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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txt下载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集 又见文鸯

    凉州府,姑臧城,刺史行辕。

    长史王融、参军孟畅见到张镇所发文告,持之入府,来报刺史。

    张轨视其文告,虽中风不能语,智力无碍,乃亲撰檄文,宣于州众:某在凉州八年,不能安定地方,又值中州叛军作乱,秦陇危急。且兼身患重病,命在旦夕,故早已考虑隐退,以此位委让贤者。只是职位所在,责任重大,不便匆忙行事而已。不料今有人无端兴变,此实不知某之心也。某视离凉州贵地而去,如除脚上之履耳。

    写毕,对王融说道:请长史将此檄布发于州中,使州人皆知我心;某即刻亲写致仕请老奏疏,请主簿尉髦持疏进京上表天子。

    又将管家唤至近前:速令家人准备车马,我将回原籍宜阳,养老去矣。

    王融、孟畅见刺史如此谦让,不由义愤填膺。王融便将张镇文告扯得粉碎,掷于地上;孟畅复用又脚踩之,昂然谏道:明公岂可因小人乱语,便生退悔之心!今晋室多变,人民涂炭,实在依仗明公安抚西方,百姓方得这许多年安居乐业。张镇兄弟胆敢放肆作乱,公应宣其罪行,诛杀叛党,岂能成全此辈野心哉!

    张轨闻听此言,不由默然。

    王融见主公不再坚持己见,于是叩辞出府,召集部将齐聚,下令各领部兵,实行戒严。

    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张坦快马奔赴京师,上表朝廷:昔魏尚安抚边疆反获大罪,赵充国尽忠报国反遭贬黜,前代史鉴未远。顺阳吏民怀念太守刘陶,致自愿为其守墓者多达千人。张轨刺史治理凉州,犹慈母抚育赤子;凉州百姓爱戴张轨,如旱苗迎得甘雨。闻朝廷听信流言,欲更换凉州刺史,民皆惊悚,如丧父母。且今戎夷胡人扰乱华夏,不宜轻于更替,搔动一方。唯此上言,望陛下审慎为之。

    天子览奏,又问张坦凉州实情,遂收回替代张轨刺史之诏,复令其讨伐叛贼。

    张坦得了圣旨,快马回到武威,归报其父。张琠大喜,连夜直入姑臧,来见张轨宣旨。

    张轨接承天子诏旨,心神安定,遂命其子张寔为中督护,率兵讨伐张镇。又遣张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为使,前往劝导张镇。

    令狐亚领命,遂来劝张镇:舅公何不审时度势,看清成败安危,妄自行事?张公在凉州德高望重,兵马如云,譬如烈火熊熊燃烧,公等却待江汉之水以浇灭之;溺于洪流,望越地之人来救,岂非鞭长莫及。今张公数万大军已兵临城下,惟有诚心归顺,方使亲人平安,延续门户,保全家族!

    张镇闻罢,痛哭流涕道:子言是也,某为他人所误耳!

    于是便将罪名加到功曹鲁连身上,将其斩首,向张寔投降谢罪。

    张寔见张镇主动投降,随即率部南进,讨伐曹祛,驱其远逃。

    张轨闻说张镇降伏,曹祛远逃,于是设祭于南郊,谢天子洪恩,大赦凉州。命令张寔率尹员、宋配二将,领步骑三万余众讨伐曹祛;另派从事田迥、王丰率八百骑兵,从姑臧西南出石驴,占据长宁。

    曹祛闻报凉州兵马来伐,急派麹晁在黄阪设防,抵抗张寔大军。

    张寔从隐秘小道通过浩亹,与曹祛交战于破羌,大败之,擒其本人及部将以回。张轨遂令斩杀曹祛,及其牙门将田嚣,凉州之叛复平。

    便在此时,哨马来报:京师洛阳被汉军围攻,朝廷危在旦夕!

    张轨闻报大惊,于是下令:派治中张阆送五千义兵,及郡国秀才孝廉、赋税账簿、器甲土产交付京师,以为勤王资用。参军杜勋随行,进献朝廷良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给付军用以抗贼兵。命主管吏详察凉州高洁退隐之士,高才硕学著述经史者,为国为君临危不惧杀身殉义者,忠心进谏因而获罪者,交涉应对使民避免祸患者,武勇机智为世排除灾难者,奸谄误主陷害忠贤者等等,皆以文状呈报州府,各依其功过赏罚。

    凉州父老闻之,莫不弹冠庆贺。

    晋怀帝收到五千义兵及许多物资,大为感动,遂拜张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继而又升为车骑将军、开府辟如、仪同三司。

    授封文书未达凉州,而王弥大兵已临洛阳。

    张轨接到哨探连环急报,又派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人,率精锐骑兵五千,急驰援保卫京师。及至京师陷落,张斐等皆被贼军杀害。

    永嘉之祸既成,中州人纷纷逃到凉州避难。张轨遂分割武威一部分设立武兴郡,又分西平郡界置晋兴郡,以收容流民。因闻张斐、北宫纯、郭敷等诸将没于王事,张轨大为悲痛,乃令大出府库,重恤阵亡将士家属,亲为之设祭东郊,招魂以归。

    太府主簿马鲂向张轨进言:今四海动荡,晋军皆亡,惟余凉州精锐。明公若率凉州之兵直捣平阳,必将所向披靡,有征无战。不知明公何所担心,见义而不为耶?

    张轨闻谏,以手指心,在纸上写道:此亦某之所欲为之事也。

    于是下令阖州练兵备战,打算倾一州之力,择机进攻平阳,以救怀帝。

    此后不久,秦王司马邺进入关中,驻陛长安。

    张轨闻报,迅速传檄关中:主上遇险,流落贼营;普天分崩,举国丧气。今秦王邺天资卓越,圣明仁德,神机武断,以应天时。世祖之孙中,秦王今为长者。凡我大晋之人,食粮之民,占卜取卦克期效忠,光明险恶同心同步。应选择吉日,奉尊秦王登基继位。今派前锋督护宋配,率步骑兵二万,直抵长安护卫天子,击退左右之敌。西中郎将张寔,率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率胡骑二万,络绎进发,于仲秋在临晋会师!

    檄文到处,应声如响。

    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与占据险要,发檄与朝廷断绝往来,张轨令宋配率兵讨伐。

    曹祛余党麹儒等威逼前福禄令麹恪为主,逮捕太守赵彝,与裴苞相为呼应。张轨檄令张寔回师讨伐,斩杀麹儒;复命左督护阴预与裴苞战于陕西,亦大败之。

    裴苞势穷,率残部逃到桑凶坞。

    永嘉七年,太子司马邺继位为晋愍帝,并升张轨为司空,张轨再次坚辞不受。建兴二年,晋愍帝再拜张轨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又坚决辞谢。

    建兴二年五月,张轨卧病不起,临终遗言:凉州文武将佐皆应各尽忠义,务必安抚百姓,上报国家,下安家室。我死之后,诸公善自辅助我儿安逊,听从朝廷旨意,休负某之重托。

    又上表朝廷,请立其子张寔为世子。五月己丑日,张轨去世,终年六十,葬于建陵。

    朝廷甚为悲悯,下诏追赠侍中、太尉,谥号为武公,亦作武穆公。

    张轨既亡,其亲信部将遂拥立其长子张寔,继任凉州牧之职。晋愍帝下诏,授任张寔为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建兴三年冬,上军士张冰在兰池中偶得一方玺印,上有古篆,献于刺史。张寔令幕僚识之,乃“皇帝玺”三字。僚属及部将俱大喜,上表称贺,即劝张寔即天子位。

    张寔说道:孤世代仕晋,先父屡有大功于国,终生不闻此篡逆之言。孤向读史,亦常常恼恨袁本初举印向肘之事。诸君却为此论,是何言哉!

    于是令将玺印送往长安,献于愍帝。

    建兴四年八月,刘曜进逼长安。愍帝将出城投降刘曜之前,下密诏给张寔。诏书略曰:

    国运困厄,祸临晋室,京城倾陷,先帝亡于贼朝。朕漂泊于宛许,奄至旧都,群臣因朝廷无主,归之于朕,于是以幼冲而身居王公之上。自登帝位,至今四年,不能剪除巨寇以拯危难,致黎民频遭苦难,皆因朕之不明所致也。羯贼刘聪僭称帝号,祸害先帝,肆意残杀藩王,深念仇恨耻辱,每枕戈待旦。刘曜从去岁九月率其蚁众,乘虚入侵,劫羌胡为质,攻陷北地。麹允统军于外,全军大败,贼侵逼京城,矢集内宫。胡崧等虽赴国难,终无成效,则被重围,外兵不至,粮尽人困,则为贼虏。上愧天灵,下辱祖宗。卿世代忠贞,功勋卓著于西夏,四海仰望,乃朕之所依。今宜进为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秉承帝旨见机行事。琅邪王司马睿乃宗室亲贤,远在江南。今朝廷亡,社稷危,朕已诏告琅邪王,及时代理帝位。诚望阁下协助,共度国难。若卿能不忘主上,宗庙则依赖卿也。来日朕当出降,故夜召公卿交代后事,秘遣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持诏拜授。临降寄予重命,望公奋勉!

    张寔览诏,率群臣望北而拜,伏地大哭。

    于是升帐聚将,下达命令:遣太府司马韩璞、灭寇将军田齐、抚戎将军张阆、前锋督护阴预四将,率步骑精兵一万,东赴国难;命讨虏将军陈安、上故太守贾骞、陇西太守吴绍,各率郡兵,为韩璞前驱。公等宜团结一致,勿使相互背离之信,传至孤之耳中。

    诸将跪领训诫,盟誓允诺。

    张寔同时写书,遣使寄予南阳王司马保道:某今遣韩璞等人击讨贼军,殿下诸部宜皆从彼号令,以便合力击贼。

    韩璞于是引军东出,驻兵于南安。

    凉州诸羌皆受汉主重贿,各出兵阻断凉州军退路。相持百余日,凉州军粮草弓矢竭尽。韩璞遂杀驾车牛马以犒劳士卒,激励诸将士气,然后命全军击鼓呐喊,进兵决战。

    金城太守部将张阆率军赶到,两路夹击,遂大败贼军,斩首数千人。

    建兴六年三月,焦崧、陈安引军进逼上邽,与刘曜大战,雍秦之民十之八九死于战乱。南阳王司马保向张寔告急,张寔即任金城太守窦涛为轻车将军,率威远将军宋毅,及和苞、张阆、宋辑、辛韬、张选、董广诸将,率步骑兵两万赴援。

    军队进驻新阳,晋愍帝驾崩消息传来,窦涛等无奈退军,还保凉州。张寔与凉州众官遂穿孝服举哀,复聚哭告哀三日,整束西凉之兵,欲誓师东征,与愍帝报仇,复兴晋室。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张轨父子往事叙罢,书接前文。

    闪回结束。正在凉州厉兵秣马之时,幽州刺史段匹磾及并州刺史刘琨联名书至,请张寔举凉州之兵东攻长安,以分赵汉刘曜、石勒之势,共复晋室。

    张寔慨然应允,厚待来使,写了回书,令其归报段、刘二公,约期分进合击汉军。

    幽州使节大喜拜辞,潜从小道还归幽州。虽然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乃不想偷渡渭河之时,仍被汉兵擒捉。汉军搜得凉州刺史书信,知道是幽州间谍,擒献于汉帝刘曜。

    汉昭武帝览张寔回书,勃然大怒,令将使节斩首,遂部署兵马,扼守凉州东来关隘,增兵益守,断绝关中与山东要道。

    早有凉州探马得知,急飞马回报凉州牧:幽州使被杀,汉军绝道,重兵把关!

    张寔料是泄漏军机,只得按兵不动,同时派出数路细作往来侦探,以待时机而进。

    破羌都尉张诜向张寔进言:愍帝被害,南阳王司马保兵驻上邽,忘却天子被掳之莫大耻辱,而欲自称帝号。上天不授图谶符命,其德亦不足顺应民意,终非济时救难之人。今有晋王司马睿德才兼备,亲近藩臣,乃先帝明诏依靠属意之人。若依愚下之计,明公宜上表称颂圣德,劝晋王登即帝位,传檄各镇;再附书于相府,使丞相王导檄告天下诸侯,则南阳王妄念自息,未集之党徒则亦必自散,转而聚于晋王麾下矣。

    张寔听从其议,于是发檄天下,推晋王司马睿为皇帝,并派牙门将蔡忠奉表章到建邺,进劝司马睿即天子之位。

    檄文所到之处,各镇诸侯无不踊跃以应,附议奏疏如雪片般呈报建邺。

    建兴六年三月,司马睿接受诸侯公推,在建邺即皇帝位,年号太兴,史称东晋元帝。

    张寔虽喜司马睿承即皇帝大位,但因思愍帝崩不逾岁,闻说建康于今岁便即改元,于是大为不悦,便不奉太兴年号,仍称西晋建兴六年。

    镜头转换,陇西上邽。

    司马睿称帝消息报至上邽,司马保见被晋王司马睿占了先机,称帝野心不能得逞,不由大恨张寔。遂于次年自称晋王,改元建康,自行设置百官,不向元帝司马睿称臣。

    字幕:司马保,字景度,曾祖宣帝司马懿四弟东武城侯司马馗,祖高密文献王司马泰,父南阳王司马模,叔父东海王司马越。颇有文采,喜好著述,初为南阳国世子。因晋怀帝司马炽被虏,父亲司马模战败被杀,司马保便继承南阳王爵位。

    建兴元年,愍帝司马邺任命司马保为大都督、侍中、都督陕西诸军事,进位相国。

    不久,凉州讨虏将军陈安来投,司马保极为宠厚,令其统精兵千余去伐羌人。

    部将张春妒忌不容,诬陷陈安有异心,请求诛除,司马保不听。张春乃以刺客杀陈安,陈安受伤,逃归陇城。

    至晋愍帝被俘,晋朝帝位虚悬,司马保与司马睿争立,失了先机,只得自称晋王。

    陈安闻此,便自称秦州刺史,转而投降赵汉。

    当时上邽发生严重饥荒,士民困迫,张春护送司马保前往南安祁山。

    陈安闻讯,记恨前番无端被刺之仇,遂引兵前来截杀司马保。

    张寔闻报,因恨陈安反复无常,于是复遣韩璞率步骑五千,前往救援司马保。陈安战败,退守绵诸,司马保回至上邽。

    字幕:赵汉大兴三年正月,前赵汉帝刘曜率军进攻陈仓。

    司马保遣部将王连迎敌,王连不敌刘曜,战死城下,副将杨曼逃奔南氐。刘曜进而攻取草壁,路松等将多逃往陇城。刘曜又攻取阴密,司马保恐惧,奔往桑城。

    张春奉司马保逃奔凉州,张寔遣部将阴监带兵迎接,名为护卫,实为不欲令其入境。

    闰三月,司马保部将张春、杨次和别将杨韬不和,劝说司马保杀死杨韬,并请攻打陈安,司马保皆不听从。当年五月,张春便与杨次发动叛乱,终于囚杀司马保。

    可叹司马保寿终时年仅二十七岁,司马氏江北宗室至此殆尽。

    张春既杀司马保,复立宗室子弟司马瞻为王世子,自称大将军。于是司马保部众离散,逃奔凉州者多达万余人。

    陈安闻说司马保已死,上表汉主刘曜,请求借兵征讨司马瞻、张春等人,替赵汉朝廷经略雍凉二州。

    刘曜准其奏请,遂命陈安为大将军,进攻司马瞻、张春。

    陈安仗其武勇,一战大败晋兵,擒杀司马,张春逃奔枹罕。陈安复擒扬次,在司马保灵柩前斩首,以祭晋王;复以天子礼将司马保葬于上邽,谥号元王。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表幽州。

    段匹磾与刘琨驻军蓟州,久候凉州兵不至,后闻信使被刘曜擒杀,亦自无可奈何,只得延挨岁月,以待时变再起。

    晋元帝太兴元年正月,辽西公段疾陆眷病亡于令支。因其子幼小,叔父段涉复辰便自立为王,统领其兄部众。

    段匹磾闻之,即领刘琨之子刘群,由蓟州前往令支奔丧。

    段末波闻说段匹磾将至,遂扬言于部众:段匹磾此来,是欲篡位也。

    部众尽信其言,段涉复辰亦有耳闻,心中半信半疑。段匹磾到达右北平时,段末波唆使段涉复辰发兵阻拦,涉复辰即中其奸计,遣兵往右北平来截杀匹磾。

    段末波见国中大兵尽出,乘虚击杀涉复辰,兼并其子弟、党羽,自称单于。既然篡位成功,随即迎战段匹磾,击败匹磾军众,并俘刘群。

    段匹磾战败,被迫率领残部,返回蓟州。

    段末波厚待刘群,大排盛宴,并于席间以利诱之:贤侄若能致书令尊刘琨,使其诛杀段匹磾,则非但贤侄性命无忧,而且事成之后,便由汝父为幽州刺史。

    刘群被逼无奈,只得依从其意修书。

    段末波看后,非常满意,遣使送往蓟州。但被门军截获,搜出书信,呈交段匹磾。

    段匹磾看罢书信,不动声色,遂命人请刘琨来会,说有要事相商。

    当时刘琨寄人篱下,便如当年刘备屯驻新野一般,单独屯兵于征北小城。见幽州刺使派人来请,因不知其内情,且欲问儿子下落,于是只带三五个从人,飞马到蓟州来见段匹磾。

    段匹磾见刘琨从容而至,已知其并非父子同谋,于是将刘群之书示之,说道:此必是段末波逼迫令郎所书,弟心中并无怀疑,故此特以此事谕兄。

    刘琨览子之书,免冠跣首拜谢道:某自与公既结同盟,惟愿能洗雪国家耻辱,共复晋室。即犬子此书秘密送到我手,某终亦不会因为一子缘故,辜负明公而忘兄弟大义耳。

    段匹磾设宴以待,准备宴罢,任其返回驻地。稍顷,段匹磾起身出外更衣。

    其弟段叔军跟出,提醒道:我鲜卑人之能有今日这般成就,皆因边民惧我兵众,故尔来投。但现今我等部族内乱,而刘琨声望极高,众民皆仰其名,听其号令。若果刘琨为其亲子之故,起兵支持段末波时,则我等皆死无于葬身之地矣。

    段匹磾听罢是言,考虑良久,遂令段叔军引侍卫入室,将刘琨扣押,囚于别院。

    刘琨从人见主公被囚,急逃回征北小城,告知刘琨庶长子刘遵,家主被段匹磾执禁。刘遵因而大惧,便与左长史杨桥等人商议,急忙闭门自守。

    段匹磾闻其以兵据守,不由大怒,遂引军而往,一战攻破征北,擒刘遵、杨桥而归。

    代郡太守辟闾嵩、后将军韩据皆乃刘琨旧部,于是密谋偷袭段匹磾,事情泄露,被段匹磾得知,遂又擒获辟闾嵩、韩据及其党徒,押回蓟州,一并处决。

    刘琨在幽并二州素有名望,远近之人闻其被拘押,尽皆愤叹。

    东晋权臣王敦因忌妒刘琨名望超过自己,常不自安,闻知此事,即矫元帝司马睿假诏,派人至蓟州密告段匹磾,令其杀掉刘琨。

    段匹磾此时尚奉晋室为主,见诏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早有人将江南来使之事,暗地告知刘琨。刘琨闻说王敦来使,便对其子刘遵说道:王处仲遣使北来而不我告,必是欲来杀我也。死生有命,但恨仇耻不雪,无以下见双亲耳。

    言罢,父子相对而泣。

    五月初八日,段匹磾意决,称奉诏拘捕刘琨,将其勒死,并杀其子、侄四人。

    可叹一代名将,竟中他人离间之计及小人矫诏,死于结义兄弟之手。

    镜头闪回,叙说刘琨往事。

    刘琨与祖逖一起担任司州主簿,二人感情深厚,不仅常同床而卧,同被而眠,且都有建功立业,为国栋梁之远大抱负。

    一次睡至半夜,祖逖听到鸡叫,遂叫醒刘琨道:此非恶声也。

    刘琨闻听,一跃而起,与祖逖到屋外舞剑练武。“闻鸡起舞”一词,即源于此。

    刘琨善吹胡笳,伶人不及其妙。向有数万匈奴兵围困晋阳,刘琨自思如与敌军硬拼,必然兵败城破,于是严密防守,一面修书请求朝廷援军。

    过七天援军还未到达,城内粮草不济,兵士恐慌万状。

    刘琨登上城楼,俯眺城外敌营,想起四面楚歌故事,于是下令召集军中会吹胡笳者,皆冲敌营吹起《胡笳五弄》。其曲哀伤凄婉,匈奴兵听后军心骚动。

    半夜时分,刘琨再令吹起此曲。匈奴兵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回,城围遂解。

    闪回结束。段匹磾既杀刘琨,从事中郎卢谌、崔悦等刘琨旧部惊骇,急率所部逃奔辽西,依附段末波,并尊奉刘群为主。刘琨余部将佐,则大多投奔石勒。

    于是段匹磾势力大减,远不如前,至此悔之不及。

    段末波见离间计成,即遣其兄弟引兵潜出令支,前往蓟州进攻段匹磾。

    段匹磾不敌,只得弃了蓟州,率部众数千人趁夜逃遁,准备投奔冀州刺史邵续。不料被石勒侦知其踪,遂遣部将石越在盐山截击段匹磾,重创其军。

    段匹磾前进不得,只得回头保守蓟州,段末波则趁势自称幽州刺史。段匹磾此时亦如刘琨当初,陷于进退失据之境,只得复寄书于邵续,望与其相互声援,共抗石勒。

    字幕:邵续,字嗣祖,魏郡安阳人,散骑侍郎邵乘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邵续来历。

    邵续少时博览群书,精通天文地理,志向远大。早年在成都王司马颖部下任参军,因劝谏司马颖讨伐长沙王司马乂不听,遂到苟晞部下任参军,升沁水县令。后流民大乱,邵续又离开沁水,回乡里安阳募兵数百人,建坞自保。

    大司马、幽州都督王浚当政,任命邵续为安抚将军、乐陵太守,屯兵厌次;以邵续子邵乂为督护,驻厌次县治所富平城,以抵御石勒进攻。

    邵续到任,收集流散百姓,实行开明政治,周围百姓多来归附。

    至幽州失陷,王浚被石勒杀死,厌次便处于四面被围,势孤无援之境。

    石勒遂擒邵乂,复使回去招降其父。邵续见儿子被擒,为缓兵之计,以孤立无援为名,假意归附。石勒唯恐有变,复委邵乂为督护,以为人质。

    闪回结束,段匹磾信使来到厌次,呈上主公密书。

    邵续览书,见段匹磾约己降晋,同抗石勒,于是毅然从之,亲写回书,遣来使回报蓟州。

    部下诸将大惊,一齐谏道:主公如此行事,则公子休矣。

    邵续哭道:某为晋国臣子,自当为国献身,怎能因惜一子,而为国家叛臣哉!

    于是不听众将劝谏,即发檄文断绝石勒,宣布归顺东晋。

    石勒闻报大怒,果然立杀邵乂。邵续知道石勒必来相攻,于是一面向段匹磾求援,一面加紧修筑城池,巩固工事。

    段匹磾见到邵续檄文大喜,遂派侄子段文鸯前往富平城救援。

    段文鸯乃段氏鲜卑族人中第一员猛将,因羡慕西晋大将文鸯之勇,故借其名自谓。

    即奉叔父之命,遂引三千精骑而出蓟城,来救厌次。

    鲜卑骑兵未到,石勒已率八千骑兵包围富平城,拼力攻打。邵续率部将登上城楼,日夜督战,石勒久攻不下。

    正在危殆之际,城外金鼓大震,号角连天,段文鸯率鲜卑骑兵及时赶到。石勒一向畏惧鲜卑骑兵,又闻说是名将段文鸯亲率军到,于是放弃进攻,向东逃走。

    邵续见救军到来,遂大开城门,与文鸯追讨石勒,直到安陵,终未追及。

    段文鸯则擒杀石勒营中官员三千多家,劫掠常山二千家而回,邵续自回富平防守。

    太兴二年四月,石勒养成气势,遣部将孔苌从襄国杀回,攻取幽州诸郡。孔苌乃石勒心腹爪牙大将,奉令率军,鼓勇而来。

    段匹磾屡战不敌,部下士众逃散过半。欲移军保守上谷,代王拓跋郁律不令其近境;欲归幽州,段末波不纳,且遣将引军追击。此时故国都不得回,只得丢弃妻儿,与文鸯等诸将率部逃奔乐陵,依附邵续。

    邵续闻说段匹磾来投,急率部下文武接出城外,请入乐陵府衙,叙礼献茶。

    段匹磾含愧再拜:某因仰慕明公大义,愿从公共扶晋室,自不量力,屡败于石勒。复又遭同族欺凌,致使家道破败,狼狈来投明公。公若不忘旧约,请与某报仇,同击段末波,复夺幽州。未知公可允否?

    邵续慷慨道:前番富平之危,全赖令侄文鸯解之。今段公遇难,某敢不竭力相助!

    于是便令段匹磾在乐陵歇马数日,遣部将引兵五千,随文鸯出城,北击幽州。

    段末波遣将来迎,不敌文鸯勇猛,接连大败六阵,退回幽州,闭门不出。

    前线捷报传到乐陵,邵续大喜,便欲大起城中之兵,往攻幽州。

    正在这时,门军入报:晋天子遣使到来,称有圣旨传达,请将军拜诏。

    邵续急令:诸公随我出迎天使!

    于是迎入天使,请其南面而立,自率群僚北面跪拜,山呼万岁。

    天使宣诏:奉天承运,大晋天子诏曰,今有流民渠帅徐龛据泰山反叛,自称安北将军、兖州刺史,驱众劫掠济岱,攻破东莞(今山东沂水,非广州之东莞)。诏遣太子左卫率羊鉴兼任征虏将军,统领建威将军蔡豹、武威将军侯礼、临淮太守刘遐,率兵平叛。诏升邵续为代理冀州刺史,速派兵相助朝廷大军,自北向南夹击,征讨徐龛。钦此!

    邵续再拜接诏,送走天使,命部从将段匹磾从乐陵请来,与其商议:帝旨既下,违拗不得。不如召回段文鸯,使其跟随都督羊鉴往征徐龛流民。待其得胜而回,再征幽州不迟。

    段匹磾:既是天子圣旨,你我身为臣下,敢不从命。

    邵续大喜,遂遣使持招,发往幽州大营,敕命段文鸯为先锋,回军南下东莞。

    段文鸯领命,只得撤了幽州之围,引军向南。行军数日,遇敌于檀丘,只经一个回合,便即击败徐龛,降其部众大半,余者四散而逃。经此一役,兖州平定。

    晋元帝闻报大喜,即下诏命,任命邵续正式为冀州刺史,并升平北将军、假节。

    邵续奉诏,于是在乐陵、厌次招募兵勇,招附流民。因见军中缺粮,乃遣兄子武邑内史邵存为将,使段文鸯率叔父段匹磾部众为辅,前往平原筹粮。

    石勒得知,遣其义子石虎引军出击。

    邵存与段文鸯不曾防备,尽弃粮秣败回乐陵。王弥旧将曹嶷此时坐镇青州,则趁邵存等新败,攻破邵续军屯,尽夺其田地,又掠取百姓。

    邵续大怒,即派邵存、文鸯屯兵于济南黄巾固,摆出决战架式。

    曹嶷畏惧,遣使前来求和,退还所夺军屯田地及百姓部曲,许以缔盟和解。

    邵续准纳曹嶷之降,使邵存相助段匹磾及段文鸯叔侄,发兵进攻段末波,回夺蓟州。

    赵王石勒闻知邵续大兵尽出,城中势单力薄,遂升石虎为中山公,令其率军围攻厌次,又令孔苌进攻东陵。

    邵续不敌石虎和孔苌两路夹击,连连败退,被攻下十一座别营。相持二月,邵续亲自率军出击,被石虎埋伏骑兵截断退路,经过一日夜激战,邵续不得冲出重围,力尽被擒。

    石虎即令押着邵续至于富平城下,逼其向城中军民劝降。

    邵续在城下呼唤兄子邵竺等人,向城上扬声喊道:某矢志报效国家,不幸战败被擒。尔等需尊奉段匹磾为帅,击破叛贼,休生异心!

    石虎闻之大怒,急令攻城。城上诸将奉刺史邵续之命拼力坚守,矢石如雨,赵军尸积如山,城不得破。石虎见此,只得退兵扎营,派人将邵续送至襄国。

    石勒闻责备邵续:晋帝无道,欺压异族,乃至亡国。我汉帝陛下以正讨逆,战无不胜,威名远播,公却依附伪朝,不尊王命,何执拗如此耶!

    邵续答道: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各显英雄本色,势也。保家卫国,义士职责所在,份也。某顺晋朝,是忠心所向,今为囚徒,死当固然。天命如此,我将受之,何必多言。

    石勒感慨:忠勇可嘉,实乃我辈所求。令将邵续置于驿馆,从优款待,命为从事中郎,以后凡被俘豪杰皆送于此,令与邵续共处,同保赵汉。

    邵续在襄国馆驿,始终身穿晋朝服饰,不更胡服;又亲自动手灌园植蔬,自食其力,不受石勒所赠之食。于是邵续虽然被俘,其子侄部将继续顽抗,死守厌次及乐陵二城。

    段匹磾与从子文鸯因功蓟州不下,引兵归来,闻说邵续已经被俘,部众皆惊恐逃散;又被石虎乘势攻击,遂皆败亡。邵存、段文鸯带着数百亲兵冲入重围奋力死战,这才保着段匹磾进入厌次城中,与邵续之子邵缉、邵竺等人环城固守。

    石虎攻击不下,直至营中粮尽,军士大半得浮肿之疾,于是只好退兵。

    字幕:晋太兴三年,夏六月。

    石勒遣大将孔苌再次进攻厌次,先后攻陷段文鸯十余座营寨。

    段文鸯退回城中,当晚站立城头,下视城外。因见汉军营中旗帜不整,哨兵七倒八歪,不由笑道:孔苌此贼,由于连连获胜,便即将士骄奢,全无防备,此番必为我所擒也。

    于是立即下城,集合人马,突开城门,深夜出兵袭击孔苌大营,纵火烧其营寨。

    孔苌毫无防备,大败而归。

    字幕:晋太兴四年,春三月。

    襄国城中,石勒下达将令:春暖花开,草长马肥,正是攻伐之时。诸将听我命令,分兵两路,再伐段文鸯。石虎引主力大军进攻厌次城,孔苌进攻幽州辖属之地,不得有误。

    石虎、孔苌及诸将皆躬身领命:喏,末将等遵命!

    于是校场点兵,分路而出。石虎引军直奔厌次,孔苌则率兵攻克幽州多座城池,一面大肆劫掠境内百姓,滥杀无辜。大军过处,伏尸百里。

    段匹磾众人困守在厌次孤城,城中粮尽,军心大慌。

    段文鸯向段匹磾请命:侄儿在北国向以勇悍闻名,故受民众倚重,寄予期望。今闻幽州百姓被孔苌率军劫掠,而不往助,乃怯弱匹夫之为。若使幽州之民失望,其谁再为我效命?另若不出战,数日后皆饿死城中,亦无益也。若叔父不分我兵,侄儿便一人前往。

    段匹磾无计可施,默然无语。

    段文鸯见此,也不多言,即率三十六骑驰马出城,去救幽州诸郡。那三十六骑皆是骠悍轻死之士,偷开城门,杀向赵军连营。

    三十七人驰入敌营,便如虎入群狼,热汤泼雪,荡开血落,尸如山积。

    石虎营中部将见敌将凶猛难当,皆魂飞胆丧,疑为天神降临。石勒亲上前迎敌,大战五六十合,亦被段文鸯杀得手脚酸软,几无还手之力。

    石虎骇然道:我闻诸葛诞反叛淮南寿春之时,文鸯一槊一鞭,七出七入重围,杀得魏国千员上将不敢近身,主帅司马师骇死于营中,犹然不信。今观段氏文鸯,此言不虚也。

    于是喝令诸将:擒杀段文鸯者赏千金,封万户侯,退后半步者斩。

    有主将亲自监阵,部将岂敢落后?只得冒死上前,但只围住呐喊,并无一个敢于近身。

    段文鸯左冲右突,又亲杀数十名马上战将,挑死部卒无数,从早至晚,已是汗透征衣,气喘吁吁。四顾看时,所带三十六骑皆没于军中,一个也无。还欲战时,只觉胯下一软,坐下白龙驹悲嘶一声,卧倒于地,却是疲乏过度,再也无法站起。

    段文鸯以戟撑地,长啸一声,满营皆惊,围战诸将无不勒马后退。

    石虎催马上前,大声呼道:兄长和我皆是夷狄之族,并无深仇大恨。弟久欲与兄结义,今使与兄相会,实乃天意!兄何不休兵,至营聚饮三杯?

    段文鸯骂道:尔等流寇,早就该死。只恨当初兄长不用我计,纵你兄弟逸去,方有今日。我宁愿战死,决不屈服流寇!

    于是舍了战马,挥戟苦战。其后戟杆折断,又抽肋下佩刀,苦斗不止。

    石虎见段文鸯力气将竭,即令士兵四面包围;自己解下战马鞍上罗披,护住身体,踊力向前抓住段文鸯,将其扑在身下。

    汉军诸将醒过神来,急命军士上前扶起石虎,将段文鸯紧紧绑缚。(本集完)

第二十三集 赵汉内乱

    厌次城外,残阳如血。

    段文鸯被执,仰视城上,见叔父段匹磾与众军皆作壁上观,并无一个敢出城交战者。于是长叹一声,向城楼上高叫道:叔父,侄非不能战,马力竭矣!

    城上兵民见此无不泪下,个个斗志消沉。

    段匹磾泪流满面,斗志全消,便令诸将:各位皆都拴束妥当,今夜定更时分偷开城门南走。天可怜见,若能逃归建康,便可引晋兵复来,与我侄儿报仇。

    话音未落,却听府外一片声喧哗,只见邵续弟邵洎引领部兵百余人闯入堂上。

    段匹磾:贤弟带兵入府,却是何意?

    邵续:何意?若非因你之故,我兄弟何至于此。来啊,与我绑了!

    众兵应声上前,利刃加颈,将段匹磾等十余人尽皆绑缚,又欲去拿朝廷使者王英。

    段匹磾正色斥责:逆贼!你不能遵从兄长遗志,逼我等又不能回归朝廷,已是罪过。今又想抓获天子使者,不惧他日见了尊兄,将啖你肉耶!

    邵洎面有惭色,遂置王英不问,执缚段匹磾,与邵缉、邵竺等抬棺出城,投降石虎。

    段匹磾见到石虎,拒不礼拜,昂然说道:某受晋朝恩泽,立志灭除尔等,今不幸为内贼所卖,落到此种地步,乃天意也。

    石虎起身上前,向段匹磾拜道:你我乃结拜兄弟,何至于此!

    拜罢亲解其缚,举火焚棺,甚是敬重有加。石虎于是占有富平、乐陵二城,将府库抢劫一空,押送段匹磾等一众俘虏还归襄国。

    石勒大喜,设宴庆贺,就席间向诸将宣布:任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副将卫麟为右中郎将,皆佩金章紫绶。厌次县坞壁流民还复旧业,任命官员加以安抚。

    段匹磾谢恩,表面臣服,实怀反意。此后便在石赵境内,利用冠军将军之职可自由出入军中,常身著晋服,持晋节,游说附近豪强及所部段氏鲜卑,欲复起兵,反抗羯胡。

    有人见此,便向主公石勒告发。

    石勒大怒,遂将段匹磾斩杀;并赐段文鸯毒酒,令其自尽。可叹一员无敌上将,只因叔父怯懦不救,力尽被执,一旦成为臣虏,终落得一杯毒酒,了却性命。

    邵续在石勒营中,闻说富平城最终陷落,兄弟邵洎率全族归附石勒,犹不肯降。

    石勒还欲使人再劝,石虎谏道:那段匹磾与我同是胡族,尚且降而复反;况邵续其乃汉人,非我族类?大人何必非欲其归降,实是养虎为患!

    石勒闻说有理,于是只得忍痛命将邵续斩杀,其子侄及兄弟等亦一同遇害。

    画外音:后人为纪念邵续忠勇,将厌次县治所富平城改称邵城,其事迹亦得广为传颂。邵续死后尚遗一女,骁果有乃父风范,嫁与名将临淮太守刘遐为妻。邵女非同凡响,据史载能提枪上马,冲突敌阵。有次刘遐被石勒军围困,邵氏只带数位骑兵杀入敌阵,救出丈夫。刘遐死后,其妹夫及部将企图反叛,刘邵氏又事先烧毁叛军武器,遂挫败叛乱。

    段匹磾与邵续既死,至此晋朝河北各藩镇皆被石虎攻陷,沦于赵汉之手。

    字幕:太兴元年,汉昭武帝刘聪患病,征石勒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

    石勒重兵在握,且知朝廷内部诸臣皆忌惮于己,已萌发自立之念,推辞不受。刘聪又命石勒为大将军、持节钺,都督等如故,并增封十郡,石勒又不受。

    昭武帝自知病重将死,下达遗诏:命国丈靳准为辅政大臣,助世子刘粲理国。

    镜头闪回,叙述靳准。

    字幕:靳准,匈奴族人,出身郎官,初任中护军。

    建兴三年,刘聪娶靳准两女靳月光、靳月华,并立靳月光为上皇后,靳月华为右皇后。皇后与嫔妃众多,一时难以独擅帝幸。靳月光多嫌宫帷寂寞,遂与禁卫偷情。

    谏官陈远达知之,便上奏昭武帝,且举铁证如山。

    刘聪震怒,令靳月光自杀,但宠信其父靳准如故。大臣崔懿之曾说“靳准有如晋文宣帝司马懿,枭声獐形,必为国患”,反被靳准诬奏诛杀。

    嘉平三年十一月,汉昭武帝册立世子刘粲为相国、大单于,将国事全部委托,自以太上皇自居。于此以为内有亲子理政,外有大将镇抚,天下无事,开始贪图享乐。

    次年,更设上皇后、左皇后和右皇后,此外再大封妃嫔,所谓“三后并立”。其后更立中皇后,内宫官职名色愈出愈奇。

    刘聪又宠信中常侍王沈、宣怀、俞容等人,群臣有事皆向王沈等人奏报,而不上达。

    王沈只以自己喜恶议决朝政,贬抑贤良,任命奸佞。刘聪连杀特进綦毋达、太中大夫公师彧、尚书王琰等七名重臣,皆为王沈等宦官所厌恶者。

    侍中卜干哭谏,被免为庶人。

    此举一出,满朝公卿皆惊。

    太宰刘易、御史大夫陈元达、金紫光禄大夫刘延,以及刘聪亲子大将军刘敷,皆上表劝谏:陛下需防汉末时十常侍之乱故事,休要宠信宦官。

    刘聪皆不听从,且纳刘粲之荐,反将王沈等皆封列侯。

    刘易见此怨愤而死,陈元达愤而自杀。自此朝廷纲纪全无,贪污盛行,妃嫔宫人赏赐丰盛,在外作战者却军饷不足。

    皇子刘敷见此,又多次劝谏,刘聪却怒加责骂,令刘敷忧愤得病,不久逝世。

    王沈、刘粲等人又与国丈靳准联手,诬称皇太弟刘乂叛变。刘聪令废而杀之,复立刘粲为皇太子。刘粲趁机诛除异己官员,坑杀氐羌两族不满皇太弟被废者一万五千余人。

    麟嘉三年,刘聪诏命:太宰刘景、大司马刘骥、太师刘顗、太傅朱纪、太保呼延晏并录尚书事;命范隆为守尚书令、仪同三司,靳准为大司空,皆决尚书奏事,以作辅政大臣。

    闪回结束,靳准自此掌握朝政大权。

    七月癸亥日,汉昭武帝刘聪驾崩,在位九年。

    太子刘粲即位,谥号父刘聪为昭武皇帝,庙号烈宗。拜靳准为司空,录尚书事。封靳月华为太后,复册立靳准别女为皇后,侄女为贵嫔。

    朝中及军国大事,自此皆归于尚书令范隆及大司空靳准。

    刘粲即位当夜,即临幸太后靳月华。靳准隐忍不发,先矫发刘粲诏命,封从弟靳明为车骑将军,侄靳康为卫将军,掌握全部京城禁军。

    掌握禁军之后,便入宫密见皇太后、皇后两个亲生女儿,说道:今朝中大臣不满为父掌权,私下密谋废掉天子,欲立济南王刘骥为帝。果若如此,则我全家无噍类矣。

    两女大惊失色,反复密奏刘粲,哭诉宗室即将造反,自己命在旦夕。

    刘粲沉湎酒色,被二后所惑,便遣内侍带领禁军,将诸兄弟亲王一日内杀个净尽。济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皆被冤杀。

    当年九月,靳准见再无宗室阻碍,于是带领亲兵闯入后宫,杀死刘粲。

    复将凡在京城所有刘氏皇族,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斩于东市。又掘刘渊和刘聪父子之墓戮尸,焚烧刘氏宗庙。

    其后靳准自号大汉天王,重置百官,反欲投降江东元帝司马睿,要奉东晋正朔。

    于是寻出当年晋怀帝传国玉玺,交由降汉晋臣胡嵩送往江东,表奏于晋元帝司马睿:屠各小丑安敢称王,乱大晋致使二帝播越。今愿去赵汉帝号,并送怀、愍二帝梓宫于江东。

    胡嵩一头雾水,不敢接玺,被靳准一剑杀了,复遣他人呈其奏表达于建邺。

    晋元帝司马睿鉴奏大奇,更是不解,遂派太常韩胤去往平阳,竟果然将怀帝和愍帝灵柩接回,以天子之礼风光大葬,率百官致祭南郊,敛葬于建邺帝陵。

    时有早年投降赵汉之西凉名将北宫纯,因见靳准悖乱,于是率部兵起事,据东宫构筑堡垒,号召汉人起义。不过令其不解且大失所望者,西晋旧臣及汉人响应者竟寥寥无几,甚至无人前来。起事仅有数日,便被靳准率军出击,轻松剿灭,北宫纯由此死难。

    当时刘汉宗室,尚有相国中山王刘曜,率后果军镇守长安。中山王闻说靳准叛乱,悲怒不能自制,遂亲自率领三军出长安,欲赴平阳平叛。

    大军行至赤壁(今山西河津西北赤石川),却遇自平阳出逃之太保呼延晏与太傅朱纪。二人遂劝刘曜:殿下何不先称尊号,再伐叛逆!以此号召赵汉旧臣,则必无往不胜。

    刘曜听从二人劝谏,遂于赤壁大营草即皇帝大位,改元光初。又赦封石勒为大将军,约定两军齐出,进攻平阳。

    靳准见刘曜势大,惶恐无地,急修降书,派侍中卜泰前去刘曜营中讲和。

    刘曜即遣使者与卜泰同回平阳,向靳准回复:刘粲乃乱伦无道昏君,卿杀之有功无过。我讨逆大军到时,只要开城投降,便算你拥立之功。

    靳准打发来使回去,心中不喜反慌。因他自己亦知,刘曜母兄亦皆为自己所杀,若奉命开城投降,只怕凶多吉少,故此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从弟靳明与靳康急欲立功赎罪,不断催促投降,勒准只是犹豫,却无人商量。

    眼见刘曜大军将至,靳明带兵入宫,将兄长靳准杀了,宫中大太后与二皇后两个侄女,自是一个不留,全为无头之鬼。

    于是城中众官共推靳明为主,遣人送传国玺于刘曜大营,请其入城登基。

    此时石勒带兵已至半途,急派张敬为主力先锋,兼程急驰而至,攻打平阳。

    靳明不敌,复遣使向刘曜求救。刘曜派将前往平阳,迎靳明及士女一万五千余人归于营中,喝令斩杀靳明全族男女,一个不留。

    镜头转换,按下刘曜,复说石勒。

    石勒命张敬率五千兵作前锋,自亲率五万大军,来伐平阳。大军进据襄陵北原,羌羯四万部族闻风来降,声威大震。

    便在此时,平阳哨马来报:靳明杀其兄长靳准,刘曜由此轻取玉玺,复又斩杀靳氏全族。

    石勒闻报,遂与石虎攻进平阳城,焚毁宫室,尽掠城内,留兵戍守后返回襄国。却派左长史王修献捷刘曜,说是复夺平阳。

    刘曜惮其兵重,于是遣使随王修回襄国,授予石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并加九锡殊礼,依昔日曹操辅保东汉献帝旧例。

    王修尚未走远,舍人曹平乐谏道:陛下不可如此!石勒遣王修前来报捷是假,探我虚实为真。王修若回襄国,石勒大兵必然后至矣。

    刘曜以为有理,急派部将引兵,追上王修杀之,并尽诛其随从。

    副使刘茂侥幸逃脱,辗转三个月后回到襄国,报说王修之死。

    石勒大怒道:某事奉刘氏,尽人臣本分,成其基业。今日得志,竟来谋我。某为赵王、赵帝可矣,何用其赐!

    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于襄国即赵王位,称赵王元年。

    画外音:石勒所建赵国,相对于刘渊之赵汉而言,于是史称后赵。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江南。

    赵汉内乱,分裂为前后二赵之事,早有人报至江东。

    晋元帝司马睿闻报,议于群臣。时有引领衣冠南下之西晋旧臣,便有人上奏:可趁胡虏内讧之机,挥军北伐以复夺两京,一统天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司马睿闻奏,因暗忖道:今观满朝文武,吴兴太守周玘、镇东将军顾荣、太子洗马卫玠皆卒,江南众臣又无北伐之志,某虽有一统天下之志,无有襄助者奈何!

    故此犹豫再三,反复不决。

    镜头闪回,补叙卫玠。

    字幕: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人,太保卫瓘之孙,尚书郎卫恒之子,世代名流。

    卫玠是魏晋清谈名士和玄学家,五岁时即神态异于常人,名冠天下。年少时乘坐羊车行于街市,见者皆谓玉人,争相观睹。

    舅父骠骑将军王济,英俊豪爽兼有姿容,每见卫玠则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岳父乐广闻名天下,识者谓“岳父如冰之清,女婿似玉之润”。“冰清玉润”一词,即源于此。

    王澄与王玄、王济都有盛名,但世人皆谓: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

    朝廷屡征卫玠入朝,任太傅西阁祭酒、太子洗马。

    因卫玠妻乐氏早逝,征南将军山简见而器重,以女嫁之。

    卫玠入豫章,太守王敦谓长史谢鲲:昔王弼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未料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何晏如在,当复倾倒。

    于是便邀谢鲲与卫玠相见,交谈甚欢,终日不倦。

    然而卫玠见到谢幼舆之后,再也不理会王敦,两人清谈至次晨,王敦整夜插不上嘴。卫玠因见王敦好居人上,不喜其为人,遂避居建邺。

    京师人闻卫玠至京,皆欲睹其姿容,观者如堵。卫玠本来虚弱,受不了劳累,最终于永嘉六年重病而死,时年二十七岁,时人遂有“看杀卫玠”典故。

    闪回结束。元帝司马睿闻说卫玠死讯,竟至懒理政事,不复以北伐为念。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江北之事。

    闻说石勒赚杀王弥,曹嶷惊怒交迸,于是一路率军西进,攻下汶阳关、公丘,占领齐郡,诛杀齐郡太守徐浮,生擒建威将军刘宣,又攻克祝阿、平阴。

    未及三年,曹嶷不断开疆拓土,占据整个青州,部众扩至十数万,疆域西达黄河。于是亲自坐镇临淄,称青州刺史;又因心怀故晋,因沿济水割据青州,不奉赵汉正朔。

    元帝司马睿闻报,遣使封曹嶷为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广饶侯。

    石勒为笼络曹嶷,亦晋封其为征东大将军、青州牧,封琅琊公。

    曹嶷虽尊东晋,但觉建邺悬远,有事之时势必求援不接,于是复受石勒任命。

    太兴二年,曹嶷封掖县大户苏峻为掖县令,苏峻不受,携族南渡投奔东晋。是年夏,曹嶷派人贡献石勒并与其订盟,约以黄河为界,东为曹嶷,西归石勒。

    十二月,东莱太守鞠彭率数千人渡海北上,以东莱郡拱手让给曹嶷。

    东晋太宁元年,石勒不能容忍曹嶷拥兵自重,遣大将石虎统率步骑四万,前来讨伐。曹嶷自知难以抵挡,想避徙海中根余山自保,因当时疾疫流行未及出发。

    曹嶷属下羌胡军驻扎河西,为后赵征东将军石他所破。于是后赵左军将领梁王石挺率军渡河,冲击广固;石虎另派军马,招降东莱太守刘巴、长广太守吕披。

    曹嶷至此走投无路,只好献城,向石虎投降。石虎将曹嶷送至襄国,石勒不准其降,下令立即杀死。石虎于是攻陷广固,坑杀城中军民三万余人,然后更欲屠城。

    新任青州刺史刘征怒道:将军既以某为青州刺史,今无居民,刺史为何?

    石虎无言以对,方留男女七百余口,以刘征为青州刺史,使其镇守广固城。

    历史真相:曹嶷起于流民,实乃一员猛将,曾重创“屠伯”苟晞,据守青州十二年,并建广固城,将青州、齐郡、临淄县三地皆纳入管辖。广固城后历千年,为齐鲁东部经济、政治、文化与军事中心,曹嶷对后世贡献极大。面对异族崛起,曹嶷终持忠义之心,望与东晋朝廷联合。奈东晋君臣并无北伐之心,失其后援,终究不敌石勒,终至兵败身亡。

    字幕:东晋太兴三年,安北将军、兖州刺史徐龛反叛,宣布割据独立。

    晋元帝闻报,使晋建威将军蔡豹出兵征伐,八月大战于檀丘,大败徐龛。

    徐龛闭门不出,派使者前往襄国,向后赵石勒投降,请求救援。石勒推辞尚有外难未靖,只派王步都率领三百骑兵相助,作为徐龛先锋,另派张敬率领数百名骑兵为后继。

    王步都到兖州,公然奸淫徐龛之妻。徐龛怒火中烧,知道石勒实是为吞并己部。

    便在此时,人报张敬率部亦至。徐龛担心张敬与王步都里应外合,于是诛杀王步都及其三百士兵,拒纳张敬,并再次遣使建康,请求归降东晋。

    晋元帝司马睿接到徐龛降表,恼其反复无常,不受其降,反令蔡豹、羊鉴进兵征讨。

    羊鉴虽奉帝诏,但屯兵下邳长达十个月之久,一直不进。刘遐等诸将胆怯软弱,畏敌如虎,又互相猜疑,各自上奏朝廷攻讦。蔡豹请求羊鉴长驱进攻,羊鉴却坚执不从。

    石勒传令张敬驻于险隘坚守待援,另遣石虎率步骑兵四万讨伐徐龛。

    徐龛降晋遭拒,急遣谋士刘霄送妻儿到襄国为质,再次乞降石勒,石勒受之。

    便在此时,蔡豹北进,前至卞城。

    探马忽然来报:距此以北不远,地名巨平,现屯驻石虎大军,请令定夺。

    蔡豹自知不敌石虎,只得连夜撤到下邳。

    于是檀丘大批辎重来不及运走,皆被徐龛趁势袭取。蔡豹部将留宠、陆党死战不退,寡不敌众战死,辎重尽数落入徐龛之手。

    大兴四年二月,石勒引兵退回襄国,徐龛再次投降东晋。

    至次年亦即永昌元年二月,石虎率四万精锐攻击徐龛。秋七月,石虎终攻拔泰山,捉拿徐龛,将其送到襄国。

    石勒恼恨徐龛反复无常,令人将其装入皮囊,从百尺高城楼上抛下活活摔死,并令王伏都等被杀诸将之妻,剖食其心肝。徐龛降卒三千余人,亦被石勒下令同时活埋。

    江东晋军此次北伐,可谓偷鸡不成反蚀其米,蔡豹部众尽失,副将亦丧。

    蔡豹不甘此奇耻大辱,上表元帝,要求朝廷遣将来援,北伐石勒,为死难将士报仇。司马睿览奏,便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募兵北伐石勒,接应蔡豹。

    镜头闪回,叙述祖逖来历。

    字幕:祖逖字士稚,范阳遒县人,出身于范阳祖氏大族。

    祖逖少年时生性豁荡,轻财重义,慷慨有志节,常周济贫困,深受乡党宗族敬重。成年后发奋读书,博览书籍,涉猎古今,时人都称其有赞世之才。

    太康十年,祖逖被阳平郡府举为孝廉,与好友刘琨一同出任司州主簿。

    两人纵论世事,有时夜深拥被起坐,相互勉励:若来日天下大乱,豪杰并起,你我二人应在中原干出一番事业!

    八王之乱爆发,祖逖始得诸王重视,先后效力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历任大司马府掾属、骠骑将军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从事中郎。

    永兴元年,东海王司马越伐成都王司马颖,祖逖随军出征,荡阴战败,逃回洛阳。适遇母丧,遂守孝不出。

    永嘉五年,洛阳陷落,祖逖率亲族乡党数百家南下,避乱于淮泗。逃亡途中多遇盗贼险阻,祖逖应付自如,故被同行诸族推为行主,皆奉号令。到达泗口之后,祖逖被琅琊王司马睿任命为徐州刺史,不久又被征为军谘祭酒,率部屯驻京口。

    建兴元年,晋愍帝即位,命司马睿率兵赴洛阳勤王。祖逖进言请令北伐,司马睿不便反对,遂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使其自募战士,自造兵器,趁时北渡。

    闪回结束。祖逖率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从京口渡江北上,击楫中流,立誓要扫清中原。渡江后驻于淮阴,起炉冶铁,铸造兵器,又招募士兵二千多人。

    兖、豫豪强张平、樊雅占据谯城,聚坞自保,有兵数千,表面臣服司马睿。祖逖进驻芦洲,派参军殷乂去联络张、樊二人。

    殷乂来至谯城,见二人兵少且军容不盛,意存轻蔑,言语倨傲。

    张平怒杀殷乂,由此拥兵固守,与北伐军对抗。

    祖逖攻城不下,遂用离间之计,引诱张平部将谢浮叛反。谢浮应之,遂借商讨军情之机杀死张平,率众归降。祖逖由此进据太丘,但因军中乏食,处境艰难。

    正当此时,樊雅为与张平报仇,率众夜袭祖逖大营,军中大乱。

    祖逖沉着指挥,督护董昭英勇杀敌,击退樊雅。祖逖率部追讨,遭到张平余部迎击,便向蓬坞堡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援。

    陈川、王含分别派部将李头、桓宣率军助战,与祖逖合兵,并听其节制。祖逖因桓宣与樊雅有旧,遂令其去劝降樊雅。

    桓宣单人匹马请入谯城,对樊雅说道:今祖逖奉天子明诏,顺江北民意,欲荡平石勒,需仗公为后援,共成大功。先前殷乂轻薄无礼,得罪张平将军,并非奋威将军祖逖本意。今祖将军委某前来,公若趁机与之和解,共襄国难,则上可为国建勋,下能保全富贵。公若固执,一旦朝廷派出猛将来攻,凭我兄手下乌合之众,依据此座危城而抗,且北边又有强贼窥伺,则万无一全,望明公思之。

    樊雅见桓宣所说有理,且颇见诚意,遂出城归降祖逖。

    祖逖进占谯城,遂于豫州站住脚跟,打通北伐通道,厉兵秣马以待征进。

    石勒闻祖逖渡江来伐,先下手为强,遣石虎引军围困谯城。祖逖复求救王含,王含又遣桓宣引军来救。石虎早闻桓宣大名,因见地势与己不利,于是撤军而退,谯城之围遂解。

    桓宣于是留在谯城,协助祖逖征讨不肯归附之周围坞堡。

    江淮之民因闻王师北还,祖逖待民如子,于是纷纷来投。

    陈川部将李头奉命相助祖逖征讨樊雅,颇得祖逖礼遇,战后使引部兵还归陈川。

    李头与诸将每提起祖逖,常慨叹道:若能得祖逖为主,虽死无恨。

    有与其不合者,将此言诉与陈川:李头每作如此扬言,则必有往投祖逖之意。

    陈川大怒,遂寻个过错,杀死李头。李头亲信冯宠便率所部四百余人逃出大营,连夜来投奔祖逖。陈川愈加恼怒,遂派部将魏硕劫掠豫州诸郡,复迫胁各坞堡反晋。

    祖逖亦怒,于是派出精兵强将,一阵将魏硕击溃,继而进逼蓬坞。

    陈川见势不能敌,只得率部北渡,归附石勒。

    字幕:太兴二年,祖逖出兵,征讨陈川。

    陈川大惧,急遣使者向襄国求救。石勒获报,敕令石虎亲率五万大军,前往救援。

    未料却被祖逖早就猜着,于是在半路林中精心设伏,以少胜多,一举将石虎击败;复又回师,来击陈川大营。陈川由此立脚不住,只得随石虎赵军北返。

    石虎为了泄愤,引兵洗劫豫州,带陈川回师襄国;留部将桃豹戍守蓬陂坞,以敌祖逖。太兴三年,祖逖派部将韩潜攻破蓬陂坞东台,桃豹不敌,只得退据西台。

    两军对峙四十余日,双方军中皆缺粮,各自军心浮动。当此艰险境地,只看两军谁更能多撑一日,便有取胜之机;若提前一日无力支撑者,必致全军溃散。

    祖逖深明其间利害,苦思瞑想,心生一计,不由愁眉顿展,喜笑颜开。

    于是命人用布囊盛满沙土,假作大米,送至韩潜军营,派千余人马护送;又使担夫挑着真米,佯作累极躺在道旁歇脚。

    桃豹闻知,急遣部将引精兵来袭,担夫丢掉米袋,四散而逃。

    部将抢得十数担米回营,报知主将,由此桃豹军误以为晋军粮食充足,于是全军惊惧,满营士气大挫。桃豹最终不敢支吾,于是暗暗下令,命各部连夜撤军。

    祖逖已知对方上当,遂在汴水设伏,尽夺石勒运给桃豹军粮。

    桃豹粮草被劫,只得再次退守东燕城。

    祖逖遂命韩潜进占封丘,压逼桃豹,自己则进军屯扎雍丘,多次出兵邀截赵军。

    石勒大军一退再退,豫州便全归祖逖所据,一时声势大盛,中原之民无不踊跃来投。

    豫州境内原有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坞堡之主,各据一方,经常兵戎相见。祖逖遣使调和,示以祸福,晓以大义。

    赵固等人陆续归附祖逖,于是祖逖进而收复黄河以南大部中原地区。黄河沿岸另有一些坞堡之主,迫于后赵兵势不得不臣服石勒,且送子弟到襄国为质。祖逖遂与之暗通款曲,使其明降后赵,实附东晋;且不时派出小股兵马,假作抄略征伐各堡,以消解石勒疑心。

    诸坞感恩戴德,常自愿被北伐军抢去些粮米,并助其刺探赵军情报。

    祖逖因屡破赵军,晋军由此士气大盛,中原百姓亦无不心向王师,踊跃入伍参军。祖逖礼贤下士,体恤民情,施布恩信,礼遇平民。将士稍有微功,便会加以厚赐。

    晋元帝闻之大为激赏,遂下诏擢升祖逖为镇西将军。

    石勒见祖逖势力日盛,不敢发兵南侵,命人在成皋为祖逖母修墓,又致信请求互市。祖逖虽未回信答复,却任凭双方军民互市,佯作不知。

    期年之后,祖逖因为放任南北互市收利十倍,兵马日益强壮。

    历史真相:当时虽然互为敌国,但如当年晋将羊祜与吴将杜预一般,和平友好相处。祖逖部将童建暗杀新蔡内史周密归降石勒,石勒却杀死童建,将首级送交祖逖以为示好。而祖逖为积存实力,亦下令禁止边将进侵后赵,不准接纳背叛后赵降者。如此两国边境安定,兖、豫二州人民得以休息;不少人其实皆具双重身份,同时归属东晋与后赵两国。

    镜头转换,东晋都城建康。

    晋元帝司马睿闻知祖逖与石勒隔黄河分治,不由大为疑忌,遂对公卿重臣言道:如此以来,若祖逖坐大自治中原,割据兖、豫二州,不听朝廷调度,岂非汉末三分情景再现!

    王敦:陛下可遣一员上将,出镇合肥,扼住长江口岸,以防祖逖反噬。

    晋元帝深以为然,遂问:未知何人能胜此任?

    王敦:臣荐戴渊,可当此重任。

    元帝准奏,遂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引兵五万,出镇合肥,扼住祖逖南归之路。

    祖逖闻此,对部将叹道:那戴渊虽有才望,却无远见卓识,朝廷如此分派,是来羁糜祖某之意也。我等辛苦收复河南,却不得朝廷信任,实在令人心寒。

    其后不久,又闻王敦在朝中跋扈,唯亲是用,排斥异己,朝廷内斗日益尖锐。

    祖逖至此长叹不已,复对心腹部将道:朝廷如此,某忧其内乱爆发,乃迟早之事。届时数年努力化为乌有,北伐大业终难成也。

    部将闻言,无不唏嘘,怨怅朝廷。祖逖由是无计可施,以致忧愤成疾。虽患重病,仍图进取,抱病与诸将营缮虎牢城。

    画外音:虎牢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向为军家必争之地。祖逖担心城南若无坚固壁垒,易被敌军分兵包抄攻破,遂派从子祖济率众修筑壁垒,欲使虎牢关隘如金汤之固,亦作为今后北伐屯兵存粮之所。可惜天不假英雄之寿,晋太兴四年,虎牢壁垒尚未修成,祖逖便在雍丘病逝,时年五十六岁。

    祖逖死后,豫州百姓如丧考妣,谯梁之民为其修建祠堂,四时拜祭。

    哀表报至建康,晋元帝亦感悯然,追赠祖逖为车骑将军,并命其弟祖约接掌其部众。

    永昌元年,石勒因祖逖已死,遂令石虎再度率军南侵。

    祖约不能抵敌,南渡退至寿春,豫州再入后赵势力范围。

    石勒复又派兵,侵扰徐、兖二州。

    晋征西将军戴渊驻守之军无力与抗,一触即溃,皆都步步南退,于是各坞垒堡主皆复向石勒归降。不到一年,祖逖所复国土尽丧。

    石勒又派石虎攻灭青州曹嶷,尽有青州;便欲举兵南征,饮马江淮,平灭东晋。

    祖逖不幸病亡,除赵主石勒之外,晋朝亦有一人不胜之喜,便是太傅、大将军王敦。

    镜头闪回,三年之前。

    当时王敦屯兵江陵,打算进兵建康以独揽朝政,便遣参军告知朝廷,且向朝臣暗示,令各向天子进言,以卫护国都为名,奏请调自己带兵入京。

    祖逖当时尚未出镇寿春,看出王敦图谋,对王敦使者参军怒道:王阿黑焉敢如此放肆!你归报王敦,使其速返镇所,休存此不臣之念。若迟一步,我则带兵溯江而上驱之!

    王敦闻听此言,恨惧而返。

    闪回结束。王敦今闻祖逖已死,大喜过望,于是决意举兵叛乱。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再说关中。

    刘曜既平靳准之乱,于是正式称帝,徙都长安,国号改汉为赵,史称前赵。

    有大臣请问:当年光文帝(刘渊)建国号为汉,今改为赵,却是何故?

    刘曜:先帝当年以胡族入主中原,奉蜀汉后主为社稷之祖,而立汉室宗庙,为收买汉人之心也。我祖先兴于北方,世居赵地,按五行之说,是谓水德。今孤为帝,应改国号为赵,旗帜及服色尚玄。复以匈奴单于为祖,以示不忘本来面目,又何疑焉。

    于是下诏:改立匈奴人宗庙、社稷、祭南北郊,供奉祭祀匈奴冒顿单于,曰“以冒顿单于配天”。立贵妃羊氏为皇后,世子刘熙为太子。

    画外音:皇后羊氏,即是晋惠帝之被屡废屡立之皇后羊献容。当初刘曜引军攻破洛阳,至宫中获得羊后,因见其貌美倾国,遂纳为妻,且宠爱有加。刘曜今既为帝,遂立羊献容为皇后,凡国家政事皆与其商议而共决之。

    刘曜既立羊献容为皇后,有一日因问羊后:孤与司马家儿,孰为优劣?

    羊献容答道:陛下乃开天辟地圣主,与那败家之子,如何并言!彼无非亡国暗夫,有一妇一子,连同自身而三,皆丧于他人。虽贵为帝王之尊,而妻子辱于凡夫之手,焉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洛阳城破之时,妾实不思得生,不意为陛下青睐,复有今日。妾生于高门大户,常以为世间男子皆如惠帝而然。自得司陛下巾栉以来,始知天下竟有如此伟烈丈夫耳。

    因此一番对答,赵帝刘曜大喜,此后愈加宠爱,每日与其共同宴饮,不思远图之计。

    字幕:大兴三年,长水校尉尹车连结巴氐酋长徐库彭,反叛前赵。

    刘曜擒杀尹车,又囚徐库彭及所部五千余人,欲全部杀死。光禄大夫游子远叩头固谏,请求放免,刘曜不听,终将其全部斩首,且命囚禁游子远,以待问罪。(本集完)

第二十四集 鲜卑兴起

    长安城内,血雨腥风。

    赵王刘曜大杀巴氐降俘,徐库彭及部众五千余人成为刀下之鬼,长安城血流成河。

    巴、氐各族人义愤异常,于是奋起反抗,共推巴氐归善王句渠知为首,起兵反赵。羌、氐、巴、羯三万余人尽皆响应,由是关中大乱,前赵局势危殆异常。

    刘曜大悔,只得释放游子远,诏命为车骑大将军,都督雍秦诸军事,领兵前往平叛。

    字幕:游子远,冯翊大荔人,初随汉主刘渊起事,拜为光禄大夫,颇具智谋胆略。

    游子远奉诏受职,先不检点兵马出京,再次叩拜进言:臣谓陛下宜宣布大赦,并采用赦免从犯、瓦解各族首领之计,分化起义诸部,然后进兵镇压。

    刘曜此时言听计从,一一照准施行。

    游子远于是趁机进兵,先攻破据守阴密之巴氐句氏。复引得胜之兵,击灭陇右氐羌首领虚除权渠;再用当年诸葛武侯平蛮攻心之策,分化诸路叛军。

    陇右氐羌部族由此心服,盟誓再不反叛。游子远就此稳定关中,并迁徙巴、氐部众二十余万人,皆都安置于长安周围,派官吏监督管理。

    赵主刘曜大喜,敕封游子远为大司徒、录尚书事。

    其后刘曜又亲征巴、氐渠帅杨难敌,迁杨难敌部将杨韬等万余户于长安,又平定奉州陈安叛乱。关中既定,刘曜引兵趁势西进,开始大举用兵凉州,来征张茂。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凉州。

    画外音:建兴六年,凉州刺史张寔不奉司马睿太兴年号,自立凉国政权,史称前凉。次年正月,南阳王司马保自称晋王,拜张寔为征西大将军、仪同三司,张寔阳奉阴违,并不推拒。不久陈安背叛司马保,率氐、羌之众进逼上邽,司马保被迫迁往祁山,复被刘曜逼迫迁到桑城,欲投奔张寔不果,忧急而死,手下万余人逃奔凉州。

    张寔由此自恃地形险要偏远,骄纵恣肆。

    建兴八年,张寔之弟张茂入宫,来见其兄告变:大凉国将变生肘腋,皇兄知之乎?

    张寔:何人如此大胆?

    张茂:便是皇兄心腹之将,中护军将军阎涉、牙门将军赵仰。

    张寔:你怎得知?

    张茂:兄长不知,早有京兆人刘弘,擅长旁门左道之术,客居在我凉州天梯山上,传道授徒。我国内从其受道者有一千余人,皇兄左右之人,亦多有暗中崇奉者。阎涉、赵仰皆为刘弘同乡,暗中密谋杀害兄长,奉刘弘为主,幸被小弟得知,故来密报。

    张寔:如此怎好?

    张茂:请诛刘弘,其祸自消。

    张寔信以为然,遂命牙门将史初引兵五千,前往天梯山拘捕刘弘。

    未料史初引兵刚刚出城,阎涉等便怀藏凶器入内,将张寔杀死在外寝,时年五十岁。

    史初兵到天梯山,只一战便擒刘弘,押回京城。朝臣公议,以妖言惑众之罪将其割舌,后于姑臧城街市处以车裂,并诛杀刘弘党徒数百人。

    此时因为张寔被刺,众臣复议储君人选。

    左司马阴元等人以为张寔之子张骏年幼,无力执政,于是推举其弟张茂继位。

    张茂推让再三不得,于是承即兄业,自称凉州刺史、西平公;复下敕令大赦境内,任兄子张骏为抚军将军,上谥张寔为昭公。

    便在此时,边关急报姑臧城内:赵主刘曜出兵,前来征伐我凉州!

    凉州军民数十年不经战事,闻说匈奴大军来伐,不由为之震怖,一夕数惊。

    此后哨马不断报来:刘曜大军二十万长驱进入西河,临河扎营,百余里内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

    张茂自知己非赵军敌手,遂急遣使臣,尽搜府库,以牛羊、金银、女妓、珍宝、珠玉及凉州特产,贡献至刘曜军营,犒劳赵国六军将士,并向赵国称藩为臣。

    刘曜此时亦无把握平灭凉州,于是借坡下驴,准受其降,并署任张茂为西域大都护、凉王等职,旋即还师长安。

    镜头转换,按下前赵,复说后赵。

    字幕:太宁二年,后赵司州刺史石生攻杀前赵河南太守尹平,更掠新安县五千多户。

    自此两赵之间频发战事,河东及弘农两郡沦为战场。

    次年,西夷中郎将王腾刺杀并州刺史崔琨,以并州之地军民归降前赵。

    与此同时,东晋司州刺史李矩、颖川太守郭默等因为屡败于后赵石生,亦都遣使依附前赵,请刘曜为其报仇雪恨,

    刘曜准纳其降,便以刘岳为将,发兵大举进攻后赵。

    刘岳不是石虎对手,一战而败,更遭后赵生擒及坑杀部兵九千余人。继而王腾亦被石虎攻灭,李矩被击败南奔东晋,大量部众却归降后赵。

    数战之后,前赵连连失利,后赵主石勒遂尽有司、豫、徐、兖四州之地。

    石勒屡胜前赵,于是励精图治,分置各官。以将军支雄等主持胡人词讼,并禁胡人不得欺凌汉人。又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桑,朝会时始用天子礼乐。

    又大封功臣,升任张宾为大拟法,总理朝政;石虎为骠骑将军,都督诸军,赐爵中山公。张宾际遇优显,群臣莫及,反而谦虚敬慎,屏绝阿私,以身帅众,入则尽规,出则尽美。

    石勒即霸并州之地,每欲归乡省亲,以彰显荣耀。张宾以大王不宜轻离京都谏阻,石勒虚心纳谏,于是使人悉召武乡耆老故旧皆赴襄国,大排筵会,飨宴父老。

    父老聚齐,礼拜山呼,口称殿下千岁。

    石勒与众人叙论年齿而坐,不论官职贫富,对坐欢饮,语及平生,无不快活。因遍览众人,不见旧时邻居李阳,于是问道:某邻家郎李阳乃壮士也,今日何以不来?

    父老笑答:殿下未发迹时,常与李阳争家后麻池,迭相殴击,今日其焉敢前来讨打?

    石勒大笑:沤麻相争,乃布衣之恨。今孤崇信于天下,宁仇儿时一匹夫哉!

    于是使人速召李阳前来与会。李阳至府叩拜请罪,石勒扶起,呼酒酣虐,引臂笑道:孤昔日极厌卿之老拳,卿亦饱尝孤之毒手,今日可谓一笑泯恩仇。

    于是赐李阳甲第府宅,拜为参军都尉。又以金帛给赏父老,厚遣而归。

    大会父老已毕,石勒便遣使者到大棘城,与鲜卑慕容部渠帅慕容廆通和,欲为友邦。

    慕容廆拒绝石勒之请,反将来使押送到建康,交付东晋朝廷。

    晋元帝司马睿命将后赵使者斩首,以慕容廆对朝廷忠慎之故,亦遣天使与遏者同归大棘城,诏拜慕容廆为督幽、平二州诸军事,封辽东公。

    石勒闻知大怒,即派宇文鲜卑首领乞得龟为主将,引兵来攻慕容廆。

    慕容廆闻说石勒来伐,丝毫不惧,便遣亲子慕容皝为大都督,大将裴嶷为右部督,幼子慕容仁为左翼督,出城迎战。

    两军交锋,激战十余回合,慕容鲜卑便大败宇文乞得龟,尽俘其众;并乘胜拔其国都,收缴资财物品数以亿计,迁徙数万户部族而回。

    镜头闪回,补叙慕容廆经营部落过程。

    西晋元康四年。慕容廆为鲜卑五部盟主,因闻大棘城传说乃为“颛项之墟”,故迁都于此,建立封国;教导百姓从事农桑,法制仿效晋朝,并改游牧为定居农耕。

    晋惠帝永宁二年,兖、豫、徐、冀四州发生水灾,幽州亦受影响,饥民遍野,慕容廆便命开仓振灾。为嘉奖慕容廆御民有方,晋惠帝司马衷特褒赐命服。

    太安元年,鲜卑宇文部酋长宇文莫圭害怕慕容部坐大,派弟宇文屈云率军进攻慕容廆。

    慕容廆避其主力,反击重创别部将领宇文素延。

    宇文素延因而羞愤难当,复引兵十万围攻大棘城,城内部众皆惧。

    慕容廆鼓励众将:宇文素延虽然人多,但军无法制。各位只需奋力作战,勿需忧虑。

    遂分兵派将,亲自领军出击,再度重创宇文素延,追击百里,俘斩万余人。宇文部下大将孟晖率众数千家归降,慕容廆大喜,以其为建威将军。

    永嘉元年,慕容廆自称大单于。

    永嘉三年,辽东太守庞本因私仇杀东夷校尉李臻。边塞鲜卑素连、木津等假托为李臻报仇乘机作乱,攻陷诸县,杀掠士庶。

    校尉封释杀了庞本,函其首级前往请和,素连、木津不从其请,为乱不止。

    新任辽东太守袁谦到任,率军讨伐,屡战失利。

    只因乱军连年劫掠,百姓流离失所,来投慕容部者接踵而至。

    慕容廆之子慕容翰对其父道:自古以来,凡有所作为之君,无不凭借勤王而成就大业。今素连、木津骄横跋扈,晋军覆没,百姓任人宰割,为害无有甚于此者。彼以报复庞本为名,实欲乘机为寇,封释杀庞本请和不允,以至毒害更深。如今辽东倾陷已近两年,中原亦大动干戈,朝廷诸州军队屡败,大人勤王仗义,正当其时也。

    慕容廆:依我儿之见,我当如何勤王?

    慕容翰:若依孩儿愚见,父亲应明责素连、木津之罪,联合各郡义军讨之。则上可复兴辽塞国土,下可并吞连、津二部,彰明忠义于晋室,我国且得私利。

    慕容廆深以为然,乃从其建议,即率骑兵征讨素连、木津,将二贼斩杀。

    二部军民尽皆降服,慕容廆将其全部迁于棘城,设立辽东郡而归。

    建兴元年,晋怀帝司马炽在平阳蒙难。大司马王浚秉承帝旨,任慕容廆为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慕容廆推辞不受。

    晋愍帝司马邺即位于长安,遣使任慕容廆为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

    建武元年,晋元帝司马睿承制,授慕容廆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慕容廆亦皆谦辞不受。

    征虏将军鲁昌进言:今两京倾覆,天子蒙难,琅琊王定居江东,实为人心所向。明公虽雄踞北地,但诸部依然兴兵作乱,不遵王化者,因主公官职非由君王任命也。主公今应遣使与琅邪王通和,劝其继承大业,其后传布帝命伐罪,则其谁敢不听!

    慕容廆从之,遂遣长史王济从海上前往建康,力劝司马睿登基。

    元帝继位,派谒者仆射陶辽至大棘城,授慕容廆为平北将军、大单于,慕容廆拜受。

    慕容廆虚心纳贤,流亡士族庶人大多携带家小来附。慕容廆遂命设立各郡统管流民,以冀州人归冀阳郡,豫州人归成周郡,青州人归营丘郡,并州人归唐国郡。

    同时下令各级官吏推举贤才,皆都考核之后委以政务。

    遂下敕令:以河东裴嶷、代郡鲁昌、北平阳耽为谋主;北海逢羡、广干游邃、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东裴开为心腹大臣;渤海封弈、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兰陵缪恺文章才能出众,位居枢要;会稽朱左车、泰山胡毋翼、鲁国孔纂德高望重,引为宾友;平原刘赞对儒学无所不通,引为东庠祭酒,命世子慕容皝带领贵族子弟拜师受业。

    慕容廆理政闲暇,亦常亲临学堂听课。于是国内诗颂之声随处可闻,礼让之风大兴。

    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自谓名望之士,以为慕容廆强留流民,居心叵测,遂暗中勾结高句丽及宇文鲜卑、段部鲜卑等,商议消灭慕容廆,瓜分其地。

    太兴元年,三国联合讨伐慕容廆,来攻大棘。诸将闻说,纷纷请战。

    慕容廆道:高句丽、宇文、段部三国酋长因信崔毖不实之词,贪求一时之利而来,乌合之众而已,我定败之。然其军方合,锋芒正锐,欲求我速战,我若迎击,便中其计。我需稳住阵脚以待战机,三国定会心生疑惑,互相猜疑。待其军心沮丧,我再出击,必胜无疑。

    于是下令,闭门不战。越旬日,三国攻城不下,军心疲惫。

    慕容廆派使者送牛送酒,前去犒赏宇文部,并扬言于高句丽与段部鲜卑之众。二国怀疑宇文部与慕容廆勾结,遂各带兵退归本国。

    宇文部大人宇文悉独官怒道:我当独并慕容廆国土,何需别人来分一杯羹耶!

    于是引兵而进,逼近城池下寨,连营三十里。

    慕容廆说道:时机至矣!

    于是挑选精兵,马上派将:慕容皝为先锋在前,慕容翰引精锐奇兵为左右翼,直捣宇文部军营;某自率中军以为合后,大开城门,排列方阵向前推进,此战必胜。

    宇文悉独官自恃兵众,不设防备,见慕容廆军前来,方才率兵抵挡。

    前锋兵刃相接,正在难解难分,慕容翰忽率精骑冲入宇文部军营,放起火来。

    宇文部众军震恐纷乱,随即大败,宇文悉独官只身逃命,士众悉数被慕容部俘获。慕容皝至其中军望台,得皇帝玉玺三纽,还城交于父王。

    慕容廆不受,因派长史裴嶷送到建康,献与晋元帝司马睿。

    崔毖闻说三国之兵或退或败,恐被慕容廆所恨,派兄子崔焘前至大棘城,假装祝贺。

    三国使者也前来请和,皆伏地跪拜称罪道:前番来攻大棘城者,并非我等本意,皆乃崔平州从中挑拨使之然也。

    慕容廆遂问崔焘:既是你叔父教三国前来消灭我,今见我胜,因何假作来贺耶?

    崔焘见阴谋泄漏,心中恐惧,跪拜于地,坦白服罪。

    慕容廆亲笔修书,使崔焘回报崔毖:某为使君计,降为上计,逃为下策,唯使君决之。

    崔毖不愿归降慕容廆受辱,于是弃其家室,只引数十名骑兵逃往高句丽。慕容廆即命诸子引兵前往平州,尽降城内士众,将崔焘等众官家眷迁到棘城,以宾客礼节相待。

    次年,高句丽侵犯辽东,欲为崔毖报仇,被慕容廆派军打败。

    段部鲜卑段末波始建其国,慕容廆派慕容皝袭之,攻入都城令支,缴获名马宝物而返。

    裴嶷从建康回来,带回晋元帝诏命:封慕容廆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束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进封辽东郡公,食邑一万户,常侍、单于等一并如故;持皇帝所赐世代丹书铁券,受命统辖海东一带,设置百官,设平州守宰。

    慕容廆喜而拜受,此后屡与东晋太尉陶侃通信,盛赞东晋君正臣贤;并称陶侃实乃海内之望,表示愿为东晋大举北伐时北应。

    闪回结束。石勒闻说慕容鲜卑受东晋之封,发兵来伐,大败而归。

    咸和八年,晋朝应慕容廆北伐之请,元帝诏命朝议。

    未有定论,哀报已至建康,报说慕容廆突然去世,享年六十五岁。东晋朝廷闻之大为惋惜,遣使赠慕容廆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襄公。

    咸康三年,慕容皝自称燕王,史称前燕,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王。

    镜头转换,按下前燕,复说代国。

    却说中原大乱,早有探马报与代王郁律:晋愍帝司马邺为汉昭武帝刘聪所害;刘聪不久病死,其子刘粲即位,却被国丈靳准弑杀,靳准复被刘曜所诛。刘曜僭位为帝,都于长安;石勒称王于襄国;晋元帝建国于建邺,改称建康。天下一锅粥,前所未有之大乱也。

    代王闻报大悦,对群臣说道:天下大乱,中原无主,岂非天其资我为用乎!

    言犹未了,便有近臣奏道:前赵王刘曜遣使前来,请和大王结为唇齿之邦;后赵王石勒亦遣使至,求与大王结为兄弟之国。

    代王笑道:孤正欲去到中原,到时免不得要与其大战一场,岂肯与彼等缔和?

    命斩两国之使,下令全国讲武练兵,欲出兵南下,抢夺中原花花江山。

    字幕:拓跋郁律,鲜卑族,拓跋力微之孙,拓跋弗之子,拓跋猗卢之侄。

    拓跋猗卢在位,拓跋郁律率军援助并州刺史刘琨,击败匈奴铁弗部刘虎和鲜卑白部。

    拓跋猗卢死,拓跋郁律继任,西取乌孙故地,东并勿吉以西,称雄北方。

    伯母祁氏乃猗迤之妻,因忌惮拓跋郁律势强,乃令其子拓跋贺傉阴结代王左右将佐,至夜至内宫,将拓跋郁律执而杀之,自立为代王,统领郁律部众。

    宫内事变之时,拓跋郁律次子什翼犍幼小,尚在襁褓。

    其母王氏闻知兵变,将幼儿藏于衣底裤中,趁乱逃出宫去,暗自祷告上天及列祖列宗:苍天及列祖若欲存留代王一脉,则使此子休要啼哭。

    说也奇怪,王氏出宫,直至回到母族娘家,什翼犍始终不哭,悄无声息。至家解其内裤看时,见那孩儿睡得正香,鼻息微闻。

    什翼犍由此得免大难,在外祖家长大成人,终得复国夺位。

    镜头转换,按下代北,复说江南。

    字幕:东晋永昌元年,前赵光初五年,后赵四年,晋镇东将军王敦举兵谋反。

    王敦字处仲,因避永嘉之乱南下,依其从弟王导,为琅琊王所重。扬州刺史刘陶病逝,王敦遂被命为扬州刺史,并加广武将军,不久又进拜左将军、假节、都督征讨诸军事。

    当时司马睿被推为诸侯盟主,承制任命官吏,江州刺史华轶却不肯从命。司马睿遂命王敦与历阳内史甘卓、扬烈将军周访共讨华轶,擒而杀之。

    永嘉六年,巴蜀流民杜弢作乱,由湘州北上,席卷荆州、江州,威胁扬州。王敦进屯豫章,命武昌太守陶侃、豫章太守周访共讨杜弢。

    荆州刺史王澄因平乱失利而遭免职,调赴建康。因途经豫章,前去拜访王敦。王敦与王澄不睦,竟以勾结杜弢为名,将王澄杀死。

    建兴三年,陶侃讨平杜弢之乱。王敦因为统帅,进拜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封汉安侯,可自行选置刺史以下官吏。

    陶侃欲回镇荆州,来向王敦辞行。

    王敦忌其军功,欲杀陶侃,但因忌惮其亲翁周访,终调任陶侃为广州刺史。

    建武元年,司马睿称晋王,次年称帝。王敦进拜大将军,加侍中、江州牧。当时杜曾仍在荆州作乱,王敦遣部将朱轨、赵诱征讨,均被杜曾击败。王敦即上表自请贬职,被免去侍中,后又请辞江州牧,终被授为荆州刺史。

    琅琊王氏因为功臣,在东晋朝中权势极盛。王导内掌朝政,王敦外握兵权,王氏子弟皆位居要职。司马睿渐生忌惮,由此重用丹阳尹刘隗、尚书令刁协等,逐渐疏远王导。

    王敦对此极为不满,君臣之间嫌隙渐生。

    太兴三年,梁州刺史周访病逝,湘州刺史甘卓调镇梁州。王敦趁机请求以亲信陈颁接任湘州刺史,以牵制荆州。

    司马睿不愿湘州再被王敦控制,刘隗亦谏奏宜遣心腹重臣出镇湘州,以防王敦。司马睿遂以宗室司马承为湘州刺史,复给王敦增加属官、赏赐羽葆鼓吹等仪仗,以作补偿。

    太兴四年,司马睿复从刁协奏议,将扬州诸郡僮客恢复良民以备征役,又以戴渊、刘隗出镇合肥、淮阴。名为抵御后赵石勒,其实防备王敦。

    王敦致信刘隗表示修好,却被刘隗拒绝。

    王敦大为恼怒。于是置酒大会部将,漫骂刘隗无礼至极,并谓长史谢鲲道:刘隗乃帝侧奸臣,我欲发兵,剪除君侧奸恶,卿以为如何?

    谢鲲答道:刘隗果是祸胎之始,然城狐社鼠,岂能为患?待其出离帝京之时,遣一末将即可擒之,何至于加兵于帝都,以背弑君之谤乎?

    王敦怒道:某谓君为高士,闻公此言,实乃庸才耳,不达大体!

    谢鲲见其不从己谏,于是告罪而出。

    王敦与诸将饮酒至醉,咏魏武帝曹操乐府歌《短歌行》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并以如意击打身侧唾壶为节,致使壶边尽为缺口。

    由是诸将皆知,王敦已心怀异志,欲效曹操,反状已明。

    当年九月,江北哀书进京,奏报豫州刺史祖逖病逝。王敦闻而大喜,因见自己最为忌惮周访及祖逖之二人全都去世,于是再无顾忌,决意举兵入京。

    王敦日夜与心腹商议起兵,被从子王充之得知,不由大惧,苦思脱身之计不得。

    字幕:王充之,字深猷。少时即扬名于世,从伯父王敦以居。

    这一日,王敦又召心腹钱凤、沈充在帐中夜饮,使充之列席相陪。

    王充之听其三人话语渐涉军政大事,于是佯作大醉道:侄已醉矣,求先睡卧。

    王敦随口答道:你先回帐后床上去睡,我与二公说话,完毕便来。

    王充之便就归于帐后,在凉床上倒卧。王敦见充之酒醉睡倒,于是问钱凤道:“我欲引兵攻入建康,杀天子,尽诛不肯归附之大臣,自即大位,卿谓如何?

    钱凤对道:天下汹汹,胡人及诸侯无不心怀异望,欲得晋鼎。明公此时若不率先谋之,恐天下有此心者甚众,则鹿失公手矣。今夕之策,宜早为之,则大业必成。

    再问沈充,亦是极力附和,怂恿即刻起兵。

    王敦于是意决,与二人相约:旬日之后,便可与我调兵,此时只宜秘而不宣。

    二人领命,酒罢辞去,各去私下准备。

    三人夜议反叛之事,被王充之躺在凉床上,听了个一清二楚,一字不漏。王充之大惊,暗自忖道:若是伯父见我听知他们机密,又不从其反,则必害我命也。

    于是急思一计,手掏喉嗓,呕吐满床,衣服尽污,然后闭目装睡。

    王敦送走钱、沈二人,回至卧室,见充之呼呼大睡,满床尽是所吐秽物,臭气涨天。遂以为充之大醉,必不曾闻其谋,于是不疑,另寻他处去睡了。

    次日巳时,王充之假作醉醒,来辞其伯父:侄来此日久,今思家亲,欲回去定省。

    王敦此时欲谋大事,亦嫌其碍事,于是顺水推舟:你既要回,我便使人送你回京。

    遂唤十数个军士,送侄子王充之回归建康。

    王充之由此得以平安还家,便将伯父与部将谋反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父亲王舒。

    王舒大惊失色道:我兄如此逆行,必至灭我三族!

    于是慌忙至丞相府,告知从兄王导。

    王导亦大惊道:兹事重大,可速奏于主上,以作抵御准备,免我全族被其连累。

    于是兄弟二人连夜入宫,以王敦与钱凤等所谋反叛之议,奏知元帝。

    司马睿闻奏甚怒,说道:既是王敦谋反,可先兴兵讨之。

    王导谏道:反状未明,陛下且自准备,严防以待。未可兴兵动众,以激其速反。

    元帝从其所奏,因令诸将调兵守护各处城池,日夜巡视,不可懈怠。

    永昌元年正月,王敦在武昌起兵。乃命诸葛瑶、周抚为先锋,自与钱凤随后,发兵二十万众,挥师东进。却先上疏天子,继而檄告江南,列举刘隗十大罪状,以清君侧为名。

    就说王敦檄文到于舂陵,惊动县令易雄,不由大怒。欲替朝廷除此叛贼,恨无兵力。于是亲作檄文,典数王敦所犯过恶,使人驰赴远近州县,号令起兵勤王,共讨叛逆。

    王敦得获其檄,勃然大怒道: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即遣将军魏乂,引兵五千来攻舂陵。舂陵一个小小县城,怎敌得五千铁甲精骑?未至半日城破,魏乂擒执易雄归于大营。

    王敦执其檄文,怒问易雄:你一个小小邑令,怎敢发此谬言,诬蔑朝廷大臣?

    易雄慷慨答道:发自肺腑,有何避讳!只恨某位微力弱,不能匡扶国难。王室如有被难之日,易雄又安用求生?休论你果是造反与否,请即斩我首,使为忠鬼,乃臣所愿。

    王敦不欲就杀易雄,以坐实造反之名,遂道:孤起兵本意,乃清除天子身边奸佞,岂是造反?此乃国家大事,非你区区邑令所能知者。

    易雄听罢,冷笑一声,也不告罪道谢,转身就走,自回舂陵去了。

    王敦于是提兵大进,前至芜湖,又复写表疏,奏列刁协罪状,一并请天子除之。

    司马睿览表大怒,问计于众臣。

    太子中庶子温峤奏道:大将军此举亦似有据,但发倾国大兵以来,得无太滥乎?

    仆射周顗却道:人主自非尧舜,岂能无过?安可所奏不准,动辄举兵相威胁之!举动如此,岂得尚云非是犯上作乱耶?

    元帝深以为然,于是下诏明定王敦为大逆之罪,欲亲率六军与其决战,并急调刘隗、戴渊自镇所回军,入卫建康。

    王敦兄王含时为光禄勋,闻讯叛逃,投奔王敦。

    王敦见朝廷已有准备,于是遣使前往梁州、湘州,约甘卓、司马承一同进兵。

    甘卓回书允诺,但按兵不动,意在观望。司马承则囚禁来使,反而起兵讨伐王敦。

    王敦大怒,遂命部将魏乂、李恒率两万兵马进攻长沙。

    镜头转换,便说长沙。

    谯王司马承当时镇守长沙,闻说王敦派魏乂、李恒率兵来攻,遂命主簿邓骞:卿可到梁州劝说甘卓,请其起兵袭击武昌,以救湘州之危。

    邓骞向以辩才闻名江南,既奉谯王之命,遂至梁州府衙求见甘卓道:大将军王敦起兵,以诛刘隗为名。刘大连虽然骄蹇,大失众心,却非有大害于天下。王敦以其私恨而兴兵犯阙,非是造反而何?此乃忠臣义士尽节赴国,勤王靖难之时。明公既受任方伯,昔陈敏之乱时,先顺贼而后图之,论者既谓公惧其逼迫而思变乱,已为天下所诟。今宜奉谯王举义伐罪,乃桓、文之功,公其舍而不为乎?

    甘卓闻此,便欲从之。

    参军季梁谏阻道:昔隗嚣跋扈,窦融保西河以奉光武,终受其福报。今主公但当按兵不动,坐待其变可也。若大将军得胜,必委主公以方面大员;若不获捷,大将军伏诛,朝廷亦必以主公代领其位。主公则何忧不能富贵,而释此庙胜之安,非决存亡于拼死一战?

    甘卓闻之不语,复又犹豫。

    季梁话音未落,邓骞大怒,趋前慨然斥道:光武帝因是创业之初,故隗、窦二人可以从容顾望,观其胜败而择之。今将军之于本朝,绝非窦融之比;襄阳之于太府,亦非河西之固。假使王敦攻克刘隗,还师武昌,再增石城城之戍卒,断绝荆湘之粟,则将军尚望何所归耶!今大势握于他人之手,而曰我处于庙胜之态,某未之闻也。且为人臣者,国家有难之时坐视不救,于大义何在!以将军之威名,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兵克武昌直若摧枯拉朽耳。武昌既定,将军据其军实,招怀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之克关羽之大功也。

    甘卓闻言,施礼谢道:若非先生见教,则孤失其妙算,复谈何庙胜哉。

    于是意决,传令发兵往攻武昌。

    王敦闻知,急命参军乐道融去游说甘卓,劝其止兵,休为敌国。

    乐道融因忿王敦悖逆不臣,至梁州后却反说甘卓:王敦背恩肆虐,举兵向阙,此乃大逆之罪也。使君即受国之厚恩,而欲与之偕反,则生为逆臣,死为愚鬼,不亦惜哉!某为君之计,莫若伪许应命,而引兵驰袭武昌,则彼叛军不战而自溃矣。

    甘卓至此意决,遂传檄各郡,列数王敦罪状,率所部十万大兵,前往进攻武昌。又遣使前至广州,密约陶侃发兵勤王。

    陶侃应之,即遣参军高宝率兵一万,北进武昌,同伐王敦。

    武昌城中诸将传闻甘卓及陶侃两路兵大至,各自惊惧,大部奔散。王敦大慌,忙遣使向甘卓求和,请其罢兵退回梁州。

    甘卓再次犹豫,行至潴口,便停军不进。

    却说魏乂、李恒,奉了王敦之命,领兵来攻湘州汉所长沙。当时长沙城池不完,资储又乏,闻说大军来伐,不由满城皆惊,人情恐怖。

    诸将皆劝谯王司马承道:长沙城廓不完,兵甲不坚,粮草不敷,人心涣散。殿下不若南下往投陶侃,或退据零陵固守为上。若此时沉吟不决,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司马承大怒:我岂可贪生惧死,为奔败之将!事若不济,亦使全城百姓知我忠心。

    乃据城固守,不肯弃民而逃。

    魏乂、李恒兵临城下,阵斩守将虞望,复将长沙团团围住,四面攻打。

    此时刘隗与戴渊已奉天子之诏,相继引军赶回建康。遂与刁协一同向司马睿奏道:王敦造逆,其弟王导尚在城内,若与其兄内应外合,则朝廷大事去矣。不如先斩王导等京中琅邪王氏族众,然后出城迎敌。

    司马睿念及王氏拥立之功,迟疑不决。

    王导亦闻刘、戴回京,必当奏请天子尽诛王氏,于是大恐,急率从弟中领军王邃、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及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日至台城诣阙待罪,跪倒午门以外。只是皇帝司马睿整日与近臣商议御敌之策,无由得见。

    时值仆射周顗奉诏入朝,经过午门。

    王导即呼其名道:伯仁兄!我今以百余家口相托,累公说与天子,望怜而救之。

    周顗好酒,来时已经酒醉七分,又因元帝呼唤甚急,黄门在前引路,于是不顾其呼,直入殿中见驾,先议军情。

    其后趁议论军情间隙,周顗想起王导午门之托,遂秘奏天子:司空王导因闻其兄王敦谋逆,率领兄弟宗族二十余人,每日到阙下待罪,不敢见驾请脱。臣见王导平素忠诚,必无反叛之心,亦未必与兄同谋。陛下请思,若其与兄私有异志,安肯与全家自陷于建康耶!望陛下念其当初草创之功,赦其如今无贰之愆。

    元帝颔首道:朕亦思王导无背叛之意,且具不二之心。

    遂纳周顗之谏,诏命赦免王导全家之罪。

    周顗见天子答允赦了王导,于是辞帝出殿,其酒未醒。

    王导见周顗出来,又呼其姓字而问:伯仁兄,可曾替我于陛下面前分辩?(本集完)

第二十五集 郭璞神算

    晋都建康,宫门之外。

    周顗虽然在天子面前求情获准,但不欲王导感恩于己。见王导发问,遂不答其言,而顾其随从道:今年击杀贼奴之时,取其金印,竟有斗一般大,无处可放,某便系于肘后。

    从人闻而大笑,于是复不回顾而去。

    王导不知周顗已奏请天子赦了自己全家,因见两次呼叫不应,心甚恨之,叹道:可恨此贼!真乃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徒,落井下石者也。

    次日一早,王导复引宗族子弟,跪拜待罪于南阙。

    司马睿已得周顗奏章,遂诏赦王导及宗族二十余人无罪,赐以朝服,令其上殿面君。

    王导上殿,稽首于阶下泣奏:贼臣逆子,历代皆有。不意今为贼逆者,竟出于臣家!虽蒙陛下不罪,臣岂无自愧乎?

    说罢大哭不已,声动殿宇。

    司马睿出离帝座,下阶扶起王导,执其手道:弘茂,朕方寄卿以百里之命,何复疑之。一畎之禾,尚良莠不齐,卿是何言耶!

    于是君臣惠爱如初,隔阂全消。

    天子复命王廙持节出京,前去芜湖劝止王敦。孰料王廙前至芜湖大营,非但不能谏阻王敦,反被王敦扣留,逼其助己叛乱。

    当年三月,王敦大军逼近建康。

    司马睿下诏:王敦执迷不悟,朕当御驾亲征。右将军周札守卫石头城,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刁协、戴渊为先锋都督,刘隗戍守金城外援。

    众臣:诺。臣等遵旨。

    芜湖大营。王敦闻报天子自出亲征,不敢正面应战,便欲先攻金城,以擒刘隗。

    部将杜弘谏道:刘隗身边死士颇多,未易攻克。周札今守石头城,其为人刻薄少恩,不得军心,某谓公宜先取之,一战可下。建康既下,则刘隗自成擒也。

    王敦从之,遂进攻石头城。果如杜弘所料,未及拼力攻打,周札已率军开城投降。

    王敦引兵进城,故作叹息:某既引兵攻入王城,则不复谓盛德之事耳。

    谢鲲在旁答道: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而往,日忘日去耳。

    王敦闻此,默然无言以对。

    司马睿驻兵台城,听闻石头城已失,不由大恐,忙命刘隗、刁协、戴渊等率部反攻。王敦闻报,令周抚、邓岳二将整军出战。

    二将领命,引兵出城列阵,与刘隗两阵对圆。

    刘隗扬鞭大骂:朝廷有何亏负尔等之处,竟敢附逆造反?

    周抚大怒,更不答话,纵马出阵,挺枪便刺。

    刘隗敌不过周抚,勒马回阵,使戴渊迎之。

    戴渊挥刀而出,与周抚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邓岳见周抚赢不得戴渊,亦拍马抡斧而出,与周抚双战戴渊。

    三人作丁字般厮杀,又战十余回合,戴渊终究敌不过二人并力,勒马回归本阵。周抚与邓岳挥军而进,刘隗等皆大败而回。

    太子司马绍闻听诸军皆败,欲亲率东宫将士出城决战,被温峤扶鞍哭谏,于是乃止,退守宫阙,深恨刘隗、刁协误国。

    刘隗、刁协率败兵回到台城,泣拜于阶下请罪。

    司马睿此时犹自不忍见罪,流泪说道:王敦谋逆造反,起因皆在你二卿。你二人趁其兵马未破台城,可引本部军离去,朕再添兵相助,逃离建康,自寻生路去罢,免遭其难。

    二人于是泣别天子,各领军马家属,出城分道而行。

    刁协逃至江乘,便被随从斩杀,将首级送呈王敦大营。刘隗逃回淮阴,却遭刘遐袭击,于是只得率领妻小亲信投奔后赵,官至太傅。

    画牙音:王敦以“清君侧”为号起兵,至此刁协伏诛、刘隗北逃,朝中所谓奸臣已除。若论至此地步,王敦目的已达,理应退兵,但却拥兵屯驻石头城,不到台城朝见司马睿,反而纵兵四处劫掠。建康由是大乱,台城官员、卫士尽皆逃散,只剩安东将军刘超与两名侍中,随侍天子身侧。

    司马睿无奈,只得遣使向王敦求和,下诏道:卿欲清君之侧,今刘隗、刁协皆逃奔外国去讫,公之所仇恨者尽除。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还归琅琊以避贤路可也,朝中之事,任公所为。

    王敦虽奉诏命,但大军犹不肯退。

    司空王导知其本意,于是拜奏天子:陛下不须烦恼。臣请诏加王敦重爵,并愿与公卿百官到石头城拜见王敦,说其罢兵,则必自退。

    元帝从之,于是下诏:王敦等起兵,是为清除君侧奸佞,有功无罪。诏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食邑万户,以奖其功。

    镜头转换,石头城中,金殿之上。

    王导至石头城面见王敦,宣诏已毕,说道:朝廷诏兄罢兵,尚肯从否?

    王敦见大权尽落己手,于是应之,大会诸臣,设宴庆贺。

    因见戴渊在座,即问道:前日见公力敌我二员上将,真乃勇士也。卿能全身而退者,莫非尚有余力未尽乎?

    戴渊答道:岂敢有余,但恨力不足也。

    王敦复问:孤今日之举,天下以为何如?

    戴渊又答: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又何必言之。

    王敦笑道:卿可谓能言者。

    又问周顗:伯仁,何故负我?

    周顗冷笑:公以戎车犯驾,下官不能卫护帝阙,致使王师奔败,是以此负公也!

    王敦无言以对,暗自咬牙,深恨其言。转头看到温峤,忽思皇太子司马绍勇而有谋,必对自己不利,遂欲诬以不孝之名,将其废黜。

    于是正言厉色,质问温峤:皇太子以何德能,称此大位?

    温峤抗声答道:太子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谓孝义双全。

    在座众臣闻此答语,无不点头,暗自赞许。

    王敦见此,恐再犯众怒,只得作罢,不再追究。因忌戴渊、周顗素有人望,便欲杀之,便问弟王导:周顗、戴若思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所疑也?

    王导因恨周顗当初不应自已请托之辞,于是不答。

    王敦又问:若不登三司,便应令为仆射邪?

    王导又不答。

    王敦:若两者皆不可时,是宜当诛杀尔。

    王导又无言。

    王敦见兄弟默认,遂令将二人收捕,牵至市曹,并皆斩杀。

    二人遂被禁军监押,前往刑场。当行至太庙之时,周顗见街上观者如堵,大声叫道: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祗有灵,当降天雷殛之,无令纵毒,以倾王室!

    禁军大惊,急以手中长戟乱搠周顗之口,鲜血流至脚踵。

    周顗时复大笑,容止自若,旁观百姓无不流涕。

    元帝为使王敦撤兵,便令其弟王彬以牛酒至营,犒劳大军。

    王彬素与周顗相善,先至周府吊唁,扶柩大哭一场,然后来见王敦。

    王敦见弟面有泪痕,惊问:弟奉陛下圣旨前来犒军,因何痛哭如此?

    王彬答道:因哭伯仁,情难自已。

    王敦怒道:周伯仁自致刑戮,与你何干,哀而哭之?

    王彬勃然作色: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必将祸及家门,尚不自知悔改耶!

    王敦大怒:你虽我弟,谓我不能杀你邪?

    王导在座,急劝王彬:以弟犯兄,大不敬也。弟还不离座,起身谢罪!

    王彬高呼:我脚痛,不能起身。且我言无错,谢之何为!

    王敦冷哼:脚痛孰若颈痛?

    王彬殊无惧色,且复冷笑。

    王导见事不妙,急使部将搀王彬出帐而去,这才免于被王敦诛杀。

    镜头转换,京师建康。

    传旨官:王导因有平息叛乱大功,天子诏旨褒奖,着令入阁为相。

    王导:臣谢主隆恩。

    于是入阁拜相,重新执掌国政。

    因入中书省翻看折报,偶见周顗力救自家二十余口奏表,内容殷勤款至,词意恳切。

    王导如同五雷轰顶,不由执表大哭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我必折寿也!

    还至府中,将此事说与家人,兀自泪下不止。弟侄闻听其事,无不流涕。

    周顗死后,王敦欲以贪污罪名加之,即派缪坦抄没其家。然而搜遍府库,只收得空篓数只,内装旧棉絮若干;另有酒五瓮,米数石而已,别无遗物。

    朝臣闻知,无不叹服周顗清正廉洁,更恨王敦不能容人。

    此时石头城中,忽闻哨马来报:甘卓驻军于潴口,对我石头城虎视眈眈。

    王敦闻报大惧,急以朝廷名义发出驺虞幡,使甘卓之子甘印持往,命其父甘卓退兵。

    甘卓虽慕忠义,而多疑少决,反复不定。甘印持幡至营,向父亲说与王敦之意。甘卓愈加犹豫,逗留数日不决。

    甘印:周顗、戴渊二公名满天下,因得罪王敦,皆被杀死。父亲若不立决,祸不远矣!

    甘卓不由流涕:我之所忧,正为今日也。某若径据武昌,王敦势必劫掠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今不如更思后图,屯据王敦上游,则王敦亦不敢复危社稷。

    于是升帐,传令退军。

    部将乐道融与都尉秦康见主将欲要回军,一齐出班谏止。

    乐道融:将军不可。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与王敦不可并存,理应继续进军,分兵截断彭泽湖口,断绝王敦与江州联系,使其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然后一鼓可灭。今将军大起义兵而有始无终,某等窃谓将军不取。

    秦康:乐将军之言是也,望明公纳之。

    甘卓:军国大事,尔等何知!

    于是不听,径自下令拔营起寨,挥师撤回襄阳。

    乐道融性情极为倔强,见主将不纳己言,回师途中便即忧愤而死。

    甘卓性本宽和,易纳众人之谋,今忽强项独断,意气骚扰,识者皆谓其将不久人世。

    王敦闻知甘卓退兵,不由大喜,遂指使襄阳太守周虑:暗自出兵,袭杀甘卓于途!

    周虑奉命,亲率大军伏于林中,大败甘卓归师,并袭杀甘卓。

    王敦既杀甘卓,更无顾忌,安插心腹官员及将领于要职显位,对朝中官职大加调整。

    长史谢鲲劝说王敦:明公威权在手,此时宜至台城朝见天子,以除天下非议也。

    王敦却担心入朝生变,终于不朝天子而去,径自回镇武昌。

    镜头转换,按下建康,复说长沙。

    魏乂奉了王敦之命,引兵急攻长沙,百日拔城。遂俘湘州刺史、谯王司马承,又执虞悝等子弟,命皆斩于市曹。子弟临刑,相对号泣,哭声震天。

    虞悝喝道:人皆有死,今我阖门为忠义之鬼,死复何恨!

    众子弟闻此,哭声顿止,便与虞悝引颈受戮。

    魏乂又遣部将,以槛车送司马承至武昌。王敦却恐遗世人议论,不敢与其相见,令人在解赴武昌途中暗杀之。谯王既死,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收敛其尸,送至京都,葬之乃去。

    王敦暗杀谯王司马承,即自领宁、益二州都督,暴慢滋甚,四方贡献皆入其府,将帅岳牧尽出其门。又以沈充、钱凤为谋主,文武百官凡被二人所谮者无有不死,甚至灭族。

    此时建康朝中,元帝司马睿因王敦作逆,自感大权旁落,忧愤成疾。

    这日忽忆起炼丹士葛洪,便令近侍持诏出京,携带重金前去寻找,冀其能抱当年救国忠忱,进宫纳献仙丹,以救自己残喘。

    近侍奉命而去,直走了半年,并无丝毫信息,亦不遣人还报。想是找不到葛仙翁,怕回来天子怪罪,故不敢回京,私吞了重金,寻一偏僻之地,自做富家翁去了。

    镜头闪回,补叙葛洪之事。

    葛洪出身江南士族,其父葛悌官至邵陵太守,卒于官任。

    当时葛洪年仅十三岁。父丧之后家道中落,乃至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承星履草,密勿畴袭。又伐薪卖之,换购纸笔,就营田园处以柴火写书。

    十六岁时,葛洪始读《孝经》、《论语》、《诗》、《易》等儒家经典,尤喜神仙导养之法。自称少好方术,负涉请问,不惮险远。后从郑隐学炼丹秘术,颇受器重。

    郑隐弟子五十余人,唯葛洪见受金丹之经,及《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

    太安二年,张昌、石冰于扬州起兵反叛,葛洪为将兵都尉,因平叛有功,迁伏波将军。司马睿任丞相之时,葛洪曾为属官,后任咨议、将军等职。

    事平之后,葛洪投戈释甲,径诣洛阳,欲广寻异书。但遇京都大乱,北道不通,而陈敏又反于江东,又至归涂隔塞。

    去留两难之际,恰逢故友嵇含为广州刺史,表请葛洪为参军。葛洪谓可藉此避乱南土,欣然前往。不料嵇含为仇人所杀,致葛洪滞留广州多年,深感荣位势利,譬如寄客。

    葛洪乃绝弃世务,服食养性;复师事鲍靓,继修道术,深得鲍靓器重。后拜南海太守鲍玄为师,学习炼丹术,受《石室三皇文》。又因鲍玄之女鲍姑擅长灸法,故求娶为妻。

    建兴四年,葛洪还归桑梓。

    东晋开国称制,元帝司马睿念其旧功,赐爵关内侯;咸和初年,司徒王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咨议参军;干宝又荐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

    葛洪皆固辞不就,因闻交趾盛产丹砂,便求为句漏令,遂率子侄同行。南行至广州之时,复为刺史邓岳所留,乃不去就任,反而隐居于罗浮山炼丹多年。

    只因炼丹颇有心得,便著《抱朴子》一书,描述炼制丹药之法,详说物质变化之理。葛洪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作不辍。

    闪回结束。葛洪隐居罗浮山,卒于东晋兴宁元年,享年八十一岁,高寿而终。

    晋元帝令人找寻葛洪不至,自知命不久长,乃召王导入内,受遗诏托孤辅政。

    王导入内,叩拜于地,聆听元帝遗训:朕闻神尧曾以一旅而取天下,我却以天下而不能讨灭五胡,以雪三帝之仇,每引为终身之恨,愧见先帝于地下。太子笃厚恭谨,可任以大事。卿等宜尽力辅佐,各尽忠义之心,以图灭胡之计,切勿稍怠。

    言讫,复令太子近前,叮咛再三而崩。终年四十七岁,在位一十六年。

    镜头转换,京师建康。

    晋元帝驾崩,司空王导引百官举哀,发葬于建平。大丧即毕,扶太子司马绍即位于太极殿,改年号为太宁,百官上尊号肃宗明皇帝,尊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群臣皆上表拜贺,明帝命光禄寺摆设酒宴大会群臣,加封王导为郡公,进位太保,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字幕:司马绍,字道畿,司马睿长子,母为宫人荀氏,幼而聪哲,为元帝宠异。

    明帝即位,探马来报:王敦闻说先帝大丧,将举兵以向京师。

    朝中重臣闻此,无不大惊,且信且疑。

    晋明帝闻知,只带几个随从侍卫,出离建康皇宫,骑巴滇骏马微服出行,直到王敦驻地芜湖,竟沿王敦营区周游巡视。

    辕门卫兵见之,不敢上前盘问,皆相惊谓:此必非常人也。

    此时王敦在帐中昼寝,忽梦见太阳绕城,受惊而起道:此必定是黄须鲜卑奴至矣。

    司马绍母荀氏是燕人,明帝状貌亦类似外族,黄色胡须,王敦故以鲜卑奴称之。

    于是王敦大惊,遂派傅玩等五骑出营,去追寻明帝。

    司马绍正策马奔驰而去,见马后远处尘起,知是追兵赶来,而坐骑已疲,走逃不及。因至镇甸旅舍稍憩,坐骑拉粪于地,直冒热气。

    明帝心生一计,命从人讨冷水浇于马粪之上,息其热气,又将手中七宝马鞭送于卖饭老妇,对其说道:稍时后面有骑兵来,若问你时,可谓我等已去半日,并将此鞭示之。

    老妇允诺,明帝纵马而去。

    过了片刻,追骑来到旅舍,果问老妇:你可曾见骑马贵介?装束如此如此。

    老妇答道:确曾见来,跑得慌速,将此马鞭丢了都未及拣。已去半日,追不及矣。

    说着话,一边把七宝鞭拿出,递给数人。

    傅玩玩赏多时,又见地上马粪已冷,果信明帝确已走远,便即停止追赶,率众回营。

    明帝看过王敦军营,回归建康皇宫,坚信其欲叛乱,已经无疑。于是连夜命人召唤温峤、庾亮进宫,令其二人占卜吉凶休咎。

    二人进言天子:占卜之道,幽微深远,非常人可以为之。我等二人虽尝学易,不精于此道。今有郭璞致仕在家闲居,何不使其占之?

    明帝闻言猛悟:孤亦闻此人大名久矣。二卿休以朝廷诏命,可先私至其府,问其休咎如何,来报我知,朕再做道理。

    二人领命,于是前来拜见郭璞,请以国家战事占之。

    其卦即成,郭璞答说:天道精微,兵凶战危,仅以卦象论之,恕不能判定胜负。

    温峤、庾亮:如此,且看我二人凶吉休咎如何?

    郭璞再卜,观其卦象而言:大吉。

    温峤、庾亮见其吞吞吐吐,不肯尽言,只得辞出,在途中相互议论。

    庾亮:我等以战事问之,郭璞说不能判定胜负,是其不敢明言也。复以私事问之,其又云大吉,是何意也?

    温峤:我二人皆为朝廷之臣,郭璞说大吉,亦谓天子举兵必胜。天灭王敦,宁不信耶?

    庾亮:兄言是也,我等可以此言回复天子便了。

    于是二人复又进宫,劝说明帝:卦象大吉,讨伐王敦必胜。

    明帝:郭先生既如此说,孤何疑焉。

    字幕:郭璞字景纯,河东郡闻喜县人,建平太守郭瑗之子,太平道人于吉信徒,神算管辂再传弟子,后入正一教派,因精于神算,天下闻名。

    镜头闪回,叙述郭璞由来。

    郭璞博学多识,随河东郭公学习卜筮,得授《青囊中书》九卷,由此通晓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能攘除灾祸,通达冥冥玄机,京房、管辂之辈亦不能及。除家传易学,还承袭道教术数,为两晋时代最著名方术高士,擅长预卜先知及诸多奇异方术。又好古文、奇字,精天文、历算、卜筮,长于赋文,尤以游仙诗名重当世。

    晋惠帝时,河东出现骚乱,郭璞长叹:噫!百姓陷于异族,故乡将受匈奴蹂躏矣。

    于是联络亲故数十家,准备迁移江东避难,求见将军赵固,以求川资。正遇赵固所乘良马暴死,赵固痛惜非常,不愿待客。

    郭璞道:我能使马死而复生。

    赵固出见郭璞,问其医马之方。

    郭璞遂讨壮汉二三十人,每人手持长竿,吩咐如此如此而行。

    赵固遂依其言,使家兵持竿东走三十里,于林间见到一座土地庙,即依郭璞之嘱以长竿拍打。果有一猴蹿出,被家兵以渔网擒住,带回府中。

    此兽入府一见死马,不由嘶叫咆哮,状甚兴奋。

    郭璞令将其自网中放出,那兽纵跳上前,对着死马鼻孔不停吹气。其马便忽睁其双目,顷刻复起昂头嘶鸣,病愈如恒,那怪兽却瞬息不见,不知所踪。

    赵固自是惊奇欣喜万分,即送重资作为报答,郭璞及宗族乃得南下。

    郭璞率家族亲眷来至庐江郡,求见庐江太守胡孟康,得其厚待。

    胡孟康被司马睿召为军谘祭酒,因当时江淮平安无事,以为安然无忧,不想渡江。郭璞为其占卜,得卦曰凶,胡孟康不信。

    郭璞整顿行装将去,因爱房主婢女,无钱索购;遂取小豆三斗,撒在房主宅院四周。

    主人晨起,见数千红衣兵将院子包围,作喧嚷状。到近处看时,红衣人却又不见。心中厌恶且惧,遂命家人请来郭璞,求其占卦。

    郭璞观其卦象,说道:此妖乃贵府婢女招致,不利宅主。

    房主:可有解法?

    郭璞:公可将其卖到东南方二十里处,不可与买主还价,此妖必自消弥。

    主人早闻郭璞大名,不敢怀疑,依此而行。郭璞却暗中派人,以极低之价买下婢女。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郭璞欲要脱身,于是当着宅主之面,画符丢入井中。只见那数千红衣人皆被反绑双手,接连跳入井中,而井水不浊。

    主人高兴非常,复又谢以重金,更远出于所售婢女之价。郭璞带此婢女离开庐江南下,后不过数旬庐江沦陷,胡孟康果然死于兵难。

    郭璞率故旧宗族过江,到至宣城。宣城郡太守殷佑早闻大名,遂请郭璞任府中参军。

    时有一物类似水牛,灰色脚小而如象,胸尾洁白,力大行缓,至于城墙之下,众皆怪异不解。殷佑便请郭璞为之占卦,得天山遁之蛊卦。

    郭璞观其卦辞,说道:艮下乾上,体形甚巨。山中潜藏,并非虎兕。身与鬼神相并,二午之精所聚。依法捉拿,神灵不许。虽受创伤,终归本地。依卦象示,名谓驴鼠。

    卦辞方得,埋伏者已用长戟刺杀怪物,刺进一尺多深,怪物突然不见。郡中纲纪到祠中求告神灵,祈请除掉此怪。

    庙中巫士说道:此乃驴山君鼠,天帝派到荆山,路过此地,不得侵害。

    宣城臣僚闻此,皆服郭璞占术精妙。殷佑迁为石头城督护,郭璞随之到任。

    延陵出现鼯鼠,殷佑请问吉凶。

    郭璞占道:郡东有妖人妄想称帝,但很快自死。后当有妖树长出,似瑞非瑞,乃辛香有刺之木。若果如此,东南方数百里处必现叛乱者,来年即知。

    及至来年,无锡县内忽生四棵茱萸,枝条交织如同连理。其后果有盗贼兴起,诛杀吴兴太守袁琇,旋即败亡,悉如郭璞所断。

    有人问其何解,郭璞遂道:卯爻发而沴金,卯为木,被金所伤。此木幸变曲扭之形,若是直挺,当有灾祸更甚。

    此事被朝廷重臣王导闻之,因而器重无比,并引郭璞为参军,令其为己占卜吉凶。

    郭璞占道:明公富贵无比,位极人臣,不问可知。但年内将有雷震灾厄,明公可起驾向西走数十里,寻其柏树,截取中段等身,置于卧处,其灾可除。

    王导虽然将信将疑,但仍照其所嘱而行。

    数日之后,王导府宅果然发生雷击,卧室柏树被震得粉碎,而王导安然无恙。

    明帝早在东宫为太子时,与温峤、庾亮谓布衣之交,郭璞也与二人平素常相往来。

    时有著作郎干宝,因与郭璞相交甚厚,常于私下规劝道:明公既通晓天机,又复参与国家政事,此皆非任性而为之事,何故不自行约束,以免天降灾祸?

    郭璞笑答:某之寿命自有定数,尽量享受尚恐未达,君犹恐酒色致我祸患乎?

    干宝无言以对,但心中不以为然。郭璞因好卜筮,素为门阀贵族所轻,屡被取笑。郭璞却自谓才高位卑,遂著《客傲》,以言己志。

    桓彝素与郭璞友善,每次造访不避内室,径直穿房越户而进。

    郭璞劝诫再三:公到我家,别处皆可随意出入,惟千万休要入厕中找我。如其不然,则主客都有灾难,不可解也。戒之,戒之!

    桓彝允诺,但只谓笑谈,以为郭璞必有怪癖,喜于厕中行私密之事,而不欲人知。

    其后桓彝酒醉来寻郭璞,遍寻府中不见,猜测必在厕中,于是前去厕所偷看。果见郭璞正在厕中,赤裸全身,披发于肩,口衔宝剑,状如巫师;脚下却燃起四十九支巨烛,又置一碗清水,半斗谷米,正在那里转罡步斗,设祭驱神镇鬼。

    见郭璞如此怪模怪样,桓彝不由发笑,往前一个踉跄,将脚前正中一只巨烛踏灭。

    郭璞见主灯灭了,将口中宝剑取下,掷于地上叹道:贤弟从哪里喝饱黄汤,不在家中高卧,却跑到我家中来?你这混闹不打要紧,却是要了我二人之命,再无路可逃耶!

    桓彝酒尚未醒,指着郭璞赤裸光身,笑得直不起腰来:郭兄,你这是……在这里做甚么玩耍?弟若是将兄情状摹于丹青,倒是一幅绝妙行乐写真也!

    郭璞踢灭余烛,引壁上道袍斜披于身,攫住桓彝衣领,拎到庭院,叹道:某在这里正行禳星之法,镇鬼压邪,求延寿命。今你吃醉了酒,逢我今日禳星到紧要关头,偏偏又来这里寻我。则不但害我横死于刀剑之下,你自己也难免其害矣!

    桓彝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急问:弟知错矣。然则可有补救之法?

    郭璞只是摇送不答,收了法术祭器,就荼糜架下穿衣出来,将桓彝让至客厅待茶。

    桓彝酒已全醒,横竖不知茶水滋味,复问:究竟如何补救,方能得免大患?

    郭璞摇头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不可复祷,又岂能怪兄?

    桓彝遂嗟呀半晌,犹存侥幸:请问吉凶如何验证?

    郭璞洗手焚香,占卜一卦。稍时卦成叹道:再无生路矣。害我死者,乃是山宗。

    桓彝于是告辞而退,心中依旧半信半疑而已。

    字幕:桓彝,字茂伦,东晋谯国龙亢人,生于世族大家,自幼聪明好学,能文善武。

    桓彝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及年纪稍长,性格通朗,早获盛名。为挤入东晋名流,一变而成玄学俊秀,跻身于“江左八达”之阵,遂成举世瞩目之大名士。

    年长成人,桓彝经少年好友庾亮举荐,以州主簿入仕,拜骑都尉。晋元帝时被命为安东将军、浚遒县令。由于才华出众,名显于朝廷,受到权臣王敦猜嫉。

    桓彝明知王敦嫉恨自己,遂托病辞官归里隐居,故与郭璞志同道合,来往甚密。

    闪回结束,芜湖大营。

    王敦闻知明帝微服来探自己军营,便知天子必欲除己而后快,更无怀疑。自思不如先下手为强,遂与群臣商议,将要起兵。

    左右献计:尝闻郭璞吉凶之数奇准精验,何不请来令卜休咎?

    王敦从之,于是令召郭璞至武昌,请其占卜。

    卦成,郭璞视其卦象,缓缓说道:所求之事不成。

    王敦闻凶不喜,于是便问:请先生再占,某之寿命长短如何?

    郭璞答道:不必另起别卦。据适才卦象,公欲起兵造反,故曰不成;不成则必有杀身大祸,又何必问寿命?公若不离武昌,则寿长不可限量。

    王敦闻言,犹疑不定。

    身侧谋士崇胡有附耳言道:此必是郭璞奉了庾亮之命,来探我虚实,并阻主公起兵。

    王敦听信其言,于是大怒道:先生既是神算,自己寿命可占而得知否?

    郭璞听了,亦起一卦,惊讶道:臣之寿命,终于今日午时。

    王敦怒极反笑:原来先生早为之备,欲为晋室尽节,是来此求死。左右与我拿下,将其押到南冈,即时处死。

    郭璞并不害怕,也不恐惧,叹一口气,束手就缚。

    及被押出大帐,因问行刑者:往何处去?

    刑者答道:在南冈头。

    郭璞点头:定是在两棵柏树之下。

    走至南冈,果见两棵柏树。

    郭璞又对刑者道:树上应有个喜鹊巢。

    行刑者笑道:死都要死了,偏又弄此张致唬人。(本集完)

第二十六集 王敦造反

    南冈之上,双柏树下。

    寒光闪处,刽子手举刀而斩。郭璞大叫一声,人头落地。

    随着郭璞叫声,树上忽闻鹊噪,两只喜鹊受惊而起,绕树旋飞。众刑者仔细仰头寻找,果在树间找到鹊巢,前被密枝遮蔽。众人见此,如遇鬼神。

    行刑刀手低头看那首级栩栩如生,忽大叫一声,对从刑刀手道:我认得此人!

    行刑队长笑骂:堂堂尚书郎郭大人,哪个不认得!值得你大惊小怪,吓唬老爷?

    刀手:阿哥不知,早在十余年前,某家住越城,尚未长大成人。当日因在门前玩耍,便见这位郭大人路过,叫我名字,并将一身新衣送我。兄弟不敢领受,郭大人当时便说道:“你我二人乃是生死缘分,刎颈之交,非比他人。此衣你只管拿去,以后自会明白。”今日再细看郭大人形貌,便是当初送我新衣之人。我杀了他的头,可不就是刎颈之交么?

    众人听了,愈加惊悚。

    画外音:郭璞既死,其家人运载灵柩离开荆州,无人知其埋骨之地。数年之后,晋明帝在南京玄武湖畔修建郭璞衣冠冢,名郭公墩,遗迹保留至今。王敦之乱平定之后,朝廷便追赠郭璞为弘农郡太守;宋徽宗大观三年,郭璞因算学成就被追封为闻喜伯;元顺帝至元三年,又被追封为灵应侯。此乃后话,郭璞一生结果如此,表过休提。

    众人赍持郭璞,还报王敦,并说适才所发生奇事。

    王敦心中怔忡不定,便命将首级挖坑深埋,休设墓碑标记。

    然后召集心腹,计议加紧筹备谋反。于是下令:徙迁我兄王含都督江西诸军事,以王舒为荆州刺史,王彬为江州刺史,各掌重兵,听我号令,以备起事。

    传令官声诺,领取符印,拜别而去。

    心腹钱凤上前进言:明公若要起兵,须先除会稽内史周札。

    王敦:却是为何?

    钱凤:周氏宗族强盛,大是劲敌。况周嵩因其兄为明公所杀,必然心怀愤恨,倾其全力破坏明公大业。臣故曰必于起兵之前除之,主公明断。

    王敦闻言,踯蹰不语。

    沈充插口道:江东豪强以周氏、沈氏最为强盛。周氏族中一门五侯,明公健在之日尚可制之,百年之后,其族必思诛灭王氏一族。若除周氏,公之后嗣便可平安,国家亦得保全。

    王敦猛醒:二卿之言是也。然其无罪,以何名目杀之,以塞众人之口?

    钱凤:今有道士李脱以妖术惑众,明公可指使庐江太守李恒,诬称周氏宗族子弟勾结李脱图谋不轨,命各郡有司收而杀之。

    王敦从之,当即准行。因周筵当时正在自己府中任从事中郎,便与李脱同被收捕诛杀。又命参军贺鸾引兵一万,配合沈充,尽杀周札诸侄,随后进兵攻袭会稽。

    周札毫无防备,直到兵临城下,方才得知祸从天降。

    城中兵少,周札率数百人仓促出城迎战,结果兵败,与宗族子侄尽皆被杀。

    字幕:周札,字宣季,义兴阳羡人,平西将军周处之子,建武将军周玘之弟。

    画外音:周氏诸子弟战功显赫,周玘更为西晋三定江南,奠定东晋立国基础。周札于西晋末年平定钱璯叛乱有功,遂入司马睿丞相府,封东迁县侯。东晋建立后,官至散骑常侍、右将军、都督石头水陆军事。王敦起兵叛乱,进围石头城,周札不战而降,为王敦入主建康立有大功。但因其宗族强盛,王敦对此非常忌惮,直如芒刺在背。此次适逢钱凤进谏,故此甘愿被其利用,借机诬陷造反,将义兴周氏一族尽皆诛灭。

    字幕:晋太宁二年六月,王敦决意起兵,以沈充、钱凤为谋士,邓岳、周抚为左右先锋,统兵二十万,祭旗出发。

    大兵方出,王敦忽然发病,动止艰难,只得下令暂且屯住六军。因见自己病重难愈,遂与钱凤商议:我欲拜兄长王含之子王应为武卫将军,权领三军,总督三军征战。如何?

    钱凤:丞相病重,若一旦有不讳之祸,则当以后事委付嗣子王应乎?

    王敦:王应年少,岂堪以大事托付!我死之后,遗有三计,公等宜谨行之。若释兵散众,归顺朝廷,保全门户,此为上计;退守武昌,收兵自守,对朝廷贡献不废,此为中计;及我尚存于世,得以不死,则悉众以下建康,攻破石头城,立万世之基,此乃下计也。

    钱凤本欲作乱,不明王敦言语所旨,于是拜辞而出,谓其党羽道:丞相而今病笃不起,意志狂悖颠倒。彼谓之下计者,实乃上计也。汝等宜各自尽忠,休怀二心。

    众人口中应诺,心中实怀狐疑之念。

    镜头转换,晋都建康。

    晋明帝经过微服体察,又有郭璞占断为凭,即知王敦必反,于是便下诏令:以侍中温峤为中书令,参赞军机;诸将点齐军士,议讨武昌。

    字幕:温峤,字太真,太原祁县人,司徒温羡之侄,平北大将军刘琨内甥。

    诏令即下,早有暗探飞报王敦大营。

    王敦正在病中,忽闻明帝自主,将温峤擢为中书令,不由大吃一惊,暗道:到此地步,我即不谋反,亦不可得矣。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因深知温峤大才,恐其为明帝谋划,与己大为不利,遂遣使奉表入京,奏道:臣请以温峤为丞相幕府左司马,令前来江州,即刻到任,不得有误。

    当时王敦把揽朝政,调令便同圣旨,群臣哪个敢有丝毫违拗?温峤无奈只得受命,向明帝辞行。明帝不舍,尚欲阻之。

    温峤笑道:陛下此时休要因为强留为臣而得罪丞相,以使其造反有名。臣既敢前去,自能复返,就便观其动静,来报陛下。

    明帝无奈,只得许之,诏令百官饯行。

    温峤于是收拾行李,自乘一叶扁舟来至江州,前来侍奉王敦,甘愿为其帐下左司马。

    王敦大喜,免不得拿出些礼贤下士之态,倍加礼敬,颇为重用。

    温峤更会做作,乃曲意稠缪勉力勤政,综其府事,间或进献奇谋以附和王敦私意。又不惜屈身结交钱凤,每作违心言于众人:钱世仪精神满腹,尔等满营文武皆不如他。

    钱凤闻言大悦,深欲结好温峤,以附庸风雅。

    时逢丹阳太守休致返乡,大尹一职出缺,王敦欲委以心腹补之,未得其人。

    温峤闻此暗喜,于是向王敦进言:丹阳大郡,乃京尹要地,明公宜自选心腹任之,不可使朝中他人染指。

    王敦:公言是也。不知谁可任之?

    温峤:某观丞相左右,皆无此大才,且不可深信,惟有钱凤适合此任。

    王敦闻言深以为然,于是又问钱凤:温峤极力荐举贤卿继任丹阳大尹,但孤今病笃,岂能片刻离得贤卿!则除卿之外,其谁能担此重任?

    钱凤闻说温峤对自己如此推崇,心中感动莫名,毫不犹豫进言道:恩相若不舍某前去丹阳,则除却温峤,又谁能胜此重任哉!

    王敦点头,于是再召温峤:钱凤为孤谋主,不可暂离左右。其复极力举荐贤卿赴任丹阳尹一职,贤卿以为如何?

    温峤:恐臣不能胜此重任,明公宜另择高贤,免误大事。

    王敦:孤信卿不疑,卿其休辞。

    遂亲写奏表,遣人送至建康,奏举温峤任丹阳尹。

    当时王敦在朝中权势熏天,荐人从来不待朝廷应允,表入即行除职,朝廷各有司官皆不敢逆。于是将其任命用玺后即复江州,王敦便使温峤就任,并设宴为为饯行。

    当时公卿满座,钱凤自然列席。

    温峤行酒一巡,至于钱凤座上,钱凤尚未举杯。温峤故作喝醉,以手中笏板将钱凤头上一敲,扫其巾帻落地,作色道:钱凤,你是何许人也?温太真所敬之酒,竟敢不喝!

    钱凤被其当着众人扫掉巾帻,于是不悦,立起身来,欲与温峤口角支吾。

    王敦看出温峤已醉,急令从人劝解,当晚不欢而散。

    次日温峤辞别王敦,佯为依依不舍,涕泗横流,出阁复入者再三,再拜而行。

    未过三日,钱凤忽然醒悟温峤此乃脱身之计,于是入府进言于王敦:温峤原为东宫太子舍人,与当今天子号称布衣之交,其情甚密。又与明公之仇人庾亮深交,不可不防。今其此去,莫非脱身之计?未可信也。望恩相防之,莫若再召其回。

    王敦嘿然道:太真不过前日酒醉,对先生稍加声色,卿何得记恨于心,便而相谗!

    钱凤抚然而出,仰天叹道:某也是积年老贼,今日反为温峤所算。丞相对我言听计从,今某计策不得入耳,他日我等则必皆为温太真所图,死无葬身之地矣!

    温峤既得脱身,复乘来时扁舟回至建康,向明帝司马绍告发王敦夺位图谋,并以郭璞“大吉”之断为据,请天子不必犹疑,即可发兵平叛。

    明帝意决,遂令温峤:卿与庾亮妥为谋划,预备出兵,诏令天下诸郡,勤王讨贼。

    镜头转换,江州大营。

    王敦闻知温峤回至建康,并泄漏自己之谋,不由气攻两肋,掷杯怒骂:孤英明一世,今日反被小人所欺,实在可恨!

    于是亲修书信,遣使寄送兄弟王导:温太真别来数日,竟做如此背悖之事,实可恨也。事关我家族兴亡大事,弟若不助我擒之,某当募人擒致,自拔其舌,方息我心头怒火。

    王导得书不敢隐匿,持之入见明帝:臣兄王敦叛反,其罪滔天,臣不敢不以实奏闻。臣虽不曾参与其叛,但罪亦非轻,诚请陛下体谅臣之忠心,恕我家族之罪。

    明帝见王导不助其兄,大喜道:王敦造逆,与卿何干!卿其听封。

    王导:臣在。

    明帝:诏封贤卿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以御叛军。

    王导:陛下隆恩,臣当粉身碎骨以报。

    明帝:诏使温峤与将军卞敦,同为郗鉴接应,分督诸军,以讨王敦。

    温峤、卞敦:诺,臣等遵旨。

    郗鉴:臣等出京讨贼,望陛下诏命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等即刻起兵,率军入卫京师,以保万全。

    明帝赞而准之,即诏令苏峻及刘遐率兵来京。自领宫中禁军,屯于内城中堂。

    当时满朝文武及各州郡将士皆惧王敦势大,不敢主动出战,虽奉帝诏,亦只推诿延挨,按兵不动,皆观他人动静。

    明帝等了十余日之久,眼见六军不动,诏旨难行,于是大为恐慌,只得急召王导入宫,屏退左右,入于内殿问道:今诸将皆惧王敦,不敢出战,奈何?

    王导:臣有一计可灭王敦,但恐陛下疑惑!

    明帝:贤卿只管讲来,朕不疑卿,无有不准。

    王导:而今满朝武将,皆是我兄提拔安置,根深蒂固。若王敦在世,谁敢当面对敌?臣闻王敦有疾,只待病起后以举大事。我兄此病经不得气,陛下可作诏书,遣使持见王敦,在书中数其罪恶,责以不臣之状。彼见此诏书受气不过,即便不死也够九分重笃。诏书即发,臣再请归家,率族中子弟伪称王敦己死,为其发哀挂孝,搭建灵棚,接受亲族故旧吊唁。然后陛下再发明诏,却不书王敦名字,只令伐王含、钱凤、沈充等反贼。各郡将士见诏,必谓王敦已死,无所顾忌,哪个不为陛下效命,奋力上前?而王敦帐下将士,除身边近卫以外,领兵在外者亦不明就里,闻其主已死,亦必四散,不战而败也。

    明帝闻听此计大喜,即下明诏,上书王敦大罪十八条,至有莫须有者。使人持诏前往江州,赐予王敦,并张檄文于各地州府,暴发王敦之罪。

    王敦展读诏书,果然沤气吐血,病至沉重,只催王含等进兵,欲拿温峤、庾亮解恨。

    与此同时,王导辞帝至家,率阖族子弟为王敦挂孝举哀,对外称说王敦已死。

    不出十日,天下皆闻此信,震惊朝野,江州将士离心。而朝廷勤王将士无不振奋,各自打点出兵,击破反贼王含、钱凤、沈充,为朝廷建功,兼图富贵。

    明帝闻此,知道时机成熟,遂发诏旨,令尚书省发诏,誊写数份,送至王敦大营。

    辕门军得诏,送至中营。

    王敦就病榻上展其诏曰:贼臣王敦辄立兄子以自承代,不由王命;顽凶相奖,窥视神器。天不藏奸,敦受天遣,今已陨毙。凤承凶顽,弥复煽逆。今遣司徒王导等以顺讨逆,廓靖乾坤。诸将为王敦所授用者,一无所问;将士从贼弥年,违离家室,朕甚愍之,其单丁者遣归奉亲,终身不调。余皆与假三年,休讫还台,当与宿卫同例三番。钦此以闻!

    王敦读诏,怒不可遏,欲从榻起,坐而复卧,力不能支。

    万般无奈,乃召兄王含及钱凤入内嘱道:我今病笃,难以御众。你等可与邓岳、周抚率众五万,先向京师;待孤疾病稍痊,自率大军随应于后。

    钱凤问道:若是大事成就,夺了建康,则天子如何处置?

    王敦怒道:彼尚未南效祭祀,何谓天子!卿尽兵势,无非当作擒获东海王、裴妃而已。

    钱凤已明其意,与王含各带兵而出。

    七月,王含引水陆大军五万,掩杀至江宁南岸,京师震惊,人情汹涌。温峤引兵抵敌,因见贼兵势大,遂令放火烧断朱雀桥,以挫敌锋。

    明帝欲尽发宫中禁军迎击王含,闻报温峤烧了朱雀桥,于是大怒,遣人问责。

    温峤遂上表分解道:今京师宿卫寡弱,勤王征兵未至。若贼兵冲突而至,危及社稷,且恐宗庙亦自不保,陛下何独爱一桥?

    明帝览奏息怒,复命温峤等引兵拒于桥岸。

    司徒王导闻兄王含引军来围京师,修书遣人送至大营。其书略云:

    闻大将军王敦今已不讳亡故,长兄此举,谓可如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忿;如弟王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大将军王敦屯于芜湖,渐失人心。临终之日,危重安期。诸有耳者皆知其将为禅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兴,遗爱在民;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异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王导门户小大,受国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矣。书不尽言,望兄幡然悔悟,复始来归。

    王含见此书,怒而不复,令将来使驱出大营,继续引兵攻打江宁。

    镜头转换,建康皇宫。

    晋明帝闻说形势危急,遂集众臣,商议御敌之策。

    诸将皆奏:趁敌军尚未列成阵势,请陛下亲自引军而出,末将等力战,必获全胜。

    郗鉴出班谏阻:群逆纵逸,势不可当。可以谋屈,难以力竞。今王含等号令不一,诸将皆怀狐疑,抄盗相寻。我等只宜紧守城池,待旷延持久,必启天下义士之心,勤王之兵四方趋至。若依诸将之议,徒逞一时忠勇之忿,置陛下于万军之中,欲决胜负于一朝一日,岂非危乎殆哉!万一致于蹉跌,虽有申包胥复出,又何处哭于秦廷请兵,何补既往之过耶!

    诸将听了,俱各无言。

    明帝即从郗鉴之谏,率诸军出屯南皇堂,却对众军扬言御驾亲征,以鼓士气。

    癸酉之夜,郗鉴率部将上城探察,见贼军稍显懈怠,便知时机难得。于是尽出府库所有,下令征募城中壮士,半日间便得千余精卒。

    于是升帐,唤过部将段秀:将军率此千名精锐渡过秦淮河,袭击王含大营,小心在意。

    段秀领命,便率一千二百名勇士前至越城,一声喝令,直接冲入王含中营,纵火烧杀。千余人喊声如雷,便如有数万兵马,一齐杀入。

    王含驻兵十数日,不意竟有奇兵出自京城,一时不明所以,稍触即溃,狂逃而回。领残兵屯于别所,使人至江州大营告急。

    王敦闻报大怒:王含直一老婢耳。门户衰败如此,大事去矣!我当力行,亲去催战。

    作势而起,困乏复卧。乃长叹一声,召唤嗣子王应入内嘱道:我死,你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营葬。

    王应拜受父嘱。当夜,王敦吐血盈盆,大叫数声而亡,终年五十九岁。

    王应见继父撒手而去,俯于病榻之前,哀哀痛哭。

    谋士诸葛瑶见帐内并无他人,急忙劝道:丞相归天,实乃生死存亡之际。臣谓公子切不可发丧,若令诸将知之,必乱军心。

    王应:若依公议,当如之何?

    诸葛瑶:不如秘而不宣,将丞相裹之以席,埋于厅中。公子只管照常饮酒,调遣兵将去攻建康,待取得京师,再以天子之礼葬之,有何不可?

    王应:此计大妙!

    于是秘不发丧,令近侍以草席包裹继父尸身,后在席外涂腊,埋于屋中。其后即与诸葛瑶等人纵情酒色,不问前方战事。

    镜头转换,建康大营。

    段秀偷袭获胜,还报主帅郗鉴,郗鉴复上奏表,报捷天子。

    明帝:虽胜了王含一阵,犹恐寡不敌众。可使人持诏去说沈充归降,许以司空重位。

    于是派出天使,前赴沈充大营。沈充不奉帝诏,逐出天使,复与王含合兵一处。

    行军司马顾飏进言:我等举非常之事,而被天子扼住咽喉,初战锋摧气沮,持久必败。末将今有三策,惟将军决之。

    沈充:请试言之。

    顾飏:决破栅塘引湖水以灌京师,后率水军攻之,此乃上策;籍大军初至锐气,并东西两军之力,兵分十路俱进,尽全力攻之,必能摧阵破城,此乃中策;转祸为福,召钱凤入帐议事,因而斩之,向朝廷归降,此乃下策。

    沈充:此皆纸上谈兵,似乎不可。

    顾飏:将军若犹豫不决,则一旦勤王师至,我等皆被灭族矣。

    沈充连连摇头,竟不能用其妙策。

    又迁延数日,刘遐、苏峻奉天子檄诏,率两万精兵来至建康勤王救驾。沈充及钱凤分兵迎战,被刘、苏二将击败,乘势攻入大营,大破叛军。

    镜头转换,江州大营。

    门军入报:浔阳太守周光接到丞相檄文,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锐骑兵,前来求见丞相。

    王应:令其进帐。

    周光入帐,不见王敦,遂问王应:丞相因何不见?

    王应:父亲病重,不能见客,太守休怪。

    周光观其颜色,猜知王敦已死,于是告辞,退归己营,对兄长周抚道:丞相死矣。兄长此时为谁效命?是与钱凤同为叛贼,或与朝廷为平叛功臣?

    周抚帐下诸将听了,无不愕然。

    周抚见弟已知内情,只得将实言告之:我弟所猜不错,丞相果真已死。

    周光:既是如此,小弟自有计较,庶免灭族之祸。

    于是告辞其兄,引本部军斑投钱凤大营,佯来助阵。

    钱凤闻说周光来助,毫无防备,亲自出营来接,遂被周光立斩于营门,收其部众。

    周光引军复回,将钱凤首级交付周抚:兄长诣阙将此献于天子,可赎从贼之罪。

    话犹未了,门军入报:沈充兵败,已为部将吴儒所杀,传首建康。

    话音刚落,哨马入报:王含见大势已去,与王应烧营夜遁。

    周抚听了,以手加额:贤弟料事如神,真奇男子也。

    镜头转换,江州道上,夜幕低垂,蹄声杂踏。

    王含父子直奔到天明,这才停下,商议行止。

    王含:事已至此,若依为父之计,只得前往荆州,去投王舒。

    王应:不如且去江州,去投叔父王彬。

    王含:丞相与你叔父向来不和,如何却欲投他去?

    王应:此亦正是我等投奔之因。王彬叔父在从父强盛之时,能与其争较长短,即非常人可及;今见我父子困顿,则亦必有愍恻之心。荆州王舒叔父向来势力,见风使舵,此时岂肯甘冒奇险,收留我父子?

    王含:此真乃小儿之见,岂不闻血浓于水?

    于是不从王应之议,坚执来投荆州。

    王舒闻说王含父子来投,遂遣部将引军迎之,当夜为其父子置酒接风,灌至大醉,令人绑了,沉于江底。既杀王含父子,遂遣使奉表入朝,举荆州军民归顺天子。

    与此同时,江州刺史王彬闻报王应兵败,思其父子必来投奔自己,于是在江边密遣水师舟船以待,久等不至,深以为恨而回。

    至此王敦各部军皆被朝廷击败,主将或擒或杀,大军四散,王敦之乱遂得平定。

    平乱之后,明帝下达诏旨,令天使引军到至江州,从府衙屋内起出王敦尸身,烧其衣冠,摆成长跪之姿戮尸,头颅亦被斩下,送至京师。

    王敦首级被传送建康,晋明帝诏令与钱凤、沈充等人首级拴作一处,一同挂在城南朱雀桁上示众。建康士民皆空巷来观,无不称快。

    王导则闭门杜客,严禁宗族子弟出入,只令在府中深省,以避嫌疑及百官议论。

    其后多日,王敦首级发臭,明帝让其家属收敛。又诏令收捕王敦党羽,但不许牵连琅琊王氏,王彬等亲族悉无所问,王导等人更获加官晋爵。

    王敦乱贼子之名,至此便为盖棺定论。王敦之乱虽得平定,东晋国力亦因之大伤。

    镜头闪回,补说王敦为人。

    贾南风当政之时,石崇聚友于河阳金谷园,以生活奢华见称。其厕所都常有十余名美貌婢女侍奉,并置甲煎粉和沈香汁,客人如厕后皆令更换新衣,方可再次登堂。

    大多宾客因在侍婢前脱衣而羞,王敦亦为石崇座中常客,惟其神情自若。

    石崇每举宴会,皆令美人行酒,规定若客人饮酒不尽,则杀美人。一次王敦作客,坚持不肯喝酒,石崇连斩三个行酒美人,王敦仍是面不改色。

    王敦为驸马都尉,与公主成亲,在府中如厕,见漆箱中盛以干枣,是用以堵塞鼻孔,以防臭味之用。王敦没有见识,以为是果品,顺手抄而食之,竟至全部吃光。

    稍倾王敦出厕,婢女端来金澡盘及琉璃碗,分盛清水与澡豆,请驸马净手。王敦却以为是点心干粮,便将澡豆倒进水中,一饮而尽。

    婢女无不掩口而笑,后以“澡豆为饭”笑之,谓其未见过世面。

    闪回结束。王敦之乱即平,朝中急需大才,明帝下诏,命桓彝为宣城内史。

    桓彝奉诏就任,到达宣城,见此地迭经战乱,一派荒芜,大批流亡百姓未归。于是招募流民,呕心沥血,亲民解难;待民境稍缓,又率军民筑城墙七里,乃为宣城有史以来首座城池。宣城百姓大悦,由此十分拥戴此位桓内史。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再说西川。

    李雄因奉汉主刘渊羌胡令牌,召集众臣,下达诏令:传我敕旨,与赵汉联手发兵,东西并进,共伐中原。并须效当年武侯治蜀之策,先平南蛮,再出汉中,方保万全。

    话音刚落,长史出班:主公此计甚是。臣谓若平南蛮,当先伐越巂。

    李雄:越巂太守如今为谁?

    长史:乃是李钊。

    李雄:李钊早已为我所囚,哪里又来一个李钊?

    长史:前因监守疏虞,李钊在其部属相助下得以越狱,从蜀地逃回,宁州刺史王逊复命其为越巂太守。

    李雄:如此大事,因何不报?

    长史:典狱官惧罪弃职而逃,部属皆不敢报,臣昨日查狱,方才得知。

    李雄闻而大怒:李骧、任回何在?

    李骧、任回:臣等在!

    李雄:命你二人引军五万,再次进攻越巂,务必擒杀李钊,借机彻底平定蛮方。

    李骧、任回:臣等遵命!

    于是大起三军,离开成都,向南而行。

    李钊闻说成都大举来伐,率兵出境抵御,在温水与成汉大军交战。两军相交未经三合,李钊再次战败,于是弃军远逃,自此不知所踪。

    李骧即率乘胜之兵渡过泸水,进犯宁州。

    宁州刺史王逊闻报大惊,急升坐府衙传令。

    字幕:王逊,字邵伯,汉中人,蜀汉大将王平之孙,王训之子。

    王逊:姚岳、爨琛何在?

    姚岳、爨琛:末将在!

    王逊:命你二人带兵出城抵御李骧,可敢前去?

    姚岳、爨琛:使君有命,安敢不去!

    王逊:既是肯去,前来听计。离此百里地名堂狼,地势险要,极利用兵;你二人可分兵两路,如此如此,必获全胜。

    二将领命,遂引军前至堂狼,依计行事。姚岳在正面高阜之处摆开阵式,爨琛自引一支奇兵,自左侧密林处埋伏。

    安顿未久,只是鼓角连天,蹄声动地,李骧率军大至。

    姚岳:敌军长途奔袭而来,军士疲惫必也。众将官,贼兵立足未稳,我以逸待劳,又仗地势之利,此战必胜。与我擂鼓,引兵突击!

    众将领命,于是鼓声大作,万马奔腾,居高临下,直撞入成汉军阵中。汉军出其不意,经此一冲,立时散乱,不复成阵。

    姚岳见此,又命吹角。爨琛在林中听到号角之声,引军而出,对汉兵进行侧袭。

    成汉军由此一战而败,损兵折将。李骧见不能胜,急命退军,转身北逃。

    姚岳引军大举追击,直杀到泸水,将成汉军全部赶过对岸。因谓敌军既然北去,宁州得安;又恐后援不继,因此便不穷追,引军得胜而还。

    李骧士卒跳水逃亡,淹死水中者千余之众,狼狈逃回成都。李雄平南之策,就此成空。

    姚岳得胜,还报刺史王逊,满谓必得重赏,得意之情尽形于色。

    未料王逊闻报,反而勃然大怒:尔等放走了李骧,又不肯追击到底,若非通敌,亦是怠军。劳而无功,废我大计,可恼至甚!与我将众将都关押起来,逐个鞭打责罚。

    诸将闻此,个个无语,只得咬牙承受。

    打到姚岳之时,王逊见其脸上怀有不平之色,问道:你不服么?

    姚岳:末将以少胜多,只未穷追而已,亦是为了保全军伍,未知错在何处?

    王逊愈发大怒,骂道:益州天府之国,落于胡虏之手久矣。一日不得光复,某便一日寝食难安。今既敌军溃逃,因何不杀奔成都,平复蜀中,乃至泸水便还?

    姚岳闻刺史以此责骂,不由大是惊讶,一时无语可答。

    王逊见其不语,愈发愤怒异常,竟至怒发冲冠,将冠带冲裂,倒地而亡。

    画外音:蜀后主刘禅降晋之时,王逊当时幼小,祖父王平已死十余年,便随父亲王训举家迁往洛阳。及王逊长大成人,历任至上洛太守。任职期满,将家中牛马在郡中所生犊驹皆交官署,谓在郡中所生,非属私产。廉则廉矣,但其刚烈执拗之性,于此可见一斑。其后虽然身为晋臣,但时刻不忘兴复蜀汉,其志之坚又实令人可赞可佩。

    镜头闪回,补叙王逊经历。

    西晋光熙元年,宁州刺史李毅病死,城中官民皆奉其女李秀为主,行刺史职事。李秀力挽狂澜,大破五零羌乱,复守关七年,成为千古巾帼英雄。

    李秀死后,百姓若丧考妣,相与立庙,四时致祭。

    永嘉四年,宁州治中毛孟到京上表:宁州刺史亡故,百姓亲人死去,闭于围城之中,望朝廷之救,如望云霁。臣不辞万里远来京城诉说哀情,望朝廷恩赐悯救。

    朝廷览奏哀怜,遂以毛孟为使持节,诏命王逊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令从郡中赴任。

    王逊奉诏与毛孟动身,路遇盗贼,年余方才到任。

    此时宁州无主,外被李雄威胁,内遭部族叛乱,官员四散,昔日繁邑几变废墟。

    王逊到任,立命斩除荒草,纠正邪恶,收聚离散,专断刑罚,征服西南边远之地。又行严刑竣法,诛杀不遵法令豪门大族数十家。于是远近震服,威名流传。

    画外音:晋王司马睿登位,累加王逊为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假节,校尉、刺史职务照旧,赐爵褒中县公。在李雄成汉独霸汉川之后二十年间,宁州之地能复为晋室所有,前有李毅父女,后皆王逊之功。只是王逊气性忒大,只因一战得胜,未及克复成都,竟至暴怒裂冠而死。王逊既死,晋明帝诏赐谥号为壮,并令其子王坚为宁州刺史。(本集完)

第二十七集 戴洋奇术

    按下益州,复说中原。

    字幕:晋明帝太宁元年,后赵右长史张宾染病不起,缠绵床榻月余而故。

    赵王石勒亲自到府吊丧,仰天哭叫:上天不欲我成大事耶,何夺我右侯如此之早!右侯豁达大节,谋无不中,算无遗策,虽子房、萧何之辈,亦不过右侯之才。某能有成今日之业,皆乃右侯之功。孤欲百年之后托以后事,不期如此早夭,宁不使孤心腹崩裂哉!

    边说边哭,泪下如雨。于是亲为设祭,与百官治丧而归,以程遐代为右长史。

    三月,哨马来报:江东王敦造乱,国势倾颓。

    石勒自觉有机可乘,乃使桃豹、孔苌等率兵南下,寇略彭城、下邳,放马江淮。

    徐州刺史卞敦不敌后赵大军攻势,只得弃了彭城,引军退保盱眙。

    自此徐、兖二州诸堡主尽降赵王,石勒遂置守宰镇抚。再遣支雄、桃豹寇略河南,先拔襄城,再围谯城。

    祖逖之弟祖约不能抵御,引众退屯寿春。支雄、桃豹遂取陈留,梁、郑之间骚然。

    镜头转换,按下后赵,再叙前赵。

    字幕:太宁元年六月,凉王陈安在南安围困前赵征西将军刘贡。

    休屠王石武接到刘贡告急书函,率领军队由上邽赶来救援,与刘贡合击陈安。

    陈安出乎意料,未曾设防,经前后两面夹击,造成重创。迭经两战,凉军溃散,陈安最终收拢残骑八千人,败逃退守陇城。

    前赵王刘曜本欲一举平定关陇之地,闻说陈安兵败,石武离开老巢,遂趁此机,亲自率军围攻陇城,另遣别军围困上邽。

    陈安频频出战,屡遭败绩。

    前赵右军将军刘干攻克平襄,陇上诸县皆降前赵。

    陈安见立脚不住,乃留部将杨伯支、姜冲儿坚守陇城,己率精骑突围,逃奔陕中。

    刘曜遂于十月占据陇城,遣将军平先率劲旅十万,前来陇右讨伐凉王陈安。

    字幕:陈安天生力大,自幼遍访名师习武,从军后勇冠三军。因羡慕蜀汉关、张二将勇猛无敌,遂请人打造两般兵器,左手持七尺钢刀,右手执丈八蛇矛,向以万人敌自诩。

    前赵先锋平先亦是一员当世猛将,领了赵主刘曜将令,遂引大军来到陇右。前军紧追慢赶,至于陕中,终于追及陈安。两军相遇,列阵对圆。

    陈安乘骑高头骏马,左挥大刀,右舞蛇矛,出于阵前,高声喝道:哪个鼠贼竟敢紧追不舍,前来迫某决战!可上前来授首。

    赵军阵内冲出一匹瓜黄马,平先手执混铁点钢枪,高声回骂:陈安反复无常之辈,有勇无谋之徒,看某来斩你首级,献于我家陛下!

    二人交手十合,各自诧异,分别小心。当下打点精神,各使出浑身解数,兜转来去,直斗到日落平西,战了二百回合,难分伯仲,各自鸣金罢兵,退回本营。

    次日,平先又来骂阵,陈安大怒出迎,二人又战在一处。一来一去,刀来枪往,直战到过午,挥汗如雨,马身犹如瓢泼,只是不见输赢。

    陈安正苦战间,看见对方阵角旗动,又见敌军势众,心下怯了,拨转马头便走。

    平先此时亦已气喘吁吁,汗下如雨,但不欲失此歼敌良机,遂将手中点钢枪高举,代替军令,命令诸将挥军大进,并当场许诺:陈安力已尽矣,无能为也。你诸将听者,凡有斩其首者,无论是谁,均赏金千斤,爵封关内侯!

    众将听了士气大振,当下齐抖丝缰,乱撒辔环,直向陈安围裹上来。

    陈安见赵将紧追不舍,不由大怒,重又拨转马头,将两样兵器舞开,一旦有人接近,则刀、矛同挥,每次皆斩刺对手下马,绝不落空。

    一连杀死十五、六员偏副牙将,招不虚发。一面且战且走,引军后退。复见追敌稍远,便左右驰骋,一边向后发箭,敌骑闻弦落马,直至箭矢发尽,射杀二、三十员敌将。

    赵将大惧,再不敢近,只于远处放箭呐喊。

    平先此时已歇过劲来,换了战马,敏捷如飞,再来和陈安搏战。

    陈安无有战马替换,瞬时便被追及,又战二十余合。陈安恼发,兼且心慌,急以右手长矛运起平生之力,来刺平先左肋。这一下却刺得猛了,失去准头,矛头自肋侧穿过。

    平先觑得清楚,看得真切,急用手一接,按住矛杆,运力猛然回扯,夺下蛇矛。

    陈安大惊,双手抡大砍刀杀透重围,率数十骑部从落荒而逃。

    适逢天色近暮,忽闻雷起天际,又见云聚东南,接连几个闪电,直照得天地通亮,顿时大雨滂沱,刹那间平地成渠,眼前犹如水帘。

    平先拨过战马,再来追寻陈安时,却失其所踪。

    陈安便趁此大雨,丢弃马匹,收集百余名侍从,穿越密林逃走,藏匿于山中。

    平先待大雨稍停,便令士兵四处搜索,因大雨冲毁足迹,失其所在。

    次日陈安派部将石容觇出山窥察,却被赵将呼延青人抓获。呼延青人拷打石容觇,询问陈安藏身之处。石容觇昂首而立,遍体鳞伤,只是闭口不言。

    呼延青人遂将石容觇杀死,复引军来搜山。将近申时,雨停云收,霞光满天。呼延部兵因闻林中马鸣,寻声而至,发现踪迹,一拥而上,在山涧中抓住陈安,绑缚送归。

    平先恨其反复不定,遂命推出斩首。又令四面出击,杀散陈安余众,方令鸣金收军。

    赵王刘曜闻说杀了陈安,叹息良久,即引得胜之兵及陈安降众十万,来攻凉州。

    当时赵军戎卒二十八万,号称五十万,浩浩荡荡杀向凉州,是日尘土涨天,旌旗蔽日,连绵数十里不绝,凉州士民见之无不大震。

    凉州王张茂闻说赵王又来征伐,不由惊骇不禁,急聚部下一众文武,商议应对之策。

    班中闪出参军马岌:贼军入境,必须大王亲自出城迎战,以砺士气。

    长史汜祎谏止:此等以君主安危与举州百姓性命以邀功名者,可请斩之!赵王举五十万大兵而来,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臣为陛下及凉州士民计,应遣使议和,可不失藩镇之位。

    马岌:糟粕书生不思国家大计,亦不知兵法。刘曜自引军至,河西之地皆观陛下之举。陛下当立信勇,以副秦陇万民之望。岂可望风而降,以效蜀汉后主阿斗耶!

    张茂:此言善哉!吾其宁为孙皓,不为刘禅。

    乃整点州中精兵五万,亲率大兵出凉州,迎于石头城(并非建康石头城)外,令六军扎下营寨,升帐聚众计议。诸将皆谓敌军势大,惧不敢言。

    参军陈轸见此,上前进言:赵王举众而来,其兵虽多,皆乃氐、羌乌合之众,恩信未结,皆怀狐疑之心。且其山东未定,有后顾之忧,不能旷日持久与我争夺河西。若彼二旬不退,内乱自起,臣则请蔽卒数千,为陛下克之。

    张茂闻计沉吟,又见诸将皆都不语,寻思:毕竟赵王兵多势大,不可与其正面交锋。

    于是宣布散帐,密令内史写下降表,遣人送去刘曜大营,嘱其暗中观其动静。

    刘曜引众至于河西,扎营已毕,诸将便纷纷前来请战,要求渡河。

    刘曜说道:我军争战万里,其实疲困,皆不堪用。今但按兵歇马,专以声威震之。孤料不出中旬,张茂降表当至营中。若不到时,便是孤负众卿。

    话犹未落,门军入报:凉王张茂遣内史奉降表至营,见在帐外候命。

    刘曜哈哈大笑,顾谓诸将:若何?

    众将无不拜服。

    刘曜命来使进帐,观罢降书,见张茂言辞恳切卑微,遂大悦,对来使说道:既是张茂肯降,孤也不亏待他,敕封其为太师,加凉王,赐九锡。

    凉使:陛下厚恩,凉王没齿不忘。臣待我王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曜大喜,厚赐凉使,遣其回去。

    张茂闻说赵帝准降,不胜之喜,遂罢兵转回凉州城内,并使人搜罗府库,贡献财物及驱牛酒至赵营劳军,甘愿称臣。

    刘曜由是兵不血刃而胜,振旅班师,绕行仇池而还。

    镜头闪回,仇池城中。

    字幕:杨难敌,白马氐人,前仇池国君杨茂搜长子。

    东晋建武元年,杨茂搜去世,杨难敌与弟杨坚头分领部曲。杨难敌号左贤王,屯下辨,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

    太兴四年,前赵主刘曜领军进攻下辨,杨难敌迎战不胜,退保仇池。

    刘曜因军中大疫忽起,便遣人游说杨难敌:公若投降称藩,便可自领故土部众如故。

    杨难敌见众寡不敌,遂遣使向前赵称藩。刘曜封其为益、宁、南秦三州牧,两下罢兵。

    闪回结束,仇池王帐。

    杨难敌正坐帐中,忽闻入报:陈安战败,被赵王部下大将平先所杀;赵王引得胜之军往征凉州,凉王张茂明知不敌,主动向赵主纳款称臣!

    杨难敌闻报,不由大惧,手中茶盏掉在地下,摔得粉碎;于是急令升殿理事,问计于众臣:刘曜自凉州还师,必率得胜之兵前来攻我,如此奈何?

    众臣皆怀大惧,议论不一,有主降者,有主逃之。

    忽阶下闪出杨难敌胞弟杨坚头,至阶下高声叫道:臣有一计,可退匈奴大军!

    杨难敌:贤弟有何妙计?

    杨坚头:前番赵王许降,今番引兵又来,必欲平灭我族,方肯罢休。我既战之不胜,今有成汉国李雄兵精粮足,据险自守,不如前去投之。刘曜总不能在此长年驻扎,待其兵退之时,我再引众杀回,则陇州依然是我杨氏天下!

    杨难敌:我弟此议,亦称妙策!

    于是吩咐众官,连夜还家收拾行李,次日率众南奔汉中,遣使向成汉主请降。

    成都王宫之中,李雄览罢杨难敌降表,恐其反引赵军入蜀难制,一时沉吟未允。

    使者返回汉中,向主公叙说成汉王犹豫不决之状。杨难敌闻罢,即搜罗黄金百斤,复派使节前往成都,重贿成汉将军李稚,使其在汉主李雄面前美言。

    李稚得了重贿,便向李雄进言:依臣所见,陛下不如准纳杨难敌之降。

    李雄:却为何故?

    李稚:陛下若准纳杨难敌之降,并助其复国,则其必感激涕零,永为我成汉北藩。且陛下早有北伐之志,复可借仇池为东进通道,扫平天下,统一六合,成就万世基业也。

    李雄被李稚说得心活,遂允杨难敌之降,并派大兵相护,遣其重回武都。

    杨难敌还国未久,闻报赵军未在仇池停留,已退回本国之境。难敌大喜,于是复又据险自守,不再听命于成汉王李雄。

    李雄大怒:此贼忘恩,实在可恶!李稚,当初皆是你替杨难敌说话,孤方准纳其降。今其复叛,你有何话说?

    李稚:此皆为臣一时不明,被其蒙蔽,甚是惶恐,望陛下恕罪。

    李雄:如此,便命你与我兄李含分为二路,进讨杨难敌,胜则赎罪,败则斩首。

    李稚不敢回言,喏喏连声奉命,与李含引军北上,兵至下辩。

    杨难敌闻说汉主来伐,遣将迎敌,阻敌归路围之,阵杀李稚、李含,蜀兵余众皆降。

    镜头转换,复说凉州。

    凉王张茂自受赵王之封,心中愧悔,每日闷坐宫中,自觉有辱先王。

    痛定思痛,于是猛醒,召集众臣议道:皆为我国中无有关隘抵抗敌国铁骑强弓,故此屡受人欺。我必倾举国之力,加筑姑臧城垣,并修灵钧台,以御敌寇不可。

    别驾吴绍谏阻:敌国来伐之患,愚以为原因不在于此,是主公恩义未及于本国人心也。若非国人万众一心,皆愿为主公效命,虽处层台,便如当年白马将军公孙瓒一般,终为袁本初所亡,自焚丧身。反适足以疑群下之志,示敌国以怯懦之形也。

    张茂不悦:我兄当初一旦失身,岂无忠臣义士欲为之尽节哉!孤所忌者,乃祸生不意之间,变发肘腋之时,兵无所恃耳。王公设险,勇夫重闭,亦古人保国之道,卿其勿言。

    于是不顾众臣反对,就此大兴土木筑城,终就大功于一役。

    太宁三年五月,张茂重病不起,令唤其子张骏至于榻前,执手而泣:我家自立凉州国,向以孝友恭顺著称。晋室虽微,偏安于东南一隅,汝亦应小心奉承,休得失了臣节。

    张骏叩头不止,唯唯而诺。

    于是传达遗诏于群臣:我之官职非由天子王命所封,苟以集事而已。某死之后,当以白恰入棺,勿以朝服王礼葬之,切记,切记!

    嘱罢而卒。张茂既死,群臣依其遗嘱白恰入葬。

    赵王刘曜闻之,遂遣使立张茂子张骏为凉州牧,封凉王。

    镜头转换,复说前赵。

    字幕:刘胤,赵主刘曜世子。年十岁时即身高七尺五寸,多力善射,骁健如风。

    当靳准之乱时,刘胤与其母逃于黑匿郁鞠部,得免于难。值陈安既已败亡,乃自言己之身世于郁鞠王。郁鞠王大惊,于是敬以诸侯之礼,并使人送还刘曜。

    刘曜忽得此子回来,闻说过往免难之事,不由悲喜交加。

    于是登殿,使与群臣相见,当众说道:朕今得世子归国,其材器过人,且历涉艰难,深为可悯。孤欲效周文王及汉光武帝以固社稷,而使为太子,可乎?

    左光禄大夫卜泰抗言谏道:文王定嗣于未立之先,则可。光武帝以其母失恩而废太子,此岂足为法?向晋室若以东海王为嗣,未必不如今之明帝也,且不致于如此大乱。世子刘胤文武材略,诚然高绝于世,然太子刘熙孝友仁慈,亦足为承平贤主。况东宫乃民社所系,并无丝毫过错,岂可轻动!若陛下果欲替嗣,臣即请效死东宫,不敢闻命。

    众臣皆知卜泰乃刘胤之亲舅公,今日竟当廷为太子抗言,无不惊讶。

    刘曜闻听此言,心思太子刘熙乃羊后所生,今羊皇后已死,亦不忍废之。又因卜泰实属忠义之举,于是说道:公言是也。既是如此,朕不废太子,更使卜泰领太子太傅。封刘胤为永安王,都督二宫禁卫,录尚书事。

    卜泰、刘胤:臣领旨谢恩。

    镜头转换,复说成汉。

    成汉主李雄:皇后任氏无子,朕欲立亡兄李荡之子李班为太子,众卿以为可否?

    群臣出班固谏:陛下不可。皇后无出,请立庶出诸子。

    李雄:我兄李荡乃先帝嫡统,有大功于国,大事垂成之时而不幸亡故,朕袭其之位,常为悼念。且李班仁孝好学,必能负荷先烈,光大我汉国。

    太傅李骧苦谏:先王立嗣子者,所以明定位分而防篡夺也。今有诸子皆不得立,反立侄儿,实乃祸乱之源。昔宋宣公、吴余祭之事,足以观矣!

    李雄只是摇头,坚执不听,终立李班为嗣。

    李骧退而流涕:我成汉立国未久,其乱应自此始也。

    李班既被立为太子,遂谦恭下士,动遵礼法。李雄甚加宠爱,此后每有军国大事,必令其参与谋划。李班遇事剖析,倒也顺情入理,头头是道。

    镜头转换,复说东晋。

    太宁元年,晋明帝设立永嘉郡,即东瓯名城温州,又名鹿城,郭璞当年亲为选址。

    太宁三年二月,明帝设朝,诏命追封因死于王敦之乱者。司马承、戴渊、周顗、甘卓、虞望、郭璞等人,各都赠谥官爵。

    王导奏请为周札录功追赠,明帝从之,诏赠与戴渊、周顗同例有差。

    群臣请立世子司马衍为皇太子,明帝悦而从之。

    因王舒乃王敦亲族,诏命罢其荆州刺史,以陶侃为都督荆、湘、雍、凉四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陶侃领旨上任,就此复还荆州。

    荆襄诸郡士女闻陶公复归还镇,无不欢悦,各持香花迎接于途。

    陶侃既至荆州,终日敛膝危坐,军府之事检报无遗,未尝少停。

    群僚劝其适当养息,陶侃却道:大禹治国,乃惜每寸光阴,我不能效之,但惜分阴可也。岂但逸游荒醉,生无益于当时,死无闻于身后,是自弃也!

    自从陶侃治理荆州,效当年羊祜所为,务勤稼穑,虽戎阵武士,皆劝励之。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役所致,欢喜慰赐,若他所得,则呵辱还之。

    由是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太宁三年,司徒王导患病,经月不愈。

    长史李仁前来探病,因向王导举荐:司徒可知长城戴洋乎?

    王导:未知。却是何等样人?

    李仁:戴洋字国流,吴兴长城人。年十二时病死,五日复苏。醒来说其死时得见天帝,使其为酒藏吏,授以符录,给吏从幡麾,将上蓬莱、昆仑、积石、太室、恒山、庐山、衡山诸山。既而遣归,逢一老父谓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及其年长,遂善风角之鉴,无不奇中。为人短陋,无风望,然好道术,不弱于郭璞;兼又妙解占侯卜数,人皆敬之为神。司徒大人今患贵恙,经月不逾,何不使人召来,问卜吉凶?

    王导:既有此人,卿可为我召来。

    镜头闪回,叙说戴洋来历。

    戴洋少为东吴末年台吏,因知吴国将亡,遂托病不仕,隐入深山,无人知其去向。及吴国为晋武帝所平,天下一统,便复还乡里。

    行至濑乡,途经老子祠堂,因问守藏道人应凤:二十余年之前,尝有人乘马东行,过此老君祠而不下马;结果其便未能过桥,坠马落于水中而死,此事可曾有之?

    应凤大惊,言称有之。戴洋于是又问祠中过往之事,皆都如同亲见一般。

    至扬州,刺史问吉凶,戴洋答:荧惑入南斗,八月有暴水,九月当有客军自西南来。

    如期果然大发洪水,而石冰引领流民作乱。

    石冰既据扬州,戴洋复谓城中百姓道:某视贼兵云气,四月当破。

    至期,又果如其言。当时陈敏为右将军,堂邑令孙混见而羡之,说与戴洋。

    戴洋笑道:陈敏当作贼族灭,何足羡也!

    未几陈敏果反,不久伏诛。如此种种灵验之事,不一而足。

    闪回结束。李仁请来戴洋,直接引进司徒府中,拜见王导问疾。

    王导勉力起身升堂,待之以礼,请问占算吉凶休咎。

    戴洋求问生辰八字,掐指算道:君侯本命在申,金为土使之主,而于申上石头立冶,火光照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煎,以故受害。小可之疾,若君侯乔迁以居,其病自愈。

    王导信服其言,赠重金以谢,即命移居东府而居,次日疾病遂痊,不药而愈。自此戴洋风角之术声名雀起,天下皆闻。

    戴洋与王导看完风角,离开建康,北上归依祖约。

    祖约时为石勒所逼,将欲东向历阳。部众不乐东下,皆叛祖约,并劫其姊及嫂,往江北投奔石勒,其亲族家眷丧失半数。

    于是祖约历尽艰险,终到历阳,驻扎下来。

    祖逖之子祖焕私问戴洋:先生昔日断言平西将军在寿阳可得五年,果如君言。则先生实对我说,今在历阳,可得几时?

    戴洋答道:得六个月耳。

    祖焕闻此,怏怏不乐而退。

    祖约又问戴洋:台下及此处气候相比,何如?

    戴洋袖中占了一课,回答道:此地复有造反者。台下来年三月当致太平,江州当大丧。其后南方复有军事,去此地千里之遥。

    其后不久,果有部将牵腾造反,逼迫祖约率领亲将家属奔于石勒。咸和四年三月,苏峻、祖约乱平,天子反正,四月温峤卒于江州,郭默据湓口以叛,正距历阳千里。

    后石勒诛杀祖约及其亲属并尽,无不正如戴洋预言。

    祖约败亡之后,戴洋便往浔阳,投奔刺史刘胤。

    刘胤大喜迎入,问道:先生既来,便与我占算一课,看我病当何时痊愈?

    戴洋答道:某不忧使君病体不痊,只忧使君今年当有大厄难逃也。

    刘胤惊问:此言何解?

    戴洋:使君今年四十七岁,行年入于庚寅。《太公阴谋》曰:“六庚为白兽,在上为客星,在下为害气。”年与命并,必逢大凶。十二月二十二日庚寅,切勿外出见客。

    刘胤:我当解职还于山野,请先生为我治病,何如?

    戴洋:使君当代温峤作江州刺史,不得解职。

    刘胤一怔,似信不信。正说至此,忽然天使入门,南面而立,喝道:天子有诏,刘胤接旨。江州刺史温峤病卒,皇帝诏命刘胤镇守江州,即时赴任,不得有误。

    刘胤接旨谢恩,送走天使,还见戴洋,信为天人。

    九月甲寅,刘胤率引部众,沿江而上,前往江州就任。申时,风从东来,入刘胤船中西过,状如匹练,长五六丈。

    戴洋当时正在船中,伸手抓过风尾,放在鼻端嗅了一嗅,断曰:风从咸池下来,摄提下去;咸池为刀兵,大杀为死丧。到甲子日申时,府内大聚尸骨埋之。

    刘胤问道:应在何处?

    戴洋答道:不出州府门也。

    船到江州,刘胤入城升衙,安顿家眷僚属,记着戴洋船中所言,遂置守卫于州府东门。

    戴洋又道:东为天牢,牢下开门,忧天狱至。今腊月将近,可闭府门,以五十人备守,并以百人备东北寅上,以却害气。

    刘胤见残年将过,新春将至,以为必无凶事,于是不从。

    咸和四年十二月,朝廷征召后将军郭默为右军将军。敦默乐于戍边,不愿进京宿卫,遂请告刘胤,表奏朝廷留下自己,以为臂助。

    刘胤不愿多事,断然说道:朝廷任命,我何预之。

    郭默无奈,只得赴召进京,因向刘胤请求资助。刘胤家有臣资百万,但分文不给。

    转眼已至腊八日,岁末迎春之节。刘胤遣使赠送部将猪酒,以贺新春。使者行至郭默军营,交卸猪酒,郭默并不谢赏,却当使者之面将物品扔到水中。

    使者还报刺史,刘胤不以为意,只道:不知好歹,无礼之徒,不需理他。

    时有侨人盖肫,强抢民女为妻,民女之父告到府衙。刺史府长史张满接状,便派人传令盖肫,命其将民女送还回家,便不治罪。

    盖肫不听,却来对郭默说道:刘胤和张满日夜策划谋反,准备先除将军。

    郭默信以为真,且又勾起旧恨,于是决定借此报仇。腊月二十四日,郭默率其同党袭击刺史府,攻破府门,进入寝室,诛杀刘胤,并诬张满等人谋反,全部斩首。

    至此,前后发生之事,件件悉如戴洋所言,并无半分差谬。

    刘胤、张满既死,郭默先斩后奏,将刘胤首级并表章传至京师。

    明帝览其奏表,明知刘胤与张满谋反证据虽不足信,但其因私废公、聚敛钱财、逼反流民之事是真,也就只好将错就错,诏封郭默为颖川太守,以示抚慰羁弥。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再表江北。

    前赵光初八年三月,北羌王盆句除投附前赵。后赵大将石佗闻讯,引军袭击北羌,俘获三千余落,牛马羊百余万头。

    前赵刘曜闻报大怒,即派中山王刘岳引军反击石佗,并亲自屯兵富平以为声援。

    刘岳一战而胜,石佗并被击杀阵中。后赵损失兵员六千余人,余者皆为刘岳所虏。

    此时后赵大将石生屯驻洛阳,不断骚扰河南,并率众三万寇略青州。青州刺史李矩见石生势大,急发告急战表,遣使送往建康,向晋明帝请求援兵。

    晋明帝览表,与司徒王导商议,即命郭默率本部兵马渡江北上,与李矩共同迎敌。

    石生乃后赵皇帝石勒从子,骁勇善战,力敌李、郭二位太守,屡败晋军,二将不能胜之。李矩、郭默因见东晋再无大将敢北渡抗敌,无奈只得投降前赵,请发救兵。

    前赵帝刘曜欣纳其降,遂遣宗室中山王刘岳、大将呼延谟,引兵五万来救河南。

    二将奉旨,引军疾进,将石生围困于金镛城。

    石生被困,急遣部将杀透重围,来襄国向皇帝求救。

    石勒闻报震惊,遂遣石虎率兵四万,来救石生。

    字幕:石虎,字季龙,上党武乡县人,祖父石㔨邪,父名石寇觅,与石勒同乡。

    石勒父名石周曷朱,将石虎视为己子抚养,甚相宠爱。石虎年七岁时,有善相者曾道:此人貌奇有壮骨,贵不可言。

    永兴年间,石勒被拐卖到山东,石虎随母仍留上党。此后战乱迭起,石虎与石勒失去联系。直到永嘉五年,兄弟二人才得以重新见面,是年石虎十七岁。

    石虎天生神力,弓马娴熟,作战英勇,每战冲锋在前,甚少败绩。但本性残忍,好驰猎无度,尤善弹射,屡数以弹人为乐,军中以为毒患。

    当时石虎奉令,率兵四万从成皋关入内,与刘岳在洛水以西交战,两阵对圆。

    两人大战五十余合,刘岳不敌石虎刀法精湛,复被流矢射中,于是后退保守石梁。石虎设置沟壕营栅,将石梁四面围住,使内外隔绝。刘岳士众饿极,杀掉战马充食。

    石虎围了刘岳,复又分兵进攻呼延谟大营,呼延谟战死,败兵只得来投刘岳。

    刘岳检点兵马,见损折近半,于是急遣使回至长安,向皇帝告急。

    刘曜闻报呼延谟被杀,心怀悲痛,亲引禁兵二万,来救刘岳。使前军将军刘黑为先锋,先去攻击驻守八特阪之石虎部将石聪,大败其军。

    石虎闻此,亲引大军来敌刘曜,两军相遇,各自对圆。

    刘曜见石虎在马上耀武扬威,不由大怒,便欲亲自出马,与石虎交战。两军各令催鼓,刘曜所率禁军战马受惊,惊溃乱窜。后军以为前军战败,返身便逃。

    刘曜忽见全军溃散,不明就里,只得回师,败回长安。

    石虎见刘曜不战而退,也自莫名其妙,于是趁势攻取石梁,擒获刘岳及其将佐八十多人,及氐、羌士众三千余,皆押送到襄国。

    石勒大喜,当即下令,将所有战俘连刘岳在内,全部坑杀。

    石虎一面献俘襄国,随即又进攻并州王腾,擒而杀之,坑其士兵七千多人。

    刘曜退回长安,闻报刘岳、王腾已为石虎斩杀,并坑其众,就此怀忿,忧愤成疾。

    石虎与石生兵合一处,再来征战河南。

    郭默急引军渡江南下,奔回建康;李矩亦率部众南归,途中卒于鲁阳。

    自此关东之地皆为石勒所有,继而青、豫、徐、兖之地皆归后赵。后赵势力大振,至于鼎盛,与东晋以淮河为界,形成南北对峙;又与前赵以洛阳为界,并呈三足鼎立之态。

    按下二赵,复表东晋。

    晋太宁三年八月,明帝司马绍病重不起。

    鉴于前有王敦后有郭默之乱,明帝命召右卫将军虞胤,左卫将军、南顷王司马宗至内,使其二人典掌禁军,轮值殿内,掌管宫内锁钥,多聚勇士以为羽翼,并加强京师护卫。

    又命朝中大臣,无论宗室勋将,没有天子圣旨传唤,皆不得深夜入宫。

    当时庾亮因有急事,连夜进宫求见陛下,遣家人往司马宗处所,索求宫门锁匙。

    家人奉命前往,洋洋索钥。

    司马宗不快,当面喝斥:汝谓此乃你家门户耶!今有禁旨在此,何故深夜妄自入宫?

    家人锁钥不得,只得回报家主,庾亮深恨司马宗而返。

    次日明帝病笃,群臣因被司马宗及虞胤挡住宫门,皆不得入见。庾亮坚信司马宗二人将有异谋,于是拉上王导闯门而入,禁军不敢拦阻,遂得入见。

    明帝自知大限将至,遂召司马羕、王导、卞壶、郗鉴、庾亮、陆晔、温峤等一班重臣入内,面受遗诏。因嘱群臣戮力一心扶保太子,旋即驾崩,年仅二十七岁,庙号肃祖。

    太子司马衍年仅五岁,就灵前即皇帝位,诸臣表贺,是为成帝。

    因皇帝年幼,群臣奏请太后,依仿汉和熹皇后事临朝称制。于是太后临朝,下达制命:大赦天下,改元咸和。以王导录尚书事,与庾亮、卞壶参辅朝政,加郗鉴为车骑大将军,陆晔左光禄大夫,均开府仪同三司。以南顿王司马宗为骠骑将军,虞胤为大宗正。

    制命既下,群臣称贺。东晋朝廷实权,自此落入帝舅庚亮手中。王导本来身体有恙,见此情景,便既深闭府门,称疾不朝。(本集完)

第二十八集 苏峻造反

    西元三二六年,乃东晋咸和元年,成汉玉衡十六年,汉赵光初九年,后赵八年。

    慕容廆与段氏和睦而处,力劝段牙迁都,于是段牙徙都令支。

    段疾陆眷之孙段辽欲夺其位,便以徙都为罪,十二月率国人攻击段牙,杀之自立。

    段氏自此日益强盛,其地西接渔阳,东界辽水,统辖胡、晋三万余户,骑兵四五万人。其时北代王拓跋贺傉病故,其国中百官拥立其弟拓跋纥那为主,亦称代王。

    是年六月,晋徐州刺史刘遐病卒。成帝甚为哀悯,诏命厚葬,以幼子刘肇袭其父爵。并令郗鉴继任徐州刺史,郭默兼领刘遐部众。

    郗鉴既领徐州刺史,次日辞帝起行。

    当时王导虽然称疾不朝,但闻挚友郗鉴离京,于是私下饯行相送。

    咸和元年八月。庾亮深忌陶侃在外拥有重兵,遂调温峤镇守武昌、王舒居于会稽,以固军权;又命增修加固石头城墙垣,严加防备。

    同年十月,御史中丞钟雅弹劾司马宗谋反。庾亮不问青红皂白,立即捕杀司马宗,三子废为庶人。同时将其兄太宰司马羕贬为弋阳县王,大宗正虞胤左迁桂阳太守。

    司马宗之死,成帝并不知晓,后久不得见,便问国舅庾亮:向日白头公公何在?

    庾亮答道:因谋反,被诛矣。

    成帝闻言泪下:舅言人作贼,便杀之;人言舅作贼,当如何?

    庾亮闻言不知所措,惧而变色。

    丹阳尹阮孚向与庾亮交好,此时见其狂悖,便对家人道:今江东创业尚浅,主幼时艰。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一日掌权,便作威福,以我观之,祸将及身矣。

    于是次日上朝,求出为广州刺史,成帝从之。由此庾亮势孤,更失远近之心。

    字幕:晋咸和元年十月,河北邺城。

    后赵皇帝石勒用右长史、国舅程遐之计,诏命营建邺地宫室,让王世子石弘镇守邺城,配备禁兵万人,车骑将军所领五十四营军士,亦全部配署在邺;并令骠绮将军兼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部卒,辅佐石弘。

    石虎经营邺城多年,又自居功劳巨大,见邺城为世子所占,因此怨恨程遐。

    待修筑三台之时,朝廷明令石虎举家迁移。石虎举众向北,攻击代王拓跋纥那,双方战于句注山陉北。拓跋纥那战败,迁都至大宁以避敌祸。

    此时东晋庾亮揽政,以为苏峻拥兵历阳,早晚必为祸乱,遂欲下诏征之入朝图之。

    正要书写诏旨,被司徒王导看见,遂执其握笔右手,劝道:以某所见,此诏一出,苏峻必不奉诏,且速其反。公且容之,待朝廷稳定,徐徐图之,有何不可?

    庾亮:今其纵不奉命,为祸犹浅;若复经年,不可控制,则犹七国之乱、八王之祸也。

    卞壶:苏峻今拥强兵,逼近京邑;一旦逼其变乱,易为蹉跌,不可收拾,公宜深思。

    庾亮见二公意见一致,心中嫉恨,亦不肯听。

    当时温峤在江州闻知此事,亦使人快马入京,上书劝阻庾亮。

    庾亮反而上来文人脾气,竟至大怒,皆不听从。

    苏峻在历阳亦闻说将被征召之事,遂遣部下行军司马诣京,至庾亮府代为固辞。

    庾亮亦不许,乃命有司下诏,征苏峻为大司农,使其弟苏逸代掌其部众。

    苏峻大怒,遂不应命,果然就此举兵谋反。

    温峤闻报苏竣抗征谋反,便欲率麾下之众东下,护卫建康;三吴之地郡守刺史闻之,亦皆响应温峤,欲起兵来讨苏峻。

    庾亮闻说,急使人下书于温峤道:某忧西陲之患,犹过于历阳;望公谨守此处,无过雷池一步,便是拥护朝廷。

    温峤奉命,只得按兵不动。庾亮复致书与苏峻,责其反状,劝其应诏受职。

    苏峻回书:某若进京,岂得活命乎?我宁可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我山头也。

    庾亮观书大怒,于是预备迎敌。

    苏峻见此,便与副将刘仁商议:事已至此,不得不反。卿有何计教我?

    刘仁:今闻豫州刺史祖约与庾亮不睦,怨望朝廷。其部下兵精粮足,明公若遣人持书,推其为盟主,共讨庾亮,共除君侧之恶,则祖约必从,大事成矣。

    苏峻:此计大善。

    于是遣使持书来见祖约,请为联盟,共讨庾亮。

    祖约大喜,回书即刻以兵应之,遣使回报苏峻。

    内史桓宣苦谏:使君不可。公欲为雄霸,若助朝廷讨伐苏峻,则威名自举,易成大功。今乃与其俱反,是为天下共贼也,安得久乎?

    祖约痛恨庾亮不重用自己,不听桓宣之劝。

    桓宣遂与祖约绝交,留书而去,誓死再不相见。祖约不以为意,即遣兄祖逖之子祖沛、祖涣,女婿许柳率兵二万,前来会合苏峻,合兵共得五万余人,来袭姑孰。

    苏峻叛军既发,朝廷已经得知。庾亮集齐文武于朝堂,共议对敌之策。

    尚书左丞孔坦、司空司马陶回进言:应趁苏峻大军未至,遣兵断绝阜陵,守江西当利诸渡口,则彼寡我众,一战决胜。我不先往,待敌兵先至,则京师人心危骇,难与战矣。

    王导:善哉,二公良言!

    庾亮眼光扫视三公,知其所言不差,但疑其联手与自己抗衡,一时犹豫不决。

    数日之后,前线哨马入报:苏峻遣部将韩晃攻陷姑孰,取其盐米钱粮,以供三军。

    庾亮闻报,此时方悔,急使左将军司马流率军三万,据慈湖以拒叛军。

    此时宣城内史桓彝闻苏峻反叛,勃然大怒,便欲起兵勤王。

    长史裨惠谏道:今郡兵寡弱,久未阵战;且若倾兵而出,山民若来扰乱,当复如何?将军宜按兵不动,静待其变可也。

    桓彝厉色斥道: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隼之逐鸟雀。今社稷危殆,义无晏安,我何敢论其寡弱,坐视成败耶!

    乃慷慨流涕上书朝廷,并将全城精锐尽出,屯于芜湖。

    布置军马未定,韩晃大军掩至。桓彝兵少,与战不利,退回宣城;韩晃复引得胜之兵来攻,桓彝又复退守广德。

    徐州刺史郗鉴闻说苏峻反叛,亦上书朝廷,要求率领所镇部兵,往赴国难。朝廷恐后赵趁机入寇,下诏不许动徐州之兵,于是郗鉴未敢南行。

    叛军与朝廷之兵对峙年余,胜败未分。

    咸和三年,温峤欲救建康,率军屯集于江州城外以待。

    苏峻意欲速战速决,遣使催促韩晃进兵,前至慈湖。

    司马流为人平素怯懦,闻而大惧,以至吃饭之时,夹菜不能送到嘴中,汤汁淋漓,洒满前襟。闻报韩晃遣将在营外骂阵,只得出城迎战,勉强列阵。

    鼓角声中,韩晃驱军大至,冲入阵中,一刀将司马流斩于马下。官军溃败,逃回建康。

    苏峻听闻前方得胜,自率大军横江而下,将欲南渡,进击建康。庾亮将兵出拒,连战连败,渐至危殆。

    陶回复又进言:苏峻积年领兵,颇晓军机。其知石头城有重兵把守,不敢率水军沿江直下,必舍舟登岸,引步兵向小丹阳南兼道而进。我宜先伏兵在此,则苏峻一战可擒。

    庾亮见陶回夸苏峻善会用兵,心中不喜,又不用其计。

    苏峻果如陶回所料,遣兵从小丹阳步行前来。只因夜间迷失方向,至天明方寻道至青溪栅,整列队伍,令扎营造饭传餐。

    伏路军探知,回报城中。

    庾亮大悔道:我不听陶回之计,今果中贼人之谋!

    只得下令,命将重兵列于宣阳门内,以待敌人来攻。建康城中满朝权贵闻说叛军兵临城下,恐再罹祸乱,家财不保,均先顾自家,急遣家人顺江东下避难。

    惟有左卫将军刘超,独送妻孥家人入于宫中陪伴后妃,以安天子之心。

    成帝闻叛军兵临城下,不由大惊失色,急请舅公庾亮遣将御敌。庾亮无将可派,只得诏命卞壶引兵出城,以敌苏峻。

    当时卞壶背生痈疮新愈,创口未合,只得扶痛而起,顶盔贯甲,率城内禁军出西陵。苏峻兵尽为精锐,勇不可当,卞壶大败,复拒敌兵于青溪栅。

    苏峻令趁风放火,焚烧朝廷台省诸营皆尽。卞壶眼见势危,大喝一声,寻苏峻交战,背上疮口崩裂,血透战袍而死。其二子卞胗、卞盱各引部兵来救其父,亦战死于乱军之中。

    尸体运回城中,卞壶妻裴氏抚尸哭道:父为忠臣,子为孝子,我卞氏一门复有何恨!

    朝臣闻之,皆叹息谓:父死于君,子死于父,忠孝之道集于卞氏一门!

    苏峻既杀卞壶父子,遂引兵杀入石头城来。丹杨尹羊曼据守云龙门,与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拼力抵抗,亦都战死。

    庾亮领兵在宣阳门准备抵抗,士卒尚未成阵,便见苏峻兵大至,遂皆弃甲逃走。庾亮见不能战,便与三位胞弟引数百亲兵逃离,意欲出奔浔阳,投靠温峤。

    侍中钟雅正襟守立宫门,问道:大人欲往何处?

    庾亮自觉惭愧,顺口说道:我去搬外兵回来,匡扶国难。朝廷之事,凡委托于公。

    钟雅冷哼一声,答非所问:今日栋折榱崩,是谁之咎耶!

    庾亮脸色一红:今日之事,不复言也。卿当观我此后克期之效耳!

    钟雅大笑: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克期之效?我想足下当不愧晋文公之主将荀林父耳!

    庾亮被他接连丧白数语,羞恼成怒;不敢再行耽搁,只得转身而去,急逃出城。

    钟雅冷笑不止,转身入宫,与右卫将军刘超侍立成帝左右。

    黄门李义惊惧欲逃,私劝钟雅同走。钟雅朗声对道:某身为文官,只恨无力上阵杀敌,国难不能救;若君危亦不能济,妄图逃遁求免,则恐后被董狐执简写死耶!

    李义见劝之不听,只得含愧而去。

    王导上殿,喝令侍中褚飒:外兵入宫,至尊天子当御正殿,岂能避于后宫!

    褚飒闻此,即入内殿,怀抱成帝登太极前殿,正襟危坐帝位。

    王导及光禄大夫陆晔、荀崧、尚书张凯共登御床,卫护成帝。刘超、钟雅、褚飒则率百官,分立阶下左右两班。又有太常孔愉,盛具朝服守卫宗庙。

    铁甲铿锵响处,苏峻引兵直入太极殿,高声叱令:侍中褚飒,引领百官下殿。

    褚飒亦大声喝叱:天子在此,苏冠军前来觐见陛下,军人岂敢持兵上殿侵逼至尊!

    诸兵为其震慑,不敢上殿,转入后宫,驱役百官,掠夺宫人,裸剥士女身上华衣。宫中时有布帛二十万匹,金银五千余斤,钱亿万之巨,绸绢数万匹,皆为苏峻军士掠夺净尽。

    苏峻自引甲士数百,登于太极殿上。

    王导喝道:圣上在此,谁敢无礼!

    苏峻只得跪倒参拜,与军士高呼“万岁”。

    成帝见其如此,惊魂稍定,问道:卿不候宣诏,因何带兵入京?

    苏竣奏道:中书令庾亮为政不公,赏罚不明,苦虐百姓,又欲杀微臣。臣今无奈起兵,亦为社稷,岂敢叛乱朝廷!

    成帝:今庾亮外逃,不在朝中,卿何不退兵?

    苏峻:臣今入朝,实欲辅政于陛下,未曾封爵,故不敢退兵。

    成帝:既是如此,卿欲何授?

    苏竣:司徒王导德望于万民,宜先复其本职。祖约廉能,可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许柳为丹杨尹,马雄为左卫将军,祖涣为骁骑将军。臣愿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其余百官可守旧职,独庾亮兄弟不许复任。

    成帝:准卿所请,速退甲兵。

    自此苏峻驻军在京,与祖约二人共同把持朝政,驱役百官担泥负土登筑蒋山,又裸剥士女,令其被逼以草席或泥土蔽体,哀号之声遍于宫庭内外。

    时有弋阳王司马羕因前年被庾亮免职降爵,闲居府中;此时见朝中风云突变,于是主动来见苏峻,称述其功德巍巍,不让先贤伊尹、霍光。苏峻大喜,便令其官复太宰原职。

    因见朝中再无与己作对之人,苏峻以为吴郡时为庾氏家族把持,复又派兵攻吴。

    吴国内史庾冰不敌苏军,一战而败,逃亡会稽,苏峻于是派侍中蔡谟任吴国内史。

    是年三月,皇太后庾氏因见庾亮兵败身窜,恐怕祸及家族,终至忧虑而崩。百官遂奉成帝举哀葬之,谥号为穆皇后。

    苏峻料知天下必将太后之死归罪于己,又恐诸镇起兵来伐,于是率军离开建康,退驻芜湖,并深虑必有后变,日夜不安。

    镜头转换,按下苏峻,再说庾亮。

    庾亮率三弟及数百随从来到浔阳,投奔温峤,二人相见,泪眼相望。

    温峤:庾公,朝政何至不堪如此!

    庾亮:苏峻造逆,万死难赎其罪。太后有诏,命温公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复加郗鉴为司空,共同发兵,讨贼靖难。

    温峤:苏峻未平,某不受职。今便起兵讨伐苏峻,分兵两万与公,并力讨贼可也。

    夏四月,范汪自建康而至,与温峤、庾亮二人相见。

    庾亮:范公来得正好。而今朝廷事体如何?

    范汪:苏峻虽掌朝纲,但政令不一,贪暴纵逆,官民皆恨,正宜及时进讨。

    庾亮大喜,即命范汪为参护军事,因与温峤互相推为盟主,各自辞谢不已。

    温峤从弟温充遂道:你二公既相推辞,则无人能敌苏峻。征西大将军陶侃位重兵强,又极善用兵,心怀忠义,何不共推其为盟主,则大事可济。

    二人听罢,同声道好,遂联名修书,派督护王愆期持书到荆州,共推陶侃为盟主,请其兴兵共赴国难,讨伐苏峻。

    王愆期便至荆州来见陶侃:今有庾、温二公联名书信在此,皆推明公为盟主,请共赴国难,同讨苏峻反叛之罪,以建不世之功。

    陶侃因先帝临死,未命自己为辅政大臣,心中不快,于是拒绝其请:你回见温平南公,则说某乃征杀疆场外将,不预朝廷大事,亦不敢僭越,妄兴大兵。

    王愆期见话不投机,不敢多说,只得告辞还至浔阳,回复温峤:陶侃不肯发兵。

    庾亮大怒:主上有燃眉之急,社稷有倒悬之忧,彼犹含小忿而废大义,不肯勤王!

    温峤劝道:既如此,我一面使人再去荆州请陶公兴兵赴难,一面自引兵先行便了。

    乃复修书道:仁公既不欲兴兵,且宜自守本镇,某与庾公先下建康可也。

    参军毛宝在侧,谏道:明公可改书“必与陶公俱进”,不可作含糊之语。

    温峤大悟,急改其书,再遣信使,急发荆州。

    陶侃细观温峤书信,见有俱进之约,无可奈何;却又不想接受庾亮管辖,遂遣部将督护龚登:你可率引精兵一万,前赴温峤之约,听其号令。

    龚登听命,引兵起行,来与温峤汇合。

    温峤即得荆州援助,于是自率部兵七千人众,与庾亮、龚登誓师起行。先发檄文,使人呈报朝廷尚书省,并移告各镇,共发各州郡义兵,以讨苏峻、祖约。

    誓师已罢,温峤引兵既登战船,涕泣晓谕众军,解缆欲发。

    不料便在此时,陶侃却又反悔,使人持令追及龚登,命其还归荆州。龚登不敢违背,便要引军而还。

    温峤苦苦留之,又亲修书信,使王愆期星夜送呈陶侃。其书略云:

    行军以讨逆者,有进无退,可增而不可减。今已移檄于远近各郡,言于盟府,惟须仁公军至,便可齐进。公若返军,远近疑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则公罪莫大焉。当今之计,仁公进则为大晋忠臣,参桓文之功业;退当以慈父之情,雪爱子之痛恨。且峻、约无道,天下无不切齿,败之必矣。今我盟军以顺讨逆,如石投卵,其谁不知之?仁公若复召兵以还,是为败于几成,而或者遂谓仁公缓于讨贼,实则助逆也。其后虽悔难追,愿深察之。

    陶侃细览温峤之书,不明“雪爱子之痛恨”所指,一时犹豫不决。

    王愆期观其颜色意动,遂进言道:彼苏峻者,乃豺狼也,世人皆知。如来日得遂其志,明公宁有容身之地耶?某谓明公宜火速自行,则诸镇同赴国难,大功可成矣!

    正说至此处,忽闻府门外一阵痛哭之声大起,继而门军来报:公子陶瞻前日拼死护卫京师,与苏峻叛军作战时被杀,现由家将收得公子尸骸,送还于府中。

    陶侃闻报大惊,啊也一声大叫,倒于地上,昏厥半日,家人屡叫方苏。

    家将急救还醒,陶侃放声大哭,乃悟温峤书中之语,即令整军,亲自顶盔贯甲登舟,不顾亲子丧葬殡殓之事,挥荆州水师兼程而进,来与温峤大军会合,同进建康,来伐苏峻。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再说徐州。

    广陵城内,刺史府中。郗鉴当日接到温峤与庾亮讨逆檄文,便与部将商议勤王对策。彼时广陵粮少城孤,邻近后赵大军,见今说要南下勤王,诸将不由面呈难色,沉默不语。

    郗鉴便谓诸将:今主上幼小,被苏贼叛逆,污乱朝廷,全无纲纪。我受先帝皇恩,此用命报效之时,岂能临难退步?愿起兵以死报国,望汝等亦各尽忠,同赴国难,不得推延。

    言罢,流涕不止。诸将为其忠义之心感动,皆道:愿随使君讨贼,万死不辞!

    于是聚众誓师,起兵讨伐苏峻。

    字幕:郗鉴,字道徽,高平郡金乡县人,东汉御史大夫郗虑玄孙。

    镜头闪回,叙述郗鉴来历。

    郗鉴自小孤贫,仍然博览经籍,即使耕作时仍吟咏不断,以儒雅著名。及年稍长,出任赵王司马伦掾属,但觉赵王有夺权篡位之心,便称病辞官。司马伦篡位称帝,党羽都擢升要职,但郗鉴则闭门自守,不与其接触。

    惠帝复位,郗鉴参司空军事,后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

    后值永嘉之乱隐居乡里,贫甚饥馁。乡人有黄长者因慕郗鉴名德,每日前来相请,至家共食。时家中有兄子郗迈,外甥周翼年幼,并与相依为命,郗鉴常携二人至黄家就食。

    黄长者道:州中饥馑,各难活命。某以君贤,故省俭家用供养,但恐不能兼其二子。

    于是郗鉴此后独自前去就食,但存余食于两腮还家,复吐出与二小儿食之,因此度过饥年,得养二子复存。其后避乱过江,郗迈位至护军,周翼位至剡县令。

    永嘉五年,汉军攻陷洛阳,郗鉴被乞活军陈午部众所获。后陈午兵败,郗鉴因趁其溃散时逃脱,回归故乡。

    州中人士感于郗鉴恩义,于是推举为主,遂聚一千余户,迁至鲁地峄山避难。

    永嘉乱后,司马睿镇守江左,以郗鉴为龙骧将军、兖州刺史,出镇邹山。当时一个小小兖州,以郗鉴为方伯,阮放为宏伯,胡毋辅之为达伯,卞壶为裁伯,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刘绥为委伯,羊曼为濌伯,并称“兖州八伯”。

    永昌元年,明帝即位后因畏惧王敦,便以郗鉴为外援,命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守合肥。王敦十分忌惮,于是表请郗鉴为尚书令,征召回朝。

    郗鉴回建康时经过姑孰,并与王敦相见。

    王敦设宴相待,席间与郗鉴谈论乐广、满奋优劣。

    郗鉴昂然说道:大丈夫洁身北面侍君,谨守三纲之义,怎可偷生变节,居于天地之间!若果天道已终,亦当随之存亡。彼满奋背君小人,如何与乐广相比!

    王敦心中无君,闻而大为不满,本欲扣而不遣,终惧其名望地位,只得将其释放。

    郗鉴回朝便与明帝商议平灭王敦之事,复以尚书令统领各屯营御敌,又派兵奇袭大败王含军,四方义兵亦风起云涌,最终成功讨平王敦之乱。

    明帝驾崩,郗鉴与王导、卞壶、温峤、庾亮、陆晔等接受遗诏,辅佐成帝司马衍,因而晋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加领徐州刺史。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郗鉴接受诏命,设立坛场,宰杀白马盟誓,登坛慷慨陈辞,激励众将,三军士气大振。

    三军即发,郗鉴修书一封,告知温峤:苏贼欲挟持天子东入会稽,将军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然后坚壁清野,据守京口。至时贼军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则必自溃。

    温峤览郗鉴之书,深以为然,遂依其计而行。

    咸和三年,各路勤王诸军共起,皆推举陶侃为盟主。

    郗鉴乃自领大司空,加都督扬州八郡军事,率众渡江,在茄子浦与陶侃会合。更修筑白石堡垒,以为盟军总部,号令勤王诸军。

    字幕:咸和三年,仲夏五月,浔阳大营。

    陶侃率军到达浔阳,遣使约会温峤及庾亮,商议军机。

    温峤接书,便要与庾亮离营赴会。帐下诸将皆都谏止,并相议论:陶公初始不肯发兵,因是怀恨庾公。今必先杀庾公以谢天下,然后起兵讨伐苏峻。主公此去,凶多吉少!

    庾亮闻言以为有理,不由大惧,便欲引兵别处镇守,借以避之。

    温峤止道:不可。陶公之恨,乃因误信人言,不明真相。公可效赵国廉颇负荆请罪,则陶侃必不伤害于公。今若避去,反构成怨,无由解释矣。

    庾亮即用温峤之计,肉袒负荆至陶侃军营,入帐便即跪倒:某行为乖悖,得罪天下,并致苏峻叛逆,使少主蒙难;今特来谢罪,领受陶公重责,不敢含怨。

    陶侃急止其跪,冷讽道:庾元规今日乃肯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筑石头城以拒老朽,今日反来自动求见,何哉?

    庾亮自责:先帝遣诏托辅,司徒王导及中书令卞壶皆在场亲见,某岂敢随意裁除明公?至于修筑石头城,是防诸侯怀有异志者,岂敢又疑于明公哉?若果有此,天地不容!

    说罢泪如雨下。陶侃终乃释然,亲手扶起:原来如此。某心量狭窄,亦相戏耳!

    二人由此释嫌,重归于好。温峤在外听得清楚,亦进帐来会。

    次日,三人遂同起军以趋建康,共率大军十四万,旌旗绵延百里不绝。

    勤王之兵大举进发之时,早有人快马报至姑孰。

    苏峻闻报大惊,急引军还朝,召集百官说道:今陶侃起兵,欲劫夺天子,必伤及百姓。建康城兵甲未精,城廓不周,难以坚持,不如暂且移都石头城,候太平之时再还旧都。

    王导出班说道:建康虽兵甲未精,城池不固,但是龙兴之所,太庙先陵所在,岂可一旦离弃,委与乱兵!石头城虽固,宫省台司全无所居,如何号令天下?都城甚不可移。

    苏峻不从,将肋下长剑抽出一半,威胁满朝公卿:我意已决,违令者斩!

    于是王导及百官无人敢言,成帝只得哭泣从之。

    次日,苏峻载备车辆,请天子登车。当时大雨泥泞,刘超、钟雅徒步随侍皇帝左右,苏峻使人牵马与二人,二人皆推辞不骑,而发悲哀慷慨之语。

    苏峻心下异常厌恶,便欲杀之,只因顾忌众官物议,暂且隐忍而已。

    当日至于石头城内,安顿车驾。苏峻部下将士每日在帝前粗言恶语,毫无君臣礼法。

    惟有刘超、钟雅、荀崧、华桓、卞潭诸臣,常侍天子左右,缱绻朝夕,谨守臣节。

    王导留守建康,密令禁军统领张凯以太后诏谕三吴,各起义兵援救建康,除贼勤王。

    会稽内史王舒得到太后诏命,命人召来都督护庾冰,将城内部兵尽行委之,使行奋武将军之责,领兵一万西渡浙江,前来讨伐苏峻。

    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及前义兴太守顾众等闻之,无不举兵响应。

    虞潭母亲孙氏识鉴过人,闻子起兵勤王,召至内堂谓道:今天子受困于石头城,正是我儿效命尽节之时。休以我年老为虑,只顾舍生取义可也。

    乃尽出嫁资环佩珠宝等物以为军费,又尽令家僮从军,众皆感佩。

    至此三吴之军大起,据于建康之东,与陶侃西军遥相呼应,对苏峻成夹击之势。

    苏峻闻三吴东部兵起,不由大慌,急遣部将管商,率兵五千前往拒之。

    镜头转换,按下三吴军马,先说西路勤王之兵。

    陶侃、温峤前军至茄子浦,在江中扎好水寨。温峤因知苏峻兵善于步战,遂传禁令:三军只在江中屯扎,有擅自上岸者杀无敕。

    参军毛宝时为南军先锋,正在水寨中坐地。忽有伏路小校来报:禀将军,今有苏峻押粮军五百人,并无大将引领,押解军粮一万斛送往祖约军中,距此十里,将要过去了也。

    毛宝闻报大喜,便令部将:与我上岸袭杀护军,夺其军粮。

    部下诸将皆道:温公刚下禁令,我等若违令上岸,必然获罪。

    毛宝慷慨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温公虽然有令军士不得上岸,但今有人押送米粮与敌,使其饱食杀我,又无大将护卫,岂可视其可击,而不上岸击之耶!

    于是引兵大喊上岸,前往截取。

    苏峻送粮军早知温峤军令,故此敢于招摇过市,不料竟有军士违背将令上岸杀来,故而无备,呐一声喊,尽弃军粮辎重而逃,万斛粮米尽为毛宝所得,押回大营,分给三军。

    祖约军未得粮助,于是陷于饥馑。

    毛宝夺了苏峻军粮,遣人前往大营报功,并向温公请罪。

    温峤不怪其罪,反录毛宝大功,表奏毛宝为庐江太守。陶侃亦表请王舒、虞潭二人分领监浙东、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朝廷皆从其奏。

    于是郗鉴遂率众渡江,与陶侃、温峤会兵,舟师连帆而起,直指石头城。

    石头城中,苏峻正无计可奈,忽闻前方探马入报:今有陶侃军屯于查浦,温峤军屯沙门浦,遮蔽江面,不知多少兵众,距石头城仅有半日路程,请将军早为预备迎敌。

    苏峻闻报心中畏惧,乃击鼓升帐遣将:兵临城下,其事急矣。命我弟苏逸守城,某自引兵五万出城屯扎,与城内守兵以为犄角之势。

    苏逸:兄长只管去,此城交与小弟,百无一失。

    与此同时,陶侃大集各路军马,于石头城下扎住,亦升帐聚将,商议进兵攻打石头。

    部将李相进言:请主公先筑白石垒于江边,使人上岸守之,以利于弃船登陆作战。

    陶侃从之,命于江边修筑石垒,并使庾亮引一万军上岸固守。

    苏峻见对方修筑石垒,知其用意,屡次遣将来攻。庾亮死守,苏军皆不能克而退。苏峻心下大忧,急聚诸将商议。

    参军匡孝进言:贼军石南寨兵少势孤,末将请引军抄小路袭其寨后;明公再使公子硕以兵攻其前垒,两下夹攻,其寨必破。南寨既得,则白石垒不攻自破矣。

    苏峻欣然从之,既令照计而行。

    匡孝便率三千精骑士卒,下令饱食战饭,当夜三更抄小路直至陶侃联军南小寨之后;苏峻复使其子苏硕引五千兵士,去攻打寨前。

    苏硕率军潜出,行至半夜,已到白石南寨,于是下令鼓噪直进,顺风放火。

    联军营中主将赵胤不防敌军夜至,从梦中惊醒,急寻披挂扎束,出帐上马,冲出营来。迎面正遇苏硕,两马相交,战在一起。

    斗不数合,只听后面喊声大起,原来是匡孝引军从后面透营而入,到处放火。

    登时营中火焰张天,赵胤部众寻兄唤弟,乱作一团。王舒骑马穿营而逃,部将祖茂拼死步从,保护杀出,逃回江上水寨大营。

    赵胤见前后受敌,拨马回走,回头看时,匡孝在后紧追不舍。赵胤回身连放两箭,均被匡孝躲过,再放第三箭,因用力过猛,却将弓弦拉折,遂弃弓箭于地,纵马穿林而走。

    匡孝见赵胤入林,恐有埋伏,不敢复追,回马寻到本部人马,尽烧白石南寨而回。苏硕亦鸣金退军还城,还报其父。

    苏峻大喜,重赏二将。

    温峤闻南寨有失,急命王愆期率战船百只,水军五千人出战,苏峻复使匡孝抵之。

    两军相遇对射,匡孝据住上风头,王愆期不敌,失去战船三十余只,折军千人而归。

    赵胤穿林得脱,收引败军来见陶侃,报说失了南寨。陶侃摇头,甚以为忧。

    部将孔坦说道:郗公前来会战,致使东门无守。今宜遣还京口,则虽晚能胜。

    陶侃从之,传令郗鉴部还据京口,立大业、曲阿、陵亭三个堡垒,以分苏峻兵势。郗鉴领计而行,三个堡垒一夕筑就,分兵固守。

    苏峻闻知果然疑虑,分兵去攻三垒,又使人持书往祖约大营,请其助攻郗鉴。

    祖约得到苏峻书信,遂遣祖涣、桓抚二将,命率七千精兵,前去袭击湓口。祖涣、桓抚引兵而至,毛宝急率部兵三千人出迎,与二将交战。

    两军交阵,战鼓震天动地,矢飞如雨。毛宝肋下中矢,流髀彻鞍,忍痛踢鞍拔箭,血流满靴,又复出战,一马当先。

    士卒见主将如此,并皆鼓勇而前,祖涣、桓抚不敌,大败而走。

    毛宝挥军追击数十里,斩其部众五千以还。祖、桓二将只引二千残军逃走,毛宝方收军还屯本营,令医官敷药治伤。部下诸将无不感奋,士气大振。(本集完)

第二十九集 二赵相攻

    建康城外,激战正酣。

    温峤失了南寨,水战复又失利,正在营中纳闷。

    门军入报:禀将军,营外有一将引五千兵来投,自称是破虏将军王育。

    温峤闻报大喜,急亲自迎出营外,见营外一条大汉,手执点钢枪,正自立马相候。

    温峤张开双手迎之,大笑道:伯春此来,则必胜苏峻无疑。

    王育见温峤亲迎,急下马拜倒于地:闻将军小受蹉跌,末将故此星夜来助,路上耽搁了行程,援救未及,尚望将军宽宥。

    温峤哈哈大笑,急携手进营,置酒相待,愁眉顿扫。

    字幕:王育,字伯春,京兆人氏。

    镜头闪回,叙述王育来历。

    王育年少孤贫,为人作佣牧羊,以养老母。每过学塾之时,听到屋内传来朗朗书声,则必欷嘘流涕,自恨不能与常人家孩子一般读书。

    牧羊时稍有闲暇,王育便即折蒲学书,孜孜不倦。由于过于专心,忘记时间,以致亡失其所放之羊。于是万般无奈,将鬻己身,以偿主家之羊。

    时有同郡名士许子章,被其求学之志所感,遂主动出钱代其偿羊,并给衣食,使与己子同学。王育遂能博通经史,及长大成人,身长八尺余,须长三尺,容貌绝异,音声动人。

    许子章以兄女妻之,为其另立别宅,并分给资业,王育受之,并无愧色。

    太守杜宣闻其清名,命为主簿。又迁武阳令,治下盗贼不发,升为并州督护,后征讨四方屡立战功,朝廷使为破虏将军。

    闪回结束。王育闻说苏峻作逆,温峤奉檄讨贼,故此不请自来,率军五千军来助。

    温峤早知王育大名,今见引兵来援,由此请入帐中设酒相待,令为前部先锋。

    镜头转换,按下温峤一路,再说桓彝一路。

    苏峻使大将韩晃率兵来攻宣城,桓彝不敌,引军进屯泾县,朝夕忧虑,寝食俱废。

    长史裨惠劝道:苏峻势大,朝廷犹不能制之。将军凭一座孤城,焉能与之相抗?不如使人前往下书,佯作议和,以纾交至之祸,先保满城军民。

    桓彝怒道:我深受国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羞,与叛贼以私书相通!如其不济,此乃命也,公其勿劝。

    于是振衣而起,遣副将俞纵以三千军出屯兰石,以拒苏军。

    韩晃驱兵大进,正逢俞纵前来迎敌,两军对圆。二将各亲自出战,斗有二十余合,俞纵不支,败回兰石城中。韩晃初至不知地理,不敢强攻,遂据城下扎营,形势紧逼。

    诸将劝谏俞纵:韩晃兵势正锐,兰石弹丸之城,未可坚守,不如退回宣城。

    俞纵以佩刀斫案,叫道:某向受桓侯大恩,今正当还报之时也;某不负桓侯,犹如桓侯不负朝廷。若再有声言退兵者,定斩不饶。

    诸将无言,各自打点退路。

    次日破晓,朝霞满天。城外鼓号大起,韩晃复引兵前来搦战,兵临城下,将至壕边。

    俞纵下令大开城门,引兵奋勇而出。两马相交,复与韩晃大战五十余合,终究力怯不胜,被韩晃一刀斩于马下,为国捐躯。

    韩晃夺了兰石,马不停蹄,又复来攻宣城。

    桓彝见贼势太盛,急调城内军民坚守,并不出战。

    韩晃尽力攻打宣城不下,竟相持终岁,不能前进一步。桓彝坚守卒岁,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军民食尽,开始慌乱。韩晃探知城内备细,大驱人马攻城,城上军士无食少力,终至城陷,桓彝坚执不走,遂为韩晃所执,拒不投降,终至被杀。

    城破之前,桓彝妻刘氏携带二子桓温、桓冲,一家五口逃走至外公娘家,得免其难。

    镜头转换,按下桓彝一路,复说三吴东路。

    韩晃攻打宣城之时,苏峻另派张健、管商、弘徽等人进攻东路,以取三吴。

    数战之后,张健击败庾冰与顾扬,纵兵大掠吴郡。顾众与虞潭亦被管商击败,分守吴兴及柴辟。虞潭再败于吴兴,无奈将郡治东迁,馀杭及武康都被苏峻叛军抢掠一空。

    虞潭再派督护沈伊往吴县迎敌,再次败于管商。

    由此苏峻叛军兵势大胜,勤王各路官军无不为之气沮。

    东路军败讯传来,西路军盟主陶侃认为苏峻兵强难以争锋,于是准备持久以战,遂命郗鉴、郭默还驻京口,筑建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分散苏峻军力。

    桓宣部将毛宝在东关与祖约作战,攻破合肥戍营,西线复现僵持局面。

    勤王盟军久战不利,与叛军相持至第三个年头,陷于困境。

    便在此时,转机出现。当时祖约军在江淮一带与朝廷盟军相持,因久战无功,部下诸将遂生异志,暗中勾结后赵,欲引赵兵南下,以图富贵。

    后赵皇帝石勒得到密信,遂派石聪、石堪引军二万济淮,进攻寿春。

    祖约毫无防备,被后赵军与部将里应外合击败,只得领其家属逃奔历阳。

    赵军大获全胜之后,不思继续进取,虏胁寿春二万余户北归。

    祖约兵败消息传至建康,王导、温峤、庾亮等人喜不自胜。苏峻心腹路永、匡术、贾宁等人却是大惧,遂劝苏峻尽诛朝中大臣,改立腹心朝班。

    苏峻敬重王导,不肯接受此议,路永等因而对苏峻离心。

    王导见有机可乘,便派参军袁耽诱使路永归顺,欲图救出成帝,投奔勤王联军,但因苏峻守备森严,计划失败。王导遂带二子与路永逃出京城,前至白石来投温峤。

    讨伐联军与叛军再次相持不下,苏峻分遣诸将四出攻掠,士民群情恐惧。

    相持既久,温峤兵粮食尽,修书遣使向陶侃借粮。

    陶侃见书不满,对来使发怒道:温公屡战失机,粮草又尽,则焉可决其胜负?今我虽有粮草,需留应自家军马,若不敷使用时,却又更向谁借?既是瘐公粮尽,则不如罢兵,我自引兵退回荆州,解散联军,任温公自为可也。

    信使见陶公无故发怒,于是大惊,急来报知温峤:陶公不愿借粮,且欲独自退兵。若果如此,则朝廷大事去矣!

    温峤闻说大惊,亲自来见陶侃:凡师克在和,古之善教。昔汉光武济于昆阳之战,曹孟德终拔官渡者,非但以寡胜众,且仗义故也。苏峻与祖约皆乃竖子,凶逆滔天,何忧不灭?仁公奈何舍垂立大功,轻言退弃!且今天子幽逼,社稷危殆,乃我等臣子肝脑涂地之时也。温某与仁公尽受国恩,事若克济,则臣主俱存,如其不捷,当碎身以报先帝!今之事势,义无旋踵,譬如骑虎,安可中途而下哉?公若违众西返,则天下义旗,当回指明公矣!

    陶侃听了,便有回转之意,但尚怒气不息。

    先锋毛宝借机劝道:军政大事,有进无退。今日之事,原非只是严整三军,以示众必死而已。讨叛诸公退无所据,终至灭亡。某请借五千精兵,去断贼兵资粮,归报将军。若不能立见效益,则任明公自退,人心便不复恨公。

    陶侃见有台阶可下,乃令分粮五万石给温峤;又派兵五千,随毛宝去断苏军粮道。毛宝探知苏峻粮草皆积于句容和湖孰,于是引军潜至彼处,纵火焚之而回。

    苏峻军粮被焚大慌,寻思利于速战,遂急派韩晃、张健出兵,往攻大业堡垒。

    韩晃等率军围攻大业,先断其水源,垒中众人被逼饮用粪尿求生。守将郭默畏惧,于是偷偷出走,只留少数兵马守卫。郗鉴部将闻说大业垒被攻,无不惊慌。

    参军曹纳进言:大业失守,贼兵即刻至京,我等危矣。请将军还兵广陵,以俟后举。

    郗鉴大怒,欲以惑乱军心之罪,当众斩杀曹纳。

    曹纳大惧,久跪哀告,郗鉴方才饶恕,并宣于众人:今后再言退兵者,定杀不饶!

    于是众心一致,固守京口,决意死战。郗鉴稳住军心,又修书遣人呈送陶侃,请其分兵往救大业。陶侃见书,欣然许之,遂欲派将,分兵去救。

    长史殷羡谏道:明公不可分兵。

    陶侃:却是何故?

    殷羡:我兵皆乃水军,不习步战。若依愚计,明公不如引军急攻石头城,则苏峻必抽回其攻大业之兵还救,大业之围自解——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

    陶侃连称妙策,欣然从之,于是亲自率领二万水军东进,来攻打石头城。

    庾亮、温峤见陶侃举兵攻向石头,亦引步军一万自白石垒出,攻打苏峻旱寨。

    苏峻闻报庾、温前来,亲领八千人出迎;又遣子苏硕和部将匡孝,进击陶侃部将赵胤。二人领命,驱兵而进,前方正逢赵胤率众鼓勇而来。

    苏硕见到赵胤,分外眼红,挥令匡孝出战。大战二十余合,赵胤不敌,回身便败。

    匡孝挥军在后掩杀,苏硕急令人报捷父亲,说前军首战得胜。

    当时苏峻在大帐饮酒酣醉,闻报跨马出营观战。见赵胤败走,大笑道:独匡孝能破贼,我岂反而不如彼邪!

    于是纵马疾进,只领数骑杀进敌阵。只因酒醉,三次冲突而不得入,敌军矢发如雨,数骑部从尽失。

    苏峻见不是头路,拨马急回,至白木陂时马蹄被荆石陷住,至于颠踬,将其掀翻在地。

    陶侃部将彭世及李千引众追至,回顾众军下令:皆以手中长矛,投掷此贼。

    众军听罢一齐挥手力掷,矛发如雨,将苏峻钉在荆棘丛中,攒射成为刺猬一般。

    彭世及李千碎割苏峻尸身,持其首级来见陶侃,号令营门。

    苏峻散败之军回营,哭报主公被杀祸事。副将司马让等大哭一场,遂拥立苏峻之弟苏逸为主,传令各部军马闭城自守。

    当时叛军势力犹强,温峤乃创制行台,设坛场,遣使布告远近,檄令凡晋室故吏二千石以下者皆令前来祭台,誓师共讨石头城。

    于是至者云集,皆愿听令死战。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平叛未休,回头再表江北之事。

    建兴十五年。前凉王张骏自去前赵官爵,复称大将军、凉州牧,宣布效忠晋室。

    同年,驱逐戊已校尉赵贞,在其地设置高昌郡,又将高昌郡与敦煌、晋昌,西域都护、戊已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组成沙州,并与凉、河二州合为三州,自为凉州都督。

    至此张氏统摄三州之地,自成一国,正式宣布独立割据,便为前凉最为鼎盛时代。

    画外音:是年在中国域内,共有东晋、后赵、前凉、成汉、前赵、仇池杨氏六个独立政权;另有附庸晋室的几个独立政权,皆为鲜卑族人所建,分别乃是辽东慕容鲜卑、辽西段氏鲜卑、宇文鲜卑;漠北拓跋鲜卑代国,陇右之吐谷浑鲜卑。

    此时张骏自觉举全州之力,已经可以与前赵相抗,于是即遣窦涛、张阆、辛岩、宋辑等四将,率军数万,联合韩璞攻掠前赵秦州诸郡。

    前赵南阳王刘胤闻报凉王来伐,将兵抵敌,驻屯狄道,与韩璞、辛岩相持七十余日。

    当年十月,刘胤先击破辛岩,随即大败韩璞,并乘势进攻,拔取前凉黄河南岸令居、振武等地。张阆、辛晏率众投降,张骏于是尽失凉州河南之地。

    韩璞全军崩溃,死者两万多人,尽失河南之地,遂自缚双手归来请罪,泣拜于阙下。

    凉王张骏急命平身,温言说道:此乃孤之罪也,将军有何耻辱!

    韩璞感激涕零,自此对张氏愈加忠心,与部下诸将便为朝中死士。

    刘胤连战皆捷,乘胜追击渡过黄河,攻陷令支,占据振武,河西大为震恐。张骏遂派皇甫该抵御赵兵,复在境内施行大赦,以赎己罪。后闻刘曜向东征讨石生,长安空虚,张骏便以田猎之名阅兵练武,将袭秦、雍,以报兵败之仇。

    理曹郎中索询谏道:赵主刘曜虽然东征,刘胤尚留守河西,若依氐、羌轻骑抵御,胜负难以逆料;若赵主再西来拒战,我将危矣。近年战乱频繁,兵马掠都,外有饥弱之民,内财耗空,此岂殿下所谓爱民如子哉?

    张骏闻谏,低头说道:卿尽忠言规劝,深合孤愿。

    敬以羊酒,遂罢东征,专务生产耕牧,与民休息,国力得又渐盛。西域诸国纷纷来朝,进献汗血马、火浣布、挚牛、孔雀、大象,以及各种珠宝珍奇二百多种。

    便在此时,西域长史李柏入报:戊已校尉赵贞复起,为乱陇西甘凉,臣请发兵击之。

    张骏准奏,派兵前往。未料很快边报传来:我军反被赵贞击败,军马损折甚众。

    谏官请诛李柏,以谢阵亡将士家属。

    张骏说道:孤谓汉武帝诛杀王恢,不如秦穆公赦免孟明。可免其死,专论失误之罪。

    李柏涕泣谢恩,众臣群心悦服。

    张骏在新乡阅兵,狩猎于北面山野,顺势征伐轲没虏,将其击败。群僚劝进为凉王,依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旧例,张骏虽然不从,然而境内之民皆称为凉王。

    百官又奏请册立世子,张骏从之,立子张重华为世子。

    当时因关中道路不通,张骏遂派治中从事张淳向成汉称臣,请求借路蜀中,呈送表章到京城建康。张淳博学多才,雄于舌辩,领命前往成都,来见汉主,呈上凉主国书。

    镜头转换,西川成都。

    成汉武帝李雄见凉州主动请降,不由大喜,于是便问张淳:凉州之主意志如何?

    张淳早知李雄与南氐杨初有仇,于是借此劝谏:南氐杨氏无理,屡为边患,陛下若欲征之,我主愿为北藩接应。两国合力,则可席卷三秦,东靖许洛,扫平燕赵,迎二帝灵柩于平阳,还晋天子归洛邑。此霸主之举,千载一时之机也。我主所以不远万里,遣下臣冒危前来投诚,是因陛下义名远扬,必能同情我主为晋室效力也。天下大善相同,请陛下思之。

    李雄以为是离间之计,心中不悦,佯作称善,却欲将张淳弃于东峡,令野兽食之。

    成汉朝臣桥赞获知主公心思,秘将此事告知张淳,请其早为防备。

    张淳于是求见李雄,再下说辞:我主确因陛下能戮力于王室,全人美节,故命臣万里为使,远涉不毛,前来奉献。陛下若果欲杀臣,当公行于市,宣之于众,谓凉州不忘旧义,借路通使晋帝以表忠诚,其主圣臣明,我故杀之,以使威名远扬,天下畏惧。若密杀臣于江中,则威刑不能显,何足声扬功业,示于天下哉?

    李雄故作大惊:哪有此事!孤实欲将释先生归于河西。

    司隶校尉景骞上前进言:张淳乃世之壮士,陛下应将其留于蜀中任职。

    李雄说道:壮士何能被他人留用?今姑释其归。

    于是赠以厚礼,送张淳回去。

    张淳回报张骏:成汉天子肯予借道通表。

    凉王闻报大喜:既是如此,卿可招募士卒,护送表章自巴蜀前至建康。

    奏表送到建康,晋廷大为嘉赏,下诏厚慰张骏。

    画外音:张骏由此磨砺节操,勤于政务,远近之人颂为贤君。自张轨到凉州后,天下大乱,军队从无安宁之时,惟张骏为凉州之主,境内逐渐平定。大将杨宣率军西越沙漠,远征龟兹、鄯善,西域诸国咸服,鄯善、焉耆、于阗王皆派使至姑臧贡献,愿奉凉州为宗主。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说后赵。

    后赵九年,中山公石虎引军袭击鲜卑代王纥那,纥那兵败,迁都大宁以避。

    时因拓跋郁律之子翳槐居住其舅贺兰部,纥那派人前往求援,遭到贺兰大人蔼头拒绝。纥那大怒,遂与宇文部共击贺兰部,三战未能取胜。

    贺兰部及诸大人共立拓跋翳愧为代王,纥那势穷,奔投宇文部。

    翳槐为防宇文部来攻,遂派遣其弟什翼犍为质,前往襄国与后赵修好,以为联盟之国。

    后赵石勒同意结盟,正逢自己称王十年之期,始建年号,称为太和元年。

    四月,后赵大将石堪攻打宛城,东晋南阳太守王国不战而降。石堪不肯罢兵,遂又乘胜挥师东进,攻打祖约之军于淮上。

    祖约部将陈光私通石堪,为其内应,入府来擒祖约。因阎秃容貌极类祖约,陈光误擒之,祖约则跳墙逃匿,幸名于难。

    七月,石虎率众四万进攻前赵河东,应者五十余县,随后又攻蒲阪。

    刘曜闻报大怒,乃派刘述征发氐羌之众,驻守秦州以防张骏、杨难敌,自率水陆大军,前来援救蒲阪,誓欲生擒石虎,以报前番兵败之仇。

    八月,二赵大军激战于高侯。

    石虎不敌刘曜大败,石瞻被杀,后赵军枕尸二百余里。石虎逃奔朝歌,刘曜乘胜追击,分遣诸将进攻汲郡、河内。

    后赵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望风投降,由此襄国大震。

    此年有天竺僧人慧理游方至于武林山,见其飞来峰叹云:此天竺灵鹭峰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

    于是在此大建佛寺,其中所建灵隐寺最为著名。

    石勒闻报石虎战败,不由大惊;又逢爱子石斌暴亡,以至悲涕不息,连日不出宫门。

    程遐入奏:近闻有天竺异人帛氏,名唤佛图澄,少学道术,功力通玄,能起死回生。当初陛下屯兵葛陂,郭黑略曾将其荐与帐下,主公何其忘之!今何不召来,令救殿下复活?

    石勒惊喜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程遐答道:现在城外云游,既可召而致之。

    石勒于是收泪,急令人往城外召之。

    镜头闪回,叙述佛图澄来历。

    佛图澄生于天竺乌苌国,九岁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回来时便称已经得道。

    永嘉四年,佛图澄东至洛阳,时年七十九岁。能诵经数十万言,善解文义,虽未读中土儒史,而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

    天竺、康居名僧佛调、须菩提等,不远数万里足涉流沙来从受学;中土名德释道安、竺法雅等,也跋涉山川来听讲说。门下受业者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几及一万。

    佛图澄潜居草野,平生酒不逾齿、过中不食、非戒不履,并以此教授徒众。

    永嘉六年,石勒屯兵葛陂。佛图澄因大将郭黑略引荐得见石勒,劝其少行杀戮,经其劝解而获免死者十有八九。

    闪回结束,书归正文。

    使者奉命出城,果然在郊外荒寺寻到佛图澄,随说以赵王有请。佛图澄也无甚架子,便随使者至府,上堂礼拜赵王。

    石勒问道:闻卿乃当世活佛,昨日孤爱子石斌暴病身亡,未知复能救乎?

    佛图澄合什:死生由命,祸福在天。既请公子至堂,便知是否可医。

    石勒闻听能治,遂令将石斌尸体抬至堂上。

    佛图澄将尸体上下内外仔细看了,略一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根杨柳枝来,索清水一钵,以柳枝沾钵中清水洒于尸身之上,一面念念有辞。

    顷刻念罢,上前执石斌之手,喝道: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石斌应声而起,片刻即苏,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何事。

    石勒惊喜不置,使石斌及宫中诸子一齐拜谢佛图澄,并当即拜为国师,令有司即刻起造寺观,使与佛图澄居之。

    寺观即成,复使诸子同居寺中,请佛图澄教诲照拂,此后国中凡有机密大事,亦必咨询。自此之后,佛图澄对石勒国政大事多所辅导,石勒事澄甚笃,有事必谘而后行。

    画外音:佛图澄在赵国推行道化,在其所经州郡建立佛寺凡八百九十三所。弟子释道安博学多才,通经明理,所注经理渊富,妙尽深旨。僧朗少事佛图澄,硕学渊通,苻坚、慕容德、姚兴对于朗公皆很尊敬。后赵兵部令徐冲之女安令首,亦从佛图澄受戒,博览群籍,思致渊深,从其出家者二百馀人。

    襄国有年大旱,城堑干涸,坼如车辙。石勒问佛图澄:我师可有良方,治此大旱?

    佛图澄说道:水泉之源必有神龙居之,今往敕语,水必可得。

    于是率领弟子数人至泉源,坐于绳床之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泉水泫然微流,一条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出来。不久其水大至,隍堑皆满。

    佛图澄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用麻油掺合胭脂涂在掌中,千里之外事物可全部显现,就如面对一般,不差毫厘。又闻塔铃之声可断凶吉,无不灵验。

    镜头转换,复说二赵战事。

    石虎败退朝歌,刘曜复引众回攻石生于金镛。石生紧闭城门,固守不战,一面使人回襄城求救。刘曜令众军决开千金堨大堤,引水灌城,平地水深三尺。

    石勒接到石生急报,便欲亲自引兵,出京迎敌。

    程遐谏道:大王不可轻离,宜命他将往救。

    石勒却问记室参军徐光:他人皆谓刘曜锐不可当,孤独不以为然。昔刘曜为将时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怠。以孤初举锐兵击之,则一战而擒。今若洛阳不守,刘曜必自河北席卷而来,则我大事去矣。孤今欲出京与其决战,亲斩其首,贤卿以为如何?

    徐光揣摸上意,施礼答道:刘曜乘大胜之势而不能进临襄国,反而围攻金镛,此其无能为也。兵法云“悬军三时,亡攻战之利”。以大王威略临之,彼必望旗奔逃,败不旋踵矣。如今之机所谓天授,授而弗应,祸必攸集。大王若御驾亲征,则平定天下,在此一举!

    石勒听罢心花怒放,大笑道:先生之语,乃某平生之志也!

    笑罢,转身又问佛图澄:我师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佛图澄答道:必擒刘曜,不必问也。

    石勒精神大振,遂亲引大军五万出离襄城,前来与刘曜决一死战。

    字幕:晋咸和三年,冬十一月。

    石勒发兵,乃使内外戒严,传下将令:命石堪等将会兵于荥阳,石虎进据石门;某自统步军四万,西济千金堨;共发兵三路,进攻刘曜。

    大军既发,不则一日到达成皋。

    石勒下令安营扎寨,谓徐光道:今刘曜若盛兵于成皋关上拒住我兵,乃是上策;若是阻住洛水,乃是中策;若坐守洛阳,则必为我所擒耳。

    徐光赞道:殿下用兵,虽孙吴在世,亦不过如此。

    十二月,后赵诸军集结于成皋,不见刘曜设防,石勒遂命军队迅速开至洛河。当时正是隆冬季节,千金堨冰封复开,流冰叮咚,朔风如刀,三军受尽苦处,心生怨言。

    徐光进言:千金堨劲风流冰,人皆难渡,不如回军,待来春再战。

    石勒在马上扬鞭道:我师佛图澄曾言,此战定擒刘曜,公休乱我军心。

    徐光不敢再言,于是挥军大进。至于千金堨时,忽然艳阳高照,如同阳春,河冰尽融,风停浪息,三军顺利渡河。

    可煞作怪!三军刚刚渡过,狂风复又大起,河水复合,又瞬间结为坚冰。

    石勒大喜,以为神灵相助,乃改其地名为灵昌津。引军急进至成皋关内,见刘曜果无守兵在此,石勒不由以手加额,说道:此乃天助我也!

    传令军士卷甲衔枚,诡道兼行,出于巩、訾之间平野,排列阵势已毕。

    刘曜闻报,不料石勒竟敢于此隆冬之时自引军来,直闹得手忙脚乱,忙令撤金镛之围,陈兵十万于洛西,南北十余里,声势浩荡。

    石勒见对方临水陈兵,对诸将大笑道:我可提前贺胜庆功矣!

    于是亲率步骑四万,至洛水之北列阵,然后传令:石虎引军一万,直攻前赵中军;石堪引精骑二万,击其前锋;某自为后应。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一声令下,三军齐奔,势若奔雷。

    刘曜闻说石勒三路兵至,不由大惊,急使平先领兵二万为先锋迎敌,自统大军后应。

    平先领命,率军鼓勇而进,与石堪军相遇,列开阵势,各自出马对阵。于是大战于西阳门,从辰时直到午时,连斗百余回合,不分胜败。

    二将正酣斗间,平先忽听左侧大乱,从马上回头看时,只见一彪人马自阊阖门杀来,为首者金甲宝刀,正是后赵皇帝石勒亲来夹击。

    平先大惊,部下三军亦无战心,各欲自寻逃走之路。

    石堪本要落败,忽见主公亲至,凭添十分精神,拼死缠住平先,令其无法指挥三军。

    正在危急之际,忽闻鼓乐大震,笙管齐鸣,自山后闪出一队军马,截住石勒去路。

    石勒就马上看时,见对面门旗开处,一队仪仗马驰出,打龙凤日月旗,四斗五方旆旄,金瓜银钺。黄罗销金凉伞盖下闪出一将,身穿黄金锁子甲,脚蹬无忧履,胯下逍遥马,手端描金画杆戟,晃晃当当来至阵前,正是赵汉皇帝刘曜。

    原来刘曜嗜酒,闻石勒到达,临出战时又喝酒数斗而出,故此骑乘不稳,晃晃当当。

    石勒好笑,以手中宝刀指而骂道:弑君逆贼,背主家奴,尚有何面目前来见我!

    刘曜大怒,也不与左右诸将招呼,纵马上前,摆大戟向石勒便刺。

    石勒身后突出副将李丰,挺枪来迎,一枪挑中刘曜左腕,大戟落地。刘曜回马便走,三军溃败,李丰与石堪并肩齐上,只望着金盔金甲紧追不舍。

    刘曜逃至石渠,因地上坚冰打滑,坐骑蹉跌倒地,摔坠于冰上。刘曜身上甲重,数次爬不起身,被石堪追及,上前执拿。

    石堪看那刘曜身上,竟然被创十余处,其中贯穿伤三处,皆在逃跑时为乱军所刺。于是生俘刘曜,与李丰一起押送,来见石勒报功。

    此战石勒大获全胜,斩首五万余级,俘虏不计其数。前赵太子刘熙闻说皇帝被俘,遂率洛阳城中百官及家属余众,打开城门,奔走还国。

    石勒对刘曜说道:你若写信给太子刘熙,劝其投降,我便可饶你不死。

    刘曜此时酒醒,悔之不及,于是写道:我儿宜与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

    石勒览书大怒,遂杀刘曜。

    画外音:前赵建国二十六年,历刘渊、刘和、刘聪、刘粲、刘曜五帝,就此而亡。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江南。

    东晋咸和三年九月,陶侃下令各路联军,向叛军展开反攻。

    此时苏峻部将匡术将京师百官家属禁于石头城后苑,不令百官稍出。

    光禄大夫陆晔及弟陆玩前来游说匡术:今骠骑大将军已死,将军尚为叛军守耶?陶、温二公一旦破城,则将军灭族矣。不如奉帝归降勤王之师,反为功臣。

    匡术深以为然,于是举兵以苑城归附讨叛联军,率百官皆赴西军大营。

    刘超、钟雅闻百官皆走,谋划奉成帝出石头城以赴西军。却因谋事不密,被苏峻之弟苏逸得知,即令任让率兵入宫,收捕刘、钟二人。

    成帝抱持二人不放,哭谓任让:公还我侍中、右卫,勿令杀之。

    任让不听,自成帝手中夺过二臣,挥刀杀之,复将成帝幽禁。

    温峤既杀苏峻,遂遣冠军将军赵胤引兵一万,前来攻打历阳。

    祖约此时部众离散,守城不住,只得率家眷弃城北走,渡过淮河,来投襄国赵主石勒,并请发救兵,意欲复夺历阳。

    石勒准纳祖约之降,但因前赵余部未靖,故不从其借兵之请。

    与此同时,赵汉太子刘熙已经逃回故都,因深恐石勒军马再至,便与南阳王刘胤商议:我欲谋西保秦州,投奔上邽,如何?

    南阳王未答,尚书胡勋谏道:天子虽崩,丧师损众,但我境土尚且完整,将士不叛。石勒兵若再来时,当并力拒之;若不能拒,走未晚也。何故敌踪未至,而先谋逃窜耶!

    刘胤大怒道:胡勋阻挠众谋,请太子下令斩之。

    刘熙遂斩胡勋,率领百官出奔上邽。境内诸镇闻之纷纷弃逃,关中由此大乱。

    长安守将蒋英、辛恕因见太子西逃,遂率众数十万请降于后赵。赵王石勒大喜,派石生引兵前往受降,驻守长安,以图西进。

    次年八月,前赵南阳王刘胤率众数万进攻长安,各地戎夏之众亦起兵响应。石生率众坚守长安,刘胤久攻不下。

    九月,石虎奉命率兵来援,激战于长安城外,与城中石生内外夹击,再次大败前赵兵,并乘胜西进,攻陷上邽。

    上邽城破,遂擒杀刘熙、刘胤,及王公卿校以下三千余人。石勒下令,迁徙前赵台省文武、关东流民、秦雍大族九千余人至襄国,坑杀屠各族众五千余人于洛阳。

    前赵至是彻底灭亡,将汉主刘渊所创基业倾覆一空,令人喟叹。

    此时在陇西略阳秦州刺史府中,略阳公蒲洪正襟危坐,向其恩师诸葛靓问计:闻说前赵被后赵所灭,我当如何行止?

    字幕:蒲洪,字广世,略阳临渭人,部落小帅蒲怀归之子,家族世代为氐族酋长。

    诸葛靓今年已八十四岁高龄,见蒲洪相问,捻须微笑道:今当潜龙勿用之时,休露冲天之志。石虎将来河西,子可暂时屈身归降,待其毁亡,则是你父子飞龙在天之时也。

    其后不久,后赵大将石虎果然率军来攻河西,大破羌族集木且部,俘虏数万人,秦州、陇西全部平定。蒲洪乃奉恩师意旨,举全族请降于石虎。(本集完)

第三十集 胡帝身殒

    咸和四年二月,晋都建康。

    陶侃、温峤、庾亮、郗鉴等各路讨叛军会师合兵,共击石头城。

    苏硕奋勇迎敌,被温峤临阵斩杀;但石头城甚为坚固,连打三日不下。

    石头城中却有建威长史滕含,私募健士五千余人起事,自城中杀起,直至东门,欲大开城门,迎接陶侃之军入城。

    苏逸闻之,令任让率兵平叛,任让部兵却自溃败逃,并无战心。

    滕含义军于是擒获苏逸、韩晃,皆以乱刀斩之,大开城门,引温峤军入城。滕含自引将士入宫,命部将曹据怀抱成帝以出,直至温峤船上,请兵卫护天子。

    陶侃、温峤拜见天子,顿首号泣:使陛下为贼所困经年,臣等死罪!

    成帝亦哭道:非是卿等尽忠竭力,朕安得复见今日耶!

    君臣哭罢多时,滕含擒执任让及西阳王司马羕至船,请成帝处置。

    成帝大恨,急命杀之。

    陶侃与任让有旧,欲为其请命,成帝大哭道:此贼杀我刘侍中、钟右卫,朕扯衣而求,彼不肯饶,今岂能敕其罪耶!

    终令杀之,并杀西阳王司马羕及其二子,及彭城王司马雄。

    其后军士来报,叛军将领张健、韩晃、马雄等人,皆被郗鉴部将诛杀。

    至此,苏峻、祖约叛乱全部平定。

    司徒王导请天子及百官入城,令取故节,以为仪仗前导。

    陶侃见了,不由当众讥笑道:当初苏武牧羊所持之节,似不如是之新也。

    王导面有惭色,心中大为不悦。

    成帝与百官还于建康,见宫阙皆被苏峻烧为灰烬,遂暂时以建平园为宫。

    温峤出班,谓群臣道:今宫阙全毁于火,若将复为营造,奈民皆贫乏,库无余积,国用不足。我欲奉銮驾西迁豫章,公等以为何如?

    三吴豪强世族不以为然,皆道:不如迁都于会稽。

    司徒王导力排众议:两者皆不可行。建康乃古之金陵,帝都旧里,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以丰俭移都,但苟务本节用,何有雕弊之忧哉!若农事不修,则乐土亦为废墟矣。且北寇游魂皆伺我之隙,一旦迁都示弱,惧非良计。今宜镇之以静,休养生息,群情自安。

    群臣皆道:司徒之见乃长远之计,我等计不及此也。

    由是不复迁都,命褚飒为丹阳尹,治理京师。褚飒临难受命,收集散亡,京邑遂安。成帝宴会群臣,叙平苏峻、祖约叛乱之功,大赏将士。遂下诏曰:

    陶侃拜为太尉,郗鉴为司空,温峤为骠骑将军;陆晔进爵江陵公,滕含为襄阳太守。其余因功赐爵,各自有差。卞壶、桓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等死难者,均加赠恤。

    众臣下拜,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宴会已罢,由是陶侃移镇巴陵,温峤还镇江陵。庾亮复与成帝相见,叩首谢罪,自谓因执政不善而至大乱,几致社稷倾覆,乃求放外镇自效。

    成帝准奏,命庾亮出任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镇守武昌,以殷浩为参军。

    镜头转换,按下晋帝论功行赏,复说祖约北投后赵。

    祖约率宗族及亲信数百人至于襄国,投降后赵天王石勒。

    石勒令人将祖约安顿于京郊,但因鄙薄其为人,久久不愿接见。

    祖约寄人篱下,无话可说,幸有资财,于是在京郊购宅置产,求田问舍,欲打点过几年田舍翁日子;只是心存不甘,惟盼赵王他日回心转意,复来召见重用。

    当年九月,秦陇之地尽归后赵,羌酋姚弋仲亦向石虎请降。石虎表奏姚弋仲为六夷左都督,又请将氐、羌民众十五万人迁至司、冀二州定居,石勒一一准奏。

    自此,后赵便为江北第一大国,威并天下。

    便在此时,远在边北河套之南兴起一国,便名河南国。

    河南国国王名唤吐延雄,勇而多忌,动辄杀人。在一次会见各族首领酒宴之上,因为盛气凌人,激怒羌酋姜聪,以致姜聪怒抽佩剑,刺入吐延雄腹中,喋血满榻。

    诸将见此大变,一齐上前,将姜聪砍为肉泥。

    吐延雄自知重伤难保,不敢抽剑,急召部将纥扢埿,令其辅佐已子叶延,保据白兰。嘱托已毕,即抽剑而死。

    叶延既立,以《左传》载有“公孙之子得以王父字为氏”之语,因其祖名吐谷浑,故而定其国名为“吐谷浑”,其后子孙也皆以此为姓。

    镜头闪回,补叙吐谷浑往事。

    吐谷浑乃是鲜卑部酋长慕容涉归之子,慕容廆庶兄。慕容涉归在世之时,曾分部落一千七百家,隶属吐谷浑管辖。

    慕容涉归病卒,慕容廆嗣位,对庶兄甚为优待,视作一母同胞。

    忽有一日,族人来报:吐谷浑部落马群侵入我部草场,以致两部马群相斗,死伤不少。

    慕容廆闻此,便令人将庶兄唤至,劈面喝斥:先公当初与我两部分建疆域,牧场有别,各居其所,互不相侵。兄奈何不令马群自相远离,而坐视其斗!

    吐谷浑闻言大为不悦,负气答道:马为畜牲,好斗是其常性,何便迁怒于人!贤弟若要乖别甚易,某当去汝于万里之外,此生再不相见。

    说罢径回己帐,引其部众直往西行。

    慕容廆大悔,急使人追劝其兄归还,吐谷浑终不复返。依照鲜卑族习俗,谓长兄为“阿干”,慕容廆追思兄长吐谷浑,遂作“阿干之歌”,岁暮穷思,经常歌之。

    西晋末年,吐谷浑率部西迁到枹罕,就此定居下来。其后部族不断扩展,统治今青海、甘南及四川西北羌、氐部落,建都立国。因位居河套以南,故称河南国。

    闪回结束。及至吐谷浑之孙叶延承即父位,始以祖名为族名国号。

    镜头转换,复说后赵。

    咸和三年,石勒自称赵天王,行皇帝事,以程遐为右仆射、领吏部尚书。

    程遐进言:天下初定,陛下应明罚敕法,显示顺逆。昔汉高祖斩丁公,赦季布,便是此意。大王自起兵以来,褒忠诛逆,中外归心,惟江左叛臣祖约犹存我国。近闻祖约在襄国大引宾客,又占夺陛下先人田里,地主多衔怨切骨,大王何故尚事姑容,不申天罚哉?

    石勒本谓祖约对晋室不忠,存心鄙薄,至此听了程遐之言,于是杀心顿起。

    遂与程遐定下计谋,使人传书与祖约:祖侯远来,未暇欢叙;今幸西寇告平,国家无事,可率子弟来会,借表积诚。

    祖约得了石勒之书,惊喜不置,遂挈子弟登殿,求见赵天王石勒。至于宫中,石勒佯称有疾,令左仆射程遐接待。

    程遐即按所定之计,将祖约邀入别室,引与共饮;却暗派人诈托祖约言语,前往尽召祖约亲属,一并进宫与会。

    祖约见全族俱至,又见室外甲士趋集,料知凶多吉少。因自思无法脱身,索性拚命喝酒,尚望得能醉死,省得眼见全家遭刑。

    程遐瞧透祖约本意,离座大喝:天王有令!祖约叛国不忠,罪应诛夷三族。

    甲士应声突入,立将祖约拿下,其所有亲信数十人亦均被驱出,牵往市曹。

    祖约至此一声长叹,思及当初戴洋之语及内史桓宣之谏,复思兄长祖逖当年辛苦所创基业,皆被自己毁于一旦,实乃悔之不及。

    正在悔不当初,忽听哭号声起,蓦见一群蓬头少妇及垢面童儿,由兵役押解前来。祖约看时,正是自己家眷,兄长子孙亦在其中。

    人群中忽奔出一个数岁稚子,趋至祖约身旁,手牵衣襟,哭呼外祖。

    祖约双手未缚,抱起稚子泣道:外孙!外祖不该背国,害你幼儿餐刀,如今悔也迟了。

    旁边走过甲士,将其外孙夺去,掷诸地上,跌个半死。稍时一声炮响,刀光四闪,可怜祖约阖家男子百数十人,都做了无头之鬼。

    只有祖逖庶子祖道重,由后赵左卫将军王安买嘱兵士留下,未被押赴刑场,算为祖家留下一支血脉。余下妇女妓妾,皆没为官奴,分充羯人诸胡为婢妾去了。

    祖逖与刘琨闻鸡起舞,击辑中流,赤手北伐以复豫州,至此全部化为云烟!

    镜头转换,按下后赵,再说东晋。

    成帝还都建康,眼见库藏空竭,百官俸禄无力支给,只余綀帛三千端。

    王导聚集百官,与众商议:朝中库藏空乏,有司官俸皆无着落,恐日久必废政事。今搜府库,得綀帛三千端,便请诸公皆领至家,俱要制作单衣穿着上朝。

    百官闻此,自无不愿,即领綀帛回家,做成单衣穿于身上,摇摆过市,步行上朝。

    满城士庶见此,翕然仿效,皆制綀帛单衣穿之,于是綀帛踊贵,价值数倍于常时。

    王导遂令将库中三千端綀帛出售于市,每端售金五两,共得金一万五千两,折算白银八万两,以充国用。不但百官俸银无忧,宫殿亦得重建完成。

    始安公温峤既受江州刺史之职,于是辞帝引军还藩。行至牛渚,下令众军涉水以渡。

    左右禀道:此处江面水多怪异,深不可测,人皆不敢涉水而渡。望将军征集舟船以渡众军,休使其白白丧了性命。

    温峤不信,下令点燃私藏犀牛之角,临水照看。军士将犀角燃起,向水底照耀,只见水下灯火通明,无数水怪各呈奇形怪状,有乘马车者,有穿红衣者,在江底络绎而过。

    温峤这才相信水中有怪,遂出赏金,征舟而渡。

    当夜,温峤梦到一人立于榻前,怒斥道:某与公幽明有别,本来各不相扰,公何听信人言,妄取犀角相照,使我族露形于凡人耶!

    温峤醒来之后,便觉齿痛难当。因令医官拔齿,而得中风之症,至江州旬日而亡。

    奇哉!一代江南名士,竟如此死于幽冥之事,终年四十二岁,朝廷谥曰忠武。

    温峤既卒,王导表奏刘胤为江州刺史,继承故主温峤之位。

    陶侃及郗鉴皆奏:不可。刘胤虽然惯于战事,但恐非方伯之才,不足以镇守州郡。

    王导不从,终使刘胤就任江州。当日回至府中,复将此事与家人说之。

    其子王悦闻此,亦力劝道:自江陵至于建康,三千余里;且有流民万余,布于江州。江州乃国之南藩,而刘胤骄奢成性,又时在醉乡之中;则不有外变,亦必有内患矣。

    王导虽知其子之言甚是有理,但因圣旨已发,刘胤已离京赴任,遂不更易。

    当时庾亮镇守武昌,忽然染病。因闻说戴洋善于占候,于是令人请来,命卜吉凶。

    戴洋观其风角,说道:武昌之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终居。山作八字,数不及九。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更也。公宜更择吉处镇之,武昌不宜久住。

    瘐亮改容相谢:卿言甚为有理,使某顿开茅塞。然今我有疾,尚请先生卜之。

    戴洋复观风角,又道:昔苏峻作乱之时,公曾于白石洞中祈福,许以乱平之后,以赛牛酬神。其愿至今未酬,故为鬼卒前来缠索。宜急还之,其病自愈。

    庾亮恍然大悟,再拜道:先生真乃神人也,某果有此愿,未曾酬之。

    于是急使人以牛酒去白石洞还愿,当夜其病果愈。

    当时东晋朝政甫安,边报传来,报说后赵又发兵南侵。

    赵将刘微率众数千,乘海船袭击晋境东南诸县,南沙都尉许儒被杀。

    石勒称帝当年,又派监军郭敬南攻襄阳。南中郎将周抚惊奔武昌,襄阳遂陷,中州流民自此并皆降附后赵。晋廷问罪于周抚,坐免其官。

    郭敬毁其城池,并迁襄阳百姓于沔水之北,另建樊城戍守,石勒命为荆州刺史。

    十二月,刘胤就任江州刺史,果如王悦所言,整日矜豪纵酒,不恤军政大事。当时郭默被征为右军将军,往求资借,刘胤悭吝不予。

    适逢有司奏报成帝:百官俸禄惟资江州漕运给之,而刘胤私运于路,以私废公。

    于是朝廷诏命,将刘胤免官。刘胤预备申诉,郭默趁机诬告刘胤大逆,且引部众袭斩之,遣使传首京师。后惧朝廷见罪,招引谯国内史桓宣为党,桓宣不从,固守谯郡以待。

    王导见到刘胤首级,明知郭默诬枉好人,但以其骁勇难制,恐为大乱,于是只得将错就错,令悬刘胤首级于水军大营,复以郭默为江州刺史。

    奏本一上,满朝文武大哗,乃至议论纷纷。

    陶侃在巴陵闻知此事,投袂而起,勃然大怒:若说刘胤奢吝好酒有之,但其手下无兵,何至于谋反?此事必然有诈。

    急遣人前往江州打探,回报果是因借贷不允,被郭默怀私愤袭杀,诬其谋反。

    陶侃探听确实,整兵欲讨郭默,同时修书令人至京,送与王导:郭默因私愤袭杀方州,公即以其为方州;若他日再杀宰相,公亦欲以其为宰相乎!

    王导观书大惭,遂命收敛刘胤首级,回书隐侃:某谓郭默居于长江上流,船舰成资,故暂且包容,以伺足下兴兵除之。岂非遵养时晦,以定大事者耶!

    陶侃得书,弃之于地叹道:何谓遵养时晦?是乃遵养时贼也!

    于是发兵前往江州,声讨郭默。

    郭默自杀了刘胤,亦恐朝廷问罪,本欲向南占据豫章。不料陶侃军队来得恁快,郭默逃走不及,只得引军出战。只经一阵,迎战不利,只得进城固守。

    又恐军心动摇,不肯效力守城,便以粮米堆成垒堡,显示军粮有余。

    陶侃见其固守不出,乃于城外修筑土山,使与城墙等高,两相对垒。同时檄令庾亮引军至湓口,至三月中旬,各路军队会齐。

    郭默部将畏惧陶公威名,此时见庾公亦至,不由大骇,均无战心。

    陶公布置各路军马将江州城团团包围,却不令攻城,只亲笔写下劝降书数百道,每日令善射者射入城中四方,劝令城内军民生擒叛臣郭默献城以降,则恕无罪,且有封赏。

    旬日之内,城中军民皆知陶公书中内容,各怀反正之意。延到五月,郭默部将宋侯发动兵变,捆绑郭默父子出城,向陶公投降。

    陶侃立命将郭默处斩,传首建康。朝廷诏命陶侃兼领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军事,增设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掾属十二人。陶侃于是领兵回到巴陵,移镇武昌。

    画外音:王导和陶侃对郭默不同态度,其实意在争夺江州。王导欲笼络郭默,以对抗陶侃;陶侃通过郭默擅杀刘胤之机迅速出兵,亦是要将江州控制在手。由此可见政治斗争往往口是心非,笑里藏刀,杀政敌于无形,自古如此。

    陶侃既得江州,兵镇武昌,于是表任张夔之子张隐为参军,范逵之子范珧为湘东太守,以刘弘曾孙刘安为掾属,又上表褒赞梅陶。四人皆是陶公故旧,当初有恩于己者。

    自此凡是微贱时滴水之恩,餐饭之惠,陶侃必定加倍报答。

    陶侃驻守武昌,部将皆谓应于江北邾城驻兵镇守,陶侃不答。

    后见众人反复提请,陶侃于是率领将佐过江围猎,纵览地势,指点江山:诸公且看,邾城悬隔江北,内无所倚,外接敌寇。即便派兵驻守于此,敌寇来时,相救不及,复渡江不成,必致损军丧众,辱我国威。且悬城于江北,劳师糜饷,又何益于江南?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再不复谏。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复说北国。

    前凉建兴十八年五月,凉王张骏率兵收复旧地,至于狄道,并设置五屯护军,与后赵分境而治。赵王石勒遣孟毅拜张骏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加九锡。

    张骏耻为赵臣,拒不接受,并扣留孟毅,不予遣归襄国。

    九月,休屠王羌叛赵,被后赵大将石生击破,奔逃凉州。张骏见后赵强盛难敌,遂遣孟毅返归,复令长史马冼随其还国,向石勒称臣入贡。

    石勒大喜,正式称帝,立世子石弘为皇太子,设立百官,分封宗室。封别子石宏为大单于,中山公石虎为太尉,复进爵为王。

    石虎不喜,归谓其子石邃:我征战二十余年,方成大赵功业,大单于乃封与黄口小儿!某当报之,使其死无噍类。

    东晋咸和六年,岁在辛卯。

    成汉国大将军李寿与征南将军费黑率军进攻巴东,攻拔建平。晋巴东太守杨谦、监军毋丘身只得沿江而下,退保宜都。

    李寿又引兵向北攻陷阴平、武都,氐帅杨难敌只得再次投降成汉,三年后愧恨而卒。

    咸和七年,李寿派兵进攻晋境宁州,十月围攻朱提,并于次年陷城。

    来年三月,宁州刺史尹奉向李寿投降,成汉国便尽占南中之地,并以李寿为宁州刺史。是年晋成帝蒸祭太庙,以周天子待齐桓公之礼待王导,王导辞疾而不敢受。

    彼时鲜卑慕容廆派使者至晋,与太尉陶侃商议兴兵北伐,共靖中原。东夷校尉封抽上疏陶侃,求封慕容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

    陶侃复书:夫功成进爵,古之成制。车骑将军虽未能为朝廷摧败石勒,然忠义竭诚。今作书上奏,可否封赐,则在朝廷。

    咸和八年,慕容廆等不及东晋朝廷封赠,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晋廷闻知慕容廆去世,遣使追赠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襄公。

    画外音:后至咸康三年,慕容廆子慕容皝自称燕王,建立前燕,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王。又至永和八年,慕容廆孙慕容儁称帝,追谥其为武宣皇帝,庙号高祖。

    且说石勒称帝,次年四月到邺城,打算营建新宫,以为都城。适逢中山郡洪水成灾,百万根大木随水冲至堂阳。石勒视为上天协助营建邺都,于是正式开工。

    建平三年,邺都即将告竣,石勒大宴群臣及高句丽、宇文屋孤使节,宾主尽欢。

    酒至半酣,石勒问近臣徐光:卿谓孤若比之古代圣王若何?

    徐光对曰:臣以为陛下筹略迈于汉高祖刘邦;雄艺卓荦不群,可拟于魏武皇帝曹操;乃轩辕皇帝之后,绝无仅有明君。

    众臣闻之,齐声附和。

    石勒大笑:卿言太过。孤若遇汉高祖,当北面事之,与韩信、彭越兑鞭争先;若遇光武帝,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磊落,当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辈,欺人寡母孤儿,诈取天下。以孤自谓,当在二刘之间,至若轩辕皇帝,岂敢妄拟!

    群臣闻之,顿首齐呼万岁:陛下神武,虽二刘不及也。

    石勒虽不读书,然常使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论古帝王善恶。尝听《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之后,辄大惊道:此法失当,则何得遂取天下?

    至闻留侯张良谏止,又舒口长气道:幸亏赖有此人,可保汉家天下也。

    皇太子石弘爱好文章,亲敬儒士,不似其父石勒强悍。石勒尝召程遐、徐光,论及太子:我儿大雅,其性安静,殊不似武将家传。

    徐光:汉高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帝以玄默守之。圣人之后,必有胜残去杀者。

    石勒闻奏甚悦,哈哈大笑。

    徐光、程遐见皇帝大悦,趁机进言:陛下故当强化太子之权,使亲朝政。

    石勒遂下诏旨:二卿之言甚当。命太子批核上书奏事,并由中常侍严震协判;只有征伐杀人大事,才送交孤家裁决。

    此旨即下,严震权力高涨,群臣争相趋赴。石虎则失其势,门前罗雀,更加心怀不满。

    程遐再次入宫,复谏石勒:中山王勇武权智,群臣莫及,观其志意,除陛下之外,统皆蔑视。今其专征日久,威振内外,性又不仁,残暴好杀,诸子又并长大,似虎添翼,共预兵权。陛下在日谅无他变,将来必致跋扈,非少主贤臣,还请陛下绸缪,早除此患。

    石勒变色: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年少,宜资辅弼。中山王系佐命功臣,亲同鲁卫,朕方欲委以重任,何至如卿所言!

    程遐:八王之乱殷鉴不远,诚望陛下思之。

    石勒:卿莫非因中山王在侧,虽然身为帝舅,将来不得专政,故有此虑乎?朕已早为卿计,如或不讳,先当使卿参预顾命,卿尽可安心。

    程遐闻此,再拜谏道:臣实为公家进言,并非私计。中山王虽为皇太后所养,究竟并非陛下骨肉,难语恩义。托陛下神威稍建功绩,陛下报以重爵,并及嗣子,可谓恩至义尽。臣累沐宠荣,又与东宫托附瓜葛,若不尽言,尚望何人?陛下今若不除中山王,恐社稷不复血食矣。某知以疏间亲,亦非良策,但思他日惨毒人伦,敢不尽言!

    石勒甚爱石虎之勇,终不肯听。

    程遐见此,只好叩头告退。一步三叹出得宫门,正遇徐光前来,将欲进见天子。程遐便一把捉住徐光,延至自己府中,直至内室,摒去左右,叙坐密议。

    徐光见其如此郑重,便问:公因何事,以至于此?

    程遐:某因中山王反意已呈,适才进谏,皇帝固执不从,奈何!

    徐光:中山王对我两人时常切齿,视为寇仇,不共戴天。此不但与国有害,且必累及家族之祸。我等总当预先设法,保国安家,怎可坐待危祸?

    程遐:此事某固知之,只问君有何良策?

    徐光思索多时,方才答道:中山王手拥强兵,威势甚盛,我等无拳无勇,如何抵制?看来只好再三进谏,或能感悟天子回心,方得转祸为福。

    程遐大失所望:但靠此策,何能制石虎?且恐主上未必肯从。

    苦思无计,于是罢议而散。

    次日徐光进宫,见石勒面有忧容,遂寻隙问道:陛下廓清八州,海内称帝,今观神色不悦,未审何故?

    石勒答道:吴、蜀尚未平定,天下尚自分崩,司马氏仍居丹杨,并未灭绝。孤虽称帝,恐后人谓我不合符录,非为正统。每思至此,不觉面露忧色。

    徐光趁机奏道:臣谓陛下应以腹心之疾为忧,岂有闲暇复虑其他哉。

    石勒惊问:卿何谓如此?

    徐光答道:魏继汉统,后人岂谓不合符录?刘备虽在巴蜀继起,不能说是汉朝未灭;孙吴虽横跨江东,岂有损于魏之强大?陛下今既坐拥两京,称帝于中原,则司马家儿孙偏安东南,又与孙权何异?反观蜀中李氏,也同刘备一般。则符录不在陛下,尚归于何方?故臣以为,其不过轻忧浅患而已,不足为虑。今石虎借陛下神机妙算侥幸得功,天下人则谓其英武仅次于陛下。兼其残暴奸诈,见利忘义,又无伊尹、霍光之忠,而其父子爵位显赫,势压王室。臣闻中山王常怀不满,近在东宫私宴,且露轻视皇太子神色,众官皆见。陛下在世,尚可克制,臣惟恐陛下万年之后,宗庙定会险象环生,此谓心腹重疾,望陛下深虑裁之。

    石勒默然不语,但最终仍是不从其谏。

    于是复营邺宫,以洛阳为南都,别置行台。诏令公卿以下须岁举贤良、方正之士,仍令举人更得相互荐引,以广求贤之路。因闻参军樊坦清贫有才,于是擢授章武内史。

    樊坦入宫,拜谢辞帝。

    石勒见其衣冠弊坏不堪,不由惊道:樊参军好歹也是个官体,何至贫寒至此耶!

    樊坦:只因家里遭到羯贼抢劫,致令资财荡尽,故此寒酸至此,来见陛下!

    石勒一怔,大笑道:是羯贼暴掠卿之府宅耶!孤今当赏其军功,或罚其暴掠之罪?

    樊坦才知失语,触犯皇帝忌讳,不由大惧,叩头泣罪。

    石勒说道:孤之律条只防俗士,不关卿辈老书生也,休怕。

    反赐车马、衣服、钱三百万,使其出宫去讫。

    依照宫中律令,官员受天子召见后不即告退,须待例行御赐午膳。当日酒宴备齐,石勒入席,樊坦拜迎,然后入席危坐。

    石勒行酒三杯,忽然想起适才奏对之事,便指着面前一盘胡瓜,问樊坦道:卿乃汉人,可知知此物何名?

    樊坦知道皇帝还记着午前之事,于是故作思索片刻,恭敬答道: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臣禀陛下,此物谓之黄瓜。

    石勒听后,哈哈大笑。自此以后,胡瓜就被称做黄瓜,在朝野之中传开。

    其后到唐朝时,黄瓜已成为南北常见蔬菜,再不复有胡瓜之称。

    咸和八年初,石勒遣使至晋,表示愿与晋室修好。但晋廷以怀、憨二帝被掳,两国乃君父大仇,严词拒绝,诏焚其币。

    邺城宫将成,石勒到邺城视察,亲至石虎府第,允诺皇宫建成之后,另为其建设新第。但石虎自将大单于封赐石宏,让石弘驻镇邺城,怀恨在心,实不能解。

    建平四年六月,石勒病重卧床,使石虎入禁中侍卫。

    石虎于是矫诏禁止群臣、亲戚入内,石勒病情好坏,宫外无人得知。后又矫诏命秦王石宏及彭城王石堪到襄国,解其兵权。

    石勒病笃,令颁遗命:孤死之后,石弘兄弟当善互扶持,勿效司马氏前车之鉴。中山王石虎当深追周公、霍光之弼,勿为后世留下口实。

    诏罢驾崩,时乃七月戊辰日,享年六十岁。

    石勒方死,石虎便劫持太子石弘升殿,逼令降旨收捕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交付廷尉治罪,又召己子石邃带兵入宫宿卫。文武官员见此,纷纷逃散。

    石弘大为恐惧,自言软弱,欲禅位给石虎。

    石虎道:君王去世,太子即位,礼之常规,不能背也。

    石弘流涕,坚辞帝位。

    石虎怒道:如子不能承担重任,天下人自因大道行事,何能事先辞让!

    石弘只得即位,令杀程遐、徐光,大赦天下。

    石虎密令当夜将石勒尸体秘埋山谷,无人知其地点。七月己卯日,却又具仪仗护卫,假作殡殓,将石勒葬在高平陵,谥号明帝,庙号高祖。

    镜头转换,按下后赵,再说东晋。

    郭敬既克襄阳,使部将引兵据之,其后亲引大军南掠江西,建康震动。王导探知,谓南中郎将桓宣道:今郭敬寇掠江西,襄阳必然空虚。卿若引军先拔樊城,郭敬必然还救不及。若郭敬溃败,然后乘胜击之,则可复襄阳,实乃不世之功。

    桓宣领命,于是请兵一万,乘虚去攻樊城。

    兼程至于城下,果见城中无备,于是驱兵大进,四面围打,攻拔樊城,悉俘其众。郭敬闻之,急抽兵回救,樊城已为桓宣所得。

    郭敬在城下搦战,桓宣引众出迎,两军会战于涅水之上,郭敬兵众自溃,引众远遁。

    桓宣乘胜复拔襄阳,顿兵守之,招怀初附之民,简刑罚略威仪,劝课农桑,载耒轺轩,亲率吏民以耕耘陇亩,自此屯守襄阳十余年。

    陶侃欲谋北伐,就问戴洋北伐吉凶。

    戴洋:前年十一月荧惑守于胄昴,至今年四月,积五百余日。昴及赵之分野,应于赵主石勒。荧惑以七月退,从毕右顺行入黄道,未及天关,以八月二十二日复逆行还钩,绕毕向昴。昴毕为边兵,主胡夷,故置天弓以射之。荧惑逆行,司无德之国,石勒必死,其后石勒之余烬部将必自相残害。今年官与太岁、太阴三合癸巳,癸为北方,当受天灾。岁镇二星共合翼轸,从子及巳,徘徊六年。荆楚之分,岁镇所守,其下国昌,岂非功德之征也!今年六月,镇星前为角亢,郑之分野。岁星移入房,太白在心。心房,宋之分野。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石虎若兴兵东南,此其死时也。明公若应天伐刑,径据宋郑,则无敌于天下。

    陶侃闻而大喜,遂派毋丘奥经营巴东,遣子陶斌及南中郎将桓宣西出樊城;复派侄儿陶臻、竟陵太守李阳等人攻拔新野,继而收复襄阳。

    襄阳重镇既下,朝廷闻报大喜,遂拜陶侃为大将军,赐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咸和九年六月,陶侃卧病,上表逊位,将玺印符节送还朝廷。

    朝廷诏准休致,陶侃命将荆州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等皆统计簿录,封存仓库上锁。又将后事托给右司马王愆期,加职都护,命统领文武官吏。

    六月十二日,陶侃带病乘车离开武昌,到渡口乘船,返回长沙。

    荆州百官送至江岸,陶侃立于船头,回顾王愆期道:老夫如今蹒跚难行,正因尔等屡为阻拦,不能早发车驾之故也。

    王愆期与群僚闻言,皆都大哭。次日舟船行至樊溪,陶侃不幸病死于舟中,享年七十六岁。随行众人据其遗嘱,归葬于长沙南二十里之地。

    旧部闻讯大悲,在武昌城西为之刊石立碑作像,满城士民每于朔望之日祭拜不绝。

    晋成帝闻奏,亦大悲痛,下诏追赠陶侃为大司马,赐谥号曰桓,赐以太牢礼祭。

    陶侃壮志未酬既薨,征西将军庾亮代镇武昌,复引戴洋,问其占候。

    戴洋说道:天有白气,丧必东行,不过数年必应。

    正说之间,见有侍从交相议论:寻有大鹿行于市中,向西城门而去,不知何兆。

    戴洋闻此,随口应道:野兽向城,主人将去。

    侍从又道:又有城东人家,夜半望见有数支炬火从城上出现,如大车之状,白布幔覆,与火俱出城东北行,至江乃灭。未知何故?

    戴洋闻而叹道:此与前日白气相同,主将有丧事也。(本集完)

第三十一集 成汉宫变

    祸福无门,惟有自召。

    庾亮厌恶戴洋所说“丧必东行”之语,又信其占候灵验,便欲往西,出镇石城。

    有人问戴洋:庾公若此西行,足以当其东丧否?

    戴洋摇头道:此乃故意人为,不能当之。

    咸康五年,瘐亮令毛宝渡江北屯邾城。

    戴洋言于庾亮道:毛豫州今年受死,五十日内当有怨贼报仇,攻围诸侯。

    庾亮闻此,愈加厌恶,且有恼羞成怒之状。

    至期,北贼果陷邾城,杀毛宝而去。庾亮大悲,遂问戴洋:天何以利胡而病我?

    戴洋答道:天符有吉凶,土地有盛衰。今年害气三合己亥,己为天下,亥为戎胡,石虎亦当受死。今不忧贼,但忧公之病耳。荆州受兵,江州受灾,公可去此二州,则疾病可痊。但恨已晚,犹可救也。

    瘐亮半信半疑,犹豫不决,竟不能至二州。后致心惑不能识人,来年正月一日而薨。

    其后庾翼代庾亮镇守武昌,戴洋复为占侯,卒年八十余岁。

    戴洋以其道法而文明于后世,后人皆以占候祖师谓之。

    复说后赵太子石弘即位,改元延熙,拜中山王石虎为丞相,晋封魏王、加大单于,赐九锡,划分魏郡等十三郡作其封国,总领朝廷大小政事。

    石虎既为丞相,自此大权在握,独霸朝纲。

    于是大赦封国,立妻郑氏为王后,石邃为太子,次子石宣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河间王;石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石遵封齐王,石鉴封代王,石苞封乐平王,石斌为章武王。复任命镇军将军夔安兼领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以先帝旧臣皆补散任,自己亲党尽处要职。将太子宫室改名为崇训宫,又挑选石勒原有宫女、车马及服玩中精美珍贵者,全部送入丞相府。

    其篡逆不臣之心,就此暴显无遗。

    石勒太后刘氏见此情景,私召彭城王石堪入内言道:今先帝晏驾未越冬腊,而丞相已陵籍社稷如此,皇运灭绝指日可待。其后之事,将若之何?

    石堪答道:今先帝旧臣都已被排斥在外,诸军不再听我指挥;宫省之内亦皆彼之心腹,朝廷之上无可为者。臣请出奔兖州,占据廪丘,挟持南阳王石恢为盟主,向各地守官及驻军将军宣布太后诏命,令各率义兵共讨逆贼,宗室之臣则将无不出兵,以拯救危难。

    刘太后:形势紧迫,卿可立即出发,恐迟则生变。

    石堪领诺,于是微服轻骑出京,率百余骑欲袭兖州,终不能克,乃南奔谯城。

    石虎闻之,因遣将军郭太、林因率兵五千南下,在城父追及擒获石堪,解还襄国。令将石堪炙烤而死,并执太后,一并杀之。刘太后颇有吕后之风,不想今日死于石虎之手。

    次日石虎奏请皇帝石弘,尊奉生母程氏为皇太后,石弘不敢不从。满朝文武莫敢谁何。

    当时宗室诸王,尚有石生镇守关中,石朗镇守洛阳金镛城。石生乃石勒从子,石朗为石勒心腹大将,皆为后赵屡立战功。

    二人时闻皇帝石勒已死,石虎为变,且杀太后及彭城王,于是各举兵二万,发檄全国,欲讨石虎。石生又遣使投降东晋,自称秦州刺史,遣人与石朗互通消息。

    略阳公蒲洪闻石勒死,国内动乱,则亦趁机脱离后赵,转投凉王张骏。

    石虎闻变,让太子石邃留守襄国,自领步骑七万人进攻金墉,旋即攻破。

    部将执获石朗,送交石虎,石虎命先将其砍掉双脚,然后斩首。随后向长安进发,来伐石生,以梁王石挺为前锋大都督。

    石生闻石虎亲率兵至,派将军郭权率鲜卑涉部二万人为前锋拒敌,自统大军随后出发,屯于蒲阪。郭权领兵东进,至于潼关,正和石挺遇着。

    于是两军接战,郭权大败来犯之敌,阵斩石挺,后赵军丞相左长史刘隗亦皆阵亡。遂率军出关追击,并遣人报于河东王石生。

    石生闻报前锋大胜,遂率主力大军随后而至,趁机掩杀。

    石虎正引大军向西而来,被自家败兵冲突,约束不住,只得回军逃往渑池,全军大溃,尸体枕藉达三百余里。石虎从未经历如此大败,不由大为惊惧。

    因石生军中鲜卑骑兵厉害,石虎忽思一计,遂具金银珠宝无数,宝刀五百口,使人私至长安,重贿鲜卑部将大人,使其反戈攻击石生,许其事成之后封以河西之地。

    鲜卑诸部大人贪其重贿,即令各营军士哗变,欲擒石生以献石虎。

    石生闻变,当时不知石虎前锋大将石挺已死,心中畏惧,遂弃大军,单骑逃奔长安。

    石虎听闻石生已走,中军无主,于是聚集全军出于渑池,急攻郭权。郭权孤军奋战,失却后援,于是大败,只得收聚剩余士众,退屯于渭水之湾,遣使回长安探听主将消息。

    石生虽回归长安,但不知究有多少部将叛变,于是不敢久居长安,又引亲兵离城远遁,藏匿于鸡头山中。

    长安城中只剩石生部将蒋英,据城抵抗不果,终被石虎攻破城池,蒋英被杀。

    石生部下闻说长安失守,因见大事已去,于是杀死石生,持其首级往石虎军中投降,关中就此尽归石虎。

    信使打听的实,急兼程回报郭权,诉说长安陷落,河东王已死。

    郭权见自己已陷入赵军重围,无奈只得引兵绕过长安,从间道西行,逃奔陇右去了。

    石虎既得长安,继续引兵西进,分别命令众将屯军于天水、陇上诸地,派将军麻秋为前锋大都督,率三万军来攻略阳。

    略阳公蒲洪料非敌手,于是暂且按捺,遣人往麻秋营中,表示愿率本部二万户投降。

    石虎此时亦军力大损,不能再战,闻报大喜,遂准其降,并拜授蒲洪为光烈将军、护氐校尉,遣使往略阳城中赐以玺授。

    蒲洪于是到长安拜见石虎,建言道:殿下莫若迁徙关中豪强和氐、羌等部,以充实东方。众氐族部落皆是我家部曲,臣若归顺,谁敢违抗?

    石虎听从其议,遂徙秦、雍二州士民,及氐羌族十余万户到关东。命蒲洪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令其居住枋头;又命羌族首领姚弋仲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率部众数万人迁居清河滠头。并准郭权投降,命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于是陇西及关中皆平。

    镜头转换,赵国新都邺城。

    石虎得胜还邺,自觉功高盖世,于是兴建魏台,一如魏武帝曹操铜雀台故事。

    大将石聪和谯郡太守彭彪不满石虎跋扈,兼其诛弑太后及大杀宗室,于是起兵反赵,并遣使者至晋请降。

    晋室闻报不知虚实,先使人过江探听明白,再派遣督护乔球带兵救援。未料乔球救兵尚未渡淮,探马报来,说石聪等人已被石虎诛灭,其事已迟,于是只得回军。

    咸和九年三月。秦州刺史郭权闻说赵国内部变乱纷起,于是占据上邽复反,自称大将军,都督秦、凉、雍三州诸军事,奉凉王张骏封号,举兵讨伐赵国,为故主石生报仇。

    闻说郭权据城拥兵复起,旬月之间,京兆、新平、扶风、冯翊、北地诸郡皆应。

    赵帝石弘闻报大怒,遂遣镇西将军石广西出长安,引兵来与郭权交战。

    郭权闻赵兵来伐,以逸待劳,先伏奇兵于赵兵来路两翼,让过不战;然后自率精骑正面迎之,三面夹击,大败赵军,石广率残众逃回长安。

    赵丞相石虎于是派步骑四万,使部将郭敖为先锋,章武王石斌为合后,西出长安,前往进攻郭权,屯军华阴。

    夏四月,陇上豪族杀死郭权,持其首级前来后赵大营投降。

    石虎恐氐羌复为后患,遂命将秦州三万余户民众,皆迁徙到青、并二州。

    长安人陈良夫不愿东迁,遂率宗族数千人逃奔黑羌,勾结北羌王薄句大,合兵一处,侵扰北地、冯翊。

    石虎复令章武王石斌、乐安王石韬分兵合击,使郭敖为前锋都督,寻敌歼之。连战十余阵,黑羌军溃败,薄句大率残部逃奔马兰山。

    郭敖乘胜追击,反被陈良夫引羌人伏击战败,部众死亡十之七八。郭敖率残部投石斌、石韬二王,石斌等人遂收兵回到三台城。

    石虎闻报兵败大怒,于是遣使持诏,命郭敖自杀谢罪。

    秦王石宏因有怨言,石虎闻之,又将秦王幽禁。

    后赵皇帝石弘幼有孝行,实乃文武全才,奈何生性懦弱,怯于石虎淫威,不能自安。

    晋咸和九年九月底,石弘亲自携带印玺到于魏宫,请见丞相石虎,求将君位禅让。

    石虎怒而不从,石弘回宫,对程太后说:石虎不肯相容,先帝骨肉果真再无遗存矣!

    太后亦哭,无计可施。次日升朝,复使尚书至魏宫,向魏王石虎奏道:请魏王允准,令陛下依照唐尧、虞舜旧例,禅位让于殿下。

    石虎冷笑道:石弘愚昧昏暗,服丧无礼,理当将其废黜,谈何禅让哉!

    即派丞相郭殷持节进宫,废黜石弘为海阳王。

    石弘迈步登车,神色自若,对群臣说道:孤不能胜任先帝大业,愧对群臣,乃天命已去,尚还有何说!

    百官无不落泪,宫人恸哭。

    石虎令将石弘及程太后、秦王石宏、南阳王石恢囚禁于崇训宫,不久皆暗杀之。可怜!石弘在位两年,死时年仅二十二岁。

    石虎既杀石弘,于是空其帝位不立,自称赵王,代理赵国一切军国大事。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闻皇帝石弘被废而死,石虎自立为赵王,称病不来朝贺。石虎屡次相召,万般无奈,这才前来邺城,拜见赵王。

    姚弋仲拜罢,便庄颜厉色,对石虎说道:老羌向不读书,但知人臣之礼。某常闻大王乃是闻名于世之英雄,怎可受握臂托孤之重,反篡夺人君之位耶?

    石虎愠怒道:此岂我所愿为哉!不过海阳王年少,恐不能治理家事,某故代劳也矣。

    心中虽怨怒不平,但因见姚弋仲诚恳实在,也惧其能征惯战,膝下诸子个个英雄,帐下诸将人人了得,故此不敢轻易加罪。

    镜头闪回,补叙姚弋仲来历。

    字幕:姚弋仲,南安赤亭羌人,曹魏镇西将军姚柯回之子。

    姚弋仲明勇英果,雄武刚毅。永嘉之乱后率部东迁,投靠前赵刘曜,授平西将军,封平襄郡公。后又投靠后赵,屡次建言立功,拜冠军大将军,封西平郡公。

    姚弋仲常对人自称先祖乃舜帝之后,因夏禹封舜帝少子于西戎,世代便为羌人首领。

    其始祖姚烧当。起于洮水、罕水之间。姚烧当七世孙姚填虞,在东汉光武帝建武年间,因侵扰关中而受朝廷讨伐,被杨虚侯马武所败,被逼逃亡出塞。

    姚填虞九世孙姚迁那又率众内附东汉,得到朝廷嘉奖,拜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假归顺王,至此居于南安郡赤亭之地。

    姚迁那玄孙姚柯回,曹魏时封镇西将军、绥戎校尉、西羌都督,即是姚弋仲之父。

    姚弋仲年少时不治产业,而以收容救济为务,故受众人敬服。永嘉六年,姚弋仲自称护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风公,举其族众东迁榆眉,胡汉之民扶老携幼跟随。

    太宁元年七月,前赵皇帝刘曜消灭陇西陈安,关陇氐羌各族部落皆送人质请降前赵,刘曜任命姚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居住陇上。

    咸和三年,刘曜被石勒打败,太子刘熙出奔上邽,关中大乱,后赵乘时进取关中。

    不久石虎领兵攻下上邽,姚弋仲复降后赵,石虎荐为行安西将军、六夷左都督。次年东晋豫州刺史祖约北逃投奔石勒,姚弋仲上疏请杀祖约,石勒从而杀之。

    此番石虎因姚弋仲之言,迁关中豪族及氐、羌共十万户到关东地区。姚弋仲便率数万部众迁至清河滠头,拜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公。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石虎故忌惮姚弋仲武勇,因此虽被当面质问,亦不见罪,反而加封其职,迁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以示拉拢。

    其后石虎大封功臣,任夔安为侍中、太尉、尚书令,郭殷为司空,文武封爵有差。

    石虎出行到信都,返回襄国后即命改元延熙,时为东晋咸和九年。

    是年鲜卑辽东公慕容廆病故,三子慕容皝嗣位。

    字幕:慕容皝,字元真。龙颜版齿,雄毅多权略,尚经学,善天文。

    慕容皝初登大位,用法严峻,致使国人不安。庶兄慕容翰任建威将军,为人骁勇,有雄武之才,一直受到慕容皝嫉恨;同母弟征虏将军慕容仁亦有勇略,且屡立战功,颇得部众将士之心,曾与广武将军慕容昭皆受慕容廆宠爱,慕容皝心中也愤愤不平,遂有相图之意。

    慕容翰得知其意,恐遭图害,乃与其子引本部兵离了辽东,前往投奔辽西段氏。

    辽西段氏鲜卑酋长名谓段辽,素闻慕容翰大才,见其来投甚相爱重,待之极厚。

    慕容仁见走了兄长慕容翰,于是劝慕容昭起兵,废黜慕容皝。

    慕容皝得知,于是先杀慕容昭,并派使者探查慕容仁虚实,在险渎与慕容仁遭遇。慕容仁知道事已败露,遂杀慕容皝使者,引本部军向东迁徙,回到平郭旧地。

    慕容皝闻报大怒,遂遣其弟建武将军慕容幼、大将司马佟寿等人率军讨伐。

    慕容仁带领本部人马抵抗,大败慕容幼,尽降其部众。

    襄平令王冰、将军孙机闻此,亦携辽东部众反叛慕容皝,攻城夺寨。东夷校尉封抽、护军乙逸、辽东相韩矫、玄菟太守高诩等人不敌叛军,弃城逃回。

    慕容仁于是占有辽东全部,自称车骑将军、平州刺史、辽东公。宇文逸豆归、段辽及鲜卑诸部皆叛慕容皝,以为慕容仁后援。

    慕容皝至此后悔无及,遂擢诤臣皇甫真为平州别驾,凡事与其相商。

    咸和九年,慕容皝遣司马封弈攻鲜卑酋长木堤于白狼,扬威将军淑虞攻乌丸悉罗侯于平冈,皆擒斩之。又命材官刘佩攻打乙连,但却未能获胜。

    段辽劫掠徒河,慕容皝遣部将张萌迎战,又获大胜,斩获无算。段辽不肯干休,另遣弟段兰劫掠柳城,又被慕容皝都尉石琮击败。

    便在段辽屡败之际,慕容翰率部来投,倾心吐胆,将辽东慕容部虚实尽情以告。段辽大喜,遂派弟段兰与慕容翰出兵辽东,同伐慕容皝。

    二人领命,合兵二万,共攻辽东柳城。大将石琮死守柳城,一面急遣使回棘城报急。

    慕容皝闻报,遂遣慕容汗为主将,封弈为副,点军一万来救。

    临出兵之时,慕容皝告诫慕容汗与封弈:贼兵人多气盛,其锋正锐,非一战而能胜者。卿宜考虑大局,切勿轻举妄动,须集兵力而严阵容,然后击之可也。

    二人领命,率军急驰柳城,来救石琮。

    不则一日,慕容汗率军兼程而至,与段兰、慕容翰两军遇于柳城之西。

    慕容汗禀性勇锐,立营未稳,便派千余骑兵作为前锋,向敌阵展开进攻。封弈急以东辽公临别之言制止,慕容汗不听,坚执出击。

    一战下来,被段兰以逸待劳,将慕容汗先锋打败,士兵死亡大半。

    慕容汗大怒,亲自率兵出击,又不敌段兰和慕容翰联手攻击,大败而逃。

    段兰率得胜之兵进攻柳城,造飞梯、挖地道,围困二十余日。

    石琮见援兵不至,于是杀牛搬酒,激励将士,亲率城中军士出击,趁段兰懈怠之机一举得胜,斩首一千五百余级。

    段兰引残部逃回,多亏慕容翰突出接应,大杀一阵,击退石琮,兵退三十里扎营。段兰不忿,遣使回至辽西,请发援兵。

    段辽闻报,即遣重兵来助,段兰与慕容翰于是驱军复还,日夜攻击。

    柳城终至陷落,石琮只得弃城而走。段兰兵进柳城,欲乘胜追击。

    慕容翰恐灭慕容皝之国,劝止道:某因受慕容皝所逼而降,只求此捷可矣。

    段兰不悦:我此次出兵,损兵折将在先,今终得柳城,焉能就此回军?

    慕容翰道:若贪功取败,将前功尽弃,颜面尽失也。不若就此罢休,回兵还国。

    段兰答道:趁此大胜,急追而进,则慕容汗必然成擒。将军此时阻兵前进,无乃虑及慕容氏就此灭国耶?

    慕容翰见其起疑,急忙解释:某因慕容氏相忌,故投身相依段氏,无复还国之理。慕容国之存亡,于我何有?只恐深入其地,反为不美。但为国之大计,实非出自私心!

    言罢,便乃召集部将,欲独自还军。

    段兰见其执拗如此,不得已从之,于是一同退兵,回归本国。

    段辽即闻大败辽东之军,不由大喜,重赏段兰与慕容翰,并大设筵宴,为二将庆功。

    再说慕容仁尽占辽东之地,便自称平州刺史、辽东公,宣布独立割据。

    八月,晋廷派徐孟为使,策拜慕容皝为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辽东公,一如慕容廆故事。但徐孟船至马石津时,却为慕容仁所扣,不使南返。

    十一月,慕容仁派兵进攻辽东,夺取襄平。采纳高翊之议,分徙辽东大姓于棘城,任命杜群为辽东相,安抚民众。

    同年底,慕容仁又袭击新昌,却为王寓所败,王寓将新昌百姓徙入襄平。

    次年十月,慕容仁放归慕容皝使节王济,东晋特使徐孟。徐孟携东晋策命终至棘城,慕容皝始受晋命,愿奉东晋正朔。

    乙未,东晋咸和十年,晋成帝十五岁,行加元服之礼,开始亲政,并于正月改元咸康。咸康二年九月,徐孟等终得归还建康,辗转北国将近两年。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河北。

    当初石勒以天竺僧人佛图澄能豫言成败,甚相推崇。石虎夺权之后,不信汉家文化,惟知迷信神鬼,供奉佛图澄尤谨,衣食供给,比石勒在时更为优礼数倍。

    每至大臣期会之日,必使太子及诸王公于两侧扶翼佛图澄上殿,使司礼仪者高唱“大和尚升座”,众人起立敬拜,然后再拜皇帝。

    又令司空李农早晚问候佛图澄日常起居,太子、诸王公五日一朝。

    赵人争造寺庙,削发出家者甚众,其中或为奸宄小人,逃避赋役,亦入于空门。

    后赵建武元年九月,著作郎王度等上书,要求严煞此风,凡入为沙门者皆令返俗。石虎不予采纳,许夷、赵百姓皆从本俗而自便,于是后赵国内佞佛之风愈甚,不能遏止。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西川。

    成汉天子李雄在位三十一年,国内无事,四境晏然,民乐太平。

    这一日忽然头部生疡,就此卧病不起。又兼早年戎马征战,身上素多金创,及得病卧床之时,旧疮并时举发,皆生脓溃,恶气满室,诸子皆恶而远之,不肯入室定省。

    惟太子李班昼夜侍于榻侧,衣带不解,亲为父亲吮其浓疮,以解父病痛。

    李雄自料不起,遂召建宁王李寿入内,接受遗诏辅政,亲口嘱道:卿乃朕之至亲,国之元忠,今我将归,故托卿以后事。某闻传国以嗣,嗣不肖以德。今我观诸子皆非鼎器,故皆不立,而独立李班。李班有仁孝之心,可以为君,卿宜善加辅之,勿负朕言。

    李寿再拜,唯唯受命而退。

    李雄又唤李班至于榻前,嘱道:建宁王忠智有余,卿可举国委之,休负朕意。

    言毕而卒,终年六十一岁。

    当初李雄母亲罗氏,曾梦见两道彩虹从家门升向天空,其中一虹中断,而后生下李荡。后去井台打水,忽如睡着,又梦大蛇绕身,于是有孕,十四个月后方生李雄。

    罗氏于是常说:我两子如有先死者,其得活者必定大贵。

    最终李荡死于李雄之前,而李雄终得称帝。

    李雄性情宽厚,简省刑律法纪,极有声望。氐人苻成、隗文降而复叛,再又归降,李雄皆恕其罪,优待接纳,由此夷夏各族安定。

    当时海内大乱,而蜀地独安,归附者络驿不绝。

    李雄兴办学校,设置史官,听政处事之余手不释卷。公事少而劳役不常,百姓富庶殷实,闾门不关,劫盗不兴。有将领进献金宝得官,丞相杨褒谏阻,李雄逊谢。李雄曾因醉酒而推搡中书,杖打太官,杨褒复进言,李雄则戒酒。

    画外音:李雄作为一国之主,纳谏如流,在当时诸国之中实为罕见。但其治国少仪,官禄无差,排位无别,官民服饰皆一;行军无主,战不成列,胜不谦让,败不互援,攻城掠地常以掳获为先。此其失误之处,虽然皆系小过,但较武侯孔明治蜀之时,则差之远矣。

    李雄既死,群臣便依遗命拥扶李班即位,为其父举哀治丧。

    此后朝中政事,尽委于李寿、司徒何点及尚书令王瑰三人。

    李雄庶子李越当时出屯江阳,闻父亲已死,乃至成都奔丧,欲与其弟李期阴谋作乱。

    字幕:李期,字世运,成汉武帝李雄第四子。

    李期自幼聪慧好学,二十岁时既能作文,轻财好施,虚心纳才。初任建威将军,父李雄令诸子和宗室子弟各凭恩义聚众,诸子招士至多者不过数百,惟李期招至上千人。

    其所推荐人才,李雄亦多半任用,故此朝中长史、列署等官,有不少出自李期门下。

    李班之弟李玝暗中闻知李越回朝,勾结李期之事,急入宫密告其兄。

    李班:父亲过世,我兄回来奔丧,偶与其弟沟通,似无不可。

    李玝:帝王之家,不许私情。依弟之意,陛下可急遣李越返回阳江,休使其在成都久留;且宜封李期为梁州刺史,使其离京往镇,则庶无内变发生。

    李班听了,以父亲丧期未完,不忍心如此对待兄弟,于是说道:既是二人合谋,贤弟可代我引兵五万出屯涪城,则彼二人必不敢为变于都城。

    李玝见兄李班不肯采纳己谏,于是无奈,只得引五万兵出屯涪城而去。

    李越不乐大位落于李班之手,于是密入李期府宅,日夜谋划政变之事。

    李期犹然服念兄弟之情,不忍为乱。

    李越说道:川蜀之地本乃我家之天下,父王反嗣位于伯父之子李班,实不甘心。今我兄弟同心,何不合力除之以代?我虽为兄,但事成后愿推弟为主,弟以为如何?

    李期于是意决,说道:如此某有计矣。今先父丧期未完,待明日李班来殡宫哭灵,我兄弟二人可各领心腹二十人,身藏利刃,伏而杀之,而后取其大位,兄谓如何?

    李越沉吟道:此计虽善,只恐百官不服。

    李期笑道:此事易耳。只需使人诬告李班谋弑君父,自夺大位,我二人奉太后之诏杀之伐罪,其百官谁敢忤逆于我?

    李越抚掌称善,于是二人商议已定。

    次日平旦,李越、李期各领心腹家将二十余人,身藏利刃入于殡宫埋伏。

    不一时李班果至,将随从止于宫外,自行入内,望李雄灵柩拜哭于地。李越从帏后纵出,只一刀将李班砍翻在地,复一刀砍下头来。

    李班部从大惊,欲持刃入殿,被李期引部将阻住,大喝道:尔等不得无礼!李班谋弑我父,逆夺大位。我与兄李越奉太后密诏杀之,其余人等皆不知情,降则免罪。

    李班随从闻此,又见主公已死,再斗无益,于是各弃其兵,俱随宫人各散。

    李越即出前殿,召集文武百官道:李班欲速得大位,谋杀我父,我故杀之。我弟李期素有仁德于众,可登大位。诸公宜奉我弟为成都之主。有不愿从者,以李班为例!

    众官大惊,相对无言。

    李越既命家将,扶持李期登上帝座。

    李期让之再三,方上龙位坐定。李越率领群臣罗拜,山呼万岁。

    李期即位,乃改年号为玉恒元年,以兄李越为相国,加大将军;以叔祖李骧之子汉王李寿为大都督,皆录尚书事。

    朝中文武大臣见李期弑杀李班自立,皆都不服。

    李班舅父罗演与汉王李寿之相上官澹密谋,欲联合谋杀李期,复立李班之子。不料谋事不密因而败露,李期反杀罗演、上官澹,以及李班之母罗氏,并诛杀李班弟李都。

    李期又派从叔李寿引军至涪城,讨伐李都之弟李玝。

    李玝自知不敌,弃城东逃,引家眷部曲自巴郡下船,自长江顺流而下,至建康投降东晋。

    李期尽除李班一党,遂大封宗室,重设百官。立妻子阎氏为皇后,封李寿为汉王,任为梁州刺史、东羌校尉、中护军、录尚书事;封兄长李越为建宁王,命为相国、大将军、录尚书事。任命卫将军尹奉为右丞相、骠骑将军、尚书令,王瑰为司徒。

    李班一党既除,李期此时不复重视先父李雄各位旧臣,只宠任亲信尚书令景骞、尚书姚华、田褒数人。宫掖之内,则相信宦官许涪,国家刑狱政事,皆出于数名亲信之手。

    于是国家法纪紊乱,李雄所创大业开始衰落。

    景骞等人为排除异己,竟诬陷尚书仆射、武陵公李载谋反,致使李载被下狱而死。

    李期好大喜功,又派李寿攻陷汉中,驱逐东晋建威将军司马勋,设置守官,设防南郑。

    成汉兴兵犯边,攻陷汉中之事瞬时传至建康,达于东晋朝廷。

    此时乃东晋成康元年,成帝已行加冠之礼,总理朝政。当时闻说汉中失守,司马勋败回,于是聚会一众文武,商议对策。

    只因司徒王导病重,不堪朝会,成帝乃与群臣亲至司徒府,问政于王导。

    王导令排宴于内室,款待成帝及文武群臣。成帝登堂,以帝师之礼参拜王导及妻曹氏,王导夫妻坦然受礼。

    侍中孔坦见状不悦,私奏成帝:陛下初加元服,宜顾帝尊。今陛下春秋已长,圣敬日跻,宜博纳朝臣,咨询善道。王导虽为帝师,三朝元老,但自古以来,未闻有臣受君礼者也。

    成帝闻奏,暗暗点头,默然不语。

    此事却被王导得知,心甚厌恶,即于席前奏迁孔坦为廷尉。孔坦明知其意,即托疾辞职,还归府第,闭门不出。成帝亦无心问政,遂引百官还宫。

    太史令上奏:荧惑星守南斗经旬,恐不利于社稷之臣。

    王导谓将军陶回道:荧惑久犯南斗,乃是扬州分野。我当逊位,以厌天遣。

    陶回因王导亲爱谄臣桓景,于是趁机讽谏道:公今以明德作辅,与桓景如胶膝之固,虽使荧惑来犯,亦无所间焉。

    王导闻言深为羞愧,方知朝中众臣早对自己不满,已生群议讥嘲。于是只得稍稍疏远桓景,并使人访贤于野,辟太原王蒙为掾吏,玉述为中兵属。

    朝臣闻说征辟王述,不由惊骇,皆谓王导昏愦不明。

    字幕:王述,字怀祖,东海太守王承之子。

    王述年少丧父,承袭父爵蓝田侯,以孝奉母,安贫守约,不求闻名显达,故三十岁仍未知名,更有人说其痴愚。

    王导只以门弟高下之故,因而辟为中兵属。

    及与王述相见,王导别无所问,惟问:江东米价如何?

    王述张目结舌,不能作答。

    王导笑谓左右:我观王中兵不痴,人何言痴耶!

    后至聚会众僚,王导每至发言,满坐赞美,独王述正色道:人非尧舜,安能每事尽善?

    王导闻其此言,则改容谢道:王怀祖清高尊贵,简朴刚正,不弱父祖。

    字幕:王蒙,字仲祖。

    王蒙善隶书,美姿容,尝揽镜自照,称其父名道:王文开何能,竟生如此佳儿耶!

    因家中贫寒,冠帽破败,于是自入市场估售。帽店主人老妪爱其貌美,赠以新帽,不取其价,时人皆谓老妪通达识人。

    王导因闻王述及王蒙二子之名,故使人征辟为属。

    是年四月,赵王石虎亲领六军及百官南游以示兵威,临江而还。有十数游骑至于历阳,巡哨报知太守,说有胡骑自北而来。

    历阳太守袁耽大惊,以为石虎必来寇犯,于是遣使至建康上表:今有石虎军至于江北,不论其兵力多少,宜速发兵来救。

    此表一上,举朝震惧。成帝即加封司徒王导为大司马,都督征讨诸军事,令其征调全国兵马,备拒赵军来袭。来日,成帝亲自观兵于广莫门。

    王导奉旨,分派诸将去救历阳,又分兵前去驻守慈湖、牛渚等各处要津。郗鉴闻知,亦使广陵相陈光引兵五千,前来入卫朝廷。

    后闻赵骑极少,且已去了,成帝方大松一口长气,解除戒严,王导亦解大司马之职。

    朝中百官愤怒,奏请诏责历阳太守袁耽妄奏军情之罪,将其免官,罢为庶民。

    石虎南游北归,遂于当年九月迁都于邺城。

    同年,代王拓跋纥那逃入宇文部,招集流散部众五万人,归国争位。拓跋翳槐闻之,不敢当其锋锐,乃引部众奔至赵国,来投石虎。(本集完)

第三十二集 燕赵交兵

    河套之地,大漠苍苍。

    拓跋纥那复占朔方之地,再称代王。

    前凉建兴二十三年,十二月。

    前凉主张骏发兵伐龟兹、鄯善,西域诸国皆降,于是分置沙、河两州。遂乘前赵兵败,复称晋朝大将军、凉州牧,在其地置高昌郡。后又收复河南之地,置武街、石门、候和、漒川、甘松五屯护军,向东直与后赵接壤,版图大展。

    此后仍然称臣于晋,以仇池为通道,每岁与建康通使不绝。

    前凉由是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焉耆、于阗等西域诸城邦竞派使者贡物结好。凉州自张轨以来军无宁岁,此时境内渐安,刑清国富。

    张骏遂有兼并秦、雍二州之志,于是遣使持表,上疏晋成帝:今石勒、李雄相继而死,石虎、李期继之为逆,境内先老消落,后生不识故国;四海对晋室慕恋之心,亦日远日忘矣。愿乞王师泛舟江沔,首尾齐举,臣应王师于河西,则大业获以大兴,望陛下照准施行!

    奏表至于建康,成帝与群臣议论,良久未果。

    江南世族安于江南烟雨,岂知塞外黄沙?乃皆不欲北征,齐道不可。

    王导等江北侨族亦安于江南歌舞升平,丧其复国之志,于是终侵其事,并无下文。

    二月,成帝立杜预孙女杜氏为皇后,临轩遣使,备六礼迎之。群臣毕贺,成帝大宴文武,并敕天下。

    廷尉孔坦赴宴归府不久,患疾病笃。庾冰前往探视,坐于榻前流涕。

    孔坦扶病而起,慨然说道:大丈夫将终,不问以济国安民之术,乃为儿女相哭,何耶!

    庾冰:因见使君病重,故未敢轻触国事。但问使君百年之后,中原可得恢复否?朝中诸臣之中谁可为将?

    孔坦:石勒、李雄虽死,余党更为豪强,东西二京急未可得。莫若劝陛下爱民养兵,分屯险要,屯田讲武。待十年之后,则可议北伐。

    庾冰再拜谢道:承公金石之论,某当铭刻肺腹。

    于是辞去。当夜,孔坦长叹数声而卒。

    咸康三年五月,晋成帝以王导升任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更任王导为丞相,罢司徒之职。

    王导所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人多不奉公守法,王导不问,朝中大臣皆以其为患。

    庾亮时镇武昌,闻知此事,欲引兵入朝,逼迫成帝罢黜王导,先使人寄书于郗鉴。

    其书略云:当今主上自幼冲以至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为控,读书无从得受章句,顾问未尝得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其不可,况王导今欲愚其主哉!今天子春秋既盛,王导不稽首归政于主,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益之士,不亦惑乎!公与下官并荷先帝托负之重,大奸不扫,则何以见先帝于地下耶!

    郗鉴得书,便知庾亮有起兵废除王导之意,急使人遗书劝止道:公欲率众废黜王导,某以为切切不可。何也?昔王敦入讨刘隗,天下皆以其为谋反;苏峻亦乃嫉以公事,却终落反叛之名,身死名裂。此二人下场乃公亲见,并非古之远闻。王导老朽,行将不久于人世,公且罢之,则天下之幸,朝廷之幸,亦明公个人之幸也!

    庾亮虽得其书,犹有不肯干休之意,于是不作回复。

    郗鉴见庚亮不回复己书,知其未肯罢休,遂急至丞相府中来见王导,劝其早为之备。

    王导说道:某与元规休戚与共,悠悠之谈,宜绝于智者之口。果如公言,某便角巾还第可也,又何必防备!

    郗鉴赞叹而归,于是将王导不防之意复又告知庾亮。

    庾亮犹豫不决,心腹部将孙盛劝道:主公常有世外胸襟,今岂肯为凡人之事,而耿耿于怀耶!公欲除王导,而丞相明知其事却不为防备之举,此必有奸佞之徒欲图离间,为王公识破耳。公若必要起兵,则中离间者之计矣。

    庾亮闻言大悟,于是乃止。

    咸康五年秋,不出郗鉴预料,丞相王导病薨,诏谥始兴文献公。

    王导掌政之东晋时期,门第风气极盛。国子祭酒袁环、太常冯怀上疏,以为江左寝安日久,请兴办学校,令士家子弟入学。

    成帝从之,于是立太学于建康、会稽等地,征集生徒。

    当时朝中有三品官家祝氏,为巩固家族地位,攀附权贵,便将独生爱女祝英台许配马氏太守。因担心女儿嫁于豪门后失礼于人,遂令其女扮男装,到书院进补学问。

    因书院中皆为男子,祝氏夫人拜托院长夫人,请对爱女特别关照。

    其后祝英台女扮男妆之事传出,朝野引为笑谈。其后以至于民间引为奇事,遂有乡野文人因其事而大加改篡,便成《梁山伯与祝英台》戏文,传之后世而为不朽之文。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辽东。

    晋咸康三年,慕容鲜卑国主慕容皝因弟慕容仁称辽东公,于是自称燕王,以龙城为国都,招徕中原地区汉族流民,组织屯田垦荒。

    渐因国力强盛,遂欲征伐叛弟慕容仁,便聚群臣商议。

    司马高翔奏道:慕容仁叛弃君亲,民神共怒。我辽东之海,自古以来未尝结冻,但自慕容仁背叛以来,冰冻者再三。此乃上天示警于我,宜乘冰冻速趋袭之,大王讨之可也。

    慕容皝闻言大喜:卿言正合孤意。

    于是亲自将兵五万,从昌黎之东践冰而进,凡三百余里。前至历林口,于是舍弃辎重,轻兵直趋平郭,离城七里屯下营寨。

    平郭骑候巡哨,陡见大兵犹如天降,不由大惊,急驰入平阳城,报与辽东公。

    慕容仁闻报,急忙整军出击,被慕容皝派大将高翔伏兵于路,以诈败诱军之计围之。

    慕容仁三战三挫,不能突围,最终力尽被擒。

    慕容皝驱兵入城,先收慕容仁一众党羽,皆命斩首;又赐毒药,命慕容仁自裁。

    慕容仁怒而且悔,抑药而死。慕容皝遂留兵驻守,自引军还国。

    其后不久,晋成帝咸康四年,前燕同鲜卑段部、宇文部交战,破灭段部。其后复又吞并宇文部,控制西拉木伦河及老哈河流域,并设昌黎郡。此乃后话,于此表过。

    建武三年,后赵王石虎欲称皇帝。因穿戴衮冕揽镜自照,居然只见己身,不见其首。

    石虎恐慌异常,于是不敢称帝。

    左校令成公段曾制作庭燎盘进献,便似商纣王时之炮烙,可用以活炙生人。石虎试而大悦,以为极品。

    因群臣前后五百余人奏请赵王宜上尊号,石虎都令以庭燎油灌下盘,致死于盘上者二十余人。石虎其后却又恶之,于是腰斩献盘者成公段。

    是年正月,石虎在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余人拥赞下,依殷、周之制,自称大赵天王,致祭于邺城南郊,宣布即大赵天王位。

    于是下诏,册立郑氏为天王后,太子石邃为天王太子。其余诸子为王者均降为郡公,宗室为王者降为县侯,文武百官,各有封署。

    石虎既为天王,遂大兴土木,作太武殿于襄国,又作东、西二宫于邺城。皆砌以文石,以漆灌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穷极伎巧。

    宫内选士民之女充之,服珠玉被绮罗者至万余人。教宫人占星云气、弓马步射。又命以女骑千人为卤薄,皆著紫纶巾,蜀锦裤,执羽仪,鸣鼓吹打,游宴自随。

    时遇境内大旱,粟米二斗值金一斤,百姓骚然。

    石虎不惜民力,用兵不息,百役俱兴。又徙洛阳钟鼎、九龙、翁仲、铜驼、飞廉,至于邺城。又于邺南投石于河,以作飞桥,工费数千万亿,竟不能成。

    时有白虹出自太社凤阳门,石虎大惊,以为天示儆戒,乃下令百官上疏言事切谏。

    虽有诏命,但满朝无人敢上奏疏,因惧天王一言不合,便将自己做成烤肉吃下肚去。

    太子石邃乳名阿铁,素来骁勇善战。石虎深宠爱之,常谓群臣:只因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孤得有今日。倘是如朕,焉有杀阿铁之理哉?

    群臣每闻,皆默然无语,未知如何奏对。

    石邃恃宠而骄,总领百官之后,愈加酒色过度,骄纵无道,荒淫残忍胜过其父。最好妆饰美女之后斩其首级,冼净血迹置于盘上,与宾客传观;又烹美女之肉,强令宾客共食。

    有时去田猎游乐,鼓乐齐鸣返宫;有时夜至宫臣家中,奸淫其家妻妾。

    宫内有姿色尼姑,石邃与其交欢淫乱后杀之,与牛羊肉混而煮之,赏赐左右共食,欲使其知人肉滋味。

    太子同胞兄弟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皆受父亲石虎宠爱,石邃则恨如仇敌。

    石虎沉溺于酒色及宫内游逸,刑法失其常度,且喜怒无常。

    石邃有事禀于其父,石虎怒道:此等小事,何值禀报!

    有时如果不报,石虎又怒道:似此等要事,因何不报!

    虽对石邃宠爱有加,但亦谴责斥骂、鞭打杖击,一月之中发生多次。

    石邃忿恨不已,私对中庶子李颜等人说道:我欲为匈奴冒顿之事,卿等肯从我否?

    李颜等人伏地叩头,不敢回答。

    建武三年七月,炎炎酷夏。

    石邃称病,不理政事,秘带宫内大臣、文武官员五百多人,骑马到李颜别宅饮酒。席间趁着酒意,对众人说道:我欲杀死河间公石宣,有胆敢不从者,立即斩首!

    众人闻此,只得唯唯。

    石邃引酒大醉,离席而起,引众直趋冀州。出行数里,就马背上扭头往后看时,却见从者了了,众人早已四下逃散。

    李颜跪地叩头,极力谏止:殿下非要去杀河间公,则无疑是自投罗网也。

    石邃见无人响应随从,这才听从劝谏,昏昏然返回。石邃母郑樱桃闻说此事,私遣左右责问儿子,石邃非但不认,反而怒杀母使。

    石虎闻说太子抱病,欲去东宫亲自探视。

    国师佛图澄道:陛下不宜前往东宫。

    石虎问其缘故,佛图澄不答。

    石虎返回宫中,令亲侍女尚书代己前往东宫察看。

    石邃闻报宫中有人前来探病,以为是父王亲至,于是待来人进屋,乘势拔剑刺击。女尚书带伤逃回宫中,报于天王,说太子如此,果欲弑君。

    石虎发怒,遂拘捕李颜等人诘问。

    李颜述说事情原委,石虎便杀死李颜等三十多人,将石邃幽禁在东宫。不久又赦免其罪,在太武东堂召见,准备训斥一顿,就此作罢。

    石邃虽然奉旨入宫朝见,但见父面并不谢罪,顷刻便转身离去。

    石虎让人追上太子,责问道:太子见过陛下,理应再去朝见皇后,怎可急速离宫而去?

    石邃闻声不答,头也不回,径直出宫而去。

    石虎勃然大怒,即命废黜石邃为庶人。当夜越思越怒,遂杀石邃及太子妃张氏,并其男女二十六人,同棺合葬一坑。

    又杀石邃宫臣中同党二百多人,废黜石邃母郑樱桃为东海太妃。

    事毕,石虎立次子石宣为东宫太子,石宣生母杜昭仪亦升为天王皇后。

    自此之后,石虎诸人不信,致于疑神疑鬼,左右皆为寇仇。

    镜头转换,按下赵国,再说辽西燕国。

    东晋成帝咸康二年,辽东段辽派部将李咏夜袭武兴,遇雨撤回。辽西都尉张萌冒雨追击,擒获李咏而归。

    段兰拥兵数万屯于曲水亭,欲攻打柳城,宇文逸豆归入侵安晋,以为段兰声援。

    慕容皝率五万步骑迎击,屯于柳城,段兰、宇文逸豆归闻风而逃。慕容皝派封弈引轻骑追击,缴获其军中资粮,二十余天后返回。

    慕容皝对诸将说道:彼无功而归,必会再次前来,我应在柳城左右设下伏兵候之。

    言罢,遂派封弈率领骑兵,潜伏在马儿山各条道路。

    不久段辽骑兵果然来到,封弈两路夹击,大获全胜,斩杀对方将领荣保。慕容皝复遣世子慕容儁,讨伐段辽诸处城堡,复派封弈攻打宇文别部,皆大胜而返。

    慕容皝大胜段部,于咸康三年迁至昌黎郡,树立求谏木柱,以广开直言之路。

    三月,在乙连城以东修筑好城,派折冲将军兰勃防守,以对乙连城造成威胁。又在曲水筑城,作为兰勃后援。

    乙连城遭逢严重饥荒,段辽用车向乙连城运粮,被兰勃伏击拦劫,尽得其粮草以归。

    六月,段辽派从弟扬威将军屈云率精锐骑兵,乘夜偷袭慕容皝之子慕容遵于兴国城,与慕容遵在五官水上激战。屈云战败,被慕容遵斩首,尽俘其众。

    十月,慕容皝接受镇军左长史封奕建议,即燕王之位,定都龙城,史称前燕。

    于是备置群司,以封奕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王寓为太仆,李洪为大理,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

    追尊慕容廆为武宣王,册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以慕容儁为王太子。

    燕王慕容皝升殿,问于群臣:我欲伐段氏,一统两辽之地,公等可有何高见?

    国相封奕出班奏道:古之善战者,莫过于借刀杀人,不费己力。彼段氏屡侵赵国边境,赵天王石虎必然恶之。大王不妨行韬晦之计,暂时屈己藏锋,称藩臣于赵国,然后使人乞师以讨段辽,则赵王必然听从,发兵来助;大王再以兵应之,则破辽必矣。

    慕容皝然之,遂修书遣使,称藩于赵。

    赵天王石虎大悦,厚加抚慰来使,约期明年大举攻辽。

    便在此时,有人入报:仇池国主杨难敌病故,众臣立其长子杨毅为仇池之主。杨难敌族兄杨初弑杀侄子杨毅,引其部众来投大王,见在城外候命。

    天王石虎愈加喜欢,亦纳其降,约为盟国。

    建武四年,春正月。赵天王石虎话符前言,应燕王慕容皝之约,欲攻段辽。

    于是下令:兵分两路而进。使桃豹引领水军十万,西出漂渝津北上;支雄将步兵十万为前锋,从陆路北进,夹攻辽东。另发信使,约会燕王。

    燕王慕容皝闻报赵王起兵,亦起雄兵五万,攻掠令支城之北。

    段辽闻慕容皝兵来,急召集诸将商议,准备以兵对兵,正面迎击燕国之军。

    慕容翰当时在侧,急谏止道:今赵兵自南而来,此为大敌,明公当并力御之。而欲舍南攻北,若是万一失利,则何以再御南敌?

    段辽闻言沉吟,未及答言。

    殿中一将越班而出,正是段兰,对慕容翰怒道:我前番为卿所误,以成今日之患。今必欲先伐慕容皝,不复中卿之计矣。

    言讫,乃请令而出,引兵北向,追击慕容皝军。

    不料慕容皝早就料着,设伏于林密之处,以逸待劳,大败段兰,并掠五千户以归。

    段兰逃回,向段辽请罪道:悔不听慕容翰之言,以致此败。

    段辽未及发话,门官报入:赵天王石虎兵进金台,与支雄军长驱直入蓟州。我渔阳、上谷、代郡守将皆降,石虎直取辽东四十余城。只有北平相阳裕不降赵国,率部曲数千家登燕山以自防守。石虎引兵直过燕山,来攻令支城矣。

    段辽闻报大惊,至此不敢复战,只得下令弃了令支,逃奔密云山中。

    临行之时,段辽拉住慕容翰之手,泣道:我未纳公之计策,自取败亡,宜也。某固是咎由自取,复使公丧失安身之所,为此深感惭愧。

    慕容翰无话可说,惟有与其泣别,乘乱奔走,往投宇文鲜卑而去。

    于是石虎引兵进入令支,徙其民二万余户于司、雍、兖、豫四州之地。拣其辽国中士大夫有才行者,皆加以擢升叙用。分定署守,振旅还都。

    其后辽东各署城,皆被慕容皝取而代之,成为燕国领地。自此前燕尽得辽东、辽西之地,威势大增,隐然可与后赵抗衡。

    石虎回师邺城,坐犹未定,哨马来报:我军方退,燕军便至,尽得两辽之地。

    石虎闻报大怒,击案骂道:我进入令支之时,慕容皝不来会师;待我回师之后,其又自专两辽巨利。若不杀之,此恨难消!

    于是再聚甲士,命赵览为左将军,侯招为右将军,遣使四方征募,得民夷二十万人,分为两路进兵,前来攻打辽东。

    赵军声势大震,旬日之间,辽东诸郡县反燕而应赵者凡三十六城。因此赵军兵不血刃,直抵大棘城下屯扎,分兵四面围攻。

    慕容皝由此大惊且悔,明知不敌,便欲弃城,逃往东胡避之。

    遂吩咐己子慕容恪道:你且带领家眷出城先走,为父断后而行。

    慕容恪应诺,出外整军,准备起行。

    慕容皝急步出得府门,命令部下备马过来。侍从答应一声,自后面牵过一匹神驹,全身赭白,面有奇相,可奔驰千里不疲,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白马牵至,慕容皝接过丝缰,便欲扳鞍认镫而上。其马跟随慕容皝日久,向来温驯,但此时见主人揽缰,却忽然踢跳悲鸣,不许近身。

    慕容皝奇道:此马见异于先朝,孤尝仗其屡脱大难。今不令孤骑乘,莫非是先君之意,不欲我弃城而走耶?

    一时怔忡不定,心意难决。

    将军慕容根急出府门,拦马谏道:今赵军兵临城下,乃千钧一发之际也。虽彼强我弱,赖有坚城以御,全军士气不散。今大王若一举足,奔走之气势遂成,三军不可复振矣。若固守坚城,则其势百倍,事至不济之时,亦不失于走。奈何望风而逃,为必亡之君耶!

    慕容皝见宝马不行,复闻慕容根切谏,拔剑慨然道:孤方欲夺取天下,奈何便走?

    遂令将神驹牵走,率众登城。眼见敌军大至,便如蚁聚。

    玄允太守刘佩时在燕王身侧,施礼奏道:今满城士民安危,系于大王一人。大王当激励将士,振奋三军。臣请出城击之,挫敌锐气,以安众军之心。

    慕容皝:壮哉,真将军也。我与你七百敢死勇士,愿公旗开得胜。

    刘佩应诺,下城上马,点齐七百勇士,打开城门,冲向敌阵。

    七百勇士因存必死之心,所向披靡,顷刻斩获二百余人而还,己方仅折数骑。城中齐呼万岁,士气百倍。

    刘佩等诸将由此据城苦战,坚持十余日,勇气不减。赵兵终不能克城,粮尽而退。因是逼城扎营,不敢一时尽退,乃先撤外围,次递拔寨。

    慕容皝在城上见赵军外围退去,以手加额:此必是先父有灵,今使我成此大功也!

    于是唤过慕容恪,嘱令:敌军退去,天助我破赵之时。你引两千精骑火速进击,休作他顾。国家安危,在此一举;若此战不能获捷,待其粮草到时,我等死无噍类矣。

    慕容恪领命,遂领二千骑兵,趁凌晨敌军不备开门出城,攻击赵军尚未退却诸营。

    石虎诸军正在酣睡之中,忽听马蹄声震,号角悲鸣,犹如天崩地裂,不由惊恐混乱,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而逃。

    慕容恪乘胜追击百里,斩杀俘获三万余人。于是修筑凡城,布设防守而还。

    赵兵诸路大军皆溃,惟游击将军石瞻所部独全,未损一兵一卒,缓缓退归邺城。

    字幕:石瞻,本名冉闵,魏郡内黄人。因其父冉良为石虎养子,故此以石为姓。

    镜头闪回,叙述冉闵来历。

    冉闵之父冉良字弘武,原系陈午部将。当初后赵帝石勒击败陈午,冉良便被俘获。当时冉良年方十二岁,石勒深为喜爱,便命石虎收为养子,改其名为石瞻。

    石瞻勇猛多力,攻战无敌,历任左积射将军,封西华侯。石虎见其果断敏锐,且又所向无敌,于是极为宠爱,待如亲生诸孙。

    石瞻成年后身高八尺,骁勇善战,又多计谋,授任游击将军,改封修成侯。

    闪回结束。此番昌黎之战赵军大败,惟冉闵不损一人一骑,全军未遭创伤而还,由此威名大显,被诸将比于蜀汉虎将赵云。

    石虎回至邺城,检点此次败兵之因,复叙有功之将。

    遂任命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因功授任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为西平郡公。义子石瞻全军而返,除予重赏之外,许复本名冉闵。

    众将谢恩,当即散帐。

    冉闵见众人皆出,私谓石虎道:蒲洪才智杰出,得将士拼死效力,其诸子又皆有非凡才能,且拥强兵五万,驻屯于都城近处,实乃国之后患。陛下应秘密除之,以安国家。

    石虎不悦道:我正倚仗其父子,欲攻取吴蜀之地,一统天下,奈何要杀之耶!

    于是不纳冉闵之谏,反给蒲洪待遇愈加优厚。

    有人将冉闵之言告知蒲洪,蒲洪由此深恨冉闵,并且加意防备。

    却说慕容皝与赵军大战获胜,乃自整兵讨伐背叛各城,皆攻破之,诛杀甚众。

    石虎闻报,重新布局以应:先遣部将曹伏将青州之众远赴海岛,运粮三十万斛给之;又派船三百只运谷米至高句丽,使部将王典率众万余人屯田海滨;更令青州造船千艘,谋复击燕,以报前番昌黎大败之仇。

    此时段辽被困于密云山中,派使者到邺城向石虎诈称投降,请求接应,共击慕容皝。

    石虎信以为实,派部将麻秋率众迎接段辽。不料被慕容恪在密云山埋伏七千精锐骑兵,布阵以待,大败麻秋援军,擒获赵司马阳裕、鲜于亮,并挟段辽及其部众以归。

    慕容皝见到段辽,不由笑道:公今日尚有何说?

    段辽到此地步,为求活命,只得卑躬屈膝,向前燕主乞求投降。

    至此段部鲜卑辽西公国覆灭,不复存在。

    段辽投降之后,次年意图谋反,失败被杀。

    赵天王石虎欲报昌黎之恨未成,又被燕国大败麻秋之兵,不由大怒,便令造船练兵,欲从海上北伐,与燕国决战。

    却逢冀州八郡大遭蝗灾,颗粒无收,税赋不入,无力以给军饷。

    司隶奏请坐罪各州郡守宰,石虎说道:此天灾也,乃朕失政所致,而欲委咎于守宰,岂罪己之意耶!司隶不进正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无辜,可以白衣领职,勿受官禄。

    司隶听罢,满面羞惭而退。

    慕容皝尽得辽东,遣使报捷建康,晋成帝遂遣使封其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

    其后不久,捷报复至:前军帅慕容评在辽西大败石虎部将石成,斩杀呼延晃、张支,劫掠一千余户而归。

    前燕至此国力大盛,隐然具备与后赵决死一战之能。

    石虎闻报石成再败,命其攻打凡城,将功赎罪。石成攻打凡城未克,进兵攻陷广城。

    慕容皝再派长史刘翔向建康献捷,兼求假燕王玺绶,请朝廷出兵平定中原。

    东晋朝廷议论,未肯许慕容皝称王。

    慕容皝得知庾冰及庾翼分掌朝廷中枢,于是上书,要成帝休要轻信外戚;又复写信给庾冰,责其掌握朝权,却未能为国雪耻,只知安枕逍遥,雅谈卒岁。

    庾冰既知慕容皝上表讽谏天子在前,复见私书直面讥刺自己于后,于是恐惧,自知以其道远,不能控制慕容皝,只得奏请成帝,敕封慕容皝为王。

    成帝准奏,遣使复至辽西,封慕容皝为燕王,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兼领大单于称号,其余官职如故;又分封其部下功臣百余人,爵位有差。

    慕容皝拜受晋成帝玺绶毕,便欲进攻后赵,图霸中原。

    遂对诸将说道:赵王石虎自谓乐安诸城防守严密,城之南北必不设防,我若出其不意,间道出击,冀北之地则可据而有之。

    于是率二万精骑,兵出蠮螉钟,长驱至蓟城,渡武遂津,进入高阳。

    燕师所过之处,一路焚烧劫掠,迁徙幽、冀三万余户以归。

    慕容皝又派阳裕、唐柱等修筑龙城,建造宫庙,改柳城为龙城县。又出兵东伐高句丽,高句丽王高钊请为藩国,并遣其世子朝拜慕容皝,两国就此罢兵结盟。

    镜头转换,按下燕王慕容皝,复说建威将军慕容翰。

    慕容翰投奔宇文逸豆归,自谓一贯以威武名扬四方,却终未保全身家,反致寄人篱下,不由郁郁寡欢。

    宇文逸豆归亦颇妒忌慕容翰才能、名望,时刻怀有相害之意。

    慕容翰便佯装癫狂,终日酣饮,披头散发长歌短呼,以为韬晦。宇文逸豆归因信其疯癫而不加防备,故得以自由周游,以至将辽北山川地形,攻战要路,无不熟悉于心。

    慕容皝并未忘记慕容翰,暗派商人王车往至宇文部,暗中观察慕容翰,察其心意。

    慕容翰见到王车后默默无言,知其乃是燕王密使,只顾抚拍己胸而已。

    王车回至棘城,将此情形归报燕王。

    慕容皝不由泪下:当初并非叛乱,是因心有猜忌方才出逃,以手拍胸者,此是心怀故国,欲归我之意也。卿可再去宇文部落,接其归来。

    王车:喏,臣来日一早便行。

    慕容皝:我知慕容翰能拉三石硬弓,箭身尤为长大。故特为其制造称手弓箭,你可随车带去,埋在路旁,做以记认,悄悄告知慕容翰。

    王车应诺,告辞还家,次日便即起行。将至宇文部汗帐十余里处,就车上拿出硬弓长箭,埋在路旁一棵大树之下,并拔出解手刀,在树上做好记认,这才驱车进入宇文部落。

    慕容翰见到王车,得知燕王相迎之意,于是意决,寻机偷出宇文逸豆归所乘名马,携同二子逃出都城。复依王车所说,至路边取出弓箭,上马逃归。

    宇文逸豆归闻说心爱宝马被慕容翰窃走,不由大怒,即派骁骑百余,在后追赶。

    慕容翰父子一马三跨,逃之不快,终被骁骑追及。

    众骑欲上前围攻,慕容翰大声喝道:某客居他国,今欲回乡,既已上马,绝无回头之理。我虽佯装痴呆,以往技艺并未失去。尔等休要逼我,自寻死路。

    追骑哪肯信他,径直奔驰而来。

    慕容翰引弓搭箭,对准追骑,叫道:某久居贵国,心存依恋之情,不欲射杀尔等,让人说我不义。尔等可于百步之外竖刀于地,看我神箭。某若一发便中,尔等便可返回复命,休要枉自送死;若射不中时,某父子束手就缚可也。

    追骑不信,果解佩刀插之于地,看其是否果然能中。

    慕容翰见有百二十余步,觑得真切,当下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好神射!只一松手,射出一箭,正中刀环,其刀仆地。

    追骑无不大惊,以为神助,遂四散逃走,不敢来追。

    慕容翰带二子逃归棘城,来见燕王,哭拜于地。慕容皝大为喜悦,礼遇优厚。

    咸康八年十月,慕容皝迁都龙城。因与高句丽相邻,由此视为心腹之患。

    慕容翰奏道:臣观陛下似有隐忧。是忧宇文部与后赵之前后威压乎?

    慕容皝:宇文与后赵虽强,乃是远虑;高句丽近在咫尺,却是近忧。

    慕容翰:宇文部强盛日久,屡为国家忧患;但宇文逸豆归篡权夺国,群情不附。兼其见识平庸昏昧,所用将帅无能,国无防卫,军无组织。其虽依附强羯,但声威实力远不可及,无助于救援,今若攻之,定获胜算。但高句丽近在咫尺,常怀窥探之心,故必乘虚而入,袭我不备。臣观高句丽力弱,可一战而胜;宇文部乃自守之贼,定不会趋远以救敌国,与我争利。陛下攻取高句丽后,回兵再取宇文部,则易如反掌。彼二国平,我便可尽得东海之利,国富兵强,再无后顾之忧,图谋中原必矣。

    慕容皝闻言大喜,遂纳慕容翰之计,决意出兵,准备进攻高句丽。

    当时通住高句丽道路有二,北道地形平阔,南道地势险狭,诸将皆欲行军北道。

    慕容翰奏于燕王:诸将之情,亦高句丽之意也。其据常情忖度,必谓我军会走北道,防备亦必重北而轻南。大王应率精兵由南道攻击,出其不意,则高句丽都城丸都唾手可得。另遣偏师由北道进发,即使遭挫,但其腹心已溃,四肢便无能为力矣。

    慕容皝深以为然,复听从之。遂亲领四万精锐从南道进发,命慕容翰与其子慕容霸为先锋;另遣长史王寓领兵一万五千由北道进发,两路征讨高句丽。

    高句丽国王高钊闻燕王来伐,立即调兵遣将,安排迎敌。

    果然不出慕容翰所料,遣弟高武率精兵五万在北道迎战,自领羸弱士兵防备南道。

    慕容翰等人率先到达,与高钊交战;慕容皝复引大军,陆续赶来。左常侍鲜于亮独引数名骑兵,先行冲击高句丽战阵,所到之处无不披靡,高句丽军阵势大乱。

    前燕军乘势攻击,高钊由此大败,溃不成军。燕将左长史韩寿奋勇上前,斩杀高句丽将领阿佛和度加。各路诸将乘胜追袭,乘势攻入丸都。(本集完)

第三十三集 拓跋复国

    燕军攻入丸都,高钊弃城单骑而逃。

    燕国轻车将军慕容舆泥直入高句丽王宫,捕获高钊母亲周氏及其妻子以归。

    燕军于南路大胜,战报传来,王寓等人却在北道遭败。

    慕容皝得报,于是不再穷追,派出使者,传达招安招书。

    高钊不理,深藏而不出。

    慕容皝遂纳韩寿之计,发掘高钊父高乙弗利陵墓,收缴府库中历代积累财宝,掳获民众五万多人,焚毁高句丽王宫,毁坏丸都城郭,以归故国。

    建元元年二月,高钊穷途末路,只得遣使赍表,向前燕称臣。

    宇文逸豆归派丞相莫浅浑率兵进攻前燕,众将争欲迎击,慕容皝不许。莫浅浑以为慕容皝畏惧,遂酣饮纵猎,不再设防。

    慕容皝命慕容翰趁机出兵攻击,莫浅浑大败,仅以身幸免,部众全被慕容翰俘获。

    莫浅浑大军既已覆没,慕容皝对诸将道:此机千载难逢。我须趁热打铁,殄灭宇文。

    遂亲自带兵攻打宇文逸豆归,命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又分别令慕容军、慕容恪、慕容垂及折冲将军慕容舆根为合后,军分三路,同时进发。

    宇文逸豆归闻燕王举倾国之兵来伐,派南罗城主涉夜干率引精兵迎战。

    慕容皝闻知,遣使持节急入前锋营中,告诉慕容翰:孤闻涉夜干勇冠三军,乃宇文部第一猛将,将军应稍稍避让,休与其当面拼战。

    慕容翰修表令来使带回,向燕王说道:宇文逸豆归尽数出动国内精兵,交付给涉夜干统领,则胜败在此一战。涉夜干素有勇悍之名,为其全国将士仰仗之。虽有虚名,其实容易对付,不应避让。我若战败涉夜干,则其国余部将不战自溃矣。

    于是召集慕容军、慕容恪、慕容垂等诸将商议,定下计策,挥军鼓勇前进接战。

    两军对圆,慕容翰亲自出马冲击敌阵。涉夜干出阵应敌,战至酣处,慕容垂等忽从侧翼截击。宇文部军出其不意,于是大溃,四散奔逃。

    慕容翰紧追不舍,亲于乱军中左寻右找,终于斩杀涉夜干,取其首级以归。

    宇文部士卒见涉夜干被杀,果然不战自溃。燕军乘胜追击,攻克宇文部都城紫蒙川。

    宇文逸豆归率数十骑逃跑,死于漠北,宇文部由此离散灭亡。

    慕容皝尽数收缴宇文部畜产物资,迁徙宇文部五千多个村落到昌黎,开辟国土一千多里。又将涉夜干原居城镇改名为威德城,令弟慕容彪引本部兵戍守,然后班师回国。

    慕容翰虽获大胜,但因亲冒矢石奋进,便被乱箭射伤,回国后便长期卧床养伤。

    其后伤情逐渐痊愈,享不得清闲,遂在府中后院中练习弓马,尝试骑射。

    有人向燕王告发:慕容翰假称有病,却私下练习骑乘,必欲造反作乱。

    慕容皝虽仰仗慕容翰勇略,但心中终究忌惮,于是趁机下令赐死慕容翰。

    慕容翰忽奉此诏,仰天叹道:某当初负罪出逃又返,今死已迟。羯寇占据中原,某不自量力,尚欲为国荡平宇内,反为奸贼所谮。大志未酬,死亦留憾。此天意也,复有何辞!

    于是不向燕王上表辩解,仰饮毒药而死。可叹一员猛将,死于君王猜忌。

    慕容皝闻说慕容翰已死,不免亦为叹息。此后便以入主中原,图谋霸权为愿,不断攻城掠地。又注重农桑,发展经济,下令流民屯田,并轻徭薄赋,使农民得以休养生息。除此之外,还将其父在世时所建东庠扩大,鼓励王公大臣子弟念书并择优录用。

    短短十几年时间,前燕经济因此得到长足发展,以致雄霸漠北,马踏燕山。

    镜头转换,按下东北,再说西南。

    成汉主李期自弑亲侄李班自立,渐渐骄虐日甚。其后不久,李雄之子李霸、李保先后无病而死,朝野有识之士皆谓是被李期毒杀,于是成汉大臣心怀恐惧,人人不能心安。

    李期又多诛杀大臣,凡劝谏者皆被定罪,于是人人钳口,只想苟且免祸,不敢再言。李期又忌汉王李寿威名,乃命驱出成都,使其出屯涪城。

    字幕:李寿,字武考,李骧之子,成武帝李雄从弟。

    李寿时刻恐惧不能自免,欲离朝廷戎边自保。此时既得帝诏出屯涪城,于是适逢其欲,欣然奉旨,装束即行。惶惶如脱笼之鸟,忙忙如漏网之鱼。

    李期见李寿离朝而去,犹如拔除背上芒刺。遂毒死李寿养弟安北将军李攸,并和李越、景骞、田褒、姚华商议袭击李寿,便多次派中常侍许涪前到涪城,察看动静。

    李寿见虽离成都亦不得安宁,于是深以为忧,乃问长史任调:先帝临终之时托孤于我,谓李期不能嗣国,故以李班入东宫为嗣。今李期弑李班以代,骄虐残杀,果应先帝之言。我欲废此残忍之主,另立贤王,或自取代之,公谓若何?

    任调:李期逆父弑主,明公若兴义兵讨之,则天下皆应,又何必犹疑?

    李寿:只恐谋事不成,反招其咎。

    任调:既如此,可使善卜者占之,以问吉凶。

    李寿深以为然,于是请卜者筮之,得乾卦。

    卜者说道:将军主有数年天子之分,但恐后嗣不继。

    李寿听罢,且喜且惊,怔忡不定。

    任调:如有天子之分,一日足够,而况数年乎?至若后嗣,秦始皇亦不能预知也。

    李寿于是意决,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真上策也。

    时闻巴西人龚壮甚有贤名,于是以礼聘之,使为筹划大计。龚壮字子玮,父叔皆为李特所害,只恨不能复仇。因知李期乃为李特之孙,龚壮欲报父叔之仇,于是一召即至。

    李寿:今闻岷山崩坍,江水枯竭,种种不祥,必危社稷。请先生教我自保之策。

    龚壮:此上天示警于殿下也。李期忌公之能,若不图之,久必为其所害。殿下若能取而代之,并有西土,称籓于晋,人必乐从。且舍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

    李寿深然其言,于是整顿兵马,引众五万,来取成都。

    李寿之子李势时为翊军校尉,闻父率兵来伐,乃率部众内应,迎其父大军入城。

    李期闻报李寿大军入城,屯兵于宫门,不由大慌,急派侍中慰劳李寿,问其所图。

    李寿于是上奏:李越、景骞、田褒、姚华、许涪,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心怀奸诈,扰乱朝政,图谋倾覆社稷,大逆不道,罪该诛杀。

    李期只得顺从李寿意愿,下诏杀死李越、景骞等人。

    李寿见李期自除羽翼,便假托太后名义下令,将李期废为邛都县公,幽禁在别宫。

    李期不堪其辱,叹息终日,悔不当初,于是自缢而死。

    李寿部将纵容士兵抢掠,强奸李雄之女及诸多宗室女眷,惨不忍闻,数日方安。

    李期既死,长史略阳人罗恒、巴西人解思明及李奕、王利等人皆劝李寿:殿下有此靖难大功,宜进位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并称藩臣于东晋。

    长史任调、司马蔡兴、侍中李艳及张烈等上言:殿下何必仰人鼻息,宜自立为帝。

    李寿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孤谓任侯之言乃是上策。

    于是祭祀南郊,告于宗庙,择吉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汉兴元年,追尊父李骧为献帝,母昝氏为太后;立妻阎氏为皇后,李势为太子,以旧太庙为大成庙。

    改元已毕,复下诏大赦国内,封赏功臣封任调为大将军,命董皎为相国,罗恒、马当为股肱,李奕、任调、李闳为爪牙,解思明为谋主。

    复用安车束帛,聘请龚壮担任太师,龚壮坚辞不受,誓不出仕。

    李寿亦不相强,又命厚赠金珠财帛以赏其功,龚壮复辞赂遗,一无所取。李寿于是特许其穿戴缟素入朝,处于师友之位。

    汉兴元年七月,有人告发广汉太守李乾和大臣通谋,欲废天子。

    李寿令子李广和大臣在前殿盟誓,调任李乾为汉嘉太守。

    时有大风暴雨,天雷击其端门。八月,成汉国内阴雨连绵,百姓饥荒,疫病流行,灾异非止一端。

    李寿以为上天示警,由是深悔自责,下令群臣极尽忠言,尽情陈述朝政得失。

    龚壮上书: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备盟众,举国称藩,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自立为帝。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起,故愚谓宜遵前盟,推奉晋室,彼必不爱高爵以报陛下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

    李寿览书内愧,秘而不宣,乃遣使入燕赵胡国,求为外援,并观览其国之政。

    龚壮自思:人生在世,百行之本莫大忠孝,我既假李寿之手杀了李期,私仇已雪;今欲使李寿归顺晋朝,以明臣节,奈其不从己谏何!

    自此龚壮称聋作哑,又云双手不能制物。

    李寿闻之,不复以其为意,愈加刚愎自用。

    袭壮见李寿不以自己为意,遂携全家隐遁深山,终身不至成都。此后终其一生,惟研考经典,谭思文章,直至病卒,真乃世外高人。

    九月,成汉仆射任颜谋反,被李寿诛杀。因任颜乃是李雄妻任太后之弟,李寿因此全数诛杀李雄所有子嗣,不留一人。

    李寿初继大位,尚承李雄宽和俭朴之风,遵行李雄国政,不逞己欲。时逢李闳、王嘏从邺城回来,极力称道后赵石虎威盛,宫殿壮丽,邺地百姓殷富。又闻石虎肆虐滥刑以控邦域,不由欣然仰慕,于是杀人立威,渐至暴虐。

    又将附近郡中三丁以上人家迁来充实成都,建尚方御府,调各州郡能工巧匠大造宫室,引水进城,一味追求奢侈。又扩建太学,起造谠殿。

    百姓疲于奔命,哭号遍野,欲造反者十有八九。

    左仆射蔡兴极力谏阻,李寿谓是谤君,下令诛杀。右仆射李嶷屡次直言辞驳其旨,李寿亦假托别罪,令投监狱杀之。

    因李寿任意恣肆而为,自此成汉由盛而衰,不复李雄当时国力雄厚。

    镜头转换,按下西南,复述东北。

    代王拓跋翳槐以弟什翼犍为质,请兵于后赵,击走拓跋纥那,终得复国。

    赵建武四年,代王病重,召集各部大人入卧内,顾命遗嘱:孤今病笃,恐不能起,特召卿等嘱以后事。朕弟什翼犍丰骨非常,才智高远,公等当立其为主,则可保社稷安稳,国家昌盛。今其为质于赵国,卿等可迎归奉之为主,勿负我言。

    言罢而卒。诸部大人虽受遗命,但以为什翼犍远在他国,于是谋立其次弟拓跋孤。

    拓跋孤坚辞不肯,自往邺城请见赵王石虎,愿将己身为质,替代兄长什翼犍归国。

    赵王石虎赏其仁义过人,于是不复令其为质,将兄弟二人并皆释放,遣送归回代国。

    拓跋什翼犍长相奇伟,宽仁大度,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则长发委地,卧则垂乳至席,大异常人。因与兄弟拓跋孤回国,召集族人,为兄长拓跋翳槐治丧已毕。

    拓跋鲜卑诸部大人云集,遂依拓跋翳槐遗命,拥立什翼犍为代王,即位于繁畤城。

    什翼犍时年一十九岁,风华正茂。于是改元建国,并将一半国土分给拓跋孤。建国二年春,拓跋什翼犍始置百官,分掌众职。东自濊貊,西至破洛那,无不归附。

    五月,拓跋什翼犍在参合陂朝会各部酋长,商议定都灅源川,修筑城墙,建造宫室。

    什翼犍母平文皇后王氏说道:我族自先世以来,便以游牧为生。今国事变乱,基业不稳。若筑城以居,一旦敌寇前来,难以仓猝转移。

    什翼犍听从母训,于是取消定都计划。

    至此大位既定,什翼犍于是使人求婚于燕王。慕容皝许其所请,以妹妻之,由此两国结为姻亲,互为唇齿之邦。

    当时代国人将别国民众前来归附者,皆称为乌桓;什翼犍遂将归附部族分成南北两个部落,各自设置大人监察。令弟拓跋孤监察北部,子拓跋寔君监察南部。

    什翼犍还以代郡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建立法制,使百姓安居乐业。于是东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阴山,北达沙漠,全部归服,人口达数十万之众。

    建国三年春,拓跋什翼犍迁都于云中郡盛乐宫;四年九月,令筑盛乐城于故城南八里。

    十月,匈奴铁弗部首领刘虎进犯代国西部边境。什翼犍派军迎击,大败铁弗部军,刘虎仅以身免,其后抑郁而亡。

    刘虎死后,其子刘务桓继任首领,方始归顺代国,拓跋什翼犍便将己女嫁之。

    十二月,慕容皝派使节前来朝贡,并荐同宗女子作为代国皇后人选。

    建国五年五月,拓跋什翼犍驾临参合陂。七月初七日,各部落齐聚,筑起高台,举行比武大会,此后比武大会便形成定制。

    会盟已毕,拓跋什翼犍返回云中郡,次年七月,再次向前燕求婚。

    慕容皝让其献马千匹做为聘礼,拓跋什翼犍不从,且言行倨慢,毫无子婿之礼。慕容皝由此大怒,派世子慕容儁统兵攻打代国,以前军师慕容评为大将。

    拓跋什翼犍率众远避,燕军终无所得而还。由此什翼犍称霸漠北,渐与前燕不和。

    镜头转换,按下东北,复说江南。

    晋咸和五年三月,征西将军庾亮将欲北伐中原,一面遣使上表,一面分派诸将:以桓宣镇襄阳,弟庾怿镇魏兴,庾翼镇江陵,毛宝、樊峻屯守邾城。

    安排已毕,复又上书,请率十万大兵移镇石城,分置诸军罗布于汉沔沿岸,为伐赵之规。成帝览奏,令群臣计议。

    太尉郗鉴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进兵;太常蔡谟更上疏详议赵不可伐,若强欲发兵,必然自讨其辱。

    成帝默然不语,再问群臣,朝议皆惧北军如虎,言不可伐。

    成帝难拂众议,只得下诏令庾亮,不可轻举妄动。庾亮听惯了朝中士族大夫腐论,于是不听圣旨,乃准备大举移镇石城。

    是年丞相王导病笃去世,临终之时表荐外甥何充于朝。成帝从之,即以何充为侍中,复遣使征召征西将军庾亮为丞相,命入朝履职。

    圣旨下达,庾亮固辞不肯,亦不奉命。

    成帝无奈,遂以何充及庾亮之弟庾冰为参录尚书事,共辅朝政。庾冰倾力经营朝政,不舍昼夜,尊礼朝贤升擢后进,于是朝野翕然,皆称为贤相。

    八月,朝廷诏令丞相改为司徒。太尉南昌公郗鉴病故,临终前荐太常蔡谟自代,成帝流涕从奏,以蔡谟代郗鉴都督徐、兖二州军事。

    九月,赵军入寇汉沔,拔邾城,袭杀毛宝、樊峻等守将,进击江夏,义阳一城皆降。

    又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不敌,大败而退。

    当时庾亮尚未迁镇石城,闻邾城已陷,大悔当日在江北筑城之举,乃止其兵。

    次年正月,司空庾亮壮志难酬,郁闷成疾,终至卧病不起。遂将弟庾翼唤至榻前嘱道:某历年积官到司空,位极人臣矣。我死之后,你要善事圣上,勿生异心,以负我清名一世。今将此兵权交付于你,权柄不可移许他人,以自取其祸。

    言讫长叹而卒,终年五十二岁。

    庾翼于是代领兄长部众,举哀收敛其兄,殡葬于武昌定金山。

    何充闻说庾亮既死,唏嘘叹道:今埋玉树于地中,使人情何能已!

    成帝闻舅父已卒,乃升何充为中书令,使庾翼都督江、荆等州军事。庾翼则悉心治军,戎政严明,数年之间,公私充实,众又皆称其才,皆以“小庾”称之。

    晋咸和八年,宁州刺史尹奉降附成汉。成汉主李寿便将宁州兴古、永昌、牂柯、越巂及夜郎等郡分出另置交州,以霍彪为宁州刺史,爨深为交州刺史。

    咸康二年,晋广州刺史邓岳派兵攻克夜郎、兴古,随即以邓岳兼督宁州。

    五年三月,邓岳又发兵袭击宁州,成汉建宁太守孟彦执获霍彪降晋,于是宁州又归晋朝所有。是年霍、孟二氏火并,终至同归于尽。

    爨深趁机崛起称雄,成为南中势力最强大姓,独踞一方,称西爨国。

    咸康五年,晋成帝封爨琛为宁州刺史,准其世袭。

    画外音:爨氏称霸南中后,方有爨地及爨人称谓。所谓爨地,指南北朝到隋唐时期爨氏统治区域,已非汉代南中地区全部,约相当于蜀汉时建宁郡、兴古郡、朱提郡。其西云南郡、永昌郡及东柯郡为羌蛮部落控制,西北越福郡因近西川,则仍为成汉所辖。爨地因少战乱,经济文化继续得到发展,并由其部族文化差异,形成东爨和西爨。东爨治朱提郡,西爨则治建宁和兴古二郡之地。西爨称霸南中,至唐朝天宝年间方为南诏吞并,再至元朝大理国灭亡,前后约九百余年,皆为独立政权,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咸康八年壬寅,正月朔,日食。

    晋江州刺史王允之奉旨回朝,路过豫州。豫州刺史庾怿遣人馈送美酒,以为敬仪。

    王允之当夜宿于馆驿之中,取酒欲饮,亲随提醒道:将军与那豫州刺史向来不合,举朝皆知。今其不来亲迎将军,而使人单只送酒而至,莫非这酒中有鬼?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将军当防其不仁,存心毒害。

    王允之大悟,于是将酒试之以犬,其犬饮而立毙。王允之不动声色,次日侵早离开豫州,赶赴建康,并将其事报于天子。

    成帝大怒道:我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尚欲如此耶?

    朝中有庾怿亲信,便将天子此语使人告知庾怿。庾怿闻而深惧,恐朝廷彻查此事累及家族,于是自饮鸩酒而死。着实可笑,欲以毒酒害人不成,今反受其咎。

    是年六月,成帝司马衍忽然得病,旋即重笃不起。时成帝有二子司马丕和司马奕,尽皆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宰相庾冰与何充入内视疾,跪于卧榻之侧。

    成帝谓其二人道:朕觉病重,自思旦夕必归,正欲召卿等嘱以后事。今朕二子俱幼,难以临朝理政,欲请太后垂帘听政,卿等以为如何?

    庾冰奏道:目今石氏在赵,甚是猖狂;李氏居蜀,屡怀不仁。天下未安,四海纷纭,若立幼冲之主,恐非社稷之福。

    成帝:若依卿见,当立何人?

    庾冰:国有强敌,宜立长君。陛下之弟琅琊王司马岳有仁德之风,不若立之为嗣,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臣为社稷为计,不畏圣怒,望陛下圣裁之。

    成帝思索半晌,说道:卿言甚当,乃为社稷之言。

    何充:臣谓不然。父子相传,乃先王旧典,若立皇弟,二孺子其何!

    成帝:不必争矣,朕意已决。

    于是令召武陵王司马郗、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入内,并受顾命遗嘱。

    初八日,成帝驾崩,时年二十二岁,在位十八年。庙号显宗,谥号成帝,葬兴平陵。

    庾冰等既受顾命,于是率群臣举哀发丧,立司马岳为帝,上号康帝,改元建元,大赦天下。封成帝二子司马丕为琅邪王,司马奕为东海王。

    康帝将朝政悉数委交庾冰、何充,并称谢道:朕得嗣大位,皆赖二公也。

    何充耿然答道:陛下龙飞,全赖庾公之力,若依臣议,当不睹今日。

    康帝闻之,面有惭色,退归内宫。

    何充出朝,便谓庾冰道:昔郭璞有言,“立始之际,丘山倾立”。立始者,乃是建元;丘山者,今天子名讳,今果应其言。然其言谓“倾”,似恐不吉耳。

    庾冰瞿然长叹道:如有吉凶,亦无可更改矣,公请慎勿泄漏。

    二公相揖而别,各自回府。虽然帝位已定,何充心中始终怏怏不乐,自谓道:我恐司马家天下,从此日见倾颓,江河日下矣。

    七月,晋康帝设朝,诏令群臣计议经略中原大事。适逢庾翼上表,请遣梁州刺史桓宣北伐石赵,康帝当即许之。随后任命何充为骠骑将军、领徐州刺史,镇守京口。

    十二月,立褚妃为皇后,征豫章太守褚裒为侍中、尚书。但褚裒因系皇后之父,不愿居于朝中任事,乞除江州刺史,康帝许之。

    王羲之是年摹古有成,传世章草《豹奴帖》、行书《姨母帖》盛传朝野。

    字幕: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人,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玡王氏,后迁会稽山阴。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

    王羲之七岁即擅长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汉魏笔风,自成一家。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曾为晋帝写郊祭词于木板,再派工人雕刻。雕匠将木板削去三层,见墨迹直透木板之内,于是惊叹王羲之笔力雄劲,笔锋力度,竟能“入木三分”。

    晋朝欲要北伐之事,早有哨谍报至邺城。

    赵主石虎闻报大怒:司马小儿,你便不来撩拨,我亦正欲南征,就此扫平天下也。

    于是令朝中大臣制定征西、讨东、伐南之计,国中凡十五岁者皆征为伍卒,造甲者五十万人,船夫十七万人,国内男丁为之一空。

    由是公侯、牧宰趁机盘剥细民,竞营私利,百姓失业。

    有贝丘人李弘利用众怨,欲谋作乱,因事泄被石虎诛之,受牵连者数千家。

    其后近侍奏报:济南平陵有一石虎,一夜之间忽由城北自移于东南,并有狼狐等辈随之而来,遂成野兽之谷。

    赵王闻奏大喜:石虎者,乃孤之名讳也。自北迁往东南,是上天欲令我荡平晋吴耶!

    于是即发诏命:各州郡明年悉集大兵,朕当亲督六师南征,以奉天命。诏令每一亭里征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办者立斩。

    诏令即下,群臣皆上贺表,因作《皇德颂》者一百单七人。百姓皆鬻其子女以供军需,犹不能完其赋役,自缢于道傍之树死者比比相望。

    甲辰,晋建元二年正月,赵王石虎大会群臣于太武殿,将欲商议南征之事。

    便在此时,宫门禁卫来报:有白雁百余只,集于马道之南,人来不惊,驱之不去。

    石虎便问太史令赵览:此兆主何吉凶?

    赵览于是离席出殿,登台观星,片刻返回,入奏道:白雁集庭,乃宫室将空之象;且太白星临于河淮,不利南征。

    石虎无奈,乃率群臣临宣武观,阅兵而罢南征之议。

    当时又有荧惑守于房心,太子石宣因与领军王朗有隙,于是买通太史令赵览,说与石虎道:今上天荧惑星为怪,不利于君主;当以朝中贵臣王姓者当之,方可禳国家之患。

    石虎问道:朝中谁可替孤挡此难者?

    赵览奏道:遍观朝中王姓诸臣,无有贵于王领军者。

    石虎便问:可有其次人选?

    赵览瞪目,无可对答。

    石虎怒道:中书监王波,其职岂不贵于领军!

    也不待赵览回答,乃下诏追议王波前番奏请联合成汉,反遭汉主李寿所辱之事,下令腰斩,以当天象之灾。

    群臣不明所以,皆奏王波无罪。于是石虎复又愍之,追赠王波为司空。

    石勒大集兵马,欲行南征之事,早有人报至江东。

    晋康帝设朝,问计于朝臣,便欲讨伐中原。群臣却是老调重弹,众议未休。适逢庾翼再次遣使上表,请派桓宣伐赵,康帝当即复诏准奏。

    遂下诏旨:命桓宣为都督司、梁、雍三州,及荆州南阳、襄阳、新野、南乡四郡军事,领梁州刺史,持节,将军职务如旧。因叙桓宣前后功勋,赐封为竟陵县男爵,命其出兵。

    桓宣久在襄阳,安抚移民,政绩颇可称颂。此时既受诏命,便厉兵秣马,以待将令。

    荆州刺史庾翼闻说朝廷同意北伐,大为振奋,于是复奏:请以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令其率部据守临淮,协助北伐。

    朝廷准奏,升任桓温为徐州刺史,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桓温时年三十二岁,正当壮年,便得朝廷重用,手握兵权。

    字幕:桓温,字元子,出身于谯国桓氏旺族,东汉名儒桓荣之后,宣城内史桓彝长子。

    镜头闪回,叙述桓温少年轶事。

    桓温尚未周岁,太原温峤过府,见之大奇,对桓彝道:此子奇骨不凡,可试令啼之。

    及闻啼声,乃向桓彝极力称贺:真英物也!此郎后必大贵,我等皆不及也。

    温峤素有知人之名,且极善相面,桓彝大喜,即以“温”为子命名。

    温峤笑道:果以温为名,则后将易我之姓也。

    桓温长成,为人豪爽,姿貌伟岸,风度不凡,面有七星。沛国刘炎相相其貌而赞道:子目如紫石之棱,须作猥毛之磔,乃仅亚于孙仲谋、司马仲达之相,贵不可言。

    有此断语,桓温自此知名于世。

    咸和三年,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曾参与谋划此事。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咸和六年,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

    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

    桓温后娶南康长公主为妻,加拜驸马都尉;咸康元年,出任琅琊内史,加辅国将军。

    闪回结束,南郡城中。庾翼既举荐重用桓温,左右以为殷浩才名冠世,亦请征用。

    庚翼哂笑道:此辈之人徒有其名,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之日,然后方可徐议其任。

    进言者闻此,无不默然。

    字幕:殷浩,字渊源,陈郡长平人,乃豫章太守、光禄勋殷羡之子。

    镜头闪回,补叙殷浩为人。

    殷浩见识度量清明高远,年少负有美名,尤其精通玄理,与叔父殷融皆酷爱《老子》、《易经》。人云殷融著书立说虽胜殷浩,但舌战辩论不如,殷浩因此为风流辩士所推崇。

    有人曾问殷浩:将欲仕而梦棺,将发财而梦粪,却是为何?

    殷浩答道:官乃臭腐之物,故欲出仕而梦尸棺;钱财本是粪土,故欲发财而梦粪便。

    虽近笑谈,时人以为乃是至理名言。当时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殷浩为官,皆推辞不就。后征西将军庾亮征殷浩为记室参军,累迁任至司徒左长史。

    庾翼时任安西将军,欲请其做司马,后命为侍中、安西军司,殷浩皆称病不就职。隐居荒山近十年,时人将其比作管仲、诸葛亮之流。

    王蒙、谢尚等人且以殷浩仕隐动向,以预卜江东兴亡。

    二人同往看望殷浩,知其避世志坚,遂叹息道:殷浩不问世事,如何面对江东百姓!

    庾翼寄书殷浩: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政委托褚裒、何充,外事依仗庾氏、桓氏,只恐难保百年无忧;一旦国家破灭,危在旦夕。足下少负美名,十余年间内外任职,而今却欲隐退不问国事,于理不合也。今大业尚须杰士,何必盲目追寻古人风范哉!王夷甫乃前朝风流人物,但某鄙其惟求虚名。若以为今世非虞夏之盛,则宜始初既该超然物外不问世事,然则力谋高位,树立名望者何?既名位显赫,则宜光大名教,全心治乱以安,却又高谈老庄,说空终日,不务实际,实长浮华空谈之风。即至晚年,声望犹存,却贪图安逸,专谋自保,终被石勒所虏,身首异地。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

    殷浩得书,虽然无语可辩,但仍执意不出。

    庾翼不喜其避世之行,以为沽名钓誉之徒。此番虽然群僚力荐,故不征用。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庾翼既统三军,诈称欲要移镇安陆,引军北行。前至夏口,复请移镇襄阳。

    康帝览表,遂以庾翼都督征讨诸军事,使何充在朝中辅政。

    庾翼率军抵达襄阳,召集僚佐,陈列旌旗铠甲,亲授部将弓箭,说道:某此次出征,便如射箭离弦,誓无回头之理。

    传令击鼓,三起三叠,全军士气高涨。朝廷闻报襄阳誓师,于是进拜庾翼为征西将军,兼领南蛮校尉。

    次日前哨来报:后赵有骑兵五六百人出于樊城,前来探察我军情状。

    庾翼闻报,即派冠军将军曹据率军追击。

    曹据奉令而出,在挠沟北将后赵游骑击破,后赵军死伤近半,缴获战马百匹回营。

    初战告捷,庾翼以为大吉之兆,于是竖起招兵之旗,安抚荒远来者,竭尽招纳贤士,建立招贤客馆,设立典宾参军。一面练兵,一面发檄与梁州刺史桓宣,令其即刻出兵击赵。

    桓宣奉命,遂引兵五万北行,至于丹水。

    赵王石虎因天象不吉既罢南征,闻说晋兵反而北来,不由大怒道:这可是你自来讨死,非干我事,谅必上天必然佑我!

    便令大将李罴引兵三万出京,渡黄河以南直至江淮拒之。

    晋赵两军在丹水交战数阵,桓宣终为李罴所败,复引大军而退。庾翼因此大为不悦,罢免桓宣刺史之职,降为建威将军。桓宣为此惭愧气愤,不久去世。

    庾翼闻报,急令长子庾方之出任义城太守,代统桓宣部众。又命征西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襄阳太守;征西参军司马勋任建威将军、梁州刺史,戍守西城。自此与赵军隔汉沔相持,坚守不战,以待时机。(本集完)

第三十四集 桓温平蜀

    暮秋九月,金风送寒,万木凋零,天地萧索。

    康帝病笃,召集诸臣入宫,商议立储大事。

    朝廷重臣分为两派,庾冰、庾翼欲立会稽王司马昱,何充欲立两岁皇子司马聃。康帝便从何充之议,立下遗嘱乃崩,年二十三岁。

    何充等遂拥立司马聃即位,上称号穆帝,次年改元永和。

    穆帝即位,因为年幼,群臣议尊皇后褚氏为皇太后,临朝称制;加何充为侍中,录尚书事,总摄辅政。改调太后父褚裒都督徐、兖二州,使镇京口。

    皇太后便设折纱帐于太极殿,怀抱穆帝垂帘听政。

    庾冰、庾翼兄弟因康帝不从己谏,由是深恨何充。禇太后恐何充一人不能统揽政事,征召庾冰入朝辅政,庾冰则因病而辞。

    同年十一月庚辰,庾冰逝世,享年四十九岁,册赠侍中、司空,谥号忠成,以太牢之礼祭祀。庾翼因为兄长治丧,便留子庾方之任建武将军,戍守襄阳。

    因庾方之年轻,复令征西参军毛穆之辅佐,任建武将军司马。

    理丧已毕,庾翼回镇夏口,朝廷诏令再督江州,兼领豫州刺史。庾翼辞谢豫州刺史,欲移镇乐乡,朝廷下诏不许。

    庾翼于是修缮兵备,积存粮食,准备举兵北伐。又派益州刺史周抚与西阳太守曹据讨伐成汉,在江阳击败成汉将领李桓。

    永和元年,庾翼一日如厕,忽见一物颇像瘟神方相,心甚恶之,其后便背疽发作。

    庾翼自知病危难起,于是表荐次子庾爱之代任辅国将军、荆州刺史,接替自己领兵;又表荐征西司马朱焘为南蛮校尉,率军一千人戍守巴陵。

    七月初三,庾翼逝世,享年四十一岁。朝廷追赠车骑将军,谥号曰肃。

    庾氏兄弟接踵而亡,至此庾氏家族便遭重挫,朝中力主北伐之臣,至此涤荡一空。

    庾冰、庾翼接续而死,何充便以桓温代替庾翼之子庾爱之,令其出镇武昌。刚刚转过年来,至永和二年正月,何充亦不幸病故,终年五十五岁。

    庾冰兄弟及何充皆死,庾爱之又被释兵,江东朝政不稳。细作过江,报于赵王。

    石虎大喜道:二庾既死,孤睡可安席矣!

    于是不复以江南为忧,便大兴土木,发诸州工役四十万人,修治长安未央宫。

    石虎体胖不惯骑马,便令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于关中及河洛之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数千里皆辟为猎场,若有人犯其禽兽者,罪皆当死。

    又增女官二十四等,发民女三万人以配其职。

    郡县守令不敢忤旨,务择美淑之女,因未嫁之女不足,复夺人之少妇九千余人,送至邺都。百姓之妇夫离子散,多有自杀者,十州军民皆有怨声。

    太子石宣亦不甘落于其父之后,私令东宫掾属趁机广搜美女,会于邺宫。

    石虎赏阅美女大悦,大赏有功之臣,封选秀使者十二人皆为列侯。

    当时石虎拥有十州之地,府库金帛珠玉及外国珍宝异货不计其数,犹为不足,又使人发掘历代帝王及先贤陵寝,取其宝货。

    光禄大夫逯明抗言切谏,触赵王之怒,被执而杀之。

    中黄门严生素与尚书朱轨有怨,因赵境大雨,便借口道路损坏,朱轨谤讪朝政,暗向石虎进谗。石虎盛怒,遂将朱轨收监。

    蒲洪上书极谏请赦朱轨,兼罢长安、洛阳宫役。石虎虽未追罪蒲洪,执意竟杀朱轨。又立私论朝政之法,准许吏告其君,奴告其主。

    一时之间,公卿朝觐时但以目相顾,不敢相互谈论,惟恐祸从口出。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表塞北。

    燕王慕容皝闻细作来报,说赵王暴戾,在国内胡作非为,于是不复以南方为忧。这日升朝议于臣僚,欲以耕牛借与贫民佣耕,税其十分之八,自有耕牛者十分之七。

    记室参军封裕谏道: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谓中正。降及魏晋,仁政衰薄,犹不闻有取其七、八者。今殿下拓地三千余里,增民十万户,其无田可耕者尚且十有三四。臣谓殿下宜罢苑囿,以赋新民,无牛者官假以牛,不当更收重税。今官衙有司猥多,宜多以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员;学生三年无成,当令还于农业。参军王宪、大夫刘明近以言忤旨,免官禁锢;长史宋该阿媚苟容,轻诉良士,乃不忠之甚。此数事皆关乎国家利害,若明证法律,管取身安,则国家可保。

    燕王闻奏欣然,乃即下令皆从封裕之谏而行;又赐其钱五万,宣示劝勉忠良之意,使欲直陈君王过失者,勿有所讳。

    晋永和元年,慕容皝令其子慕容恪攻克高句丽南苏,设置守所而返。

    次年,慕容皝派世子慕容儁与慕容恪领兵东袭夫余,俘虏夫余王及其部众五万而归。

    慕容皝由是威镇辽东,亲临东庠考核学生,擢拔其精通经籍、成绩优异者补充近侍。因见国中长期干旱,复又免除百姓田租。

    因取消成周、冀阳、营丘等郡,以勃海人设兴集县,河间人设宁集县,广平、魏郡人设兴平县,东莱、北海人设育黎县,吴人设吴县,皆隶属燕国。

    借此后赵主石虎贪淫悖乱之时,燕国迅速崛起,制度亦自此逐渐正规,并得以完善。燕王于是不用东晋年号,自称燕王十二年,从此燕国不复廪命于晋。

    此年亦乃前凉建兴三十三年。

    十二月,前凉王张骏兵伐焉耆,降之。于是分武威、武兴、西平、张掖、酒泉、建康、西郡、湟河、晋兴、须武、安故等十一郡为凉州,以世子张重华为刺史;又分兴晋、金城、武始、南安、永晋、大夏、武成、汉中八郡为河州,以张瓘为刺史;分敦煌、晋昌三郡及西域都护三营为沙州,以杨宣为刺史。张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官号均仿晋朝,略有变更,车服旌旗亦仿王者仪式。

    酒泉太守马岌上言:酒泉南山,乃昆仑山体,周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所谓即此。山中有石屋玉堂,饰以珠玑,煌煌如神宫。殿下当立西王母祠,以保佑国家无边之福。

    张骏听从,于是敕命建王母祠。

    永和二年五月丙戌日,张骏去世,共在位二十二年,享年四十岁,私谥文公。晋穆帝追赠谥号为忠成公,葬于大陵。

    前凉王张骏既死,部众立世子张重华为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

    后赵石虎闻知张骏病故,于是大集诸将,乘其国丧攻之。遂发三万大军,令大将王擢及麻秋各引一万五千部众,西出长安,往伐凉州。

    王擢先至,引本部军奇袭武街,生擒前凉护军将军,徙其民七千余户至雍州。

    大将麻秋后引本部军至,进攻金城,凉州军民无不震恐。

    张重华闻报,立即悉发境内兵众,使裴恒为将前往御敌。

    裴恒怯敌,驻兵于广武,安营下寨,久不敢出战,意谓欲以司马懿胜诸葛武侯之计,以静制动胜之。张重华闻报大惊,问计于臣僚。

    司马张耽进言: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今举将多推宿将旧臣,反失其人。夫萧何举韩信于末将之中,故非因其乃故旧之臣,盖才之所堪,则授之以事。某举主簿谢艾,兼资文武,必能临危受命,克敌至胜。如不胜时,乞斩微臣之首,以谢主公兼凉州之民!

    张重华闻奏大悦,于是急召谢艾,问其御敌方略。

    谢艾慨然道:若主公信得过,臣愿请七千精骑,则待破敌之后,再言其方略可也。

    张重华壮之,于是拜谢艾为中坚将军,给步骑五千与行。

    谢艾遂引兵出于振武,昼夜兼程而进,夜间宿营于野。因闻二枭凄鸣,牙门军中皆大惊惧,以为必是凶兆。

    谢艾笑谓其众: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于营中,乃克敌之兆也,又复何疑!

    次日率众大进,正遇赵将王擢。

    两军对圆,谢艾亲自出战,不上十合,王擢已自不敌,拨马而败。谢艾引兵乘胜追击,杀敌五千余,王擢直退出二百余里,方才止步。

    谢艾既杀退王擢,复引兵还击麻秋。

    石虎闻报两路军败了一路,不由大惊,恐被凉州军夹击,急使人召回麻秋,还师邺城。谢艾还归姑臧,张重华出城十里亲迎,加封为福禄伯。

    永和三年四月,石虎欲报去岁兵败之仇,重派麻秋为将,再度西征凉州。又命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领并、司二州军二万余人,以为后继。

    麻秋领命,引兵出于河西,来攻陇右。此番不攻别处,先来围攻前凉战略要地枹罕。

    于是只经一战,便先攻破金城,生擒县令车济,招其投降。车济凛然不从,伏剑而死。宛城都尉李矩闻金城被破,亦拒不投降,遂先杀妻子,然后自杀,以报效凉王张重华。

    由此赵军势力大盛,麻秋复引得胜之兵来攻大夏,势如破竹取之,又来围攻枹罕。

    前凉守军死力奋战,赵兵屡攻不克。

    最终枹罕守将宋秦出战不敌,遂率城外二万多户军民向麻秋投降。

    但前凉猛将张璩等人据守枹罕不降,且在城下多次击退麻秋进攻。麻秋率部退保大夏,以待石宁接应兵到,蓄势反攻。

    张重华不断接到枹罕城告急文书,暗道:若胜麻秋,必非此人不可。

    遂复任命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命其率领步骑三万,前往迎战赵兵。谢艾领命,引兵出于姑臧,兼程进军至于临河。

    麻秋闻说是谢艾领兵前来,以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亦率三万兵马前来迎战。

    两军布阵于平野,谢艾乘坐轻便小马车,戴白色纶巾,挥师击鼓前进。

    麻秋远远望见,愤怒说道:某观此谢艾,乃年轻书生耳。于两军阵前如此穿着,不著盔甲,分明是轻视于我!

    即令精锐龙骧兵三千,皆持黑矛,骑白马,飞驰入阵而攻。

    谢艾中军护卫大为惊忧,左战帅李伟劝道:谢公当骑马而战,何必冒此奇险!

    谢艾不听,反而下车,令于军前再置交椅高坐,手持白羽扇指挥三军。先使中护军持长枪大戟挡住赵国龙骧兵,又吩咐别将张瑁,如此如此行事。

    张瑁领命,引本部军离阵而去。

    赵军被凉州中护军挡住,冲突不进,锐气渐衰;又见对方主将如此情状架式,复以为必有伏兵,因不敢再进,犹豫彷徨。

    此时张瑁已率兵从小路截断赵军后路,忽然鼓噪而出,鸣鼓杀来。

    赵军势沮,于是兵退,渐呈溃败之状。

    谢艾见时机已到,遂将手中羽扇轻挥,下令六军乘势进攻。

    于是凉州将士鼓噪而进,不一时大败赵军,斩杀赵军将领杜勋、汲鱼,俘斩兵众一万三千余人。麻秋死战得脱重围,单身匹马逃奔大夏。

    谢艾振旅还师,因功升任为太府左长史,食邑五千户,赐帛八千匹。

    五月,石宁援军大至。麻秋复聚十二万大军,进兵屯驻河内,仍以王擢为先锋,侵占晋兴、广武、武街,越洪池岭,军锋抵达曲柳,逼近姑臧。

    张重华命收拢各路镇军退守枹罕,决定亲征,被谢艾及别驾从事索遐劝阻。于是复任谢艾为都督,命索遐为军正将军,率领步骑两万抵御赵军。

    时逢前凉别将杨康在沙阜获胜,赵将刘宁退驻金城。石虎又派征西将军孙伏都、将军刘浑率领步骑二万,与麻秋军会合,长驱直入,渡过黄河,攻打前凉,屯军长最。

    谢艾屯军于神鸟,大败赵将王擢,迫使王擢复走黄河以南。

    八月初三日,谢艾进军攻打麻秋,连战十数阵,每战必胜,麻秋败归金城,闭门不出。

    告急奏章报到邺城,赵主石虎叹道:某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以偏师平定九州之地,如俯身拾芥。今以九州之力西征,却被困于小小枹罕,岂非天意哉!

    遂召各路军马,俱都退出凉州。

    麻秋等奉令撤军,谢艾亦不深追,振旅还军,并顺道讨伐叛敌斯骨真等部,将其击败,斩首千余,俘虏二千八百余人,夺牛羊十万余头。

    谢艾回归姑臧,张重华远接亲迎,大赞其功。

    谢艾获宠,遂遭凉王左右近臣妒忌,各进谗言,竟相诬陷。张重华遂将谢艾调离京城,使任酒泉太守。

    在此期间,谢艾主持修建酒泉钟鼓楼,以为巡逻、报时、防寇报警之用,留传于后世,遂成为当地著名古迹。

    镜头转换,按下西北,再说东南。

    东晋皇帝幼弱不能亲政,褚太后临朝称制,以会稽王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又召其父褚裒共辅朝政。

    褚裒固辞,尽托朝政于司马昱,自请回归藩镇。

    司马昱清心寡欲而好清谈,懒理朝政,只以刘炎、王蒙、韩伯为座中谈客,而以郗鉴之孙郗超、谢安之弟谢万为掾属。

    当时庾翼病逝之际,请以子庾爰之接掌荆州,侍中何充不从,转而举荐桓温。丹杨尹刘惔认为桓温有野心,不能令其掌握形胜之地,便建议会稽王司马昱自领荆州。

    司马昱不肯采纳,说道: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之器,江夏之任,无出于其右者也。

    终任桓温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并领护南蛮校尉;以刘炎监沔中军,代替庾方之。

    桓温出镇荆州,便欲西伐巴蜀,于是先使细作入川,打探成汉动静。

    细作奉命入川,适逢汉主李寿病亡,群臣拥立太子李势为帝。因李势无子,其弟李广求为皇太弟,李势不许。

    大臣解思明谏道:陛下兄弟不多,若废李广,将益加孤危,请许为太弟,以延国嗣。

    李势以为解思明与李广通谋,不但不听其奏,反收而斩之。

    解思明临终前叹道:成汉国之危而不亡者,因我数人见在之故也。今陛下自折栋梁,国祚其将殆乎!我死不妨,只恨太祖所创基业,一旦成为画饼。

    解思明既死,李势复派兵袭其弟李广于涪城,李广愤而自杀。

    李势继位之后,骄淫不恤国事,也不登殿升朝接见公卿,惟信任左右佞人。于是朝廷之内谗说并进,刑罚苛滥,中外离心。

    太保李奕因怒李势冤杀李广,遂自晋寿举兵造反,聚众十万围攻成都。李势虽然昏愦,但却不怯懦,闻叛军兵临城外,乃亲自披挂出宫,引禁军登城拒战。

    蜀主登上城楼,手扶垛口向城下望去,见十万大军围城,戈戟映日,如同麻林。

    又见阵前门旗之下,一员大将正在指挥攻城,手提长杆槊,坐下五花马,气势昂昂,正是太保李奕。李势在城上戟指大骂:李奕,背叛之贼,何敢如此猖獗!

    李奕遥望皇帝登城,纵马驰到城壕边上,手指城楼,当众数说李势罪状,口沫横飞。

    李势见其靠近壕边,身边并无卫士相护,乃就近侍手中接过宝雕弓,暗扣狼牙箭,暗自引弓犹如满月,陡然发矢,一箭正中李奕脖颈。

    可怜!李奕引众远路而来,未待交兵,便一头栽于马下,了此残生。

    李势见射死李奕,遂令大开城门,挥兵大进。

    李奕部众虽然声势浩大,但因失其头领,于是大溃。自巴西至犍为、梓潼等各州郡,十万败兵布满山谷,掳掠四野,不可禁制,遂成民患。

    加以此时正值蜀中饥馑又发,更至四境萧条,再无人烟。

    东晋细作控明军情,快马轻舟东归,报与主帅,说成汉兵变,如此这般。

    桓温闻报大喜,便命击鼓升帐,说欲发兵西进,问于群僚。

    诸将承平已久,各无战心,闻主帅相询,便皆以为蜀道艰难,不可轻易进军。

    桓温听罢,嘿然不悦。

    江夏相袁乔出班,力排众议言道:我闻功不独享,谋不及众。夫经大事者,固非常情可及,智者了于胸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今为天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难攻,但比赵胡为弱,且民不知兵久矣,兵亦多年未经战阵。至于十万大军围城,因一将猝死而全军瓦解,便是明证。我大晋欲除二寇,宜先择其易为者,则非取蜀而何?今李势荒淫无道,自折股肱栋梁,又杀其亲弟,此天灭之时也。且其自恃险远,不修战备,自撤藩蓠,明公但率数万精兵,轻军速进,直攻成都,便可建不世大功。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原,公若得而有之,此国家之大利也。

    桓温闻言大喜,却道:诚如众人所言,若我大军西征,赵胡渡河袭我之后,当如之何?

    袁乔笑道:此论似是有理,而非实情。今石虎新败于凉州,国内军力疲弊。另闻我敢于万里远征,必以为内有重兵以防其犯境,彼焉敢妄动?便纵有侵轶之心,我尚有江淮汉沔天险为屏,沿江诸军,足以拒守。彼绝不敢于我西征时趁机进犯,更无后顾之忧矣。

    桓温深然:公之所谋,乃我平生之志,惟恐诸将疑虑,故使公详论,以释众疑。

    遂上奏朝廷,拜表既行,不待朝命,决定伐蜀,委长史范汪以为留守。

    朝廷得表众议,果然群臣咸以为蜀道险远,桓温兵少而深入,多以为忧。

    朝臣纷纷议论,皆谓不可之时,刘炎忽排众而出,语出惊人:我以为此行必克。

    众皆大惊,问道:大从据何而言此?

    刘炎说道:某以易占而知之。桓温亦善易博者,若无十分把握,必不为之。某但恐克蜀之后,反致恒温坐大,专制于朝廷耳。

    众臣多为玄学之士,乃服其论。

    字幕:永和二年,冬十一月。

    桓温见朝廷久不回复,亦知难有结论,便决定不候帝旨,径与征虏将军周抚、辅国将军司马无忌率军西进,命袁乔率二千人为前锋。

    次年二月,晋军西越夔关,进入蜀境。经过鱼腹浦时,桓温坐在马上,远见前面江边乱石丛中,忽有一阵杀气腾起。

    桓温恐中蜀军埋伏,约住军马,令唤本地土著来问。不移时,军士将土著唤至。

    桓温问道:前面可有西蜀军马驻扎?

    土著:回将军,前方只有七八十堆乱石,并无军队驻扎。我等幼时在江边玩耍,父母皆力诫不许入那石阵之中,恐不能出也。

    桓温:因何有此古怪?

    土著:曾闻故老相传,此乱石乃是蜀汉丞相入川时所布八阵图,以当吴军。当年汉先主刘玄德兵败夷陵,退守白帝城,东吴大都督陆逊欲在此入川,则遇此石阵而回。

    桓温大惊,重赏土著,止住大军,独引十数骑卫兵,下得山坡,直入石阵中观看。当时日且将坠,但见杀气自地而起,怪石嵯峨似剑,重叠如墙,江涛汹涌,浑似战鼓之声。

    桓温观罢,赞叹不已,对诸将道:孔明先生闻说是南阳庞德公、司马德操弟子,鬼谷门传人,学究天人。今观此阵,真乃不世奇才,恨某生不逢其时,不能以师事之。

    于是引兵直出,至于青衣。

    汉主李势闻报晋军入川,不由大惊,急命大将李福、昝坚率军赶赴合水,抵御晋军。

    汉军既出,商议御敌之策。诸将皆进言道:晋军远来,地理生疏。我军宜在江南设伏,待其半渡而击,则桓温必为我所擒。

    昝坚却道:我闻桓温善于占卜,必能料我设伏,彼若将计就计,反为不美。不如引兵向犍为,据坚城以拒之,可保万全。

    于是不听众将之论,从江北鸳鸯琦渡江,向犍为开进,与晋军异道而行。

    三月,桓温兵至彭模,打探蜀军皆向犍为,于是复聚诸将,商议行止。诸将皆欲分兵两路,东西并进,以分汉军之势。

    先锋袁乔急出谏道:末将以为切切不可。今我悬军深入,当集中兵力,以期一战而定。若分两路而进,其中一路落败,则大事去矣,不如全军而进。

    桓温以为善计,遂留参军周楚、孙盛将兵二千看守辎重;自亲率步兵二万,令皆弃其釜甑,每人携三日军粮,以示无还归之心,直趋成都。

    汉将李福回军袭击彭模,被孙盛等人击退。

    而桓温则三战三胜,一路击败李权等汉军拦阻,进逼至成都城下。

    昝坚赶到犍为,未遇晋军,已知上当,便从沙头津渡江还军。行至半路,哨马来报:晋军已攻至成都城外十里陌,兵临城下矣。

    昝坚唬得亡魂皆冒,急率军兼程倍道来救。未曾接战,已军疲力沮,势成强弩之末。

    桓温闻说汉军衔尾而至,便令袁乔回军袭之。昝坚部不战自溃,四散奔逃。至此汉军两路兵皆溃,成都只余孤城,再无援兵。

    汉主李势无奈,只得集结成都所有兵力,引出城外,布于笮桥,来与晋军决战。

    两军会战,各不相让,呐喊响于四野,军鼓号角震天。当时战况惨烈,晋军前锋失利,参军龚护战死,汉军箭矢甚至射至桓温马前。

    晋军诸将皆惧,意欲退兵,高喊鸣金。鼓吏却手慌脚乱,闻令而误击前进号鼓。

    袁乔闻鼓,拔剑在手,乘势督促军士奋战。

    军士至此已无退路,于是奋力冲突。十余次冲锋之后,汉兵溃退,四散奔走。

    晋军终于反败为胜,大败汉军。桓温趁胜攻入成都,令纵火焚毁小城。

    李势乘夜逃走,远遁九十里,收集败军,因见部众人人惶惧,无复斗志,于是长叹数声,终于决定投降。遂遣使先送玺绶至桓温军门,后约期背缚舆梓,前来归顺。

    桓温接受投降,焚梓受玺,令人将李势送往建康。

    晋帝不胜之喜,封李势为归义侯,安置于建康。成汉政权至此灭亡,凡历李雄、李班、李期、李寿、李势五主,国祚四十三年。

    却与蜀汉刘备、刘禅国祚一般,细思令人惊煞。

    桓温一举平蜀,便在当地举任贤能,援引贤才。因将季汉司空谯献之、旧臣王誓、王瑜、邓定、常璩等人辟为参军,举贤旌善,安抚蜀地,蜀人无不大悦。

    王誓、邓定不久举兵叛乱,终被晋军讨平。

    桓温在蜀地驻扎一月,置将留守,便自率大军班师返回江陵。

    当凯旋而归,途经德阳县境之时,因见风和日丽,歌舞升平,一派和平安宁气氛,桓温感慨万端,乃命于此设郡,定其郡名为“遂宁”,以示平息战乱,终达安宁之意。

    于是此后历代沿革,遂宁一千六百年而县名不易,以至于今。

    由此蜀地平定,朝廷中当初极言不可伐蜀众臣,无不含羞带愧,再无话说。

    朝廷封赏平蜀之功,褚后垂帘问政,欲封桓温为豫章郡公。却被尚书左丞荀蕤劝止道:今止灭蜀而已,天下大业未就。若其后桓温复平河洛,当何以赏之?

    于是终封桓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

    桓温既灭成汉,威名大震。本人亦雄姿英发,自谓晋文宣帝、青州刺史刘琨之俦。因闻诸将每欲以王敦与己相比,桓温甚为不喜。

    诸将闻主帅每欲自比刘琨,于是思得一计,商议妥当,命一老婢冒充刘琨家伎,引其来见桓温。老婢登堂入室,细观桓温之后再拜,潸然泪下,不能遏止。

    桓温惊问:你见我面,因何悲不能抑如此!

    老婢泣道:我见大人,如见故主,悲不能胜,尚请原宥。

    桓温:你是何人,故主又是哪个?

    老婢:某乃故司空刘琨大人侍妾也。昨见郡公游街,状貌甚似我家司空大人,故而见鞍思马,睹物伤情。特不揣冒昧来拜,以至饮泣失态,郡公休怪。

    桓温大喜,入内再整衣冠,复出厅堂:你再仔细相看,某与刘司空相比究竟如何?

    老婢答道:脸庞甚似,但恨其薄;眼睛甚似,但恨其小;胡须甚似,但恨色赤;身形甚似,但恨其短;声音甚似,但恨雌柔。

    桓温喝退老婢,自怅然若失,褫冠解带,昏然而睡,以至数日闷闷不乐。

    诸将见此皆暗笑,不敢明言。

    桓温平蜀灭成,声名大振,天下无有不知。褚后亦惮其威,遂问朝中重臣:今桓温手握重兵,若一旦心萌异志,则何以制之?

    会稽王司马昱进言:今有扬州刺史殷浩天姿英杰,智识高明,天下闻名,朝野推服。请太后降诏宣其入朝,使其总督内外诸军,参综朝政,庶可制衡桓温。

    太后然之,于是诏征殷浩入朝,命为中军将军,假节铖,都督中外诸军事,总领六军。

    殷浩既揽大权,遂征王羲之为护军将军。

    王羲之就任,反上谏言:臣闻内外和协,然后国安。公掌六军。休要与桓温构隙。

    殷浩良言逆耳,怒而不从。

    便有人进言于桓温:将军与殷浩向来有隙,今其位在将军之上,若挟恨报复,奈何?

    桓温:我熟知殷浩为人,寻章摘句则可,治国带兵难有作为,复何忧焉。且今我治下已有八州之地,自行招募军卒、调配资源,军政吏属皆不必听朝廷调度,又何惧于殷浩!

    于是殷浩将欲制衡,反使桓温欲与其相抗,渐露不臣之心。

    至此朝廷对桓温已不能征调如意,但求羁縻而已。幸因国中无事,君臣尚能相安。

    镜头转换,桓温平蜀之事,早有人报于赵主石虎。

    石虎叹道:李势无能,致使桓温竖子成名!

    便欲兴兵,南下伐晋。

    僧人吴进向石虎进言:某夜观天象,见胡族命运将衰,晋室当兴。陛下不必出兵征伐,当营建工役,劳苦晋人,以抑其气,方保我赵国昌盛。

    石虎从其妄言,于是令尚书张群征发各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以北,修筑华林苑及长墙,占地方圆数十里。

    众臣申钟、石璞、赵揽等人见此,联名上疏切言谏诤:大王初迁邺城,不施仁惠于百姓,而行残虐于万民,营建无益之园墙,大兴有劳之民力,徒令百姓凋敝,国财枯竭。且今观天象错乱,臣等诚恐祸起萧墙之内,徒筑万里长城也。

    石虎览奏,勃然大怒道:即宫苑朝成,而我夕死,亦无所恨!

    于是督促张群,令工役燃烛而作,日夜不休。又遇暴风大雨,死者数万人众。

    各郡国闻邺都宫苑将成,先后送上苍麟十六只,白鹿七头,以表祝贺。石虎令司虞张曷柱调驯,用以驾芝盖车,举行盛大朝会时陈列于殿堂庭院。

    又有扬州太守进黄鹄雏五只,各颈长一丈,鸣声可达十里之外。石虎命放养于玄武池内,以为祥物。

    九月,石虎命太子石宣到各地山川祈求福祉,顺便周游打猎。

    石宣乘坐大车,饰以鸟羽华盖,树立天子旌旗,发十六路军马,十八万士卒出于金明门。

    石虎从后宫登上凌霄观眺望,笑道: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世人安能害我?孤自今高枕而卧,当复何愁?惟抱子弄孙,终日为乐耳。

    太子石宣引十八万军士,每到一地停留,既令人结成长围,四边各有一百多里,然后驱赶禽兽,皆汇集于大帐之前,使文武官员跪立,火炬照如白昼。

    又令劲骑百人驰马,向围圈中射兽,自与姬妾乘车观看,直到禽兽全被射死方止。

    若有禽兽逃出围圈,负责围守有爵者则夺其马,令步行一日,无爵者责罚一百鞭刑。士卒饥寒交迫,死亡一万余人,所经三州十五郡,物资储备全都挥霍无遗。

    石虎又令石韬继石宣之后出行,从并州到秦州、雍州,其情形皆与石宣相同。

    石宣闻之,却恼怒父王对石韬宠爱与己势均力敌,转对石韬越发嫉恨。

    宦官赵生得宠于石宣,深知其意,暗地劝说除掉石韬。石宣然之,从此始有图谋。

    桓温驻兵江陵,闻报赵王无道,国中大乱,以为千载良机,遂上表天子,请兵伐之。

    褚太后问计于群臣,殷浩奏道:赵王虽暴虐无道,乃拥十州之地,未可伐也。可先遣使往封凉州张重华,使攻长安、洛阳,我再出兵攻其江淮以北,则庶为万全之计。

    太后准奏,于是遣御史俞归,至凉州封张重华为西平公。

    俞归领旨,持节出京,至于凉州,宣晋帝敕旨。

    张重华欲为凉王,未肯受诏,使亲随至馆驿中来见俞归道:我主公自故刺史张公轨始,世代为晋忠臣,今封爵竟不如鲜卑,何也?

    俞归笑道:先生失言,非为此论。昔三代之王,爵至贵者莫如上公。及周德之衰,吴楚南蛮之地始僭称王号,而诸侯不攻其非,盖以蛮夷视之也。当时假使齐、鲁称王,诸侯岂不八方奋起,鸣鼓以攻之乎?汉高祖封韩信、彭越为王,寻即谫灭,盖亦权宜之计,并非真心以待之。今天子以贵主上忠贤,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之重,宠荣极矣,岂鲜卑、夷狄所可比哉!且某闻功有大小,赏有轻重,今贵主上始继立凉州,若封为王,使率河右之众东平胡羯,修复陵庙,迎天子返归洛阳,则将何职爵复以加封?望回复贵上,再思再想可也。

    亲随回宫,即将天使之言回告凉主。

    张重华闻之,乃排设香案,大礼参拜天使,拜受西平公之爵。

    雍州刺史杨初闻说凉州已受晋朝之封,亦遣使入建康称藩。朝廷大喜,诏封杨初为雍州刺史、仇池公,仇池自此亦归降晋室。(本集完)

第三十五集 石虎归天

    永和四年四月,赵都邺城。

    石虎宠爱秦公石韬,意欲立为太子,但因世子石宣为长,尚自犹豫不决。

    忽一日,太子石宣偶违赵王指令,办事不力。石虎当即怒道:些许小事也不能办好,尚有何用处!孤甚悔当初未立石韬为太子也。

    石宣不答,恨恨而退。

    此言后被石韬闻之,因此更加傲慢无忌,便常以太子自居。因在太尉府建造殿堂,命名为宣光殿,横梁长达九丈,与天子规制相同。

    石宣闻其殿名,竟犯自己名讳,于是勃然大怒道:宣光,宣光。你欲使我光光,我便先让你净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遂引兵至太尉府,杀其工匠,截断横梁,拂袖而去。

    石韬怒不可遏,复将横梁加长到十丈,另聘工匠监造大殿。

    石宣闻说此事,乃谓亲信杨杯、牟成、赵生:此子竟敢如此傲慢刚愎,皆因我父宠爱,欲立之耳!你等若能替我将其诛之,某即位入主西宫,则必将其封国郡邑,全都分封尔等。石韬死后,主上必亲临其丧,到时我等可行大事,蔑不及矣。

    杨杯等人领诺而出,怀揣利刃,日夜游荡于太尉府左近,寻找时机而动。

    八月,石韬出游龙华寺,住于佛舍之中。

    杨杯等三人闻知,于是佯为香客入寺,藏身殿侧游廊柱后。待石韬行经之时,便一拥而出,将其砍断手脚、挖目穿腹刺死,其后趁乱而逃。

    石韬亲随因未带兵器,不敢追击,只得收敛石韬之尸,归报赵王。

    石虎见爱子被刺,抚尸大哭,哀恸欲绝,良久方复。遂令厚加殡葬,下诏亲临其丧。

    司空李农谏道:害秦公者今未知是何人,尚潜于暗处,陛下銮舆未宜亲出。

    石虎大悟,因怀疑是石宣主使杀害石韬,其本意在于图己,谋夺帝位。乃欲在宫内召见石宣擒之,但恐其不至,于是思得一计,唤过近侍。

    近侍:陛下有何差遣?

    石虎:你可冒充皇后内侍,休说是我所派,前至太子西宫报信,谎称其母杜后因悲哀石韬之死过度,因而病危,欲见石宣嘱以后事。

    近侍:小臣遵旨。

    石虎:事若办成,孤有重赏。

    近侍:是。

    石虎:若有疏漏,小心脑袋。

    近侍应诺,遂至西宫来见太子,传达杜皇后懿旨。石宣见来使说得合乎情理,并未察觉赵王已怀疑到自己头上,便即入朝,至中宫探视母病。

    然而刚至内宫,尚未得见母后之面,早被皇帝亲军一拥而出,就此扣留拘禁。

    石虎既擒石宣,便命廷尉,将太子部属一一拷问。内中有建兴人史科,知道石宣策划杀害石韬计谋,因惧酷刑拷掠,便即出首告发。

    廷尉将史科供状上报,石虎观之怒不可遏,便派人去抓杨杯、牟成等人。

    时间不长,禁军还报:杨杯、牟成二人皆已逃出邺都,只抓到赵生。

    经过追拷,赵生不抵酷刑,只得全部招供。

    石虎听毕,愈加悲愤,于是令将石宣囚在坐具贮库,以铁环穿其下颏上锁,拿来杀害石韬之刀剑凶器,令石宣舔食上面血迹。石宣哀鸣嚎叫不已,声震殿宇。

    佛图澄当时住在邺宫,闻到石宣哀嚎之声,问明其事,于是来见石虎。

    石虎:我师不在静室清修,何事亲来见我?

    佛图澄:石宣、石韬皆为陛下亲子,今若为石韬再杀石宣,乃是祸上加祸。陛下如能恕石宣,则福祚可延;若定杀石宣,其死后当化彗星,横扫邺宫。

    石虎暴怒不听,令人将佛图澄挽回别殿,然后喝令行刑。

    禁军统领遵旨,依令在邺城北门外堆柴,上面架设横杆,安置辘轳,绕以绳索,傍竖坐梯。遂将石宣押至柴堆,令石韬所宠宦官郝稚、刘霸行刑,为家主报仇。

    郝、刘二人揪发拽舌,拉石宣登梯升椅,将绳索套在颈中,转动辘轳绞上。复砍断石宣手脚,挖眼穿腹,使其被害惨状一如石韬被杀之时,然后点火引燃柴堆。

    石虎率昭仪以下数千人登上中台观刑,令取石宣骨灰,分别撒至诸门十字路中,使国中万民踩踏。又杀石宣妻儿九人,黜废石宣母后杜氏,贬为庶人。

    石宣幼子年方数岁,为石虎平素所爱,因此意欲赦免。

    大臣李农等恐其长成人后报复,竟然上前,将其夺出石虎怀抱。小儿手牵石虎衣襟大叫大闹,以至于扯断祖父腰带,终不能保,亦被杀之。

    诸昭仪、嫔妃、宫女、侍婢见此,无不下泪,扭头掩面,不忍猝睹。

    石虎还归内宫,怔忡不已,因此得病。

    李农又杀石宣左右三百五十人,全都车裂肢解,后抛尸漳水。太子宫被改作饲养猪牛之地,卫士万余人皆被贬谪戍卫凉州。

    因石韬被杀之前,大臣赵揽曾对石虎进言说“宫中将有变故,宜加防备”,石虎至此疑其与石宣通谋,也便怒而杀之。

    惊天血案平息过后,因二子俱亡,乃立石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王后。

    字幕:永和四年秋,燕国西境。

    骏马踏地,长箭破空,燕王慕容皝正率侍卫在西部边境狩猎。

    奔驰之间,忽见一只白兔,自马前纵跳而过。

    燕王急张纠引矢,驰马疾射,不料绊上一根树藤,以致马倒人伤。

    慕容皝受伤沉重,弃马乘辇回宫,随即召见慕容儁等,托付后事道:孤今日之灾,乃天意也,非人力可为者。

    慕容垂:陛下此等小恙,定能不治而愈,何出此不吉之语!

    慕容皝:不然,此事蹊跷至甚。孤初欲渡河狩猎之时,曾见一老者身着红衣,骑白马,举手挥动道:“此处乃神人所居之地,非围猎之场,请大王自回。”孤以为山野村语,因而未听其劝,于是渡河,连日猎获极多。后竟因区区白兔致伤,莫非天神使其来召我乎?

    慕容儁及诸臣听毕,无不伏地而哭。

    慕容皝止之,复对太子慕容儁说道:某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今中原未平,方资俊杰以经世务,智勇兼济,才堪重任,尔其委之。阳士秋志行高洁,忠士贞固,可托以大事,当切记我言,善以待之!

    嘱罢绝气身亡,时年五十二岁,共在位十五年,谥号文明王。

    字幕:永和五年正月,赵都邺城。

    后赵天王石虎正式即皇帝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宁,并将诸子爵位全都晋升为王。众臣山呼朝贺已毕,于是议立太子。

    将军张豺奏道:陛下若立太子,宜择母贵子孝者立之。前番太子生母出身皆贱,故至祸乱相循。经此大变,陛下不可不慎。

    石虎准纳其言,于是属意齐王石世。因伐前赵时张豺获前赵王刘曜幼女,殊色惊艳,献于石虎,石虎宠而幸之,遂生石世,故谓其生母亦乃天子之女,出身贵胄。

    公卿既知石虎欲立石世为皇太子,遂联名上疏请奏,惟大司农曹莫不肯在署名。

    石虎问其缘故,曹莫顿首答道:天下重器,向来立长不宜立少。陛下欲立少子,非为臣本意,故不署名。

    石虎称其忠直,亦不怪罪,遂立石世为太子,生母刘氏为皇后。

    石虎称帝,虽然大赦天下,惟故东宫侍卫高力等万余人仍令谪戍雍城,不在敕免之例。凉州东宫卫梁犊遂反,攻拔下辨,掠夺民财,以至河西大乱。

    史说梁犊身长丈余,骑五花马,执巨斧唤作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无不崩溃。因长驱东向,至长安之时,已众至十万。

    石虎令乐平王石苞引五万军迎战,被梁犊一战而败,由此兵进洛阳,杀入关中。

    赵帝大惊,复急派大司空李农率步骑十万来讨。

    两军对圆,梁犊持长斧冲突入阵,横冲直撞,杀人如同割韭,人迎人死,马当马亡,杀得李农十损七八,大败而逃。梁犊于是一路向东,先后攻取荥阳、陈留等郡,逼近邺都。

    石虎惊惧,遂命燕王石斌为大都督,总督内外诸军事,统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护军将军冉闵等将,前来讨伐。

    姚弋仲收到石虎诏命,不敢耽搁,遂引本部羌兵八千余人,先至邺城求见皇帝石虎。

    石虎因病不欲出见,使宦官引入宫内赐以酒食,令宴罢不必辞帝,竟可引兵出征。

    姚弋仲大怒道:主上召我出征击贼,即应当面授方略,我岂为此一餐酒食来耶!且主上既不见我,某焉知其今是死是活?是为哪个前去出征!

    内侍急入内将此语告之,石虎无奈抱病而出,与姚弋仲相见,叙礼。

    姚弋仲仔细相看石虎脸色,说道:陛下当为儿死犯愁,何故得病?你儿初时不择善人教之,使终至为逆;既已诛之,又何愁焉!且今陛下既已病重,又复立幼儿为嗣,岂不惑乎?公若不愈而死,天下必乱,幼儿亦不可保。陛下当先忧此,何忧贼不能胜!彼等穷固思归,相聚为盗,朝中诸将何所能制?公且勿忧,看老羌为你一举歼之!

    石虎虽被其面抑己非,并不发怒,愧然微笑而已,反以宝铠骏马赐之。

    姚弋仲拜受其赐,于是奋然而起,说道:你且看我老羌,堪能破贼否!

    乃出殿披铠跨马,策马南驰出宫,亦不面辞皇帝,扬长而去。

    数日之后,姚弋仲与石斌等率部至于荥阳,迎战梁犊,两军相遇,各列军阵。

    那梁犊因连战连胜,自谓天下无敌,于两阵对圆之时,先令擂鼓吹号,呐喊助威,自坐于马上立于阵前,昂首睥睨敌军。

    石斌亦令擂鼓,预备鼓响三通,再遣将出击。

    姚弋仲却不耐烦,说道:遇此贼胚,杀了便是,又擂得甚么鼓,吹得甚么号?待我老羌先试试老石赠送的这匹骏马,究竟脚力如何!

    不待一通鼓罢,催动胯下神驹,如泼风般便到梁犊近前,举起手中钢鞭,奋力砸下。

    梁犊前军看得清楚,齐声呐喊:将军小心着!

    梁犊心中纳闷,问道:小心甚……?

    只出言半句,脑袋已被姚弋仲手中钢鞭削去半边,死尸落于马下。

    石斌见姚弋仲得手,挥军与蒲洪、冉闵等掩杀而进,梁犊军大溃而败。

    由此贼众四散,梁州遂定。石斌回师,奏凯还朝。

    石虎惊问:怎生败回来的恁快?

    石斌:此番却不是败回,而是奏凯还朝也。

    便将阵前一通鼓未毕,姚弋仲便削去梁犊半边脑袋之事说了。

    石虎大惊:当初关公古城斩蔡阳之时,还需张飞助其三通战鼓。此老羌一通鼓都不用,岂非神助!

    遂命姚弋仲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封为西平郡公。命蒲洪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并晋封为略阳郡公。

    此次征伐梁犊获胜,石虎虽封功臣,却以为乃是佛祖护佑之力,于是愈加礼佛,大作法事以祈国祚。又命在诸州各起佛塔,工费无算。

    佛图澄谏道:陛下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亦无解殃祸。

    石虎却不发怒,唯唯称是,愈加恭敬。百姓因佛图澄影响奉化,竞造寺宇,相率出家,但其中品类杂滥,生出诸多事故。

    石虎也认为沙门甚众,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乃下诏书嘱命中书简议真伪。

    著作郎王度奏道:佛陀乃外国之神,非中华所应供奉,请陛下除以年禁。

    石虎明知其所言不错,却不能听。

    期月之后,有人入报赵帝:妖马现于邺城。有人见其鬃尾皆有火烧痕迹,进中阳门,出显阳门,凝望东宫不进,悲鸣一声,向东北跑去,转眼不见。

    石虎不解,便亲到城外寺中,求问佛图澄:我师,此事怪甚,兆何吉凶?

    佛图澄:无他,只小心宫中当有火灾。

    石虎于是便不在意,告辞回宫。

    佛图澄望着皇帝背影叹道:太子前来复仇,灾祸将至,无可消解,我当远行矣。

    于是便写书一封,遣弟子持往宫中,呈递皇帝。

    石虎折书视之,见上面只有一句话,写道:贫僧今百余岁矣,身躯将至化解。因久受陛下恩泽,特来相告。

    石虎大惊,手中玉如意落地粉碎,忙令备辇,再至寺中问候。

    佛图澄笑道:臣未入宫请辞,陛下何必自至?出生入死,天道常态。性命修短,自有定数。修道贵在事备,修德贵于不懈;若操行无缺,虽死犹生。若损德以苟延性命,非我所望也。今惟觉国家鼎力事佛,造庙修塔,本应受到我佛佑护。但陛下施政暴烈,滥用淫刑,于圣典佛法皆相违背,终不得福佑。若陛下改行以恩惠百姓,则贫僧死而无憾矣。

    说罢瞑目不语。石虎忽然良心发现,伏地痛哭而回。

    佛图澄此时已知石氏当灭,也不说破,乃命众徒,为自己开掘坟茔于邺城西郊紫陌山。这一日闻报墓穴既成,老和尚亲去看了,连连点头,因回至宫中精舍,焚香静坐入定。

    及至晡时,和尚出定,唤弟子法祚至前而嘱:赵国其祚当终,石氏当灭。我应趁其未乱,先行坐化;免得至其国灭之时,被世人说我佛法不灵,未能保其国祚绵长也。待我死之后,尔众徒当葬我棺于所建墓穴,待殓葬六十日后,再去报丧于陛下可也。

    言罢坐化而卒。法祚率众弟子举哀发丧,葬于紫陌茔墓,六十日满除孝,来报皇帝。

    石虎闻报,心甚烦恼,饮食俱废。

    适逢有沙门自雍州而来,听闻赵国皇帝好佛,因而求见。石虎虽予勉强接见,然而心怀不悦,坐论片刻便不耐烦,每每辞不达意。

    那沙门说道:陛下谈佛,因何心绪不宁?

    石虎勉强答道:朕自佛图澄法师升天寂灭,不胜悲怆,心绪不宁。卿且暂退,改日专设素宴,再来相请。

    沙门闻罢奋然而起,振衣说道:陛下是何言耶!某自雍州而来,路上正遇图澄法师西入函谷关而去,何故言其已死?

    石虎大惊,急使人至西郊挖开墓穴,开其棺木,见里面果无死尸,惟有一块大石。

    使者将实情回报,石虎说道:石者,乃是朕也。彼葬我于棺中而去,是我将死矣!

    自此之后,果然病重不起。

    字幕:西元三四九年,晋永和五年四月初九日。

    后赵皇帝石虎病笃,于是遗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右;燕王石斌为丞相,总领尚书职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

    三臣并受遗诏,辅佐朝政。刘皇后恐石斌不利太子,遂矫诏免其官职,使归府第。

    石遵在幽州闻天子病危,还归邺城问疾,刘后又诈为诏敕,令于朝堂受封遣之,石遵遂不得亲见石虎,望宫门涕泣而去。

    四月二十三日,石虎坐于西阁,令传燕王石斌进宫。左右皆是刘后心腹,便不奉命。

    石虎遂死,终年五十五岁。

    张豺奉刘后之命,派张雄假传诏令,诬石斌以不孝之罪,收而杀之。

    刘氏又假传诏令,任命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总管尚书,如霍光辅政故事。

    侍中徐统闻变叹道:祸乱将临,我不必参与也。

    于是盛服而坐,服毒自杀身亡。

    张豺扶太子石世即位,遵刘氏为太后,临朝称制。石虎被安葬显陵,上庙号为太祖。

    石遵归于河西,闻说父亲已崩,石世继位且杀石斌,于是朝夕痛哭,欲报此仇。

    字幕:石遵,字大祗,乃赵武帝石虎第九子,生母郑樱桃。

    姚弋仲、蒲洪及冉闵等讨灭梁犊还军,遇石遵于季城,诉说刘后称制、张豺当权之事。

    冉闵大怒道:殿下长而且贤,陛下在时便有传嗣之意,至病中愍惑,为张豺所误。今殿下若声讨张豺之罪,率我等部军鼓行而伐之,国中谁不开门倒戈,以迎殿下者!

    石遵喜道:果若大事能成,孤必以汝为太弟,承我大嗣。

    冉闵慨然允诺,遂与姚弋仲等率众还邺,沿途称暴张豺之罪。至于城下,方欲下令攻打之时,城中故旧羯士皆开门出降,来迎石遵。

    张豺不敢抵抗,随众惶怖出迎,石遵立命执拿。

    遂擐甲耀兵进城,升于前殿,重新为石虎发丧,哭号尽哀,命斩张豺于市,诛其三族。

    冉闵等即逼勒太后刘氏,诏命石遵嗣位,降石世为谯王,废刘后为太妃,其后将其母子皆暗杀之。

    石遵既登帝位,司空李农前来归附谢罪,石遵命其官复原位。

    于是下诏:尊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立燕王石斌子石衍为皇太子。以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佐朝政。

    赵帝分封已毕,当夜邺都城中暴风拔树,震雷不已,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晖华等宫殿,皆为冰雹打破毁坏,灾及诸门观阁,荡然无余,金石皆塌。

    石遵见天象叠变而大惧,于是诏命诸郡,大赦天下。

    沛王石冲镇守蓟州,闻石遵弑杀太后及太子石世自立,对其臣僚说道:石世秉承先帝旨意继位,却为石遵废杀,世间再无罪大过于此者!宜令内外戒备,孤当亲自征讨之!

    于是留宁北将军沭坚守幽州,亲领五万兵自蓟城南下,并将讨伐石遵檄文传递燕、赵之地。石冲每到一地,从者皆云集而来,抵达常山时众达十万有余。

    石冲驻扎苑乡,见到石遵大赦诏书,忽又回心转意,转对部将说道:石世、石遵皆我弟也,死者无法复生,何至再互相残杀!吾其返归。

    部将陈暹谏道:彭城王石遵杀君夺位,自立为帝,罪大恶极。虽殿下欲挥旗北返,然我等将继续南进。待平定京师,擒彭城王,再恭迎殿下大驾可也。

    石冲闻此,复又改变主意,于是继续挥师前进。

    石遵闻之,派王擢寄书劝说石冲回兵,石冲不听。石遵见此无奈,于是诏命石闵引兵十万,来讨石冲。

    两军遇于蓟州之西五十里平棘,列阵交锋。冉闵追及入阵,在元氏县擒拿石冲于马上,就地斩之。蓟州军大溃,降者三万余众。

    冉闵令将蓟州降卒坑杀,引军得胜而回,入见石遵:石冲已被某斩之,蓟幽二州定矣。而蒲洪乃当世人杰,今镇关中,恐其造反,则秦雍之地,非复为国家所有,宜急图之。

    石遵听从冉闵之谏,于是下诏:令罢蒲洪秦、雍二州都督之职。

    蒲洪大怒,领其家属部曲数万户私归枋头,遣人具表入建康降晋,欲求内附为藩。

    褚太后与众臣议而许之,便令蒲洪及其氐族诸部散居枋头,以为晋国北部屏藩。

    画外音:枋头又名枋堰,古为冀、豫二州交界之地,乃是黄河北岸重镇。在今河南浚县西南五十六里,旧址便位于前枋城村。枋头本是晋、赵两国门户,只因赵主听信冉闵之言,自撤西藩,至令蒲洪一怒之下率部族数万户自关中徙此,却又逼其转奉晋室为主,则邺都南门就此洞开。后赵之亡,亦于此发乎其端,无药可救。

    字幕:晋穆帝永和三年,东晋王朝占领巴蜀,正式与西方拜占廷建交。

    自蒲洪举秦、雍诸羌之众以降晋室,后赵扬州刺史王浃亦举淮南全境投降东晋。朝廷准纳其降,遂遣西中郎将陈逵进兵占据寿春。

    征北将军褚裒请表北伐,朝廷许之,令其率军讨伐石遵,直指泗口,到达下邳。

    桓温亦闻石虎已死,赵国大乱,自率众十万出屯安陆,分遣诸将经营北方。

    当时朝议,皆以为褚裒身份贵重,不宜孤军深入,宜先遣偏师北进。

    褚裒上表进言:臣前已遣前锋王颐之等引兵径造彭城,后又遣督护糜嶷进据下邳,二军皆进于淮北,今宜大军速发,以成北进声势。

    朝廷准奏,遂加褚裒为大征讨、大都督,使其率众五万,直趋彭城。

    中原士民听闻王师北渡,以为当年祖逖再生,乃群情振奋,每日前来降附者数以千计。消息传至建康,朝野群臣大悦,皆以为中原指日可复,互为庆贺。

    惟蔡谟谓其部将道:胡人若灭,诚为国之大庆,然恐复贻朝廷之忧也。

    部将惊问:却为何故?

    蔡谟答道:夫能顺天乘时,济苍生于艰难者,乃上等英雄方能为也,其余则莫若度德量力。某观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能及之,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见疏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耶!

    诸将大悟,皆以为然。

    鲁郡之民时闻王师北渡,有五百余家起兵附晋,遣人求援于褚裒。褚裒应其求援,遂使部将王龛率骁骑五千,前往迎之。

    赵主石遵闻闻晋兵渡淮扰境,遂任司空李农为南讨大都督,领二万骑兵前往抵抗。

    兵至代陂,遇王龛前锋之军,两下对圆交锋。晋兵大败,王龛被杀,几乎片甲不还。

    褚裒闻说王龛全军覆没,以为大军不能前进,只得退守广陵。

    陈逵闻说褚裒兵退,深恐独力难支,亦尽焚寿春积聚财物,毁城遁还淮南。

    于是褚裒复引军还镇京口,自请解除征讨都督之职。

    当时河北大乱,赵国之民二十余万口渡河欲来归附王师,却逢褚裒已引军退还江南,遂威势不振,皆不能自救,被李农杀略殆尽。晋室本以为一派形势大好,至此又化云烟。

    后赵乐平王石苞当时镇守长安,见东晋伐赵,趁机谋划率领关中兵众攻打邺城。

    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人竭力劝谏,石苞大怒,杀石光等一百多人。

    石苞生性贪婪但无谋略,雍州豪门之士皆知其将一事无成,于是遣使禀报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使其率众前赴雍州,光复关中。

    司马勋遂从其请,率兵出于骆谷,攻破赵国长城守兵,筑长壁于悬钩,隔长安二百余里,西向讨伐石苞。又派治中刘焕攻打长安,杀京兆太守刘秀离,攻克贺城。

    三辅豪杰之士闻晋师西来,大都杀掉郡守县令官吏,以响应司马勋。

    此时司马勋共有三十多座营垒,五万兵众,雍州大震。石苞于是放弃攻打邺城图谋,遣部将麻秋、姚国等统兵抵抗司马勋。

    石遵即派车骑将军王朗,率领二万精骑西进,以讨伐司马勋为名,实则讨伐石苞。

    王朗引兵过东平,趁石苞不备,顺势驰入中营,劫持石苞,送至邺城。赵帝石遵念及亲情,遂复赦之。

    司马勋手下兵力不足,由于害怕王朗精锐骑兵,不敢继续前进。十月,司马勋放弃悬钩,攻克宛城,杀死后赵南阳太守袁景后还于梁州。

    于是河洛大扰,关中不宁,后赵南境岌岌可危。

    外患未除,内忧复起。当初赵主石遵在李城起兵,曾对冉闵许以事成之后立其为嗣,后却立石衍为皇太子;冉闵颇感失望,引以为恨。

    冉闵自谓英勇善战,功高盖世,眼下既总揽内外兵权,为安抚手下将士,遂奏请皆令出任殿中员外将军,封爵关外侯。

    石遵虽从其奏,但令题记诸将姓名,品评善恶,加以贬抑,于是诸将尽皆怨恨。

    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进言石遵:应渐夺冉闵兵权,免其坐大。

    其事却为冉闵所知,越发心怀不满。孟准等人于是密奏石遵,建议将冉闵谫杀。

    永和五年十一月,赵都邺城。

    赵帝石遵召义阳王石鉴及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入宫,面见郑太后。

    太后:诸儿入宫,所为何事?

    石遵:石闵不忠,迹象已显,我欲杀之。母后及公等以为如何?

    石鉴等人皆道:应当如此!

    郑太后却道:当初陛下于李城起兵之时,若无石闵,岂有今日?石闵国之所赖,更兼未闻过恶,虽居功自傲,宜有所宽纵,何杀之耶?若无故杀之,晋、燕则必来犯境也。

    石遵闻言,犹豫不决。

    石鉴见太后不允,借口更衣外出,遣宦官杨环出宫,反将皇帝众议之事告诉冉闵。

    冉闵闻讯,勃然大怒道:我以德立汝为君,今反欲以怨报我耶!

    于是使人请司空李农入府,与其密议道:今主上无道,召义阳王等入宫,议欲诛杀我二人,义阳王乘间而出,遣人前来报我。故请公前来商议,欲废此昏君,望公助我。

    李农沉吟道: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可深信?尚容某试问实情再议。

    说毕便要告辞。周闵此时焉肯放他出府?遂使从人软款拘留,不令出府。

    于是李农无奈,只得与冉闵同谋;复将右卫将军王基召至密谋,派将军苏彦、周成率甲士三千人,擒皇帝石遵于南台如意观。

    苏彦、周成于是举兵入宫,见石遵正与姬妾下棋。

    石遵见甲士入门,便知大事不妙,却故作镇定,乃问周成:造反者谁?

    周成撒谎答道:义阳王欲为天子。

    石遵投掷棋子入匣,说道:孤尚如此,石鉴又能支撑何久!

    周成不答,就在琨华殿弑杀石遵,并杀郑太后、张皇后、太子石衍、孟准、王鸾及上光禄张斐。石遵自登基至死,共在位一百八十三天。

    闻说皇帝已死,李农与冉闵便率百官入殿,共推义阳王石鉴即位。

    石鉴登基,遂以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冉闵为大将军,总督中外诸军事。

    赵国由此大乱,流民相率西归,欲归故乡并州。路经枋头,因闻蒲洪引部曲居住于此,于是皆入城,共推蒲洪为王。

    蒲洪忽得赵国流民来归,一下子众至十数万,威名大振。

    蒲洪子蒲健正在邺城,此时也投奔枋头,归于其父。

    赵帝石鉴闻报不安,遂与百官商议,准纳司空李农之谏,遣使拜蒲洪为征西大将军、雍州牧、领秦州刺史,使其往归镇所。

    蒲洪大怒道:彼乃羯胡,我乃氐胡;彼能为帝,我不能自为天子耶!

    于是驱回赵使,便起造反之心。

    晋永和五年十二月,京口府衙。

    褚裒屡伐赵国不克,损折兵将颇众,还至京口,闷闷不乐。闲坐衙中,每闻城中家家夜哭,便问左右:满城男女泣号连天,却为何故?

    左右答道:此皆代陂死亡将士家属,号哭子父兄弟,且未得抚恤,官府不能禁之。

    褚裒听罢悲愤不已,大叫数声,吐血盈斗,发疾而卒。

    僚佐奏闻朝廷,褚后哭之不已,因令厚葬,使荀羡代理徐、兖二州军事。

    荀羡时年二十八岁,中兴诸侯方伯之中,未有如其当时如此年少者。

    永和六年闰正月,东晋朝廷诏授蒲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又任命其子蒲健为假节、右将军、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

    蒲洪父子拜受晋室之命,于是怀有占据关右之志。

    羌王姚弋仲恐蒲洪坐大,危及于己,遂派子姚襄率五万兵众攻击枋头。蒲洪迎头反击,大败姚襄,斩杀三万余人。

    自此蒲洪崛起于中原之地,声势大震,于是左右近臣劝其称王。

    蒲洪因谶文有“草付应称王”之语,且其孙蒲坚背上生来便有“草付”字样,于是改蒲姓为苻,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

    自此建立社稷宗庙,设置百官,命雷弱儿为辅国将军,梁楞为前将军,左长史;鱼遵为后将军,右长史;段陵为左将军,兼左司马,王堕为右将军,兼右司马;赵俱、牛夷、辛牢为从事中郎,氐族酋长毛贵为单于辅相。

    苻洪大封朝臣已毕,对群臣道:使孤率众十万,占据形胜之地,则石闵、慕容儁指日可灭,姚襄父子也在我算中。我取天下,比汉高祖犹为容易耳。

    众臣拜伏,皆呼万岁。

    永和六年正月,麻秋、王朗从长安奔赴洛阳。冉闵致书麻秋,令其杀王朗军中数千胡人,王朗侥幸逃脱,投奔襄国。苻洪闻说赵军自西而东,遂遣子龙骧将军苻雄迎头攻击,一战获胜,俘获麻秋。因爱麻秋勇猛,遂劝其降,命为军师将军。(本集完)

第三十六集 冉闵杀胡

    昔日被俘之将,翻作座上之客。

    麻秋既降,遂劝苻洪:臣观天下之势,冉闵、石祗正相持对峙,中原之乱难以平定。殿下不如先取关中,待根基稳固,再东进以夺天下,则无有敢与殿下为敌者。

    苻洪深以为然,仍使麻秋管领旧部,待如上宾。

    永和六年三月,麻秋请苻洪赴宴,趁机在酒中下毒,欲毒死苻洪,吞其兵众。

    苻洪回府,发现中毒,猜出是麻秋所为,急使子苻健将麻秋擒杀,一场政变消于无形。

    苻洪毒发将死,临终前对苻健说道:我不入关者,以为可趁有生之年挥师东进,以定中原。今为麻秋所害,命也。平定中原非你兄弟所能,我死之后,你要率部迅速入关!

    言讫而死,时年六十六岁。

    镜头转换,赵都邺城。

    赵主石鉴虽然得篡大位,但兵权尽归李农、冉闵二人,凡事不得自专。

    石鉴为此坐立不安,乃密召乐平王石苞议道:闵、农二人欺朕太甚,庆赏刑律,皆非出自朕意。卿若能率部下讨此二贼,则必以其职,尽付与卿。

    石苞领诺而出,引本部军马五百人,各持兵器,密于夜间来攻冉闵府第。冉闵闻变,使府内卫兵上墙拒敌,坚闭不出。

    部将皆劝石苞:府门难破,何不纵火焚之

    石苞却恐火势延及宫殿,危及皇帝,乃不用其计,攻之不克,引军而回。

    石鉴连夜召将军孙伏都、刘铢入宫,说道:李农、冉闵猖獗,朕欲讨之,命石苞去攻冉闵,不料其无能失机,反为冉闵有备。卿等若怀忠义之心,宜戮力讨之,为朕分忧。

    二人奏道:臣等密结羯士三千,欲讨二贼久矣,只是未得圣旨,不敢私行。既陛下欲谫此跋扈之贼,臣二人愿为陛下拼力讨之!

    于是辞帝出宫,率两千部众来攻冉闵、李农。

    冉闵被石苞攻了半夜,已知是皇帝授意。闻报孙伏都、刘铢复引兵前来,于是漏夜召集部将军士,各令披挂伺候。

    复请李农至府,与其商议:石鉴不思我二人拥立之功,反以怨报德,先使石苞来攻不克,复遣孙、刘二人攻我。我二人不能引而待毙,须先下手为强。奈我国中大半皆羌、胡、羯人,怎肯从我而反?公有何谋,可急教我。

    李农:兵权尽在公手,谁敢不从?可遣偏将军王简领甲士五千,先围住皇宫,不令宫中一人出入,亦不令百官入朝;同时传檄下令城中诸军,说孙、刘二贼谋逆,我等奉旨只诛乱党,余人无预。今日之后,与朝廷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令守门之将任人自去,不得禁止,则诸军不明真相,岂肯为孙、刘二贼拼死效命?必皆出城躲避。诸军有愿从我者,则引而同讨石氏,然后尽诛羯族,明公自取鼎业,有何不可?

    冉闵大喜,说道:将军之议,深合我心。待大事既成,定与明公富贵共之。

    计议已定,便召王简诸汉族将士,将李农之策说之,令各领计而行。诸将早苦羯族暴虐久矣,闻欲杀羯胡,无不踊跃而去。

    此时天色将明,孙伏都、刘铢带三千羯卒已至冉闵府宅,将要攻击。

    冉闵下令大开府门,尽驱部众迎击。战至天明,三千羯士尽被驱杀,不留一人;孙伏都与刘铢二人亦被冉闵所杀。

    孙、刘二人既死,王简遂率甲士兵围住邺宫,来擒石鉴。

    石鉴见状不妙,奔至御龙观中不出。

    冉闵令人悬食以给皇帝左右,传檄于城中军民:羯贼纵暴戕害百姓,今将尽行谫灭。国中军民,愿从我者留,不从者任其自行。宣令内外六夷,敢携持兵仗者斩。

    檄文既下,方圆百里赵人尽皆入城,胡羯之族斩关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拥门而出。

    冉闵、李农知道胡人难为己用,遂率赵人随后驱杀。凡是胡、羯族人不分贵贱,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斩之,旬日之间,伏尸二十余万。

    其余屯守四方各镇羯胡,石闵亦传檄令,命各地汉人将帅驱兵杀之。至有汉民高鼻多须被滥杀者,又不止十余万人。

    赵国大乱,消息迅速传至燕国。

    慕容霸闻报,上书燕王慕容儁道:石虎穷凶极暴,为上天所弃,今余烬仅存,又自相鱼肉。中国倒悬,若我大军一振,则其势必投戈弃甲而走,此天赐之机也。

    慕容儁:我国新遭大丧,若于此时出兵,恐不利于军。

    慕容霸:难得而易失者,时机也。万一石氏复兴,或有豪杰据邺都以为资本,岂惟失此大利,亦且更为后患矣!

    将军封奕、慕容根亦趁势奏道:夫用兵之道,敌强则用智,敌弱则用势。今中国之民困于石氏之乱,人人咸思易主,以救汤火之灾,此千载一时,不可失也。我宣王以来,招贤养民,务农训兵,正俟今日。若复顾虑,岂天意未欲使海内平定,或大王不欲取天下耶?所谓天赐不受,反遭其咎,惟陛下酌之。

    慕容儁意决,乃以慕容恪、慕容评、阳骛为三辅将军,慕容霸为前军都督,选举国精兵二十五万,讲武戒严,为进取之计。复遣使分至凉州及建康,约会共同击赵。

    西平公张重华览燕王檄文,回书从之;东晋朝廷却公议不止,久无回音。

    三国间信使往来,早被谍报探知,报到邺都。冉闵闻此,不由勃然大怒,不待西凉及东晋发动,遂早举兵五万,先来伐燕。

    慕容儁亲领大军二十万,南下相迎。

    两军遇于凌水河畔,冉闵骑大宛马,持双刃长矛,奋勇当先,亲突敌阵。赵国汉族军将无不以一当十,随后冲杀。

    连战数阵,鲜卑燕军大败,二十万大军如同冰销瓦解。

    此战惊天泣地,擒斩燕军七万余人,斩上将首三十余级,焚烧粮台二十万斛,夺鲜卑北燕郡县大小二十八城。经由此战,冉闵威震中原,天下闻名。

    冉闵后挟胜利之势突袭各路胡军,又连续六次大战。

    首战以精骑三千夜破匈奴军营,追逐百里,斩首三万;再战以五千汉骑大破胡骑七万;三战以汉军七万加四万乞活义军,破众胡联军三十余万;四战先败后胜,斩胡首四万;五战以汉军六万,几乎全歼羌氐联军十余万;六战以两千汉骑,将远来胡军七万击溃。

    数番大战,打出汉家铁骑威风,各地汉人纷起响应,史载“无月不战,互为相攻”。

    永和六年,庚戌,闰正月。

    冉闵欲彻底消除石氏遗迹,假托以谶文中有“继赵李”字样为辞,更国号为卫,易姓为李氏,实行大赦,改年号为青龙。

    赵室公卿、大臣一致反对,时闻新兴王石祗镇守襄国,皆出奔襄国,归依石祗。

    又有赵将张沈、张贺度等各拥众数万,亦皆别屯他营,不服冉闵管领。

    汝阴王石琨听闻冉闵幽禁其主石鉴,遂约集张举、王朗旧将,率七万士众攻打邺城。冉闵不以为意,仅带领千余骑兵,列阵于城北抵之。

    两军阵角未稳,冉闵即手执两刃矛,飞驰冲入敌方军阵,横冲直撞而攻。

    只见双刃矛起处,对手无不应刃而败,或死或伤,绝无幸免。冉闵斩杀首级三千,石琨大败而走,离城五十里下寨,与张举、王朗等相互埋怨。

    当时石鉴被王间囚禁于御龙观,闻说汝阴王兵至,遂使心腹内监微服而出,潜至张沈军营,将张沈引入观中,君臣相见。

    石鉴泣道:卿乃社稷之臣,尝受先帝重用。今冉闵囚孤于此,只恐卿等不服,故未敢辄行杀害。今闻汝阴王率众来讨,冉闵引军出城相迎,城内空虚。卿若能于此时灭邪返正,引本部兵救朕出于罗网,朕誓与卿等子孙,共享荣华富贵。

    张沈再拜奏道:臣早欲诛此贼,只恨不得其便。今彼出城拒敌未回,臣即点齐本部军马,明日平旦关闭城门,先剿绝其党羽,后出城擒获冉闵,以报陛下知遇大恩。

    于是辞帝而出,亲往石渎大营,请张贺度密议。

    不料石鉴身旁内侍乃有冉闵眼线,急将此事报于司空李农,李农又令人出城报与冉闵。冉闵大惊,急率军回城,与李农商议对策,当夜安排已定。

    次日一早,冉闵引卫兵直入御龙观,先废石鉴赵王之位,其后杀之。一不做,二不休,又杀石虎三十八孙,尽灭石氏一族。

    当时百官皆惊,士民骇异。

    司徒申钟、司空郎阗见此,聚集朝臣四十八人,联名上尊号于冉闵,愿拥立为帝。冉闵不敢承此大位,复推让与李农,李农亦固辞不受。

    冉闵即谓众官:李公不肯受禅,则某有一言,诸众论之。我等皆乃晋臣,请与公等分割诸郡,各以部兵镇守,共俟迎接晋天子还都洛阳,公等以为如何?

    尚书胡睦出班谏道:陛下圣德,宜应天命,早登大位。晋司马氏今已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天下英雄,混一四海耶!

    石闵赞道:公可谓识玄机而知天命者也。

    于是不再推托,当场答允承继天子大位。于是李农、胡睦等拥立冉闵登基为帝,国号大魏,史称冉魏,改元永兴元年。

    冉闵登位,敕令天下,宣布恢复自身原本冉姓,追尊祖父冉隆为元皇帝,父冉瞻为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为皇太后,立妻董氏为皇后,子冉智为皇太子,又封诸子冉胤、冉明、冉裕为王。以李农为太宰、兼任太尉、录尚书事,封齐王,诸子皆封为县公。文官武将进三等官位,封爵各有等级,俱安其位。

    后赵国始建于石勒,自晋大兴二年僭践帝位,历二主四子,凡三十一年,至此国灭。

    石祗扎营于邺都城外五十里,闻说皇帝石鉴已死,便急引兵还于襄国,亦僭位称帝。

    因改元永宁,以姚弋仲为右丞相;因其子姚襄雄略多才,诏使为骠骑大将军。又遣使传诏关中,拜苻健为镇南大将军。

    各羯、羌、夷、狄诸胡郡守闻之,皆纷纷响应石祗。

    冉闵闻之,恐诸胡前来报仇,自己寡不敌众;又见赵地士民不附,便迁怒太宰李农,说其不能抚众,下令诛之,及其三子俱死。

    既杀李农父子,又恐群臣不服,更杀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人。

    既而遣使持李农首级到长江北岸,传檄东晋各郡:胡人叛逆,扰乱中原,我已尽灭之。朝廷若能共伐羯羌胡虏,可派军队前来,共谋恢复中原大计。

    东晋朝廷诏令公议,众臣皆谓莫辨真伪,遂又久无答覆,不予回应。

    时有南蛮校尉桑坦欲起兵应之,却被庐江太守袁真攻打拘捕,尽迁合肥百姓而返。

    燕王慕容儁欲报前番凌水河兵败之仇,乃与慕容霸、慕容舆率二十万大军,分兵三路南征后赵,从卢龙出发,到达无终。

    后赵幽州刺史王午弃城而逃,留下部将王他守卫蓟城。

    慕容儁攻陷蓟城,杀死王他,并欲悉坑赵卒。

    慕容霸谏道:大王且慢,坑降不吉。因赵王暴虐,大王方兴兵伐之,以拯万民于涂炭,而抚有中州之地。今方始得蓟州,便欲悉坑其众,恐不可以为王师先声,更非王霸之道也。

    燕王遂从其谏,命将都城迁徙于蓟城。

    又进攻鲁口,但受赵将鹿勃偷袭兵败,因而退还蓟城。同年八月,代郡人赵榼率三百余家叛燕附赵。

    燕王遂将广宁、上谷二郡民众迁至徐无,又将代郡之民徙于凡城。又攻取冀州章武、河间等地,以赵将贾坚为乐陵太守。中州士女相继而至,燕王皆纳而抚之。

    慕容儁又催军至范阳,赵兵拥太守李产开门迎燕军入城,范阳令长皆降燕军。

    燕王准纳其降,悉置幽州郡县守宰,乃引兵还于蓟州。

    当时赵将王朗引兵驻守长安,闻冉闵弑帝自立,于是率众离开长安,东赴洛阳。

    部下行军司马杜洪留守长安,待主将一走,后便据城而反,遥奉晋室正朔,自称征北将军,河西夷夏之众皆应从之。

    苻健闻王朗东去,遂自称征西大将军,大聚诸将,举国之众而西。

    乃使鱼遵为先锋,引兵五千先发,搭建浮桥以济孟津。又遣弟辅国将军苻雄率众五千自潼关而入,兄子苻菁率众七千自轵关而入。

    临别之时,苻健对苻菁嘱道:卿此去若不能获胜,则你死于河北,我死于河南,今生不复再见。若得成功入关,卿可渡河焚桥以据,我自率大军与苻雄并进,来与你合兵共进。

    苻菁领命拜别,引众而去,苻健亦起大兵随行。

    鱼遵奉秦主之命,引先锋部队西进,率众伐木起造各处津口浮桥。苻雄引五千兵随后渡河,一举打破潼关。

    杜洪闻苻雄自潼关而来,因无防备惊慌失措,急使张先领五千军前来迎战。

    两军会于潼关之北,张先失其地利,一触即败,走还长安。杜洪大惧,分兵固守长安,不敢复出。

    此时苻菁引兵忽自轵关而入,趋至长安,兵临城下,苻健亦自潼关西进。长安城内大哗,杜洪部众及羌、氐部酋长多弃杜洪,越城以降苻菁。

    冬十月,苻健大军长驱直入,遂得长安,派人至建康献捷,与晋将桓温修好,约为互应。胡汉百姓闻之,纷纷来归。

    次年正月,苻健在长安即天王位,称大单于,建国号秦,建元皇始,史称前秦。追尊父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强氏为天王后,子苻苌为太子,余子进爵为公。苻雄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封东海公;苻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雷弱儿、毛贵、姜伯周皆有封拜。

    镜头转换,按下前秦,再说冉魏。

    冉闵虽得邺城,但因有石祗在襄国虎视眈眈,后赵旧将未附,各拥兵自守;又闻大将王朗东来,晋室又无联合北伐之意,于是四处受敌,坐卧不安。

    便欲与燕国修好,遂遣主薄参军常炜为使,前往蓟州往拜燕王慕容儁,求请结盟。

    慕容儁将常炜请至阙下,令记室封裕质问:冉闵乃石氏养子,才能平庸,负恩篡位行逆,有何祥瑞应兆,而越礼妄称帝号?

    常炜答道:上天欲兴帝王,其深奥之理各不相同。若论其祥瑞,三王时为狼乌,汉魏时为麟龙。我主顺应天命主宰一国,能无祥瑞乎!若说以兵杀伐,亦乃贤主重典,商汤放逐夏桀、周武讨伐商纣,孔子赞之。蛮胡残暴作乱,屠宰百姓,我主拔剑灭之,百姓得解倒悬之危,可谓功高苍天,勋同高祖。今恭顺天命,复有何不可?

    封裕说道:石祗去岁派张举来求我燕国往救,并说传国玺在于襄国,其语果实否?又闻冉闵为己铸像不成,则岂可自称顺承天命?

    常炜答道:我主顺民以伐羯胡,邺地几无所遗,宫中宝物尽失,传国玺何由而至襄国?此不过石祗求救托辞而已,又何取信于智者!玺在我主手中,但若因我一语,亦无所凭。我主今握符瑞滪祭上帝以告天神,掌四海大业于身,公等何虑!铸像之事,臣未所欲闻。

    慕容儁既已坚信张举之语,见常炜矢口否认冉闵铸像不成之事,巧舌如簧,于是愠怒。令在殿外积薪举火,使武士牵常炜至薪,命封裕威吓:若不实语,便当焚公。

    常炜神色自若,慷慨直言:臣自成年时起,便不曾对人施以诈语,况对千乘之主耶!以巧诈荒言救垂死之人,亦为使臣者不予也。若因直言而遭杀戮,死得其所。请加添柴薪增其火势,使某能够速死,便乃是君王恩惠。

    说罢,从容登薪赴火。

    慕容儁急令止之,说道:古者双方仇敌,亦不斩来使,巧于舌辩,亦为人臣者常事。似先生之辩才无双,可谓不辱于其国焉。

    于是下令释放常炜,但终究拒结冉魏之盟。

    便在常炜出使燕国之时,冉魏已经四面楚歌,危如垒卵。

    故赵将军张贺度因闻冉闵杀害太宰李农,会兵于昌城,将攻邺都。赵主石祗亦派相国石琨领十万士众,进兵据守邯郸。镇南将军刘国从繁阳前来,亦与石琨会合。

    冉闵乃集全国之兵二十万,先于邯郸大败石琨,杀死数以万计,石琨败逃冀州。

    刘国退驻繁阳,与张贺度、段勤、靳豚在昌城会合,将欲复攻邺城。

    冉闵遂遣尚书左仆射刘群任行台都督,又命部将王泰、崔通、周成等率十二万步骑,宿营黄城,自统精兵八万以为后继,出城来战。

    两军会于苍亭,展开激战。

    张贺度等兵少,又不敌冉兵勇武,于是一战大败,死者达两万八千人,余众皆溃。

    靳豚被魏将追击,斩杀于阴安,冉闵悉虏靳豚士众,整军而归。

    经此两战,冉闵俘获甚众,便拥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即使后赵石氏鼎盛时期,亦无此般威势。

    冉闵自苍亭回到邺宫,行饮至之礼,整顿核定九流,依据才能授予职任,儒学后人多得显赫官职。一时境内安宁和顺,可比魏、晋之初繁盛。

    冉闵闻故晋陇西人散骑常侍辛谧大贤,遂遣使持节备厚礼以往,征为太常侍。

    辛谧固辞不就,因修回书于魏帝:某闻物极则反,致至则危。今苍亭一战,君王大功已成。宜因兹大捷归附晋室,去篡逆反叛之名,得许由、伯夷之廉,兼享松、柏之寿。

    冉闵观书笑道:这也是个痴汉。岂有放弃称孤道寡,而甘为人臣者哉!

    辛谧闻说魏帝不从其奏,恐再遣人来逼令就职,于是绝食数日而卒。

    冉闵见辛谧不至,也不为意,自领十万步骑前往襄国,攻打赵主石祗;命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将千名降胡配其麾下。

    因率众攻打襄国,百日不克,乃挖地道、垒土山,并建房屋、翻地耕作,以为长计。

    石祗被困城内,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不由大为恐惧。

    乃与群臣计议,自除帝号,复称赵王,遣使到燕王慕容儁、秦王姚弋仲处请求援军。

    两处皆恨冉闵杀胡之令,见书便应。姚弋仲遣子姚襄率三万八千骑兵,自滆头前来;慕容儁派将军悦绾领三万甲卒,自龙城赶到。

    适逢汝阴王石琨自冀州前来援救襄国,三方合兵,共计劲卒十余万。

    冉闵闻报三路大军齐至,即遣车骑将军胡睦抵挡姚襄,将军孙威防守石琨。双方激战,两路魏军皆被敌方打败,士卒几乎消灭尽净,胡睦、孙威单枪匹马逃回。

    石琨等既获全胜,于是率部追击,兵至襄国城下,三面下寨,围拢冉魏大营。

    冉闵大怒,打算亲自出兵进击。

    卫将军王泰谏道:臣闻陷于困境者顽,并寄望于外援。今襄国未下,而敌国强兵四集,欲诱我出战,以便腹背夹击;我应固垒不出,静观态势而行,以挫其计。今陛下亲自临战,一旦失计,则宏业尽丧,前功尽弃。请陛下谨慎勿出,臣请率诸将为陛下当之。

    冉闵欲从其谏,道士法饶进言:今太白星行经昴宿,当杀胡王,一战而胜,良机莫失。

    冉闵与当初石虎相似,勇而无谋,且又最信神佛星占。闻此大喜,于是攘衣登帐高呼:我出战之意已决,若复有谏者诛之!

    于是下令吹角击鼓,集合全部士众出战。

    姚襄、石琨合兵来攻,三下里交锋大战,未分胜负。战至午时,忽见一彪军大鼓而至,却是悦绾引燕国精骑而来,突袭魏兵阵后。

    悦绾见冉闵兵众,于是下令每隔数里疏布骑卒,使马尾曳柴扬尘,以惊魏兵。

    魏兵远望后面尘头大起,果然疑有伏兵,惶惧欲退。

    姚襄、石琨见魏军人心浮动,于是挥军大击;襄国城内石祗见救兵到至,亦大开城门,复引守城之众猛攻魏军。

    魏军大败,冉闵只与十余骑杀透重围,走还邺城。

    冉胤麾下胡人栗特康等诸将见此,一齐临阵倒戈,收捕冉胤及左仆射刘琦,送至赵军大营,以为晋见之礼。石祗二话不说,令将冉胤等人全都斩杀。

    冉魏兵将因此战而死者共十余万人,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车骑将军胡睦、侍中李琳、中书监卢谌、少府王郁、尚书刘钦、刘休等诸将士人尽皆死于此役。

    可谓朝中人空物绝,再无生气。

    大战过后,赵地贼盗蜂拥而起,司、冀二州饥荒严重,人争相食。

    自石虎末年起,冉闵已将仓库积储散发净尽,以树立恩德。此时与羌胡连年作战,无一月而不交锋,更是军力疲弊,粮饷断绝。

    青、雍、幽、荆各州赤地千里,各地徙民及诸氐、羌、胡、蛮共数百余万人自此流离失所,无处投奔,只得各自携儿带女,辗转归回本土。

    流民在路上相遇,则互相杀害劫掠;兼因饥饿、疾病死亡,能还家乡者十之二三。

    中原一片混乱,再无人从事农耕。

    冉闵至此懊悔不迭,遂诛杀法饶父子,肢解其尸,追赠韦謏为大司徒。

    石祗大胜,于是厚礼遣送燕、秦援兵回国。自与汝阴王石琨把守襄城,另派刘显为将,率领七万士众前往攻打邺城。

    当时冉闵潜还邺城,无人知晓,内外议论纷纷,都以为冉闵已死。

    射声校尉张艾劝冉闵亲出郊祀,以安众心,冉闵听从其议行之,讹传止息。

    郊祭已毕还于邺宫,门将入报:赵将刘显大军已到明光宫,距邺城只有二十三里。

    冉闵恐惧,命召卫将军王泰商议。

    王泰恨其不听己谋,以患疮不愈而辞。冉闵亲临探望,王泰执意称病不起。

    冉闵大怒返宫,对左右道:巴奴,我岂要你救命哉!今先灭群胡,后斩王泰。

    于是悉其部众,出屯城外;又分兵五千,对儿子冉明说道:你带领此五千精兵,埋伏于五十里外谷中。敌兵来时尽管放过,休要与其交锋,亦不可使其发觉;只待刘显兵退之时,却引兵出谷截杀,断其退路。

    冉明领命,心怀狐疑引兵而去。

    刘显引兵七万来攻邺城,自以为冉魏经过襄国一战,再无兵力抵抗,故此全不以为意。当下引军长驱而进,直至邺城外十里列阵扎营,亦不派出细作侦探地理敌情。

    魏兵见赵军近城列阵,皆有惧色。

    冉闵下令擂鼓聚将,言道:今刘显远来,士卒疲惫,必先令传食。我虽兵少,但以逸待劳,待其就食之时突入其营攻之,则必获全胜,一雪前耻。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似信不信。

    冉闵怒道:我为天子尚且不惧,尔等又何惜此命哉!

    诸将闻听,并皆踊跃称善,由此士气大振。于是冉闵命令扬声擂鼓,耀武出兵而击。

    刘显果然未作防备,正令军士从容扎营,复又传餐,待饱食战饭出营列阵。

    不料敌骑竟轰天震地而来,便如群虎下山,趟进羊群,赵军一触即溃,根本不值一击,返身便逃。刘显大败,急引军还走。

    未出三十里远,山谷中伏兵大起,被冉明率五千铁甲军复大杀一阵,血流成河。

    刘显亡魂皆冒,急引残军落荒而走,复被冉闵引军追击到阳平,斩首三万余级。刘显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于是畏惧如死,急遣使至于冉闵大营,请求投降。

    冉闵不允,促其决战。

    刘显复遣使回,请求杀赵王石祗以自效,冉闵因深恨石祗,于是从之,顿师而返。

    冉闵返归邺城,下令调回前面谷中伏兵,放刘显引败兵回归襄国。冉明奉令回军,一路上与众将说起父王用兵,皆曰颇似蜀汉武侯诸葛孔明,有鬼神莫测之机,世人不能预知。

    冉闵班师返都,下令犒赏有功诸将,大宴群臣。

    适逢有人禀报王泰招集秦人,将逃往关中,今已率众走出西门。冉闵大怒,复令冉明引军追而擒之,诛杀王泰,灭其三族。

    刘显得脱,惊魂未定,以为冉闵必有神助,非是凡人之类。

    便引败军回至襄国,果然袭杀赵王石祗及其太宰赵鹿等十余人,将石祗首级传送邺城。又送子为质至邺,请求冉闵保全生命。

    冉闵见到石祗首级,恼恨皆消,便如当年霸王项羽一般,大发妇人之仁,便令刘显统领石祗部众,不再追究;下令在市衢大路焚烧石祗首级,引群臣观罢回宫。

    赵国骠骑将军石宁闻说刘显弑帝自代,归降冉魏,遂率部众逃往柏人。兖州刺史刘启,则举鄄城之众归顺东晋。

    探马报来,冉闵竟皆置之不理。

    是年七月,刘显自以为军威复振,又率士众前来攻打邺城,欲雪前番败降之耻。

    冉闵复又设计击败刘显,但因兵少不敢穷追,再次纵之而去。

    刘显虽然败归襄国,但知冉魏军力甚弱,不如昔日之盛,遂自称皇帝,仍用赵国旧称。

    八月,徐州刺史周成、兖州刺史魏统、豫州牧冉遇、荆州刺史乐弘,举城归顺东晋。平南将军高崇、征虏将军吕护拘捕洛州刺史郑系,亦携三河归顺东晋。

    至此冉魏国之徐、兖、荆、洛诸州皆归于东晋,只余邺都及中山,形如孤舟。

    字幕:永和七年,燕兵复来,兵戈再起。

    燕王慕容儁大发举国之兵南下,兵分两路,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评攻鲁口。

    慕容恪兵至唐城,冉闵部将白同与中山太守侯龛坚守,攻不能克。慕容评击南安,魏将郑生败亡,侯龛越城以降,遂克中山,擒杀白同。

    冉魏章武太守贾坚率郡兵在高城截击慕容评,却被慕容评擒获,折损三千余人。

    丁零族翟鼠及冉闵部将刘准率部投降,慕容儁封翟鼠为归义王,任刘准为左司马。

    慕容恪既得中山,迁其将帅土豪数千家至于荆城,余皆安堵如故,与民秋毫无犯。

    镜头转换,按下燕赵,复说辽西。

    段辽部自被前燕慕容皝所败之后,段辽弟段兰投奔宇文部。宇文逸豆归因惧后赵来伐,当即将段兰执送赵国。石虎即杀段兰,命其所部五千人屯守令支。

    段龛代领段兰余众,却自率部南徙,进据广固,自称齐王。

    永和七年初,段龛向晋廷请以青州内附,晋即封其为镇北将军、齐公。

    征西大将军桓温闻后赵政权支解,中原诸郡皆举城以归晋室,今见段龛举青州内附,以为天赐良机,于是上疏朝廷,请求北伐。

    朝廷前因褚裒兵败怀惧,褚太后命群臣公议,久而不决。

    桓温早知朝中群臣苟安已久,并不等朝廷回复,引军辄行,率五万大军顺流而下,至武昌而止。朝廷为此惊恐不安,殷浩并打算辞官避让。

    会稽王司马昱遂亲自寄书给桓温,极力劝阻,终使桓温率军还镇,返回荆州。

    朝廷又拜桓温为太尉,被桓温拒辞。桓温见如此良机,朝廷屡次不从自己北伐之请,犹感奇异,于是使人入朝探听,却是朝廷仗殷浩制衡于己,恐自己拥兵坐大。

    桓温对诸将说道:某知殷浩深有德言,并具治国之才。如朝廷使其为令仆,则足以仪刑百揆,可谓称职。朝廷为制衡于我,反使其掌军事,实乃违用其才。以其抗我,某亦不惮,昔其为我发小,与我共骑竹马,每当我弃之不用,彼辄取来复骑,故知其必出我下。

    诸将皆叹息不止,深以为恨。

    于是桓温心灰意冷,上疏于天子:臣窃睹赵国自乱,欲乘其厥衅起兵伐之,由然下驻武昌,以待诏行,非有异为之心。皆乃为安社稷,复还故都,焉有外望?陛下既不委臣以任,则戎臣亦何敢攸往?领众还镇,以待罪耳,乞陛下见责。

    穆帝得疏,复遣使降诏,温言晓谕大义,以安其心。

    桓温拜受帝诏,亦只能望北长叹,无复他言。

    画外音:后人读史,皆谓桓温乃是东晋权臣,怀有篡逆之心,其实不然。桓温以平灭川蜀大功,控长江中上游险要,制下十州,若要反时,何所不能,乃至武昌而返?反而既无废立之举,亦无诛杀大臣逆行,而是奉行臣节。只因东晋朝廷既无北伐之志,复又忌惮忠臣,以至于此。桓温不欲被奸臣害死,惟有学做权臣;此间无奈苦衷,看官不可不知。

    中原诸镇见晋帝并无北伐迹象,亦各心灰意冷,各作割据打算。

    永和八年,秦主苻健乃自称皇帝,定国号大秦,改元皇始,立苻苌为太子。苻健既为皇帝,以单于名号非天子宜领,于是将大单于称号赐封太子,使其兼领。

    当时雍州刺史杜洪因兵败长安,与部将张琚占据陇东,屯于宜秋城。

    杜洪因出身豪族而轻视张琚,为张琚所恨,遂与诸将谋杀杜洪,自代雍州刺史。

    梁州刺史司马勋与杜洪相厚,于是假召张琚议事设宴,并于座上杀之。张琚弟逃至池阳,纠合兵力攻打司马勋,屡战不利,遂向司马勋求和,司马勋率军复返梁州。

    东晋时虽收复成汉,但蜀地未稳,振威护军萧敬文复据涪城以叛。

    桓温派部将邓遐与益州刺史周抚进剿,屡战不利,于是遣使令司马勋协助周抚伐之,终得平定萧敬文叛乱,蜀地得安。

    永和八年,赵主刘显率众再攻常山,常山太守苏亥向冉闵告急。

    冉闵恼恨刘显反复无常,闻报大怒,遂留蒋干等辅佐太子冉智守卫邺城,亲率八千骑兵解救常山。刘显大司马王宁以枣强而降,冉闵收其部众,击败刘显,追击直至襄国。

    赵将曹伏驹打开城门接应,冉闵便进入襄国,诛杀刘显及其公卿以下百余人,复焚烧襄国宫室,迁徙其民于邺城。

    赵领军将军范路带领千余士众,斩关出城逃往枋头。

    汝阴王石琨闻刘显已死,恐独力不敌冉闵,乃引残众,来投东晋。(本集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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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真相集介绍:
中国华夏文明,不仅仅是上下五千年这么简单。
自从上古传说,中间的故事和人物,或许汗牛充栋,穷此一生也不可能通读全知,但其间并非无规可寻。
休说各种野史轶闻,评话传说,便是二十五史,堂堂史册,正正典籍,也有太多修饰,欺骗,或者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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