不妙，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连忙安抚了同学几句之后，便提出要送我回我学校所在的营地。
偏偏不巧，这一幕，刚好被来找我的汤烨看到了。
他立刻冲到了江承泽的面前，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拉过我。
汤烨将我牢牢地护在了他身后，眼神里面满是戒备地看着江承泽。
江承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人似乎天生气场不合，见到汤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他也不甘示弱，立刻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汤烨看。
两人彼此对视了很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两人便冲向了对方。
他们两人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双方老师的注意。
老师连忙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才把他们两人拉开。
两个人都受了伤，被双方老师同时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好在双方家长出面，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后来，通过爸妈，我才知道他们两人突然产生矛盾的原因。
午餐的时候，汤烨知道我是一个人，本想找我一起吃饭。
但是，他左找右找，怎么都找不到我。
看到江承泽小学也安排在附近吃午餐，他猜想，我可能走错了营地，所以，他便自请去对方学校营地找我。
恰好，他刚找到这边，便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
汤烨误以为是江承泽带头欺负我，所以他立刻赶了过去，要为我打抱不平。
江承泽那边的理由更简单，他误以为汤烨是刚才针对我的一员。
看到他那么粗暴地将我拉过去，江承泽害怕我因此受伤，所以才跟汤烨产生了冲突。
误会解开之后，两人在老师和家长的要求下握手言和。
于是，他们两人互不服气地握着手，留下了这张看似“友好”的照片。
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两人被送到医院之后，作为当事人的我，也理所应当地跟到了医院。
在观察室里，看到汤烨脸上的脏污，我拿出了自己的手绢，为他轻轻地清理着。
这次，汤烨没有拒绝我。
他反而一脸不爽地向我主动问道：“你傻吗？他们那么欺负你，你都不知道反抗吗？”
我对着他天真地笑了笑，回答说：“不是还有你吗？”
汤烨愣了一下，他立刻拿开了我的手，把头转到了一旁，一脸别扭地向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对他说道：“有你保护我，我怎么会有事呢？”
汤烨拉过了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戒指糖，放到了我的手上。
那个时候，戒指糖很流行。
但是，我爸妈却以戒指糖会影响健康的名义，不许我买。
汤烨一脸不爽地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这个，呐，送你了。”
看到手中的戒指糖，我高兴地抱住了汤烨，对他兴奋地说道：“汤烨，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
看到我的笑容，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耳边倔强地说道：“傻瓜，你还真是容易满足。你记住了，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你不许再被别人欺负。不然，没人给你买糖了。”
我立即点头答应。
看着手中的糖果，我随即撕开了糖纸，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把糖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准备慢慢享用。
汤烨看到后，不满地对我说道：“喂，你会不会吃戒指糖啊！这是我送你的，你怎么可以那么吃啊！”
我一脸迷茫地看向汤烨，怯生生地问道：“那……应该怎么吃啊？”
汤烨拉过了我的左手，从我的食指上取下了戒指糖，直接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看到那颗闪耀着甜蜜光泽的戒指糖，汤烨一脸骄傲地对我说道：“这么吃才对，傻瓜！”
我对着汤烨咧嘴一笑，紧接着，我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奶糖。
我将奶糖放在了他的手上，笑嘻嘻地说道：“我有戒指糖，这颗奶糖就送给你了，甜蜜的东西就应该一起分享。”
看着手中的奶糖，汤烨第一次对我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从那以后，我们形影不离，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直到我们的感情由友谊升华为爱情。
看完这些相片，我不禁想到，原来我和汤烨早早便定下了“婚约”。
也许就像江承泽说的一样，汤烨真的是用糖把我的心给牢牢地锁住了
我将照片一张张整理好，准备放回相册里。
可是，当我打开相册才发现，除了我手上的这些，里面大多数的照片根本与汤烨无关。
这本相册里面，大部分放的是汤漓他们年轻时的照片。
我随手翻看了一下，上面的很多人我都认识。
里面不仅有我的父母，还有江氏夫妇和蓝氏夫妇的身影。
这时，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张全家福，和我在岐鸣山庄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照片里面是一个中年人，一对年轻夫妇，以及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为什么同样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江承泽曾经说过，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云深战。
难道说，在那个夜晚，谷芷汀拿出这本相册，是因为这里面的某张照片可能和那晚的事情有关？
我犹豫了一下，快速翻阅了一遍相册里的照片。
相册里的一部分照片，似乎已经被取走了。
既然如此，再看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把照片整理好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了。
冬日高悬，寒风阵阵，远方的积云在翻滚，似乎在为下一场暴风雪做着准备。
蓝杉回到了H市，云桐亲自到机场接了她。
两个人似乎心情都还不错，但是，云桐的笑容下面还是藏着一份深深的焦虑。
多年混迹时尚圈的他，是表情管理大师。
他能瞒过任何人，可是却瞒不过蓝杉的眼睛。
从他们得到那条消息开始，蓝杉便已然掌握了云桐的想法。
如果放在以前，在诸多风波的侵蚀之下，云桐或许能够从中得到那么些许慰藉。
可是，在这种抉择的关键时刻，这种消息无异于给他增添了一层新的压力。
第十九章——云会长（6）
多年的相处，蓝杉对云桐实在是太了解了。
他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所以，面对现在的情况，她并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但是，在感情面前，相较于常人，云桐实在太过于脆弱了。
因此，蓝杉不得不时刻提醒着他，以防他被感情迷了眼。
蓝杉拍了拍云桐的手，轻笑了一声，对他说道：“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们真的抽中了下下签，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吧？”
云桐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惆怅地向蓝杉问道：“杉杉，你觉着那真的会是他吗？”
“老太太多年心血，不会轻易放弃的。”
蓝杉的目光看向窗外，语气中少了以往的那份自信。
蓝杉很少对自己的判断缺乏自信，但是，这一次，她的内心确实产生了一些犹疑。
消息是在汤烨的运作下得到的。
在蓝杉看来，汤烨能够那么精准地进行打击，说明他对此早有怀疑。
要不是云桐带着钥匙和印章去找了汤烨，像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汤烨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蓝杉相信消息的来源，但是，这些年，萧木瑶隐藏太深，蓝杉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她隐隐觉着，这件事情背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云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向了主题。
“老爷子已经定下了晚宴的时间。这是请柬，老爷子托我转交给你。你把印章给他是对的，他答应会尽力给我们提供帮助。”
说着，云桐将一份设计考究的请柬，放到了蓝杉手上。
“老爷子的动作倒是迅速，这才回来没几天，就急不可耐地要找故人算账了。”
“那辈的人，都有些固执，非要坚持什么‘旧账不过年’的传统。不过这样也好，这件事尽早结束，对我们计划的实施，也是一大助力啊！”
“嗯。云桐，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为你分担更多。”
“杉杉，你承担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情，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管怎样，我都要去面对。”
蓝杉轻轻握住了云桐的手，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是你要再经历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我真的是很不忍心。”
云桐四岁的时候，便失去了家庭的温暖。
虽然蓝家待他如亲子，但是，他真正信任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江承泽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
如果没有他，可能终此一生，云桐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亲密的联系。
“杉杉，对于我来说，我的家人只有你。”云桐握住了蓝杉的手，眼神真挚地看着她说道。
“我知道。”
行至半路，蓝杉看着手中的请柬，她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味。
蓝杉思索了一下，向云桐问道：“老爷子这次回来，应该不止为了解决那件事情吧？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云桐对蓝杉的问题似有不解，他没有多问，解释说：“其实老爷子所求不多，他隐姓埋名那么多年，无非只是求一个安生而已。他虽然一直有心想要解决当年的那件事情，可是，时机不成熟，他也无能为力。一个黄土盖顶的人，还能折腾起什么风浪呢？”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如此大费周章地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云桐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回答说：“虽然结果与老爷子的预期不符，但是，老爷子心里终归是偏向我们的。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管理者，只有他出面，后续的事情才能顺理成章。而且，我听说，老爷子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心里总想着要落叶归根。”
蓝杉皱着眉头说道：“这么说也讲得通。可是，当年的事情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老爷子从底层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进了核心位置，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手？”。
“杉杉，他跟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在那个世界里面待久了，迟早想要离开。老爷子当年不过是顺水推舟，躲起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去了。”
云桐苦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怅然地看向了车窗外。
“他倒是聪明。”
“杉杉，你最近很多疑啊？”云桐的目光再次转回到蓝杉身上，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件事情一直都很顺利，可是，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不通。按照老爷子的行事作风，这么多年，我们都无法直接与他取得联系，汤烨究竟是怎么和老爷子搭上线的？”
“我能理解老爷子的想法，他不和我们直接联系，无非是想给我们留一条后路。至于汤烨那边，司空先生虽然和那个圈子有交集，但是，以他的那点联系，根本不足以帮到汤烨。我想，汤烨背后应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
此时，一直在专心开车的苏恒突然开口说道：“杉杉姐，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从他们的话题转向老爷子开始，苏恒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之前获得的情报告诉他们。
苏恒突然开口，蓝杉和云桐不免有些惊讶，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苏恒。
苏恒和严莳不同，他非常懂得把握分寸。
但凡与他无关的事情，他绝对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不观、不言。
苏恒这个时候插话进来，应该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
蓝杉点了点头，示意苏恒继续说下去。
苏恒舔了舔嘴唇，思考了一下措辞，对他们说道：“杉杉姐，对不起，首先，我要向你承认错误。前年过年的时候，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放假，而是一直偷偷地跟在了你们后面。当时，你们在酒吧玩的时候，古辰中和汤律师也出现在了那家酒吧。”
“古辰中趁你们不在叶子姐身边的时候，他找到了叶子姐，带她去了他们所在的包厢。叶子姐在包厢里面待了一会，汤律师便把她带了出来。他们俩一起说了些悄悄话，随后，叶子姐就离开了。大概凌晨时分，他们离开酒吧后，古辰中亲自带着人送汤律师去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