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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txt下载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集 悼武天王

    石琨投晋,拜于阙下。

    晋穆帝闻奏,拍案大怒:彼祖父石虎凶毒天下,罪恶滔天;汝今穷途末路,复欲求我庇护,朝秦暮楚,何其易耶!孤偏不纳其降,诏令斩之!

    诏旨即下,石琨及其家族全部颈上餐刀,人头落地,于是石氏一族至此遂绝。

    晋大将军殷浩见斩了石琨,又知后赵已亡,亦知北伐机会难得;遂使督统谢尚、荀羡引兵进屯寿春,上疏天子,奏请出师许昌北伐。

    穆帝览奏,当即诏准。

    左丞孔严早知殷浩与桓温不和,因劝殷浩:某观桓温嫉妒明公之情,深觉良可寒心。今其握有重兵于上游,公若挥师北伐,将何以镇之?

    殷浩:若依公言,当如之何?

    孔严:愚以为明公宜授其以方任,使韩信、彭越辈得专征伐于外,萧何、曹参守朝政于内,深思廉颇、蔺相如屈身之义,陈平、周勃交欢之谋,则必将相得位,穆然无间,然后可保朝廷安稳,保成大功。公何必与桓温争功,必亲自引兵北伐哉?

    殷浩闻此,心中不喜。便在此时,人报王羲之遣人寄书,劝止大将军亲自出师北伐。

    镜头闪回,补叙王羲之与殷浩友情。

    史说王羲之与殷浩为友,且与太常谢裒之子谢安同学,常集于会稽山阴兰亭,众人作文以记其事。王羲之自为之序,因书文双绝而流传于世,余人之文多不见录传。

    王羲之性好养鹅,观其动态而为笔势。

    会稽有老妇养一鹅善鸣,羲之求购不得,乃携亲友往观。老妇闻是王右军来家,因无别物相款,于是遂烹其鹅待之。羲之叹息弥久,不得慰籍。

    又闻山阴有一道士养有好鹅,闻而往观,喜爱至甚,于是愿出高价固请购之。

    道士说道:若先生肯为贫道抄写道德经,当以鹅相赠;若欲购时,则不肯耳。

    羲之欣然命笔书经,笼鹅而归。

    传言王羲之书初不如庾翼,及暮年方致大妙,庚翼自愧不如。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

    殷浩不纳孔严之谏,亦不听王羲之劝,引兵辞帝出京,往北而行。

    谢尚、荀羡二人兵屯寿春,时逢冉魏豫州牧张遇初举本州来降,谢尚等未予以抚慰,反加轻慢,致使张遇大怒,据许昌复反,请降于秦王姚弋仲。

    由是殷浩之军不能渡淮北进,只得命荀羡引军驻于下邳。

    镜头转换,按下晋军,复说冉魏。

    襄国之战,姚襄取胜而归。但因未擒得冉闵,而遭其父姚弋仲杖打一百责罚。

    后闻石祗被杀,姚弋仲患病,自知不起,遂召诸子说道:我蒙石氏厚待,本欲尽力助之。而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我等宜归降晋室,并固守臣节,休做不义之事!

    于是遣使向东晋投降,获授使持节、六夷大都督、都督江淮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单于,封高陵郡公。

    永和八年,姚弋仲去世,享年七十三岁,第五子姚襄续统其众。

    姚襄代领其父之众,即率举国之兵前来击秦,以报前仇。

    秦主苻健早作防备,亦引举国之兵迎战。姚襄与战不利,见不能取胜,想起亡父临终遗言,遂率部众南下归晋。穆帝遣使召之,命其部众权屯谯城。

    姚襄既到谯郡,闻谢尚屯兵于寿春,慕其贤名,乃单骑渡淮前来拜见。

    谢尚亦闻姚襄大名,乃命去其仪仗,幅巾待之,欢若平生。姚襄本善清谈,由是江东人士均与结交,并皆重之。

    复说冉闵既克襄国,适逢河北大饥,因率军游食常山、中山诸郡。

    燕王慕容儁遂遣慕容恪将兵三万来击冉闵,追至常山,在魏昌城相遇。

    将军董闰、张温进言冉闵:鲜卑军气盛,请陛下避其盛气,后集精锐以攻,便可取胜。

    冉闵怒道:今遇慕容恪则避,使其小视我乎?

    便勒兵与燕军大战,接连十战皆胜。因冉闵素有英名,燕人皆惮之,均有怯战之意。

    慕容恪聚诸将巡视诸营,晓谕众兵:冉闵勇而无谋,百夫之敌耳。其士卒今多饥馁,甲兵虽精,其实难用,不难破也,汝众何惧之有!

    燕兵闻之,精神复振。

    慕容恪遂命以铁锁连接战马,选善射士兵五千,皆健勇而听从指挥者,列成方阵前进,围逼魏军步卒。

    冉闵奋然而出,乘赤马朱龙,可日行千里,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亲手斩杀鲜卑兵三百余人。

    慕容恪命吹起号角,顷刻间燕地骑兵蜂拥而至,重重围住冉闵,当面迎射。

    冉闵双兵齐舞,箭落马前,堆成矢丘。

    慕容恪见状惊骇,悄悄绕至冉闵身后,挽铁胎弩,发燕尾矢,透朱龙马肛门而入。

    朱龙马悲嘶一声,人立而起,似猎豹般发疯冲出重围,向东而驰,冉闵勒束不住。奔走二十余里,朱龙仆地,悲鸣而亡。

    冉闵下马,浑身汗如水洗,遍查不见朱龙伤口,以为天意毙之,不由仰天长叹,泪下如雨下:此乃某杀胡过众,天丧我也,非战之罪耳。

    不一刻,追兵大集,一齐上前,终将冉闵执获。

    慕容恪令将其与董闰、张温等部将一起送到蓟城,来见燕王。

    慕容儁怒斥冉闵:汝乃奴仆下人,何敢妄称天子?

    冉闵:天下大乱,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位。我乃一世英雄,为何不可做帝王?

    慕容儁大怒,将冉闵鞭打三百,送至龙城遏陉山斩之,告祭祖慕容廆、父慕容皝庙廷。

    惜哉!冉闵死时,年不过四十岁。史说自冉闵被斩,遏陉山左右七里之内草木皆枯竭而死,蝗虫大起。又五月至十月,北地半年大旱不雨,粮食颗粒不收。

    郡守遣使上表,将此事禀于燕王。慕容儁大惊,知是冉闵神灵作怪,乃使人立祠庙于遏径山上,备太牢以祀冉闵,上谥号曰悼武天王。

    当夜天降大雪,深能没膝。

    画外音:遍观自古以来为大将者,若论武勇,冉闵不输于西楚霸王项羽;若论神异,悼武天王亦不输于蜀汉之关圣帝君。且关公名号乃历代天子逐级加封,而冉闵是既死当年便由敌国皇帝加封,其高低上下,至此已判。

    慕容儁既杀冉闵,欲乘胜兵下中原,于是复派慕容评率众围攻邺城。

    魏将刘宁及弟刘崇率三千胡骑逃向晋阳,苏亥丢弃常山,逃往新兴。

    燕军围城半年有余,邺都城中发生饥荒,人自相食。石虎时所养宫人上万,至此几乎被冉魏宗室煮吃净尽。

    冉魏太子冉智年龄尚幼,虽被燕军围城,不能决断军务。太傅蒋干派侍中缪嵩、詹事刘猗奉表归顺东晋,并至建康请求援军。

    晋帝览表,诏命濮阳太守戴施往救。

    戴施奉诏来救冉魏,自仓垣出发到棘津,却止住刘猗不进,向其索要传国玉玺。

    刘猗无奈,遂使缪嵩返回邺城报告,索讨玉玺。蒋干闻报,沉吟未决。

    戴施便率百余名壮士直接进入邺城,镇守三台,并骗蒋干道:姑且以玉玺交我,以为质信。眼下凶寇在外,道路不通。某若得玺,将驰告朝廷,则天子闻公以玺为当,必信忠诚,定派军粮接济,先免城中饥饿,方能与敌一战也。

    蒋干信以为真,遂将玉玺交给戴施。

    戴施宣称派督护何融去迎军粮,实令其持玺印送往京师。

    数日后,军粮未至,长水校尉马愿、龙骧将军田香打开城门,向慕容评投降。戴施、蒋干悬索下城,逃向仓垣。

    慕容评进城,掳冉闵妻董氏、太子冉智、太尉申钟、司空条攸、中书监聂熊、司隶校尉籍罴、中书令李垣及诸王公卿,皆令遣送至蓟城。

    中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

    冉魏遂亡,共传二主,国祚三载。

    慕容评灭了冉魏,振旅还师,献俘燕都。燕王慕容儁大喜,大宴群臣,为诸将庆功。

    时有燕子在慕容儁正阳殿西椒房上筑巢,生下三只雏燕,颈上生有竖毛;又逢凡城献上怪鸟,身上有五色图案。

    慕容儁问于群臣:燕生三雏,鸟呈五色,此何征兆耶?

    太史官闻天子垂询,当即上奏:燕者,燕乌也。头上有毛冠,谕我大燕如龙腾般兴起;毛冠竖指通天,仕宦之冠征象也。在正阳殿西椒房筑巢,是至尊君王亲临前殿,使万国来朝也。三只雏燕者,乃应天地星三统应验也。神鸟有五色图案,谓圣王将承天赐五行图谶符命,以统辖天下也。

    慕容儁览表大喜,赞其善于奏对,亦堪谓颇具急智,不输于当年蜀汉学士秦宓。

    此时既得邺城,于是群臣劝进,奏请慕容儁称帝。

    慕容儁答道:我本属大漠游牧部族,遵披发左衽之俗。汉人历数图录符命,岂有我份!公等褒举,贪求非分,非孤所愿闻者。

    其后慕容恪、封弈讨伐王午于鲁口,王午献城以降。

    慕容评既将冉闵妻董氏及太子冉智献至蓟州,慕容儁令人问之,已知在此之前蒋干已把传国玺送到建康,于是怅然若失。

    慕容儁欲诈称天命,于是下令移驾邺城,先命巧匠预铸假玺付予冉闵之妻,使其在王驾至邺城时当众献上。冉闵妻为求活命,自然领命允诺。

    燕王命驾起行,率朝中百官至于邺城。

    冉闵妻果率魏国旧部所属官僚迎于北门,献伪造玉玺与燕王。

    慕容儁大喜,遂赐冉闵妻董氏奉玺君称号,养于宫中,并赐冉智海宾侯爵。于是入城登殿,择吉日即帝位于邺城,大赦境内囚犯,建年号为元玺,设置百官。

    于是下诏:命封弈为太尉,慕容恪为侍中,阳骛为尚书令,皇甫真为尚书左仆射,张希为尚书右仆射,宋活为中书监,韩恒为中书令,其余官员封官授职,各自有差。追尊先祖慕容廆为高祖武宣皇帝,父慕容皝为太祖文明皇帝。

    当初石虎派人去华山求签,得玉版一块,上刻有字:“申酉之年,不绝如线。壬子之年,真人显现。”至于此时,燕人皆谓是慕容儁称帝应兆。

    封赏百官已毕,慕容儁于是改置司州为中州,设置司隶校尉。

    群臣上表奏道:大燕接受天命,上承北方之帝黑精之君,命运传承相连,代晋执掌天下,理应实行夏历,用周朝官冕,旗帜尚黑,祭祀用牲应为玄牡。

    慕容儁从之,下令颁行国中。

    复命随从文官武将、各藩属国使臣中参加登基仪式者,皆升位三级。泒河参战之军及守卫邺城将士,亦各赏赐有差。阵亡将士加赠二等,死难士卒则免除子孙赋税,殿中旧时臣吏皆据才能提拔叙用。又册立妻可足浑氏为皇后,世子慕容晔为皇太子。

    当时闻说东晋朝廷使者在邺,慕容儁于是召见,并谓之曰:你回去告诉晋室天子,孤愿承中原百姓困苦,被其推举,已为皇帝,不复奉晋室正朔矣。

    晋使无语可对,即请辞归,回报穆帝及褚太后,说慕容儁在邺城僭位。

    永和九年,东晋宁朔将军荣胡举彭城、鲁郡向慕容儁投降。常山人李犊聚数千人,据普壁垒谋反,慕容儁派慕容恪率士众讨伐,李犊亦战败投降。

    当初冉闵失败后,王午自封为安国王,其后献城降燕,被封安国公,旋即病故。部将吕护又沿袭安国公封号,在鲁口驻守自保。

    慕容恪进军讨伐,吕护败逃,前军悦绾在野王追杀吕护,降其部众。

    永和十年,前燕元玺三年,后秦姚襄举梁国之众,向慕容儁投降。

    于是燕主就此定都邺城,一统中原诸州,大封宗室功臣:任慕容评为都督秦、雍、益、梁、江、扬、荆、徐、兖、豫十州河南诸军事,镇守洛水;慕容强任前锋都督、都督荆、徐二州缘淮诸军事,进据黄河以南。

    封赠已罢,慕容儁驾离邺都,自和龙抵达蓟城。幽、冀二州百姓以为其将东迁,互相惊慌扰乱,各筑长堡自守。部将闻此,请求讨伐。

    慕容儁:其谓朕欲东巡,故生疑惑。朕既至此,不久自安。然固应预备,以免意外。

    于是命令内外戒严,诸将各引兵提备,防止骚乱。

    元玺四年,前秦王大将苻生部下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以所辖郡归附慕容儁。

    东晋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瓮,亦各以所辖郡归附慕容儁。

    当初燕车骑大将军、范阳公刘宁屯兵莸城向前秦投降,此时复率两千户人到蓟城归附谢罪,慕容儁以为后将军。

    高句丽国王高钊派遣使者来谢恩,贡献地方特产;慕容儁任高钊为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高句丽王,爵与前同。

    鲜卑段兰子段龛因对东晋称藩,慕容儁派慕容恪、慕容尘渡河讨伐。

    段龛弟段罴骁勇多智,劝段龛先战,战之不利再降,段龛不从。段罴执意要求出兵,段龛怒而斩之,自率三万士众前来抵敌。

    慕容恪与段龛遇于济南,斩段龛之弟段钦,尽俘其众,进围广固。

    诸将请求攻城,慕容恪说道:我强敌弱,段龛以小恩集结党羽,众人无离散之心,若我急攻,数旬必克,但恐损重。奈轻视人命如此哉!我应以持久胜之。

    诸将拜服:将军英明,我等皆未虑及此也。

    于是筑房屯田,严固壁垒以围。

    段龛大困,部将徐州刺史王腾、索头单于薛云引部向慕容恪投降。段龛遣使到建康请求救援,晋穆帝使北中郎将荀羡往救。荀羡因惧敌势而徘徊不进;终克阳都,斩王腾以返。

    慕容恪见晋军南返,于是攻克广固,迫降段龛,命为伏顺将军。

    遂将鲜卑胡羯三千余户迁到蓟城,留慕容尘镇守广固,慕容恪整队班师以还。

    前燕元玺五年,慕容儁父慕容皝所乘骏马紫骅骝四十九岁,忽然患病。

    慕容儁怜之,于是命铸铜为像,置之蓟城东掖门外,复亲作铭赞,勒于铜像之傍。是岁像成,紫骅骝遂死,慕容儁深为惋惜。像成当日而毙,臣民皆谓神驹。

    其后不久,太子慕容晔亦病故,谧号献怀太子。慕容儁遂复立次子慕容暐为皇太子,实行大赦,改元光寿。

    镜头转换,按下前燕,复表秦凉。

    前秦立国关中,其后不断扩张,与周边战争不断。皇始二年,苻健击败晋军,将后赵降将张遇数万等迁往关中。

    苻健因纳张遇继母韩氏为昭仪,于大庭广众谓张遇道:卿乃吾之假子也。

    张遇深以为耻,遂阴结关中豪杰,欲除灭苻氏,再以其地降晋。

    皇始三年七月,张遇谋杀苻健,事败伏诛。

    秦地诸侯皆为张遇含冤,于是孔持起池阳,刘珍、夏侯显起鄂城,乔秉起雍州,胡阳赤起司竹,呼延毒起灞城,各据本郡举兵反秦,并遣使求援于晋。

    晋室依如前番,朝议热闹,最终不复。

    同年九月,前秦丞相苻雄率军回长安,与苻法、共进飞分讨孔持、刘珍、夏侯显、乔秉等。直至皇始四年初,方将数路反叛尽皆平定。

    便在此时,东晋之使返归建康,向朝廷诉说燕王慕容儁自立为帝,言语无礼之事。

    晋穆帝怒发,遂遣使到殷浩大营,诏命其进军北伐。

    殷浩领旨,进驻泗口,派戴施据守石门,刘遁屯驻仓垣,以候进取。

    永和八年十二月,谢尚派王侠率军复占许昌,逼前秦豫州刺史退屯弘农。

    殷浩使人致书前秦大将梁安、雷弱儿,许以重职劝降。梁、雷二将经过商议,遂伪作许之,以赚晋兵前来,然后伏兵击之。

    此后哨马连环报至:张遇欲在关中叛秦;苻健兄子苻黄眉自洛阳引兵西奔。

    殷浩闻报大喜,以为是梁安与雷弱儿等大事已成,不由大喜,遂安排进兵北伐。

    慕容儁闻说晋军前来征伐,乃令慕容霸为安东将军、北冀州刺史,镇守常山。

    慕容霸乃明帝慕容皝第五子,参与燕国多次对外征战,累有战功,系燕国重臣。既被燕王委以重任,遂将后赵旧将朱秃、杜能、丁娆、孙元等委以军职,以待晋军北来。

    永和九年十月,殷浩率大军七万自寿春北伐,传命以姚襄为前驱,将欲进占洛阳,修复先帝园陵。

    姚襄接到殷浩军令,心中暗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言是也。老贼欺我至甚,今自送上门来,实乃天意使然。

    于是便集部下众将,安排伏击殷浩之计。

    镜头闪回,补叙姚襄怨恨晋朝之由。

    姚襄自幼便有名望,兼雄武盖世,好学博能,尤善谈论,在南夏以才能见识著称。

    姚弋仲既死,姚襄自引部军降晋。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殷浩忌畏姚襄威名,于是买通姚襄诸弟,频遣刺客刺杀姚襄。

    刺客却为姚襄义气所感,复将实情坦诚以告,皆被姚襄待如故友。

    殷浩见行刺不成,复秘派将军魏憬率五千人袭击,又被姚襄斩杀魏憬,吞并其众。殷浩屡次暗杀明害,姚襄只作不知。

    咦!殷浩既为一国宰相,此其何为哉?

    殷浩以为姚襄运气绝佳,于是更加憎恶,即派将军刘启戍守谯城,将姚襄迁至梁国蠡台,表奏姚襄为梁国内史。

    姚襄派权翼到殷浩处,本欲释怨,不料殷浩先责权翼:姚平北举动由己,岂不辜负圣恩?

    权翼答道:是明公轻信奸言,多心猜疑故也。某谓误会之生,非在姚平北,而在明公。

    殷浩怒道:姚君纵人盗我马匹,王臣之礼何在?

    权翼亦怒,冷言答道:大将军执掌全国军马,独不付姚平北,何也?姚将军镇守北藩,训练兵卒,惩治不敬,取马将以自卫也!

    殷浩闻之,反而支吾道:姚公误会于我,何至于此!

    权翼去后,殷浩怒恨不绝,立刻先派部将谢万前往征讨姚襄,继而亲自带兵来伐。

    闪回结束。因以上数事并发,故而姚襄恼恨殷浩,所谓事出有因。

    殷浩果引大军前来,前至山桑之谷。因见前面地势掩映,有些心惊,疑有埋伏;但思是在晋国境内,料觉姚襄不敢公然对抗官兵,转觉坦然,遂令三军兼程而进。

    大军刚刚转过山坡,进入峡谷,忽听两边林中三声炮响,鼓声如擂。前军大乱,急令人报至后军主帅殷浩。

    殷浩以为赵军入境,二话不说,回马即走,连陷于谷中部众尽皆不顾。

    姚襄于是大败殷浩,斩杀擒获晋军万人,缴获物资甲仗无数。方觉稍舒胸中恶气,只恨没有亲手杀死殷浩。遂令其兄姚益驻守山桑垒,自引军复到淮南。

    殷浩逃至半路,见敌军不来追击,忽然醒悟,打败自己者必非赵军,而是姚襄。

    遂停下逃跑步伐,扎下大营,复派刘启、王彬之回军,进攻山桑。

    姚襄正好从淮南出击,当即斩杀刘、王二将,并尽灭所部,使其片甲不回。

    两番大胜之后,姚襄干脆大张旗鼓渡过淮河以南,驻于盱眙,招募掠取流民,聚部众达七万人,宣布自立。遂分设守宰之官,勉励督促农桑,复遣使者到建康,陈述殷浩罪状。

    殷浩大败,走保谯城,自此威名大损,举国士民皆怨。

    殷浩收集败军屯扎,对诸将叹道:今大军未出,反为羌贼所算,折损人马无数。前时不得,后退无由,我有何颜目,复见江东父老!

    长史江卤献言:某有一计,虽不能挽回北伐大计,亦可平灭姚襄,为主公报此奇耻。

    殷浩急问:计将安出?

    江卤答道:姚襄得胜,必然无备。我正好趁此时前去劫营,可复前仇。

    殷浩皱眉:彼众我寡,且其堑栅极固,难以攻破,卿计莫非不可?

    江卤附耳低言:逢强智取,只需如此如此,何愁不胜?若得顺利,且可生擒姚襄,报与朝廷,以功抵过可也。

    殷浩大喜,即命交付江卤全权办理,依计而行。

    江卤奉命而出,于是传令军人:往山中捉捕野鸡数百,均以长绳连之;又取数百核桃,镂去其肉,以火药填之;复对合粘固,开一小孔,植以火捻,通于火药内心,外以细绳缚牢,绑于野鸡双足,然后将野鸡均装于竹笼。

    安排已了,便即发军夜行,披挂整齐,伏于林中,只待姚襄营中火起,便乘乱攻之。

    又命百余兵士,二更时分携鸡笼潜至姚襄营寨前,打开竹笼,点着火捻,放飞野鸡。须臾火着,野鸡惊骇而飞,投入姚襄半山营寨,登时寨栅火发,全营尽燃。

    姚襄营中军士以为敌人来袭,冒烟突火,自相残杀。

    江卤见姚襄营寨大乱,一声令下,伏兵尽起,攻入姚襄营中,荡开堑栅,见人便杀。

    姚襄闻乱急起,与副将丁零寻着战马骑上,杀出大营。

    迎面正碰着晋将江卤,引军围裹而来。姚襄与江卤占有十个回合,无心恋战,拍马杀出重围而走,一边令丁零收集败军,各自逃遁。

    江卤引军杀至天明收军,检点战果,杀死羌兵万余,正好抵过前番自家折损军士。

    姚襄与丁零败出三十余里,收拾残兵三万余人,不敢追击殷浩,引军西去,入据关中。江卤兵少,亦不敢穷追,收军还寨,奉殷浩还镇谯城,殷浩自拜表进京请罪。

    永和十年,殷浩败归,北伐大计成空。

    桓温素来忌恨殷浩,闻说殷浩北伐失败,便即上疏朝廷。其表略云:

    殷浩深受朝廷恩典,身居要职,朝廷宠信不疑,两次令其参政。而彼不能恪守职分,擅越他人职守,随心所欲。前司徒蔡谟为人纯朴持正,位居台辅,为先帝之师、朝廷元老,足显谦让之风,弘扬优贤之礼。而殷浩无中生有,狡说诡辩,扰乱朝廷视听,致蔡公险遭杀害。自羯胡衰亡以来,中原群凶残杀不休,百姓涂炭,企盼官军拯于水火。殷浩受命北伐,却无报仇雪耻之志,而树立朋党,制造事端,终使仇敌大肆杀戮,奸逆蜂涌而起,华夏纷扰,百姓困苦。殷浩为求恕罪,虽声张进讨,而长期驻兵不动,竭国库资财、五州人力,纠无赖之徒以求自逞,赏无定规,疑陷不忌。故范丰之流叛于芍陂,奇德、龙会乱于身侧。羌帅姚襄本已率部归顺朝廷,并将母弟送入京城为质,其投诚之心举朝皆知。殷浩非但不予安抚,使之为朝廷效忠,反设计陷害,再派刺客行刺,终被姚襄发觉。姚襄迫于无奈背叛,祸乱丛生,皆自殷浩始也。又不能扫荡敌寇,纵小人横行残害,使大军败于梁国,自狼狈于山桑,舟车焚烧,辎重一空,三军粮草反而资敌,精甲利器更助盗贼。天怒人怨,为众所弃,所招灾祸,将危社稷。此正微臣起居失措、惶恐不安者也。臣请陛下上追唐尧放逐之典,下鉴春秋目无长君之例,治殷浩之罪,使后人引以为诫。

    一篇奏章骈四骊六,直写得恣意盎然。

    朝廷因桓温上表列举殷浩罪行,事实俱在,无由辩驳,遂逼不得已,诏令将殷浩废为平民,流放东阳郡信安县。

    殷浩奉诏,长叹一声,收拾起行,并无话说。虽被罢黜流放,但无半句怨言。

    此后在信安县中,每日神情坦然,依旧不废谈道咏诗,即使家人也看不出有何悲伤。只是整天以手在空中指画,反复书写“咄咄怪事”四字不已,犹如魔症一般。

    其后未久,桓温忽然想起殷浩诸般好处,遂遣使寄书,请其复出任尚书令。

    殷浩得书,大喜若狂,一改坦然情状,连声向家人索纸讨笔,欲写回书。然而数摊绢纸复又闭合,如此往复数十次,终无以下笔为言,遂复空函与桓温。

    桓温启书,见内中并无一字,不由大失所望,从此两人绝交。

    永和十二年,殷浩愤恨离世,终年五十四岁。

    殷浩既死,朝廷内外大权尽归桓温,朝中已无人再能制衡。朝中大臣各惧其势,凡有机要大事,先禀桓温,后奏皇帝。

    桓温大权在手,因恼愤朝廷屡欲使人制衡于己,此时行事即全由己意,不奏帝知。

    永和九年九月九日,重阳佳节。桓温大宴诸将于龙山,僚佐毕集,军士尽着戎装。

    忽有一阵风来,吹落座中参军孟嘉头上冠帽,而孟嘉酣饮不觉,诸官皆笑。

    桓温见状好笑,于是令孙盛作文,以嘲孟嘉落帽之事。孟嘉观其嘲文,乃趁酒兴随手答之,其文甚美。

    于是诸将皆知孟嘉虽好酣饮,但酒愈多而不乱。

    桓温因问孟嘉:酒有何好处,而卿如此嗜之?

    孟嘉摇头晃脑答道:公未得酒中之趣,虽言无益。

    桓温欲得其酒后实语,于是私问:孤今聚有豪杰之众,胸蕴文武之才,幸挟震主之威,意欲经营天下,愁有不赏之功,反为不美。卿有何计,可以保全某之后世子孙?

    孟嘉见桓温诚心下问,于是答道:以臣所料,晋室不可复其旧业,胡人料也不得尽除。为明公而计,不如挟天子而令诸侯,收三秦,取关中;如不克,即入蜀而据其地,效刘玄德当年之所为,鼎足三分而立,以观天下之衅。今北方多事之秋,不如因其多务剿除三秦,进伐苻氏,尽关中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以图天下。此帝王之基也,明公岂有意乎?

    桓温沉吟道:今某尽力于一方之任,冀以辅佐晋室而已,公言恐非某能所及也。

    孟嘉笑道: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恐明公不肯为耳。

    桓温大喜,披衣起谢:承先生教诲,此后果能得志,当与卿同享富贵,绝不相负。

    于是北伐之意乃决,再无任何顾忌。

    字幕:永和十年二月,晋征西大将军桓温统帅步骑四万,祭旗誓师,开始北伐。

    桓温先使人上表朝廷,但知必无回复,于是不待诏允,拜表即行。因自率水军自襄阳至南乡,令步兵自淅川趋武关,又命司马勋出子午道,三路并举,进攻前秦。

    秦主苻健闻而大惧,遣太子苻苌率五万军迎之,与桓军激战于蓝田。

    秦军大败,苻苌引五千残军退守城南。司马勋将兵五千倍道而进,攻取上洛,擒斩秦荆州刺史郭敬,复又进击青泥关,亦攻破之。

    步军主将桓冲在白鹿原与秦丞相苻雄交锋,进至灞上。

    秦主苻健引六千老弱残兵,退保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遣大司马雷弱儿等将与太子苻苌合兵,复战于蓝田。

    雷弱儿复又大败,退五十里别屯他处。桓温军连战皆捷,于是三辅郡县纷纷附晋,桓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百姓争相携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迎观。

    关中耆老垂泣说道:不图今日,复睹朝廷官军!

    桓温在灞上接见父老,皆都以礼相待,谈笑风生。自早至晚,父老来拜者络绎不绝,直到晡时,方才各道消乏,全部散去。

    便在此时,忽有一青年身披褐衣来见,直入中军,席地而坐。

    桓温怪之,问其姓名。

    来人洋洋道:我乃无名小辈,名王猛,字景略,乃青州北海人。

    桓温:先生以何为业,来此何为?

    王猛:小可今居华阴采樵为生,因闻桓将军引王师还于关中,故来谈论时务。

    桓温闻其出言不俗,不敢小觑:便请入座,聆其高论。

    王猛也不客气,起身入座,拿过茶来便喝。一边翻拣短褐衣中之虱,以手扪之,噼啪作响;一面纵谈天下大事,滔滔不绝,旁若无人。

    桓温暗暗称奇,脱口问道:我奉天子之命,统十万精兵举义讨逆,大军进入关中,以兴复晋室,为百姓除害。三秦豪杰却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直言不讳道:公不远千里深入北境,长安近在咫尺,而不渡灞水夺之,秦人不知公之本意,故不肯来也。

    桓温暗道:若就此恢复关中,我自己只得虚名,而关中之地却要落于朝廷;若与其消耗实力死战,则必失与朝廷较量资本,则不如留敌自重。王猛语带机锋,莫非讥刺于我?

    不由默然良久,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桓温方抬头缓缓说道:某纵观江东,无一人能及公之才干者。公若有意,可留于营中,为我军谋祭酒。

    王猛:喏,敬从明公麾下。

    诸将见大帅如此重用一个樵夫,不由满营惊骇。

    桓温原来打算麦熟后就地筹集军粮,不料秦军割尽麦苗,坚壁清野,晋军因不得食。

    及至五月,前秦见晋军无所作为,进退彷徨,便即忽然进行反击。苻雄先出奇兵,在子午谷击破司马勋;又与桓温战于白鹿原,晋军再次失利。

    六月,桓温见军中食尽,只得下令还军,迁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秦太子苻苌引军追击,不幸却中流矢而死。于是秦将呼延毒率众一万降晋,随从桓温东还。(本集完)

第三十八集 独目暴君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晋军既还,关中之地旋又弃之,复归前秦所有。此番北伐,便成虎头蛇尾。

    大军启行之时,王猛至大营求见,辞道:公今南归,不知何时方能再旗指关中。某虽欲追随麾下,奈家有老母在堂,为人子者不宜远离。就此拜别,明公休怪。

    桓温不舍道:先生莫非嫌其职微?我可升先生为督护,迭次擢升重用。

    王猛力辞不就,还其华衣,依著其来时麻布短褐,扬长而去。

    镜头闪回,叙述王猛来历。

    字幕:王猛,字景略,青州北海剧县人。

    太宁三年,王猛出生于青州北海郡,正值青州被羯人石勒所占,后赵席卷中原,兵锋南向,与东晋夹淮水对峙。

    为避战火,王猛随家人颠沛流离,辗转来至魏郡定居。只因家贫如洗,年轻时便效当年皇叔刘备之行,以贩卖畚箕为业。

    一日,王猛远到洛阳卖畚箕,忽见路边一人,踱步近前:少年,你这畚箕售价几何?

    王猛:实不敢瞒长者,只需二十文铜钱。

    长者:我见你多日在此叫卖,颇为不易。愿出高价,尽行买下,你可愿意?

    王猛:承蒙长者惠顾,小子感激不尽。

    长者:如此甚好。我家离此不远,你便其随我回家,领取价银便了。

    王猛大喜,于是挑起畚箕,跟随在后。

    那长者说是离家不远,却是径直出城,走向郊野;且又七扭八拐,逶迤走进深山。

    王猛正疑惑间,却见转过一片密林,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宽阔山谷,流水潺潺;更有草庐数间,矗立溪水之畔。

    二人顺坡而下,来至草庐门前,那长者呼道:恩师,客人至矣。

    话音甫落,只听吱呀响处,木门打开,一位老翁迎出,须发皓然,亦不知有多大年纪。左右两侧房门也同时开启,各从房中走出六名侍徒,环立老翁身后。

    王猛彼时脑筋突然通灵,自知得遇神仙之辈,急向老翁揖拜。

    老翁搀起,呵呵笑道:王公今后当拜武侯,怎好拜我一山间老朽哉!

    于是命那长者:给王猛十倍于常价之银,尽买其畚箕。今天色已晚,本应款留佳客,奈彼老母定然倚门翘首以待,且容奉茶,便即送归。

    长者应诺,将王猛引入西庐,先付货资,然后奉茶以待。

    王猛行此半日,早就渴极,当时连喝三五杯清茶,只觉沁人心脾,不似凡间之品。茶罢请辞,出山回头细看,才认出自己所入者原来是中岳嵩山。

    于是归家,以老翁所赠之金买米购盐;又入山打足数月之柴,安顿好幼弟老母,这才毅然再入嵩山,寻那老翁,学习治国之策,安邦之略。

    话说那购其畚箕老翁,便是鬼谷门第二十五代掌门,蜀汉丞相、武侯诸葛亮族侄,故东吴征西将军诸葛靓是也。因自别了徒弟蒲洪,至中原来留心访察济世奇才,故令随从自洛阳街上诱引王猛入山,观其灵性,看其能否打破此中玄机。

    果不其然,王猛一点即悟,正是天生鬼谷门传人,冥冥中武侯再生。

    诸葛靓见王猛自己复又进山来寻,哈哈大笑。于是欣然接收王猛为徒,复令其回城引其老母,随己至于华山,师徒结庐为伴,传受道法绝学。

    自此而后,攸忽十年。王猛躬耕陇亩,手不释卷,刻苦学习,将鬼谷门及兵法门两位老祖绝学尽纳于腹中,以至才华绝世,含而不露。

    闪回结束。王猛辞别桓温,复还隐居于西岳华山,期待明主出现。

    镜头转换,按下王猛,复说姚襄。

    姚襄前被殷浩击败,本已元气大伤;又闻桓温率军北伐,恐其前来相攻,自己在中原立脚不住,乃遣人前往蓟州,请降于前燕。

    燕主慕容儁早闻姚襄英雄了得,准纳其降,并许其共抗桓温。

    遂与部下群臣商议,大封诸王,以拒晋军:封太子慕容暐为中山王;慕容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慕容评为司徒,封上庸王;阳骛为司空;慕容霸为吴王,慕容德为梁公。因慕容霸曾经堕马折齿,命改其名为慕容垂。

    慕容垂被封为吴王,于是迁镇信都,以侍中、右禁将军录留台事,大收东北之利。

    永和十一年,流民郭斁等千余人抓获堂邑内史刘仕,向姚襄投降。

    东晋朝廷大受震动,任吏部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沿江设防。姚襄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复进兵来攻外黄,被晋朝守将击败。

    姚襄收拢散兵,复振军威,据守许昌,据河东以图关右,攻打洛阳,月余不克。

    长史王亮谏道:公英略超拔天下,不可损势劳民,守此孤城。应回河北,以弘大略。

    姚襄说道:洛阳四面险要,以山河为屏,用武之地也。我欲先据洛阳,然后开创大业。

    不久王亮去世,姚襄悲道:天将不欲成我大业乎?何令王亮舍我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凉州。

    建兴四十一年,前凉桓王张重华去世,子张耀灵继位,年仅十岁。大臣赵长、尉缉等假称桓王遗命,任张祚为持节、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佐国政。

    字幕:张祚字太伯,小字螽斯,安定乌氏人,前凉文王张骏庶长子,张重华之兄。

    张祚初封长宁侯,为人狡诈,善于奉承,与张重华宠臣赵长、尉缉等结为异姓兄弟。

    赵长欲助张祚篡位,遂向太后马氏进言:张耀灵年幼,如今祸难不停,应立年长之君。

    马氏乃是张重华之母,因与张祚通奸,于是听从赵长意见,令废张耀灵为凉宁侯,而立张祚。不久又派杨秋胡在东花园将张耀灵杀害,埋于沙坑。

    张祚即位,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

    由此撕下平日伪装,露出荒淫残暴本来面目。又与张重华之妻裴氏通奸,从宫中妃妾到张骏、张重华未出嫁之女,无不奸淫。

    国人相互视之以目,皆吟诵《墙茨》之诗以讽之。

    永和十年,张祚采纳尉缉、赵长建议,僭号称帝,建元和平。称陛之时,遂下诏曰:

    晋室失制,戎狄扰乱中华,胡、羯、氐、羌皆怀篡国之心。武公神武治乱,保全西夏,贡献财物为王室效力,旬月不断。四位祖先继承发扬,忠诚更为昭著。前受晋室封爵,天下皆知,谦虚逊让,四十年矣。今中原动乱丧亡,华夏后代无主,诸侯因九州期望无属,山岳祭祀少人主持,迫孤代行大位,以统四海之心。辞不得许,勉从众议,无奈暂承大任。待扫清二京浊秽,荡平周魏,然后迎帝回于旧都,至天阙谢罪,望与万民同始焉尔。

    于是追赠曾祖张轨为武王,祖张寔为昭王,从祖张茂为成王,父张骏为文王,弟张重华为明王。立妻子辛氏为皇后,弟张天锡为长宁王,子张泰和为太子,张庭坚为建康王,张耀灵弟张玄靓为凉武侯。

    张祚称帝当晚,天上有光似车盖,声若雷霆,震动城邑,大风将树木拔起。

    灾异现象屡发,张祚愈加凶残暴虐。尚书马岌因切直劝谏,即被免官。

    郎中丁琪不惧,上表再谏:先公世代坚持忠节,遥尊南方,保守成业,持逊五十余年。皇天保佑,士民效死,皆因先公道义高于彭昆,忠贞超过西伯,不远万里以达虔敬,持节无二心故也。故凭一州之众,抗御败坏天地之虏,军旅年发而不说疲惫。陛下虽籍大圣雄姿,继前人大业,功德不比先公,然行改朝换代之事,臣窃谓不可。华夷各族之归附大凉,义兵不远千里应赴者,因陛下为本朝故也。今自称尊号以来,人皆争高竞强,一隅之地,怎抵中原之师!城池高竣必攻以冲车,小人居君子之位必致敌寇,请陛下慎思之。

    张祚览表大怒,令将丁琪斩于阙下。

    其后为耀武立威,更派部将和昊率军至南山攻伐骊轩戎,不料大败而回。

    当年凉州国中五月降霜,冻死庄稼果实无数。

    和平二年,张祚同族张璀镇守枹罕。张祚惧其强盛,派部将易揣、张玲率步骑一万三千人袭击枹罕,反被张璀击败。

    易揣单骑奔逃,张璀军跟踪追击,敦煌人宋混与其弟宋澄等聚众响应张璀。

    赵长、张璹等畏罪,入宫请张重华母马氏出殿,拜张耀灵庶弟张玄靓为主。

    易揣等率兵入殿,攻杀赵长。张璀弟张琚及子张嵩招募数百人造反,大呼: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到城东,敢有反抗者灭其三族。

    张祚手下人众望风逃散,张琚、张嵩率众进城。张祚按剑坐于殿上,大声呼喊,喝令左右之人死战。部下皆无斗志,眼见张嵩仗剑进殿,斩下张祚脑袋。

    宋混急跃上前,割下张祚首级,提出宫外示众,并暴尸荒野,国人皆呼万岁。

    张琚父子遂将张祚以庶民之礼埋葬,且又杀其二子。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说秦川。

    桓温率领晋军东撤,前秦最终得胜。诸将皆与秦王贺功,且称三太子苻生之能。符生生而独目,面相凶恶,但可力举千斤,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

    此番桓温来伐,因其单骑冲突晋阵,斩将搴旗前后数十,使晋军胆裂,故此诸将贺之。

    苻健因太子苻苌中流矢而死,本欲立晋王苻柳为太子,因闻有“三羊五眼”谶语,又见诸将钦服,因此意决,改立苻生为嗣。

    此后不久,苻健忽得重病,不能视事。

    平昌王苻菁阴谋自立,勒兵闯入东宫,欲杀太子。

    恰好苻生入宫侍疾,苻菁无从搜寻,索性移兵攻击东掖门,讹称苻健已死,太子暴虐,不堪为君,借此煽惑军心。

    不料苻健勉强抱病出宫,下令军士:速诛逆贼苻菁!余皆不问。

    苻菁部下见苻健尚在,皆弃兵器逃生。苻菁拍马欲逃,被士兵捕住枭斩。

    随后苻健病情加剧,遂命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尚书左仆射梁安、尚书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八人为顾命大臣,辅助太子苻生。

    然虑及苻生凶暴嗜酒,忧其不能保全家业,被大臣有机可乘,于是密嘱苻生:六夷酋帅及掌权大臣,若果不遵从汝命,则即除去可也。

    三日后苻健病死,时年三十九岁。

    太子苻生即位,改元寿光。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妻梁氏为皇后。

    群臣进谏:依照旧例,先帝刚刚晏驾,不应当日改元。

    苻生勃然大怒,叱退群臣,令嬖臣追究领奏者乃右仆射段纯,立命将其处死。

    一日苻生在外闲游,忽见一穿孝服妇人跪伏道旁,高声叫道:臣妇有冤,求告陛下。

    符生止住车马,令唤妇人近前,问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妇人:妾乃大将强怀之妻樊氏。我夫在与晋军之战中死去,未及受封,而先王晏驾。遗子强延,当袭亡夫官爵,然有司瞒压不报陛下,妾故此拦路叫冤。

    苻生:你子有何功绩,敢邀封典?

    妇人:妾夫强怀,与晋军作战而亡,未蒙抚恤。今陛下新登大位,赦罪铭功,妾子尚在向隅,所以特来求恩,冀沾皇泽。

    苻生叱骂:封典需由朕酌情而颁,岂是你可以妄求?

    妇人不识进退,尚俯伏泣诉亡夫忠烈,喋喋不休。

    苻生早已不耐,取弓搭箭,一箭洞穿妇人颈项,妇人即死。

    侍从诸官见此,皆为不忍,但无人敢言。

    次日升殿,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入奏:近日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乃秦之分野,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远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之美。

    苻生答道:皇后与朕皆君临天下,足应大丧之变。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既受遗命辅政,可谓大臣,当受其戮。

    胡文、王鱼闻此,不明所以。

    数日之后,苻生亲持利刃,趋入中宫。梁皇后起身相迎,未及说话,刀刃已砍在颈上,鲜血迸现,骨肉零丁。

    苻生杀死梁皇后,传谕拘捕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立刻斩首。

    毛贵临刑高叫:我乃三朝老臣,今有何罪,便加诛戮?

    苻生:你不听中书监与中书令前日所说么,天相示警,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今我杀皇后,已应大丧之变;你等身为国之大臣,不戮而何!

    毛贵、梁楞、梁安闻此,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哀叹连连,只得引颈就戮。

    苻生既杀三臣,遂迁嬖臣右仆射赵韶为左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又敕令升迁二人之兄赵俱,见为洛州刺史,擢拔为中书令。

    赵俱闻说三臣无罪被杀,本已肝胆俱碎,又接升迁敕令,便即托病固辞,并对赵韶、赵诲说道:你二人不顾祖宗,竟敢做此灭门事么?毛、梁何罪,乃至诛死?我有何功,乃得升相?某情愿速死,亦不忍看到满门老小来日皆被夷灭。

    于是果然病倒,不久忧愤而死。

    丞相雷弱儿为人刚直敢言,且又忠于老主苻洪,因此经常言语间触犯苻生。苻生因借勾通晋室为名将其杀害,并诛其九子,兼及二十二孙。

    苻生虽为天子,但常弯弓露刃出见朝臣,并发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即位不久,上至后妃公卿,下至仆隶,已被杀死五百余人。

    这一日,苻生在太极殿召宴群臣,命尚书辛牢为酒监,下令极醉方休。

    群臣饮至尽醉,辛牢便恐群臣过醉失仪,渐渐劝酒不力。

    苻生大怒道:你为何不劝人饮酒,不见还有安坐之人耶?

    说至此处,取过弓箭射去,一箭射穿辛牢颈项。群臣一见吓得魂魄飞散,不敢不满觥强饮,最后皆醉卧地上,失冠散发,呕吐遍地。

    苻生反而以此为乐,大笑不止,又连喝数大杯,自觉支持不住,方返身入寝。

    群臣见皇帝走了,才得舒气,相扶踉跄散归。

    苻生发三辅民修治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劝谏:此时修桥有害农时,不应劳民。

    苻生闻而大怒,不问情由,便令武士:将此老与我驱出斩首。

    不久大风拔树,行人皆被刮倒仆地。宫中讹传有贼,自相惊扰,宫门白日紧闭。

    五天之后,苻生查得造谣数人,皆命刳心剖胃,惨不忍睹,哀不忍闻。

    光禄大夫强平是苻生亲舅,实在看不过去,便入殿劝谏:陛下应爱民事神……

    话未说完,苻生便命左右:与我拿过钢凿铁锤,必要凿穿强平头顶。

    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当时都在,急忙叩头固谏:强平乃太后亲弟,即使有罪,稍惩可也。不可受此酷刑。

    苻生不听,催促左右快凿,强平终至脑破浆流,死于非命。

    行刑已毕,复怒三臣进谏,遂降苻黄眉为左冯翊,苻飞为右扶风,邓羌为咸阳太守。皆因此三人素有勇名,苻生不忍杀死,还算运气。

    强太后因闻兄弟之死,忧郁成疾,绝食而亡。

    苻生毫不哀恸,反而自书手诏,颁示中外: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于万邦,子育百姓,嗣统以来,有何做不到处,反致诽谤如此之多?朕为一国之君,杀人不过数千,却说朕残虐,此何理耶?

    国人见了,尽皆无语。

    一日苻生出游阿房,路上看见有男女二人并行,容貌皆都清秀可人。便让左右止住,当面问道:你二人真乃佳偶,可曾婚配?

    男子答道:我二人乃是兄妹,并非夫妻。

    苻生笑道:朕赐你二人为夫妇,即可于此地交欢,休辞我命。

    二人忍辱含羞,自然不听。苻生大怒,当即拔出佩剑,将兄妹二人砍死。

    又一日,苻生见风和日丽,便携妻登楼,远望风景。王妻见街上人来人往,忽指楼下一人,向苻生问道:陛下,此人是谁,居何官职?

    苻生顺其指向看去,见是尚书仆射贾玄石,仪容秀伟,素有美男子之名。

    于是看了妻子一眼,禁不住醋意大生,遂解佩剑交付卫士:与我取贾玄石首级上来。

    卫士携剑下楼,不由分说,将贾玄石一剑砍翻,然后割下首级,还楼复命。

    苻生便将那首级鲜血淋漓地置于妻手,说道:既你喜欢此人容貌,送你可矣。

    妻又怕又悔,匍匐于地请罪。幸其姿色美艳,正被苻生宠爱,故才拣回一条性命。

    苻生平时最爱吃枣,因此患有齿痛。

    太医令程延前来诊视,对苻生奏道:陛下并无甚病,不过食枣太多,因致齿痛。

    苻生狂吼道:卿非圣人,怎知我吃枣太多!

    程延心胆俱落,正欲下跪谢罪,谁知苻生剑锋早到,首级当即滚落在地。

    又一次,另一太医为嫔妃合安胎药,苻生嫌人参太细。

    太医道:人参虽少,用以合药,未有不足者。

    苻生怒骂:尔竟敢讥笑我耶?左右,与我剜出太医双眼,然后枭首。

    可怜这位太医直到死时,都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原来苻生因自己独目,最忌他人言“少”和“不足”之语。

    寿光三年,太史令康权上言:太白犯东井。必有暴兵起于京师。

    苻生狂笑道:太白入井,想是渴了饮水,与人事有何关系?

    康权:陛下说的是。臣又闻长安有歌谣唱道:“东海有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详审其谣,是暗寓洛门之东,有人欲为天子,未知何人。

    苻生:此必说是广宁公鱼遵,我早就看他不惯矣。

    于是下令,将鱼遵立即杀死,七子十孙全被灭绝。

    鱼遵无辜被杀,长安民谣又起: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

    苻生闻此,命人将境内空城全部毁去。

    金紫光禄大夫牛夷见苻生如此暴虐,为避祸患,乞请外调。

    苻生说道:卿忠肃笃敬,宜侍奉朕躬左右,岂有外镇之理。想是你嫌官小,我便升你为中军将军。常言牛性迟重,善持辕轭,公虽无骥马之足,亦能负重百石也。

    牛夷答道:虽服大事,未经峻壁,愿试重载,乃知勋绩。

    苻生笑道:卿此乃爽快之言,你尚嫌所载过轻乎?朕便将鱼公爵位赐之。

    牛夷闻听,满面流汗,叩谢而出,惟怕将来果做鱼遵第二,遂回府后服毒自杀。

    画外音:苻生日夜狂饮,连月不入朝视事,每次喝醉必妄加杀戮。因忌讳“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等词,妻妾臣仆若不小心说出,苻生常以为笑己眇目,便处以死刑。左右因此而被截胫、刳胎、拉胁、锯颈死者不可胜数。群臣等待苻生上朝,往往等到日落时分也见不到人影,但因即使等到,也无甚好结果。故此每逢苻生不上朝时,大臣则互相庆贺,恭喜彼此又多活一日。

    寿光三年六月,太史令康权不记上次教训,又来入奏: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光连东井,且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直至今日,恐有下人谋上之祸。

    苻生拍案怒骂:上次你说太白入井喝水,朕以为好笑,便饶你不死。今日又说甚三月并出,井里有光,天上无雨——这畜生却不是又来枉造妖言?

    遂不听解释,立命将康权杀死。

    当日散朝,御史中丞梁平老私谓东海王苻坚:主上失德,人怀贰心,燕晋二方,伺隙欲动。一旦祸发,家国俱亡,殿下何不早图?

    苻坚颇以为然,但惧苻生身强力猛,未敢遽然行动。

    苻生是夜亦对侍婢说道: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我当除之。

    阿法者,指谓清河王苻法。

    却也凑巧,此夜清河王苻法亦梦见神人明示:祸将集门,惟先觉者可以免祸。

    侍婢将苻生之言报知苻坚,苻坚又转告兄长苻法。

    苻法大惧,立即与梁平老、梁汪等密商避祸之计。为求自保,苻法决意铤而走险,便与梁汪遂召壮士数百,当夜潜入云龙门。

    苻坚亦领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皇宫。

    宿卫将士都恨苻生,竟随同苻坚杀进宫里,来寻皇帝。苻生醉卧床中,直至苻坚引兵杀入,才朦胧坐起,醉眼迷离,质问左右:这些人何故擅入我内寝?

    左右答道:是反贼也。

    苻生醉问:既说是贼,何不拜见?

    左右窃笑,连苻坚手下兵士亦都忍俊不住。

    苻生于是大声催命:来者立即下拜,不拜者斩首。

    苻坚指挥军士,从卧榻上把苻生拖下,牵拉出去幽禁,宣布废为越王。苻生醒后,见自己已成阶下之囚,只好每日索酒寻乐。

    众臣遂拥苻坚即位,称大秦天王。

    苻坚兵变成功,即位天王,遂遣使往禁宫,逼令苻生自尽。

    苻生饮酒数斗,醉倒于地,终被使者勒毙。终年二十三岁,在位三年,谥为厉王。

    镜头转换。与此同时,凉王张祚也因暴虐非常,以致上下共怨,终被朝臣所杀。

    张璀、宋混既杀张祚,请张重华母冯氏立张曜灵弟玄靓为王。冯氏允之,于是张璀乃引群臣入殿,共推张玄靓为凉王。

    张玄靓登位,诏封张璀为尚书令,凉州牧,兼领张掖郡公;使宋混为尚书仆射。

    前秦晋王、征东大将军苻柳闻说凉王张祚已死,遂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姑臧,游说张璀奉凉王来降。

    张璀拒绝道:大凉六世为晋臣,若与秦通使亦恐违反先君之志,况举全州以降乎!

    阎负:公若不降,恐致外邦来伐,悔不及矣。

    张璀:我大凉国跨三州,带甲十万,西包葱岭,东距大河,何惧秦国。

    梁殊:凉州倚恃东晋,但晋室衰微,自保不暇,其谁不知。今秦国大盛,我王苻坚且敦信义,有囊括关中、席卷四海之志。公曰不惧,果以兵锋相见,凉州其谁能敌!

    张璀权衡利害,只得就范,便以张玄靓名义遣使向前秦称藩。

    镜头转换,按下秦凉之事,回头再说东晋。

    姚襄引军攻打洛阳,冉魏故将周成已降晋朝,今见势危,于是告急朝廷。晋穆帝闻说洛阳吃紧,诏令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征讨大都督,督诸军往讨姚襄,经略洛阳。

    桓温奉诏,自江陵起兵,再次北伐。

    遂遣都督高武兵据鲁阳,将军戴施屯军河上,自率大军断后,三军并发。

    永和十二年八月,桓温率大军先到洛阳,兵至伊水。

    姚襄闻桓温大军已至,遂令撤去洛阳之围,返身来拒晋军。

    桓温闻报姚襄拒住前路,乃命列阵于伊水之北,亲披甲持锐督战,命大将阳钦出马。

    姚襄亲自出战,与阳钦激斗二十余合,气力不加,只得拨马还走,三军溃散。姚襄于路收集残部,复得数千骑兵,逃至北山,入山扎营。

    桓温见姚襄败走,亦不追赶,令三军进入洛阳城。

    周成率众迎入桓温,诸将皆来点参,桓温命将禁卫营屯军于原太极殿前。

    中原之民闻说姚襄战败,抛妻弃子随入北山者有五千多人。姚襄见民心可用,遂复引兵出山,驻扎于阳乡,闻风来奔者又有四千多户。

    姚襄虽然前后数次惨败,众人凡打听其驻扎所在,犹扶老携幼奔之,由此可见其平时爱民如子,犹胜当年刘备。

    桓温克复洛阳,遂移屯金镛,谒拜先帝陵寝,修复毁坏诸墓,各置陵令守之。

    于是表奏朝廷,令谢尚镇守洛阳,使颍川太守毛穆之扶民理治,并徙降民三千余家南渡江汉。朝廷悉皆准其照办,于是桓温执周成班师南归。

    姚襄退至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率众归降。遂据襄陵,招抚散众,其后迁到北屈,谋取关中。来年四月,自北屈进据杏城。

    由此便以杏城为基,渐向四周发展。因派从兄辅国将军姚兰攻占鄜城,复让其兄曜武将军姚益及左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胡汉之人,归附者五万多户,再度声势大振。

    前秦国主苻生当时未死,派部将苻飞拒战,姚兰战败,被苻飞擒获。

    五月姚襄率众西退,苻生又派苻坚、邓羌等截击。姚襄将要作战,和尚智通再三劝谏,说屡败之余应收集军众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姚襄说道:二雄不能并立。望上天不弃有德,而救助黎民,我意已决,卿其勿阻。

    氐羌兵马逼近,姚襄于是长驱进兵,与秦广平苻黄眉战于三原。正激战之间,东海王苻坚引众杀至,姚襄终因寡不敌众战败,被苻坚所杀,时年二十七岁。

    姚襄既死,弟姚苌率众降秦。苻生准纳其降,命以王公之礼殓葬姚襄。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辽东。

    至元玺四年十二月,高句丽王高钊又派使臣至燕国纳质修贡,请还其母。

    燕主慕容儁许之,遂派蓼中将军刁龛为使,送高钊母周氏归还其国,并封高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乐浪公。

    元玺六年二月,燕主慕容儁立中山王慕容暐为皇太子,并改元光寿。

    五月,慕容儁派大将慕容垂、慕容虔等率步骑八万进攻塞北敕勒部,大败其众,俘斩十余万人,获马十三万匹,牛羊数目无算。

    光寿元年五月,匈奴贺敕头率其部众归降前燕,燕主将其安置于代郡平舒城。

    六月,燕主慕容儁杀段龛,坑其部众三千余人,段龛势力至此被消灭。前燕自龙城迁都于蓟,又攻占冉魏,据有其地,至此燕境扩至淮河流域。

    光寿元年十一月,燕主慕容儁又将都城迁至邺城,复于其地制作铜雀台,依当年魏武帝曹操故事。

    自赵汉国灭,匈奴支系铁弗部首领刘务桓掌权,为刘乌路孤之子,与代王什翼犍交好。代国十九年初,刘务桓病卒,其弟刘阏头继立。

    刘阏头不甘作附庸,欲脱离代国自立,被拓跋什翼犍察觉,遂率军西巡,临近黄河。刘阏头大惧,即刻请降。其后部众纷纷叛逃,阏头惧而东走,乘冰渡河。

    未料半渡而冰解,未渡余众悉归兄子刘悉勿祈,刘阏头于是逃奔代国,其后不知所终。

    刘悉勿祈乃刘务桓之子,就此统领父兄之众,不到一年便既去世。其弟刘卫辰尽杀刘悉勿祈之子,继立为匈奴铁弗部单于。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关中。

    字幕:苻坚,字永固,又字文玉,小名坚头,略阳临渭氐族人,前秦惠武帝苻洪之孙、丞相苻雄之子。生有贵相,背后有谶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

    善相者曾谓其祖蒲洪:草付者苻也,臣又土者坚也,谓其将来必在咸阳称王立国也。

    蒲洪以为大吉,于是为孙取名苻坚,并举族氏改姓为苻。

    苻坚自幼聪明过人,七岁时乐于助人,八九岁时言谈举止犹如大人,倍受祖父苻洪宠爱。及稍长,双手过膝,面有紫光。

    时有善相者徐统,在路上看到苻坚闲玩,上前执其手说道:此乃皇帝巡行专用街道,你在此玩耍,不怕司隶校尉绑之乎?

    苻坚答道:司隶校尉只捆有罪者,不绑顽童。

    徐统大笑,谓随从道:此子有王霸之相。

    其后两人又相遇,徐统悄对苻坚道:苻郎,你面相不同寻常,日后必定大贵。

    苻坚答道:果如公言,必不敢忘德。

    八岁之时,苻坚忽向祖父苻洪提出,要请延师到家求学。

    苻洪奇道:我氐族从来只知喝酒吃肉,今你竟欲求学耶?

    于是为其延师就学。苻坚学习刻苦,潜心研读经史典籍,早立经世济民大志。学成,遂又结交当世豪杰,在朝野享有盛誉。

    皇始四年,苻雄去世,苻坚承袭父东海王爵,另获授龙骧将军。苻健更以苻洪曾在后赵获授此号勉励,苻坚当时挥剑捶马,誓继祖志,士卒见此,无不心服。(本集完)

第三十九集 王猛扪虱

    宫变仇杀,血雨腥风。

    寿光三年,苻坚与苻黄眉、邓羌等人擒杀姚襄,逼令姚襄弟姚苌率其部众归降。

    然而苻生赏罚失当,苻黄眉因立大功后未受褒赏反受侮辱,因而被逼谋反。

    姚襄旧将薛赞、权翼羡慕苻坚才能,私劝苻坚取皇帝大位以代,梁平老等人亦劝苻坚谋反。苻坚、苻法兄弟遂引兵入宫,废杀苻生。

    于是苻坚被宗室及群臣拥立,即位于太极殿,并去帝号,降称大秦天王。旋即诛除苻生幸臣董荣、赵韶等二十余人,改年号永兴,实行大赦。

    因下诏曰:追尊先父苻雄为文桓皇帝,母苟氏为皇太后,妃苟氏皇后,苻宏为皇太子,从兄苻法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诸王均降爵为公。又封苻侯、苻柳、苻融等人为公,领太尉、尚书令;李威、梁平老为左右仆射,以权翼、薛赞等共掌机密。

    同年九月,为鱼遵等被杀官员平反昭雪,恢复名誉,按礼仪改葬,子孙存者随才擢用。

    秦太后苟氏见苻法门前车马辐凑,恐不利于孙坚,于是与李威谋议,下令赐死。

    苻坚闻说苻法死,急趋长安东堂,抚兄尸恸哭呕血。

    左右劝道:死者不能复生,殿下休如此哀恸,免伤贵体。

    苻坚拭泪言道:我兄贤明有德,何故必欲杀之耶!

    因知是太后所为,无可奈何,于是谥其兄曰献哀公,封其子苻阳为东海王,苻敷为清河公。此后苻阳谋反,在此张本。

    苻坚即位之时,国中一派混乱。关中本是各族杂居之地,民族仇杀此起彼伏。前秦乃于战乱中建国,本来法制不全,苻生在位时又大施残暴,致使豪强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苻坚痛感时弊,因而决心整顿吏治,惩处不法豪强,平息内乱,与民休息。于是谫斩佞臣,重用汉族士人,恢复已绝宗祀,鼓励农业,设立学校,扶持鳏寡孤独。

    另褒颂孝友忠义,下令各地举孝悌、廉直、文学、政事四德,用人不偏宗室,于是国内官员皆称其职。而开垦耕地,令仓库充实,人民温饱,盗贼渐稀。

    苻坚即位次年,讨灭并州张平之乱,下令偃甲息兵,军事不兴。

    又因秋旱减食停乐,将金玉锦绣给散军士,并命后宫省俭服饰。更开发山泽,资源不限于官府,平民也可共用。

    苻坚因有四海之志,遍观朝中无有治世大才,于是问贤于尚书吕婆楼,令其推举。

    字幕:吕婆楼,略阳氐族人。先祖吕文和,汉文帝初年从沛郡迁到略阳,世为大族。

    吕婆楼见问,于是答道:殿下既不问,臣亦欲举荐一人于主公。

    苻坚:却是何人?

    吕婆楼:某里舍之中,有位贤士,乃青州北海人,姓王名猛,字景略,因避难至此,曾学于鬼谷仙师门下,有王佐之才,胸中谋略不世出也。当初晋征西将军桓温北伐至关中时,王猛衣褐求见,因见其无四海之志,故屡请不出,现隐居华阴。

    苻坚:既是如此,贤卿便与我唤来,我必重用。

    吕婆楼:殿下不闻刘玄德三顾茅庐之事乎?主公欲成霸业,宜礼请而咨之。

    苻坚闻而大喜,于是重备聘礼,请吕婆楼前往请之。吕婆楼欣然领命,即携重礼带从人来至华阴,到草庐前扣打门环。

    童子出来问道:阁下是谁,来此何干?

    吕婆楼递上名刺,说道:请入报先生,就说故友来访。

    童儿入去不久,王猛出迎入内,在草堂中叙礼,分宾主落坐,便问:尚书大人何来?

    吕婆楼命从人献上礼物,说道:今大秦天王苻坚久闻先生大名,因事冗无缘拜会。特命某敬备薄礼,前来相聘,咨以国家大事,尚望不吝玉趾,光降至府赐教。

    王猛虽然身在山中,早知天下之事,知道风云际会,时机已到,于是自谦道:某山野村夫,无甚奇能,何劳贵人亲降草庐?既蒙下问,召某趋至,甚令惶恐,敢不从命!

    于是置酒相待,留宿一宵;次日收拾琴书,带领童子便随吕婆楼下山,来至京师。

    吕婆楼引王猛入宫拜见,苻坚以礼相待。二人了了数语,便是欢若平生,相见恨晚。

    于是复邀入后堂讲礼,未及献茶,苻坚已下跪于地,再拜言道:某乃秦室鄙胄,单于愚后,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天下扰乱,四海荒弊,天下无主。某虽浅陋,欲为大业,效文武二圣,拯民于水火。奈能力不济,身边无人,尚望先生不弃,必曲赐见教。则某与先生今日相遇,当如蜀汉昭烈帝得拜孔明先师于隆中也!

    王猛急请秦王起坐,说道:吕尚书乃世之高士,某乃一华山村夫,蒙其谬荐,安敢妄谈天下之事?大王今舍美玉而就顽石,不亦谬耶?

    苻坚答道:夫古之圣贤,学会文武之业,当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此谓孝矣。若救民于水火,致君子尧舜之化,此谓忠也!自赵末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无日不战,杀戮众生。世人望天下太平若渴,某亦盼先生久矣。某虽愚卤,颇怀统一六合之志,若蒙教诲,亦实乃万幸,幸先生勿辞!

    王猛不由感动,亦开诚布公道:桓温比于姚襄,名齐而众寡不敌。然桓温终能攻克姚襄,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地利,更兼人谋也。今桓温乘大胜之威,拥数十万众,暂时不可与其争锋。晋天子连据江东之地,已历数世,国险民富,此可以为援,亦不可图。惟今关东邺城,沃野千里,此乃用武之地。燕主慕容儁先立长子有才,而天幸死之,今立次子为嗣,并无大能。某闻邺城人皆云,太子慕容暐好丝竹之乐,却无德略之声。慕容儁若死,彼必不能守其疆土,而其部下智能之士必思明主。大王信义著于四海,若能揽招天下英雄,跨有关中,保其险阻,外结晋室,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夺其邺城,派上将引众以向平城,大王自领长安之众以出建襄,则北方之域尽为大王所有。诚如是,则霸业可成,大秦可兴矣。

    苻坚听毕,离坐而起,执王猛之手言道:先生之言,皆金石之论,使某如拨云雾而睹青天,顿开茅塞也。孤之遇卿,实乃天赐之耳。

    于是苻坚即拜王猛为中书侍郎,食则同几,卧则同榻,终日议论天下之事。

    其时王猛年三十二岁,自此正式出仕。

    因当时京师西北门户始平县豪强横行,苻坚派王猛为始平县令。

    王猛执法严明,雷厉风行,下车伊始即杀作恶多端奸吏,当众打死。奸吏朋党联名上告秦王,并勾结执法官将王猛逮捕,押送至长安下狱。

    苻坚闻听大惊,亲到狱中看望,并责王猛:理政须以仁德为首,公焉可上任便就杀人?

    王猛答道:安治以礼,乱世以法。某为陛下铲除奸暴不法之徒,今方杀一奸,尚有千万奸吏扰乱治安。若陛下谓我不能除奸治安,则臣甘愿受罚;若说臣太过残酷,则实不敢受。

    苻坚听罢大喜,向左右说道:王景略乃管仲、子产侪辈也!

    于是赦免王猛,愈加信任。

    苻坚私行至尚书省,率问诸政之事,丞相程卓无以为对。又见其文案堆积如山,于是诏免程卓左丞相事,以王猛代之。

    王猛以一介寒士,接连得到苻坚重用提拔,且自县令一步登天而为当朝左相,不由朝野皆惊。朝中元老显贵皆不服气,氐族勋戚及宗室诸王更是妒火中烧。

    氐族豪帅姑臧侯樊世,当初便随苻健入定关中,居功自傲,对王猛最为不忿。

    一日下朝出殿,拦住王猛去路,当众辱道:我等与先帝共兴大业之时,譬如辛苦耕耘;你区区一介寒士,山中樵夫,并无汗马之劳,凭甚么坐享其成,食我庄稼?

    王猛冷笑道:某方当以使君为宰夫,何止耕稼而已?

    樊世勃然大怒道:卑贱华阴樵夫!某若不把你首级割下,悬挂于长安城门上,终不与你同处于世!

    口中虽如此说,但终不敢在宫阙之下动粗,言罢愤愤而去。

    王猛即不还府,回返殿上,将樊世之语向秦王说之。

    苻坚大怒道:若放任樊世之流跋扈不杀,朝纲则无法整肃,群僚皆不依律而行。

    安慰王猛使出。次日樊世进宫,又借故议政与王猛当场争吵,不可开交,趁势破口大骂,并举手中笏板欲击王猛,被左右拉住。

    苻坚昨日虽闻王猛说姑臧侯无礼,究未亲见,今见樊世果然如此狂妄,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其拉出斩首。

    朝臣见秦王竟然下令要杀姑臧侯,急忙齐上前来求情,秦王一概不准。

    群臣瞩目王猛,盼其开口,就此解除怨恨,亦给秦王一个台阶使下。岂知王猛此时惜言如金,就是不肯显示宰相胸襟。

    正在纷扰之间,午门外一声追魂炮响,樊世被杀,传首殿前。

    由此满朝氐族豪强引起轩然大波,纷至苻坚面前诋毁王猛。苻坚气恼异常,除以责骂,并举鞭挥击,方告平息。但仍有氐族显贵,自恃皇亲国戚,恣意妄为。

    国舅强德更是依仗皇太后权势酗酒行凶,欺男霸女,胡作非为。

    王猛早有所闻,故作不知。一日带百名甲士巡视,自国舅府前街上经过,果见其正在街上行凶,欺男霸女。

    王猛当即命令逮捕,并持天子特赐便宜行事令牌,令将国舅斩首示众,陈尸街头。

    氐族勋贵闻知大骇,均自敛迹,至于旬日不敢再出府门。

    王猛又与御史中丞邓羌合作,全面查处扰民乱政权贵,诛杀不法豪强二十余人。于是京城内外百官震肃,豪强贵戚奉公守法,终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风化大行。

    苻坚见之大喜,感叹道:孤今日始知天下有法,帝王为尊也!

    王猛严惩权贵之余,复奏请设立学校,培养治国人才。苻坚自幼学习汉族文化,仰慕儒家经典,更是大力支持,亲自为之。

    于是恢复太学及地方学校,广修学宫,招聘饱学宿儒执教,强制公卿以下子弟入学。

    苻坚每月到太学一次,考问诸生经义,品评优劣,勉其刻苦学习。又亲自挑选品学兼优学生,令其到各有司任职。

    同时规定俸禄百石以上官吏,必须学通一经,才成一艺。若不能者,则一律罢官为民。由是前秦很快出现劝业竞学、养廉知耻之风。

    因关中少雨易旱,苻坚令征调豪富童仆三万人,开发迳水上游,凿山起堤,疏通沟渠,灌溉梯田,使荒芜多年之田重新长出五谷,百姓深受其利。

    苻坚还亲自耕作,苟皇后也到近郊养蚕,以劝勉耕织,抚恤孤寡,劝课农桑。

    其后前秦再遭大旱,苻坚即令减免租税,节约官府开支,适当降低官俸,并规定非急务则免征徭役。数年之后,关中安定清平、家给人足,由此三秦大治。

    镜头转换,按下前秦,复说燕晋。

    光寿元年十二月,燕主慕容儁迁都邺城,入住邺宫。

    当夜梦见已故赵王石虎啮咬己臂,次早醒来犹觉疼痛。至天明召集百官,使人去掘石虎之墓,却只见空棺,内中无尸。

    使者回报燕主,慕容儁于是悬赏百金,求购石虎之尸。有人知石虎尸埋于东明观,于是直来宫中首报,引军士至东明观掘寻,果得其尸,僵而不腐。

    慕容儁遂以百金厚赏首告者遣去,当众数典石虎之罪,令武士鞭之三百,投于漳水。

    鞭尸之后,慕容儁由此得病,恹恹不起。

    晋升平二年,有故赵并州牧张平据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置壁垒三百余座,辖夷夏十万余户。因自称晋王,意图割据自立。

    秦王苻坚欲定并州,遂率兵五万亲征,令大将邓羌为先锋。

    字幕:邓羌,安定郡临泾县(今甘肃省泾川县)人,出身安定邓氏。善使丈八长矛及红绒套索,随苻坚多经沙场,战无不胜,号为常胜将军。

    秦军至于汾水,张平方才得报,不由大惊,急召养子张蚝入内,向其问计:今秦王亲引兵来,先锋邓羌骁勇难敌,我儿将奈之何?

    字幕:张蚝本姓弓,上党泫氏人,勇冠三军,人莫敢近。

    张蚝闻养父如此相问,慨然道:大人休忧,儿自去退那秦兵。

    于是引军前来,亦临汾水列阵,抵御邓羌。

    秦主苻坚早闻张蚝之名,因谓诸将:孤尝闻这张蚝乃张平养子,是其国第一员大将,勇力绝伦。若擒得此子,则张平自降。孤爱其勇猛,必生致之,卿等务必休伤其性命。

    邓羌怒道:主公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看某出战,如何生致此子。

    言毕,即引部将出营,滨水结阵,两军对圆。

    邓羌因恼主公夸说张蚝厉害,于是亲自出马阵前,指名要斗张蚝。张蚝大怒,亦不用部将,自行出马,与邓羌双矛并举,相头百余回合,不分胜败。

    当日俱乏,各自收兵还营。此后连斗三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只是打个平手,双方观战部将军士无不惊呆。如此相持十多天,互不能胜。

    苻坚及张平闻报,各自惊骇,皆引大军来援,三月会师于铜壁,双方相拒。

    苻坚令人至张平营中约战,张平批复“来日决战”,各自预备。

    次日,张平以全部兵力来迎,苻坚亦领诸将而出,对面列开阵势。三通鼓罢,张蚝不待请令,只身匹马冲杀前秦兵阵,前后出入四、五次,无人敢当,秦军阵角为之松动。

    苻坚见状大怒,便于马上传令,以千金悬赏诸将,定要活捉张蚝。

    邓羌恚怒,引诸将执锐而出,向张蚝围裹过来。

    张蚝全无惧怯,指东打西,迎战数将,不落下风。双方混战五十余合,秦鹰扬将军吕光觑个方便,一戟刺伤张蚝大腿,血染征衣。

    邓羌见张蚝枪招渐缓,掏出红绒套索,从背后顺手一抛,套住肩膊,将张蚝拖下马来。诸将急上前擒获,绳捆索绑,回营献给苻坚。

    张平兵众见先锋主将被捉,呐一声喊,回身便走,彻底溃散。

    苻坚大悦,重赏邓羌等诸将,亲劝张蚝投降。

    张蚝见其以礼相待,遂声称愿降,并遣随从回营,劝降养父。张平闻报张蚝被俘,只得面缚至营,向苻坚投降。

    苻坚大喜,任命张平为右将军,张蚝为武贲中郎将。并对左右说道:孤得邓羌、张蚝二人,皆万人之敌,天下不足定也。

    因对张蚝异常宠厚,常令跟随左右。自此,满营将士皆称张蚝与邓羌为“敌万人”。

    镜头转换,按下并州,复说江南。

    秦王平定并州,早有人报至建康。会稽王司马昱闻之,便欲上书太后,请以桓温弟桓云为豫州刺史,以防北边。

    仆射王彪之谏道:今桓温居长江上游,已割天下之半,若再以其弟处于西藩,则兵权萃于桓氏一门,则非朝廷根深蒂固之宜也。

    司马昱大悟,乃以谢万代之。

    王羲之闻此惊讶,为此寄书劝谏桓温:谢万才通经济,若使居廊庙,固可谓后来之秀;今却以俯顺荒余,则可谓违才易务矣。

    字幕:谢万,字万石,陈郡阳夏县人。太常卿谢裒第四子,太保谢安之弟,扬州刺史王述女婿。出身于陈郡谢氏,早年曾任司徒掾、抚军从事中郎、吴兴太守。

    桓温因闻朝廷罢任己弟之议,正欲乐见谢万上任豫州出错,故而不答。

    王羲之复又遗书谢万:以公之脾性,治戎诚难为意。今既为戎事,愿君稍降身价,每与士卒同甘共苦,则可尽善。

    谢万览书,以为讽己,怒而不纳。

    王羲之跟谢安过从甚密,故对谢万极为了解,亦知其必不听己谏。于是便问左右宾客:公等自谓谢安与谢万相比,谁稍胜之?

    众宾不知何意,一时无人回答。

    王羲之则自解道:若是谢安,必定与人为善,说公等比己强甚;若是谢万,会因与其相比,而与公等怒目相争矣!

    谢安闻说王羲之此论,又见谢万掌领兵权,因此十分忧心,乃亲自慰问勉励谢万部下诸将,更要谢万与手下将帅多沟通谈论,休得倨傲凌下。

    谢万召集众将,却无话可说,遂用手中如意指众将说道:尔等诸将,皆劲卒耳。

    将帅皆以“兵、卒”之称为忌,今见谢万以兵卒谓己,于是无不忿恨。

    谢万酷喜炫耀,傲慢无礼,曾戴白纶巾,径直到扬州府衙,见岳父扬州刺史王述,直言不讳道:人谓大人痴傻,子婿固以为然。

    王述为人性格沉静,年到三十岁时尚未出名,故有人认为其痴;后得王导等人赞扬,才渐渐知名,谢万故此言之。

    王述听了女婿之论,毫无吃惊之状,只是缓缓说道:外间的确似有此论,究主要原因,惟因某大器晚成而已。

    待女婿走后,复对家人道:谢家若无谢安,此子必败其族。

    谢万既为豫州刺史,既命泰山太守诸葛攸为前督先锋,引军北进。诸葛攸奉命,遂引军攻拔东郡,入据武阳。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复说北燕。

    谢万率领晋军北来,早有哨马报至邺城。燕王慕容儁闻之,遂命大将军慕容恪率兵五千击之。燕兵至于武阳,两下交兵未至十合,诸葛攸大败,还走泰山。

    慕容恪遂渡河略地,分置守宰而归。

    慕容儁见晋军不堪一击,遂欲就此经营秦晋,令各州郡校兵,每户各留一丁,余皆入伍。大臣刘贵上疏谏止,慕容儁遂更令三五发兵,来年冬季尽集于邺。

    因调发繁重,郡县深以为苦,太尉封奕复谏征遣,慕容儁从之。

    燕泰山太守贾坚以兵七百人镇守茌平,晋将荀羡引兵一万攻之。贾坚开城率兵迎击,因寡不敌众败俘,茌平遂陷于晋。

    荀羡亲劝贾坚道:公世为晋臣,奈何为胡族用命?

    贾坚昂然答道:晋室自弃中原,非某为叛。民既无主,强则托命;某既已事燕人,安可改节!

    荀羡大怒,绑置雨中数日,贾坚终不肯降,愤惋而卒。

    燕王敕命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悦明以兵万余来救,复夺茌平。荀羡败逃,燕主遂以贾坚之子贾活为任城太守。

    荀羡败回徐州,上表谢罪,继而病笃。

    晋帝遂征其回朝,以北中郎将郗昙督徐、兖二州,镇守下邳。郗昙乃将门之后,毕竟用兵不同凡响,遂到任后整饬城垣,厉兵秣马,待机北进。

    升平三年,谢万与郗昙兵分两路,北伐前燕。

    谢万先遣征虏将军刘建,修治马头新城,自亲率部众欲支援洛阳。

    其后郗昙因病退屯彭城,谢万却以为其是因前燕兵强而退,于是仓猝下令退兵。士众不战自行溃败,谢万只身狼狈逃还。

    部下大哗,欲趁谢万兵败杀之,只因敬慕谢安之故,而罢其谋。

    谢万败退寿春,给王羲之写信道:向蒙明公善意提醒,我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肯纳之。今兵败取辱,方知惭愧,辜负明公殷切关照,悔之不及!

    此次溃败,令许昌、颍川、谯、沛等豫州各郡皆入前燕之手,果应王羲之此前预言。

    谢万回军淮南,朝廷罪诏既下,将其罢黜废为庶人。

    升平五年,朝廷欲重召谢万为散骑常侍,适逢其愤恨离世,享年仅四十二岁。朝廷深为叹惋,乃以散骑常侍为其赠谥。

    晋升平四年正月,燕主慕容儁大宴群臣于蒲池阁,酒酣赋诗。

    因多贪数杯,宴罢回宫病重,自觉不起。于是召皇弟慕容恪至榻前嘱道:朕病体虚弱,恐不能久矣。人生修短,乃命中注定,复有何憾!只是秦晋两国敌寇未灭,太子慕容暐年龄冲幼,恐无力承受社稷之重。我欲远追宋宣公后尘,将国家付卿,尔谓何如?

    慕容恪泣拜说道:太子虽然年幼,但天性聪慧,胜残致治之主也,臣何敢干乱正统!

    慕容儁:你我兄弟之间,不似那汉族君臣多诈,何用如此虚饰之辞乎?

    慕容恪:臣非巧言虚饰,陛下若谓臣能荷担天下重任,某岂不能尽力辅佐少主!

    慕容儁:若弟能如周公,我复何忧!李绩清迈忠荡,能任大事,卿可善待之。

    言毕昏厥,慕容恪哭拜于地。

    前燕光寿四年正月二十日,慕容儁扶病在邺城阅军,犹思欲令大司马慕容恪、司空阳鹜统领军队进犯东晋,一统中原,成就慕容鲜卑千秋霸业。

    堪叹病魔不饶,阎罗来催,回宫后便至病笃。乃召慕容恪、阳鹜、司徒慕容评、领军将军慕舆根等人,至病榻前接受遗诏,辅佐朝政。

    正月二十一日,慕容儁驾崩,时年四十二岁,在位十一年,谥号景昭皇帝。

    太子慕容暐即皇帝位,改元延熙元年,以慕容恪为太宰,行周公辅政之事。慕容暐为人庸弱,由此国政皆决于慕容恪。

    慕容恪欲依景昭皇帝临终之言,重任李绩为尚书右仆射,奏于燕帝。然而慕容暐因其在先帝之前曾有辱己之言,不肯从之。

    李绩闻此,忧愤而卒。临终前谓其家人道:我不听先人之训,致有今日之辱。

    因其父李产曾再三提醒,不可依老卖老,取笑后辈,李绩不听,至于得罪太子。

    领军将军慕舆根自恃勋臣旧将,有目无主上之心,因劝慕容恪:公何不自取帝位?

    慕容恪大惊:公其醉乎,出此妄语!

    慕舆根见话不投机,惶惧而退。

    慕容恪将此事告知吴王慕容垂,吴王欲引兵杀慕舆根,被慕容恪以先王新丧,宰辅间不宜自相残害为由劝止。

    慕舆根却不肯罢休,自进宫来见太后可足浑,以及燕王,连慕容恪、慕容垂一并诬告:太宰、太傅将谋不轨,臣请率禁兵诛之。

    太后偏信,便欲允准。皇帝慕容暐却不肯信,说道:二公皆国之亲贤,先帝委以托孤之重,必不肯乃尔。安知非是太师欲为乱耶!

    慕舆根恨恨还府,见在朝中不被皇帝及同僚信任,又思恋故乡,谋欲引本部军东还。

    慕容恪知之,乃密奏慕舆根罪状,请帝诏密杀慕舆根,并其余党二十余人。

    当时邺都先帝大丧,朝内辅政大臣诛夷狼籍,一时内外汹惧。慕容恪举止如常,人不见其有忧色,每次出入殿中,一人随从而已。

    有人提醒:公身为太宰,应以禁军严备安全,何轻忽如此耶!

    慕容恪道:今人情危惧,当以安静镇之,奈何复自惊扰!

    群臣闻此,于是朝中人心大安。

    慕容恪虽掌大权,但谨慎严守朝廷之礼,兢兢业业,凡事与司徒慕容评商议而行,虚心待士,咨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

    朝臣或有过失,则不显其状,往往宣而私责,令其改过。犯过者无不自愧,谨慎供职。

    此后不久,南门守将来报:当初所征诸郡之兵集于邺城,及燕主阅兵而罢,至此互相心动,往往擅自散归,自邺城以南道路为之塞断。

    慕容恪大惊,急以吴王慕容垂为征南将军,往镇蠡台;又令孙希、傅颜率骑兵二万,观兵河南,临淮而还。于是境内乃安,朝野稳定。

    建熙二年二月,方士丁进受燕主慕容暐宠幸,欲求媚于太宰慕容恪,劝杀太傅慕容评。慕容恪大怒,奏收斩之,至此谄言不入于朝。

    邺都之事,被细作传至江南。

    桓温遂聚众将商议,诸将皆欲趁其国丧兴兵北伐。

    桓温不以为然:慕容儁乃英特之士,临死时必托孤太原王慕容恪。慕容恪亦有大才,乃国之栋梁,善抚国家,能为将兵。以石季龙之勇,尚且为其所执,况如今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乎?慕容恪尚存,晋之所忧大矣,防之不及,我不敢进击。

    由是未敢起兵犯燕。因闻谢万之兄谢安贤能,遂征拜为司马,凡有军国大事,悉皆咨之。

    镜头闪回,补叙谢安之事。

    字幕: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人,太常谢裒第三子、镇西将军谢尚从弟。

    谢安四岁时,名士桓彝见而大为赞赏:此子风采秀达,将来不弱于王东海(王承)也。

    然而谢安洁身自好,不欲凭借出身门第及家族名望猎取官禄,故此不愿随意出仕。朝廷初召谢安入司徒府,授佐著作郎,谢安鄙其微职,便以有病为辞。

    其后为避朝廷征召,谢安干脆隐居到会稽郡东山,与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名士、名僧交游,出门捕鱼打猎,回庐吟诗作文,足迹不涉官场。

    当时扬州刺史庾冰仰慕谢安名声,屡次三番使郡县官吏督迫,谢安不得已勉强赴召,仅隔月余,复辞职回到会稽。朝廷又征召为尚书郎、琅玡王掾,谢安一概推辞。吏部尚书范汪举荐谢安为吏部郎,也被拒绝。

    朝中官员乃上疏,谓谢安历年不应朝廷征召,应予禁锢终身。

    谢安毫不为意,就此远离朝廷,放浪于东部名胜之地。曾到临安山,面对深谷悠然叹道:此般情致,相去伯夷何远?

    又与名士孙绰等人泛舟大海,风起浪涌,众皆惊恐,惟谢安吟啸自若。船夫因为谢安高兴,照旧顶风驾船漫游。其后风浪转大。

    谢安遂缓语道:如此大风,我其返乎?

    船夫于是立即驾船返航。众人见之,无不钦其宽宏镇定气度。

    谢安纵情于山水,每次出游必携歌女同行,偎红倚翠,愈加不愿出山。江东士大夫互谓道:安石不出,当如苍生何?

    会稽王司马昱道: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也必定能与人同忧。若再征召,必应召而至。

    谢安妻乃刘炎之妹,见家门贵盛,惟夫君独守静退,于是以言激之:大丈夫立于世间,宁可如是乎?

    谢安则自掩其鼻道:某虽欲守静如此,恐亦不免朝廷不允耳。

    至此因弟谢万被黜,便有仕进之志。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谢安既应桓温之邀,允为帐下司马,即起于东山,从新亭出发西进,百官皆为送行。

    御史中丞高崧于席间笑谓:足下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高卧东山,以至众人常论,谢安石不肯出山,将怎样面对江东百姓!而今安石出仕,则如何面对江东百姓哉?

    谢安闻言,面有愧色。于是告别众官,到桓温府第应职。

    桓温大喜,二人畅谈生平,欢笑终日。次日桓温亲去谢安住处,正逢谢安沐罢梳头。

    谢安性缓,许久梳罢,侍从报说大将军在厅久候。谢安着慌,急令取来头巾。

    桓温在外厅止道:让王司马戴好帽子,再出来相见不迟。

    升平五年,谢万病逝,桓温计议再次北伐。谢安看出桓温有不臣之心,于是乘机请奔兄丧,就此离开。不久被任为吴兴太守,其后复被征召入朝,担任侍中。

    便在桓温计议北伐之际,燕将吕护遣使前来建康请降。

    吕护原为后赵大将王午部下,因于太和十年被燕军进攻时投降,被任为河内太守。及后赵灭亡,因受燕人追迫,自白马逃奔荥阳。此时见燕王慕容儁死,故而叛燕投晋。

    晋帝接受其降,拜为冀州刺史。

    吕护既得晋帝重用,欲引晋兵来攻邺城,以表忠诚。燕太宰慕容恪闻知,乃亲率大军先来围攻野王,吕护婴城自守。

    将军傅颜请令攻城,慕容恪止道:此老贼经变多矣,且善攻防。某观其城中守备,未易猝下。然其城中内无蓄积,外无救兵,我只须深沟高垒,坐而守之,休兵养士,离间其党,则于我不劳,而贼势日蹙,不过数旬取之必矣。何为多损士卒,以求旦夕之功哉!

    乃不攻城,命筑长围以困之。挨至当年七月,野王城中食尽,又无外援,吕护果然支撑不住,只得率众突围。

    燕军在长围中以逸待劳,三面攻击。吕护部众死伤殆尽,只得弃了妻子,逃往荥阳。

    慕容恪率军入城,安抚居民,将吕护部众士人迁至邺城,余者各随其愿。

    是年五月,晋穆帝驾崩于建康,年仅十九岁,在位十七年,庙号孝宗,葬于永平陵。

    因穆帝无嗣,百官遂拥立成帝子琅琊王司马丕为帝,是为哀帝,立王氏为皇后,尊穆帝后何氏为太后,次年改元隆和。

    征西大将军桓温当此朝政更迭之际,与长史孟嘉计议道:今新帝登位,我欲重振朝廷,恐群臣不服,将何计可施?

    孟嘉献计:明公可上表诈请迁都洛阳。朝廷若从公请,则不待立威,而群臣自服。若是不允,则是百官逆异,明公可效赵高指鹿为马,以察百官。

    桓温道:此计大善。

    于是使人入朝上疏道:江东自立,六十余年,今气运已衰。洛阳旧都乃霸业之所,士民思之已久,请陛下北徙以实河南,则中原指日可得,旧业可复。

    晋哀帝览奏大惊,问于群臣:大将军奏请迁都,其事若何?(本集完)

第四十集 桓温欺君

    建康皇宫,东晋朝堂。

    晋哀帝向群臣问政,满朝大臣皆惧桓温威势,不敢异言。

    殿上沉默多时,散骑常侍王述出班奏道:主上勿忧。此乃桓温见陛下初立,欲以虚声威震朝廷,非真欲迁都也。陛下但下诏从之,则其必自无后果。

    于是哀帝复诏,准从迁都奏议,遣来使回报桓温。

    使者还报:皇帝与群臣并无异议,愿从将军之请,迁都洛阳。

    桓温大悦,乃问孟嘉:先生果是奇计,朝中百官不敢逆我之意。但若朝廷果若迁都洛阳,则秦燕二国乘此起兵,我等防务未备,则大事危矣。

    孟嘉笑道:此事极易。主公可使人再上疏朝廷,谓关中残破,宜先使人前往修理宫殿。朝廷无钱,自息其事矣。

    桓温从之,于是复使人入朝,奏知其事。朝廷果然回说库中无钱,难以修葺旧宫。

    桓温大喜,对孟嘉及部下臣僚说道:朝廷大臣皆明知迁都之事不可为,而皆不敢上奏驳之,是因惧我之故也。如此之后,朝廷大事任我所为,无人敢逆。

    诸将听罢,无不道贺。

    自此桓温便萌发野心异志,但疑晋祚修短难知。因闻蜀地有个王见,素知天相,乃遣使召来,至夜入于内堂密问:闻卿善知天文,今国家命运气数修短如何,望卿实对我言之。

    王见答道:晋室虽偏居江南,但世祀方永,不得便终。

    桓温闻之不悦,暗道:如你所言,则我此生岂有机会?

    次日遂命人送五千钱,绢一匹,至馆驿对王见说道:大将军命卿自裁,不必再复相见。

    王见送走来使,对着钱帛哭道:桓温使人赐绢一匹,钱五千文,令我自裁。则其意使我以绢自缢,以钱买棺木。奈我并无亲人在此,谁其为我收敛尸骨?

    哭了半日,忽想起习凿齿现为大将军府主簿,为人急公好义,何不往求之?

    于是竟至习凿齿宅上求见,再拜诉道:某家住益州,乃蜀川占星之人。受桓大将军命远道而来,问以天文及国家气运之事,某以实对之,不知何处触彼之怒。今日一早,将军府有使来至驿馆,奉桓公旨意命我自裁。我死小事,奈尸骨无法返乡。因闻足下仁慈,请为小人备棺立碑,安葬于黄土,则感戴于九泉之下,来世必报恩公。

    说罢叩首不已,悲不能禁。

    习凿齿颇为惊异,问道:大将军赠你钱帛之时,说些甚话?

    王见说道:桓公赐绢一匹,是让小人自缢;给钱五千,是命我置办棺材之费。

    习凿齿笑道:足下即知天文,乃不知自己寿命乎?致因今日误会,差些枉死!足下未曾听说“干知星宿,有不杀之义”乎?桓公此乃用丝绢跟足下为戏,赐钱则是供足下回乡路途费用。所谓“自裁”者,命你将此绢帛量体而裁之,以做棉衣防寒也。此令足下离开此地,衣锦还乡,又何疑焉?

    王见闻之大喜,再拜泣谢:某若不来造访先生,必误丧残生于异国他乡也。

    于是次日五鼓,便去辞别桓温,将欲还乡。

    桓温奇道:是何人教你来辞我回乡?

    王见不善作伪,于是以习凿齿之言作答。

    桓温笑道:习凿齿担心足下因误解而死,足下倒是因误解而得生。此真是三十年空读儒书,不如一问习主簿耳。

    于是王见因习主薄一语得以活命而归,桓温亦由此益重习凿齿之才。

    字幕: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家族殷富兴旺,世代为乡里豪绅。

    习凿齿年轻时博学多闻,以文章著称。桓温时为荆州刺史,慕名召为从事。江夏相袁乔十分器重习凿齿,多次在桓温面前夸其才干,桓温便升其为西曹主簿,又迁任别驾。

    桓温出兵征战,习凿齿或随军或留守,常处机要之位,任职理事颇有功绩。时有清谈文士韩伯、伏滔等,皆与习凿齿交情深厚;习凿齿为使入朝,丞相司马昱也十分敬重。

    习凿齿返回荆州,桓温问道:以先生观之,会稽王是何等样人?

    习凿齿答道:生平所未见者。

    桓温见其所答之言与自己所问旨意不合,大为不悦,因降其职为户曹参军。

    习凿齿与两位舅舅罗崇、罗友初时皆为州从事,及至习凿齿迁职为别驾,职位在二舅之上,于是不能自安,遂多次为二舅向桓温陈请升职。桓温后因被习凿齿激怒,便提拔其二舅相继为襄阳都督,却命习凿齿为荥阳太守,位在其舅之下。

    桓温之弟桓秘也颇有才气,素来与习凿齿相好,因向其兄为习凿齿求情,桓温愈怒,非但不从其请,反将习凿齿免职为民。

    习凿齿由此返回襄阳原籍,便给桓秘写信。其书略云:

    自某离郡抵达襄阳,所见满目凄凉,固非言语所能备述。每省问家舅,西望隆中忆孔明之吟,东眺白沙思庞统之啸,北临樊墟慕邓攸之节,南顾城邑追羊祜之风。放眼檀溪,深念崔州平与徐元直友善;极目鱼梁,遥想司马徽教导刘玄德往事。未曾不徘徊多时,涌起无限伤感。每抚车辕不前,常怀感慨以泣。至于魏武置酒高会,孙坚在此身亡;裴秀杜预故居,繁钦王粲旧宅,往事遗迹星列,皆在眼前。芬香源于椒兰,清音发自琅玉。怀治世之才而为王佐,必将传其博风;抱高尚之志而行其德,定会遗其美事。前所提及八君子者,千载之下犹使人想见其为人,况其与今相距不远哉!此一时彼一时也,怎知今日之才不如从前?百年以后,则我与足下,亦当被后人视为刘景升耶?

    桓秘观之一咏三叹,将此书示之于席间宾朋,则无不赞叹,以为奇绝妙文。

    习凿齿闲居襄阳郡里,著写《汉晋春秋》裁定正逆,意在以此节制桓温图谋篡位。

    按下习凿齿,复说桓温。兴宁元年,朝廷加授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赐羽葆鼓吹一部。桓温受命,便率水师进驻合肥,以王坦之为长史,郗超为参军,王珣为主薄,谢玄为东曹掾,分兵派将、置备僚属,准备北伐。

    字幕:王坦之字文度,散骑常侍王述之子;郗超字景兴,小字嘉宾,出身于高平郗氏大族,太尉郗鉴之孙,会稽内史郗愔之子;王珣字元琳,小字法护,出于琅邪王氏,丞相王导之孙、中领军王洽之子;谢玄字幼度,出于陈郡谢氏,安西将军谢奕之子,谢安之侄。

    谢玄自幼聪慧,与堂兄谢朗同为叔父谢安所重。

    谢安曾问诸子侄道:我家子侄并不需参与政事,则为何还要具其才能耶?

    诸人未有能答者,惟谢玄道:譬如芝兰玉树,欲其生于庭阶耳。

    谢安闻而大悦,又问:贤侄喜欢《诗经》中何句?

    谢玄回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安大笑:子真乃性情中人。

    桓温置备僚属既定,此后每临大事,必与王珣与谢玄谋之。因谢玄长须过腹,王珣身矮,故将军府中人云:髯参军,短主薄;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北伐大军未发,朝廷却忽遣侍中颜旄宣旨,诏请桓温入朝。

    桓温以中原未复推托,朝廷下诏再征,桓温只得拜表而行。引军进至赭圻,朝廷却又令尚书车灌前来制止,不命率军进京。

    桓温遂移镇姑孰,以弟桓豁监荆州、扬州之义城,雍州之京兆诸军事,领荆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及荆、豫八郡诸军事。北伐之事也自不了了之,搁置下来。

    隆和二年,晋哀帝改元兴宁,雅好黄老之术,因听信方士之言尝试辟谷,又铒食长生丹药,遂中铅汞之毒卧病,不能理政。

    众臣只得复请崇德太后临朝称制,由会稽王司马昱摄政。

    与此同年,前凉国发生奇异之事。

    骠骑大将军、尚书令宋混正于书房寝卧,忽见张瓘从屋顶而下,掩入柱中,其柱发光,状若起火。宋混急呼人令挖掘烧柱之下,则无所见,乃大惊怖,因而寝疾。

    凉主张玄靓及祖母马氏亲自前往宋府省疾,临榻而问:将军万一不幸,我寡妇孤儿将何以托!欲以林宗继将军之后,未知可乎?

    宋混答道:臣子林宗幼弱,不堪大任。殿下倘未弃臣,臣弟宋澄政事颇逾于臣,但恐其懦缓,机事不称耳,殿下策厉而使之可也。

    马太后与张玄靓从之,安抚而归。

    宋混遂唤弟宋澄及诸子嘱道:我家深受朝廷大恩,当以死报,切勿恃势位以自骄人,使祸及我全家,辱及先人。

    又勉强扶病接见朝臣,皆戒之以忠贞事君,未几而卒。

    出殡之时京城军民皆来送葬,行路之人望见其柩,亦为之流涕不已,其得人心如此。

    宋混死后,张天锡专权执政,无所不为。凉主张玄靓庶母郭氏因张天锡专政,与大臣欲谋诛之,因谋不密而致泄漏,反被张天锡将郭后一族皆杀。

    张天锡一不做,二不休,又引兵入宫弑杀张玄靓,时年仅十六岁,便有如此手段。又遣使奉表至建康,请晋室赐封。晋帝从之,诏封其为西平公,管辖凉州。

    匈奴刘卫辰闻凉州张天锡变乱成功,遂生效尤之心,亦起兵反代,欲谋自立。

    代王什翼犍佯作不知,却秘密点兵三万,渡河击叛。

    当时河冰未封,兵不能渡。代王下令将苇编绳横置于河面,拦其上游碎冰,即而冰合。又恐冰薄不坚,于是复以散苇置于冰上,则冰草相结,有如浮桥。

    于是兵皆得渡,犹如天降,至于匈奴营垒。

    刘卫辰不意大兵突至,毫无防备,未触即溃,急引军西走。

    什翼犍下令休追,只收其部落十之六七户口以还。刘卫辰出奔降秦,秦主派兵送其还于朔方,并使护送之兵屯守其地。

    代王还国,复讨西部叛者,亲临战阵,目中流矢,以至重伤。

    部将既而擒其射手,众请碎割之,惩其箭射国主之罪。

    什翼犍却道:当时彼亦各为其主,复有何罪!

    遂令释之。因代主宽容如此,故此周边士民归附者甚众。

    乙丑,兴宁三年,二月。晋孝哀帝因服食丹铒中毒,疾不能治,终至驾崩。

    群臣迎其弟琅琊王司马奕即皇帝位,改元为太和。司马奕字延龄,乃是哀帝同母胞弟,因哀帝无子,故群臣迎而立之。

    此时前燕国境内多水旱之灾,太宰慕容恪、司徒慕容评上疏自责,求归政于国。

    燕主不允,说道:先帝所托重臣,今惟余二公。若云水旱之灾,是天降罪于我大燕,亦因朕不修德致令天怒,则与二公何干?岂为虚己谦冲,弃社稷之重而求清闲耶!

    二人闻诏,逊谢乃止。

    燕主:我闻晋哀帝崩,趁此机会,便请二位皇叔经略洛阳之地,可乎?

    慕容恪:陛下何故忽发此念?

    燕主:洛阳乃关中要地,向为赵汉所据,故晋军偏缩于江东,数十年不能得北渡汉沔。我若不取,一旦为晋军复得,派兵屯守,实为我心腹之患,睡不安枕。今彼国丧,朕欲请二叔为我谋之,不知若何?

    慕容恪再拜奏道:臣等受先帝托孤之重,敢不效犬马之劳!臣欲取中原久矣,只是不得帝命。今既陛下有旨,臣等愿取洛阳,以报先帝顾托之恩。

    于是辞帝下殿,点十万大军,使吴王慕容垂为先锋,杀奔洛阳而来。

    洛阳守城将领沈劲闻说燕兵犯境,忙使偏将军杨钦点起城中氐兵五千之众,大开城门,驱兵出迎。

    燕军阵内总督先锋慕容垂亲自出战,杨钦不敌,兼且兵少,于是大败。

    杨钦不敢回城,收拾残军,一直走还江南。

    燕太宰激励众将,身先士卒,齐力攻克洛阳。前锋擒执沈劲至营,慕容恪亲招其降,沈劲凛然不屈,只求速死。慕容恪因见沈劲相貌奇异,钦佩他是个英雄,便欲赦之。

    将军慕舆虔道:沈劲虽是奇士,观其志度,终不为人所用。若是太宰今日放他归南,若引兵复来报仇,则必非我国守将能敌,反生后悔,不如成全其报国之志。

    慕容恪无奈,只得忍痛杀之。

    燕军既克崤渑,关中由是大震,秦王苻坚自引大军屯于陕城,以作防备。

    慕容恪乃以慕容筑镇守金镛,慕容垂镇守鲁阳。自振师还邺,叹谓僚属:某前平广固,不能济辟闾蔚;今定洛阳,使沈劲为戮;虽皆非本情,实有愧于四海。

    杨钦败还江南,上表朝廷请罪,并报主将为国尽忠之事。

    晋帝褒嘉沈劲之忠,赠谥为东阳太守。为加强关中武备,又诏司马勋任征虏将军、监关中军事,兼任西戎校尉,并封通吉亭侯。

    司马勋为政暴虐残酷,嗜杀成性。凡治中、别驾以及州内豪强大族,只要说话不合其心意,就当场命令将其斩首示众,有时则亲自引弓,将其射死于座中,类于前秦苻生作派。

    关中及河西各郡县官,对其凶虐极以为忧。

    司马勋欲占蜀地,效李特父子割据称王,因忌惮益州刺史周抚善战,方未轻举妄动。

    桓温听闻风声,于是极力安抚,并使其子司马康任汉中太守。

    司马勋不为所动,反而以为又得汉中,更增自己势力,于是愈更厉兵秣马,待时而动。并频频派出细作,往成都打探消息,预备一旦有机可乘,便自汉中入川。

    兴宁三年二月,益州刺史周抚去世。晋帝使其子周楚承袭父爵,任益州刺史。

    周抚在益州三十余年,甚有恩惠于百姓,民咸感其德,乃皆拥护其子为主。

    细作自蜀中归汉中,报于司马勋,说周抚已死。

    司马勋大喜,于是扯起反旗,于十月起兵反叛朝廷,引兵万余来攻成都。

    梁州别驾雍瑞、西戎司马隗粹恳谏,司马勋不听,反将二人并皆诛杀。于是自称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兵进剑阁,攻打涪城。

    西夷校尉毋丘暐不敢与战,弃城逃跑。

    司马勋乘胜举兵大进,包围成都。益州刺史周楚大惧,急遣使至建康向朝廷告急。

    桓温闻司马勋叛乱,亦命鹰扬将军、江夏相朱序为征讨都护,派其率军前去救援周楚。

    字幕:朱序,字次伦,义阳平氏人,东晋名将益州刺史朱焘之子。

    朱序领命,引兵一万五千,自江夏经由巴郡入蜀,逶迤向成都进发。

    与此同时,荆州刺史桓豁亦派督护桓罴,攻司马勋之子司马康于南郑。次年五月,朱序至成都,令扎营于城东五十里,密差人射书入城,约会益州刺史周楚,共击司马勋叛军。

    周楚得书大喜,暗中布置预备。

    次日平明,周楚会集部下将佐,整顿军马大开城门,杀出城来。司马勋急出营迎战,不料背后鼓声如同爆豆,朱序引军抄其后路,与周楚军两路夹击。

    司马勋大惊,走投无路,被周楚迎头赶上,马上一刀,砍下头来。

    朱序驱兵合击追杀,尽擒司马勋同党,与周楚合兵入城,成都遂安。周楚命将司马勋首级传送姑孰,余党皆就地杀之。

    转过天来,督护桓罴亦将南郑攻破,俘汉中太守司马康及弟司马陇,长史梁惮、司马金壹等,派人押送至姑孰。

    大将军桓温在姑孰受俘,下令全部斩首,与司马勋一起传首京师建康。

    朱序因功升任征虏将军,封襄平县开国子爵,其余随征诸将,各自升赏有差。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复说前燕。

    燕国太宰慕容恪班师回到邺城,旋即病笃不起。燕王慕容暐亲领文武诸臣至府,前来视疾,并问以后事。

    燕王入见慕容恪,执手泣道:叔父出征远劳,今得疾困重,倘若不治,当如之何?

    慕容恪:吴王慕容垂文武兼才,乃管仲、萧何之属,陛下若任之于大政,国家可安。若舍之不用,则秦、晋必引兵来攻。只要江山社稷无恙,老臣今得天命而终,死复何恨!

    慕容暐:叔父雅荐,敢不从之?愿从尊训。

    言讫告乏,即引众臣还宫。

    慕容恪自思燕王慕容暐暗弱,太傅慕容评又多猜忌,乃使人召慕容暐之兄乐安王慕容臧至卧,嘱托道: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皆蓄进取之志。大司马总统全国大军,其职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后,帝至亲者,惟子与慕容冲二人。尔等虽才识明敏,然年少未经艰难,少历大事,某恐变乱临头,不能措置。汝叔父吴王慕容垂天资英杰,智略盖世,你兄弟若能推而任之,则必能混一四海,成其大业。况其外寇,自不难荡平。切切记之。

    言讫而卒,享年四十七岁。

    燕王慕容暐闻之,恸哭终日,诏命厚葬,国人无不含悲。

    丧葬已毕,燕王于是令其兄慕容冲为大司马,都督全国中外诸军事,总领六军。

    镜头转换,按下前燕,复说前秦。

    前秦甘露六年八月,已故秦主苻生之弟汝南公苻腾谋反,旋被镇压。

    王猛劝谏苻坚:苻生之弟,尚有苻柳等五人。陛下若图长治久安,须皆将其除去。不除此五公,后必终为大患。

    苻坚笃于宗亲之情,不从王猛之谏。

    便在此时,哨马来报,说前燕大司马慕容恪病亡,慕容冲继承其职,统领全国军马。

    苻坚闻报,便有图燕之志,于是命匈奴左贤王曹毂为使,西戎主薄郭辩为副,前来邺城吊祭,并探其朝中虚实。

    二人领命,遂至邺城。至馆驿中安置停当,郭辩对曹毂说道:燕国司空皇甫真之兄皇甫腆及二子皇甫奋、皇甫覆,现皆任职于我秦国。皇帝陛下命我二人探其朝中虚实,何不就问此公,庶为安全方便。

    曹毂:我闻此公忠正耿直,恐不肯出卖彼国内情。公欲试探,可以私交暗自前去。

    郭辩应诺,便携重礼,潜至皇甫真府拜见。

    皇甫真:公乃秦国使节,不见我大燕天子,却入大臣私宅,是为何故?

    郭辩:某本秦人,家父为秦王所诛,故寄命于左贤王曹公。令兄常侍皇甫腆及公之奋、覆二侄,并素来与某交厚,故特来相拜。

    皇甫真闻言大怒:某任大燕司空,并无境外之交,公此言何意,勾连于我?公乃奸人,得无因攀托有故,欲行离间之事哉!

    于是喝令家人送客,轰出郭辩,自入内宫,请燕王治郭辩之罪。

    太傅慕容评急忙劝止:其为外国使节,前来吊丧。虽有离间之举,未可问罪于他国。

    于是郭辩得免,吊祭已毕,与左贤王曹毂鼠窜还国。

    秦王苻坚问道:卿等此去燕国,探得虚实如何?

    曹毂未答,郭辩早上前回奏:燕之朝中虚实,臣尽得之矣。燕国政务无纲可图,满朝诸臣能鉴机识变者,唯皇甫真一人而已。

    秦王笑道:燕国以六州之众,岂得不使有一二智士哉!如此彼国可攻而有之矣。

    遂厉兵秣马,决意攻燕。

    匈奴左贤王曹毂归国不久,寻即得疾而卒。秦王命将其部落一分为二,使其二子分别统辖,号其国为东曹、西曹。

    王猛时任司隶校尉,力荐苻融、任群及处士朱彤等人,使其各得要职。

    苻融为人聪辩明慧,文武出众,善断疑狱,见识远大,曾因微过不安,王猛赦而不问,信任如初。对居官不称职者,王猛弃之如腐鼠,并创立荐举赏罚制度及官吏考核标准。

    未几三秦大治,秦人皆感王猛之德,以歌赞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

    苻坚深信王猛,令其裁夺一切军国内外之事,己则端坐垂拱于朝,毫不干涉。

    秦王尝谓王猛:公日夜操劳,忧勤万机,孤则如周文王得姜太公,优哉游哉!

    王猛逊谢:臣何敢比拟古人先贤?未料陛下评价如此,得无谬赞过分!

    苻坚说道:据孤观之,姜太公岂比王公强哉!

    并嘱太子及诸子弟道:尔等敬事王公,须与奉朕等同。

    其称王公而不名,君臣相得如此。

    秦主苻坚令境内公国各置郎中令、中尉、大农尉三卿,其僚属均由公国自命,朝中只委任郎中令。当时富商赵掇、丁妃、邹瓮等家累千金,朝中诸公竞相引之为卿。

    黄门侍郎程宪上奏:诸公竞引富商为卿,个个鲜衣怒马,有损圣化,请陛下止之。

    秦王深以为然,于是下令:非命士以上,不得乘车马。去都城百里之内,工商、皂隶及妇女不得服金银锦绣。复令有司推捡,凡引赵掇等人为国卿者,平阳、平昌、九江、陈留、安乐五公,均降爵轶为侯。

    诏命即下,前帝苻生诸弟晋公苻柳、赵公苻双、魏公苻庾、燕公苻武不服,便即阴谋作乱。苻坚闻之,使人征四公还于长安,四公不从,各欲起兵造反。

    苻坚复又诏使其各安原镇,四公又不从,会盟啮梨为信,谓必要背离朝廷之意。

    苻坚大怒,对王猛说道:朕悔当初不听卿谏。公可率兵二万,前往讨伐四公。

    画外音:秦王对四公屡加忍让,其实内有隐情。需知当时前秦之势,四面受敌:北有鲜卑拓跋氏代国建都平城,兼有其他部族军事集团;西有汉人张氏前凉政权盘踞姑臧,氐族杨氏占据仇池,吐谷浑居于龙固;东有前燕鲜卑慕容氏雄霸邺城;南有东晋司马氏政权虎踞建康。其余尚有若干割据势力,时生时灭。秦国处于四围之中,是以苻坚极恐一旦内乱,便为他国所乘,故此再三羁縻各宗室王公,以先平外围之敌。苻坚自得王猛辅政,先后通过政治、军事手段,至建元二年五月,匈奴刘氏部、乌桓独孤部、鲜卑没奕干部及拓跋部代国都先后归服前秦。七月,王猛率军进攻东晋荆州北境诸郡,初战告捷,掠取一万余户北还。翌年二月,王猛讨平羌族叛乱头目敛歧;四月大破前凉国主张天锡军,斩首一万七千级;继而兵不血刃,智擒原张氏部将李俨,夺占重镇枹罕。经此系列征战,四边皆定,秦王苻坚至此故下决心,方令王猛往征苻柳等四公反叛,前因后果,于此表过。

    秦建元四年二月,王猛发兵东征。

    魏公苻庾闻朝廷大军来征,恐不能敌,竟举陕城降燕,并请燕王发兵接应。

    燕王慕容暐接到苻庾降书,不能自决,召集群臣计议。

    范阳王慕容德奏道:苻氏骨肉乖离相残,投诚请援,此乃上天以秦赐燕。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事,足以为鉴。臣启陛下,宜命皇甫真引并、冀之众径趋蒲阪,吴王慕容垂引许、洛之兵驰援陕城,太傅总领京师虎旅以为合后。并传檄三辅,示以祸福利害,彼地诸侯必望风响应,则大事定矣。

    燕王慕容暐正欲准奏,太傅慕容评越众而出,急谏止道:秦乃大国,今虽有难,未易图之。我朝廷虽明,未如先帝之时;我等智略,又怎及得太宰当年在时?先帝及太宰尚不敢轻伐强秦,况我等乎?今宜闭关保境,观其成败可矣。

    燕王准奏,遂遣来使回去,不受其降。

    苻瘐闻燕王不肯发兵,复遣使寄书于慕容垂及皇甫真道:苻坚与王猛皆乃人杰,欲谋图燕国久矣。公今不乘机取之,恐异日燕军兵临邺城,则悔之不及,惟望裁决之。

    慕容垂览书,谓皇甫真道:今主上富于春秋,见识非凡;又有太傅识度卓绝,皆以为非苻坚、王猛之敌,况你我二人?

    于是回书绝之,按兵不出。

    十二月,王猛兵至陕城,列开阵势。苻庾只得勉强出战,未经一合,既被王猛遣将擒于阵前,守将遂献陕城以降。王猛使人押送苻庾至长安,来见秦王苻坚。

    秦王问道:卿为我苻氏宗亲,因何谋反?

    苻庾泣奏:臣本无反心,但以兄弟等屡谋叛逆,臣惧与彼等终是同死,故此反耳。

    苻坚下泪:你素来本是长者,孤亦知非你本意,但谋逆大罪,罪不能赦。高祖不可无后,孤不罪及你诸子便了。

    苻庾明白秦王之意,于是谢恩返家,自杀而死。

    秦王赦其七子,以长子袭魏公爵,其余六子则继嗣于诸弟之无后者。

    王猛既下陕城,复引军来攻蒲阪。晋公苻柳恃勇出城挑战,王猛闭垒不应。

    苻柳以为王猛怯阵,便留世子守城,自己亲率二万人偷袭长安。

    王猛早明其意,却假作不知,暗中派猛将邓羌率精兵伏于半路,截击苻柳军,自己则率大军断其归途,严垒以待。

    邓羌引军埋伏,果然等个正着,将苻柳杀得七零八落,一战而胜,获其辎重无数。苻柳引残军败还,又遭王猛全师伏击。

    苻柳只引随从数百骑逃入蒲坂,两万余众皆被俘虏。

    王猛引得胜军攻破蒲坂,斩杀苻柳。

    其余赵公苻双及燕公苻武,亦被王猛遣将俘杀。

    至此四公叛乱皆平,王猛振旅还朝。

    秦王苻坚大喜,迁王猛为侍中、中书令,并命其积极筹备灭燕。

    晋太和四年,己巳,秦建元五年,燕建熙十年。

    晋大将军桓温闻燕国太宰慕容恪已死,遂请旨起兵北上,与徐、兖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等会兵伐燕。

    镜头闪回,京口北府大营。

    郗愔引兵屯于北府,以镇京口。桓温有次前来阅兵,见其部下兵卒悍勇,当即赞道:京口美酒可饮,雄兵可用,将军实乃干国奇才!

    口中虽然如此说,其实心下十分忌惮,就此不欲令郗愔掌握京口重镇。

    郗愔却对桓温称赞信以为实,心下十分感动。此后不久,便即致信桓温,表示愿与其共辅王室,请求当再次北伐之时,自己愿率部出于河上,作为先锋。

    郗愔之子郗超时为桓温参军,其书寄至军营,便先落到郗超之手。

    郗超见父来书,因知桓温忌惮老父掌兵,于是暗中将原信毁掉,并以父亲名义伪造新书呈递桓温,自称老病,请以闲职休养。

    桓温顺水推舟,表请改任郗愔为会稽内史,自领徐、兖二州刺史,兼并郗愔北府军。

    闪回结束。当年四月,桓温兵出姑孰,与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一同北伐前燕。

    参军郗超献计:今汴水方浅,恐其道远难通漕运,宜求别道而入。

    桓温因并其父之兵,恐其怀恨设谋报复,遂不从郗超之策,偏入汴水北行。

    六月,军至金乡,天旱水绝。桓温使将军毛虎生凿钜野三百里,引汶水会于清水。于是引舟自清水入河,舳舻三百余里相接,帆樯蔽日。

    郗超见此复谏:清水入河,难以通运。若敌寇不与我战,运道必绝;则敌必因以为资,我复无所得,此危道也。不若兴众自陆路直趋邺城,彼必望风逃遁,北归辽、碣。若能出战,则事可立决。若恐胜负难料,务欲持重,则莫若顿兵河济,控引漕运,俟资储充备,来夏乃可进兵。舍此二策而连军北上,进不速决,退必愆乏。贼则因此势以日月相延,渐及秋冬,河水更必涩滞。北土早寒,我三军裘褐者少,恐于彼时所忧,非独无食而已。

    桓温又不听从,说道:我命袁真攻开石门以通水运,必无阻碍,卿其勿言。

    遂遣袁真率兵五千去攻石门,又遣桓玄攻拔湖陆。

    燕王慕容暐闻说晋军来伐,遂使下邳王慕容厉将兵一万前来迎战。被晋将邓遐、朱序合兵出击,两下交锋,未及十合,慕容厉大败而还。

    邓、朱二人引得胜之兵进击,复大败燕兵于林渚。

    七月,桓温进驻武阳。前燕故兖州刺史孙元起兵响应,于是晋军顺利至于枋头,距燕国都城邺城已不足百里。

    燕王慕容暐及太傅慕容评大惧,遂聚集文武言道:今太原王皇叔慕容恪已亡,国内无有良将,晋兵势大,将何以迎敌?

    群臣皆奏:太原王临终之语,陛下如何忘记?吴王慕容垂有文武之才,何不用之率兵御敌?然后使人与秦和好,结为唇齿,请其以兵夹攻晋军之左,则可破桓温无疑。

    慕容暐及慕容评听了群臣之议,不由对视一眼,颇感为难。因以二人之意,皆忌惮慕容垂之能,本不欲使其掌兵,恐其将来尾大不掉。

    慕容暐:此计虽好,而今晋兵势大,恐远水难解近火,不如走奔和龙为上。

    吴王慕容垂当时在场,听得不耐烦,出班叫道:陛下未经一战,何如此之怯耶!臣请将兵击之,如其不捷,走未迟也,何望风而纷纷自溃乎?

    慕容暐:准奏。诏命慕容垂任南讨大都督,统各处军马五万,前往抵挡桓温。

    慕容垂:臣荐司徒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各为参军从征。

    因处危难当头,慕容暐也只好准了,但谓慕容垂乘国之危任用私党,极感愤怒。慕容垂对天子之怒懵然不觉,当即辞帝下殿,自去点兵。

    慕容暐复纳群臣之议,遣乐松为使至长安,请求秦王苻坚发兵来救。

    乐松领命,至长安来见秦王,呈递国书,说明求救之意。秦王苻坚与众商议,昂然说道:孤正恨燕国之强,欲借晋军弱之,我好得渔翁之利。奈何将兵助之,以养己患乎!

    王猛密奏:若桓温进屯洛阳,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观兵崤、渑,则陛下大事去矣!不如与燕合兵,以拒桓温。晋军若败,我再乘其弊以取之,不亦善乎?(本集完)

第四十一集 石门遗恨

    秦国朝堂,君臣议事。

    秦王闻听王猛之谏,大悟而喜:先生之计大妙。若非王公提醒,朕几自误!

    因此马上改口,即从燕使之请,遣洛州刺史邓羌引两万精卒前来救燕。

    初秋七月,燕国大将慕容垂、傅末波率八万大军前来抵抗晋军,两军对峙于枋头。诸将见晋军势大,各怀惧意,纷纷议论,莫衷一是。

    司徒左长史申胤说道:以桓温声势,似能有为者。然由我观之,其必无成功。

    黄门侍郎封孚大奇,问道:公何谓如此?

    申胤:晋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朝臣皆不与同心,必将乖阻以败其事。桓温又骄而恃众,怯于应变。今既驱大军深入,需知兵贵神速,彼却干犯兵家大忌,值此可乘之机,反倒逍遥于中流,不趋其利,反欲持久,坐取其胜,天下宁有此事哉!若迁延时日,从秋至冬,休说水枯舟滞,便是粮草一旦不继,则必不战自溃,此自然之数也,某故预知其败。

    封孚听罢此论,大为赞佩。

    慕容垂升帐,谓诸将道:国事危矣,惟有决死一战。公等各宜尽心竭力,以报朝廷。

    诸将:便请殿下派将,我等无不从命。

    慕容垂点头,唤过范阳王慕容德:桓温大兵尽集于此,粮草需经漕运,必经石门运来。将军可引重兵前去紧守石门,不必与之出战,只需令其粮草不入,便是大功一件。

    慕容德领命,自引一万精兵去了。

    慕容垂又取第二支大令,付予偏将军李邽:桓温若见石门不通,必使人从旱陆运粮。将军可引一军抄山径险道,埋伏于险隘,务必尽得其粮草,以供我军使用。

    李邽得令,自引本部军兼道埋伏去了。

    先说慕容德一路,引一万兵至于石门,晋军尚未到达。

    慕容德谓部将慕容宙道:将军可引一千军前去哨探,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回。

    慕容宙:晋军向来轻佻,怯于攻坚陷阵,追击逃兵时又不计其败。某可引少数军去,则必能诱其前来。

    慕容德称善,便使其引二百轻骑前去哨探,将余军分作三处埋伏。

    慕容宙依计而行,引二百轻骑前哨至五六十里,果遇袁真引前锋大军前来,二军相遇。袁真见燕军兵少,尽驱大军来战,慕容宙稍一接战,回马便走。

    袁真挥兵奋追,未出三四十里,燕军伏兵大起,慕容宙复引二百骑回战。袁真兵大败走回,又被燕军伏兵出截,三下夹攻。

    袁真只顾单骑逃回本营,然后收拢余众,见折去五千人马,于是士气大挫。

    桓温闻报石门兵败,不惊反怒,于是令将战船停于黄河北岸,引步军皆都上岸列阵。

    慕容垂闻晋军登岸,亦领军出,两军在河岸对圆。

    桓温领先出马,单叫慕容垂出阵,以马鞭点其额而叫道:某出兵不到百日,已尽得淮北及徐、豫二州,兵指邺都,不足百里。今大兵至此,你胡虏焉敢对抗天朝?识时务者,若能举国以降,尚不失封公封侯之位也。

    慕容垂并不发怒,从容笑答:公不闻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者耶?趁此河中有水,公若退兵尚留脸面,若迟些时,恐片甲不归,悔之何及!

    桓温大怒,回首问道:谁敢出马,与我擒此逆贼?

    先锋军中有燕国降将段思,乃被废太妃段氏之弟,一见慕容垂两眼冒火,挺枪而出,叫道:让某见此头阵,取慕容氏首级,与我家姊报仇。

    桓温允之,拨马回阵观战。

    慕容垂见来者是段思,不由大怒,便要亲自出战,擒此叛国之贼。

    只听背后马挂鸾铃响处,似一声炸雷响在耳边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末将服其劳。殿下请退,将此卖国之贼交予咱家!

    一骑踏雪乌骓飞驰而至,让过慕容垂,拦住段思,交马只一合,已将段思擒拿过鞍,复回马回阵,将段思掷于地上,令军士绑了。自出马至擒将回阵,直瞬间之事。

    两军皆大骇,慕容垂看时,见出马者正是参军爱将悉罗腾。

    桓温大惊失色,回顾左右:彼军中竟有如此猛将耶?尔等原外国降将,不可轻易临阵,枉自坏了性命,且损我军威。

    话音未落,军中恼了一人,也不请令,暴叫声中出马,直入敌方军阵,从斜刺里向悉罗腾背后杀至,欲抢回被擒段思。

    桓温及诸将看时,却是原后赵降将李述。想是不忿桓温方才之语,这才奋勇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之间,李述已至敌军阵前,手中一杆银枪只在悉罗腾背心弄影。燕军一齐鼓噪,有人叫道:将军小心背后,有人暗算!

    悉罗腾在马上回身,大叫一声,使一招顺水推舟春秋刀法,寒光闪处,李述首级已离身而起,旋转飞向空中,与尸身同时砰然落地。

    李述坐下马背上无主,跑回本阵,连主人也不要了。

    桓温见瞬间折了两员上将,不由心中着慌。

    慕容垂将手中鞭梢一指,令击鼓吹号而进,上前冲杀。晋军大败,保着主将桓温走奔回船,驶离江岸,燕军这才不追,得胜还营。

    桓温见首战不利,于是引军还于南岸,二军复又相持。

    转眼之间,已入仲秋,天旱不雨。果不出郗超所料,汶水、清水及新开三百里河道渐浅,运行不畅,只容小舟往来。

    桓温倒也不慌,命令豫州刺史袁真,引本部军进攻谯郡、梁国,凿通石门,连接睢水与黄河,用以运粮。

    袁真领命,亦欲将功折罪,于是引兵力战,不几日即克谯郡、梁国,但因工程浩大,石门一时未能凿开。

    慕容垂小胜数阵,已扭转屡败之势,稳住阵角军心。此时见桓温久持不战,料其必是分兵前往石门。慕容垂于是将计就计,命在大营中多增鼓角,虚插旌旗,并令一千骑兵分为两班,每日轮换,在江岸驱驰挑战,以惑晋军;却暗将手中大部骑兵一万五千人尽行交付己弟慕容德,令其趁夜潜行,越出桓温之后,直逼石门,以阻挠晋军开凿水路。

    自己仍然留守枋头,以牵制桓温本部大军。

    桓温因见燕军每日搦战,且有时慕容垂亲出跃马江岸,故此丝毫不疑,只在寨中浅斟慢酌,等待袁真捷报,一面遣使回朝催促粮草。

    转眼又至九月暮秋,慕容德到达荥阳,与袁真战于石门。

    袁真未料燕军竟忽然在此出现,仓促持兵迎之,一阵而溃,狼狈逃回谯郡。事到如今,凿通石门方案完全失败。

    石门兵败消息传至枋头大营,桓温长叹一声,后悔不及。此时前进不得,粮草将尽,不敢坐困于此,只得下令悄悄收拾,预备全师而退。

    十九日,因水浅难以行舟,桓温命令焚烧舰船辎重,全军弃舟登岸,由陆路向南撤退。恐燕军闻信来追,于是安排大将各引精兵断后,缓缓而退。

    前燕众将见南岸火光大起,晋军船舰尽焚,急入帐请战:桓温自焚战船,必是粮尽退军。请殿下发令急追,必擒桓温,一战而定。

    慕容垂笑道:桓温极善用兵,诸公不可造次。其大军初退惶恐,必严设警备,简其精锐以为后拒。我等此时击之未必得志,且有败兵之忧,不如缓之。彼若庆幸我军并未追来,必尽撤其伏而昼夜疾趋;我俟其士众力尽气衰之时,然后引轻骑击之,则无不克。

    于是整点军马,趁黄河断流引三军涉溪而渡,进军河南,并使人兼程南下,于路放出风来,说晋军南撤途中河流、水井,都已被慕容德率骑军下过毒药。

    桓温闻之,虽有犹疑,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命令士兵远离河流,凿井而饮。

    如此桓温大军一面撤退,一面遗井与追击燕军,南撤七百里。

    慕容垂闻而大喜,将步兵辎重皆留之于后,只亲率八千骑兵在后面慢慢跟随,与桓温亦步亦趋。晋军以为燕军不敢深入,于是整队探路而行,每日只走五六十里。

    如此走了十多日,终至襄邑。晋军眼见淮河在望,乃心中大定,不复防备。

    桓温到此,亦长舒一口气,见天色已晚,下令就地临水傍林结营,休息一宵,明早起行。

    三军安营已毕,争锅夺灶,一阵喧闹,传餐方罢便即进帐,放倒身躯便睡。因连日行军凿井,皆疲累已极,又见将及故国,故各营诸将皆鹿角不竖,岗哨不设,放心大胆已极。

    当夜将至三更,忽闻马蹄顿地而来,犹如地动山摇。

    慕容垂引八千久逸精骑奔到,直杀入晋营放火杀人,便似砍瓜切菜,轻易至极。

    晋军直被斩杀万余,方猛醒披衣应战,睁眼看时,四面皆是燕国铁骑,眼前尽为滴血马刀,自家军将残肢断臂,零落满地;中伤士众,倒地辗转呼号——怎一个惨字堪说!

    早有部将趁乱,从睡卧中扯出大将军桓温;来不及顶盔贯甲,只扯过一床毛毡,胡乱裹在身上,扶其上马,不分东西南北,只望着淮水狂奔。

    晋军损兵万余,此时猛醒,余众仗着地埋精熟,亦随后向南奔逃,慕容垂追之不及。

    桓温眼见河岸在望,自知河中必有自家战船,于是心中大定,缓下马来,以等后面步军。正在此时,路左忽然响起一通火炮,号角长鸣。

    炮号声里,密林中一彪骑兵奔上坡来,迎面截住晋军,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一通狂杀。桓温大惊,急问是何处兵马。

    亲军来报:是燕国骑兵,旗号上书燕骠骑将军慕容字样,乃是慕容德兵马杀来也!

    桓温惊呼:此贼不在荥阳,却如何却到了这里?如此,孤命休矣!

    原来早在桓温南撤之时,慕容德见袁真被自己所败,则晋军粮道已断,必然南返败撤,故率骑兵星夜兼程,早早赶到襄邑设伏以待,至此已等了十日之久。

    其未料晋军行程如此之慢,桓温若再不来时,正欲引军北返,却于此时等个正着。

    桓温正在危急之间,一彪人马从斜刺里杀来,荡开慕容德骑兵。

    为首大将正是前锋都督袁真,叫道:主公快走,某来断后!

    慕容德这一阵好杀!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满沟渠,晋军又折三万。

    到至江边,桓温回顾部众,仅余七八千人。由是心中凄惶,令人催军前行,步军疲累至极,却已走之不动。桓温无奈,令众军坐于泥地里稍息,以待后军。

    正在这时,忽听后面鼓声动地,不知又有哪里兵来,左右皆惊骇欲死,复催军起身。众军不起,桓温令禁军以马鞭抽之,却是抽起这个,那个复又坐倒,怨天恨地。

    只见一军飞来,为首者正是郗超,叫道:秦王苻坚遣苟池、邓羌二将来接应燕军,从洛阳杀来,我三万军皆被其与燕军绞杀。今袁真将军拼死殿后,若再不走,俱为齑粉矣。

    晋军听了,无须再加鞭打,爬起来就逃。

    后面秦军果来,又被裹去三千步卒,只余五千兵马,回至谯城。秦兵追杀二十余里,收兵还国,桓温只得收集散卒,屯于山阳。

    燕军还师归国,举国欢腾。慕容恪乘胜挥军西进,略地至崤谷、渑池。

    燕王随即以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守金墉,慕容垂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镇守鲁阳。

    桓温深以此败为耻,又恐朝廷见责,于是使人上疏,皆归过于袁真,称其为前锋总督失略,致败三军,宜问重罪,念其前功,可贬为庶人。

    晋帝从奏,诏命黜袁真为庶人,复令桓温还于本镇。

    袁真军为桓温指挥所误,后又拼死救他性命,至此反为所谗,自然大怒。

    遂据寿春叛变,并暗中勾结秦、燕二国,欲尽夺淮南之地。

    至此朝廷大慌,复恐桓温亦因羞恼而反,不但不敢追究兵败之责,另命侍中罗含带牛酒于路劳军,并命其子桓熙为豫州刺史。

    桓温遂先还军江陵,后又移镇广陵。

    燕主慕容暐闻袁真寄书来降,不由大喜,诏署其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封宣城公。

    袁真二子袁双之、袁爱之分别杀梁国内史朱宪、汝南内史朱斌,亦举兵叛晋。

    来年二月癸酉,袁真不幸病死。陈郡太守朱辅立袁真之子袁瑾继嗣,自称豫州刺史,固守寿阳,求救于燕主慕容暐。

    夏四月辛未,桓温部将竺瑶攻击袁瑾于武丘;八月癸丑,桓温再击袁瑾于寿阳。

    太和六年春正月,秦王苻坚遣大将王鉴、张蚝来援袁瑾,却被桓温部将桓伊、桓石虔击败。不久桓温攻破寿春,俘获袁瑾。

    于是命造槛车,将袁瑾、朱辅及其宗族数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斩首。袁瑾妻女被赏赐将士为奴,其所侍养之数百乞活军则被活埋。

    从此豫州彻底落入桓温之手,桓温再次掌握建康北门锁钥。

    历史真相:桓温自负才能过人,久怀异志,因此屡次发动北伐,望效当初魏武帝曹操,先为国家建立功勋,然后回朝接受九锡,从而夺取政权。前两次得胜即归,不能彻底巩固战果,是恐自己长期远离朝廷,被朝中大臣反制。但因至此第三次北伐失败,桓温在朝中便声望大减,终至图谋不成。

    寿春之战后,桓温曾问郗超:此胜可雪枋头兵败之耻乎?

    郗超摇头道:未也。将军不如效仿伊、霍,废立皇帝,以重立威权。

    桓温甚善其言,至此方知郗超对自己十分忠诚,并未因自己夺其父军心怀恨怨。

    太和六年十一月,桓温带兵入朝,剑履上殿,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帝位。百官凛惧,并无一个敢言。

    褚太后大惊问道:皇帝并无过错,何无故废之?

    桓温:天子骄奢淫侈,纵欲伤身,患有瘘病,满朝皆知。因其无后,却使宠臣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与后宫美人私通,所生三子,皆充皇子建储为王。如此污秽宫掖,倾颓社稷,混淆王嗣,如何容得?

    司马奕因纵欲患有瘘病是实,褚太后反驳不得,且惧桓温之势,只得集百官于朝堂,诏废司马奕为东海王。

    而后桓温亲率百官至会稽王邸,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简文帝,改元咸安。

    桓温既行废立,自思权臣恶名已经坐实,遂对朝中异己力量大加废徙。

    武陵王司马晞好习武事,又在朝中担任太宰重职,桓温便以“聚纳轻剽,苞藏亡命”为由弹劾,免去司马晞与其子官职,令其返回封国。又逼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称与司马晞、司马综、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谋反,将其收付廷尉,请予诛杀。

    简文帝不许,但终将司马晞、司马晃废为庶人,殷涓、庾倩、庾柔等人皆被族诛。

    颍川庾氏乃是晋朝高门望族,势力强盛,庾希、庾倩等兄弟六人皆为朝中显贵,深为桓温所忌;庾倩、庾柔被诛后,庾蕴饮鸩自尽,庾希则与弟庾邈、子庾攸之逃入海陵陂泽。

    青州刺史武沈是庾希表兄,暗中为其供应粮饷。

    庾友因儿媳桓氏是桓温侄女,最终得以幸免。

    咸安二年,桓温得知庾希兄弟踪迹,欲要斩草除根,遂派军队前往搜捕。

    庾希与武沈之子武遵在海边聚众抢夺船只,乘夜攻入京口,赶走晋陵太守卞耽。并打开监狱,放出数百囚徒,发放兵器,宣称奉褚太后密旨以除桓温,惩其擅行废立大罪。

    卞耽逃往曲阿,征发诸县乡兵两千人,复来与庾希对抗。

    庾希出城战败,只得回军退守城池。

    桓温又命东海太守周少孙征讨,周少孙攻克京口,擒获庾希及其亲戚部众。最终庾希、庾邈、武遵以及子侄、部众被解至建康,全部诛杀,并夷三族。

    桓温诛除庾氏,威势盛极,朝中群臣更无敢忤其意者。便是侍中谢安亦见而遥拜,更以君臣之礼奉之。

    简文帝继位,进封桓温为丞相,欲留其在京师辅政。

    桓温不敢放弃军权,于是辞让不受,率军返回白石,还镇姑孰。其后简文帝又派侍中王坦之征召桓温,请其入朝辅政,并增食邑万户,桓温再次推辞。

    简文帝虽为皇帝,却常担心被桓温废黜,便向郗超询问:卿观桓温是否会再行废立?

    郗超:臣以家族百口担保,大将军绝无此心。

    简文帝稍微安心,但也开始暗聚势力,准备渐削桓温身边羽翼,弱其兵权。

    桓温擅行废立,不仅百官震栗,自己亦恐怕朝野物议,且惧周边之国借此为由来伐,紧张不已,便派出心腹细作,至秦、燕两国打探反应。

    晋朝政变消息传至秦国,前秦皇帝苻坚正率群臣围猎于万年,闻细作来报,便于大帐中询问王猛:桓温擅行废立,公以为此事若何?

    王猛呵呵大笑道:桓温休矣。前帝司马奕孱弱,其尚能把控朝政,今代之以会稽王司马昱,其才胜废帝不知数倍,桓温控之不得,此非自掘坟墓乎?

    苻坚大喜道:世间英雄所见略同。桓温此前败于灞上,今又败于枋头,十五年内使国家两受重挫,不反思己过,反废黜君主立威。六十岁老叟如此狂悖,则如何容于天下?

    君臣正议之间,长安来报:燕主慕容暐遣使郝晷、梁琛来拜,感谢出兵相助之谊。

    秦王苻坚闻报,便令尚书郎辛劲前去传令,请燕国二使至万年围场来见。

    梁琛闻言不悦,说道:前番秦使至燕国邺都之时,我大燕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廷,然后敢见。今秦王欲就野营赐见燕使,何其藐视我大燕陛下哉?外臣不敢闻命。

    辛劲:自古天子若是离都外巡,乘舆所至便曰行在,何常居之有?且《春秋》所载亦有路遇之礼,何为不可?贵使此请,可谓胶柱鼓瑟。

    梁琛:昔桓温窥我中原,燕危则秦孤,是以秦王为消己患,故与燕国修好,共抗外侮。两国交聘方始,宜崇礼尚义交欢,若是此般忽慢使臣,岂是修好之义?外臣并非不期而见,故贵国相见若不以礼,外臣不敢苟从。

    辛劲于是还归万年,以燕使之语报于秦王。

    苻坚肃然起敬,于是乃专设行宫,使百官尽列宫阙,然后备仪仗迎接,请燕使相见。

    梁琛与郝晷闻此,方始入见秦王,备称燕王感谢发兵救危之事。

    苻坚大悦,令排盛宴,以待来使。时梁琛从兄梁奕在秦国就职,为尚书郎,苻坚遂命典客官安排,宴罢使燕使以梁奕府宅为馆,使梁琛居之,方便其兄弟畅叙久阔之情。

    梁琛坚拒道:昔诸葛瑾为吴国聘使于蜀,与其弟诸葛亮惟于公朝相见,退则不相私会。今臣奉燕王明诏为使而来,秦王安于私室,某不敢从也。

    于是固请还居行营。其兄梁奕便来营中相见,叙罢兄弟之情,便问燕国之事。

    梁琛正色说道:你我兄弟本心,各有所在。欲言本国之美,恐兄非所欲闻;欲言我国之恶,又非使臣之所宜。请兄只言家事,国事当议之于朝堂可也。

    梁奕诺诺含愧,还报秦王。

    苻坚乃命典客,使太子苻丕延请燕使到府相会,吩咐如此如此,以观梁琛应变之才。

    梁琛应太子召请而往,至其府堂,赞礼官令燕国使臣行赞拜国君之礼,梁琛不从。

    典客官讥讽道:对使臣而言,邻国之君,犹如己君;邻国储君,乃有何不同乎?

    梁琛正色答道:休说是邻国储君,便是本国太子,亦不敢以其父之臣为臣,况他国之臣乎?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烦耳。

    于是坚执不拜,常礼相见。

    典客吏将此事如实还报秦王。

    王猛:似梁琛之才,兼且忠贞之士,不可多得。大王何不留之,以备我国之用?

    苻坚:孤恐惟其忠贞,终不能为他国所用。

    王猛与燕使郝晷有旧,遂暗请至府,询问燕国朝内备细。

    郝晷明知燕国将亡,欲自托于秦国,于是将本国军情政事,积草屯粮之处一一说之,并画图表以献。王猛得图大喜,便如当年张松献图,武侯孔明狂喜之状。

    盘桓宴请数日,燕使请辞秦王而归。

    镜头转换,燕都邺城。

    慕容垂自大败桓温之后,威名大振。太傅慕容评不喜,更对慕容垂忌恨有加。

    慕容垂上奏:前番抗晋,将军孙盖等摧锋陷阵,应蒙殊赏,以劝为国用命之臣。

    奏表既上,但被慕容评压住不报。

    慕容垂大为不满,便在太后可足浑氏面前与慕容评据理相争。可足浑氏素恨慕容垂,遂毁其战功,并与慕容评相谋,欲杀慕容垂。

    慕容恪之子慕容楷闻知,急约慕容垂舅父兰建,夜至大司马府:太后与太傅谋诛将军!

    慕容垂:如此怎好?

    慕容楷:某闻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将军乃朝中干城,国中无人不知。今若引兵铲除慕容评及乐安王慕容臧,朝中余者则无能为矣。

    慕容垂: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我有死而已,不忍为也。

    兰建:你不忍为,人家却不认骨肉之亲。宫内欲除公之意已决,公不可不早发。

    慕容垂:若必不可弥缝,我宁避之于外。

    二人闻此,连连叹息,告辞而去。慕容垂心中忧虑,愁容满面,未敢将此事告诉诸子。

    世子慕容令问道:父王如有忧色,岂非以主上幼冲,太傅疾贤,功高望重,愈见猜邪?

    慕容垂:你怎知道?

    慕容令:儿有一计,可免此祸,尚请父亲斟酌。

    慕容垂:我儿有何妙计?

    慕容令: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祸发,疾于骇机。父若欲全身保族,又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逊辞谢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当初周公之居东国,庶几可以感寤而得还,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险要以自保,亦其次也。

    慕容垂深以为善,遂以打猎为由,微服出邺,欲归故都龙城。

    行至邯郸之时,因幼子慕容麟自谓不受父亲宠爱,便逃还邺城,向慕容评告密。慕容垂左右部将随从见主人势衰,中途也多有离去者。

    慕容评闻慕容麟密报,急来见燕主慕容暐,诏派西平公慕容强率兵追之,直到范阳。

    慕容垂闻说追兵赶来,便使慕容令断后,慕容强不敢追赶而还。慕容垂乃遣散步骑,趁夜傍南山小路复还邺郡,隐于后赵显原陵。

    乃杀白马以祭天地,遥祝先祖,休使慕容氏骨肉相残。

    慕容令:太傅忌贤疾能,构事以来,人尤忿恨。今邺城官民望父返归,皆如婴儿思母,夷夏同之。父亲大人若袭其无备,取邺城如反掌耳。事定之后,革弊简能,大匡朝政,以辅主上,安国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诚不可失,父亲若给儿数骑,便足以办之。

    慕容垂:事成诚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万全。

    于是率部西行至河阳,斩津吏而渡。行至洛阳,遂集合家眷,引妻段氏、舅兰建,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郎中令高弼等,一起投奔前秦。

    乙泉戌将吴归闻慕容垂携家西去,急率兵追击,却被慕容令以伏兵之计击退。

    慕容垂催动军马西行,一边修书,遣使先到长安,向秦主苻坚请降。

    降书呈递秦宫,苻坚大喜欲狂,直从御座中跳将起来,以手加额说道:阿弥陀佛!孤得此公前来,大事成矣。

    于是急令全班文武,出城迎接慕容垂入城。又唤大将邓羌近前嘱道:卿可带数十人带果酒前往,排列仪仗,以迎慕容将军,孤自后即引百官来也。

    邓羌领命而去,秦王自带王猛等重臣随后出迎。

    慕容垂发使既去,自引军缓缓而行,前面行至长安地界。

    忽见一队军马约有百人迎来,为首一将轻裘软甲,于马上扬声问道:对面来者,可是燕国吴王慕容殿下乎?

    慕容垂勒住坐骑答道:然也,不知将军贵姓大名,因何而来?

    那员将闻听,急下马上前声诺:某乃秦国末将邓羌,奉我主之命,前来迎候殿下。

    慕容垂闻是猛将邓羌,急忙下马答礼:原来是邓将军,垂闻名久矣。

    邓羌即命捧过酒果,进献与道傍,请吴王及家人稍洗征尘。

    慕容垂心下感动,暗道:人言秦王宽仁爱客,今观果然如此。

    于是立饮数杯,复上马与邓羌同行,来至长安界口。

    此后每行二十里一站,均有果品案酒相待,殷勤备至。是日天晚,前到馆舍,早见有百余人列于两侧,叉手侍立门户,又有乐队击鼓相迎。

    稍时又有一将骑马奔至,却是秦国排名第二员大将张蚝,来至慕容垂马前施礼:奉我主秦王之命,为殿下远涉风尘,特命小将洒扫驿庭,以待宿歇。

    慕容垂下马,与其同入馆舍,见早备筵席相待,水陆毕陈。当夜宿了一宵,次日早膳毕上马复行,不上数十里,只见远远一簇人马到来。

    当中麾盖之下,正是秦王苻坚,左有王猛,右有权翼,亲自出城来接。

    慕容垂远远看到,早先下马立于道左等候。秦王已至,各令下马,前来相见。

    苻坚疾步上前,执手言道:久闻殿下高名,如雷灌耳,只恨不能相见。今闻殿下不弃敝邦,前来相投,实乃小王之幸也。

    慕容垂拜伏于地,语含哽咽道:背国之将,承蒙陛下不弃见容,已出望外,陛下如此见重,臣何以克当!

    秦王逊谢:长安奄有数郡,乃荒邑之地,只恐不堪将军歇马。

    于是请慕容垂并辔入城,接连三日盛宴相待,只不提燕国及邺城之事。

    慕容垂见秦王如此厚待,心中感念,于是倾其肺腹:亡国之臣,荷蒙厚恩,敢不粉身以报!若陛下信得过时,某愿竭尽全力,为陛下平定江南,生擒桓温以归,以报深恩。今东晋据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犹不知足,屡使桓温来犯。燕主慕容暐坐拥中原之地,其性暗弱,亦必不能守。某闻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况大王仁义布于四海,占西京而即正统之位?陛下若有心图谋天下,臣当竭力助之,愿为马前之卒。

    苻坚闻言大喜,复执慕容垂之手道:某欲图中原久矣,未得其人相助,亦畏将军守之。今既闻将军披肝沥胆,孤复何忧?某闻圣主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孤当与卿共定天下,大事若成,必还卿于本国,世封幽州,子孙不替。使卿虽去故国而不失人子之孝,归朕亦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哉!

    慕容垂父子听了,再拜称谢。

    从此君臣相得,遂以慕容垂为右将军,赐金五百斤,在长安与其置以田宅,每有大事,必请至共同商议,毫无间隙。

    王猛虽是鬼谷掌门之尊,亦无法堪破功名利禄,见慕容垂夺己之宠,不免心怀妒忌。

    于是每自暗地里劝谏秦王:某观慕容垂父子之相,势如虎狼,绝非池中之物。主公若再加以重用,譬如假龙虎于风云,不可制矣。不如趁其立足未稳,早早除之,以免后患。

    秦王向来爱才如命,闻此大为不悦:先生乃智谋之士,如何教某行此不义之事?孤正欲延揽英雄,以靖四海,平定天下;今幸得盖世英雄来归,奈何杀之!且其始至,某便推诚纳之,许以富贵与共,便如对先生一般无二。匹夫犹不弃言诺,况某乃万乘之主乎?

    于是不听王猛,复加慕容垂为冠军将军。

    梁琛为使入秦,自长安回归邺城,来见太傅慕容评道:臣入长安,见秦人日阅军旅,聚粮于陕东,阴有东征之意,我两国和协必不长久。今吴王慕容垂又往投之,秦王准纳其降,其与我决裂之意已明。太傅宜为之备,防西更甚于御南。

    慕容评:卿观秦王苻坚,乃何如人也?

    梁琛:英明而善断之主也。

    慕容评:则其谋主王猛,又何如人也?

    梁琛:名不虚传,实乃天下奇士。

    慕容评:卿言过矣,不过一个丧邦流民,山中樵夫,何至于此!

    梁琛又将此言奏于燕王,慕容暐亦不以为意。

    皇甫真深以梁琛之奏为忧,遂上疏燕王:梁参军自秦国而回,深明其虚实,其奏甚是有理。臣请陛下选将益兵于西边,防患于未然,以保国泰民安。

    燕主慕容暐览奏,亦不肯听。

    王猛早在邺城安布细作,时刻打探燕国朝廷动静,往返于长安,不时向自己汇报。此时闻细作报说燕国走了吴王,朝廷竟毫无反应,不由好笑。

    于是来见秦王苻坚,进言道:今燕国第一大将归降主公,燕主竟置之不问,且不加增设西边武备,是自讨其亡也。主公可使人前去邺城,以报燕国谢我出师相助之礼为由,而观其朝中虚实国策。若其军备严整,我可待之以时;若武备不堪,则即可发兵攻之。

    秦王大悦从之,遂遣别驾石越出使燕国。

    燕主慕容暐亲在太极殿接见,待以国礼,后命太傅慕容评款待。慕容评为示燕国强富,倾其库中所有而待,极尽奢华能事。(本集完)

第四十二集 王猛害贤

    金殿华堂,宾主尽欢。

    石越见此,心中有数,遂在席间盛称慕容评之德,并赞燕主之仁。

    慕容评大喜,自以为得计。尚书郎高泰私下谏道:某观石越言语虚诞而目光视远,乃观衅之态,其主必伺隙而有所图谋。太傅宜耀兵强马壮,以折其谋,何乃示之以奢?

    慕容评闻而不悦,不听其谏。高泰见此,次日便称病离朝,还归故里去了。

    尚书左丞申绍不满太傅治政,上疏朝廷:天下未宁,西有强秦,南有遗晋,皆为敌国,以俟我国之隙,无时无刻不欲图之。陛下宜精选守宰,并官省职,存恤兵士家眷,使公私两遂,节抑浮靡,爱惜用度,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如此则东晋桓温、西燕王猛可胜,两国可为我所取,岂但保境安民而已哉!

    奏疏复落慕容评之手,不予回复。

    石越在邺城盘桓十数日,四处拜客应酬,遍访燕国朝中权贵,尽观其国衅蔽,于是辞别慕容评,复拜别燕王,还归本国,回报秦王。

    苻坚闻报大悦,决意伐燕,问于王猛:燕国慕容评揽政,极尽豪奢,不问兵事;又用人唯亲,上下离心,其国可伐矣。奈我既与其结盟,师出当以何为名?

    王猛笑道:出兵之由,尤其现成。前番请我出兵相助之时,燕王允晋兵退后许我以虎牢关以西之地,今遣使讨之,其必反悔。废诺悔约,不攻而何?

    秦王大喜,于是再遣石越复返邺都,索取燕王所许之地。

    燕王与慕容评商议,自然不舍,于是遣使与石越同至长安,呈国书于秦王:前番所许,乃使臣失其辞也。自古邻国分灾救难,理之常事,岂可轻易以国土酬之?

    秦王观书,故作大怒,当场将国书撕碎,令斩来使。

    王猛急劝: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况盟国之间乎?

    于是燕使被乱棒打出,抱头鼠窜,回报燕主去了。

    燕使既出,秦王笑不可抑,对王猛道:先生神算,常人不及。我欲出兵伐燕,彼国主便将出兵口实亲自送上门来,其听话如此,莫非亦先生所教使之耶?

    王猛亦大笑,于是亲撰讨燕檄文,然后请旨出朝,亲引大军五万东出伐燕。

    出兵之前,忽思前因屡劝秦王诛杀慕容垂而不肯,于是思得一计,故请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从征伐燕,兼为向导官。秦王不疑有他,欣然许之。

    王猛得到秦主许可,却又秘而不宣,突然造访冠军将军府,来向慕容垂辞行。慕容垂留住饮酒,宾主宴欢,约为兄弟,亲热十分,不分彼此。

    酒至半酣,王猛笑谓慕容垂道:此去因是伐兄故国,故秦王恐我兄为难,便命小弟勉为其难,代为领兵,未知胜负如何,几年方回。既我二人已为兄弟,则兄长临行何以赠我,以为军旅之次,睹物思人耶?

    慕容垂是个直性汉子,不知王猛欲为陷害,闻此遂解肋下佩刀赠之,说道:此刀随愚兄征战南北二十余年矣,就赠贤弟。

    王猛受而佩之,酒罢告辞而去。

    来日五鼓,秦王亲至城外相送,王猛祭了大旗,率步骑精兵五万,以梁成、邓羌为将,慕容令为向导官,浩浩荡荡杀奔洛阳。

    燕国洛阳守将乃是燕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闻秦军大至,急使人回朝搬兵。燕主慕容暐览武威王告急之书大惊,急宣太傅商议拒敌之策。

    慕容评奏道:陛下高枕无忧,臣自遣兵点将,去救洛阳,并退秦兵。

    于是点起精兵二十万,亲自挂帅,以乐安王慕容臧为先锋,来救洛阳。慕容臧进驻新安,却先发一万步兵,进屯荥阳。

    王猛闻报,不由笑道:此真是痴儿学用兵,笑煞姜太公。

    乃遣梁成及邓羌各引五千兵前往,急趋荥阳之北迎之,一阵便将慕容臧杀得大败。

    乐安王首战受挫,此时复又惧敌如虎,不敢支吾,急引新安大军败回邺城。因为逃得劲疾,反而冲动慕容评后续援军,一齐返身败退。

    武威王慕容筑被围洛阳,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及闻慕容臧大败而回,只得开门出降。

    王猛引兵入城,遂得洛阳,关东大震。

    洛阳既下,王猛命大军休整三日,其间遂令心腹秘密寻访慕容垂故时亲随,遂访得旧日侍卫金熙于坊间,引入帅帐来见。

    王猛先以金熙家眷性命胁之,后又赠以厚金,威逼利诱,定下栽害慕容垂毒计。

    金熙全家性命握于他人之手,此时不容不从,于是依照王猛所教计策,持慕容垂临行前所赠佩刀,前往慕容令帐中,以刀示之。

    慕容令见金熙持父佩刀前来,不由大惊,便问:你这是从何而来,有何话说?

    金熙:小人是奉主公之命,自长安而来,向少主传说几句要紧口信。因恐少主不信,主公特赐小人持此宝刀,以为证据。

    慕容令:我父命你传甚口信?

    金熙:主公因写书不便,故命我牢记口信,对少主说知。彼云我父子当初来投秦国,是万般无奈之举。今观王猛疾我父子如仇,屡有相害之意,而秦王宠信王猛,今后一旦反目,我阖家休矣。今可趁秦军攻燕之际,你我父子复归故国,将功赎罪。你可寻机先回邺城向天子投诚,为父亦借围猎之请,率全家东还。

    慕容令虽然多智,疑虑不定,但见来者果是父亲故旧亲随,且又言之凿凿,无可验其诈伪,只得受父佩刀,连夜出营,走奔燕国。

    王猛早就派下暗哨,闻报慕容令中计而去,心中大喜,于是急修书遣使送至长安,呈递秦王,诉说慕容令弃军逃燕反状,又故令慕容垂得知。

    慕容垂闻说儿子叛逃,不由大惧,只得率全家趁夜东逃,至于蓝田。

    秦王苻坚得到王猛奏疏,又闻报走了慕容垂,于是急遣心腹带兵追之,并嘱令好生请冠军将军回来,不得刀兵相见。

    心腹领命追至蓝田,见到慕容垂,言明秦王相请之意,并再三说明并无相害之心。

    慕容垂因见全家妇孺皆在秦国境内,自料无法脱身,只得心怀战怵,随使者复归长安,来见秦王,跪地请罪,听天由命。

    苻坚先释其全家回府,又置酒相待慕容垂,劝慰道:卿因家国失和,委身投朕,乃朕之幸也,岂肯相疑?令贤子复归燕国,亦乃是心不忘本,亦人各有志,非为过也。然燕国将亡,岂贤公子一人能令其复存?惜其此去,徒入虎口,于事无补。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

    慕容垂见秦王如此推诚相待,泪如雨下,拜别回府,安居长安如故,不生遁逃之心。

    慕容令还国,未至邺城便被守令捉住,禁于沙城,令人严加看守。

    王猛即得洛阳,知道伐燕大计非一日之功,乃使邓羌留守金镛,桓寅屯守陕城,自引军还于长安。

    秦王犒赏三军,并设盛宴与王猛贺功,命群臣陪酒,慕容垂也在座中。

    此时方知慕容垂复被秦王追回留住,不由暗叹:想是其命不该绝,天意难违。

    于是只得暂寝继续陷害之事。

    秦王诏拜王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郡侯。王猛固辞道:今燕、晋尚未平定,戎车方出,始得一城,若遽受三职之赏,若复克殄二寇平定天下,则何以加封?

    苻坚笑道:苟不使卿稍抑朕意,则何以显卿之谦光之美哉!

    遂暂罢司徒、尚书之封,只给金帛重赏。

    慕容令在沙城闻说秦军退兵,而父亲不见归国,已知是中了王猛离间之计。自忖终不能免于慕容评诛戮,于是密谋起兵复反。

    因沙城中屯守数千人皆为父亲旧部,于是加以厚抚,引众东袭威德,下而据之。

    周围诸屯守兵闻说吴王公子慕容令起兵,群起而应。幼弟慕容麟闻兄长在威德,亦引部从五百人从龙城奔来相见。

    慕容令既问其弟:威德太小,且乃四战之地,不足以屯军。龙城乃北部重镇,我欲取之;弟从龙城而来,可知彼处虚实如何?

    慕容麟:龙城守将乃渤海王慕容亮,只有五千军驻守,取之是也。但龙城坚固,易守难攻,我兄无攻城之具,急难得下。不如小弟潜归龙城,与兄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应之。

    慕容令毫无怀疑,即派弟潜归,并约好日期,来日计取龙城。

    慕容麟见兄长听信己言,心中大喜,遂复留五十人与兄,令为向导,慕容令喜而纳之。

    慕容麟回至龙城,即刻入见从兄渤海王慕容亮,出卖亲兄慕容令,说如此如此,某已安排奸细在慕容令身侧,来日必能斩之。

    慕容亮大喜,二人计议已定。

    数日之后,到约定之期,慕容令果然率军前来,攻打龙城。

    慕容亮引兵出城迎战,不敌慕容令之勇,只一阵败回城内,扯起吊桥,闭门不出。

    当夜,慕容麟引部从登上城楼,依照事先约定信号,点燃三堆篝火,令人打开城门。

    慕容令在城外见到篝火,知道兄弟已经得手,不由大喜,遂亲引军前来夺城,使慕容麟所留五十名骑兵紧随身后。

    待到城下之时,只见城门大开,一个守军也无。慕容令愈信兄弟诚心助己,遂将马一纵,直入城门。那五十骑随之而进,身后步军跟入不及。

    慕容令方入瓮城,忽听一声炮响,火把大举,照如白昼。

    慕容亮引军三面排开,将慕容令及五十骑围在当中,笑道:叛国之贼!你今自投罗网,已入我瓮中,还有何说?

    慕容令大惊,高声喝喊:我弟慕容麟何在?

    话犹未了,身后一人应声答道:奉慕容麟之令,杀你之人在此。

    人随话到,刀随人落,已将慕容令挥于马下,瞬时身首异处。

    来者非别,正是慕容麟所留五十骑中首领,自也武艺不俗,刀法精奇。

    慕容麟在城上见斩了兄长,这才下城言道:父亲向来宠爱于你,说你足智多谋,远非我等兄弟能比。今日如何,还不是死于我手?

    慕容亮闻得此语,厌恨不已,不去理他,只将手中大刀向空中一举,代替军令,引三千部众杀出城外,将慕容令首级高挑于旗杆之上,向城外诸军叫道:慕容令谋反,已被斩杀!尔等还不归降,更待何时?

    众兵见果是主将首级,不由一哄而散。

    画外音:王猛一生光明磊落,所用之计亦都堂堂正正,唯因妒忌苻坚对慕容垂宠信,用此离间之计害之,算得上是阴毒至极。故亦因此伤了阴德,致令自己折却不少寿算,英年早逝。论说此计必是百发百中,绝无失算;争奈秦王苻坚乃宽容爱才之君,竟至对慕容垂推诚相待,绝不信其造反,方未中计,留了慕容垂一命。即便如此,以慕容令之聪智,毕竟还是终未识破,复又摊上这样一个奇葩兄弟,可叹身死。王猛毒计如此,乃其一生之短。

    镜头转换,按下秦燕,复说东晋。

    秦王派王猛伐燕,攻克洛阳,消息早已传至江南。

    晋大司马桓温闻报,急聚部下问道:秦国伐燕,公等以为究竟如何?

    司徒长史车胤道:邺必亡矣!我之家属皆在河北,兹亦将为秦虏。

    桓温惊问:公何如此言之凿凿?

    车胤答道:某尝学星占,且好验古。昔吴国伐越,史墨曾道:“不及四十年,越必吞吴,只因越得岁星临照。”杜预注道:“此年岁星在吴、越分野,而吴先兴兵,故受其殃。”其后越果灭吴。岁星乃东方木精,苍帝之象,所在之国不可伐,但可以伐人。今福德在燕,而秦兴兵伐之,必灭其国。然秦虽得志,而燕国复兴,亦不过一纪之间耳。

    桓温虽通易卜之术,但闻车胤妙论,便即无语以对。于是又问郗超:若果如车公所云,今王猛伐燕,则势在必得。倘其破燕,必有窥觎江南之意,我则以何计防之?

    郗超:可发徐、兖二州民夫,筑长城于扬州广陵沿江之地,明公亲率重兵镇守广陵,则秦虽有百万之众,亦不能飞渡。便是当年曹操、曹丕父子,亦只能望而兴叹者是也。

    桓温因前番不听郗超再三劝谏,以至北伐大败,一直深自愧悔。此时听罢此计,深然其妙,即遣使发徐、兖二州役夫两万,使筑长城于广陵,未经百日而就。

    桓温观长城于江上,心甚喜悦,于是引领众将徙镇广陵,以防秦军来犯。

    当时长城虽修筑完成,但因征役频繁加之疠疫并发,民夫死者近半,因此百姓无不怨嗟,于前番北伐兵败之后再次归罪于桓温。

    时有秘书监孙盛字安国,奉晋简文帝之命作《晋春秋》,直书时事。因见桓温枋头之败,又作广陵长城,使百姓苦役难当,于是直书其事于《晋春秋》之中。

    桓温闻之而惧,唤从事王珣前去长沙巡按,收孙盛父子前来。

    王珣领命,带随从至于长沙,称孙盛收受百姓贿赂,以槛车收其父子送至广陵。

    桓温私见孙盛,问道:卿作《春秋》,贬我不堪。某与你向来无仇,何敢直书我失!

    孙盛毫无惧色,昂然答道:我作《春秋》,乃奉天子之命,以正王法,安敢稍凭私意?昔韩信辅汉,亦尝败于楚军;孔明佐蜀,亦曾败于吴国。枋头一失,不掩明公大功于国,何故因某直书,而发怒耶!

    桓温无辞以对,遂释其绑缚令出。

    却留其子孙放于帐中,说道:枋头一战,委曾失利,但何乃如令尊所言如此不堪!若此史得以刊行于世,则卿之三族,恐不能保全。卿且回见令尊,慎思议之。

    孙放骇然,再拜致歉:明公息怒,待某回去与家父说知利害,请其改易此段。

    桓温脸色稍霁,于是嘱其改易放归。孙盛父子还于长沙家中,孙放日思桓温恐吓之语,心惊胆颤,忧虑如焚。因知父性极其方严,不敢轻易启唇劝谏。

    踯躇数日,终于思得一计,便率诸弟子侄齐至厅堂,共请孙盛升坐,稽颡号泣于地:桓温乃世之奸雄,尽人皆知。大人若不改书《春秋》中枋头一事,则被其报复,我家百余口必遭其害,死无噍类矣。

    孙盛眼见子孙满堂,皆为自己所累,亦甚哀悯,但不为所动,正色道:若改其事,则此史无用,后人将骂我百世。某宁死,决不更改!

    孙放无奈,只得私自改之,使人送书稿与桓温阅看,桓温方始转怒为喜。

    秦王苻坚闻说东晋在广陵筑城自守,并无北进之图,于是大喜,再无南顾之忧,乃命王猛为帅,统大军兵出长安,大举伐燕。

    大军东行,秦王亲送至灞上,执王猛之手嘱道:朕今委卿以关东之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直取邺城。兵法云迅雷不及掩耳,正此谓也。大军前发,孤当亲率万众随后继贤卿,舟车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为后虑。

    王猛拜谢道:臣仗陛下威灵,奉必成之算,荡平残胡,如风扫落叶,则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速敕有司诸官,早为布置鲜卑归降之后,其降民分派居所可矣。

    苻坚闻言大悦,即率百官而返。

    晋太和四年,西元三六九年,夏六月。王猛率军至于壶关,来征燕国。

    燕国守将田明闻秦军到来,引兵屯于城外拒之。

    王猛命先锋大将杨安挑战,田明遂出营列阵,扬鞭骂道:逆贼,焉敢屡次犯我边境!

    杨安大怒,挺枪跃马而出,斗不数合,将田明挑于马下。

    燕兵大败溃走,王猛大驱兵马而进,夺了壶关,继往北行,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九月,王猛一路高歌猛进,至于潞州。

    燕王慕容暐闻报大惊,急使太傅慕容评举倾国之兵,以四十万大军迎之。

    慕容评乃举全国之兵,至潞州先立营寨,聚众将而言:我燕兵虽众,而勇猛不如秦军;则秦军虽然精壮,粮草不如我军。秦军远来,利于速战,我兵有靠,利在坚守。今王猛既悬军深入,我若持久以待,趁其粮尽击之,秦兵不败而溃。尔等宜各引本部坚守险隘,不许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议罢喝令散帐,自去饮酒歇息。

    便有部将不服,密报与燕主。慕容暐闻奏,遂使人至潞州大营,催令出战。

    王猛见慕容评坚守不出,笑道:此效司马懿用疲军之计,欲待我粮草吃尽退兵时举兵掩之,冀获不战之胜也。区区伎俩,拾人牙慧,焉能瞒我?

    遂令杨安自领一军,前去攻击晋阳。

    杨安得令引兵而去,但因晋阳城高池深,久攻不下。王猛闻知,乃潜离中军至晋阳相助,当日到了杨安军营,令休声张,先绕城一圈观其地势,已有计较。

    当夜,遂令大将张蚝带一千掘子军,暗掘地道入于城中,后率五百敢死军潜入,大呼斩关,于黎明时引秦军进入晋阳。

    守军懵头转向之际便失了城池,大部作了秦军俘虏,剩余残军只得运用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连日带夜不停,逃回邺城。

    王猛安排部将抚民守城,当日复又返回潞州大营,慕容评丝毫不知。王猛欲寻燕军主力决战,于是派出将军徐成,令其前往哨探慕容评中军所在,期以日中时回报。

    徐成迷其方向,未能探得敌军底细,至日昏而返。

    王猛欲依军令斩之,邓羌急至营求情道:徐成乃羌族悍将,久随我主。今虽失机当斩,愿公敕之,令其效死战以赎前罪。

    王猛冷笑道:某初投秦王之时,连宗亲诸王尚且不惧,连杀二十余人。徐成区区一介武夫,某何爱之?明日午时三刻必斩,公勿多言。

    邓羌色变,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邓羌严鼓勒兵,将欲来攻王猛中军大营,以救徐成。

    王猛大惊,急令放了徐成,使其还于邓羌之营。

    邓羌于是释其部众,前来中军向王猛谢罪。

    王猛执邓羌之手而笑言道:某昨日之语,是相试将军耳。今观将军对于部将尚且如此情笃,况对于国家君王乎?

    那邓羌是个直性汉子,闻王猛能如此虚己待人,于是再拜认罪,诚心归服其管。

    王猛设酒待之,问道:将军向处关中,颇知燕国君臣底细,可知那慕容评为人如何?

    邓羌答道:据某所知,慕容评乃贪鄙之徒。自其揽政,障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山,士卒怨恨,皆无斗志。

    王猛大喜道:既是如此,燕军虽四十万众,又何惧焉!

    即唤将军郭庆帅入帐:将军可率轻骑五千,趁夜抄出慕容评大营之后,放火烧其后营。

    郭庆帅领命依计而行,果趁夜尽焚燕军辎重,火光冲天,邺城虽在百里之外见之。

    慕容暐闻潞州大营火起,急问是何缘故。

    近侍出宫打听明白回报:只因太傅障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山,士卒怨恨。既引军出征,尽带家财辎重而往,被秦军侦知,派兵烧之。

    慕容暐遣使持诏至营,责备慕容评道:国家府库之积,朕与王共之,则何忧于贫?若国家一旦丧亡,王既持财帛如山,将何所置乎?诏命悉将财帛散于军士,急令出战。

    慕容评闻诏大惧,遂命扑灭大火,将余财分予将士,使人前去秦营约战。

    王猛笑道:不想一把大火,倒将这老乌龟烧出巢穴。

    遂令陈兵渭源,与诸将相誓:王景略受秦王大恩,任兼内外之重,今与诸公深入贼地,当竭力至死,有进无退,共立大功,以报国家。得成大功,与诸公受爵于明君之朝,称觞于父母之室,不亦美哉!

    诸将听罢,众皆踊跃,愿破釜沉舟,大呼竞进。

    次日两军并进,相遇渭源,各自队圆,射住阵角,列成阵势。

    王猛望见对面燕军队伍齐整,杀气弥空,回顾邓羌说道:某观今日阵势非同小可,非将军不能破此劲敌,望将军勉之。

    邓羌观兵冷笑道:以某观之,燕军虽众,皆土鸡瓦犬耳。若公能以司隶校尉之职委我,此小可之敌,公无以为忧。

    王猛见其于阵前勒肯,不悦道:此非我所能主,必须陛下许之方可。且此重职岂能轻易许之?若将军破此强敌,则某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授。

    邓羌不答,勒马还退己营。此时对面燕军阵中鼓响三通,大军进击,兵交难解。

    王猛见情势危急,忙使传令官前去召唤邓羌迎敌,邓羌却佯病寝于帐中,不应其召。王猛震怖,急驰入邓羌卧帐,从被窝里一把扯起邓羌,亲将司隶校尉一职许之。

    邓羌闻此,呵呵大笑,乃从卧起,披挂已了,唤张蚝、徐成豪饮,各运长矛跨马出营。临战之际,复令左右各将二壶美酒送至马前,三人一饮而尽,精神百倍。

    邓羌顾顾谓二将道:今日一战,成则同享富贵,败则一死而已!

    于是齐撒战马,各抖辔环,呼卢大叫,直冲入燕军阵中。三骑到处,各挺长矛冲突直撞,燕将人迎人死,马遇马亡,如入无人之境。搴旗斩将,所向无敌,杀伤极重。

    邓羌于燕军阵中只寻主将而战,到处寻觅对方主将慕容评帅旗。

    燕将李已来迎,未至一合,被邓羌挑于马下;又杀入阵,遇着燕将吴进,战上二十回合,复一枪刺中咽喉,立时了帐。

    混战一日,邓、张、徐三人各杀燕国上将十余人,偏将数十,步卒无算。燕兵虽多,不能当其勇猛,于是呼兄唤弟,回身便败。

    慕容评见前军大败,止喝不住,急引兵走还潞州西坪,收军检点人马,见损折过半。正欲下令传餐,邓羌引得胜之兵追至,又大战一阵,俘斩燕军五万余人。

    燕军残兵无心恋战,各自望风溃逃,慕容评被杀得单骑逃命,被王猛大驱人马,连更带夜追到邺城。离东门五里外屯扎,次日大军齐至,四面围住。

    慕容评奔入邺城,入见燕王慕容暐报说:秦兵强盛,不能抵当,致被其杀伤众军,臣侥幸逃脱回来,好不厉害!

    慕容暐暗道:我闻敌兵只有五万,你领四十万大军,还好说甚么秦兵强盛!

    但此时不好多说,于是问道:似此怎好?

    慕容评昂然道:陛下勿忧,臣便火速调拨人马,坚守邺都,待其粮尽击之,必获全胜。

    言犹未了,各门军士入报:秦兵已四面围城,铁桶相似。

    慕容评急急辞帝出殿,点兵紧守各门,不敢出战。

    王猛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扎住大营。因见邺城墙厚池深,一边打点攻城,一边遣使回长安,向秦王报捷。

    秦王闻报大喜若狂,遂使李威辅助太子监国,自率精兵五万,使权翼为先锋,慕容垂合后,浩浩荡荡奔赴邺都。

    前军至于安阳,忽报三军大帅王猛带百骑由邺城军营而来,前来见驾。

    苻坚急令请进,问道:昔在细柳营之时,周亚夫不出军门迎接汉文帝,而将军于大敌当前之时,远离军队轻装来迎于朕,是何意耶?

    王猛答道:周亚夫不朝见皇帝,是为沽名钓誉,臣不重其为人。况燕国乃垂死之敌,釜中之鱼,再无翻身入海之能,陛下不必过虑。臣所担心者,乃是太子年幼,而陛下大驾远出,倘使京城发生不测,则追悔莫及矣。陛下难道忘记,臣在灞上所说之言乎?

    苻坚改容相谢道:未也。朕恐卿孤军深入,邺城坚固难下,兵不足用,故前来接应。长安之事,卿其无忧。

    次日王猛先行,秦王后继,率大军直趋邺城。

    王猛回至中军,率阖营将佐出迎秦王,并使军士击鼓吹号,使城内守军得知,秦王已亲引大军而至,以震骇其志。于是共迎秦王入中军大帐,参王拜驾已毕。

    秦王升座,王猛奏道:臣托陛下洪福,诸将虎威,先克洛阳,后拔壶关,所过郡县,皆望风投降。今围燕都邺城,需待陛下龙威,亲擒燕主,以成不世大功。

    秦王大喜道:先生一路克捷,连下关隘,且未损兵折将。纵观古之善用兵者,虽诸葛武侯,亦不过如此也。

    王猛逊谢,安排筵宴,与主公接风洗尘,大聚诸将。饮至夜深,各归帐歇息。

    次日升帐,秦王高坐中军,谓诸将道:慕容评大败,城中守军俱已丧胆,诸卿应趁此火速攻城,早成大功。

    王猛说道:陛下只管望安。看臣等并不用陛下所带兵马,只用原带旧部攻下邺城,并借陛下龙威,以成大功。

    于是安排原带旧部,四面围城攻打。

    城内慕容评闻说秦主亲来,不由胆裂。但思此时家财被烧了一半,又分散给众兵一半,已无后顾之忧,反而激发起无边斗志,只得作困兽之斗,全心全意率军守城。

    说来煞是奇怪,慕容评此时再无财产之累,头脑却突发灵光,机智百出,妙计频现。当时稳定心智,具备守城之械,引众上城,亲自督战,并无惧怯。

    但见秦兵便如蚁聚,中军立起三丈高台,王猛在坐于台上,怀抱令旗指挥。

    王猛传令:装起云梯四十架,四面竖起,每梯可容数十军士,周围以木板遮护,下装车轮推之,靠近城墙斜倚其上,鼓噪攻城。

    慕容评冷笑道:此乃郝昭当年守陈仓时,武侯诸葛亮所用云梯也,用时费工耗力,又最易破,有何出奇!令四百弓手分守四门,各执火箭,专射云梯!

    众将听令,各挥部众发射火箭,登时将云梯烧着,秦军便不能上。

    慕容评又命拣选军中力士四百名,立于弓手身侧,向城下投掷巨石。秦军登梯者无处藏躲,上面中石跌落,复将下面军士砸倒,纷纷落地,骨断筋折,惨叫连天。

    不到半个时辰,四十架云梯尽被火烧断,秦兵便无法攀墙而上。

    王猛怒道:好狗贼,倒有破我云梯之法。某尚有冲车,你需无法阻挡!

    于是挥动令旗,令放出八部冲车,冲撞四门。

    秦军在城上望见此庞然大物,无不骇然失色。慕容评冷笑不惧,急命运城内各家百姓院中石盘、石磨上城,各门分立两根巨木,以藤绳穿其石盘、石磨洞眼,悬石于巨木之间,以力士推而下城,其声如雷,命曰“雷石”。

    雷石飞击冲车,其车尽成废铁散木,军士骨断筋折。

    王猛又命运土填壕,在城外堆起土山,使弓手登高俯射城中,慕容评命在城中竖起木栅重墙以御;王猛使人于夜间暗掘地道,透墙而入,慕容评又命军士在城墙内横掘壕堑待之,秦国镢子军刚一冒头便被石块砸死,尸体复填所掘壕沟。

    邺城大战,这边王猛怪招迭出,那边慕容评针锋相对,攻守二十余日,邺城稳如磐石,秦国攻城军士损折近万,乃自出兵东征以来,折损最为严重者。

    王猛坐于帐中懊恼,暗道:某所造攻城之械,乃仙师诸葛靓所授匠门秘籍,世人不知。慕容评此贼,却是从何处学得破解之法?

    正在纳闷之间,忽见人影一闪,慕容垂入帐,笑道:贤弟,何必坐困愁城耶?自前番在敝舍畅饮,贤弟风采无时或忘,今复得见,不亦快哉!休思攻城不下忧烦之事,快些置酒,我兄弟再谋一醉,何如?

    王猛忽见慕容垂突现,不由心中打一个突,如见鬼魅。当即起身相迎,执手笑道:早闻我兄随陛下引兵而来,因戎马倥偬,未得拜见。不意我兄亲至于此,休怪怠慢。

    急令亲随卫士置酒,一边观察慕容垂神色。三杯落肚,确定其未知自己施计陷害之事,这才心安,重复谈笑风声,相问别来之情。

    后又提起慕容令之事,王猛言道:侄儿糊涂,不知为何人所惑,致令偷逃归国,弟有负贤兄重托,愧悔无及。

    一边说着,腮边早已落下泪来。

    慕容垂淡淡笑道:此其自为,与贤弟何干!

    王猛闻此,心下始安。

    酒至半酣,慕容垂见王猛怔忡不定,神不守舍,以为忧虑攻城之事,于是笑道:贤弟休得烦闷,某此来是为解你心事者。今将邺城献于贤弟,以为晋见之功,贤弟以为如何?

    王猛大为惊喜,问道:此话何来?

    慕容垂不答,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来,置于案上,说道:此书是从城上射入我营门外,被巡哨军士拾得,特来献予贤弟。

    王猛拆书而观,见是燕王手下散骑常侍徐蔚所发,约定是夜三更打开北门投降。

    不由大喜若狂,叫道:若果如此,大事定矣!此徐蔚乃是何人?

    慕容垂笑道:此人乃某帐下故将,因受某弃国外逃连累,屡被慕容评逼勒威迫,早有出逃之意。今闻某领兵前来攻打邺城,探知我扎营所在,故此射书通信,愿为内应。

    王猛大喜若狂,再拜致谢,一面唤中军入帐,令传诸将聚齐,一面忽对慕容垂心生愧意,如芒刺在背,悔不当初。

    慕容垂于是告辞回营,自去装束披挂,提刀上马,引亲军以为前锋向导;王猛立即升帐,分兵派将,各令回营披挂,安排夺城。

    当夜三更,城内发动。

    徐蔚与部众四五百人严装饱食,至二更时俱各上马,大喊一声,杀至北门。

    守门军将刚要动问来者何人,早被一阵枪挑刀劈,杀个干净。徐蔚抡起手中开山巨斧,斩关落锁,打开城门,举起火来。

    慕容垂引领家将杀到,与徐蔚汇合,不胜之喜。

    王猛率诸将早在壕边埋伏伺候,闻城门内叫嚷之声,又见火举,便令吹起号角,随徐蔚杀进城去,迅速分占各门。一时城中大闹,早有人飞报太傅。(本集完)

第四十三集 权臣归天

    燕都邺城,四门尽陷。

    慕容评知道大事已去,慌入宫来见燕王慕容暐道:今有散骑常侍徐蔚乃慕容垂故将,聚众谋反,打开北门献城降敌。秦兵已然入城,请陛下速随臣走回龙城以避。

    慕容暐大惊失色,暗道:你既知徐蔚乃慕容垂故将,因何不及早将其除之?定是为逼勒其家财,方留此后患也!

    虽然一猜就着,此时命在顷刻,亦不顾多想,急领后妃俱各登车上马,收拾珠宝走路。听闻西门无兵,于是便往西而逃。

    慕容评持枪跃马在前引路,当先杀出西门,正遇秦将王重从南门来截杀,交手只三五个回合,便被慕容评一枪挑于马下,复赶散其兵,冲出西门。

    慕容暐在后面看得清楚,暗自喝一声采:王叔今日怎地忽然如此勇猛,大有昔日英雄气概?可惜,此时便有霸王之勇,亦与事无补矣。

    慕容评见前面再无秦兵,于是回马请慕容暐先行,自与千余禁军殿后。

    王猛占据四门,闻说走了燕王,不令追赶,遂与诸将迎接秦王入城,升坐太极殿。

    秦王苻坚先命传令诸军,不许妄杀百姓,又令出榜安民,其后方令诸将接纳燕国文武之降,令各安其位,来日金殿受封。

    次日秦王升殿,大赏功臣,并封燕国降臣。

    慕容垂立于燕臣班首,见一众故僚官吏对己皆有愠怒之色,不由愧悔,恚怒难当。

    旧将高弼立其身侧,悄悄耳语:明公且请按耐片时。今虽国家倾覆,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耶!想当初汉光武帝屈身更始帝驾前之时,比明公今日犹为不堪也。明公宜恢廓江海之量,慰结旧部之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争其一时睚眦之怒耶!

    慕容垂顿悟,浑身汗出,遂引众而入,舞拜于秦王阶下。

    苻坚抚慰燕国降官已毕,闻说燕主慕容暐逃往龙城,遂命游击左将军郭庆、右将军巨武引兵一万五千,前往追击。

    二将领命,率氐羌铁骑兼程而进,紧追不舍。

    前至高阳,已远远看见前面旌旗歪斜,人马杂踏,正是燕国逃走君臣兵马。

    慕容评正走之间,听闻马蹄动地,回头望时,见尘土遮天,知是秦军追兵将至。

    回顾左右只有千余败残兵马,明知绝非其敌,乃借口更衣,别了皇帝,脱离大队钻入密林,单骑向北狂逃。

    慕容暐看着慕容评背影,暗自叹道:是矣,我道皇叔因何忽然转了性子,勇冠三军?此时方才是其本来面目也。

    话音未落,郭庆已经追至,杀散燕兵。巨武亲自登车,将绳索捆缚燕王及其后妃。

    慕容暐大怒,斥道:你乃何方小人,竟敢捆缚天子?

    巨武闻言差些儿笑翻,骂道:你非我君,某亦非你臣。我乃梁山巨武,奉秦天子诏命前来拿贼,却不知道甚么鸟燕国天子!

    言讫,便与郭庆收军还邺,献慕容暐于秦王复命。

    苻坚大喜,下令释其绑缚,问道:天兵到此,你因何不开城迎降,反而弃城逃走?

    慕容暐:某闻狐死首丘,我欲效之,愿归死于先人之坟墓耳。

    秦王苻坚本是个仁慈之主,闻听慕容暐此说,念其一国之主落于此番田地,反生悯然,因而谓道:卿若肯降朕时,可还于旧宫,率文武归附,则孤可免卿之罪,另有封赏。

    慕容暐欣然应允,因而还于邺宫,召集文武百官,其后捧持玺印符册出城归降于秦王,再迎入宫内大礼参拜,自己甘为下臣。

    燕国户部官读其降册:今燕国举凡郡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举以归秦,愿世代为秦黎首。

    秦王由此大悦,诏令尽赦燕王以下臣僚;又以燕国宫人珍宝尽赐随征将士,由此诸将踊跃,六军感奋,皆山呼万岁,无不感戴秦王大恩,愿效死力。

    画外音:至此前燕遂亡。自晋武帝太康六年慕容廆称公建国开始,至慕容暐太和五年被秦主所灭,共传四世,国祚八十五年。

    按下燕王降秦,再说燕国太傅慕容评一路向北狂逃,直奔到高句丽,请求国王庇护。

    高句丽王高钊二话不说,令将慕容评打入槛车,直送回邺城,献给秦王。

    慕容评被解送至金殿,亦二话不说,直接跪倒请降,乞求饶命。秦王不为己甚,爱心泛滥,并令赦之,听候封赏。

    燕主慕容暐见慕容评归降,故作惊奇道:我道皇叔策马狂奔,舍我而去,必有好处;不料亦只是多走了数千里路程,复返于邺城,与我共事同僚。皇叔辛苦,往返不易!

    慕容评被说得面红过耳,燕国旧臣无不哂笑。

    秦王闻说梁琛出使长安归来,被慕容评怀疑与秦国有私囚之,遂令自监中放出,问道:卿不能见机而作,不如郝晷灵敏善断,反而身遭囹圄之祸,几被本国冤杀,可谓智士乎?

    梁琛昂然答道:臣闻“几者功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如臣之愚暗,实所不及耳。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是以烈士临危不改其志,见死不避其难,以徇其君亲。彼所谓知几者,心达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之重,不问君亲之忧。臣即知其几之所在,尚不忍为,况非所及知几者耶!

    说毕痛哭流涕。燕主慕容暐亦闻而流泪,而慕容评及郝晷皆有惭色。

    苻坚深为叹惋,以礼相待;又闻悦绾之忠,恨不及见,于是召其子上殿,拜为郎中。

    安抚燕臣已罢,遂大封征战功臣:以王猛为持使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冀州牧,使镇守邺城,悉以慕容评府中之物赐之。若六州守有阙,可以便宜补授,不必事前奏闻。各随征将士封赏有差,原州县守长皆因其旧职。以燕申绍与韦儒俱为绣衣使者,代天子循行关东,观省风俗、劝课农桑、赈恤穷困、收葬死亡、旌显节行。

    王猛与被封诸将叩首谢恩,山呼万岁。

    十二月,秦王恐故燕主慕容暐在邺城为患,于是命迁其及原领百官家属,并鲜卑四万余户至于长安安置。遂封慕容暐为新兴侯,慕容评为给事中,皇甫真为奉车都尉。

    燕故太史黄泓叹道:燕国必有中兴之日,其在吴王慕容垂乎?恨我年老,不见此日。

    王猛表请以梁琛为己之主薄,秦王允之。

    次日王猛聚群僚宴饮,因谈及梁、郝二人使秦之事,因对百官说道:人生百态,其心固然不同如是。昔在长安,梁公满口称美其朝,而郝公微说其国之弊。

    参军冯诞问道:则敢问都督大人,取良臣之道,以何为先?

    王猛:自是以知机见危者先。

    冯诞:然则明公宜赏丁公,而诛季布也。

    王猛闻言愣怔片刻,大笑而罢。

    当初慕容评保燕王慕容暐逃出邺城,奔走龙城之际,曾令宜都王慕容桓为后继。慕容桓后被郭庆、巨武所败,于是北走和龙,攻辽东不下,后转而投秦,被秦兵击杀。

    其有子名慕容凤,年仅十一,亦被俘献秦王,苻坚赦之。

    慕容凤阴蓄复仇之志,于鲜卑、丁零族人中有气度才干者,无不倾心结交。

    秦将权翼见其志气不凡,召而劝道:卿方以才望自显,前途不可限量。但既被陛下恩敕,休效尔父不识天命!

    慕容凤闻言,厉色答道:我先父欲建忠君之功而不遂,但此乃人臣之节也。君侯之言,岂奖劝某将来之义乎!

    权翼见其气壮山河,敛容称谢。次日入见秦王道:慕容桓之子慕容凤慷慨且有才器,但怀狼子野心,恐其后终不为人用,大王宜早除之,以免后患。

    苻坚不听,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秦王苻坚既已平定燕国,遂改号甘露七年为建元六年,大赦燕境。

    王猛上奏,欲履行前言,请封邓羌为司隶校尉。

    苻坚说道:司隶校尉负责督察京城,职责重大,乃辛劳苦役,岂能用来优待名将。邓羌有廉颇、李牧之才,朕欲以征伐大事付之,北平匈奴,南扫扬、越,此乃重任,司隶校尉何所谓耶!可升为镇军将军,赐位特进。

    邓羌其实便如当年曹爽,属于驽马恋栈之辈,只欲作威作福于故人乡里,岂有甚远见?故欲求司隶校尉之职,以为显要。今见天子如此说法,虽内心不悦,亦自无法。

    秦王又进王猛为丞相,杨安、徐成、张蚝皆为大将军。王猛上表固辞不肯受职,秦王授之再三,王猛让之再四,固辞乃罢。

    秦王既得邺都,因欲兴兵讨伐凉州,恐再劳军伤民,乃命王猛修书,遣使晓谕凉王张天赐道:昔贵先公称藩于刘汉、石赵者,惟审于强弱之势也。今秦国之威旁振无外,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者。若能首降,则可保境禄无危也。

    张天锡观书大惧,与群臣商议一番,量不能敌,即遣使持国书至长安,称藩臣于秦。

    秦王得其国书大喜,复遣使节至凉州,拜张天锡为凉州刺史,西平公。

    画外音:张天锡小名独活,初字公纯嘏,后改字纯嘏,乃前凉文王张骏少子,桓王张重华及威王张祚之弟,于升平七年弑张玄靓自立。

    凉王投降,秦王大喜,由此改元建元。

    建元元年,河西鲜卑首领秃发椎斤卒,终年一百一十岁,其子秃发思复代统其众。

    字幕:西元三七一年,东晋太和六年,改元咸安元年,前秦建元七年。

    仇池氐人杨世举地降于前秦,被授平南将军、秦州刺史,封仇池公,此年三月病卒。其世子杨纂继立为仇池公,旋即宣布自立,与前秦绝交。

    苻坚闻而大怒,遂遣西县侯苻雅及杨安、王统、徐成等将,率步骑七万讨伐仇池。

    秦军抵达仇池之北鹫峡,杨纂率众五万迎战,两军对峙。

    东晋梁州刺使杨亮闻之,急奏请简文帝司马昱,派遣督护郭宝、卜靖率千余骑援助杨纂。晋军因而驰援,适逢仇池军与秦军在鹫峡中遭遇。

    三国激烈鏖战,杨纂大败,死者二万人,郭宝战死,晋军亦溃。

    苻雅乘胜进军仇池,武都太守杨统降秦。杨纂恐惧,面缚出降秦军。苻雅押送杨纂至长安,秦王赦之,以杨统为南秦州刺史,杨安都督南秦州诸军事,自此仇池亡国。

    仇池既灭,苻坚又出兵攻伐陇西鲜卑,生俘其首领乞伏司繁,尽降其众。苻坚留乞伏司繁在长安,由其堂叔乞伏吐雷统领其众。

    吐谷浑王辟奚闻秦军攻占仇池,恐其乘胜前来相攻,于是主动遣使往拜秦王,进献骏马千匹,金银各五百斤。秦王大喜,遂封辟奚为潞川侯。

    辟奚好学,为人仁厚而无威断,其三弟专横跋扈,致令国人忧虑不安。

    吐谷浑长史钟恶地便与司马乞宿云合谋,在百官朝拜辟奚之时,当场收杀辟奚三弟。

    辟奚以为是来谋己,遂惊吓恐怖,投于床下。

    钟恶地与乞宿云扶王升座,跪地请罪:王弟乱政,昨夜先王托梦于臣,令臣等讨伐,故今日诛之;非敢造反,王其勿忧。

    辟奚却因此惊吓患病,终日恍惚,不久忧惧而卒。

    世子视连继立,因悲痛父叔之死,不饮酒、不娱乐、不狩猎,长达七年之久。

    钟恶地以为主公如此沉沦不妥,遂入宫进谏:我吐谷深源出鲜卑,世以游牧骑射为生。殿下今为部落之主,当自娱乐畋猎,以树立威信,布施恩德,岂能七年不闻征伐耶?愿我主出宫上马,振我部族雄风。

    视连泣道:我家族自先世以来,皆以仁、孝、忠、恕相承。父王因弟被诛,忧愤而卒。我今虽即位,亦万念俱灰,军国大事尚须烦劳诸将。至于建立威德之事,只有付之将来耳!

    钟恶地闻言,默然无对,极悔当年不应背着辟奚冒然行事,使其惊杀,遗讥于民。

    由此天下承平,数载之间南北和平相处,不闻杀伐。

    晋咸安二年正月,大将军桓温忽然上奏简文帝,称应复降被废前帝司马奕爵位,自东海王黜为海西公,迁往吴县西柴里居住,由吴国内史刁彝及御史顾允领兵监管。

    简文帝莫名其妙,只得准奏。

    时人同情司马奕境遇,于是不少人假称奉其诏命,聚众起事,反对朝廷。司马奕闻之大惧,遂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小心谨慎度日,尽量避免嫌疑。

    十一月,有彭城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聚集徒众八百多家,遣弟子许龙潜至海西公府,诈称奉崇德褚太后密诏,迎海西公还宫复位。

    司马奕本欲从之,被妻子所阻:来者可疑,夫君休得上当,复引杀身灭族之祸。

    司马奕大悟,于是婉言拒绝,不肯相从。

    许龙急道:如此大事,岂敢儿戏?陛下不必听信女子之言,宜速从我出。

    海西公厉声斥道:某因为帝获罪,后得宽怒免于一死,如今岂敢轻举妄动,以速己祸!况太后如有诏令,必遣官属送来,为何只派你一人?尔必乃欲为谋乱者!

    便令从人:将此人捆绑起来,送去官府审问。

    许龙急夺门而出,恐惧逃走,回报卢悚。

    卢悚不肯就此罢休,仍率三百余人进攻建康城北广莫门,令部众诈称海西公还宫,从建康宫云龙门突然闯入殿庭,夺取禁军武器。

    云龙门吏士与守卫惊吓不已,不知所措。游击将军毛安之闻讯赶来,与左卫将军殷康、中领军桓袐一起讨伐,卢悚及其部众全部伏诛。

    海西公闻知,深恐遭受横祸,遂恣意酒色,不闻政事,即使有子也不敢抚养,恐被诬为复辟张本。朝廷知其安于屈辱,不再防备,司马奕便由此得以苟安善终。

    是年七月,简文帝病重,急召桓温回朝,在一昼夜内连发四道诏书。

    桓温见诏旨不明,推辞不肯入朝。

    简文帝无奈,只得传下遗诏,令桓温摄政,效仿周公之事。侍中谢安、王坦之入宫视疾,见此遗诏大惊。王坦之伸手从黄门手中扯过,三两把扯作粉碎。

    简文帝:卿此举何意?

    王坦之:陛下,此事绝不可行。桓温本就怀有异志,朝野尽知。若命其摄政,则必行董卓、曹丕之事,晋祚必移于别姓矣!

    简文帝:某此帝位,本就是无意得来,得之未喜,失之又何惜之。朕且释然,卿等何必固执不舍如此?

    王坦之:不然。天下乃宣帝、元帝所创之天下,陛下何得专之,轻与他人?

    简文帝闻言惭愧,说道:寡人不敏,险铸大错,即从卿意改之可也。

    王坦之告罪,遂重书诏令,将遗诏中“摄政”改为“辅政”,“依周公故事”改为“依照诸葛亮、王导旧例”。写罢,复呈御览。

    简文帝熟视再四,遂令奉玺郎用宝,付予王、谢二人。

    不数日,简文帝司马昱驾崩,遗命太子司马曜继位。百官举哀发丧,殡葬于高平陵,庙号太宗,谥号简文皇帝,亡年五十三岁,在位不足一年。

    晋文帝葬毕,群臣犹自疑惑,因未得桓温意思,不敢拥立新君。

    侍中谢安聚集百官于朝,与众议道:今孝文先皇崩世,国不可一日无君,宜立太子早日登基嗣位。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群臣异口同声答道:此朝廷大事,须待大司马到来处置,我等不敢定议。

    廷尉王彪之听了,正色叫道:是何言耶!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天子已崩,太子代立,是天理也,大司马有何异议!若先向其咨询,必反为所责矣。

    谢安说道:王叔武之言是也,诸公勿扰。

    于是群臣再无异论,乃请太子司马曜登皇帝大位,群臣山呼万岁。登基礼毕,改元宁康,大封群臣。以谢安为大司马,王彪之为尚书令,二人总摄内外,共掌朝政。

    太子司马曜继位,是为晋孝武帝。褚太后认为孝武帝年幼,且正在居丧期间,再次提议让桓温摄政,复被王彪之阻止。

    桓温原以为简文帝临死会禅位于己,或令自己摄政,而今大失所望,怨愤不已。

    孝武帝命谢安征桓温入朝辅政,并加其前部羽葆鼓吹,赐武贲六十人。

    桓温仍旧辞让,既不接受,也不入朝。

    宁康元年二月,谢安、王坦之与群臣商议,表请诏命桓温为丞相,总领朝中百官。使人持丞相玺印及孝书前往姑孰往见桓温,并嘱咐使节,若丞相如此问时,便如彼作答。

    使节领命,至于姑孰,见桓温呈上封敕及孝书,拜见丞相。

    桓温先拜玺印,复拆书观之,然后问来使:先帝临崩之时,有何遗诏?

    使者依照谢安所教答道:先帝临崩,遗诏国家之事无论大小,一律禀与丞相。嘱咐太子登位,敬丞相如刘后主敬事诸葛武侯丞相故事,别无余言。

    因答对并无不妥,遂得安全归朝。

    桓温发令使者去讫,因群臣奉太子即位而大怒,心恨文帝:你本乃区区会稽散人,不是我力主,焉能得此帝位?你既临终,亦当将此位禅让还我,方是正理。不然退而求次,亦当以我为周公摄事,何如竟遗诏为诸葛武侯辅佐阿斗故事耶!

    遂唤郗超入内,问以对策。

    郗超进言:此必是谢安、王坦之强改帝意,伪作诏书。来日丞相收拾军马入朝,可使人只说商议北伐大计,先召谢安、王坦之来新亭迎接。倘二人欣然前来必无他意,若有推诿,必怀鬼胎,则入朝先收此二人,然后再废当今天子,另扶傀儡,则大事定矣。

    桓温击节称善,又问:倘是二人来时,便又如何?

    郗超答道:丞相可于亭中悬置壁衣,内伏刀斧手数十人,我暗藏在帷帐之后,观其言语动静。如其奏对不善,居心叵测,某即呼刀斧手出而杀之。如其并无拒绝丞相之意,却不可妄行,恐失民望。则宜与其二人修好,同入京师,把握朝政,逼皇帝加赐丞相九锡,如当年曹操佐献帝故事,亦终必可得晋室江山。

    桓温闻之,以手抚郗超之背言道:公妙策天下,真孤之子房也。

    计议已定,便使人入朝,命王、谢二人迎至新亭,说有国家大事面议;一边收拾军马起程,称说来赴山陵祭拜先帝,止军新亭,以待王、谢,余者诸官皆不接见。

    朝中百官闻说丞相桓温带兵入朝,虽借言拜谒皇陵,乃皆猜测其必是来行篡逆之实。一时京中流言四起,皆谓桓温此次入京是要诛除王谢二公,并欲颠覆晋朝。

    朝廷亦大惧,不敢有违,朝中位望稍高者,并皆惊慌失措。

    正议论间,桓温使节已至,召王、谢二人在新亭迎驾,百官在城外十里接官亭相候。

    孝武帝当时只有十一岁,闻言慌悚不已,问计于群臣,如何应对。

    百官皆道:此必是丞相欲杀王、谢二公,复引兵入京夺位。陛下宜陈兵以待,休使二公前往,往则必遭其毒手。

    王坦之奏道:若臣等去接,正中其谋,乃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也。

    惟有谢安从容说道:若依群臣与王公之议,则误国家大事,反危社稷。桓温虽有不臣之心,因有王敦之鉴,亦未便敢于擅自举兵。彼必疑先帝有遗诏加其九锡,被我匿而不发,故召我二人前去问明。我二人若是不去,彼疑是实,则必背朝廷,反致不可收拾,酿成大祸。晋祚存亡,在此一行,奈何因惧死而舍社稷大义耶!

    孝武帝闻此意决,于是说道:既如此,二卿便可去迎。你百官随行出城,派人前往打探吉凶,若丞相果有无礼之举,可速使人还报宫廷,以备不虞可也。

    群臣领诺,于是随王、谢二公出城。

    行途之次,御史中丞高崧又与谢安戏言道:公之前屡违诏旨,高卧东山而不肯出仕,朝中诸士每相与言,则必曰“安石若不肯出,则如苍生何”。今日之危,则苍生将如公何?

    谢安不理其语中颇带讥讽,从容对道:桓温其剑虽利,不能便诛我。谢某不比深源睥睨社稷,闻难去位以避之,公何以戏言相嘲耶!

    高崧此次未得上风,但只干笑,无语可答。

    说话之间,百官止于十里接官亭,谢安与王坦之双骑而往,至于新亭。

    桓温引军已至,安营于野,亭上布置壁衣军帐,令郗超伏刀手于壁衣之后,自己居中高坐,单候王、谢二公。

    谢安、王坦之朝服手笏以进,入见丞相,施以朝礼。

    桓温令坐,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持手版,谢安则从容就席,安之若素。

    谢安坐定,窃见壁衣中伏有刀手,于是笑谓桓温:谢安听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而已。明公之守,何竟至于壁间耶?

    桓温见其说破,笑答道:某闻匹夫一怒,流血五步。亦防狗急跳墙,不得不尔。

    借此戏语,喝令刀斧手尽退出亭外候立。此时郗超正卧于帷幕之后,欲窃听亭中之语,忽有阵风起处,吹动帐幔,翻卷掀开帷角,显露其形。

    谢安正好瞧见,不由哈哈大笑道:某尝闻“入幕之宾”一语,原来典出于此。郗生亦世家子弟,何不请出一见?

    郗超恐失章仪,走出相见,各施礼重新叙座,只得讪讪旁坐相陪。

    谢安言于桓温道:先帝崩逝之时,遗诏明公行诸葛武侯丞相故事,我等便欲奉诏涓吉,迎接乘舆入朝辅政。今幸丞相车驾来临,迎接不及,帝命百官皆于城外十里接官亭恭候,委我二人前来代天子接驾,礼备不及,丞相休怪。

    桓温只得淡淡一笑,答道:孤有何德,敢慕诸葛武侯?

    谢安:丞相盛德巍巍,何谓不如?以某观之,虽伊尹、周公,亦不能及耳。

    二人言语入巷,渐入清谈之境,于是欢悦攀话,不由笑语移日,只恨时促。

    桓温忽然想起一事,遂问道:先帝既崩,公等将以何议上谥号?

    谢安:臣等以先帝手易不訾曰简,兹惠爱民曰文,谥为简文可乎?

    桓温笑谓左右:此谢安石碎金之语也。

    左右亦顺其意赞道:谢公真乃经天纬地之才,我等不及。

    因此众人安坐,一直谈论至日落西山,早忘杀伐之事,满座春风。因见日暮,谢安与王坦之告辞,桓温亲自送出亭外。

    谢安出亭之后,才知百官已到大半日,皆拜于道侧,直跪得两股战战,汗透重衣。年老者已东倒西歪,深度中暑,渐觉不省人事。

    桓温见状得意至极,遂命百官入亭相见。

    百官入亭,见外面大兵陈卫,位望而爵厚者皆战栗失色,只得战战兢兢,入见拜礼。

    桓温对众官道:劳你百官远迎至此,今日天色已晚,公等即可还朝,免此伺候。

    于是百官暗自庆幸,告辞而归。于路便有埋怨谢安、王坦之者:公等只顾清谈,却令我等跪肿双膝,殊不人道。

    便有聪明人出言止道:尊兄休得如此说法。彼坐于亭中之时,亦不弱于沙场征战。桓公本是怀怒前来,决心杀人;若不是谢、王二公先以舌枪拼杀一日,我等提前拜见丞相,恐不知有多少人触忤其意,已人头落地矣。

    怨者暗自心惊,无复再言。

    桓温与谢安畅谈一日,胸中怒气平复,杀心顿消。于是次日移军山陵,祭拜先帝,以完人臣大礼。祭罢先帝,不及入朝参拜新皇,却忽然得病,卧帐一十四日,不能起坐。

    孝武帝闻报丞相寝病不起,乃令谢安、王坦之前往慰问,并咨以政事。

    二人直入内卧,施礼已毕,谢安望色半晌,问道:连日不见公颜,何以至此?

    桓温叹道:人有旦夕祸福,其谁能自保无事耶!二公此来,可有陛下旨意?

    谢安:陛下心挂丞相贵恙,命我二人前来视疾,并问以政事。

    桓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皆道我怀有异志,其实不知我也。孤昔日灭蜀,克寿春,多负辛劳;如江南无孤,则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晋之天下必已碎裂矣。今新帝登位,岂忘我之大功,仅只以为丞相,未加九锡?此我所以愧之,无以归告先帝也。且闻前有卢悚入宫一案,变生肘腋,一旦噬脐何及?典吏者不得辞其罪责,必要究之。今我病重难朝天子,欲还姑孰,请二公将孤意上达天听。

    谢安:明公功盖天下,德播华夷,莫道封王,禅位皆宜。明公今还贵镇,且保重尊体,我二人归去,必与群臣保奏天子,加九锡必矣。

    桓温大悦:尚请二公多负辛劳,善将孤意还报天子。

    谢安、王坦之再拜告辞,归还建康。

    归途之中,谢安叮嘱王坦之道:以某观之,桓温不久将亡,时日不多矣。适才所议加赐九锡之事,切宜秘之,只可你我二人知道,休要泄漏他人,只迁延日月,待之可也。若桓温病愈,可奏请加封其为王;若是不起,即息其议,也可止其篡逆令名。

    王坦之深以为然,连连声诺。二人回至京城,只将丞相病情及所嘱卢悚入宫之事上奏,孝武帝准之,诏命将尚书陆始收付廷尉,究问其禁卫不严之罪。

    桓温使谢、王二人还京复命,于是亦令郗超率诸将起营拔寨,还归本镇。

    自回到姑孰之后,病渐沉重,但仍不忘屡次修表入京,逼朝廷加其九锡之礼。

    谢安、王坦之细问来使,已知桓温病重,便以袁宏所撰锡文不佳为由,借此拖延。

    同年七月,桓温病笃,急召弟桓冲及子桓熙唤至榻前,留其遗嘱:某自总角之时,便知用兵之道,至弱冠屡立边功,至今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今上天不假我以寿,病入膏肓,故托后事于尔等。世子熙才弱不堪重任,只可做清闲之官,安度此生可也;四子桓祎生性愚蠢,不辨菽麦;惟幼子桓玄,虽止五岁,异而有志,我弟当善加辅之,以继我大业。我死之后,弟冲代领部众,须自执兵权,不可轻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

    嘱毕泪如雨下,以手指心而死,终年六十二岁。

    桓冲即依兄所嘱,收敛殡葬,写表申奏朝廷,自领兄长部众,以兄少子桓玄为嗣,袭封南郡公爵。哀表至于建康,朝廷闻说桓温于姑孰病逝,无不释然。

    朝廷于是罢加九锡之议,追赠桓温为丞相,谥号宣武,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旧例,又赐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仪。

    桓温世子桓熙未袭父爵,于是不服,遂与叔父桓秘、弟桓济合谋,欲杀桓冲。结果被桓冲发觉,命将桓熙、桓秘、桓济皆流放于长沙。

    桓温之事已了,谢安以为天子只有十一岁,尚在年幼,乃召集文武群臣商议,欲奏请崇德太后褚蒜子再次临朝摄政。

    王彪之谏道:自前汉吕雉以来,历代太后临朝称制,向有体例,不可寻常行之。皇帝尚在襁褓中,太后才可摄政,且凡事不能擅自决断,须征求大臣意见。今天子已逾冲龄,将及冠婚,反令从嫂临朝,尤其不妥。

    谢安只是不欲委桓温弟桓冲为辅政,故愿太后临朝,使己能裁决诸事,不受他人掣肘。因此不听王彪之意见,坚执己见。

    群臣皆因谢安计退桓温大军立有奇功,因此皆附其议。

    宁康元年八月,崇德太后褚氏复又临朝摄政。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回说前秦。

    秦王苻坚自灭燕国之后,先使王猛镇守邺城,其后见燕地安定如堵,便复调回长安,委以丞相之职,都督中外诸军事,令辅国理政。

    王猛自少时便随鬼谷掌门习学三韬六略,行军布阵之法固然不在话下,理政治国更如反掌之易,直不弱于先代祖师徐庶、孔明等人。

    于是自回长安,夙夕用心,治理秦政,无不得当。不过期年,前秦便恢复太学及地方各级学校,广修学宫,聘任学者执教,公卿以下子孙入学,文化大兴。

    秦王苻坚每月亲临太学,考问诸生经义,品评优劣,并与博士等教官讲论学问,以督察学校教育力度。且亲率太子、王侯公卿及士大夫之长子,祭祀孔子,宣扬儒教。

    如此汉族文化在氐族之国得以复苏振兴,胡人化为汉学拥趸,王猛实有不世之功。

    秦王苻坚早有兵下江南之意,时刻派有细作往来传递情报。此时闻听晋简文帝崩,大司马桓温亦死,不由大喜,遂聚群臣,商议攻取江南之计。

    丞相王猛进言:桓温虽死,其部将尚在,军队无损,江南急未可下。宜取汉中,据有蜀中,再以得胜之兵顺流而下益州,则江南可一鼓而下。

    秦王闻而大悦:丞相之策,正合孤意。

    遂命邓羌为都督,徐成、杨安、张蚝为副将,引大军十万,分为三队,直趋汉中。

    诏命既下,杨安当时驻兵仇池,正欲前来会兵,忽闻晋梁州刺史杨亮派其子杨广来攻。杨安率众出迎,一战大败杨广,乘胜追击。

    梁州原驻守沮水各军惊惧,因而弃守溃逃,逼使杨亮退守磬险。

    杨安趁机进攻汉川,遂与邓羌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来伐西蜀,兵至汉中。

    晋益州牧鲁荣闻报大惊,急使其弟鲁卫把守阳平关,以大将杨仕、杨钦为副将,往敌秦军。鲁卫紧守斜谷山口,修缮关隘,与秦将邓羌相持半月有余,不分胜负。

    邓羌见硬攻不下,引兵佯退,令杨安、张蚝各引轻骑三千,取小路去打阳平关之后。

    杨钦见邓羌大军拔营,欲趁势击之,杨仕苦谏不从,于是尽起五寨军马尽起来追。

    只因大雾漫天,对面皆不能见人,杨钦只得于半路屯扎,等待雾散云消。

    杨安引军抄过山后,见重雾垂空,又听到人喊马嘶,看不清途径,寻着马嘶声误走到杨钦旧寨。蜀兵以为主将杨钦返回,大开营门迎入。杨安便即挥军杀起,放火烧营。

    蜀军弃营而走,一时火光冲天。杨仕直待雾散,方能引军来救,正遇杨安,战在一处。正在难解难分,秦将张蚝亦望着火光而来,两下夹击。(本集完)

第四十四集 荡平凉州

    汉中古道,秦晋交兵。

    杨仕不敌张蚝之勇,只得杀出一条血路,望汉宁巴州而逃。大雾既散,杨钦前方不见秦军,复引军回来,见五寨皆为秦军所占,背后邓羌复引大军杀至。

    杨钦腹背受敌,至此悔不听杨仕之谏,反失了自家五座大寨,无法可想,只得引残军败将,竟投阳平关来。

    哪知鲁卫听闻诸营已失,不来出关接应,反趁半夜弃了阳平关,走奔南郑巴州去讫。鲁卫、杨仕先后绕道败回成都,来见鲁荣请罪。

    鲁荣大怒,下令欲斩,杨仕辩道:末将力劝杨钦不可追赶秦兵,杨钦不听,致有此败。某愿再乞一军前往迎战,若再不胜时,愿斩首以谢将军,并无怨言。

    鲁荣怒气不息,命其立下军令状,再给精兵两万,回来路去战秦将。

    事到如今地步,杨仕只得立下军令状,复带两万精兵前来南郑汉宁路上,截杀秦兵。

    秦军阳平关大胜,杨安劝邓羌乘胜进兵,邓羌持重,不肯听从。

    杨安于是请命:将军若恐前方有蜀军埋伏,末将愿乞一军,前去为将军哨路。

    邓羌允之,令杨安带五千精骑,望南郑路上哨来,迎面正逢杨仕大军。两军狭路相遇,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列阵对圆,当面交锋。

    杨仕使裨将昌倚出马,杨安纵马迎之,战未三合,将昌倚一马斩于马下。杨仕大怒,亲出交战,与杨安斗至三十回合以上,不分胜败。

    杨安见对方兵多,不敢恋战,见道路狭窄,无法逃走,于是拨马往斜刺里便败。

    杨仕急于将功赎罪,自后没命赶来,追个马头衔马尾,举手中长矛向杨安背心便刺。

    不料杨安忽于马上转身,躲过长矛,从背后甩刀斩杨仕于马下——此乃当年关公所遗拖刀计,曾在汝南古城以此绝技,斩过老将蔡阳。

    蜀军虽众,但见主将已亡,于是大乱,败回成都去了。

    邓羌闻报杨安斩了杨仕,挥军大进,直至成都下寨,传命后继大兵速进,以便合围。

    蜀兵败回城中,报说杨仕被秦将斩了。鲁荣直惊得手足无措,不敢与秦兵争锋,急与弟鲁卫收拾库中金珠宝物,引五千兵马奔入宁州,直投南蛮去讫。

    邓羌引兵入城,分兵驻守各门;又遣杨安与朱彤将兵二万,寇略梓潼、涪城。

    梓潼太守周虢素怀忠孝,恐梓潼难守,遂退保涪城,并令副将刘仁率步骑二百,送母妻还于江南。将至江陵,却被秦国细作侦知,杨安急遣朱彤星夜引兵往追,获其母妻以归。

    杨安即载周虢妻母至于涪城,令人高声唤周虢出降。

    周虢在城上看见母妻被执,号哭半日,乃开城投降。杨安遂占涪城,使人送周虢及其母妻至长安见秦王。

    苻坚以周虢为尚书郎,周虢固辞不受,厉色呼其氐贼。苻坚不以为忤,待之弥厚。

    秦兵既下成都,苻坚更命益州刺史王统与大将毛当,大举进攻梁、益二州。

    晋将杨亮在青谷率巴獠抵抗秦兵不果,接连失败;益州刺史周仲孙复又大败于绵竹,唯有逃到南中。前秦诸将乘胜大进,接连攻下益、梁二州,平定两川。

    时有益州蜀人张育、杨光起兵抗秦,并向东晋称藩。张育自称蜀王,改元为黑龙,与杨光起兵二万,联合巴獠酋长张重、尹万部众万人,进围成都。

    苻坚复命邓羌率军五万,入蜀镇压。

    张育不敌邓羌之勇,急派使到建康向东晋请求援军。

    晋军援兵未发,张育、张重等人却为争权发生内讧。秦将杨安、邓羌趁隙攻之,张育复引败兵退守绵竹。

    东晋继任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受命入蜀,进攻垫江,击败宁州刺史姚苌。但因粮草不继道路险阻,晋军不能扩大战果,只得退还巴东,前秦最终固守蜀地。

    杨安又在成都以南大败张重、尹万,斩首二万叁千,张重战死。

    张育、杨光亦被邓羌攻杀於绵竹,益州全境遂归前秦所有。

    历史真相:据民间所传,张育又称张亚子,乃中国历代民间所奉司文事之神,主管科举考试。其因于秦军占领成都后自称蜀王,仍奉东晋正溯,并与前秦军力战而死,故被后人视为忠义,并建张育祠以纪念,奉其为神。张育祠后与梓潼神亚子祠合并,张育即与张亚子传为一体。至蒙元仁宗之时,元帝封梓潼神张亚子为文昌帝君,司文事,主科举考试,由此便为民间公开供奉。文昌帝君身边有二位童子,一名天聋,一叫地哑,以示绝不泄漏考试题目之意。元代将文昌星奉为帝君,其人物原型便是晋代蜀人张育,原籍即是梓潼故也。

    西元三七四年,甲戌,乃东晋宁康二年,前秦建元十年。

    匈奴首领巴兰勃率匈奴铁骑,于是年渡过伏尔加河下游,在顿河击败并降服特勒克河与库班河流域阿兰人,然后攻击第聂伯河以西东哥特人。

    铁骑到处,来时排山倒海,去时十室九空,西方诸族无有能与之相抗者。

    匈奴人征服东哥特,一部分东哥特人由此向西逃窜到西哥特。

    匈奴骑兵尾随其后,追击到西哥特人居住地。西哥特人在德涅斯特河摆下军阵,准备迎击,匈奴人则趁夜从德涅斯特河上游渡河,然后抄袭西哥特人军阵背后,展开攻击屠杀。

    西哥特人不谙东方兵法,由是惨败,只得向西逃至多瑙河。

    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斯批准哥特人渡过多瑙河,进入到罗马帝国避难,并结为同盟,使哥特人为罗马帝国御边。

    匈奴骑兵在驱赶西哥特人同时,复乘胜打击近邻各日尔曼部落,尽驱日耳曼人西逃,亦到罗马帝国境内寻求庇护,瓦伦斯亦允其入境定居。

    因日耳曼蛮族生育率极高,人口迅速增加,对罗马帝国形成巨大威胁。

    此时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二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东罗马帝国皇帝被迫与匈奴人签订和约,除向匈奴赔款六千磅黄金,年贡也由七百磅黄金涨到二千一百磅。

    画外音:八十年后,至拓跋氏北魏时期,匈奴首领阿提拉西入欧洲,铁蹄踏遍多瑙河流域,无人能敌,被欧洲人惊谓曰“上帝之鞭”,是专为处罚不敬上帝之人而来。当时东罗马帝国已为匈奴附庸,西罗马帝国也只得屈身伏低,与匈奴结盟求和。阿提拉因闻西罗马皇帝之女美若天仙,便遣使前往求以和亲。罗马皇帝以种族有异为由拒婚,阿提拉由此大怒,挥命铁骑西征,一举将西罗马摧毁。正当匈奴在欧洲鼎盛之际,当中土北魏兴安二年夏季,阿提拉暴病而亡,其诸子为争夺王位内战,十五年后匈奴帝国灭亡。

    此乃后话,表过不提。

    历史真相:此番东晋宁康年间匈奴人西迁,击灭顿河以东阿兰国后,便始终推动欧洲民族大迁徙,对欧洲历史产生巨大影响。虽然其后匈奴王国如昙花般在欧洲消失,但许多匈奴人留了下来,就此融入其他民族。至今许多学者认为,匈牙利人便是匈奴后裔。执其说者谓匈牙利人与欧洲人长相有别,且匈牙利民歌与陕北、内蒙古民歌韵调极似。陕北民歌信天游产生时代远比蒙古人早,极可能便与匈奴有关。另后来建立大夏国之赫连勃勃,除其个人自号“赫连”为姓,父及子孙皆是刘姓,或谓便是匈奴汉主刘渊之后裔也。至今陕北刘姓少数民族尤多,或谓亦是匈奴后裔。匈奴部族进入中原后多以部落氏族为姓,如呼延、独孤、赫连皆乃自创,并非世代延袭而来。凡此数姓亦历代与汉民杂居通婚,未必定是匈奴后裔。

    字幕:东晋孝武宁康三年乙亥,晋分永宁县地,设乐成县。

    是年晋孝武帝下诏,以谢安为中书监。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割据,谢安与王坦之尽忠辅卫晋室,江南颇算太平。

    谢安颇好声律,先帝大丧期间不弃丝竹,朝中士大夫多所仿效成俗,王坦之寄书苦谏,而谢安不能听从。

    夏五月,王坦之病故。孝武帝乃以谢安为扬州刺史,桓冲为徐州刺史。

    丙子年正月初一,皇太后下诏归政。晋孝武帝亲政,改元太元,大赦天下。

    帝始临朝,重封文臣武将:以谢安为中书监、录尚书事,总揽朝政。郗愔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浙东五郡军事;桓冲为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六郡诸军事,自京口徙镇姑孰。

    为削弱桓氏势力,谢安复请解除郗愔会稽内史职务,因郗愔乃为桓温心腹郗超之父。

    秦建元十一年,乙亥六月,清河武侯王猛患病卧床不起。

    秦王苻坚亲到南、北郊及宗庙、社稷坛祈求神灵,并分派侍卫大臣前往黄河、华岳遍祈诸神,求为丞相延寿。见王猛病情稍有好转,苻坚又为此而大赦天下,无所不用其极。

    王猛上疏:不图陛下以臣性命,而损天地之德,开天辟地以来,从未之有也。臣闻报德莫如直言,故以垂没之命,窃献遗忠。伏惟陛下威烈震乎八方,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有其七,平定燕、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帝王,知功业之不易,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臣伏惟陛下能够追踪前圣,则天下幸甚。

    苻坚览疏,为之悲痛流涕。亲到王猛宅第察视病情,并问后事:数旬不见卿来上朝,不谓竟病重至此。卿倘有不豫,将有何见示?

    王猛言道:陛下明见千里,兴亡之道皆知,臣不必嘱。惟晋朝虽然偏居江南,乃正朔相沿,上下安和,臣死以后,愿陛下休要南图。

    苻坚:敬奉先生之嘱。外交如此,内政如何?

    王猛:鲜卑、西羌与我有灭国之恨,究是仇敌,终必为祸,宜渐除之,不可使居身侧。

    言讫而亡,终年五十二岁。

    苻坚亲与装殓,对太子苻宏道:上天不欲使我统一天下乎?何夺我丞相如此之速!

    王猛既丧,秦王皆因其生时军政法度,不加改易,由此国力大强。建元十二年三月,秦军攻占南乡,山蛮三万户降秦。当时河西之地不归附于前秦者,只余凉州。

    镜头转换,按下秦国,复说凉州。

    凉王张天锡杀侄张玄靓自立,改元凤凰,随即荒于酒色,不理政务,致令民不聊生。

    又罢黜世子张大情,而立宠妾所生之子张大豫,更令朝中故旧老臣人人怀怨。

    秦王苻坚闻之,遂欲起兵伐之,即命将军苟苌、梁熙等发兵西向,临于西河。

    尚书郎阎负出班谏道:常言师出有名,天下偃服。陛下先未可动兵,可使人召张天锡来京奉职,如不来时,以兵征伐未迟。

    苻坚从之,命黄门书诏,派阎负、梁殊为使臣,前往姑臧谕令张天锡道:天使到日,即刻奉诏来朝,如有违命,进师捕讨。

    张天锡议于群下,部下诸将皆怒而不从:我等世代事奉晋国,忠节著于海内,今一旦委身氐贼,丑莫大焉!且我据河西天险,若悉起境内之兵,则可右招西域,北引匈奴拒之,何遽知其不能获胜耶!奈何降乎?

    张天锡于是攘袂登案:孤意已决,定与秦国决一死战。自今而后,但有言降者斩!

    便对阎负、梁殊二人说道:二公今欲生归长安,还是死返秦国?

    梁殊答道:公若识其时务,应某之征降秦,则某与公皆荣归长安;公若不去,休道杀我二人,其不久亦自有人来杀公也!

    阎负亦昂然挺立,辞气不屈。

    张天锡大怒,于是即在殿上自引强弓,亲自射杀二人。

    张天锡之母闻说杀了秦国使臣,不由流涕:秦王横制天下,江北群雄尽皆束手,晋国亦不敢正视。我儿若顺势而降,则可延数年性命;今既恃强抗衡,又杀其使,亡无日矣。

    张天锡不听母劝,使马建为将,率众二万前往西河抗秦。

    秦使从人逃回长安,向秦王报说凉王张天锡杀使抗命之事。

    苻坚大怒,即遣使至西河大营传诏,令武卫将军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将,率精兵十三万进兵凉州,进攻姑臧。

    苟苌接诏,即登帅帐,下达将令:命梁熙、姚苌、王统、李辩四将为先锋,率三万兵马从清石津渡河,攻打河会。

    前凉骁烈将军梁济自料不敌,乃举其部众降服。

    苟苌不战而胜,遂率大军经由石城津渡河,与梁熙会合,复攻取缠缩城。凉将马建畏惧,从杨非退守清塞,上表姑臧告急。

    张天锡闻报,惊怒异常,又派征东将军常据,率三万兵众集结于洪池,亲自统领五万兵众,集结于金昌。

    安西将军宋皓向张天锡进言:臣白日观云,夜观星象,见秦国运祚方昌,军势亦不可抵挡,不如投降为上。

    张天锡闻奏大怒:某曾说再言降者斩,尔竟不惧死耶!

    便欲引弓射杀。众臣见状大惊,一齐跪拜:大王临战先斩大臣,恐于战不利也。

    张天锡怒气不息,将宋皓贬为宣威护军。

    广武太守辛章奏道:殿下欲与秦军决战,须以大将统军,方可一战。马建虽然勇猛,然出身行伍,唯利是图,视强弱之势而易反复,一旦挫跌便思反噬,定不会为国家效力。

    张天锡又不听,说道:孤之大将,非汝等所能料也。

    于是亲自引兵前往金昌,传令会集马建等诸将,要与秦兵决一死战。

    秦将苟苌率大军渡河而西,使姚苌率三千甲士作为前锋,迅如狂风大进。凉州守将马建见秦军势大,果如宋皓所说,一矢不发,即率本部万人临阵向苟苌投降。

    兵众有不愿降者,见状全都逃散,回奔姑臧。

    辛卯日,苟苌引军长驱直入,与常据激战于洪池。两军对垒,从辰至午,常据部队溃败离散,自己所乘战马亦被乱兵杀死。属下董儒即以己马送之,请常据乘而逃命。

    常据流泪说道:我自随故凉王以来,三次督领各路军队,二次持符节斧钺,八次领宫中卫队,十次在外带兵,所受重用宠信,达于极致顶峰。今终于受困于此,乃我死亡之地,何望复能安身活命哉!

    于是进入军帐,褪下盔甲,向西叩头,自刎而死。

    前秦士兵涌入洪池,杀死凉州军司席仂,尽降其众。凉州主力至此覆没,再无战力。

    癸巳日,前秦大军进入清塞,张天锡派司兵将军赵充哲率众抵抗。

    苟苌亲率秦军,与赵充哲在赤岸交战。不则半日便彻底攻破凉军,俘获并斩首三万八千人。赵充哲力战不屈,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张天锡环顾身侧再无战将,只得恃勇亲自出城迎战。未料城内守军却趁机反叛,张天锡只得率数千从骑奔还姑臧。

    甲午日,前秦军队抵达姑臧。张天锡无奈,只得具以素车白马,载着棺材,双手反绑于身后,大开城门,至秦军营前投降。

    苟苌为其松绑,焚棺受玺,将张天锡及其部下群僚送到长安,凉州各郡县皆降前秦。

    苻坚见张天锡归降,大喜赦之,封为归义侯,并徙其豪右七千余户至关中。

    画外音:列位看官!秦王对降敌仁则仁矣,然以何面对冤死之梁殊、阎负两位忠贞使臣哉?古人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不亦信夫!

    前凉至此而亡,自张轨出任凉州刺史,至张天锡失国,共传九主,凡七十六年。

    苟苌振旅还京,秦王苻坚引领众臣亲迎出城,回宫大排筵宴,与征西诸将贺功。

    来日升殿,正与诸将叙功论赏,忽见门官入报: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率本部数万人马而来,现扎营于城外,刘卫辰只与十数幕僚候于宫外求见。

    苻坚遂于正殿接见刘卫辰,问其何来。

    刘卫辰以外臣之礼陛见秦王,泣奏道:臣奉陛下正朔,以为秦国北藩,敢不尽心王事,慎尽外臣之责。奈今为代王什翼犍所迫,无以立足,故率部逃至长安,望陛下大发怜悯之情,为臣作主,并出兵伐代,报仇雪恨。

    苻坚闻奏大怒:卿其休恼勿忧。那拓跋鲜卑自立北边,不服王化倒也罢了,今竟以下犯上,侵我盟国,是可忍则孰不可忍耶!贤卿请起,某即发兵,与你前去报仇便了。

    遂以幽州刺史、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冀二州兵十万,又令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共发三十万大兵,分东、西两路向北出击。

    大军将行,秦王亲送至长安城外,嘱咐苻洛:朕闻此时北代朝中群臣不宁,父子不和,起兵伐之,正当其时。但北兵素来凶悍,非卿不能讨之,此去用心,勿负朕意。

    苻洛应诺,辞帝起行,率六军北进,以刘卫辰为向导。

    镜头转换,便说代州之事。

    代王什翼犍在云中郡盛乐城建国,率兵攻打匈奴刘卫辰,使其兵败南逃。因恐其复来,每日聚集文武,多令戒备。次年四月,什翼犍召集各部大人聚议。

    右部首领长孙斤进帐,自肋下抽出刀来,一个箭步冲上御座,欲来刺杀什翼犍。

    太子拓跋寔纵身上前,遮于父前喝道:反贼焉敢刺驾?

    长孙斤不答,手起刀落,将太子砍翻在地,复来刺杀代王。什翼犍手无兵器,急以左臂迎之,被刀所伤,血流如注。

    殿下武士见此,急忙持兵抢进,将长孙斤击倒在地,以绳缚住,捆在殿柱之上。

    早有人替代王包扎伤口,扶其归座。

    代王当堂诘审长孙斤,命先怒鞭一百,然后推出帐外斩首。见太子为救自己而死,代王痛哭不已,乃命作诰文祭之,谥为献明。

    只因左臂为长孙斤所伤,并伤左肋,累月不愈。

    七月,太子妻秦氏生遗腹子,代王亲与取名,唤作拓跋珪。

    便在此时,忽闻前秦皇帝苻坚来伐,遣唐公苻洛等人引三十万大军将至。代王不由大惊,遂急遣西部大人刘库仁,往石子岭迎战秦军。

    刘库仁奉命前往,正迎住秦军先锋大邓羌,两军于旷野中射住阵角,对面列阵。刘库仁遣部将刘四海出战,未经一合,即被邓羌挥于马下,身首两分。

    代兵大败而走,各奔走入城,闭门不敢再出。

    代王闻报西部军大败,乃问东部大人:秦兵势大,难以拒敌,此事奈何?

    东部大人答道:大王勇猛,天下无敌,奈今贵体有伤,只得避他一避。不如引国人前往阴山,招集败亡士卒,待大王疮疾完好,再来与战不迟。

    拓跋什翼犍有伤在身,遂纳其谏,率领各部北撤,越过漠北,避于阴山。

    立足未稳,却逢高车部各族反叛,四面侵犯,什翼犍只得越过漠南,筑城扎营以居。至此代王流亡在外不能还国,思之不由潸然涕下。

    忽阶下一人挺身而起:大王勿需发悲,某有一计,可解目前之危,并使全族还国。

    字幕:左长史燕凤,字子章,代国人。自幼好学,博综经史,明习阴阳,并善说辞。

    代王收泪问道:卿有何妙策?可速言之。

    燕凤:秦兵势大,何以退得?某闻秦王宽容大度,不如请降,然后别作他图。若以力拒之,彼手下猛将如云,灭强燕平西蜀,复亡凉国,战无不胜,我绝非其敌。大王今可作表,令臣持表入于长安,奏请称为藩臣,则秦王必抽回大军,我王便可还于代国矣。

    代王:此计大妙。只是卿此去求降,休失了我代国志气,使秦王小觑。

    燕凤:大王放心。臣此去若有小失,亦无面目再归见大王,难回故土矣。

    代王于是作表,并搜重礼一担,使燕凤引十个随从绕道南下,前赴长安。燕凤星夜赶到长安,先见太尉权翼等朝中重臣,各送重礼,收买已罢。

    次日早朝,权翼出班奏称:北代王拓跋什翼犍遣左长史燕凤来朝,奉表称藩,愿降我大秦,现在殿外恭候。

    秦王笑道:此必是抵不过我大军,故来称藩,以解兵厄也。令唤代王使者入见。

    燕凤奉命上殿,登阶拜舞已毕,呈上代王表文。秦王览毕,笑问燕凤:孤对代王只是闻名,未曾相见,卿试言你家代王拓跋什翼犍,究是何如人也?

    权翼在旁大使眼色,暗未伏低谨言。

    燕凤故作不见,昂然答道:代王宽和仁爱,经略高远,威震边北,抚有漠南,有并吞天下之志,统一六合之心,乃一时雄主也。

    秦王笑道:偏是屡败之人,好为大言。卿等北人胡裘轻马,并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中国?卿如此奖赞汝主,莫非太过?

    燕凤奏道:臣来求和,犹不敢大言,乃示之谦逊耳。我北人壮悍,皆能持矛上马如飞,无论男女且均善射。我代王雄俊,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炊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一旦作战,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

    秦王又问:你北国兵马共有多少?

    燕凤答道:控弦之士数十万,战马一百万匹。

    秦王笑道:卿言人众可矣,说马何其太多?

    燕凤答道:云中全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余里,北山至南山一百五十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满川。以此推之,臣之所言之数犹未尽也。

    秦王大笑:北地如卿之才者,尚有几人?

    燕凤答道:代国虽然偏僻,聪明仁智者数百人,如臣侪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秦王又问:既如卿所说,代王英武,将多军足,则何以退避阴川,使卿前来降孤?

    燕凤答道:陛下有高于天下之志,我主有统朔四方之能。我王惟恐蛟龙相斗,鱼鳖受刑,不忍军民死于无辜,是故暂避阴山;遣臣请藩,结为唇齿,是为保境安民。忍一时之愤,得百年和平,我主不亦识时务之英杰哉!

    秦王叹道: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名士。如燕凤者,可谓不辱使命,诸公当效之。

    由是准其称藩于秦,命其还国。复遣使持节赴北,调回诸路兵马。苻洛便命诸将振旅还京,自率本部兵驻守平城。

    代王什翼犍大喜,回至云中,重赏燕凤。只因一路漂泊辛苦,随即卧病,堪堪难起。

    当时代国虽已降秦,但因秦将苻洛刚刚接到秦王罢战诏旨,军队尚未及撤还,尚驻扎于君子津。故此代王命诸子夜间警惕戒备,挟带兵器来往于房舍之间巡哨。

    便在此时,国中又有人欲趁代王病重之机作乱,宫变夺位。

    当初拓跋孤推让君位于兄什翼犍,代王即位后故将一半国土授予拓跋孤。

    拓跋孤死后,其子拓跋斤未能继承父职,因而心怀不满,常思伺机作乱。

    此时代王嗣子拓跋寔已为长孙斤所杀,三子拓跋翰亦于早年去世,拓跋寔之子拓跋珪年幼;皇后慕容氏所生之子阏婆、寿鸠、纥根、地干、力真、跋窟咄等人,嗣君之位未定。

    拓跋斤见伯父什翼犍病危,欲挑拨内乱以便就中取事。

    于是选中代王之子拓跋寔君,施以离间之辞道:大王今欲立慕容氏子为嗣,必先杀你。我观近来慕容氏诸子每到夜晚便全副武装,领兵环绕庐帐,是欲窥伺时机便欲动手。故此相告,莫谓言之不预。

    拓跋寔君信以为真,便率部反叛,趁夜袭杀父亲拓跋什翼犍,并尽诛诸弟。

    慕容氏诸子既死,妻子部属皆奔至秦营,跑去向苻洛告变求救。

    苻洛即命李柔、张蚝率兵开赴云中平叛,将拓跋寔君及拓跋斤擒获,押解到长安,代国部属兵众四散溃逃。苻坚便召燕凤,问其变乱缘故,燕凤如实回奏。

    苻坚道:天下之恶,皆是一般。

    命将寔君及拓跋斤车裂,乘机灭代。自晋建兴三年拓跋猗卢被封为代王,始建代国,至此为前秦所灭,凡历七王,国祚六十二年。

    代国既因内乱亡国,苻坚乃召见代国长史燕凤,询问治理代国之略。

    燕凤奏道:代王刚死,部落叛散,不相统一。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与铁弗部刘卫辰一向有仇,因此内讧,致令国事不堪,方为陛下并之。若依臣下之谏,陛下可使其二人分统代国旧部,划其地而使分居之,则代国之民,无不感陛下再生之恩。

    苻坚:信开斯言,卿论甚是。

    于是令以黄河为界,将代地分为东西两部,东部属刘库仁,西部归刘卫辰,各许以官爵,使其统领代民。

    刘库仁招抚离散部落,速使东部代民安定。为奖其功劳,秦王又拜为广武将军。

    刘卫辰不服,复举兵叛秦。秦王苻坚使刘库仁率兵讨伐,大败刘卫辰,一直追击到阴山西北千里,并虏获刘卫辰妻儿。

    为平衡两部势力,苻坚复赦刘卫辰反叛之罪,并仍使其为西部单于,令其统摄黄河以西各部,居代来城。

    字幕:只因秦王不杀叛首,自此便为淝水战败后诸侯皆叛张本。

    镜头转换,按下代国鲜卑遗民分为东西两部,再说拓跋寔遗腹子拓跋珪之事。

    字幕:拓跋珪,字涉珪,母为贺兰氏,代国建国三十四年七月初七,生于参合陂北。

    拓跋什翼犍被刺身亡,前秦灭代国,拓跋珪时年六岁,被秦王诏命迁至长安。

    代国旧臣燕凤以拓跋珪年幼为由,力劝天王苻坚让拓跋珪留在部中,称待其长大后使为首领,必会念及大王复国大恩,世代归附。

    苻坚同意,拓跋珪得以留于代北。

    当时原代国领地因由刘库仁及刘卫辰分掌,贺兰氏便带拓跋珪、拓跋仪及拓跋觚诸子,从贺兰部迁至娘家独孤部,与南部大人长孙嵩同属刘库仁统领。

    刘库仁本为代国南部大人,闻拓跋珪母子兄弟到达独孤部,便仍视为旧时少主,尽忠侍奉,并未因代国灭亡而变故臣之节。

    由是拓跋珪身为代王拓跋什翼犍正宗苗裔,在独孤部遂渐长大,学成一身骑射功夫;刘库仁且又为其招抚接纳离散部人,皆给执事加以任用,厚加恩信,使尽心奉侍少主。

    刘库仁又恐幼主早晚被秦王左右谗害,遂对拓跋珪母舅贺讷言道:你可领本部人马,同小主人权去牛川屯扎,我权领其兵,待其年长,便还兵印及诸部土境。小主人未长成人之前,其身份当宜秘之。

    贺讷从之,遂领本部兵随拓跋珪去镇牛川。

    刘库仁又对其子刘显说道:我观小主人龙行虎步,卓然不群,必能兴复其祖洪业,我儿当勤谨侍奉之。

    话犹未落,刘卫辰来见,对刘库仁说道:依某之计,可使人速报秦王,使拓跋珪迁至别地。若留于此,则将来我属必无噍类矣。

    刘库仁答道:既如此,任公为之可也。

    于是刘卫辰作表,遣人入长安贡献秦王,并以其事奏之。

    秦王览奏,谓群臣道:刘卫辰谓什翼犍嫡孙拓跋珪丰骨不凡,举措清高,后必有异心,为秦国之患,不肯作中华北藩。建议宜迁别地,或取回长安,公等谓其事若何?

    群臣未及奏对,燕凤趋前奏道:果若如此,陛下中其计矣。

    秦王:此言何解?

    燕凤:刘卫辰与先代王有仇,欲谋自立,必先绝代王之后,故进此谗言。陛下若信其谏,则拓跋珪前脚一离代国,刘卫辰必继之而后叛也。

    秦王:彼反叛何故?难道惧此小儿耶!

    燕凤:朔方之地,士民之众皆蒙拓跋氏厚恩,尽思归附。刘卫辰今欲叛秦,恐士民不从,故奏陛下先迁拓跋珪于长安或别处,以断代民之念,其志方得以行。若存拓跋故主于此,则代民必不从刘氏二部谋叛耳。

    秦王闻言细思,终于信之,于是不听刘卫辰之奏。

    秦王苻坚自平北方诸国,江北再无敌手。此时国内殷实,遂示人以奢,悬珠帘于正殿,以接待外国使臣及集会文武。

    尚书郎裴元略见此,上疏劝谏,秦王览疏大悦,命去其珠帘,并以裴元略为谏议大夫。大宛国进贡千里驹及奇珍异宝来朝,秦王令群臣作《止马》诗,皆命归还于进贡之国。

    高陆人偶然凿井,得一巨龟,高一尺,大三尺,背有八卦之纹,遂进于秦王。苻坚命太卜养在池中,旋即而死,遂令藏其龟骨于太庙。

    其夜庙丞高虏梦见神龟,对其说道:我本欲将归江南,不料遭非其时,致殒命于秦庭,则必将报之。

    高虏大为惊惧,不知何意而指。

    及开庙门,一人忽至而言道:我昨夜得梦,见神龟对我言说,其活三千六百岁而终;命终之后,则必有妖孽兴作,亡我秦国。敢问住持大师,此梦主何吉凶?

    高虏此时已知神龟之意,急嘱来人:此梦不主甚事,先生休得漏泄与他人,免惹妖言惑众之罪,引火烧身。

    来人应诺而去,由此二人皆秘而不传。

    丁丑,东晋太元二年,前秦建元十三年。

    秦王苻坚以赵国故将曹邈作为功曹。曹邈投秦王所好,常向其描述赵王石虎宫中宝器珍玩之盛,并言身为帝王者,必如是方显富贵。

    秦王渐信其言,遂命曹邈为将作长史,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极尽其精巧。

    慕容垂之子慕容农见此,谓其父道:自王猛死后,秦国之法日益颓废,今燕王听信曹邈,重以奢侈之风,则其祸殃将至。

    慕容垂:若依尔意,则便如何?

    慕容农:大人何不趁此结纳豪杰,以承天意,谋求光复我大燕社稷?

    慕容垂虽然已为心动,但仍不表于声色,笑而答道:天下之事,并非如你料者!

    慕容农:秦国恃其强大,务多不休。今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致逃民饿馁者相望于途,兵疲民困,危亡近矣。若天命有归,其必为燕乎!(本集完)

第四十五集 投鞭断流

    按下秦国,再说东晋。

    晋孝武帝设朝,度支令上奏:自我朝隆和元年,哀帝为笼络江东大族,下诏减轻田租,规定亩税二升。因天下连年大收,府库亦致充盈。近岁江南丰稔,为示天子威德,请除度田收租之制。可规定王公以下,每人交税米三斛,即可免除本人劳役,臣启圣裁。

    孝武帝诏准行之。

    此令一行,江南之民皆归附大族之家避役,则江东大族势巨,朝廷不复能制。

    另有司请奏,为防秦军南下掳掠,请移淮北之民于淮南,孝武帝亦准其奏。

    晋太元二年七月,朝廷以尚书仆射谢安迁为司徒,谢安不愿失去实权,故作谦让而不拜受。于是孝武帝下诏朝议,复给谢安另加侍中,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谢安方才受之。因尽迁淮北之民于淮南,便罢徐州刺史,诏命桓冲回师移镇上明。

    是年同月,晋征西大将军桓豁病卒。

    朝廷乃以桓冲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兼领荆州刺史,并以桓冲子桓嗣为江州刺史。

    桓冲到镇,以前秦势力强大,将荆州治所从江北江陵移至江南上明。使冠军将军刘波镇守江陵,谘议参军杨亮镇守江夏,以阻扼前秦南侵。

    太元二年十二月,王彪之卒,享年七十三岁。

    淮北军民既已南迁,有近臣上疏奏帝,说秦国大将邓羌取汉中、西蜀诸郡,且屡遣兵袭扰晋境。孝武帝见朝中再无大将,心甚忧虑,遂向朝中诸臣求计。

    群臣奏道:请陛下降诏,求文武良将具有才略者,命各郡举荐入朝,委以重任,使其镇御北方,则江南安宁。

    孝武帝从之,于是颁诏天下,求荐文武良将。

    谢安出班奏道:臣举一人,有万夫不当之勇,鬼神不测之谋,若以其为将,镇守北边,则秦军必不敢正觑我江南。

    孝武帝:不知卿之所举,究系何人?

    谢安:有道是举贤不避其亲。此人乃臣兄谢奕之子谢玄,字幼度。先与郗超同为丞相桓温参军,桓温多用其智,屡建大功。今桓温既死,其与郗超皆归还朝廷,供职班中。若使其总镇江北,管取边界安宁。

    孝武帝准其奏请,于是召谢玄上殿,慰抚道:今秦兵节次犯境,卿叔父谢安荐卿有文武之才,朕纳其荐,拜卿为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总领沿江诸镇,屯守北岸。其责重于泰山,非同小可,惟贤卿用心调度,勿负朕望。

    谢玄奏谢:臣本驽钝,不足以驰骋千里。今蒙陛下破格擢用,敢不尽力!

    于是领职受印,辞帝下殿而出。谢安叔侄俱各受封重职,恼了中书郎郗超,愤然不悦。

    郗超以其父郗愔乃是名公郗鉴之子,位遇应在谢安之上,但一直处于闲职,而谢安却能掌握朝政,对此早就愤恨不平。今闻其从侄谢玄又掌兵权,更增忿闷,遂俨然成疾。

    好友前来探病,问道:今谢公举其侄领兵,公谓谢玄不能胜其任乎?

    郗超虽与谢玄不和,但仍客观答道:以谢安之明,乃能违众举亲。以谢玄之才,复定能成功,不负所举。我与谢玄曾在桓丞相军府共事,见其用人能各尽其才,即使履屐之间小事,亦能使人得其所任。以此推断,故知其定能建立功勋。

    好友闻此,喟叹而别。

    郗超因守母孝而致仕在家,后孝服期满,朝廷起复其为散骑常侍,后又授为宣威将军、临海太守。郗超因所授官职位于谢玄之下,故称病而拒不接受。

    太元二年十二月,郗超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二岁。

    郗超既死,兵权皆归谢氏。谢玄奉诏离京出镇广陵,招募骁勇之士,以充帐中将佐。

    刘牢之、何谦、诸葛侃、高衡、刘轨、田洛、孙无终等响应招募,各因勇猛惯战或长臂善射而被选中。

    谢玄任命刘牢之为参军,率精锐部队以作前锋,号称“北府兵”,皆使鲜甲怒马,拣选令敌人望而生畏者充任之。

    字幕:刘牢之,字道坚,彭城郡人,雁门太守刘羲之孙,征虏将军刘建之子。

    因其面色紫赤,须目异于常人,性格深沉刚毅,为人足智多谋,故此颇得谢玄厚爱。于是谢玄令刘牢之等在广陵训练北府兵,用以待时北征。

    字幕:戊寅,晋太元三年、秦建元十四年。

    四月初夏,秦王苻坚筹备已毕,举发全国之兵南征。以长乐公苻丕为征南大将军,率将军苟苌、石越、慕容垂等率步骑七万,进攻东晋重镇襄阳。

    晋荆州刺史桓冲拥众七万据守上明,因惧怕秦兵强盛,竟不派兵救援。征西大将军桓豁表荐兖州刺史朱序,为使持节、监沔中诸军事、南中郎将、梁州刺史,前往镇守襄阳。

    朝廷准奏,发诏令朱序引领本部军马,兼程前往襄阳上任。

    襄阳百姓闻桓氏手握大军不来,却派兖州刺史前来坐镇,不由全城大惧,各欲弃城南逃。城中守将李伯护等亦各惊恐,进退失措。

    刚欲商议举城降秦之时,新任梁州刺史朱序引部兵已至,李伯护逃走不及。

    朱序从容登堂升帐,召集诸将道:秦皆步骑,并无舟辑,皆不习水战,焉能跨江攻我?不足为虞,诸公勿忧。

    于是下令收拾战具,加固城墙,商议固守之计。

    正计议间,突闻秦将石越率兵五千浮渡汉水而来,直至城下。

    朱序闻报秦军兵临城外,亦感惊慌,便命百姓一起上城,固守中城。

    石越率兵恃勇而来,先攻破外罗城,克其外郭,并夺获大船百余艘,以渡其余军。及至后面苻丕兵到,便督诸将来攻中城。

    朱序母韩氏听说秦军到达,亲率府中婢女登城,察看城防情况。

    行至城墙西北角,见有崩塌之处,以为不够坚固,于是亲率百余婢女及城中成年女子百多人,担土运石,更筑新城于城墙之内,斜筑城墙二十余丈。

    秦军来到,西北角果遭攻破。朱序遂率兵众移到新城防守,秦军攻城不果,大损其众而还,兵退三十里下寨。襄阳人感激韩氏之德,遂称其新筑之城墙为夫人城。

    苻丕败了一阵,复相持旬日,见军中粮草将要用完,乃与诸将商议,欲急攻襄阳城。

    将军苟苌献计:今我众十倍于敌,但稍迁汉沔之民于许洛,塞其运粮之道,绝其援兵,便譬如网中之禽,何患不获?而必至多杀将士,急求其功哉?

    苻丕听之,遂从其议。此时慕容垂已拔南阳,擒执南阳太守郑裔,与苻丕会兵于襄阳城下。苻丕大喜,令排宴相贺,并遣使献捷报于秦王。

    苻坚闻报攻拔南阳,大喜若狂,遂大宴群臣,命以极醉为限,并令赵整作《酒歌》。

    歌成,赵整宣读其文道: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夷狄先知。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此言之,前危后则。

    苻坚闻言警醒,遂以为酒戒,此后再宴群臣,尽礼稍饮而已。

    南阳既陷,于是朱序固守襄阳,秦晋两军相持半年有余,展开拉锯之战,互有胜负,秦军攻城不下。直到十二月年终,苻丕未能攻下襄阳。

    秦王苻坚遣人责备苻丕,并赐剑限令来春拿下襄阳,不然则以此剑自刎。

    苻丕惶恐,下令诸军努力攻城,被朱序以檑木石炮打下,复又败退。

    苻坚欲亲引大军来攻襄阳,阳平公苻融谏止:陛下既欲取江南,平灭晋室,固当博谋众虑,不可仓猝为之。若是止取襄阳一城,又岂足亲劳大驾乎!未有动天下之众而为一城者,此所谓隋珠弹雀之意也。

    苻坚终纳其谏,遂乃止行。

    谢安闻说襄阳被围危急,便请天子下诏,驰令驻江陵冠军将军刘波,率众八千北进襄阳,前往救援朱序。

    刘波奉诏出兵,因此前随桓温北伐时屡败于秦,知道氐人向来凶悍,此时不免畏敌如虎,引军逡巡于途,日行三二十里,不敢驰突北进。

    建元十五年二月,襄阳战事正酣,毫无节日详和气象。

    襄阳都护李伯护恐城破后玉石俱焚,遂密遣其子坠城以出,私通秦军,请为内应。

    苻丕与李伯护里应外合,由此攻破襄阳城。秦军生俘朱序,将其送至长安。

    秦王以朱序能守臣节不渝,反拜为度支尚书;复以李伯护不忠,将其斩首。以中垒将军梁成为荆州刺史,礼而用之,配兵一万,使其镇守襄阳。

    李伯护临刑流涕不堪,至此恨不当初。

    此时慕容越攻拔顺阳,执太守丁穆,亦押送长安,请秦王发落。

    苻坚敬其忠君守城不降,欲封其官,丁穆固辞不受,宁愿受戮。苻坚赞叹不已,终于遣而不杀,任其自去。

    晋孝武帝闻报襄阳已失,遂以谢安为宰相,使退秦兵。

    谢安闻报诸处失利,朝中众心危惧,于是每镇之以静,不露忧急之色。其为政期间但举大纲,不为小察,时人皆以当年王导相比,谓以“王谢”。

    而若谓其文雅,尤比王导更有过之。

    秦王苻坚只顾南下伐晋,不防后院起火,四处危机已起。

    晋太武三年,先有巴西赵保据凉州而反,自称巴郡太守;十月又有豫州刺史北海公苻重据洛阳谋反,长史吕光遣人至长安告发。

    秦王遂命吕光逮捕苻重,押送长安,免去豫州刺史,保留北海公爵位,遣返故里。

    字幕:晋太元四年、秦建元十五年。

    秦梁州刺史韦钟在西城包围晋魏兴太守吉挹,晋右将军毛虎生率众三万进攻巴中以救。前锋都护赵福至巴西,被秦将张绍击败,损折七千余人,毛虎生退屯巴东。

    蜀人李乌聚众两万围攻成都,响应毛虎生,被苻坚遣破虏将军吕光讨灭。

    四月,秦将韦钟攻克魏兴,吉挹自杀未遂,为秦军俘获,终绝食而死。

    晋孝武帝下诏,赠谥吉挹为荆州刺史。并以北境战事迭起,年成不佳,命将皇室供御从俭,皇族供给和百官廪俸减半,其他赋役费用如不属军国需要,皆应停省。

    七月,秦兖州刺史彭超上书秦王:臣请率军出击彭城,擒沛郡太守戴逯。若得彭城,便可趁秋冬水浅长驱大进,以取扬州。

    苻坚壮其武勇,便即准奏,诏命彭超为都督东讨诸军事,大举南征。

    彭超奉秦王诏命,尽率青、兖二州之军启行,水陆并进,往攻彭城,八月合围。

    秦王苻坚为保必胜,复使大将俱难率步寇略淮阴、盱眙,侧应彭超,牵制晋军右翼。

    晋孝武帝闻报大惊,急命右将军毛虎生率众出京,往镇姑孰以御俱难;复命谢玄率本部北府兵将,急驰往救彭城。

    谢玄领命,即率万余人乘船北上,进兵泗口。

    扎营已毕,欲遣使进城报与太守戴逯,令内外合兵夹击,却因敌军重重围困,信息难通,于是心怀重忧,苦思其计而不可得。

    部将田泓猜知主帅之意,主动请缨:将军无非欲使人进彭城报与太守戴公,令其合兵夹击,而不得其使。某自幼生长于太湖边上,水性极佳,愿请涉水潜行而往。

    谢玄:将军虽然壮勇,惟恐失陷于敌,反泄我军机密。

    田泓:将军放心,某定不辱使命,将信息达于戴使君。若不能达,请斩我首。

    谢玄许之,酌酒三杯,为壮行色。田泓潜至水边,不料果被秦军巡哨所获,押至大营。

    彭超令搜田泓身上,最终搜出谢玄密信。遂令释其缚,将酒食待之,并以金帛相赐,告谓田泓:公若肯降我秦国,富贵不可限量。若执意不肯,则目下尸首两分。

    田泓因自己使命未达,于是佯作投降,说道:某既为将军所获,如何不降?但不知有何差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超大喜,告之以计:你还去彭城,只对戴逯言讲晋军已被我所败,逃回建康去了,只送此信,便是莫大之功。

    田泓伪许之,于是在秦卒监押下至彭城门外,对城上叫道:天子令谢玄将军引军来救,不日便到,使君勉而待之,至期里外合击,必获大胜。

    秦兵在身后跟随,听田泓如此传话,不由大怒,即引弓将其射杀于城下。

    谢玄闻报田泓冒死,已与彭城守将戴逯传递消息,不由感动泪下。

    于是设计,吩咐部将杨欲:彭超大军虽围彭城,但粮草尽在留城。我与将军精兵一万去攻留城,劫夺秦军粮草。只要引得彭超回救,不论是否劫获粮草,皆是将军大功。

    杨欲奉令,引军大张旗帜,击鼓吹角而去。

    彭超闻之,只得撤却彭城之围,引军还奔留城,以保护辎重。

    至此田泓以一身之死,救了彭城阖城军民性命,徐州之民无不感念其德。戴逯即率城中百姓及士兵,弃城而走,到泗口来见谢玄。

    谢玄遂救了戴逯及彭城军民,引领全军以还。

    彭超至留城扑空,知道中计。遂复据彭城,留部将徐褒镇守,以后军将军俱难、洛州刺史邵保为先锋,率步骑数万向东,攻下淮阴、盱眙。

    建元十五年五月,彭超、俱难集中步骑六万,复围攻东晋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

    三阿距重镇广陵只有百里,晋帝闻报被秦军被困,急令谢安立即沿江布防。谢安遣从弟征虏将军谢石统率舟师屯兵涂中,复遣兖州刺史谢玄率兵二万,自广陵往救三阿。

    彭超、俱难闻晋军远来,料其兵必然疲惫,于是不待传餐就食,便率部众前来迎战。

    谢玄兵虽远来,但方饱食,于是勇力向前冲突,彭超、俱难等便即大败,只得引残军退保盱眙,三阿之围遂解。

    六月七日,谢玄与田洛率众五万进攻盱眙,又败秦军,连克盱眙、淮阴。

    邵保战死,俱难等退兵淮北。

    谢玄犒赏三军,激励众将,扬声说道:秦军兵穷势寡,卒无斗志,我宜疾速进兵,若得一军乘潮夺其上游,则彼军自走。不知哪位将军敢当此重任?

    部将何谦奋勇出列请令:小将愿往。

    谢玄壮之,于是遣何谦率舰艇二百,乘潮而上,夜焚淮桥。

    俱难、彭超见淮桥已毁,恐后难退,只得向淮北败逃。谢玄、何谦与三阿守将田洛奋力追击,与秦军战于君川,遂大破秦军,杀伤过半。彭超、俱难弃军而逃,仅以身免。

    谢玄还军于广陵,朝廷进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

    苻坚见彭超、俱难弃军逃回,遂下彭超于廷尉,令其自杀,俱难亦削爵为民。遂以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守彭城;王盛为南兖州刺史,镇守陆湖;王显为扬州刺史,镇守下邳。

    秦晋淮上战事就此告一段落,复相持胶着于徐州以南、淮水以北。

    西元三八零年,庚辰,东晋太元五年,前秦建元十六年。

    是年正月,晋孝武帝始奉行佛法,在殿内设立供讲习佛经精舍,请沙门居住、讲经。尚书左丞王雅以为秦军临江近境,帝应勤于军政,上表劝谏,孝武帝不从。

    秦王苻坚起用苻重,任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征北将军、幽州刺史唐公苻洛自恃灭代有功,向苻坚求开府仪同三司,苻坚不准,苻洛因而怨愤,便与苻重联络,意欲反叛。

    三月,苻坚以苻洛为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

    苻洛以为此乃阴谋,遂听从幽州治中平规建议,起兵反秦,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并分遣使者向鲜卑、乌桓、高句丽等地征兵,另派兵三万,助北海公苻重镇守蓟城。

    四月,苻洛欲进攻长安,苻坚派左将军窦冲与步兵校尉吕光,率步骑四万讨伐。

    窦冲等遂与苻洛战于中山,苻洛大败被擒,送至长安;北海公苻重因以蓟州兵助苻洛,便被吕光斩杀。

    苻坚又遣屯骑校尉石越率兵渡海攻占和龙,斩幽州留守平规,由此苻洛之乱遂平。但苻坚复又大发宽容之心,不忍诛杀苻洛,只将其发配到西海郡而已。

    当时氐族繁衍迅猛,秦王苻坚以其为忧。

    于是下诏,将居于三原、武都等地氐族十五万户分散,使苻氏宗亲分别统领,使居于关陇及河西、塞北、雍凉、中原各方镇。

    以征东大将军苻丕领三千户,仇池氐酋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猷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

    又给河州刺史毛兴、并州刺史王腾各配三千氐户;豫州牧、来原公苻晖及雍州刺史、钜鹿公苻睿各配三千二百氐户。

    部族迁徙之际,苻坚亲送苻丕等至灞上,诸氐告别时皆失声痛哭。

    近臣赵整谓此乃是秦国败亡之兆,但不敢述以直言,乃编歌谣谏阻: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苻坚明其歌谣用意,但笑而不纳。

    画外音:苻坚只此一纸分散迁徙族人诏命,实乃是自谫羽翼之举,后患深重。因徙诸氐族人于边远方镇,将鲜卑等异族留在中原腹地,便为淝水大败之后,境内各羌、鲜卑等族乘机复国伏笔,以致国土分崩离析,不复可制。倘若王猛在世,必不使其如此。

    当年十月,东晋九真太守李逊起兵反叛。

    十二月,晋设置东豫州,命毛当为刺史,镇守许昌,以抵御前秦。次年七月,交趾太守杜瑗引兵斩杀李逊,平息叛乱。

    是年高僧慧远挂锡寒溪,于吴王避暑宫故基建寺,倡举净土宗。因晋孝武帝及秦王极力提倡,并身体力行,于此时起中国西北部及江南之地大多数人都信佛,乃渐为国教,与儒家分庭抗礼,其法律观则与儒、法、道三家截然不同。

    秦建元十八年,秦王苻坚兄苻法之子东海公苻阳不愤其父之死,便与故丞相王猛之子王皮、朝臣周鸠三人谋反,却被密探侦知,报与秦王。

    苻坚令司隶校尉领禁兵三百围府,将三人尽皆擒拿,缚于殿中阶下。

    秦王怒问苻阳:你乃吾之亲侄,我有何待你不到之处,因要造反!

    苻阳答道:并无他故,只因我父无辜被诛。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故此谋反。昔齐襄公曾复九世之仇,何况为臣!

    苻坚闻言哭道:你父之死,事不在朕。

    又问王皮:你乃丞相之子,又有何不足之处,也来造反!

    王皮答道:臣父身为丞相,有佐命大功于国,而臣不得官禄,故此谋反。

    苻坚怒道:丞相临终之时,曾向朕求十具牛以令耕田,不闻为卿求官。今观卿之心胸,果是知子莫若其父,此言何其明也。子非为官之才!

    又问周鸠:你也造反,更为何故?

    周鸠答道:某世蒙晋室大恩,生为晋臣,死为晋鬼,陛下勿须多问。

    左右闻其此言,皆请杀之。

    苻坚道:周鸠乃是烈士,秉志如此,岂惧死乎?杀之适足成其名耳。

    于是皆令敕免不杀,徙苻阳于高昌,王、周二人流放朔方。因思王猛生前为秦国所立大功,又以王皮之子王永素性好学之故,擢升为幽州刺史。

    是时西域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赴长安朝贡,表示愿助秦军征服西域诸国。并与秦王谈及西域人物,说起龟兹国有名僧鸠摩罗什,才貌双全,义识若神。

    当时正值前秦兵马强盛,苻坚亦有经略西域之意,于是一拍即合。

    来日升朝,遂下诏旨:令车师、鄯善二王遣使为向导,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令姜飞、彭晃、杜进、康盛四将为副,统率七万步卒、五千铁骑,前往征讨西域,并以陇西董方、冯翊郭抱、武威贾虔、弘农杨颖为四府佐将。

    吕光等叩拜奉旨,祭旗誓师,辞帝西行。

    秦王临行嘱咐吕光:卿此去务必生获鸠摩罗什,送其还归长安。

    吕光:区区一个僧人,不劳陛下叮嘱,必要手到擒来。

    字幕:吕光,字世明,滑州人,故太尉吕婆楼之子,出身于略阳氐酋世家。

    阳平公苻融闻说秦王要远征西域,出班劝谏:陛下不可行此险计。

    苻坚:此言何谓?

    苻融:西域荒远,伐之无益。得其民则不可征用,得其地亦不可产粮,劳师动众,空费钱粮。昔汉武帝发数十万大军屡次征之,只为数匹汗血宝马,终致国库为之一空,实在得不偿失。况今日大王仅得江北之地,尚未一统天下,国力远不如汉武帝之时乎!

    苻坚只因心仪鸠摩罗什,不听阳平公之谏,即命吕光引兵出征。

    吕光慨然奏道:臣既受命于陛下,安敢不奋力向前,为国解忧。

    于是誓师出京,于建元十九年正月西征,以车师、鄯善两国军队为向导。西征大军行经高昌,越过三百里沙漠,整整行军一年,直至十二月隆冬,方得抵达西域焉耆。

    晋太元八年,春二月癸未,黄雾四塞。三月,始兴、南康、庐陵大水,平地五丈。

    秦王苻坚闻报江南灾异,以为伐晋时机已到,遂大聚群臣道:自孤承先帝大业以来,垂二十余载,四方略定。惟晋室偏据东南一隅,未服王化,今天降灾殃,是将其社稷移于我大秦之兆也。反观我大秦,今计举国之兵,可有九十余万,粮草不计其数。孤欲亲自率军征伐江东,一统寰宇,公等以为如何?

    大臣朱彤出班奏道:今若三分天下,我大秦已据其二,更兼国富兵强,若起倾国之师躬行天罚,则江南克期可定,以成不世之功。

    秦王闻奏大悦:卿言极妙,此亦孤之平生所志也。

    权翼出班谏止:大王不可!臣以为晋不可伐。夫以纣王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会而集,武王犹道其朝中有人,乃回师止旅。后比干谏而死,箕子、微子去国,三仁并亡,始奋戈牧野,而得成大功。今晋运虽微,未闻丧德如纣王,且君臣和睦,上下同心。朝中谢安、桓冲皆乃江表伟才,可谓晋亦有人。依臣愚见,晋不可伐,惟陛下慎之!

    秦王心头一片火热之情,此言便如兜头冷水淋下,由是闻而不悦。

    太子左卫帅石越出班言道:今岁镇星守于斗牛,福德在吴。天文有准,星象无差,伐之必有天殃。且晋据长江之险,民为朝廷所用,不可犯也。

    秦王愈加不悦道:我闻武王伐纣之时,逆犯岁星,终一战而定八百年江山。天道幽远,未可知也。今以我百万之众,投鞭于长江,足断其流,彼又何险足恃!

    石越:当年曹操、曹丕父子,皆谓长江是为天堑,陛下休要小觑。

    苻坚:有生之年不能一统华夷,孤死不瞑目。

    当时群臣议论纷纷,意见不一。苻坚令众臣退出,独留弟苻融决议。

    苻融见左右无人,遂对兄道:陛下若欲听臣直言,则臣谓晋不可伐,其因有三。今天文星象大凶,天道不顺,此其一也;晋国上下一心,君臣无衅,此其二也;我国近年来数战不息,兵疲将怯,皆有畏敌之心,此其三也。晋未可灭,昭然甚明。我若劳师大举,恐难得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仅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其异族布满京畿,皆与我结有深仇大恨,使太子独与弱卒数万自守京师,臣惧前方战事一旦蹉跌,则必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腋,噬脐何及!陛下若以臣智识愚浅而不可采,则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每拟于诸葛武侯,乃不记其临终之至嘱乎?

    符融此时娓娓而谏,可谓抛心掏腹,全是金玉良言。

    奈何此时苻坚头脑发热,油盐不进,一味固执道:夫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故云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才捷足者先得。量朕之才,不在晋帝以下;文武之贤,勇略过人,皆强于晋国清谈之辈,奈何不可伐耶!

    苻融再拜泣奏:我虽建国于长安,然本戎狄之族,正朔不归于我。晋虽偏据江东微弱仅存,但是中华正统,气运未衰,天意必不绝之。天文星象为证,陛下何故非要逆天而行?

    苻坚说道:帝王历数,岂有常耶!是你不知通变。我意已决,卿不必再言。

    苻融见苦谏不从,只得辞出。

    时有沙门名僧释道安为秦王所重,前来求见,适逢群臣皆退,苻融方出。

    众臣皆在宫外未走,知道释道安为秦王极为敬重,于是上前围住,七嘴八舌说道:今陛下坚欲出兵东南,我等谏而不从。公既为天子敬重,何不发一言而救天下苍生?

    释道安说道:贫僧敬诺,当进谏陛下。

    于是使黄门转奏,求请进见秦王。

    秦王闻说释道安求见,急命请入,见面便开门见山:孤欲兵伐东晋以收江南,进而一统天下。彼时则可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以临苍海,不亦乐乎?

    释道安笑道:自古兵凶战危,且乃执戟上将所为。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以制四维,自足以比德隆尧舜,何必非欲栉风沐雨,轻出万乘之体,以经略远方耶?

    苻坚见话不投机,亦不肯听。释道安知不能解,于是只得辞出。

    稍顷慕容垂入殿,秦王问道:我欲收江南以定天下,群臣皆道不可,公以为何如?

    慕容垂奏道:今天下十分之七归秦,惟余东南一隅。若以陛下神武,文武群臣之贤能,则大兵一出,何期不挠?此军国大事,陛下尽可乾纲独断,所谓临大事而谋不与众也。当初晋武帝平吴之时,决断仅仗于杜预一人而已。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若从众人之言,岂有混一四海之大功哉?

    秦王闻奏大悦:与孤共定天下者,其惟卿一人耳!

    于是赐帛五百匹与慕容垂,即令其为将,到兵部领印点兵。

    皇后张夫人闻知,遂于内宫谏道:天地之生万物,圣主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承之,故功无不成。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五谷,因其时也;汤武率天下而伐桀纣,因其心也。今朝野众臣皆云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为之,妾不知其何所因也?今自秋冬以来,鸡夜鸣、犬哀嚎、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皆非出师之祥,望陛下思之。

    苻坚怒道:天下大事,你妇孺安得知道!

    于是下诏全国,令民十丁抽一,良家子弟凡有材勇者,皆拜为羽林郎。

    又对众臣说道:灭晋之后,孤将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先在长安起造府第。

    众臣闻此,并皆无言以对。诏旨下达旬日,京城良家子弟趋至者三万余骑。秦王令号为童子军,使赵盛之为少年都统,率领其众。

    秦王率诸将阅兵,众将皆不欲随征,独慕容垂、姚苌及童子军踊跃怂恿。

    苻融复以此谏道:慕容垂及姚苌非我族类,皆我大秦仇雠;良家少年子弟,皆不谙军旅之事,起哄好奇而已,其言岂能听之?

    苻坚:朕意已决,不必再谏。今命卿为前锋大都督,率后将军张蚝、冠军将军慕容垂,领步骑二十五万先行南下,探敌之虚实,回报我知。

    苻融只得领命,辞帝点兵而去。

    慕容垂受命领兵先行,侄慕容楷、慕容绍皆向叔父贺道:秦王骄矜特甚,违众而行,且喜命叔父掌兵。复我燕国,建中兴之业,当在此行也!

    慕容垂:二子可谓知天机者。若非尔等用命,谁与我成此大业?见机而行,切莫泄漏!

    苻融将兵二十五万来至颖水扎营,将中军大帐设于颖口。使张蚝、慕容垂兵分左右拱卫中军,沿河连营百余里,旌旗弊日,戈戟如林。

    苻坚又宣兖州刺史姚苌到长安,封为龙骧将军,抚谕道:朕当初便以此职建立功业,龙骧之号二十余年来从未封赠他人,今命卿率兵伐晋,故特以此号相授。自今山东之事尽委于卿,可领兵二十万从东路南下伐晋,接应苻融;贤卿可尽忠报国,休生二心。

    姚苌再拜称谢:臣蒙陛下授以重任,万死不辞,焉敢心生异志。此次不灭东晋,则不生还来见陛下。

    遂归还本镇,引兵而行。

    左将军窦冲立于帝侧,进言道:自古王者无戏言。龙骧将军此号封人,且告知凭此建立帝业,是不祥之征,惟陛下察之。

    秦王闻奏大悔,默然无应回宫。

    八月仲秋,苻坚亲出长安,共率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羽林郎三万,共九十万大军南下。同时又命梓潼太守裴元略率水师七万,从巴蜀顺流东下,直向建康。

    百万秦军前后相接千里,旗鼓相望;东西万里,水陆齐进。

    苻坚前锋大军至项城之时,凉州兵方始抵达咸阳,益州水军出于巴郡,幽、冀之兵方至彭城。秦兵浩浩荡荡而来,晋国君臣早已得知。

    孝武帝急设朝聚会群臣,询问应敌之策。文武无不惊骇,尽都缄口不言。

    宰相谢安出班说道:陛下养士千日,用在一时。今闻秦兵大至,则尽皆钳口结舌,是何理耶!臣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请兵数万以退秦军,答报陛下宠遇之恩。

    孝武帝:卿虽大才,乃朕之元老股肱,不时要议大事,片刻难离朕之左右,且为宰相之重,不可亲出领兵。卿可另举大将,领兵去迎。

    谢安奏道:既如此,臣举愚弟谢石为将,从侄谢玄任先锋都督,皆勇略双全,可破秦兵,保我主社稷江山无忧。

    孝武帝道:非卿提醒,孤几乎忘之。

    即下诏书,遣使去召谢石、谢玄。

    王彪之出班谏道:谢玄乃一介儒生,恐非苻融之敌。

    大臣周雍附奏:谢玄年轻德薄,恐诸将不服,则必生乱,有误陛下大事。(本集完)

第四十六集 草木皆兵

    金殿之上,舌剑唇枪。

    谢安昂然说道:若不用谢玄,则江东之地休矣。臣请以全家性命保其为将,且若不付以重任,则其才不能尽展。

    孝武帝意决,于是召谢石、谢玄至殿,诏令谢安总督天下诸军事,拜谢石为征虏将军,兼假节、征讨大都督,谢玄为征北大将军,封都督总先锋,将兵六万,出拒秦兵。

    谢石谢恩辞帝下殿,领了兵符将令,点军出征。

    谢玄则归广陵,率领北府兵两万人沿淮河西上,迎击秦军主力。

    谢安复派胡彬率领水军五千增援寿阳,又命桓冲为江州刺史,率十万大军控制长江中游,阻止秦巴蜀军顺江东下,各路军安排已定。

    江东士族因知众寡悬殊,皆疑必败,一夕数惊。

    大战在即,两军列阵。秦军主帅苻融将军马摆布直至川口,前后四百余屯,夜则灯火映天,昼则旌旗蔽日。谢石、谢玄引兵八万出屯淝水之上,与秦军前锋隔水相持。

    苻融令人打探,闻晋军不足十万,于是大喜,令人报知秦王,请令决战。

    一面遣张蚝攻占寿阳,俘晋军守将徐元喜,又使慕容垂攻占郧城。

    晋将胡彬奉命率水军驰援寿阳,于路上得知寿阳已被苻融攻破,便只好退守硖石,等待与谢石、谢玄大军会合。

    苻融知道硖石险要,乃必争之地,于是亲自率军攻打,同时传令部将梁成率兵五万进攻洛涧,截断淮河,阻绝胡彬退路。

    胡彬困守硖石,粮草将尽,难以支撑,修书向谢石告急。但信使却被秦兵捉住,求救信就此落于苻融之手。

    苻融自求救信中得知胡彬仅有五千兵马,于是即刻遣使至项城,向秦王苻坚报告晋军兵少粮乏,建议迅速进兵,以防晋军逃遁。

    苻坚得报,将大军留在项城,亲率两千骑兵疾趋寿阳。

    诸将皆劝皇帝不可亲临战阵,苻坚不听,直入苻融大营。苻融率诸将接入中军,排宴相待,是夜秦王宿于营中。

    早有江东细作报与都督谢玄,说秦王亲至颖口。

    谢玄大惊,急回建康城外大营,来见叔父谢安。及到中军大帐,不见有人。

    中军官告知:大帅已随右军将军王羲之及亲朋数人,至东山别墅私游,下棋闲耍去也。

    谢玄急得头顶冒火,一路寻至东山,见叔父正与王羲之弈于古松之下。

    谢安见谢玄上山,于是招唤近前:贤侄来得正好,与我对弈数局,以遣雅兴。

    谢玄哪有心情下棋?但叔命难违,于是在对面坐定,一面收拾枰上棋子,一面口中说道:今日侄儿在淝水对岸,看见秦兵漫山遍野,旗鼓相望,连绵千里不绝。恐寡不敌众,来问叔父可有良策,以安诸将之心,且解主上之忧?

    谢安说道:古人云下棋不语,今不言军中之事。

    谢玄无奈,只得打点精神,勉强与叔父对弈。谢玄棋术向来高于叔父,但今日心不在焉,竟连输五局,全军尽墨。

    谢玄遂停手不下,说道:苻坚已至颖口矣!且寿阳已失,胡彬所部五千人被困硖石,粮草将绝,诸将皆欲出战,侄故来请求将令。

    谢安将棋子分扫入匣,缓缓说道:我有三胜之方,回去后休要漏泄。夫为将者,必先观天文,次审地利,末察人和。能料此三者,求胜可矣。

    谢玄急道:请叔父直言这三胜之方可也。

    谢安笑道:贤侄休急,这便说到也。今岁星在吴,而秦王逆天道伐我,必遭败亡,其胜一也;我有长江之险,地利佑我,谓得地者昌,秦师虽强,不能强渡淝水,其胜二也;苻坚虽有百万之兵,但集乌合之众,以五胡仇人为将,虽多而不和,我军固少,而兵将上下同心,其胜三也。有此三胜,破秦必矣,复有何疑?

    谢玄:秦虽乌合之众,但有名将苻融为帅,其不用诸胡之兵,亦是劲敌。

    谢安:秦王亲至前锋大营,则苻融虽善用兵,而不能展其所长,愈速其败矣。

    谢玄:叔父所言乃其大略,侄儿何可能及。奈今主上不安,诸将急躁,百姓惊恐,如不及早出兵破之,士民何能得安。若是如此夹河相持,我恐兵少不能久守。

    谢安:秦兵来犯我境,其气正盛,且军士多我十倍有余,驰骤于平原旷野,正自得志。我只有七八万兵,兼且皆为水军步卒,若登岸击贼,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安能胜乎?今但需奖励士卒,宜乘高守险以待之。彼皆狐疑之众,若求战不得,必有懈怠之心,且必生内乱。此时我方好施用奇计,乘机破敌,一战而定。你之才能并不下于苻融,管取成功,不必再三再四犹疑。

    谢玄闻听叔父此一番高论,虽不得破敌详计,毕竟心中大定,于是告辞回营,自去安抚众将,分守险要。

    谢安又与王羲之闲游半日,观赏游云野鹤,直待晚霞满天而归。

    谢安回至中军帐时,内中一员大将已是急得团团乱转,头顶冒火,脚底生烟。因见宰相归来,急上前施以军礼:桓冲帐下牙门将刘完,拜见大帅!

    谢安:桓将军差你前来,有何话说?

    刘完:桓将军屯守姑孰,闻说秦王兵已入境,并夺取寿阳。因恐建康有失,遂使末将率精兵三千入援京师,来见大帅,听候明公调用。

    谢安:朝廷处分已定,稳如泰山,兵甲无缺。西藩乃国之屏障,正宜留兵预防蜀兵顺流而下,何必调此护卫?你火速引兵回去,归报桓公可也。

    刘完见说,只得引兵还镇,以谢安之语告知桓冲。

    桓冲对部下佐吏说道:谢安石虽有庙堂高量,但不通将略。今秦国大兵垂至,谢公尚游谈不暇,东山观云赏鹤弈棋,遣不经世事少年督军对敌,何其危哉!本来众寡悬殊,又自负其能,不受兵援,我其被发左衽,为氐胡之虏之日只在目前也。

    诸将听罢,无不怀忧。

    谢玄闻说叔父拒绝桓冲援兵,于是又亲驰马来问:我兵稀少,正宜添兵增将,今桓冲调兵来援,叔父何故遣还?

    谢安答道:较之秦军百万,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我欲外示以闲暇,故此遣还。

    谢玄赞道:叔父神机莫测,侄儿莫及。这便告辞回营,安排对敌。

    谢安笑道:且慢回营。既来之,则安之,再与我对弈一番,饭罢归营不迟。

    谢玄不敢违命,只得陪坐对弈。

    谢安复命随从将王羲之请来,在旁观弈。谢玄见叔父从容若定,毫不以战事为忧,于是亦受其影响,心中大定,便将棋术发挥到淋漓尽致,一连杀败叔父三局,使其全军尽墨。

    谢安虽败愈喜,笑道:围棋之道,亦兵道也。我侄有如此杀伐之勇,安能不胜秦军?

    王羲之亦赞:小谢公于三尺棋枰间纵横自如,妙着纷呈,来日于战阵之上,亦必游刃有余,勇不可当。

    谢玄得二公激赞大喜,于是饭罢告辞,回归军营整理战备,调兵遣将。

    见谢玄辞去,王羲之不由问道:前番对弈,明公连赢五局;今日三局皆墨,是何意耶?

    谢安微笑道:我侄前番来时,满身浮躁之气,欲求速战,故须杀其锐气;今番大战在即,彼却心怀恐惧,故使连胜,以增其杀气。公乃达人,又何必多问耶?

    王羲之闻之,大为拜服,赞道:谢公实乃天人。在下凡夫俗子,岂能窥其堂奥。

    苻坚在前锋营中宿了一宵,次日便与苻融进入寿阳,命苻融、梁成共议进兵之策。

    忽见班中东晋降将朱序默然侍立,于是唤至近前问道:卿先仕晋,必知其朝中备细。如今江东英杰,更有何人?

    朱序奏道:有谢安、谢石、谢玄兄弟叔侄,皆有王佐之才,其别人不足称之。

    苻坚:孤若修书,令卿持往江南,说三谢来降,卿可愿去否?

    朱序:陛下有命,臣何敢辞劳?只是臣有一言,便如当年蒋子翼说与魏武皇帝曹公者:那谢安乃世族大家,向来自惜羽毛,臣此去劝降若不成功,尚请陛下休怪。

    苻坚:人各有志,岂能勉强。谢安降与不降,与卿无干,只是辛苦一行,便是大功。

    于是亲自修书,派一叶扁舟,使朱序到晋军大营去劝降。

    朱序心怀故国,如何真心为秦王去做说客?于是孤身来到晋营,来见谢石、谢玄叔侄。

    谢石此前尽闻朱序在襄阳力抗秦军之事,且又平素与其交厚,知道襄阳之失过不在彼,于是以礼相待,并设盛宴接风,命侄儿谢玄末座相陪,执壶把盏。

    酒过三巡,谢石便问:将军此来,是何意也?

    朱序:奉秦王之命,来做说客,劝贤兄弟叔侄纳降。

    谢玄怒道:战之不敌,死国可矣。公即降敌得安,复来劝诱我耶!

    朱序:某被内奸所卖,为敌所俘。不即死国,是为留此有用之身,立功赎罪,以雪前耻也。小将军不信,老夫这便可剖心沥胆,死于谢公面前!

    谢石喝退谢玄,转向朱序道:我固知将军之忠,小儿辈无礼,幸勿挂怀。便请朱公实告谢某,闻说秦军此来有百万之众,其情实否?

    朱序:秦军虽有百万之众,但前军至者不过三十余万,梁成只有五万人马屯住洛涧为前锋。其凉州及幽冀之兵,尚在途中。公等何不集中兵力攻之?必一举可破。今将军宜趁秦军未集,迅速进攻,但能败其前锋,挫动锐气,则百万大军无施其用也。

    谢石:某本欲坚守不战,待敌疲懈伺机反攻,此时闻公之言,便如醍壶灌顶,顿开茅塞!玄儿,看来我须改变作战方针,转守为攻,主动出击,方为上计。

    谢玄:叔父说得极是。

    谢玄复向朱序说道:贤兄既归故国,不必再回,可留在我军中参赞军机。

    朱序:贤弟休要见疑,某必不负晋国。今我老母家眷皆在长安,若不回去,定为苻坚所害。贤弟放我回去,交战时可见机而作,为公内应,岂不是好?

    谢玄听朱序说得有理,只得作罢,乃与席间详议交战之策。

    正欢饮之间,未闻卫兵禀报,忽见一人闯帐而入。谢玄欲待发怒,与众人抬头看时,却是叔父宰相谢安亲至。

    三人急离座迎接,拜问何来。

    谢安落座笑道:闻报故人自江北而来,某岂能不来一会?朱公当日以孤军苦守襄阳,城破降秦,非出自真意也。今日必是借劝降为名,前来有以教我。某岂能不来?

    朱序听罢,大为感动,至于流涕,再拜称谢,复将前番言语又说一遍。

    谢安点头称许,于是问道:将军回去,如何回复秦王?

    朱序:就说谢公不肯归降。

    谢安:不可。你只说某欲归降,但家眷皆在建康,急切不能得出。待某用计将家眷赚出建康,便一同过江来降。公若言我不降,彼必即日来攻,则公所献之策,全部落空矣。

    朱序:谢公老谋深算,我等晚辈实不及也。

    于是还于江北,将谢安所言回报秦王。苻坚闻说大喜,但苻融却半信半疑,不肯准信。

    谢安既听朱序说破秦军实情,便命谢石出击秦将梁成,自回建康城外大营,指挥调拨后勤军需,以及叙录军功备细。

    谢石乃命升帐,聚集大小将领,说道:某自受命引军,至今未尝出战,今已尽知秦军虚实,成败存亡,在此一举。谁敢领我头支将令,前去攻击洛涧之敌?

    言犹未了,大将桓伊等齐出讨令。谢石却皆不许,独唤末将参军刘牢之:命你带五千精锐,去攻洛涧第一屯,乃是秦将梁成扎营所在,今晚必要成功,我自提大兵前来接应。

    又唤谢玄、桓伊:命你二人各将步兵三千,抄小路奔洛水下游埋伏,待梁成兵败走回,断其归路,拦住截杀。待刘牢之追敌至此,三人合兵,相互接应。

    三将领命,各自引军去了。

    单说刘牢之率精兵五千奔袭洛涧,就此揭开淝水大战序幕。

    秦将梁成闻晋军前来,率部五万在洛涧边上列阵迎击。刘牢之先分兵一部迂回到秦军阵后,断其归路;自己则率兵强渡洛水,猛攻秦军。

    刘牢之抢先上岸,突入秦军阵中,当头杀死十余人,边杀边呼,如有千军万马之状。

    秦军不知晋军底细,惊慌失措,勉强抵挡一阵就土崩瓦解,往后便逃。

    梁成下令部将止喝逃兵,亲自持枪直取刘牢之。二人大战五七个回合,刘牢之大喝一声,一刀将梁成挥作两断,死尸倒于马下。

    其弟梁云见状大呼来救,因悲痛手乱,亦被刘牢之当头一刀砍死。

    秦副将扬州刺史王显忙领残兵走奔下游,正遇谢玄,只一合活擒王显,令军士绑了。桓伊横刀截住,乱杀秦军,后面刘牢之复引军追杀而来,三面夹击。

    秦军官兵争先恐后北渡淮河逃命,致一万五千余人丧生河中。

    谢玄等洛涧初战大捷,尽收秦军器械军资,来见谢石交令。

    谢石大叙战功,传令水陆三军大进,皆屯于淝水东岸。晋军无不奋勇,士气大振。

    梁成既死,败军回报秦王。苻坚闻报梁成兄弟阵亡,王显被擒,不由大惊,令苻融率军进逼淝水西岸布阵,昼夜巡哨,以守江岸,休使晋军偷渡,不放一丝空隙。

    谢石见无法渡河,于是召谢玄至营,嘱道:秦王今见前锋兵败,不敢进军,若欲退兵,又恐遭天下耻笑,必然犹豫逡巡,此正是破敌最佳良机也。你可设法渡河而进,我有朱序在彼营中,定必设计内应,秦兵可破也。

    谢玄奉命归于本营,见秦军近岸列阵,己兵不得渡河。终于思得一计,便于灯下修书:将军远涉我境,悬军深入,而逼水列阵,是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公率百万大军,日费粮草巨大,能相持几日?若欲决战,可请移阵稍却,让出江岸战场,使某渡河列阵而战。

    次日升帐,便唤一个善辩亲随,使其持书过江,拜呈苻融。

    苻融细览谢玄之书,意有所动,问计于诸将。

    徐成等诸将表示反对: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其不得渡河,方为万全之计。

    苻融不能决断,遂进寿阳城来问秦王:谢玄欲渡河作战,诸将不许。陛下以为如何?

    苻坚说道:诸将所言未善,如此自老我师,空费钱粮。我便移营少退,使其渡河来战;却可将计就计,待晋军半渡,以十万精骑临水冲杀,则其尽死于水中,蔑有不胜者。

    苻融拜道:陛下神见,臣与诸将不及。

    于是回帐,传令移营。三十万大军何等之众?传令官驰马传令,只说后撤,不能详细说明移营之故,致令诸营之将皆以为撤军,各自思归,乱作一团。

    不料退出十里之遥,传令官又来,复命扎营,更是狐疑不止。

    朱序见兵退十里扎营,知是谢玄用计,于是打定主意,思虑如何内应,以助晋军取胜。遂自带本部兵马率先退却,扎于左营,当夜唤十数个部将到帐,吩咐如此如此。

    诸将皆乃守卫襄阳晋军,家属尽在江南,闻命无不欣喜,归营各自预备。

    苻融一面下令移营后退,一面令徐成选铁甲骑兵五万,伏于北岸林中,预备晋军半渡之时而击,徐成领命引兵而去。

    此时早有江南伏路小军,将秦军移营之事还报前锋都督。

    谢玄闻报大喜,以手加额道:我计得售,破秦必矣。此事但瞒不过王猛一人而已,天幸此人早死,使我得成今日大功!

    桓伊等诸将问道:彼若半渡而击,却又如何应对?

    谢玄说道:彼秦兵数十万众,连下百余营寨,号令不一,今日却阵移营,必然混乱。我乘其乱而攻之,虽有埋伏半渡击我,亦不能奏效。今日一战,不擒苻坚,亦可获苻融!

    于是大集诸将听令,分派任务。

    先命全军士卒各扎草偶一具,穿上备用衣甲,陈列于营前空地,作为疑兵;令上将朱默从水路进兵,用船装载茅草以行,近岸边时顺风放火,烧其伏兵;参军刘牢之领十枝步军,各持长枪大戟强登北岸,为后续大队扫清路障;桓伊领十枝步军攻略江南,以应不虞之变,若北岸获胜,则乘势北渡追击。命二千渡江之军每人各带茅草一束,挑于枪刀之上,勿使水浸,并带火种于皮囊之中,登岸之后休顾他事,只管奔向秦军连营,顺风举火烧之,每间隔三屯而烧其一屯,则其兵自乱。待其兵营大乱之时,刘牢之部兵持长枪大戟击其溃兵,需自带干粮,连更晓夜追杀,休要止步,直待拿到苻坚为止。

    诸将纷纷得令,皆依主帅之计而行。

    苻融安排移营已毕,便来寿阳城中报与秦王。

    苻坚率诸将登城,向淮河南岸遥望。见晋军营盘错落有致,营前队伍严整,士气高昂,手执兵器,岿然不动;再北望八公山上,只见草木森森,其状皆像晋军值守之状。

    苻坚始有惧色,对诸将惊呼道:此乃劲敌也,何谓弱少乎!

    于是自悔轻敌,安排失措。正说至此,忽见城楼上旗幡无风自倒。

    苻坚因问左右:此主何兆?

    身侧权翼接口道:此乃凶兆也,莫非晋军欲夜渡淮水,前来劫营?

    苻坚喝道:岂有此理!你不见晋军皆列阵于营前,或布于八公山上,并无动静乎?

    口中虽如此说,毕竟心中打鼓,不敢十分肯定。

    此时有小校上城报说:北岸探马来报,说远远望见晋军已经出营,渡水往东而去。

    秦王说道:此乃疑兵也,欲乱我大军,焉有夜间渡河之理?

    喝退小校,却急命人前往北岸传令徐成,需加紧巡哨,不可大意。遂引众下城,回至府中候信,密嘱苻融回返大营,快去安顿人马,预备来日半渡击贼,趁势决战江南。

    至黄昏时分,东风骤起。

    候至定更时分,权翼部将来报,说北岸右营火起。

    秦王吃惊,叫人驰马前去探查;使者未出,张蚝亦来回报,望见水寨火起。秦王急命张蚝往江南水寨探看虚实,张蚝引领亲兵去了。

    三更时分,忽听喊声惊天动地,徐成从江边败回本阵,引残兵冒烟突火,齐奔御营而来,各军自相冲撞践踏,死者枕籍。

    后面晋军紧随而至,喊杀连天,正不知有多少军马。

    有一支军狂奔如飞,直到秦军连营近前,却不厮杀,只顾隔营放火,然后立于营前,见有逃出营来秦军便杀,刀法利落至极,一刀一个,绝不落空。

    秦王急忙下城,率众而出,往救大营。

    此时火光连天而起,东南风刮得更急,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昼。苻融引手下数百骑来迎秦王,对面正遇上晋国大将桓伊,即被围裹其中,冲突不出。

    桓伊细看苻融穿着,知道是个大官,于是喝令一声:放箭!

    晋军当即退后引弓,矢如雨发。可怜!苻融如此一员皇室贵胄,百万大军总帅元戎,竟不明不白,死于乱箭之下。

    再说谢玄率领八千骑兵,趁势飞快渡过淝水,向秦军猛攻。

    正杀之间,忽见前面黄罗伞下一人,骑逍遥马,腕悬宝刀,金盔金甲,料是秦王苻坚。谢玄大喜,急驱驰上前,于马上挂住大刀,摘弓搭矢,觑得清楚,对准苻坚便射。

    苻坚也是一员勇将,听得弓弦响亮,急侧身猛躲,闪过要害,箭中左肋,倒伏马上。

    朱序当时正在左营之前,亲见秦王中箭,于是扬声叫道:大事不好,陛下中箭矣!

    部下诸将闻听,知是信号,于是命各营军士齐喊:秦王中箭身亡!秦兵败矣!

    数千人齐声呼喊,震天动地,诸营皆闻。前面诸营之兵本来便被烧得焦头烂额,正往后奔逃;听得此言,也跟着乱喊乱叫,军心即刻大乱。

    后面秦兵不明真相,信以为真,于是转身竞相奔逃。当时马鞭丢弃满地,虽然未曾截断长江之流,但亦将步兵绊倒不少,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苻融已死,秦兵失去主将,遂彻底崩溃。

    前锋溃败,沿途引起后续部队惊恐,也随之奔逃,结果全军四散败退。

    秦王中箭,幸有张蚝前来保护,又逢徐成败回,合兵一处,往前逃至停马山。张蚝死保秦王上山,寻歇马之处,陡见山顶有庙,细观庙中所供神祗,竟是袁术。

    秦王对神像叹道:我不料今日与公同病相怜!

    左右侍卫见秦王左肋下流血不止,急唤医官起箭疗伤,卸甲包扎,以金疮药敷之。这时山下喊声忽起,却原来是谢石已将大军尽渡淝水,派兵四面将停马山围住,四面喧嚷,数万人齐声高叫:休要走了苻坚!

    秦王包好金疮,又勉强吃些饭食,精神稍振,便令张蚝、徐成、傅苞等死据山口险阻而守,叠军士死尸为垒,搬运石块为兵。晋军因此暂不得上,只在山下呐喊。

    苻坚出来庙门,向山下望去,只见自家兵马自相蹈籍而死者蔽野塞川,死尸重叠布满江面,淝水为之不流。见此惨状,不由流下泪来。

    围至次日,晋军越厚,开始放火烧山,守山秦军四处乱窜,退上山来,走投无路。

    忽见火光中一支人马杀透晋军重围,约有数千骑,为首一将正是邓羌。

    秦王见是邓羌,泪流满腮,差些儿晕倒,说道:若非将军来救,孤今日休矣。

    邓羌说道:臣一边厮杀,一边打听而来,救驾来迟,使陛下惊恐,死罪难饶。如今火势凶猛,此山不可久驻,请随臣杀透重围出去,却再收拾军马,再来报仇不迟。

    秦王乃命邓羌引铁甲精骑在前,张蚝在后,自统中军杀下山来,更命傅删断后。

    晋兵见秦王欲逃,皆要争功,冒烟突火而进,反而自相拥挤,无法并力向前。

    邓羌与张蚝两根长矛神出鬼没,前遮后挡,愣是保着秦王杀透重围,往北便走。晋军追来,傅删令军士脱下衣甲,叠于山路纵火焚之,以烈火浓烟阻绝追兵,秦军方得走脱。

    溃兵沿途不敢停留,听到风声鹤唳,都以为是晋军追来,实在惊心动魄。时当隆冬,秦军衣甲被焚,至冻饿而死者又无计其数,十去七八,至逃回洛阳者仅余十万人。

    晋军一直追到青冈,获得秦王苻坚所乘舆辇云母车,仪服器械及军资辎重堆积如山。

    谢玄恐孤军深入,命将所获军资立册抄记,送还朝廷,即令奏凯而回,还渡淮南。谢石作书,使人至建康大营报捷。

    信使扬鞭奔驰,心急只嫌马慢,二三百里路程,也只用了多半日,便遥见丞相仪仗,元戎旗号。信使一边手执捷报高声呼喊,一面驰马入营,到中军大帐滚鞍落马,带跳带跑入内帐看时,却见丞相谢安正与王羲之在帐中下棋。

    使者平稳心神,略定喘息,跪呈书信。

    谢安拆视已毕,命赏赐来使去了,不露声色,随手把捷报放在旁边,照样下棋。

    王羲之知是前方送来战报,忍不住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谢安慢吞吞说道:小儿辈已破秦军。

    王羲之听了大喜,说道:可速报朝廷,如何只顾围棋!

    谢安道:如此便烦请先生墨宝,回帐作表。

    王羲欣然告辞回归本帐,修表去了。

    谢安送走客人,回归内帐更衣,此时兴奋之情再也按捺不住,跨门槛时脚步踉跄,竟将脚上木屐前齿碰断,尚不自知。

    王羲之修表已毕,来请谢安用印。谢安观之赞不绝口,即亲持表疏进宫来见天子。

    其表奏道:臣之兄弟子侄托赖陛下洪福齐天,已大破秦师百万于淝水之上,获秦王所乘云母车及军资无数,即将奏凯还朝。臣恐陛下忧虑,故先来报知。

    天子喜极而泣道:朕得卿举贤子侄辈破此强敌,天下幸甚。自今而后,孤何忧哉!

    于是亲率百官出迎凯旋将士,犒赏三军;还朝上殿,乃加封谢安为太师太保,进谢石为大将军,谢玄为前将军、假节,便令振旅还镇京口。

    秦王还至淮北,闻报诸军皆溃,惟慕容垂所率三万人独得保全,驻于淮南,未曾损折。

    当时淮北饥荒之甚,百姓闻秦王至此,进献壶粥、豚髀,请其进食。

    苻坚食之大悦道:昔公孙豆粥、刘秀麦饭,亦不过如此,无以复加。

    于是命以金帛赐之。百姓跪地大哭道:陛下因厌居安乐,自取危困,以至于此。陛下为臣民之父,世间安有子饲其父,而求赏报者耶!

    于是不受其赏,号哭而去。

    苻坚见状亦哭,回顾皇后张夫人:我今有何面目对江北父老,望复垂拱以治天下乎?悔不听丞相王景略当初规劝,致有今日之辱。哀哉景略,痛哉丞相!

    张夫人无从解劝,亦潸然泪下,良久乃道:淮北无粮,不可久驻。今闻慕容垂全师驻于淮南,陛下何不前往投之,使其保驾同归洛阳?

    秦王允诺,便令起驾,往淮南来投慕容垂。

    当时慕容垂远离淝水扎营,故得全师未损。闻晋军南还,正欲将兵北返,忽中军来报:秦王率千余败残人马来投。

    世子慕容宝大喜进言:秦王兵败,前来委身于我,是天假其便,使我父子光复大燕也。父亲何不迎而杀之,以夺其江山?

    慕容垂道:尔言甚是。然秦王待我父子甚厚,今兵败赤心来投,何可害之?若氐族气运必穷,我当怀集关东,以复祖先之业可也,绝不可趁危夺其关中,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于是不听诸子侄之劝,自出中军,远接三十里外,将秦王迎入中军大帐,并将兵符将印悉数纳还:末将为陛下保此数万精锐,尚可为复仇之资。

    秦王感动至甚,乃以兵符收集离散部众,使子苻丕同燕国旧将丁零分别屯守邺城、长乐,自引慕容垂等部将群臣还于洛阳。因复得十万余部众,百官仪物及军资亦渐略备。

    当日驾坐洛阳宫,群臣拜舞已毕。

    慕容垂出班奏道:故赵燕北方之民,闻说陛下兵事不利,必轻相煽动,欲谋作乱。臣请奉陛下诏书,将本部出镇安阳,聚集军粮,以候命再举南下复仇。就因祭拜先祖陵庙,以尽臣孝心,望陛下允准。

    秦王答道:卿乃为国为家之策,可谓忠孝两全,孤焉能不从?

    于是即下诏书,令其引兵往镇安阳。慕容垂谢恩出殿,自去检点本部人马,打点起行。

    权翼急出班谏道:今王师新败,四方皆有离散之心,陛下此时宜召集名将,皆令置之京师,以固国之根本。慕容垂勇略过人,世居东夏,向因避祸而来,其心岂止做我大秦冠军将军而已!陛下养慕容垂譬如养鹰,饥则附人,饱则远扬。岂可解其所纵,任其所欲哉!

    秦王闻言大悟而悔,然而踌躇道:卿言固是,然朕已许之。匹夫尚不食言,况我万乘之尊?若天命必有兴废,固非人力所能阻也。

    权翼: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必往而不返,江东之乱恐复自此而始。

    苻坚明知其言非虚,但因碍脸面不听。

    权翼出宫,不经秦王得知,密派刺客在慕容垂所经桥下埋伏,欲刺杀之。未料慕容垂临行前早就有备,不走旱路,径自凉马台扎筏渡河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慕容,复说吕光。

    秦王败返洛阳之际,骁骑将军吕光率七万五千大军刚至高昌。因闻秦王大举寇晋,于是便要止兵东返,听候王命抽调。

    部将杜进说道:将军受任一方,赴机密之要,宜果断速行,何必停留以待王命?且陛下国中有百万大兵,我区区七万之众增之无益,徒劳往返。若征晋得胜,我趋之无用;若大军果败于晋,又岂能挽乾坤于既倒?不如平灭西域,以成班超之不世奇功。

    吕光信以为然,遂传令进兵。

    行至流沙,三百余里无水,掘井四十余丈亦不得泉,军皆渴甚,将士失色。

    吕光对诸将说道:我闻汉将李广利精诚玄感,飞泉涌出。我奉秦王钦命西征,亦为国尽忠之事,老天岂能绝我数万之众于此?

    遂令排摆香案,亲自祈祷天地。当夜天降大雨,平地水深三尺,众军皆装满铁壶皮囊,乃得进兵,穿越沙漠而出。

    因见秦兵犹如自天而降,西域诸国以为神灵,无不惊惧。

    焉耆国及其附属诸国纷纷请降,吕光皆受其降,而以秦王名义深加抚慰。唯有龟兹国王帛纯闻说秦军来伐,则与其附属诸国据城抵抗。

    吕光将大军集于延城之南,每隔五里设一营寨,挖深沟,筑高垒,指挥军队攻城。

    另嘱参军段业,令随军工匠连夜制作木人三千,皆使披上衣甲,列于营垒之上,执兵而立,作为疑兵迷惑龟兹军众。

    龟兹王帛纯将城外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先使大将金德率四子出战,被吕光枪挑箭射,连杀其四子。金德魂飞胆裂,弃马丢盔,步行逃回城中。

    帛纯素闻吕光之名,又见其如此英雄,于是只得紧闭城门,倚仗坚城抵抗秦军。

    就在当年此时,苻坚已在淝水之战中大败而回;鲜卑、诸羌、匈奴、丁零等胡族纷纷独立,北方再次陷入分裂。

    秦建元二十年七月,帛纯以重金求援于狯胡国,请其来救,共抗秦兵。

    狯胡国恐唇亡齿寒,遂联合温宿、尉头等国,共起七十万兵马,一同援救龟兹。

    吕光集结各营兵力,操练勾锁战法,并以精骑作为游军,随时补充各处缺口。西域联军见久战不胜,遂相互推诿懈怠,各有引兵还国之心。(本集完)

第四十七集 复建凉国

    大漠黄沙,征尘滚滚。

    吕光见时机已到,遂下令出击。一战而大败西域联军,斩首万余级,各国援军皆散。

    帛纯无可奈何,只得引金德等诸将连夜弃城出逃,入据延城。

    吕光引得胜之兵合力攻打,帛纯即命宫人收拾珍宝,使金德杀开西门,领亲属宫人远逃阴谷去讫。吕光见龟兹国王远遁,亦不追赶,遂引兵入城,大飨将士,犒劳三军。

    当时龟兹附近西域三十余国,因闻联军既败,复又惮于吕光威名,于是尽皆遣使纳贡,归附前秦,并上缴汉朝政府所赐符节。

    是年八月,苻坚闻报西域平定,任命吕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但因关中大乱,道路不通,诏命未能传至西域。

    吕光尚记秦王所嘱,乃使人通知各国,寻招鸠摩罗什。

    便即有人寻到,将鸠摩罗什及其母送至龟兹王宫。吕光见鸠摩罗什年少貌美,乃以常人相待,并且戏弄,强以龟兹王之女嫁之。

    鸠摩罗什以出家人不能娶妻为由,抵死不肯。吕光乃将其幽闭密室,令人以酒灌醉,再剥光龟兹王女送入,即成夫妻。

    字幕:鸠摩罗什,或译“鸠摩罗什婆”,意译“童寿”。

    历史真相:鸠摩罗什之父名唤鸠摩罗炎,祖籍天竺,聪懿有大节,将嗣相国之位,乃避位出家,东度葱岭,被龟兹王聘为国师。龟兹王有妹才悟聪敏,年方二十,及见罗炎便欲留之,求告兄长。龟兹王遂强行以妹许之,生子取名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自幼天资超凡,半岁便会说话,三岁能认字,五岁开始博览群书,七岁跟随母亲一同出家,从师授经,日诵千偈,凡三万二千言,皆能背诵。曾游学天竺诸国,遍访名师大德,深究妙义。其年少精进,又博闻强记,既通梵语,又娴汉文,佛学造诣极深。

    鸠摩罗什十二岁时与母共返龟兹,途中在疏勒驻留年余,修习阿毗昙及六足论,从大乘僧人、莎车王子须利耶苏摩诵读《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复从佛陀耶舍授读《十诵律》等经义。其后回到龟兹,又广习大乘经论,讲经说法,终成为中观大师。又博读大小乘经,名扬西域三十余国。时盘头达多远从罽宾到于龟兹,鸠摩罗什晓以大乘宗义,使之垂信。鸠摩罗什不仅相貌倜傥,而且文笔潇洒清秀,堪称一流。鸠摩罗什乃三藏法师第一人,与玄奘、不空、真谛并称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并位列四家之首,或谓翻译经学鼻祖。

    曾有三果罗汉断言,鸠摩罗什在三十六岁若不破戒,则会成为佛陀第二。不意今日为吕光强逼破戒,遂不能成佛,只为一代名僧矣。金庸先生所作《天龙八部》,叙述虚竹和尚破戒于西夏皇宫地下冰窖之中,与梦姑被天山童姥强迫成婚,当亦取材于此段佛史。

    且说吕光既占龟兹,见其宫殿壮丽奢侈,于是令参军段业著《龟宫赋》以讥之。

    龟兹胡人精于养生,每家皆酿葡萄美酒,大户人家甚至家藏千斛于地窖中,经十年不败,其味更醇。自吕光军屯驻于此,将士亦渐渐沉迷葡萄美酒,甚至沦为藏酒者,相继不断。

    于是吕光亦自流恋西域,不复思归。秦建元二十七年十二月,因见关陇道路阻绝,遂拥众割据凉州,称大将军、凉州牧,自立为凉主,史称后凉。

    又将鸠摩罗什带至凉州,修建寺院,以其字为寺名。

    鸠摩罗什随吕光滞留凉州十七年,每年五月十三日皆至凉州城郊莲花山做水陆法会。时在凉州,被世人公认为汉传佛教奠基人物。

    字幕:甲申,东晋太元九年,前秦建元二十年。

    秦王苻坚自遣走慕容垂后,虽然心怀疑虑,但思其旧部皆在世子苻丕掌握之中,亦不甚为意,只遣使往河西陇右,探听诸羌及陇西鲜卑各部动作。

    不过旬日,使者回报:陇西鲜卑乞伏步颓闻说王师败绩,乃率陇西之众造反。

    秦王大怒,遂宣乞伏国仁上殿问道:今汝叔父据陇西以反,卿得无与其通谋?

    画外音:乞伏国仁与父亲乞伏司繁早年降于秦王苻坚,秦王使其父子镇守勇士川;乞伏司繁亡故,国仁代领其地。秦王伐晋之时,征国仁为前将军,此时故随驾长安;因乞伏步颓乃司繁之弟,今据陇西造反,故此秦王召国仁上殿,如此相问。

    乞伏国仁闻言大惧,急俯伏拜倒阶下:臣自随先父投靠陛下,此生再未回陇西,与叔父亦不通消息久矣。若其果反,臣愿请一支精兵前往平叛,必擒我叔父至长安,请陛下亲自发落。陛下若不信臣时,则请当殿就戮,更无别话可说。

    苻坚感其忠勇之语,于是即命拨付五千兵马,前往陇西平叛。

    权翼复出班谏道:陛下不可。乞伏国仁与步颓乃叔侄之亲,岂有以侄伐叔为真心者?今吕光引重兵在外不返,慕容垂亦去意不明,陛下复付予乞伏国仁精兵离京,则我国中尚有多少兵马,可供陛下驱使者?我恐其引兵再返长安之时,皆为陛下仇敌也。

    苻坚不悦道:似卿这般多疑,则朕国中皆是诸胡为将,当复用谁者?

    复不听权翼之谏,即遣乞伏国仁领兵西行。

    乞伏国仁率五千本族军来至陇西苑川,使人入城通报:叔侄相会,共谋大业。

    乞伏步颓大喜,亲出城来接,执国仁之手笑道:某在陇西,是替你父守此祖业,专等你来就位。不料秦王竟能放你领兵回来,真是祖宗保佑,欲令我乞伏氏光复大业。

    国仁大笑进城,遂与叔父合兵谋叛,乃自称大单于,秦、河二州牧,苑川王,建都于金城,改号建义元年,国号西秦,不复奉秦王苻坚号令。

    秦地诸羌及鲜卑族人闻少主返归,纷纷归附,旬月间众至十万。

    细作报至长安,秦王苻坚后悔莫及。因见河西由此大乱,却无力讨伐,于是急遣使前往邺城,诏告世子苻丕,令其牢牢把控慕容鲜卑部将,以防慕容垂拥众作乱。

    此时慕容垂早已引兵至于安阳,在城外安营扎寨,歇定人马。

    慕容宝献计:父亲欲建中兴之业,独力难成。我家旧有部将,今皆在长乐公苻丕帐下,不如父亲进邺城投之,只作辅佐苻丕守城,私与皇甫真共谋兴兵复国之策,不亦善乎?

    慕容垂赞道:此计大妙!你领兵先入驻安阳,我自入邺城去见苻丕,就便密会旧将。

    慕容宝奉命,先入安阳而去。

    慕容垂自与部将赵秋,引从人数十前来邺城,叩关而入,来府衙参见苻丕。

    苻丕闻说慕容垂前来,亲自出府迎接,至堂上叙礼落座。

    赵秋劝慕容垂就于座中杀死苻丕,据邺城起兵,慕容垂不从。

    苻丕本有谋害慕容垂之意,侍郎姜让谏止:慕容垂反状未著,而擅自杀之,非为臣子之义。不如待以上宾之礼,严兵卫之,密表其情状于陛下,听朝廷敕令而图之可也。

    苻丕从之,请慕容垂居于城西馆舍,派兵相守,名为伺候,实为软禁。

    慕容垂潜地令人召皇甫真至馆,与其密议:秦王败于淝水,锐气已堕,不可复盛。我用计脱身至此,以参见长乐公为名,与公相见,同议复兴大事。今长乐公将某拘禁在此,不令我离去,是何意耶?

    皇甫真:以某看来,苻丕有图公之意,只是未得秦王诏旨,不敢擅杀国之大臣,必密奏请旨去了。待秦王诏旨到日,便是图杀殿下之时。

    慕容垂:如此怎生是好?

    皇甫真:殿下复兴燕国,当在此时。奈我等实无兵权,不知殿下尚有多少兵马?

    慕容垂:某之兵马尽在安阳,慕容宝手中管领,有万余人马。

    皇甫真:恨少,不能成济大事。殿下今可修书付我,某遣人急寄关东,使旧将丁零、翟斌二人率部先叛。秦王则必然诏令殿下兴兵去讨,殿下乘此机会便可脱身,且趁便向苻丕求带我等旧将跟随出征。此去以平叛为名招集兵马,若可致十万大军,则所过州郡必迎王师犒劳,殿下即可趁其不备攻下沿路州郡,以为己有。再移书报知各处燕国故将,则谁不响应殿下?最终举兵攻进长安,大事指日可定也。

    慕容垂听罢大喜,于是修书付之,皇甫真携书告辞而去,当夜即派人寄往河东。

    是年十二月,丁零、翟斌得到慕容垂密书,遂起兵二万反秦,大扰秦境。

    关东守将急上表告急于秦王,苻坚急召集文武商议,问命何人出兵平叛。

    权翼出班奏道:国兵新败,京城之师不可调遣,恐致都中空虚。目今之计,只好令慕容垂引安阳部兵伐之,可得两便。

    苻坚:何谓两便?

    权翼:慕容垂父子不肯久为臣下,必有异志。遣其去讨丁零、翟斌,正如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论何方获胜,对我朝廷来说即是两便。

    苻坚深以为然,于是使人持诏至邺城,使慕容垂引兵去讨丁零、翟斌。

    慕容垂在驿馆内拜领诏书,即来府中求见苻丕,以圣旨示之,并借兵符及旧部兵将。

    苻丕犹豫不决,问计于心腹部将。

    石越进言道:慕容垂早有恢复旧业之心,今殿下若复资以兵马,是为虎添翼也。

    苻丕:慕容垂在此,某亦恐为肘腋之患,不如置之于外,使其与丁零等二贼相斗。况有我父圣旨,岂敢违拗不从?

    于是以羸弱老卒三千、弊铠千副给之,又遣苻飞龙率精壮氐骑一千为副将,暗嘱道:命你率精骑为副,非为作战,是为监视慕容垂父子。若见其生异志,便可当即斩之。

    苻飞龙领其密旨,点兵待发。

    慕容垂身在故都,因求拜辞祖庙。

    苻丕不准,冷冷说道:天子诏令紧急,卿平贼回来,告庙不迟。

    慕容垂见苻丕如此不通情理,不由大怒,遂于当夜潜服而入祖庙,以酒肉上祭。亭吏上前阻挡,慕容垂愈怒,乃斩吏烧亭而去。

    石越闻说杀了亭吏,急来禀告苻丕:今慕容垂反形已露,可因此捕而除之。

    苻丕言道:前番我朝廷大军淮南之败,慕容垂全师护驾还都,此功兹大,今只为杀一亭吏而斩之,似乎不可。

    于是不听,只催慕容垂急速发兵出城,留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于邺城为质。

    石越退归府中,叹道:长乐公父子皆好为小仁,而不顾国家大计,终当为他人所擒。

    慕容垂既引部众出离安阳,为激怒其众,于是言于众军:某自降秦以来,尽忠苻氏,多负辛劳。而苻氏父子专欲图害我父子,某便欲罢休之时,尚可能得免其难耶!

    众兵于是皆怀激愤,欲随慕容氏反秦。

    慕容垂见众心可用,于是止于河内,在此募兵。旬日之间,复得众八千。慕容垂遂使人密入邺城,寄书于慕容农等三人,命其设法出城逃归。

    慕容农在邺城得到父亲密书,遂与慕容楷、慕容绍暗暗商议,选其晦日之夜,天地昏黑如墨,微服密出邺都,北奔乌桓列人,止于旧日家奴鲁利家中。

    鲁利命妻子做饭呈献,慕容农笑而不食。

    鲁利入内,谓其妻道:郎君乃是贵人,你呈此粗粝难以下咽,如之奈何?

    其妻斥道:少主郎君有雄才大志,今无故而至,必将图大事,岂是为你这一顿饭来得?夫君宜派族人远出瞭望,以备非常,然后听从郎君派遣可也。

    鲁利从其妻言,先命族人至村外哨探防备,后至草堂。

    慕容农甚为满意,于是问道:我欲尽集列人,以图兴复故国大业,卿能从我否?

    鲁利答道:某死生唯郎君之命是从。

    慕容农大喜,于是尽集列人,前至乌桓,见乌桓校尉张骧,与其谋说复国大业。张骧亦是慕容氏旧部,再拜说道:得旧主而奉之,幸也。骧敢不尽死以报!

    于是尽散府库所有,招兵买马,众至九千余人。

    其日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使人往召慕容农,方知其已逃走。

    平原公苻晖闻慕容垂在河间招兵买马,遂遣使责其进兵。慕容垂因有苻飞龙监视,行动不能自由,得书后进退两难。

    于是便唤诸子入帐,与其商议:我欲不进兵时,苻飞龙必然不干,且必仗势催逼;若是进兵,则免不得与丁零两相火并,同室操戈,两败俱伤。如此奈何?

    世子慕容宝未答,幼子慕容麟忽起身上前,对父亲耳语一番道:父王何不如此如此,趁此一举拔去这颗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慕容垂大喜,当日便请苻飞龙至帐,以平原公手书示之,并且说道:今闻翟、丁二贼兵势极盛,某以为寡不敌众,故逗留于此招兵买马,以保必胜。既兵马已得,且平原公催令进兵击贼,则寇贼距此不远,我若欲以少胜多,一击成功,则当昼止夜行,袭其不意方可。

    苻飞龙:行军布阵,全在将军。

    慕容垂:我之部众因皆系新募,未经战阵,恐战之不利,反误朝廷大事。依某之计,可将部众打散,分统于将军治下,令铁甲禁军分别监领,公谓如何?

    苻飞龙觉得有理,又全是为国之言,便同意其论,当下将军士分编已毕。

    当夜,慕容垂派慕容宝率兵居前,慕容隆随己在后,将苻飞龙所率一千氐兵分散编入队伍,并约与慕容宝击鼓为号,一起动手。

    于是拔寨起行,行于旷野之处,正是半夜三更。

    慕容垂见时机已到,遂命击鼓而进。鼓声响处,苻飞龙大惊,急来问道:大军趁夜潜行,正是怕为敌人所知,公却因何于半夜击鼓?

    话犹未落,慕容隆手起刀落,将苻飞龙挥作两段,对其尸身说道:公不闻张翼德与关云长古城之会,下令击鼓斩将?

    苻飞龙已身首异处,哪里还能回答?

    鼓声起处,慕容垂与慕容宝前后合击,瞬时已全歼苻飞龙部一千名氐兵,一个不留。

    慕容垂遂写奏疏发付秦王苻坚,说明长乐公苻丕与石越对己图谋相害,派苻飞龙欲卧底刺杀,自己不得不灭除苻飞龙前因后果。

    秦王苻坚览其奏疏,苻飞龙已是死无招对,自然只能暗自愤闷,不了了之。于是下诏回复,抚慰一番,催令慕容垂进兵,前往豫州及淮北平灭翟斌、丁零之叛,早日奏凯还朝。

    慕容垂见计谋得售,乃重赏幼子慕容麟。

    画外音:列位看官,你道那慕容麟何来?原来自前番赚杀兄慕容令于龙城,前燕灭国之后,慕容麟即随燕王降秦,只得复归其父,再三哀求痛哭,悔不当初。慕容垂追思其母,终未忍心再杀慕容麟,于是留于身边,但亦不加宠信,待如陌路而已。今日谋杀苻飞龙,慕容麟忽献奇计,慕容垂甚为高兴,于是遂待其如同诸子,冰释前嫌。

    慕容垂既杀苻飞龙,于是率众渡河焚桥,回顾已有兵众三万余人。

    慕容垂聚集诸将,下令道:孤此次兴兵,本是外假秦声,内规兴复。公等随我创业,需遵我法度。常言道“乱法者军有常刑,奉命者赏不逾日”,天下既定之时,孤必依军功,对诸公封爵有差,誓不相负。

    于是留辽东鲜卑可足浑潭集兵于河内沙城,自率大军济河焚桥,至于洛阳。

    又派部将田山前往列人,将起兵之事告之于慕容农,令其起兵相应。

    田山奉慕容垂之命来至列人,说明来意。

    慕容农得父书大喜,于是尽驱列人斩桑削刃为兵,裂衣悬竿为旗,使赵秋、屠各子及东夷、乌桓部族数千攻破馆陶,收其库中军资器械,复得康台牧马数千匹。

    于是步骑云集,众至数万,共推慕容农为骠骑大将军。

    只因父亲慕容垂未至,慕容农不敢擅行赏封。赵秋进言:常言军无赏,士不往。今众人皆欲随将军建功立业,将军不应拘泥常规,宜承制封拜,以广中兴之业。

    慕容农从之,于是前来归赴者日夜相继,不绝于途。

    话说翟斌既奉慕容垂密书,便与丁零在豫州、淮北起兵,相互声援,大扰秦境。

    时有慕容凤等故燕旧将,及前燕旧臣之子燕郡王慕容腾、辽西段延等人,闻翟斌起兵,亦各率本部前来归附。

    平原公苻晖闻之,一面修书催令慕容垂起兵,一面使平武侯毛当引兵前去讨伐。

    慕容凤闻毛当大兵将至,遂向翟斌请令:凤今将雪先王之耻,请为将军斩此氐奴!

    翟斌许之。慕容凤遂出兵迎击,奋其神勇大败秦兵,毛当单骑而逃。

    慕容凤大胜秦兵,时闻慕容垂已至洛阳,便与慕容腾、段延皆劝翟斌,宜奉慕容垂为盟主。翟斌从之,于是亲自修书,使人送来洛阳。

    慕容垂聚三万之众兵临金镛,将欲袭击洛阳,使者报进,呈上翟斌之书。慕容垂拆书看毕,因不知翟斌来降是真是假,便回书婉拒道:我父子寄命秦朝,危而获济,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虽曰君臣,义深父子,岂可因其小隙,便怀三心二意?某此次奏诏出兵,本为平豫州之叛,今未将大军往赴君等,公何为斯议而祸及于我哉!

    打发使者回去,进至洛阳。洛阳守将正是平原公苻晖,闻其计杀苻飞龙,乃闭门拒守。

    慕容垂本欲赚开城门,今见苻晖不纳,欲强攻时又恐兵少不及,于是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翟斌复派长史郭通求见。

    慕容垂请入,因问郭通:翟将军复派公来,是为何故?

    郭通再拜而答:前番将军所以拒绝我主之降者,岂非以翟斌兄弟山野异类,且无奇才远略,必无所成故邪?独不念将军若今日凭之而起,则足可济大业乎?

    慕容垂大悟,急离座逊谢,令拔营起寨,与郭通前来豫州

    翟斌闻报慕容垂前来,急与诸将接出城外二十里,备礼恭敬,接进府厅。

    慕容垂见到慕容凤等一班旧将,不胜之喜,各叙疏阔之情。

    翟斌率诸将纳慕容垂于正座,大礼参拜,齐愿奉之为首,便劝慕容垂称王。

    慕容垂不从,说道:今有新兴侯慕容暐仍在,乃国之正统,孤之君上。若以诸君之力,得平关东,当以大义晓喻秦王,奉迎燕主反正。目无君上而妄自尊号,非孤之本心也。

    众人见其坚执不从,只得暂时罢议,且商议今后行止。

    慕容垂又道:洛阳乃四面受敌之所在,且北阻大河,至于控驭燕、赵,皆非形胜之便。不如北取邺都,据之而制天下,公等以为如何?

    众人交口称赞,于是歇兵三日,回师向东。

    大军前近荥阳,故扶余王余蔚为荥阳太守,闻慕容垂引兵前来,率众出城投降。慕容垂进至荥阳,旧部丁零亦闻讯,引领所部三万余人自淮北而至。

    慕容垂检点人马,见有二十万之众,不由大喜,遂令聚草屯粮,只待慕容农自乌桓前来合兵,便去攻打邺城。

    慕容德率世子慕容宝进言:今天下兵起,皆为复兴燕国之故。殿下若只管推顾,或欲将大位复让于那昏君慕容暐,则人心散矣,大业何得能成?我兄可趁此英雄毕集,大业将复之际早称尊号,庶使世人再无异望,四海士民归心!

    此言方罢,慕容凤、丁零等一起出班,跪拜于地,同声劝进。

    慕容垂无奈,只得接受众请,但力辞帝号,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改秦建元二十年为大燕元年,建立燕国,史称后燕是也。

    是日燕王以荥阳府衙权充王宫,接受群臣拜贺,封官拜爵:

    以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侄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余蔚为征东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余王;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丁零为扬威将军。

    封爵已毕,大宴诸将。来日点兵誓师,亲率二十万大军,从荥阳石门渡过黄河,长驱攻打秦长乐公苻丕所守之重镇邺城。

    镜头转换,按下荥阳,复说邺城。

    长乐公苻丕闻报慕容农逃反,不由大怒,便令石越兴兵前往列人讨伐,使毛当合后。

    慕容农闻报,对众人说道:石越虽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父王大军而北伐来我,是惧我父而欺凌我等也。其来必不设备,我当以奇计胜之。

    于是令部众越城而出,至列人以西布阵。

    参军赵谦献策:石越之兵远来疲倦,我应趁其立营未稳而击之。

    慕容农说道:彼军皆被重甲,我兵布裳临敌,昼战我军必怯其外表而惮之,不如待日暮击之,必可克敌致胜。

    即令战士严备以待,休得妄动。

    石越当日率兵大至,闻报对方列阵以待,遂令下栅固垒,先安扎营寨。

    慕容农笑道:石越兵精士众,不趁初至锐气击我,却更立寨栅,我固知其无能为也。

    至暮,遂令将士鼓噪出阵,使牙门将刘本率四百壮士当先进入石越大营,拔其寨栅。

    石越闻北军来攻大营,慌上马挺枪而出,迎面正碰上慕容农。石越开口大骂:逆贼,秦王有何亏负你父子之处,今起兵谋叛?

    慕容农更不答话,催马上前,抡刀便砍。两马相交,战未十合,慕容农一刀将石越劈于马下。刘本见主将得胜,麾兵大进,杀死秦兵大半,余众尽皆四散逃奔。

    毛当闻说前方石越大败,刚欲上马迎战,慕容农已经驱兵大至。毛当措手不及,被乱军所杀,复被马踏如泥,尸骨无存。

    经此一战,秦军大败。于是鲜卑慕容泓建西燕,羌族姚苌建后秦,皆叛秦国。

    石越、毛当既死,慕容农挥军南进,路遇父亲所派信使田山,奉上燕王书信。慕容农令三军兼程而进,至于邺城之北,燕王慕容垂大军亦到,屯于邺城之东。

    慕容农与田山来拜见父王,慕容垂大喜道:我儿引兵来助,大业成矣!以你弟兄三人之力,半年间得此数万大军,且大败石越、毛当,足见大才非凡。

    遂封慕容农为上将军,命与叔父慕容德同屯一处。次日列阵出营,会兵攻打邺城。

    秦长乐公苻丕见燕兵势大,急聚众将议道:今慕容垂难以与敌,将以何计破之?

    上将韩晃说道:慕容垂锐气正盛,石越、毛当新亡,不能力敌。殿下不如退守内城,遣使问责慕容垂,因何故起兵反秦?看他怎生回答,再作道理。

    苻丕于是下令退守内城备战,并遣姜让出城,质问慕容垂因何造反。

    慕容垂答道:孤受秦帝陛下不世之恩,故欲保全长乐公,使其归赴京师,还我邺城。然后某欲恢复祖宗旧业,与秦国重修旧好,永为邻邦。今若不以邺城故都还我,当穷极兵势,则恐长乐公欲单马求生,亦不可得也。

    姜让听罢,厉声责斥:将军当年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我秦王陛下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一旦王师小败,尔遽有异图!长乐公受命方任,岂可拱手输将军以百城之地耶?将军欲裂冠毁晚,自可极其兵势,穷其凶恶。但惜将军以花甲之年,一旦悬首白旗,则高世之忠,更为逆鬼耳!

    慕容垂听罢,不由默然。

    众将请杀此利口老儿,燕王止道:彼亦各为其主,可礼而归之,使持我表归奏秦王,孤愿礼送长乐公归于长安。

    于是就马上修表,付姜让持归。

    姜让遂遣从人回城报于长乐公苻丕,自己直奔长安,将慕容垂表疏呈递秦王御览。

    苻坚反复观览慕容垂之表,切齿痛恨,连连叹息,深悔当初不听丞相王猛之劝,前日又不听权翼苦谏,今果然如此,已是无可奈何。

    苻丕见燕军势盛,料想长安亦无救兵前来,于是只得弃了外城,令全军保守中城。慕容垂遂引兵入住外城,扎住三军。

    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闻说慕容垂攻打邺城,乃引亲属百余人亡奔关东,收集鲜卑族部九千人,起兵还屯华阴,招集亡命。平阳太守慕容冲亦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众至二万余人,屯于平阳。二人各自称王,分置百官,不再听命奏国。

    探马闻此,报至长安。秦王苻坚对皇后张夫人泣道:若当初朕听从众臣及释道安之谏,岂能见今日之事耶!孤无面目见于朝臣矣。

    于是命群臣计议讨贼方略,自掩面回宫去了。

    慕容垂率丁零、乌桓等各族部众攻城不下,遂修筑长围与秦军相持,并将其老弱之民徙至肥乡,又修筑新兴城,以放置辎重。

    右司马封衡建议引漳水灌城,但因漳河水浅,未及实施。

    这日慕容垂率亲兵外出游猎,止于华林园饮酒,被城中细作报于长乐公。

    苻丕遂派兵出城偷袭,围住华林园,矢下如雨。冠军大将军慕容隆率骑兵前来救驾,打退秦军,慕容垂得以幸免。

    翟斌恃功骄纵,索求无厌,又见邺城久攻不下,遂渐有叛心。

    慕容宝见其无状,请求杀之。慕容垂说道:河南之盟,不可负也。若其果然起兵发难,则罪不容诛。今事未有形而杀之,人必谓我忌惮其功。藉彼有谋,我以智防之可也。

    慕容德、慕容绍、慕容农皆道:翟斌兄弟恃功而骄,必为国患,不如早除。

    慕容垂:骄则速败,焉能为患?彼有大功,当听其自毙。

    于是不听众议,反对翟斌礼遇更重。翟斌以为慕容垂惧己,于是求为尚书令。

    慕容垂:论翟王之功宜居上辅,尚书令算何大事?但今尚书台未建,何置此官?

    翟斌闻此大怒,举众而反,暗遣人与苻丕联络;且又决堤放水,解除邺城被淹之危。

    慕容垂急召慕容德及诸子,夜袭其营,只诛杀翟斌兄弟,余者皆令赦免。翟斌既死,其侄翟真乘夜逃往邯郸,慕容垂派慕容楷、慕容农追至下邑。

    翟真示之以弱,暗伏精兵以战。慕容楷不听慕容农谏劝,轻率出战中其埋伏,致令大败。翟真率兵北进直趋中山,反为部下鲜于乞所杀。

    邺都城下,攻守相当。慕容垂矢志复国,一心要夺回故都;苻丕率数万兵士坚守不降,亦不逃走,相持经年。秦国守军长期被围,粮草渐尽,城内军民恐慌。

    慕容垂料知城内情况,召集诸将道:苻丕已是穷寇,守死不降。而翟斌及丁零叛扰,乃我腹心之患。孤欲撤邺都外城之围,迁师新城,为苻丕开一条逃逸之路,进以谢秦主畴昔之恩,退以严击翟斌之备,未知诸公以为如何?

    诸将闻此,皆以为然。慕容垂遂令解邺都外城之围,退至新兴城驻扎,另派慕容农到清河、平原一带征收租赋,得军资以自给。

    秦建元二十年十二月,有人来报:前燕废帝、秦新兴侯慕容暐欲杀苻坚,事泄被诛。

    燕国群僚听闻之后,皆进劝慕容垂称帝。

    慕容垂:今闻平阳太守慕容冲,已称帝号于关中阿房城。国无二日,我何敢自立。

    镜头闪回,补叙慕容暐及慕容冲事件。

    苻坚困守长安,见前燕贵族个个背信弃义,即将慕容暐唤入宫中骂道:自尔国灭,便当家亡。是朕宽厚以待,将你家族兄弟子侄布列上将。今慕容垂、慕容冲、慕容泓各个起兵,人人称王,皆趁我兵败作乱。似你鲜卑胡族真乃人面兽心,枉我以国士待之!

    慕容暐不敢回答一字,只是嗑头而已,以致额头出血,流于满面。

    苻坚虽然盛怒,但见慕容暐涕泣哀告,连装孙子,最终释其回府,仍不忍诛杀。

    此时慕容暐亲弟慕容冲任平阳太守,闻叔父慕容垂叛秦建立后燕,兄长慕容泓亦于关中举兵自称济北王。慕容冲于是亦在河东起兵,拥二万兵众,进军攻打蒲坂。

    苻坚惊怒欲狂,令钜鹿公苻睿率姚苌、窦冲前往征讨。

    慕容冲大败,率骑兵八千投奔慕容泓军中。

    慕容泓先为秦北地长史,因闻慕容垂起兵而亡命关东,收集鲜卑部众还屯华阴,自称雍州牧,兵势颇盛。见慕容冲来投,于是说道:贤弟既来投我,兄怎可见却?但望弟宜尽忠,同讨强秦,或得其天下,兄与你平分之。

    慕容冲:弟怎敢与兄并肩?愿为马前之卒!

    慕容泓大喜,乃以慕容冲为前锋将军,使率兵二万出屯城外,以为犄角之势,以拒秦军。

    苻睿率姚苌、窦冲既大败慕容冲,遂引得胜之兵,杀奔华阴郡来。慕容泓闻报,遂遣谋臣高盖出城,来助慕容冲谋划军事。

    高盖:某奉雍州牧将令,前来与将军共同拒敌,不知将军可有退兵之策?

    慕容冲:某本一勇之夫,料敌决胜之机乃先生擅长,望为我决之可也。

    高盖:前面有穷崖谷,可以伏兵。将军以五千精兵伏于彼处,我以二万兵前去诱敌,待秦兵追我过谷,将军出奇兵而击,我再勒兵杀回,两下夹攻,秦军必败,敌将可擒。

    慕容冲闻计大喜,即率五千兵前去谷中埋伏;高盖引兵二万,前出华阴界口诱敌。

    姚苌、窦融军至界口,闻鲜卑兵前来迎敌,窦融笑道:平阳败将,有何可惧!

    于是挥军上前,华阴军一触即溃。窦融大喜,传令三军追击。

    姚苌谏道:敌兵不战而退,须防有计。

    窦融笑道:慕容冲无谋之辈,便是有计某也不惧!

    不顾姚苌谏阻,拍马追下。秦兵鼓噪而进,直追了十余里,华阴军径直越过山谷而逃。秦军正在犹豫是否追击,窦融催马来到,挥鞭下令:皆与我下谷追杀,不可纵敌而逃!

    诸将领命,只得上前,越谷而进。

    三军进入谷内,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号炮,先是箭如飞蟥布满山谷,将秦军射倒一片;继之慕容冲率五千步卒自谷内杀出,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一阵乱杀。

    秦军无处可逃,只得迎面而上,欲爬上对面高阜。却被高盖率二万精兵复又返身杀回,将秦军驱进谷内,再以巨石投之,劲矢攒射。

    秦国骑兵在谷内挤作一团,施展不开,只可引颈就戮,挺胸被射,死伤无数。

    窦融与姚苌二将左冲右突,急引败残人马往回杀出,死命得脱,扔下三千余具尸首在山谷之中,来见钜鹿公苻睿。

    苻睿大怒,遂命二人收聚人马,复于当道扎寨,预备来日复仇。(本集完)

第四十八集 英雄末路

    华阴界口,尸积满谷。

    慕容泓次日遂聚众将,说道:昨日虽胜一阵,秦兵毕竟势大,我非其敌也。正好趁着敌军初败不敢逼迫,我还是奔回关东,往投我叔父吴王慕容垂,归我故土为上。

    诸将:那姚苌亦善用兵,我若走回关东时,需防追杀。

    慕容泓:可使老弱先行,某亲引精兵断后。我弟慕容冲复引二千精骑,伏于敌军来路,以为断后,可保无虞。

    众将称善,于是尽驱老弱妇孺先行,慕容冲引军埋伏去讫,慕容泓押住后队缓缓而退。苻睿闻报鲜卑军皆出城东返,乃自引兵前来追击。

    姚苌急出大营,拦住马头谏道:鲜卑皆有东归之志,故起而为乱。我宜趁势驱其出关,不可遏止,所谓穷寇莫追也。

    苻睿不从,自率窦融为先锋前往追击,使姚苌引大军合后。

    窦融率军刚刚转过山环,忽听山后一声炮响,慕容冲引兵尽出,拦腰截杀,秦军大乱。窦融拍马挺枪来战,斗不过十合,被慕容冲大喝一声,将窦融头盔斩去半截,只剩一个帽圈勒在头上,散发披下,盖住双目。窦融亡魂皆冒,回身便走,不辨东西。

    苻睿怒不可遏,迎面来战,却只一合,便被慕容冲劈于马下。

    秦军见主将被杀,先锋败阵,呐一声喊,一齐返身便逃。慕容冲麾军猛击,杀死一半。姚苌闻报前面兵败,急纵马前来救时,左侧复一军杀出,却是上将高盖。

    姚苌奋勇上前,二马相交,斗有十余个回合,前军大喊,窦融军败将下来,反而冲动后军,落入山涧无数。

    又见慕容冲泼风般赶至,抡大杆刀追杀秦军,便如砍瓜切菜般,英勇无敌。

    姚苌暗道不好,荡开高盖手中兵器,催马加鞭杀出重围。见所带部兵残余不足十之三四,又折了皇亲苻睿,甚恐秦王怪罪,便不敢复回长安,只得走奔马牧。

    慕容冲与高盖赶杀一程,收兵回军,告知慕容泓已大败秦军追兵,无复后顾之忧。

    慕容泓闻听大喜,环顾兵众可达十万,于是雄心复起,遂令回兵华阴;修书一封,遣使者到长安求见秦王苻坚。

    秦王览其书道:秦行无道,灭我国家。今蒙上天眷顾,使秦军大败,必将复兴我大燕也。今闻吴王慕容垂已平定关东,秦王可速备銮驾,奉送家兄燕国皇帝及宗室功臣之家出城。则某将率关中燕人保卫皇帝返回邺都,与秦以武牢为界,分割天下而治,永作友邻,不复为祸。钜鹿公苻睿轻敌无谋急进,被乱兵所害,并非慕容泓本意。

    苻坚勃然大怒,复将慕容暐唤至宫中,劈头盖脸责骂一顿,并令慕容暐写信,分别招纳劝谕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令其各自罢兵返回长安,则宽赦其反叛之罪。

    慕容暐只得应诺,当即退于廊下修书,使秦王亲眼看过,遣使送出。

    苻坚怒气稍舒,复将慕容暐怒斥一顿,直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慕容直待其再无新鲜骂辞,这才拜辞回府,犹如斗败雄鸡,狼狈不堪。

    于是洗去满脸唾沫,换上便装,伏于案上,撰修秘旨一道,拿出私玺盖上,暗派使者:你持我此书,微服出京,送往慕容泓军中。务必慎重,休使落入秦人之手。

    使者奉命,遂微服出京,千辛万苦到至慕容泓军营,宣读秘旨:今秦国气数已尽,长安怪异频发,苻坚亦将不能久存。朕乃笼中之人,定无归计,况乃燕室罪人,不值诸弟顾念。弟应努力建成大业,使吴王慕容垂为相,中山王慕容冲为太宰、兼大司马,兄自为大将军、兼司徒,秉承朕意封爵授官。则我死后,兄即帝位可也。

    慕容泓拜领诏旨,向慕容冲及诸将宣示已毕。众人共商,决定暂罢东归之议,转向长安进军,欲先救出燕王慕容暐。

    于是慕容泓自号为大将军,承制复国,改年号为燕兴,史称西燕。

    慕容泓承制自为燕王,却又狂妄自负,不纳忠谏。谋臣高盖、宿勤崇等谓慕容泓德望不如慕容冲,且又执法苛严,于是密议谋反。

    这一日,燕王在帐中大摆宴席,款待诸臣,以买人心。

    未料行酒未过三巡,高盖失手摔杯于地,裂为八片。宿勤崇见此,立刻暴起,就于席间砍倒慕容泓,复一刀割下头来。

    众臣无不大惊,反应不迭。

    高盖早就一脚踢开慕容泓尸体,回身扯过慕容冲,按坐在血泊中帅椅之上,向众人高呼道:慕容泓残暴不仁,不堪为我燕人之主。慕容冲仁义谦和,天下皆知,今当奉为皇太弟,秉承帝旨行事。有不从者,便以慕容泓为例!

    众臣诸将:愿奉皇太弟为主,万死不辞。

    慕容冲见凭空得来燕王之位,不由且惊且喜,于是高坐就任,命高盖为尚书令,总率百官,商议进军长安,去救天子。

    便在此时,忽见门将入报:今有后秦国主姚苌遣使而至,并使其子姚嵩到来,说是作为人质,请求与我主和好。

    禀报已毕,抬起头来,忽见帅位上换了慕容冲,旧主慕容泓已经身首两分,倒卧在血泊之中,不由大窘,手足无措。

    高盖喝道:此是新任皇太弟,你不服么?

    门将反应倒也敏捷,应道:小将怎敢!

    于是向上拜倒,连连叩头:臣愿奉皇太弟诏令,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慕容冲:赐卿平身。速将来使唤入,待我问他。

    门将再拜奉令,连滚带爬出帐,将秦使引入帐中。

    慕容冲待来使拜罢,问道:贵使来此,有何话说?

    姚使回奏:我家主公姚苌自前番被大王杀败,不敢转回长安,遂至西州马牧。因西州豪族尹详率五万部众谋反秦王,闻我主姚公至此,于是公推为西州之主,亦奉号秦王,攻略边北之地。今闻大王欲复燕王旧业,特使小臣前来结盟和好,共抗强秦与东晋两国。恐大王不肯见信,故使少主人为质,以表诚意。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慕容冲与高盖商议,回以厚礼,允准结盟。

    太元九年七月,慕容冲大举华阴之兵,兵向长安。

    蹄声劲疾,哨马疾报秦王苻坚:陛下!慕容冲引兵前来,离长安只有二百余里。

    秦王闻报大惊,急下诏旨:令抚军将军苻方戍守骊山,拜平原公苻晖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配给五万兵力,抵御慕容冲。命河间公苻琳为中军大将军,为苻晖后援。

    三公奉旨,分别引兵而出。

    慕容冲闻苻晖领兵前来,即命妇人乘牛马以充兵卒,举竿为旗,扬土为尘,督勉军众紧随其后,进攻苻晖军于郑西。

    苻晖出兵拒战,慕容冲只令娘子军扬尘击鼓呐喊,苻晖军晕头晕脑,不明所以;军士却只顾上前抢夺妇女,嘻嘻哈哈,军伍大乱。

    慕容冲忽引精骑杀入,秦军于是大败,尽弃妇女而逃。

    苻晖逃入洛阳,不知失败之因,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憋闷不出。

    苻坚闻报平原公兵败,又任尚书姜宇为前将军,与苻琳率军三万,到灞上攻击慕容冲。未料又被慕容冲打败,姜宇战死,苻琳身中流箭,奋力奔回长安,仅以身存。

    慕容冲于是占据灞上,引诸将及亲军入住阿房城,继而进逼长安,兵临城下。

    苻坚闻慕容冲已至京城,率引文武登上城头,见贼势浩大,不由叹息道:此虏贼从何而出,以致如此强盛?

    复见慕容冲坐于马上,在阵前耀武扬威,于是手扶垛口,往城下大声斥道:尔等群奴,只好在塞外放牧牛羊,因何前来送死!

    慕容冲昂首叫道:奴则奴矣!因久倦为奴,正欲取而代之。

    苻坚心中忽然升起满腔柔情,遂令内侍取锦袍一领,遣使出城,送给慕容冲。

    使者出城赐袍,并传秦王之语道:卿远来诸事草创,岂不惮劳苦?今赠锦袍一领,以表朕心。朕对卿恩分如何,而一夜之间变故如此!

    慕容冲听罢,脸上泛起一丝异样,随即大怒。

    画外音:慕容冲十二岁时国亡,便与其姐清河公主一道,被苻坚纳入后宫,作为娈童伺侍,姐弟专宠,旁人莫进。最后王猛切谏,苻坚方将慕容冲放出外任。慕容冲难忘苻坚既往之施,枕席胯下之辱,兼且亡国受虏之恨,故此反秦时愈加阴狠凶戾,以致杀人如麻,欲洗往日之羞。苻坚彼时对慕容冲不薄,此时亦不忘旧情,尤念其冷暖。今见鲜卑大军兵临城下,苻坚尚不禁念旧,派人送锦袍于慕容冲以御风寒,此间情意,亦可倾倒众生。

    慕容冲强忍羞怒,于马上速写书笺一张,令使者持之进城,回报秦王:孤以天下为任,岂重此一袍小惠!若卿束手来降,我待你亦如你从前待我可也。

    苻坚看罢,气得几乎吐血,叫道:孤悔不用王景略及苻融之言,使白虏敢猖狂如此!

    说罢昏昏欲倒。左右亲侍见状,急救下城,送回内宫养息。

    慕容冲见秦王下城,便亦回军还营。

    长安城中由此扰攘传论,便有人将慕容冲兵临城下之事,报于故燕王慕容暐。

    慕容暐闻弟慕容冲来攻长安,心知此战无论胜负,自己皆必连累遭殃,决无活路。于是只得铤而走险,秘密招集族人,准备于皇宫至城楼必经之途,埋伏部曲家丁,待秦王来日上城督战时进行袭杀。

    不料家丁中自有朝廷所派卧底,连夜将此消息透进内宫,报予秦王。

    苻坚既惊且怒,对左右笑骂道:这可真是老虎不发威,人皆以谓是病猫也!

    遂下令诛杀慕容暐父子,及其宗族,并城中鲜卑人不论少长男女,全部杀光。

    慕容冲在长安城外围困日久,城中乏粮,人民相食。苻坚令遍搜府库,倾其所有设宴款待群臣。诸将大都含肉于口,归家吐脯以饴妻子。

    数月之间,烟尘四起,百姓死亡无数。

    终至外城被破,慕容冲率众登上长安城头。

    苻坚全身甲胄亲自督战,飞矢满身,血流遍体。左右急将秦王救下城去,转回内宫,命医官为其卸下铠甲起箭,乃至带血箭簇盈盆。

    苻坚流血过多,渐进昏迷。宫人以蜜水灌之,昏而复醒,哭对张夫人道:朕不听夫人之言,以至于此,实乃天丧我也。卿等休要顾我,可急收拾细软,某使禁军保护,杀出东门,投奔邺城苻丕那里去罢。

    张夫人泣道:陛下不知,今邺城亦被慕容垂重重围困,绝粮已久,不得入矣。陛下休出此绝望之言,今借苍天洪福,祖宗保佑,若听贱妾之谏,谅必尚有一线生路!

    苻坚问道:此言何谓?

    夫人:陛下未闻宫中有谶言乎?道是“帝出五将久长得”。

    苻坚:此言何意?

    夫人:是言长安右扶风郡有五将山,乃周室龙兴之地,王气所在。莫非是指陛下幸此,当可复兴霸业耶!

    秦王听罢,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就依皇后之计。

    张夫人于是亲出内宫,传秦王诏旨,令集禁卫甲士五百人,夤夜从北门而出,由长安出奔岐山,只留太子苻宏守城。

    次日守城秦军不见秦王上城督战,兼连日不食,渐渐不支。

    鲜卑军鼓勇登城,将守军砍倒,打开城门。慕容冲引众一拥而入,纵兵大掠长安。

    太子苻宏闻听外城已破,无力保护内城,趁乱率亲军千人弃城南逃。于路不辨东西,因见关中国内遍地皆反,走投无路,只得借道襄阳逃至武昌,转由京口投奔东晋。

    谢玄见苻宏千里来降,不敢自专,遣使将其送往建康,奏请皇帝处置。

    苻宏见到晋帝,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口中称臣,并献秦国传国玉玺以降。晋孝武帝司马曜大喜,准受其降,封为辅国将军,使引部众驻于江州。

    谢玄遣使送走苻宏,已知秦国大乱,危不可保,于是寄书叔父谢安,请其上疏朝廷,要求趁机北伐,复夺两京,尽驱胡虏。

    谢安深然其说,乃具表上朝,奏于晋帝:先帝深虑晋胡势不两立,前因胡贼无隙可乘,故未敢征。岂期苻坚犯境,仗陛下天威洪福所至,将士戮力效命,击破贼兵百万之众,苻氐丧胆于淝水。今鲜卑变乱生于关东,五胡俱各以秦之军,食秦之粟,杀秦之兵民官吏。此乃天厌秦人,故使我晋室复兴也!伏望陛下趁此遣将开拓中原,则北方指日可平,祖宗基业反掌可复。臣谨表以闻,仰于圣听。

    孝武帝览表甚喜:卿言正合孤意。太保可自行便宜,调拨诸将,以兵起行伐秦。

    谢安谢恩出朝,回府即传将令,遣使送往军营:着令前将军谢玄,即率桓石虔等部下诸将,起大兵二十万,北征秦国,收复河南之地。

    谢玄领命,祭旗出征,兵渡淮北。

    豫州河南之地诸堡闻之,纷纷皆来归附。谢玄入屯河南,分兵屯守,安抚百姓;复遣晋陵太守滕恬率精兵五千,渡河驻扎黎阳,兵指邺城;又遣猛将刘牢之将兵二万,入据滑台。

    分拨已定,谢玄亲屯河南城,调度四方人马,分派使者及探马十数批,去往长安、洛阳及邺城等三辅之地打探消息,静待各自回报,以备进军。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发兵北伐,再说慕容垂复燕。

    燕王慕容垂因怀顾秦王当年知遇之恩,一心只欲收回旧都邺城,不忍歼灭秦军及世子苻丕,故意引兵撤还新城,令其弃城自走。

    牵延旬月,因见苻丕仍无弃城而走迹象,不由大怒,遂复使车骑将军慕容德率兵重新包围邺城,只留出西走之路。

    苻丕虽势穷粮竭,但仍不舍邺城,只是据险固守。

    这一日忽闻哨马来报:晋将谢玄引大军二十万北出河南,将欲渡河北来。

    苻丕恐怕两面受敌,不由大惊,急聚文武诸将商议对策。

    右将军徐成出班进言:殿下勿忧,此乃破燕军之良机也。某愿逞三寸不烂之舌,前往晋军大营,说服谢玄前来相助,退慕容垂虎狼之兵,保邺城安如磐石之固。

    苻丕惊道:将军莫非是饥饿难耐,早晨以酒充食,吃醉了不成?

    徐成:自贼军围城,为臣从不饮酒。

    苻丕:晋军是我不共戴天仇敌,是来伐我也,焉肯反来助我?前去求谢玄来救,却不正是与虎谋皮!便是那谢玄肯时,亦必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先生休矣!

    徐成:非也。某闻慕容垂祖上世代仕晋,祖父慕容皝更为晋朝侍中。只因其父慕容儁反晋自立,晋人皆不乐其生。今慕容垂复称燕王,亦乃晋之叛臣,可谓世仇。某此去晋营,以利害说之,请谢玄与殿下联合同破燕兵,彼必从之,则邺城之围自解。

    苻丕无计可施,终然其说,于是修书一封,使徐成引城中五千精兵,趁夜从西门而出,直奔河南晋军大营而来。

    徐成引兵来至河南,远远扎住大营,遣使往晋营中通报。

    谢玄见是秦将求见,不知何故,令其至营来见。

    徐成只带数名亲随赤手而往,入拜谢玄:秦王与晋室本来无仇,只因慕容垂降秦后从中挑拨,秦王听信谗言,致结淝水之怨,秦王深自追悔,乃至胡乱中原。今长乐公欲报前仇,愿以河南及邺都还晋,情愿西还长安,只求将军联手,共灭慕容垂。另因邺城久困,乞求粮米救济城中军民,则愈发感激不尽,愿永结盟好。

    谢玄闻听大喜:既长乐公只以报仇为念,许以共破燕军之后还我邺城及河南之地,我怎不救应其困?今且将米二千斛相赠,以解城中军民之危;将军既带兵而来,可押粮米回去,资给城中军民。我来日即发兵马,亲自引军来救,共破慕容垂兵。

    徐成拜谢,便回营派兵前来搬粮,押运而回。

    徐成去后,将军桓石虔不解,问于谢玄:此正鹬蚌相争之时,将军何不坐待慕容垂诛杀苻丕,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坐收其利,反助秦军米粮,且许以兵救应,何意也?

    谢玄笑道: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慕容垂不减韩信之智,又有吕布之勇,今以兵困邺都经年,非不能下,是待苻丕自走,以报秦王向日厚待之恩。今苻丕困之极矣,若我不以粮米相助,不遣军马攻秦,则苻丕势穷,必然降燕。邺都一旦落入燕军之手,以慕容垂用兵之能,则何年可得!故我以军粮相助,并与秦军联手大破燕军之后,苻丕势弱不敌,必不敢失信于我,定让出邺都,引军西归。我唾手而得邺都,则河南之地便可据而有之,如此中原底定十之八九,以此复我旧地,一统江山,亦非痴人说梦也。

    桓石虎及诸将听罢拜服:将军神见,我等不及!

    谢玄分说明白,即派刘牢之、滕恬等将,率二万人马救援邺城,二将领命而去。

    徐成运粮米回至邺城,恐为燕军所劫,先遣部将进城报于苻丕,约期接应进城。

    苻丕因燕军不围西门,故派兵出西门将徐成兵马迎进,盘点军粮,给散各营。

    因见粮米足支半年,不由大喜,遂问徐成:虽得粮米可支数月,但未审救兵何日得至,共破燕军之围耶!

    徐成答道:谢玄许诺当即发兵来救,我且只管保守城池可也。

    苻丕然之,于是调拨兵马,昼夜加紧固守。

    时有东胡人王晏以兵占据馆陶,扬言为邺城声援,欲引军来救苻丕。

    燕王慕容垂因而大怒,遣太原王慕容楷及陈留王慕容绍前往击之。

    二王引兵而去,至于途中,慕容楷对慕容绍说道:今我大业始创,四方人心未安。我宜绥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

    乃出屯辟阳,使慕容绍往馆陶来说王晏:燕王大兵至此,长乐公犹不能守邺,将欲奔走长安,料此馆陶小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安能守之?将军不如早降,不失封侯之位。

    王晏思索半晌,于是举城纳降。王晏既降,周围氐夷降者数十万口。

    慕容楷于是留其老弱,收其丁壮者近十万口,引归邺城。

    慕容垂大喜道:你兄弟二人才兼文武,智勇兼备,足以承继先王之志,复兴大燕!

    于是兵势大盛,邺城愈见孤力难支。

    慕容垂复使幼子慕容麟引兵往攻博陵,城中不旬日粮竭矢尽。功曹张猗恐城破难保,遂率众五百逾城而出,来投慕容麟,并求为先锋。

    复来城下,自称义军将军,劝守城诸将投降。

    郡守博陵王苻兖登上城头,手扶垛口指而骂道:张猗贼奴!你乃秦民,孤乃汝君。你起兵应贼,而自号义军,何名实之相违也!古人求忠臣者,必于孝子之门;今你母妻皆在城中,弃而不顾,我若尽行杀之,又有何惜!燕贼取你一时之功则可,其后宁能忘你今日不忠不孝之罪,重用尔等耶?我不意中州礼义之邦,竟有你这般狗彘之徒!

    张猗在城下听了,默然无语。

    慕容麟闻言大怒,身先士卒攻拔博陵,执苻兖而斩之。满城军民闻郡守被杀,无不切齿痛恨张猗与慕容麟。

    张猗归见其母妻,母关门不纳,誓死不与相见。

    太元十年二月,晋将刘牢之引军进至枋头。

    苻丕闻知,急令部将杨膺、姜让前往劳军,并催速进。杨、姜因闻长安已失,知道秦国大势已去,于路商议妥当,欲将邺城卖予晋廷。

    故至晋营,暗地与刘牢之勾结道:望将军速至,我二人当称臣于晋,必为内应,倒卖邺都,以为进见之功。

    刘牢之允诺。二人辞归,报于苻丕,说晋军旬内必至。

    不料使团之中却有细作,将二人与刘牢之勾结之事密报苻丕。

    苻丕大怒之下,便即不计利害,遂杀杨膺、姜让。刘牢之获悉此事,知道机密已泄,于是引军屯扎河北,徘徊不进。

    慕容垂见久攻邺城不下,亦知城中近得二千斛军粮,一时不易攻取,于是重新派将:命抚军大将军慕容麟屯驻信都,乐浪王慕容温屯中山,召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与慕容德驻守邺都外城,若晋军来时,需如此如此。

    众将听命,依计而行。慕容垂安排众将已毕,自引军北去经略冀州。

    慕容温闻燕王北来,即遣万余士兵为慕容垂军运送军粮,并在中山营造宫室。

    苻丕闻慕容垂引军北去,不由大喜,以为天赐良机,虽知刘牢之不怀好意,但为退燕军,亦将此消息遣人呈报晋营。刘牢之闻知,即提大军,往奔邺城,先欲攻拔黎阳。

    燕黎阳太守刘抚据城以守,因城中兵少,急遣使至冀州向燕王告急。慕容垂闻知大惊,遂罢经略冀州之兵,亲自率军南下救援。

    苻丕闻慕容垂南下,恐刘牢之引兵南还,遂遣将派兵出城,欲从后偷袭。

    秦军出城之时,已被外城守将慕容农探知,遂请叔父慕容德守城,自引军抄小道出于秦军之前截杀,将其击败。

    秦军乃不得出,只得退回邺城,来向苻丕请罪,苻丕无可奈何。

    刘牢之不防慕容垂来得恁快,一时大意,被刘抚及慕容垂内外夹击,败了一阵,退后三十余里,复驻屯黎阳之南。

    慕容垂认为晋军既败,不敢复来,遂回兵冀州。

    不料刘牢之早派出细作,侦知燕军移军向北,便急引军追袭,马不停蹄,势如狂风。

    慕容垂初败新城,立脚不住,继而再从新城北退,围攻邺城诸将随之同归。

    苻丕在城中得知慕容垂败退,又见外城之围已解,遂尽发城中之兵跟进追击,紧蹑晋军之后。燕军连战不胜,士气低落。

    慕容垂却谓众将道:今秦、晋瓦合,相待为强。一胜则俱豪,一失则俱溃,非同心故也。今两军相继,势既未合,宜急击之。

    于是令将辎重尽弃于追兵来路,复传令诸将各依计而行,自率伏兵以待。

    刘牢之急追而来,兼程行军二百余里,至冀州广宗五桥泽。

    正追之间,军士来报:前面燕军拦住去路。

    刘牢之自纵马出于阵前,见燕将慕容德手提钢刀,杀过阵来。刘牢之奋勇上前,战有十个回合,慕容德回马便走。

    刘牢之催军追赶,拐过一个山环,见慕容德弃马上山,与众军攀山逃走。刘牢之见山势险恶,正在犹豫,忽听三声号炮,大林山上四五处火起,林后鼓噪喧天。

    燕将丁零杀出,与刘牢之缠斗十余回合,复回马败走。

    牢之气闷,正欲寻路追时,忽听后军喊起:小林山后又有燕军伏兵杀出。

    刘牢之说道:此皆燕军疑兵之计也。尽派小队人马骚扰,则大军必在前方不远。众军齐发,尽管并力追杀,大功可成!

    于是不理会林火伏兵,尽驱大军杀出山林,直奔大道而来。

    晋军在山林中转了一夜,大半被山火烧得焦头烂额,又饿又累又渴,只盼觅食传餐,各无心继续争战。直待走出山林,前行五里,忽发现燕军沿路所弃辎重,饮食吃喝不缺。

    晋军大哗,无不下马争夺,乱作一团,不复成军。

    刘牢之知是中计,约束众军,止喝不住。

    慕容垂在山坡上见晋军不成队伍,皆弃兵争食,于是命令擂鼓吹号,尽率伏军而出,直杀入晋军阵中。燕军诸将一路上连败,皆憋了一肚子闷气,此时尽行撒放出来,抢入晋军队伍之中,枪挑刀斫,远则箭射,个个勇猛如虎。

    不一时晋军大败,损折数千人,死尸填塞山谷。刘牢之见不是头路,只得单骑逃走。适逢苻丕率秦军来救,方得败入邺城,一面收拾残军。

    刘牢之在邺城收集散兵,复得二千余人,军势稍振,再欲寻燕军决战。却被主将谢玄听闻败讯,遣使前来,传檄召回。

    刘牢之无奈,长叹数声,只得班师南下。

    燕军虽去,邺城粮尽,无力坚持,苻丕也只得率众西出,去豫州寻粮。

    燕、秦两军相持经年,幽、冀两州饥荒,燕军亦多有饿死者。慕容垂乃命以桑椹充当军粮,下令禁止农民养蚕。

    五月北至常山,将秦将丁零、翟成围于行唐,并命带方王慕容佐镇守龙城。

    六月,高句丽进攻辽东,慕容佐派司马郝景率兵救援,被高句丽打败。高句丽乘胜追击,连克辽东、玄菟两郡。

    七月,苻丕率众返回邺城,再次婴城固守。

    建节将军余岩叛燕,自武邑引兵北攻幽州蓟城。慕容垂闻知,派人至幽州告诉守将平规:卿但固守勿战,待孤击破丁零,自往讨之。

    平规不听,恃勇出战,结果为余岩所败,弃城而走。

    余岩兵入蓟城,劫掠千余户而去,占据令支。

    慕容垂闻蓟城被掠,不由大怒,急率军加紧攻打行唐。丁零引兵出城拒敌,慕容垂使诸将以车轮战法困之,丁零力战不屈而死。

    城内军民由此大惧,长史鲜于得袭斩翟成,送其首级出城投降。

    慕容垂一反仁慈常态,下令屠戮行唐城,并尽坑翟成部众。复又带兵重占蓟城,分兵驻守,自率大军来攻邺都。

    此番燕王挟恨而来,下令拼力攻打,并扬言破城后鸡犬不留。

    苻丕闻燕军复来,乃与徐成商议:今河北饥荒,遍地饿殍,空守此城无益。又闻父王被羌贼姚苌所害,不知是否确实。长安无主,我欲放弃邺城,率众西归,公谓何如?

    徐成答道:殿下之言是也。既要西还,需趁燕军未至,收拾军马起行。

    苻丕然之,遂使徐成为先锋,自为合后,率城中男女共六万余人撤出,西赴潞川。于途中获知苻坚死信,遂即皇帝之位,改元太安,设置百官,史谓秦哀平帝。

    慕容垂率燕军而至,闻苻丕弃城而走,于是乘机进入邺城,至此终复故都。

    遂以鲁王慕容和为南中郎将,分兵镇守,至此邺城之战结束。

    慕容垂在邺城歇马旬日,想起蓟城之失,即命慕容农去讨伐余岩。慕容农奉令,率众穿过蠮螉要塞北上,经凡城直捣龙城。

    十一月,慕容农至龙城,就地休整旬日,复率步骑三万至令支。

    余岩部众震骇,大半相继逾城投降燕军,城内大乱。余岩计穷,只得自缚出城投降,便为慕容农所杀。慕容农随即率众反击高句丽,大败之,收复辽东、玄菟二郡。捷报传至邺城,慕容垂大悦,遂以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诸军事,幽州牧,镇守龙城。

    十二月,慕容垂至中山,见此地物阜民丰,不由大喜,对诸将曰:乐浪王慕容温治理中山经年,在此招集流散,充实仓廪,外给军粮,内营宫室,虽萧何何以加之!

    于是便即皇帝大位,国号燕,改元建兴,定都中山。

    镜头闪回,补叙秦王之事。

    苻坚使太子苻宏把守长安内城,自与中山公苻诜将二千禁军偷出长安,杀出重围。直奔逃到五将山而止,命在山中扎住营盘,以待天灭西燕慕容冲之兵。

    此时姚苌被西州豪族推为盟主,聚众十余万人,军威大振。

    这日探事人来报:今有西燕王慕容冲攻陷长安,秦王苻坚逃在五将山避难,太子苻宏与先锋大将韩晃,往投东晋去了。

    姚苌听闻秦王得此下场,不由默然不语。

    长史伊详进言:此乃天灭秦国,明公不可错过良机。苻坚既坐困五将山,此处又无城郭可守,极易攻取。明公宜火速遣将至彼,将秦王擒来,则天下大事定矣!

    姚苌:卿言虽是,奈秦王乃我故主,恐杀之不义,为天下耻笑。

    伊详:当今四海鼎沸,公若执拗仁义,则大事去矣。苻坚若肯纳王景略之言,必诛慕容垂,岂有今日之祸?此乃天意,明公何不察之?

    姚苌于是意决,即令骁骑将军吴忠:命你率五万人马前往五将山,将秦王擒来。

    吴忠领命,即率五万精骑前至岐山,将五将山团团围住,命四面搜索攻进。秦军大乱,尽皆散走,秦王身边只剩十余个侍卫。

    苻坚此时帝王风度不改,坐而待之,并当羌军之面,诏命厨师进食。

    进食已毕,秦王眼见羌兵蠢蠢欲动,自己被擒难免,乃唤过苻宝、苻锦二女,叹道:我儿,为免遭姚苌凌辱,为父今日当先杀你等,休得埋怨。今后休再托生帝王之家!

    于是立起身来,拔出肋下佩刀,狠心将亲生二女杀死,血流满地。

    张夫人抚尸痛哭,与中山公苻诜随之自杀。

    吴忠驰马赶到,亲上前绑缚苻坚,传令鸣金收兵,将秦王捆送新平,解见姚苌。

    苻坚见到姚苌,神色自若,脸现卑睨,立而不跪。

    姚苌遂问苻坚:陛下英雄盖世,今何为人所执!可将传国玉玺交出,不失封侯之位。

    苻坚嗔目斥道:羌胡竟敢逼迫天子!五胡历数,并无你羌人。玉玺已被送至东晋,卿不可得也。你若要弑君,愿求快刀!

    姚苌怅然若失道:陛下何不效尧舜,将帝位禅让于我?

    苻坚:我无仁让之资,公少代禅之德。今惟求先死,绝不臣服于卿!

    姚苌见此,遂令人将秦王牵至新平佛寺,以丝縜缢杀。可叹苻坚一代枭雄,至此了结,终年四十八岁,在位二十七年。(本集完)

第四十九集 奉灵伐敌

    新平佛寺,极乐圣地。一代英雄意气丧尽,于此归天。

    秦王苻坚既死,伊详、吴忠遂劝姚苌自立,亦称秦王,史称后秦,改元白雀二年。

    姚苌即秦王之位,乃封伊详为丞相,吴忠为大将军,建都新平。为掩饰杀害苻坚之事,遂上谥号苻坚为壮烈天王。

    而后苻丕称帝,则谥苻坚为宣昭皇帝,庙号世祖。

    字幕:西元三八五年,乙酉,东晋太元十年。

    是年陇西鲜卑族人乞伏国仁自立建国,在勇士堡亦称秦王,史称西秦,建元建义。

    画外音:陇西鲜卑源出于内蒙古阴山,始祖名唤诧铎莫贺,号称乞伏可汗,后其子孙遂以乞伏为姓。五世祖祜邻屯于高平川,子孙乞伏利那曾击鲜卑吐赖于乌树山,收其降众三千余落。乞伏利那之子名唤乞伏述延,又讨鲜卑莫候于宛川,降其众二万余落,因居宛川。

    苻坚死后,前秦国土分崩离析,北方诸国狼烟纷起。

    正月,慕容冲在阿房即帝位,改元更始,是为西燕。

    四月,蜀郡太守任权率兵攻取成都,斩秦益州刺史李丕,益州重归东晋。

    六月,高句丽出兵攻占后燕辽东,占据辽东、玄菟二郡。同月,苻宏率数千骑兵及宗室、母、妻西逃;慕容冲进据长安,大肆抢掠,杀死城中百姓不可胜数。

    八月,苻丕在晋阳为父苻坚发丧,并即皇帝位,改元大安。

    九月,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建元建义;分部内为十二郡,筑勇士城为郡。

    十月,西燕王慕容冲派尚书令高盖率众五万,征伐后秦,结果大败,高盖投降后秦。

    十一月,苻坚女婿氐人杨定徙居历城,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并派使者向东晋称藩;后攻取天水、略阳,自称秦州刺史,陇西王。

    翌年姚苌称帝,建立后秦政权,建都长安。

    镜头转换,按下四方诸国,再说东晋。

    宰相谢安闻报谢玄于北伐途中染病,部将刘牢之兵败于邺城,于是奏请晋孝武帝下诏,征北伐军还师,命谢玄还镇京口大营养病,待病逾再议征伐。

    谢玄奉诏,传令使刘牢之南返,自回京口养病去讫。

    会稽王司马道子专会谗谀阿奉,使晋武帝逐渐疏远朝中大臣,进用安插自己亲信。

    谢安恐为谗害,思为避祸之计,于是入朝奏于孝武帝道:广陵乃我国东方重镇,今有丑囚盗贼频发为乱,臣请引兵出往镇之,以保国泰民安,请陛下准之。

    孝武帝:卿乃国之元老,朕委以朝议,不可远离,可使别将前往守之。

    谢安:会稽王有公辅之量,必能安抚社稷,何用臣为?镇边亦谓大事,不可轻易托人。

    孝武帝于是准奏,令谢安带兵二万,前去镇守广陵。

    谢安出镇广陵,于是筑造新城,将家眷皆接至定居;又筑长埭于城北,以为城垣。

    至此未久,忽然染疾病笃,遂唤子孙谢琰、谢鲲等至于榻前,亲口嘱道:昔桓温在时,我尝怀畏惧,恐不得全终。今忽梦乘桓温之舆行十六里,见一白鸡,遂得此疾。我谓乘桓温之舆者,是代替其职位也;行十六里者,至今已有十六年也;而白鸡主酉,今年太岁在酉,我病必不能愈也。尔等需尽忠王事,勿怀异心,以辜负我平生之志。

    嘱罢溘然长逝。谢琰等全家举哀,收殓安葬,使人入报朝廷。

    孝武帝深为悲悯,诏赐谥号为文靖公。乃以会稽王司马道录尚书事,朝夕饮酒宴乐,不复理会朝政。自此江东纷扰,百姓无不怨恨。

    便在此时,慕容冲率军攻占长安,就此自立为王,不复有东归之志。便督促农耕,建筑宫室,以作长久安居打算。

    起初长安有民谣传唱:凤凰凤凰,停在阿房。

    秦王苻坚闻听此谣,认为此谓凤凰非梧桐不栖,又闻非竹实不吃,便令在阿房城种植梧桐、竹子数十万株,以待凤凰来仪。

    却不知慕容冲小名唤作凤凰,至其占据阿房城之时,终成苻坚祸害。

    鲜卑人初因慕容冲承诺引众东归,方随其反秦,今见滞留长安不走,于是心生怨恨。兼且前番大败于后秦之军,折损部众无数,高盖亦降姚苌,更增部众反意。

    慕容冲不理诸将思归之情,只顾踌躇满志,任意赏罚。

    诸将不忿,即有左将军西延与前将军段随商议:今燕王骄佚日甚,军民不安。我等百战疆场侥幸成功,却又有功不赏。某欲弑之,立公为君如何?

    段随惊道:以臣弑君,大不义也。且我有何德何能,可为天子?

    西延:诸将之中,明公功劳至巨,非他人可及。公若不从,则必有灭族之患。

    段随:既我屡有大功,并无过错,何如便有灭族之祸?

    西延:昔韩信功高盖世,终死于未央宫中,公不知耶!

    段随被西延以言语相激,且思慕容冲功高不赏,于是说道:如此,从卿之议便了。

    西延大喜,于是次日侵早便率五百部从,直拥入前殿。

    慕容冲正登宝座,欲升早朝,被西延直上阶揪住扯下座来,一刀砍死。

    随即就推段随升座,向前来参与朝会文武群臣道:慕容冲只顾饮酒淫乐,不理国事,何堪为我等之主?且废弃前诺,不引我等东归,某故杀之。今有前将军段随仁义有德,可为燕国之主,汝等诸将各宜山呼参拜!

    只因事发突然,群臣各被惊得面如土色,无言答对。

    班部之中闪出黄门郎慕容永,高声叫道:西延与段随两个反贼,尔等敢于朝堂之上弑主杀君!诸位大人有愿杀此不忠不仁臣贼者,便与我同行!

    于是直奔后宫,去取兵器。

    殿中文武齐声应道:愿同将军一同杀贼!

    于是不肯跪拜山呼,尽抢入后宫府库寻找兵器,杀出前殿。

    慕容永持刀而出,直奔西延。西延弃了笏版,从军士手中抢过一条长矛,二人便在殿中激战。西延矛长,在殿中反而转动不灵,被慕容永抢入怀中,一刀刺死,尸体倒于地上。

    段随见西延已死,自料其事不成,带其五百部众,杀出宫门出城,投奔河东而去。

    慕容永见走了段随,恐其借兵回来为患;因诸将皆思东归,遂号令众人弃却长安,往据河东。众人齐奉号令,皆向关东而走,随行者鲜卑男女三十余万人。

    因是长安空虚,就此无人把守。

    字幕:慕容永,字叔明,昌黎棘城人,祖父慕容运,乃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叔父。

    镜头闪回,叙述慕容永来历。

    太和五年,秦王苻坚平灭前燕,前燕皇帝慕容暐及王公以下鲜卑族四万多人迁到长安,慕容永便在被迁行列。鲜卑人被迁到长安后,大多数沦为奴役。

    慕容永虽为贵族,在长安亦陷穷困,只得与妻子在城内以卖靴为生。

    太元九年六月,慕容冲称帝,任命慕容永为帐下小将。与秦左将军苟池在骊山大战之时,慕容永奋力作战有功,斩杀苟池等数千人,初露锋芒。

    苻坚遣将率精骑攻打慕容冲,慕容永献计挖马坎固守,终于获胜。慕容冲战后叙功,于是升慕容永为黄门郎。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

    慕容永既杀西延,驱逐段随,率领鲜卑族男女三十余万人,及乘舆服装、御用玺印、礼乐器物等,离开长安向东而去。

    途中闻说段随引众劫掠河东,慕容永亲引二千精骑奔袭,又杀段随,尽降其部众。

    慕容永与诸将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主。于是拥立宜都王慕容桓之子慕容凯为燕王,改年号为建明。

    慕容凯于途中匆忙筑台登位,遂任慕容永为大将军,都督诸路军事。

    慕容桓弟护军将军慕容韬私有异志,却将慕容凯诱到临晋杀死,自称燕王,欲强迫众官相从。慕容桓大怒,自引本部兵众离去。

    慕容永与武卫将军刁云决意平叛,率兵攻打慕容韬。

    慕容韬遣司马宿勤黎迎战,被慕容永抓获杀死。慕容韬至此害怕,跑出临晋城投奔其兄慕容桓营中。慕容桓于是拥立慕容冲之子慕容瑶为帝,年号建平。

    众官及鲜卑部众大哗,全都离开慕容瑶,转而投奔慕容永,并推其为首,前往平叛。

    慕容永引众攻打慕容桓大营,擒捉慕容瑶杀之,复拥立慕容泓之子慕容忠为帝,改年号为建武。慕容忠便以慕容永为太尉,守尚书令,封爵为河东公。

    慕容忠引众前至闻喜,知悉慕容垂已经称帝,遂止东进,修筑燕熙城以自固。

    太元十一年六月,武卫将军刁云等人又杀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自封雍、秦、梁、凉四州牧、河东王,并遣使向慕容垂称臣。

    十月,慕容永因秦王苻丕兵驻平阳,便派使者请求苻丕借路,欲回东部。

    苻丕不应,慕容永引兵击之,大败苻丕,俘其皇后杨氏。苻丕引残部向南败逃,被东晋大将冯该击杀。

    慕容永于是自称皇帝,复国号燕,改年号中兴,以长子为都。

    燕王因见苻丕妻杨氏美貌,欲纳为后,杨氏不从,遂被慕容永所杀。

    西秦建义二年,北魏登国元年,张大豫凤凰元年,后凉太安元年。

    是年乞伏国仁收服鲜卑三部,自称大单于,兼任秦、河二州牧,建立西秦,建年号建义。任命乙旃音埿为左相,屋引出支为右相,独孤匹蹄为左辅,武群勇士为右辅,弟乞伏乾归为上将军,余授官职不同。设置武城、武阳、安固、武始、汉阳、天水、略阳、漒川、甘松、匡朋、白马、苑川十二郡,并筑勇士城为都城。

    鲜卑匹兰慑于其威,又感其怀柔政策,率众五千投降乞伏国仁。

    南安秘宜及各部羌人联合兴兵来攻,乞伏国仁率五千军出其不意袭击,大败秘宜。秘宜及弟莫侯悌率三万户部众投降,乞伏国仁授秘宜为东秦州刺史,莫侯悌为梁州刺史。

    是年代王什翼犍之孙拓跋珪十五岁,流徙于独孤部及贺兰部。

    时有上谷沮阳人张恂字洪让,进言于拓跋珪道:殿下春秋既茂,宜收中土士庶之望,以建大业,兴复代国。何必久居人下乎?

    拓跋珪闻听此言,深以为然,于是召来祖父旧将燕凤,自诉己志:我欲继承父祖之业,志在天下,恨不能及,心甚耻之。公有何远策?请为教之。

    燕凤闻其志大喜,于是献计:今秦王已灭,中原皆为燕王所有。为今之计,莫若以近亲为质,请命为燕国藩属,乘此聚兵屯粮,则我代国大业,可复兴矣。

    拓跋珪听之,于是请燕凤主持,招集旧臣,聚纳亡命;大会故代国文武于牛川,自立代王,建元登国。又遣参军叔孙建引军护送叔父拓跋觚入中山,朝见燕王慕容垂,请复祖父代王之位,愿为燕国北藩。

    慕容垂:拓跋珪肯称藩于朕,则我有何不允?

    于是遣使随叔孙建北还,立拓跋珪为代王。

    拓跋珪由此复国,因恨刘卫辰及刘显旧日图害,遂与文武商议,欲发兵前往报仇。于是令燕凤为前锋将军,自为后军,将兵二十万来伐二刘。

    细作得知,飞报刘显:拓跋珪投靠燕帝慕容垂,自立代王,引大军二十万来报前仇。

    刘显急使人通报刘卫辰,会同两处兵马,先出邑城,前来迎敌。两军相遇,代王使南部大人长孙嵩出马,与刘显对敌交战。

    二马相交,刀枪并举,战够二十回合,刘显不敌,勒马走回本阵。

    代王拓跋珪麾军大进,杀得刘显大败,兵马损折十之八九,其余皆降。刘显只引百余骑逃回本部,避于西阴。拓跋珪引得胜之兵,复来攻伐刘卫辰。

    刘卫辰自得刘显之书,即发五万军前来,因路远迟至,至则刘显已败。当下两军对圆,刘卫辰亲自出马,代王使叔孙建迎战。

    二人交锋仅有十合,叔孙建奋起神威,将刘卫辰战败。代王挥军追杀,匈奴部众死伤大半,刘卫辰率余部远遁。

    拓跋珪遂入据新平,尽收刘卫辰家属,命皆斩之,只走了刘卫辰子刘勃。拓跋珪于是奏凯还师,徙返故都定襄郡盛乐城。

    四月,拓跋珪改国号为魏,称魏王,改元登国,史称北魏。

    画外音:此时北魏初建,北有贺兰部、南有独孤部、东有库莫奚部、西边河套一带有匈奴铁弗部、阴山以北为柔然和高车部;太行山东为慕容垂后燕,以西则是慕容永西燕,四周强敌环伺。代王叔父拓跋窟咄欲争王位,又与刘显勾结,企图取拓跋珪而代之。有部落大人于桓意图杀害拓跋珪以响应窟咄,莫题等人,亦与窟咄互通言讯。

    面对如此内忧外患,少年国主拓跋珪从容应对,会者不忙。

    于是先派人侦知于桓等人图谋,杀死于桓等五人,赦免莫题等七姓。其部众但因恐惧内乱而往依贺兰部,借阴山作屏障以为防守。

    魏王亲引兵往征,复派安同为使,向后燕求援。

    燕王慕容垂欣然同意,使子慕容麟率兵五万前往支援。安同拜谢,引燕军向盛乐而来。

    登国元年十月,拓跋咄窟引十万叛军逼近盛乐城。

    因魏王引兵在外,城内部众惶恐不安,急遣使往贺兰部大营,向魏王告急。

    慕容麟后燕援军尚未赶到,于是遣安同先回盛乐城,令魏人知燕军已将到达,以稳定城中人心。拓跋珪亦闻报从贺兰部回军,与慕容麟来援之军碰个正着。

    于是会合燕军,在高柳列阵迎击叛军,一战而大败拓跋窟咄。

    窟咄带领残兵西逃,前往依附铁弗部,却被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所杀。拓跋珪随后追来,接收窟咄部众,由此平定叛乱,犒赏后燕援军,再三向慕容麟致谢,厚赠珠宝使归。

    十二月,后燕皇帝慕容垂加拓跋珪西单于之号,封上谷王,拓跋珪坚辞不受。

    二年六月,拓跋珪在马邑南亲征刘显,追至弥泽,大败其军。刘显单枪匹马向南,投奔西燕王慕容永。拓跋珪由此称霸大漠南北,年仅十六岁。

    因十五岁被举为王,两年间平定内乱,此后便开始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开疆拓土。

    登国三年,拓跋珪大破库草奚等部;次年,大破高车等部;登国五年,又西征高车袁纥部,并在鹿浑海大胜,俘获人口及牲畜共计二十多万。不久更联同慕容麟所率后燕军进攻贺兰部、纥突邻部及纥奚部,纥奚部向北魏请降。

    贺兰部遭铁弗部攻击,帝舅贺讷向北魏投降求援,拓跋珪领兵救援,击退刘卫辰之子直力鞮大军,并将贺讷等人迁至东界。

    拓跋珪进击高车,诸部皆望风而降,唯独柔然不降,其王缊纥提且引兵来寇朔方。

    画外音:柔然因以游牧为主,兼好剽掠,故向为中原朝廷仇视,常加以蔑称,呼其为蠕蠕、芮芮、茹茹、蝚蠕等,泛称之为匈奴、鬼方。柔然名号始于其首领车鹿会自称,而蠕蠕之名则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认为柔然智力低下,只靠武力不用计谋,故嘲讽其为蠕虫。柔然一词谓是“聪明、贤明”之意,或谓含有“礼义、法则”之义,阿尔泰语谓之异国人,或是“艾草”代指。关于柔然人来源,由于史籍记载歧异简略,致有东胡、鲜卑、匈奴、塞外杂胡诸说。柔然最鼎盛时约在公元五世纪初,其势力北达贝加尔湖畔,南抵阴山北麓,东北到大兴安岭,东南与西拉木伦河之库莫奚及契丹为邻,西边远及准噶尔盆地和伊犁河流域,并曾进入塔里木盆地,使天山南麓诸国服属。所统辖姓氏,共有六十余种。

    魏王闻报柔然来侵,不由大惊,于是命张恂之兄张衮为先锋都督,自为合后,共率兵十万,来讨蠕蠕王缊纥提。

    柔然王见魏兵势大,遂率众退避,直逃入大漠深处。

    拓跋珪挥军追击三百余里,张衮前来报说军粮用尽,请求回兵。

    拓跋珪:此番若是纵敌,其后必为久患。今正宜乘其兵败破之,否则必然复至侵边。虽则粮尽,可杀副马为食,可足备三日之用否?

    张衮:若只杀副马以备三日军粮,则足矣。

    拓跋珪:若足够三日食用,则只管率兵追之。

    张衮不解,只得从命,令众军皆杀副马,烧制成肉干,负于背囊前往驱杀。星夜连追六百里,肉干食尽之时,至广漠赤池南林山下,赶上柔然部众。

    柔然见魏兵竟然追至,以为神兵天降,不战自乱,各自溃散。

    张衮乘势驱军掩杀,屠杀过半,并俘其余众。缊纥提仅率百余骑逃往阴山,复遣使来见魏主,约请投降。拓跋珪准其投降,并使率领余众守其故地,振师而还。

    回军途中,拓跋珪问诸将道:公等可知我为何料定三日,必能追及柔然否?

    张衮:我等不知,正欲求问。

    拓跋珪:其若连续奔走三日,畜产失饮,则必寻水源停留,某故知必能追及也。

    张衮等诸将皆道:陛下天资豪迈,算无遗策,虽魏武皇帝曹操不如也。我等必效忠力,随陛下早立大功。

    魏王闻听大喜,乃命厚劳三军,振旅东还。

    途经漠南之时,魏王复令趁势进兵世仇铁弗部,直攻其都代来城。铁弗部毫无防备,仓促出城迎敌,一战而溃,张衮于马上力擒铁弗匈奴少主直力鞮。

    猷长刘卫辰率数百骑弃城逃,后为部下所杀,将其首级献送魏王。

    拓跋珪于是兵进代来城,尽诛刘卫辰宗族共五千余人,将尸体全部丢入黄河。阴山以南匈奴及东胡诸部闻讯惊惧异常,于是皆遣贡使,来向魏王投降。

    北魏至此国力大增,独霸阴山以东大漠南北。拓跋珪抚慰诸部已毕,还师盛乐,与群臣商议,心系旧日灭国之恨,决意引军向南,与后秦争夺中原之地。

    镜头转换,按下代北,复说关中。

    自慕容永引众东归,长安便成空城,一片废墟。后秦王姚苌闻知,即率全班文武百官士民人等,离安定徙都长安,兵不血刃占领西京。

    于是即皇帝大位,国号大秦,改元建初,立子姚兴为皇太子,并改长安为常安。

    又礼聘先秦旧臣同理国政,因此权翼复被请至朝中,拜为太常卿。姚苌本性简率,无有文采,群臣如有过错,经常当面辱骂。

    权翼于是谏道:陛下弘达自任,不修小节,颇有高祖之量;然若除轻慢大臣之风,则尽善尽美矣。

    姚苌:粗陋无文,此乃孤之本性也。我于虞舜之美,未有片长;汉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闻公之直谏,安知其为过耶!

    于是始改其过,群臣皆悦。

    姚苌在位期间并无别事,只顾连年与陇东西秦国主苻登交战。

    字幕:苻登,字文高,前秦宣昭皇帝苻坚族孙,建节将军苻敞之子。

    镜头闪回,补说苻登之事。

    苻登从小勇猛,有豪气,粗暴狠毒,不重细节。初为长史,后任殿上将军、羽林监、扬武将军、长安令,因犯事被黜任为狄道长。

    关中动乱时,苻登前往枹罕,归附河州刺史毛兴。兄长凉州刺史、右将军苻同成向毛兴举荐,请求任其弟苻登为司马,毛兴允之,使苻登常随帐下。

    苻登器量不凡,好用奇计,苻同成于是常劝:我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弟不要屡预时事,否则必遭识者之忌。后若掌权,自然可行己意也。

    苻登于是从兄之谏,因而深自收敛,不再随意交游。毛兴有事召见,常以“小司马”呼之,以咨询军政,苻登一开口便切中事理,料事无有不中。

    毛兴虽然佩服其才,然因敬畏其能,而不委以重任。

    姚苌作乱时,遣其弟姚硕德率军进攻毛兴,相持良久,不分胜败。

    毛兴将死,对苻同成说道:某与卿连年共击羌贼,终未成功,遗恨何深!今将后事交付卿弟小司马,消灭姚硕德者,必定是此人也。

    言讫而亡。苻同成于是表荐苻登代理河州司马长史,辅佐继任河州刺史卫平。

    太元十一年七月,枹罕众氐族部落大人计议,因为河州刺史卫平年老,难以与其成就功业,便欲以公议废黜。但惧其宗族强大,多日不能决定。

    氐人啖青越众而出,说道:兹事重大,宜及时而决,不然必生变故。诸君只要请求卫平召集聚会则可,届时看我眼色,一同行动。

    众人皆都赞成,计议乃定。

    正逢七夕佳节,卫平大宴聚会群僚,水陆毕陈,肉山酒海,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啖青忽拔剑上前,对众人说道:今先帝被逆贼姚苌所弑,天下大乱,我等休戚与共,若无贤明君主,则无法成就大事。卫公已经年老,应辞去官职,为贤人晋升让路。今狄道长苻登虽是王室远亲,但志向才略宏伟,请共立为首领,以赴秦主苻丕。诸君如有不同意者,即请提出异议。

    说着挥剑捋袖,目示左右。众人全都服从,无人敢仰头直视。

    卫平见此,哭入内室,稍顷令人持符印而出,献于啖青。

    啖青便与诸部落大人共举苻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抚军大将军,领雍、河二州牧,略阳公。于是苻登率领五万兵众东下陇郡,攻拔南安,复自封南安王。

    苻登自立南安王,每欲征伐后秦姚苌。

    十月,闻苻丕为晋将冯该击杀,于是代为发丧服蓑,立坛于陇东,招集氐族离散士众,收大将王城等人,秦国旧臣军士纷纷前来投效。

    十一月,尚书寇遗奉苻丕之子渤海王苻懿、济北王苻昶,从杏城来投奔苻登。

    苻登请立苻懿为主,众氐部大人皆不从,上疏奏道:渤海王虽先帝之子,但幼冲不堪承难。国乱立长,《春秋》之义也。今三虏僭称帝号,豺狼忘恩,负义者比比皆是;自古极厄,未之有也。大王如凤翔秦陇,以偏师击溃姚苌,实副众人之望。宜奋龙威以还旧都,复社稷宗庙,不可只顾微义,而失谋取国运,不建复兴之业也。

    于是苻登不再谦让,便即皇帝大位,国号秦,改年号为太初。

    十二月,苻登以为秦帝苻坚报仇为由,带兵攻击后秦。

    出师之时,命先在军中竖立苻坚牌位,载于车中,用鸟羽连缀为盖,车上竖黄旗,用武贲勇士三百人护卫。将要作战之前必定告请灵位,然后方敢施行。

    于是修缮兵甲,率军向东,当众禀告苻坚牌位:孙皇帝臣苻登,凭太皇帝之灵恭登宝位。昔五将山罹灾,贼羌肆害圣身,实是苻登罪过。今集合义军五万余众,精甲劲兵,足以建功;年成丰登,足供军食。即日如流星闪电直扑贼庭,奋不顾身,抱必死决心,上报皇帝大冤,下雪臣子大耻。请先帝神灵降临,监督忠诚之志。

    祭告已毕,因而流涕不止。

    将士无不悲痛恸哭,皆在长矛镗甲刻上“死休”字样,表示决一死战。

    苻登于是调兵遣将,亲自排列阵法,令诸将众军演习。此后每次作战,皆命以长矛钩刃列成方圆大阵,亲自居中分布将士,所以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姚苌闻说苻登发兵来攻,毫不在意,即遣弟姚硕德引陇右之军迎敌,但每战不利。

    当时由于连年混战,双方军粮奇缺。符登便鼓动士兵拼命作战,得胜后即斩杀俘虏为军粮,唤做“吃熟食”。并对部将道:公等早上打仗,晚上就可吃肉,尚忧何饥荒!

    士卒皆从,总能尽饱人肉,复又健勇能战。

    姚苌急召姚硕德回军,说道:若不回军,我族人必被苻登食尽矣。

    姚硕德得令,如蒙大赦,于是带兵逃回长安。苻登自后追击,正行军间,前军来报:今有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引部众五千人,来向陛下投诚。

    苻登大喜,传令引入,因问道:二公何来?

    徐嵩:臣启陛下,当初长安将陷时,我二人依据险阻修筑堡垒自保,并接受姚苌所授官爵。到姚苌杀我天王陛下时,我等以王礼将天王葬在两垒之间。此时闻陛下引兵前来报仇,故来投降故主,并指先王埋尸之处。

    胡空:我二人当初投降姚氏,俱是被迫无奈,尚请陛下宽宥。

    苻登大喜,遂拜徐嵩为镇军将军、雍州刺史,胡空为辅国将军、京兆尹;复命其二人指点苻坚埋骨之所,并用天子之礼改葬。

    太元十二年正月,苻登立妻毛氏为皇后,从弟苻懿为皇太弟。又派使持诏,拜原东海王苻纂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进封为鲁王;苻纂弟苻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朔方公。

    苻纂不肯奉诏,怒道:渤海王乃世祖之孙,先帝之子,南安王因何不立,而自称皇帝?

    使者未及答言,长史王旅忙劝:南安王既已即位,必无更改之理。今贼虏未平,愿大王效光武帝刘秀推崇圣公刘玄之义,待剿灭姚苌、慕容永二虏之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苻纂这才息怒,勉强接受任命。

    东海王即受诏封,于是贰县虏帅彭沛谷、屠各董成、张龙世、新平羌雷恶地等各氐胡匈奴诸部咸起,皆以本部兵响应苻登,众至十多万人。

    苻纂派苻师奴进攻上郡羌首领金大黑、金洛生,大败之,斩首五千八百余人。复引得胜之兵东来,欲与苻登合兵,会攻长安。

    姚苌闻报,使姚硕德迎战于泾阳。未料姚硕德只经一战,复又大败。

    消息传至长安,姚苌大惊,于是亲引兵出,至阴密抵御苻纂。

    苻纂不敌姚氏兄弟合力,战之不胜,遂退屯于敷陆。

    当时苻丕手下大将窦冲引兵屯于河西,因闻两秦交战,便趁机进攻姚苌军所据汧、雍二城,将其攻克,斩杀守将姚元平、张略等。复与姚苌在汧东交战,却被姚苌击败。

    苻登在瓦亭驻扎,姚苌率兵疾进,攻陷彭沛谷所筑堡垒。

    彭沛谷逃奔杏城,姚苌遂移兵到阴密。苻登遣征虏将军、冯翊太守兰犊率两万军从频阳进入和宁,与苻纂首尾呼应,将要谋取长安。

    苻师奴劝其兄苻纂脱离苻登,自称帝号,苻纂不从;苻师奴乃杀兄苻纂,自立为秦公。兰犊闻此与其绝交,结果二人皆被姚苌趁机各个击破。

    九月,胡空降而复反,欲与姚苌勾结联盟。

    苻登闻讯大怒,亲引兵攻占胡空堡垒,戎夏各族来归附者十余万人。

    与此同时,姚苌遣将军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垒,徐嵩被执。姚方成高坐而问:公受我主官爵,其后却投苻登。今某天兵到此,缘何固守不降?

    徐嵩高声骂道:姚苌当初罪该万死,先帝赦而不杀,且授任内外之职,可谓荣宠极矣。曾不如犬马尚知养育之恩,亲为大逆之举。尔等羌人,岂可以人之礼仪期之!休得多言,何不速杀我去见先帝,取姚苌之命于地下,按其罪恶而治之!

    姚方成被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遂亲斩徐嵩为三段,将其众军全部活埋坑杀。

    姚方成还军,将徐嵩之言报与后秦之主,姚苌亦大怒,乃命掘秦王苻坚之尸,加以鞭挞裸剥,并以荆棘裹身,复掘土坑葬之。

    次年二月,苻登率军进入朝那,姚苌依据武都相持。苻登军中缺粮大饥,采收桑葚给食。八月,立子苻崇为皇太子,苻弁为南安王,苻尚为北海王。

    十月,姚苌退回安定。苻登到新平获取军粮,留下大军在胡空堡,自率骑兵万余人包围姚苌营寨,在四面放声大哭,哀声震撼人心。

    姚苌闻听哭声极其厌恶,即令三军也齐声痛哭,与苻登军哭声相应。

    苻登哭战不敌,于是率军暂退。

    镜头转换,按下二秦交兵,回说诸燕争立。

    太元十一年正月,慕容垂于中山自立为帝,改元建兴,立慕容宝为太子,史称后燕。

    于是设置百官:以库辱官伟为左长史、段崇为右长史,张崇为龙骧将军,中山尹封衡为吏部尚书,慕容德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司隶校尉,抚军慕容麟为卫大将军。

    又封后宫:追尊母兰氏为文昭皇后,迁谪慕容皝后段氏,以兰氏配飨。

    六月,慕容垂遣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陈留王慕容绍、章武王慕容宙分别领兵,攻伐西秦苻定、苻绍、苻谟、苻亮等部。

    慕容楷先礼后兵,写信给苻氏众人陈述利害,苻定等人遂降。

    八月,慕容垂留太子慕容宝守中山,以慕容麟为尚书右仆射,录留台。自率范阳王慕容德等诸将及五万步骑,向南略取中原土地。

    十月,宦官吴深在清河反叛,燕主慕容垂发兵攻打,十二月攻拔吴深堡垒,吴深单骑而逃。慕容垂引兵东向,进屯聊城之逢关陂。

    东晋济北太守温详屯驻东阿,据城固守。

    次年正月,慕容垂观兵于河上,欲攻东阿,问计于群臣。

    高阳王慕容隆向慕容垂建议:温详之徒,皆白面儒生,乌合为群,徒恃黄河以自固,若大军济河,必望旗震坏,不待战也。

    慕容垂从之,遂下诏令:命镇北将军兰汗,护军将军平幼各领一军,于碻磝津渡过黄河进攻温详。使慕容隆率大军于北岸,列阵以待。

    兰汗、平幼领旨,各率本部渡河。温详部将温攀、温楷不敢抵敌,放弃渡口逃往东阿,平幼率部追击,大破之。温详携家人夜逃彭城,其部众三万余户向燕军投降。

    慕容垂便以太原王慕容楷为兖州刺史,镇守东阿。

    晋河北郡守光祚因见燕军势大,亦不敢拒敌,遂亲至燕营来降慕容垂。光祚初为前秦冗从仆射,曾向秦王苻坚声言慕容垂非久为人下者,劝其杀之,苻坚未从。及燕王慕容垂引兵围攻邺城之时,光祚投降东晋,至此复又降燕。(本集完)

第五十集 短命翟魏

    东阿古镇,黄河渡口。

    燕王慕容垂闻说故人来降,非但不恨前嫌,反而亲自迎出帐外,见光祚执手而流涕道:秦王当初待我情深意厚,某事之亦谓仁至义尽,并无丝毫猜忌。只为公进离间之语,某遭秦王猜忌,惧死方背秦国。每思及此,致中宵不寐,今日得见公面,不由不痛加伤感耳。

    光祚闻听此言,亦大为悲恸,至全身汗湿。

    燕帝赐以金帛,光祚固辞。慕容垂不由笑道:公今日复疑我耶?

    光祚再拜道:臣昔在秦王面前进陛下谗言,亦惟知忠于职事,非为私怨。不料陛下今日尚记当时之恨,臣不辞就死,岂敢再拜受君赐!

    慕容垂急忙逊谢:此乃卿之忠义所在,孤之所求也。前言戏之,幸勿挂怀!

    于是相视一笑,抿却恩仇,慕容垂待之弥厚。

    当时慕容垂之子慕容柔及孙慕容盛、慕容会,皆在西燕慕容永朝中任职。慕容盛闻祖父引兵南下,乃对父弟二人言道:今祖皇行中兴大业,而我燕国一分为二,我等父子身处嫌疑之地,无论为智为愚,皆不能自免。不若择时东归,无为坐待使人鱼肉也。

    父弟皆以为然,遂潜地逃亡,归见燕帝。

    慕容垂见子孙脱险而回,不由大喜,遂问:长子城中官民情况如何?

    长孙慕容盛奏道:西军人心扰扰,皆有东归之志。若祖皇大军到时,必皆投戈而来,如孝子归于慈父也。

    慕容垂深悦其论,于是便有西并慕容永之志。

    镜头转换,按下燕王慕容垂,再说代王拓跋珪。

    拓跋珪因辞受燕帝西单于、上谷王之封,便即自称魏王,更纳右兵中郎李先之谏,大集天下儒家经籍,令百官皆习汉文。

    忽一日,边境告急表章报入盛乐城:后秦王姚苌遣太子姚兴引军寇代,兵至柴壁。

    拓跋珪闻报,便欲亲自出征,问计群臣。

    李先奏道:兵以正合,战以奇胜。今闻姚兴欲屯兵天渡,以利其运粮通道。臣议大王宜举兵至其营垒之前,复遣奇兵以袭天渡,再于柴壁左右严设伏兵,备其表里。届时姚兴欲进不能,住又乏粮,高者为我所栖,深者为我所囚,则犯兵家大忌,我可不战而取之也。

    拓跋珪闻计大喜,于是下令:兵分三路。叔孙建以奇兵五万,先至天渡邀姚兴作战;长孙嵩、张衮二将各以兵二万,埋伏柴壁左右两侧,断绝秦兵粮道。

    三将奉命,各领部兵而去。

    姚兴大军已至天渡,屯扎已定,闻说代兵前来,于是陈兵河上,与叔孙建交战。

    两军相交,叔孙建诈败,兵退一百余里,方才安营扎寨。姚兴与伊详引众急追,直越过代军伏兵之所,却被叔孙建守住险隘,前进不得。

    欲就地屯扎,却又被长孙嵩与张衮截断粮道。

    姚兴势穷,乃率全军杀出重围,回兵还都,被代军三路兵杀得大败,折损兵马无数。

    代主拓跋珪得胜收兵,重赏三将,及谋主李先。

    乃有图燕之志,但未知其国内虚实,于是遣兀原公拓跋仪为使,前往燕都中山,以向燕主慕容垂修好报捷为名,探其国中军备。

    慕容垂见代国使至,厚加款待,并命宗室诸王轮番宴请,拓跋仪滞留中山旬日而归。

    拓跋珪问道:其燕国朝中虚实如何?

    拓跋仪答道:燕主虽然英武非凡,但已衰老,去日无多。太子慕容宝暗弱少聪,范阳王慕容德自负才气,其余诸王各怀私意,互不相服。臣观其国内若燕王崩没之后,内乱必作,届时当可图之。今燕王尚在,上下一心,则未可图也。

    拓跋珪称善,遂从其议。

    太元十三年二月,丁零首领翟辽占据黎阳,遣司马眭琼至中山,向燕主纳降谢罪。

    慕容垂认为其反复无常,不准其降,并斩眭琼,令从人持回首级。

    翟辽索性自称魏天王,改元建光,并置百官,建立翟魏朝廷。

    镜头闪回,补叙慕容垂拒降之故。

    太元十年,翟辽之父翟真从承营移到行唐驻扎,为其司马鲜于乞所杀,自立赵王。

    翟真部将复杀鲜于乞,立翟真从弟翟成为首,其兵众大都投降后燕。

    翟辽逃奔黎阳太守滕恬之,深得滕恬之宠信任。滕恬之喜打猎,不恤士卒,翟辽遂暗施奸巧恩惠,以收买人心。

    太元十一年正月,滕恬之攻打鹿鸣城,留翟辽镇守黎阳。翟辽则紧闭城门,不让滕恬之返回;滕恬之向东逃奔鄄城,翟辽使人击杀,于是占据黎阳。

    豫州刺史朱序闻之,派将军秦膺、童斌与淮泗各郡兵众共同讨伐翟辽。

    泰山太守张愿却背叛东晋,带本郡人马投降翟辽。

    翟辽势力日益强盛,引兵进犯谯郡,被朱序击退。次年正月,翟辽遣子翟钊进犯陈留、颍川等郡,复被朱序派将军秦膺击败。

    四月,高平人翟畅擒太守徐含远,并率高平全郡投降翟辽。

    燕帝慕容垂闻之怒道:翟辽不过凭借黎阳一城之众,反复归叛于三国之间,不能不伐。

    于是命令章武王慕容宙为监中外诸军事,辅佐太子慕容宝镇守都城中山,自领诸将进攻翟辽,命太原王慕容楷为前锋都督。

    翟辽部众皆为燕赵之人,得知燕军到来,于是皆来归顺慕容楷。

    翟辽恐惧异常,即遣使节到燕军营中请求投降。慕容垂到达黎阳,翟辽又裸衣负荆,向燕帝请罪。

    慕容垂见其如此,于是厚加安抚,命为徐州牧,封河南公。

    此后不到一年,翟辽再次反叛后燕,派兵与山东巨盗王祖、张申配合,在清河、平原一带烧杀抢劫,张申攻广平、王祖攻乐陵。

    燕高阳王慕容隆与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三路大军会师合口,发兵攻讨张申。

    王祖夜袭燕军,遭燕军反击,大败而逃。燕军大获全胜,将所斩首级悬挂于张申阵前。张申见大势已去,只得缴械投降,王祖见此亦降。

    翟辽畏惧后燕兵锋,这才派遣司马眭琼前来中山谢罪请降,反被燕帝慕容垂斩杀。

    闪回结束。翟辽自称魏天王,将都城由黎阳迁往滑台,借黄河为屏。

    太元十四年四月,翟辽侵犯荥阳,擒获荥阳太守张卓。十月,燕帝慕容垂使乐浪悼王慕容温任冀州刺史,前往征伐。

    翟辽自知不能抵敌,遂遣部下丁零人故堤到慕容温帐下诈降,刺杀慕容温及其长史司马驱,后带卫队二百户逃奔西燕。

    燕辽西王慕容农在襄国拦击,全部抓获参与刺杀慕容温者,只有故堤逃走幸免。

    太元十五年正月,西燕皇帝慕容永率部直奔洛阳。东晋朱序从河阴北渡黄河迎战,大败西燕军。追击西燕残兵到白水,因闻翟辽欲攻洛阳,遂带部队赶回,击退翟辽。

    八月,东晋大将刘牢之在鄄城袭击翟辽之子翟钊所部。翟钊不敌,逃到黄河以北;刘牢之乘胜追击,又在滑台击败翟辽。

    太元十六年十月,翟辽因病去世,其子翟钊继位,改年号为定鼎。

    次年,翟魏政权被后燕所灭。此乃后话,翟魏朝廷因果表明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凉州。

    凉州刺史吕光征伐西域得胜,但因秦王苻坚为姚苌所害,归途被阻,不得东归。

    晋太元十三年正月,吕光升座,闻金泽县令申报,麒麟出于县邑,百兽从之。吕光以为祥瑞,于是接受群僚朝贺,即三河王之位,国号麟嘉。

    吕光平定凉州,杜进功劳甚巨,群僚莫及。时有吕光外甥石聪自关中逃难,投奔舅父而来。吕光置酒相待,并于席间问道:你从关中来,可知中州人说我为政如何?

    石聪答道:中州人但闻凉州主为杜进,不闻舅父之名。

    吕光由是大忌,使人密杀杜进。

    三河王既杀杜进,复命张掖督邮傅曜考核国内属县,巡察吏治清污。

    丘池令尹兴贪赃酷刑,闻说傅曜到来,恐其察报己行,乃率县吏接入南亭安顿住下,至夜使心腹人刺杀之,将傅曜尸体抛入空井之中,只作无有其事。

    傅曜一缕冤魂不散,是夜托梦于三河王道:臣乃张掖郡小吏,蒙大王差遣巡按诸县,而丘池令尹兴赃状狼藉,惧臣将其罪状上报大王,遂杀微臣,投尸于南亭空井之中。衣服尸骸犹在,望大王为臣申冤辨状。

    次日醒来,言犹在耳,似乎傅曜音容宛在,久而不灭。

    吕光于是使人去南亭空井中寻找傅曜尸首,果然犹在。吕光大怒,即派使臣将丘池令尹兴缚至凉州,以傅曜梦中之言比问,尹兴无辞以对,遂令杀之为傅督邮抵命。

    自此凉州官吏各奉其职,不敢酷刑害民。

    吕光一日与群僚论及政事,参军段业奏道:明公用法太峻。

    吕光答道:昔吴起为政无恩而楚强,商鞅严刑而秦兴。

    段业对曰:吴起丧身,商鞅亡家,皆残酷之致。明公慕其所为,岂凉州士女所望哉!

    吕光顿悟,于是改容而谢之。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说关中。

    苻登与姚苌经年作战,致使关中黎民涂炭,山河残缺。

    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欲杀苻登,因谋事不密泄漏,遂出奔到姚苌大营。苻登进兵征讨彭池不克,复进攻弥姐营及繁川各垒,皆克之。

    姚苌屡战苻登不利,退守安定,痛定思痛,终至大悟。以为苻登之所以屡战屡胜者,是因军中供秦王苻坚灵牌之故也。

    于是亦命在军中竖立苻坚神像,亲自焚香祭祀,祷告言道:陛下新平之祸,是臣为兄长姚襄报仇,故行此悖乱之事。且陛下当初亲口命臣以龙骧将军封号建立伟业,臣安敢违之!今臣复奉陛下之命四方征战,诚请陛下庇佑,使我百战百胜,光复秦国大业!

    苻登在营中将台上望见,大叫道:狗贼为臣弑君,却又立像求福,世上焉有是理!

    于是引兵出营,于城外骂战:弑君逆贼姚苌,何不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姚苌不应,只顾拜像求佑。久见偶像无益,于是复斩神像首级,遣使送往秦兵大营。

    苻登见到偶像首级,愈加大怒。遂留辎重于大界,自率万余轻骑攻克安定羌密造堡。

    后秦屡战屡败,姚苌便遣其子中军将军姚崇偷袭大界,以图挽回败局。苻登预先察觉,遂将计就计,在安丘拦击,大败姚崇,俘斩二万五千人,乘胜攻克平凉。

    八月,苻登又据苟头原,进逼安定。

    诸将劝姚苌亲引大军出城,列阵决战。姚苌道:与穷寇争胜,乃兵家大忌。今其轻骑以出,我将以计胜之。

    乃留兵紧守安定,自引大军三万趁夜出城,绕道往袭大界,一战攻克苻登大营,擒其上将数十名,掠男女五万口,由此反败为胜。

    苻登皇后毛氏美而勇,并善骑射。见姚苌兵攻入其府,奋而张弓跨马,率壮士力战,杀敌七百余人,最终因寡不敌众,为后秦兵所执。

    后秦兵将毛氏送归姚苌,姚苌大为惊艳,欲纳之为后。

    毛氏骂道:姚苌逆贼!你已弑杀天子,今又欲辱皇后,秦国皇天后土,宁容你耶!

    大骂不止,宁死不从。姚苌无奈,于是杀之。

    诸将皆奏:前秦经此失败,军中骇乱,请陛下准许我等出兵击之,必获大胜。

    姚苌说道:苻登之众虽乱,然怒气正盛,未可轻击之也。

    遂见好即收,不再出战。苻登亦复收余众,屯驻胡空堡垒之中,养军休战,以待时机。

    姚苌见安定地狭,且离苻登部众甚近,便使姚硕德镇守,自迁安定千余家于阴密,遣其弟征南将军姚靖镇之。又以从弟姚常戍守陇城,邢奴戍守冀城,姚详戍守略阳。

    时有仇池杨定,以为秦王苻坚报仇为名,发兵攻克陇城、冀城,斩姚常,捉邢奴。姚详闻讯,即弃略阳,逃往阴密。

    苻登在胡空堡中,闻说故将窦冲及杨定等屡胜后秦,遂派使者持诏前往,加窦冲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都督陇东诸军事;杨定为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杨壁为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令窦冲率兵奔赴安定,又令并州刺史杨政、冀州刺史杨楷率所部大举,在长安会合,夹击姚苌。苻登则亲率军从新平而出,迳往据新丰千户固。

    窦冲领命,遂率大军前来会战安定,使杨定率陇上诸军为合后,杨壁留守仇池。

    姚苌闻报,遣将军王破虏到秦州迎战,与杨定军在清水格奴坂交战,王破虏大败。

    苻登亲率军进攻鸯泉堡,姚苌前往援救。苻登率军退走,窦冲亦驻兵不前。

    姚苌见相持已久,心生一计,密派部将任瓫、宗度假作投降,派使者往招苻登,说欲献城以降,作为内应共擒姚苌。

    使者既发,便悬起城门,往城外十里处设下两路伏兵,专等苻登前来伏杀。

    苻登得任、宗二将降书,信以为真,便要起兵应之。

    羌人部将雷恶地当时屯驻别垒,闻说姚秦有人来下降书,急奔来对苻登说道:姚苌计谋多端,善于操纵部将使诈,必定设下奸计,不可信也,望陛下熟思之。

    苻登闻谏大悟,乃止出兵。

    姚苌闻说雷恶地识破己谋,对众将说道:此贼本是羌人,颇有奸智,今反为苻登谋划军机,事必不成矣。

    于是撤回伏兵,复又紧闭城门。

    苻登派出细作打探,闻说姚苌悬门以待,外置伏兵,不由大惊,顾谓左右:雷征东概是圣人耶?若无此公,朕几乎被小人所误!

    转思雷恶地本是羌人,恐不能为己所用,心中忌惮,便欲杀之以免后患。

    不料计谋未发,已被雷恶地知觉,急引本部出逃,归降姚苌。

    姚苌大喜不疑,加以重用,遂纳雷恶地之谋,派奇兵趁夜突击,一举攻陷新罗堡。

    两军相持复又经年,苻登不耐其烦,又见己军胜多败少,于是召集部将说道:我观姚苌兵势已衰,宜急攻之。公等有何妙计,但请讲来。

    镇东将军魏揭飞献计:臣请率本部兵马,抄小道绕至杏城之后,大王可另遣一将于前面佯攻,牵制彼兵,以放炮三声为号,并力攻之。杏城告急,姚苌必亲引兵来救,大王再设伏待其援军。则杏城可行,姚苌亦必为我所擒。

    苻登闻之大喜,依计而行,令魏揭飞引军往攻杏城,自率重兵前往姚苌来路上埋伏。

    雷恶地闻苻登军卷地而来,乃与部将商议,欲复降苻登。

    魏揭飞率氐、胡数万人马出,不禁得意至极,遂自称大将军、冲天王,即率部众猛攻杏城。后秦安北将军姚当成手忙脚乱,应付不暇,急遣部将出城,向主公姚苌求援。

    镇军将军雷恶地见前秦军攻打甚极,于是反叛,进攻后秦镇东将军姚汉得于李润镇。

    姚苌闻报魏揭飞率军欲抄杏城后路,便欲亲自来救,令点齐军马起行。

    诸将谏道:量小小一个魏揭飞,何劳陛下大驾亲往?

    姚苌说道:尔等不知。苻登非可卒灭,我城亦非苻登所能卒拔。孤惟恐雷恶地谋反,其若与魏揭飞联手,再东结董成下我杏城,再破李润营垒,则长安东北非我所有也。

    于是乃引精骑一千六百人,飞驰来救杏城。

    因其兵马极少,且抄小路而往,故此苻登细作未曾发现,伏兵亦便如同虚设。

    魏揭飞抄至杏城之后,因见城中兵少,悉众而攻。姚当成分兵固守,一边等待救兵。

    姚苌引千余铁骑赶到,却不上前攻击,先扎营栅,示敌以弱。魏揭飞不以为意,遂分一半兵马围城,自调遣诸路氐胡二万人,来攻姚苌。

    姚苌下令牢扎营寨不出,只命派出细作,打听对方来者是何处兵马。自此每闻敌方一军来至,不忧反喜,连连称善。

    诸将不解其意,齐问:我今以寡敌众,陛下因何喜敌添兵?

    姚苌说道:氐胡诸部散布各处,剿不胜剿,杀不胜杀,大是后患。今幸其同恶相济,皆来会集,孤便得以乘胜席卷,一举覆其巢穴,东北无复余也。

    诸将不信,以为主公被敌众吓傻,信口胡言自解。

    姚苌见闻氐胡诸路兵马毕至,于是传下令去,命固垒不战,诱其来攻。复秘遣子姚崇领二百轻骑,偷袭诸氐胡之后,攻其无备。

    魏揭飞果然中计,仗恃人多,率全部人马离开营栅,围攻后秦军营。

    便在此时,姚崇已率二百决死铁骑潜地出营,各持引火之物,绕过氐胡进攻大军,绕道飞驰,入于魏揭飞大营,顺风放火。

    氐族兵士正在全力猛攻姚苌,忽闻后面大噪,回头看时,大营起火。只因出其不意,后队各自扰乱,不知究竟多少兵马从后面来攻。

    姚苌望见敌营火起,哈哈大笑道:氐胡今番败矣!

    遂纵其余一千四百精骑倾巢出击,直杀入氐胡阵中,见人便斩,迅如狂风。

    魏揭飞纵马挺枪来迎,姚苌于火光中看得清楚,即飞马上前,大喝一声,将魏揭飞斩于马下,身首两分。既斩敌猷,更率骑兵趁乱冲突,杀至天明,斩首万余级。

    魏揭飞所带兵马全部溃散,不复成军。

    雷恶地闻魏揭飞被斩,不由惊惧,不敢再战,遂复遣使来见姚苌,再次请降。

    姚苌不计前嫌,待之如初,使其还军自守营垒。

    雷恶地奉命回归己营,派人打探姚苌只有一千六百军马,不由悔之不及,但亦因此心悦诚服,钦佩姚苌临敌之胆,用兵之略。

    复恐人耻笑自己无用,便常对人说道:某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校数诸雄,如我之徒皆应跨据一方,兽啸千里。然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之应当之分也。

    姚当成见姚苌破了重围,急出城来接,拜倒于地:陛下只以一千六百骑兵,便破敌数万之众,且阵斩上将首级,真天神也。便是蜀将关羽、晋将文鸯,亦不能望主公之项背!

    姚苌大笑,便命姚当成于自己扎营之处,每个寨栅孔隙中种树一棵,以纪念今日大捷,然后振旅而还。

    后过岁余,姚苌遣使来问姚当成:其树长势如何?

    姚当成回书答道:已蔚然成林。只是营地太小,宜再增广其地也。

    姚苌回书说道:孤自行兵以来不下百战,从未有如此快速且酣畅淋漓者。以千余兵马破三万余众,恐自古以来只有曹魏良将张文远差可比拟!营地虽小为奇,岂以大为贵哉?

    姚当成乃逊谢拜服,不复请增广营树。

    其后中原诸侯闻听此事,无不笑道:非公能比张辽,是魏揭飞不如孙权之甚也。

    苻登闻报魏揭飞兵败被诛,不由怒发。于是亲率精兵,自雍城出发,进占泾水口要冲范氏堡,强渡渭河进攻,连克姚苌部将金温,进据曲牢。

    冯翊人郭质在广乡起兵响应苻登,传檄三辅,众皆从之。

    惟有郑县人苟曜不听,反聚集数千人响应姚苌。

    苻登任郭质为平东将军、冯翊太守,使其讨伐苟曜,未料大败而回。

    郭质于是东结杨楷作为声援,又与苟曜战于郑东,复被苟曜击败,部众亦尽皆溃散。郭质单骑逃脱,惧怕苻登怪罪,只得归附姚苌,被任命为将军。

    苟曜闻郭质归降,却以一万军据守逆立堡,暗中与苻登联络,愿为内应。

    苻登于是离开曲牢、繁川,至马头愿驻扎。后秦急遣右将军吴忠率军出城迎战,被苻登射杀于阵前,余部溃退,逃归长安。

    姚苌闻报吴忠被杀,遂收其余众,预备再战。

    部将姚硕德不解,问道:主公向来慎于轻战,每战必欲以计取之。今战既失利,而更逼贼邀战者,必有其由乎?末将不解,故请问之。

    姚苌说道:苻登用兵迟缓,皆因不识我军虚实。今其敢于轻兵直进,迳据于我之东方,必是苟曜竖子与之暗中连结,备知我河东虚实之故也。若待时久不击,使变乱已成,则其祸难测。我今所以求速战者,欲使竖子谋之未就,修好之盟未深,以散败其事耳。

    姚硕德及诸将大悟,皆拜服于地:陛下神算,我等不及也。

    姚苌遂率精锐出城,与苻登激战竟日。苻登寡不敌众,被迫撤围,退屯郿城。

    姚苌抽军北上争夺新平,苻登守将强金槌兵败,遂以城降。姚苌率数百骑入金槌大营受降,群臣劝阻,恐其孤身赴敌被害。

    姚苌说道:强金槌既已背叛苻登,若复图我,其将安所归耶!且怀德初附,推款委质,我若复以不信任而待彼,则今后何以御物?

    遂不听众劝,前往强金槌大营。强金槌部将见姚苌仅带数百骑前来,果然要趁机袭击,终被强金槌阻止,诚心举众投降。

    七月,苻登又率军围攻安定城。姚苌率军北上援救,苻登退去,姚苌亦兵还长安。

    半年之后,苻登复引军来攻安定。姚苌出城拒之,临行前对太子姚兴嘱道:苟曜好为奸变,见风使舵。彼若闻孤引兵北去,必来见你狡辩前番之叛,你便可执而杀之。

    嘱罢起兵而去。其后苟曜果来长安见太子姚兴,称前番乃诈降苻登,今来听从太子吩咐。姚兴因得父亲密令,于是不听其分说,令执而斩之。

    姚苌亲引大军北征,于安定之东遇到前秦大军,就此列阵决战。

    两军各施其勇,接连三战,后秦军再次打败前秦军马,苻登只得引败兵退据路承堡。

    姚苌引军进入安定城内,置酒高会,与诸将庆功,笑谓:苻登不及其祖父多矣。

    诸将皆贺:若值魏武王姚襄在时,不令此贼坐大,陛下亦不必今日亲自征伐也。

    姚苌笑道:诸公不知,我不如亡兄有四:我兄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此其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此其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此其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此其四也。孤所以得建功业,策任座中诸公群贤者,正望算略中有一片之长耳。

    诸将闻言再拜,赞颂声不绝于耳。

    二秦相持复又两年,至太元十七年二月,姚苌病重。

    苻登听说苻苌患病,就厉兵秣马,禀告苻坚牌位:孙苻登受任执戈以来,将近十二年,一向得上天赐福保佑,先皇祖明察降怜,所向必胜,贼军如冰雪消融。今太皇降灾病于逆羌,丑虏必将不能康复。不肖孙当趁其毙命之机顺行天诛,拯复太皇棺椁,向太庙谢罪。

    于是大赦境内,百官进位二等。先发兵与姚苌部将姚崇在清水争麦,却屡被姚崇击败。又率军进逼安定,离城九十余里。

    八月,姚苌疾病稍痊,亲率军出城,另派部将姚熙隆去攻苻登营寨。苻登恐惧退回,姚苌连夜率军越苻登营寨三十里,紧蹑苻登之后。

    苻登于是不走,反扎营以待。次日晨哨兵还报:贼军诸营皆空,不知去向。

    苻登大为吃惊,对诸将说道:此何人耶?走时使我不知,来时使我不觉,直如鬼魅。众谓其重病将死,忽然又提兵自来!朕与此羌人同活于世,则何其不幸哉!

    于是罢兵返回雍城,姚苌亦引军回至安定。

    苻登回兵雍城,拜窦冲为右丞相。太元十八年五月,窦冲自恃其才,认为超人一等,请求苻登封己为天水王,苻登不应。

    窦冲于是起兵反叛,索性亦自称秦王,改年号为元光。

    苻登至此大怒,亲率大军出于雍城,攻窦冲于野人堡。

    窦冲不敌,急向后秦求救。姚苌派太子姚兴带兵往攻胡空堡,以解野人堡之围。苻登果然大惧,急解窦冲之围,前去援救胡空堡,于是窦冲复与姚苌联合。

    姚兴转而奔袭苻登军大本营平凉城,大获全胜而归,苻登由此元气大伤。

    当年十月,姚苌病重,屡做恶梦,见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前来问罪。姚苌每被吓醒,下榻跪地磕头:臣姚苌陛下所授龙骧将军,至为心腹。向杀陛下者非臣,乃是臣兄姚襄附体而为。陛下若要复仇,自往寻我兄可也,非臣之罪,愿不枉臣。

    却见苻坚立于榻上怒视不语,只命鬼卒前来捉拿。

    姚苌惊惧,至于裸体在皇宫内乱跑,连呼内侍执剑抵挡鬼卒,勿使近身。宫人于是各执刀剑往空中刺鬼,姚苌却在剑丛中乱跑,不小心撞于剑尖,被误中阴部,出血不止。

    医官包扎已毕,则被姚苌撕扯开裂,流血一石有余,血满床榻,横流宫室。

    姚苌自知不起,遂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仆射姚晃、将军姚大目、尚书狄伯支入宫。手指数人,对太子姚兴说道:朝中凡有诋毁此诸公者,子慎勿受其蛊惑。汝当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备,孤无忧矣。

    姚晃问取苻登之策,姚苌说道:大业垂成,我儿姚兴才智足办,奚所复问?

    言罢遂崩,时年六十四岁。

    苻登闻说姚苌病亡,大喜道:老羌即死,孤无忧矣。至若姚兴小儿,我将以刑鞭之。

    于是下令国内大赦,亲率全军向东,趁后秦国丧伐之。太元十九年二月,进攻屠各姚奴、帛蒲两堡,克之,即从甘泉向关中进兵。

    姚兴闻报,亲自引兵来救,一路追赶。因落后于前秦军数十里,苻登得以从六陌奔袭废桥,欲夺桥以拒姚兴。

    未料后秦尚书左仆射尹纬占据桥头,苻登抢夺水源不得,军人渴死者十之二三。

    苻登只得奋勇与战,三军饥渴无力,被尹纬击败,苻登单人匹马逃回雍城。司徒苻广时守雍州,太子苻崇守胡空堡。因闻苻登战败,均弃城堡出逃,军众溃散。

    苻登此时无家可归,于是奔往平凉,收集残余部众,进入马毛山。

    姚兴率军进攻,苻登派子汝阴王苻宗到西秦乞伏乾归处为质,请为婚姻以求援救,乞伏乾归派两万骑兵往救苻登。

    然而西秦之兵未至,苻登便轻易率军出山迎击,与姚兴在山南交战,终被姚兴击败,苻登被杀于阵中。共在位九年,始终与后秦姚氏攻杀不休,终年五十二岁。

    其子苻崇奔往湟中即位,改元延初,谥苻登为高皇帝,庙号太宗。

    晋太元十九年七月,后秦安南将军强熙、镇远将军强多反叛,拥推窦冲为盟主。后秦皇帝姚兴亲自带兵讨伐,强多为从子强良国所杀,率其父众归降后秦,强熙逃奔秦州。

    窦冲不敌姚兴,率残部逃奔汧川,被汧川氐族首领仇高所获,将窦冲送往后秦。

    窦冲惧死,遂于监中索求纸笔,上书秦王:今苻登虽死,其子苻崇犹存,与陛下乃三世深仇,必不肯就此罢休。且强燕在东,亦无日不思复其故土,视陛下为寇仇。若窦融为将,甘为陛下驱使,除此二寇,再以得胜之兵以下江东,成就王霸之业,不亦可乎?

    秦主姚兴将此书示之众臣,问群下意见如何。

    右仆射姚晃出班奏道:窦融虽勇,固不如后汉吕布也。当魏公曹操在白门楼时,亦惜其勇不忍杀之,乃被刘玄德以丁原及董卓之事提醒,故尔缢死。此等三姓家奴,陛下若置之身侧,或使领兵,则一旦反噬,其孰能制者?

    姚兴恍然大悟,又见阖朝文武皆恨其反复不定,毫无忠义之心,于是下令斩之。

    镜头转换,按下二秦争锋,再叙东晋王朝。

    太宰谢安去世,晋孝武帝司马曜趁机将国政军权收回朝廷,使司马道子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孝武帝幼称聪悟,精通玄理。却又嗜酒如命,好为长夜之饮。更与其弟司马道子信奉佛教,多有僧尼出入宫禁,备受宠信,以致姏姆尼僧,尤为亲昵,并窃弄其权。

    尼姑支妙音权倾一朝,威行内外,群臣为之侧目。

    尚书令陆纳见君臣皆佞于佛事,以致朝政日非,不由回望宫阙而长叹道:好家居。纤儿欲撞坏之耶!

    谢安既死,谢玄不能自安,忧愤得疾,自请解除兵权,退就会稽内史,一年后去世。

    其所节制徐、青、兖三州,遂先后被司马道子与谯王司马恬瓜分。

    自此陈郡谢氏门阀落下帷幕,孝武帝收回皇权。然忌惮司马道子权重,君臣兄弟间虽酣歌为务,却致帝相暗争。

    外戚太原王氏继谢氏而兴,但既无人才亦无事功,只有依附司马氏而贪图门户利益,无力制衡皇权。

    袁悦之劝司马道子专揽朝政,王恭乃请孝武帝托以它罪,杀袁悦之于市中,既而朋党同异之声,播于朝野。孝武帝益恶司马道子,逼请太后将其废黜,太后不忍。

    孝武帝乃擢升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为党,司马道子则引王国宝、王绪为心腹。太后每自中间调和,大臣徐邈亦上疏谏劝,孝武帝无可奈何,又复委任司马道子如初。

    自皇后王法慧去世,孝武帝不再立皇后,而宠幸淑媛陈归女及张贵人。

    一日孝武帝在后宫清暑殿中与张贵人同饮。孝武帝大醉,笑谓张贵人:卿今年近三十,美色大不如前,又无子嗣,空占贵人名位,明日朕当废之,另立年轻貌美者。

    言罢,自去榻上醉卧。张贵人闻而妒火中烧,令劝近侍宦官皆醉;召来心腹宫女,乘孝武帝熟睡之际,以大被捂至窒息而亡,年仅三十五岁。

    次日侵早,张贵人谎称皇帝于睡梦中魇崩。

    中书令王国宝欲入宫撰写遗诏,被王恭之弟侍中王爽阻止。司马道子与其子司马元显对孝武帝之死求之不得,因而对张贵人不予追究。(本集完)

第五十一集 参合陂下

    晋宫大内,奇案纷呈。

    晋孝武帝司马曜即被张贵人因妒杀死,皇太子司马德宗即位,是为晋安帝。谥号其父为孝武皇帝,庙号烈宗,与孝武定皇后王法慧共葬于隆平陵。

    史说晋安帝天生智力残疾,甚于晋惠帝司马衷,自然也不会追究父皇之死。

    画外音:后有史家怀疑孝武帝酒后戏言,而被张贵人所弑之说不实,乃系真凶所散布谣言,但被宫人弑杀应属无疑。从而暗示孝武帝之死,极可能是司马道子父子一手策划。

    时有南郡公桓玄,字敬道,小字灵宝,乃大司马桓温之子,自负才能,常以雄豪自处,朝廷因其父之故见疑而不重用,年二十三岁,始拜洗马末职。

    尝往拜访琅琊王司马道子,值其酣醉,对桓玄喝道:你父晚年欲作逆贼,究系为何?

    桓玄伏地流汗不起,谢罪辞出,自此,切齿痛恨司马道子,每欲除之。其后出补义兴太守,自谓郁郁不得己志,每临其父桓温灵牌长叹: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

    于是弃官而去,归于封国南郡,待时而起。

    桓玄辞官归国,居住南郡治所江陵,复遭荆州刺史王忱处处压制。

    王忱病死,殷仲堪继任荆州,对桓玄十分敬惮,不敢等闲视之。欲借桓氏家族威望独霸荆州,因而折节与桓玄深交。而桓玄打算借助其军力以谋大业,亦自取悦于殷仲堪。

    二人自此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晋安帝隆安元年。尚书仆射王国宝、建威将军王绪乱政,倚仗会稽王司马道子势力,图谋削弱各方镇。

    桓玄遂劝殷仲堪道:王国宝乱政,此其豪杰勤王、建立不世奇功之时,明主岂有意乎?

    殷仲堪:有道是单丝不成线,只恐我单凭荆州,力不能及。

    桓玄不慌不忙,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置于案上:王恭举其青、兖二州之力,复加使君荆襄七郡,尚不足以讨伐王国宝乎?

    殷仲堪拆书视之,见果是青兖二州刺史亲笔,请桓玄劝说自己,共讨乱臣二王者。

    桓玄:今王恭已决定起兵,其事朝廷皆知。使君便推王恭为盟主,附骥其后,不亦可乎?成则同享富贵,败亦不过胁从,进退自如。

    殷仲堪心意乃决,于是发檄天下,起兵响应王恭。

    朝廷闻报大为畏惧,为息三州之乱,故杀王国宝、王绪,以谢天下。王恭本无大志,既出胸中之气,于是罢兵。

    叛乱平息之后,司马道子虽谓有惊无险,但亦因忧虑王恭及殷仲堪南北联手威胁朝廷,乃引司马尚之和司马休之为心腹,把揽兵权,以制衡各镇诸侯。

    隆安二年,桓玄见殷仲堪非为行大事者,乃欲出仕自为,遂上书天子,请求朝廷诏准自己出任广州刺史。

    奏疏入朝,适逢司马道子亦不欲其继续盘踞荆州,于是令其总督交、广二州军事,封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假节。

    桓玄虽受任命,却不不肯南下就职,留于荆州继续观望。

    其后未久,司马道子听从司马尚之建议,复又削夺豫州刺史庾楷防地。

    庾楷大怒,遂劝王恭再度举兵。王恭遂复联结桓玄、殷仲堪,举兵讨伐司马尚之兄弟,王恭自为盟主。

    殷仲堪谓王恭此番必定成功,于是分兵五千给桓玄,使随前锋南郡相杨佺期顺江南下。

    杨、桓二人到湓口,江州刺史王愉逃奔临川,被桓玄派兵追获。及后庾楷败于司马尚之,前来投奔桓玄,桓玄即于白石大败朝廷军。

    及后北府兵将领刘牢之倒戈相向,王恭因而败死;桓玄与杨佺期进至石头,迫使司马元显回防京师,并命丹阳尹王恺守石头城。

    刘牢之率北府军入援京师,桓玄与杨佺期畏惧,撤回荆洲,由此与朝廷军对峙。

    司马道子对刘牢之道:不如利诱桓玄和杨佺期,令二人倒戈攻击殷仲堪,则其盟自散。

    于是诏命以桓玄为江州刺史,杨佺期为雍州刺史,而贬殷仲堪为广州刺史。殷仲堪大怒,命桓玄、杨佺期率兵进攻建康。

    桓玄、杨佺期不从,决定接受朝廷任命。于是殷仲堪大惧,开始撤军。杨佺期部将刘系先行撤退,桓玄遂狼狈西退,直至浔阳追上殷仲堪。

    殷仲堪既失荆州刺史,需倚桓玄为援,桓玄亦要借助殷仲堪兵力,故此再次据势相结。因桓玄家世声望,殷仲堪与杨佺期共推其为盟主,遂相约皆不受朝命。

    司马道子见此大为恐惧,唯有下诏安抚,并命殷仲堪复任荆州刺史,请求和解。众人于是受命,各自引军返回驻地。

    征虏将军胡藩谓殷仲堪道:某观桓玄反复无常,将军崇待太过,此非长久之计也。

    殷仲堪不听其劝。胡藩知其必败,因内弟罗企生时任殷仲堪功曹,便劝内弟道:今殷使君倒持戈矛,以柄授人,迟早必受其祸;弟不早去,悔无及矣!

    罗企生深以为然,遂向殷仲堪辞职,与姐丈胡藩同还江东。

    由此晋朝诸侯各怀异志,均有反叛朝廷,扳倒司马道子父子之心,司马道子犹然不知。

    镜头转换,按下东晋,再说后燕。

    燕帝慕容垂驾坐中山,见丁零等一班老臣相继而亡,心中不胜悲怆;乃召慕容农为侍中、司隶校尉,以高阳王慕容隆为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幽州牧。

    又令建留台于龙城,以慕容隆录留台尚书事。以护军将军平幼为征北长史,散骑常侍封孚为司马,并兼留台尚书。

    此时鲜卑贺兰部贺讷、贺染干兄弟为争本部之众而生内乱,后燕主慕容垂及匈奴铁弗部刘卫辰皆欲染指,极力与北魏代国争夺对贺兰部控制权。

    太元十五年,刘卫辰派军攻打贺兰部,被代主拓跋珪出兵击退,迁母舅贺讷及其部众于代国东境,与后燕毗邻。

    慕容垂乘机对贺讷软硬兼施,诱逼其叛代降燕,许封其为归善王。

    贺讷因自己本为鲜卑同族,意欲从之。

    贺讷弟贺染干闻讯,嫉其兄飞黄腾达,欲谋攻杀,取而代之。太元十六年正月,贺染干与贺讷举兵相攻。

    拓跋珪闻说二舅内讧,不胜之怒,遂请后燕主起兵讨伐之。

    后燕主慕容垂遂遣镇北将军兰汗率兵,大破贺染干于牛都。六月,慕容垂又遣赵王慕容麟率军攻击贺讷,生擒贺讷于赤城,降其部众数万。

    慕容垂命释放贺讷,还其部众,使其复归于牛川原地,而徙贺染干及其部众于中山。

    二部虽然解纷,但由此不和。

    燕建兴七年,春三月。燕主起兵五万,往击翟魏国主翟钊,伐其不臣之罪。翟钊大惊,自率军一万前来抵敌,又遣使求救于西燕主慕容永。

    慕容永得书,问计于群臣。

    尚书郎鲍遵出班奏道:今其两国以兵相持,我不可与解,宜使二寇相争。我乘其蔽,此卞庄子刺虎之计也。

    侍郎张腾却道:燕强魏弱,有何蔽何乘!不如应其所请速往救之,与我三国以成鼎足之势。所谓唇亡齿寒,若魏国被灭,慕容垂必乘胜兵伐我,则我亦难独存矣。今我不如乘其大兵出征魏国,国都空虚,自此引兵直趋中山。臣请二万精兵前往,昼设疑兵,夜布火炬于途;慕容垂闻之,必回兵自救,我击其前,而翟钊蹑其后,此天授良机,不可失也。

    慕容永想了半晌,却道:卿计并非万全,鲍遵之言是也。

    张腾出殿,喟然叹道:邻舍失火,犹谓我万全,岂可得乎?我等必将为慕容垂所虏。

    燕军前至黎阳,临河欲渡,翟钊列兵于南岸以拒之。

    慕容垂见不能渡,于是令别将虚屯营于北岸作为疑兵,自引大军去黎阳西四十里地名西津,连夜缝造牛皮筏百余艘,伪列兵仗于其上,溯流而下。

    翟钊以为燕军自上游渡河来攻,急引兵前来截击,临近见是空筏,上立者皆为假人。

    慕容垂见调虎离山之计得售,遂暗遣部将王镇引众上船下水,自黎阳津夜渡黄河,扎营于南岸,天色平明时营栅已经立成。

    翟钊复引兵还攻慕容垂大营,燕帝吩咐坚垒不战。翟钊攻营不拔,遂引兵退去。

    慕容垂见魏兵退却,即令击鼓吹号,王镇等部将奉燕帝令奋勇出击,慕容农亦于西津渡河,两面夹击,大破翟魏之军。

    翟钊逃奔长子,投慕容永而去。慕容垂尽获其众三万余户,并得其所统七郡。

    翟钊往投慕容永,岁余后复欲谋反,被慕容永诛杀,自此翟魏灭国。

    慕容垂大胜,于是以章武王慕容宙镇守滑台,使崔荫为司马。崔荫为人明敏强正,在滑台简刑法、轻赋役,流民皆来归附,不期年而户口滋息,大异于翟魏统治之时。

    建兴八年十月,燕主慕容垂升朝,与群臣计议,欲征西燕。

    诸将进言:慕容永并未向我挑衅;且我连年征讨,士座疲蔽,未可伐也。

    范阳王慕容德却道:慕容永本我燕国枝叶,僭位称号多年,不服王化。若不除之,无以统一阖族民心。

    慕容垂击节赞道:司徒之言,深明朕意。我今虽然年老,但即叩囊底智,亦足以取之,终不能留此贼,使其遗害于我子孙也。

    遂自中山发兵,前往邺城。

    西燕王慕容永闻燕帝引兵亲来,急以兵分道而拒,聚集粮草于台壁,以重兵屯守。

    慕容垂顿兵邺城西南,月余并不进兵。

    慕容永疑其将欲诡道以入,乃悉敛部众以杜太行山口,惟留台壁一军守把邺城。

    慕容垂知计谋已成,于是亲率大军出于滏口,入天井关,兵临台壁。台壁兵少,孤城对敌,如何对抗?因此被慕容垂一攻即陷,后燕军尽得其屯粮。

    慕容永闻报台壁已失,不由大惊失色,对诸将道:此又是调虎离山之计也。老贼以此破魏,今又故伎重施加于我身,实乃可恨!

    急调太行山诸军回兵,亲自统领,复来争夺台壁。

    慕容垂亦早已料着,遂命全军退出,列阵于台壁之南,复密遣数千精骑暗伏于南面山涧之中,如此如此,以待来军。

    慕容永亲引全军奋勇杀来,慕容垂与其交锋未几,便命向南而退。

    慕容永急报台壁之恨,率众鼓勇而进,涧中伏兵尽起,断其后路。其余诸路佯作败退燕军复回,大破西燕之军,慕容永领残军退回长子城。

    后燕兵四面俱进,将长子城重重围困,慕容永只得向东晋、北魏两国求救。

    救兵未至,西燕将士皆叛,大开城门,迎接后燕军入城。

    燕帝乃执慕容永杀之,西燕至此遂亡。

    慕容垂既灭西燕,声震天下,鲜卑族人皆望风而归。

    画外音:灭翟魏吞西燕后,慕容垂一生战功赫赫,达于顶点,但后燕也随之转盛而衰。慕容垂南征北战,虽开疆拓土战功彪炳,但同时亦留下内外两大隐患。其内部隐患,便是慕容家族酷好内斗,若无外敌,则必内争;外部隐患,则源自与北魏邦交恶化。慕容垂及其子侄两代,可谓人才济济;异母弟范阳王慕容德,太子慕容宝、赵王慕容麟、辽西王慕容农、高阳王慕容隆,侄太原王慕容楷、陈留王慕容绍等,在平定北方时各自叱咤一方。太子慕容宝才大智粗,不堪其任,故慕容垂年纪老迈之时,宗族纷争即起。

    镜头转换,按下后燕,复说北魏。

    拓跋珪凭借后燕援兵,一举将匈奴铁弗部刘卫辰击溃,并乘胜占据其地,掠夺牛羊马匹上百万计,势力大增。由此遂萌问鼎中原野心,后燕便是首当其冲之敌。

    后燕建兴七年七月,代主拓跋珪使拓跋觚出使燕国,探看虚实。

    当时慕容垂年已衰老,慕容氏子弟主持政务,为求北魏进献良马,强行扣留拓跋觚,使从人回报代主。拓跋珪不给,遂与后燕断绝交。

    拓跋珪既已得罪后燕,于是派出使者向西,通使三河王吕光,及凉王乞伏乾归。

    镜头闪回,补叙凉州之事。

    凉太安四年,吕光自称三河王,改元麟嘉。将妻石氏、子吕绍、弟吕德世自仇池徙至姑臧,立石氏为妃,吕绍为世子。

    与此同时,鲜卑贵族西秦主乞伏乾归占据金城,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奉前秦皇帝苻登为主。秦凉鲜卑、胡、羌诸族,多归服之。

    南羌首领彭奚念盘踞枹罕,亦投吕光麾下。吕光控制河西,据姑臧,隔湟水与金城王对峙,屡欲渡过湟水东进,因受乞伏乾归阻扼,不能得逞。

    乞伏乾归统领亡兄乞伏国仁部众,复称凉王。闻说秦王苻登已被姚苌杀死,其子苻崇被大将王成等于湟中拥立即位,乃率部下五万大军,来攻湟中城。

    王成率兵五千出城与战,不上十五个回合,被乞伏乾归挥于马下,取了首级。

    秦王苻崇只得自率禁军出城迎战,交马只一合,亦被乾归斩了,杀散残兵,入据湟中。

    苻崇既死,前秦至此覆灭。苻氏秦朝自苻洪于东晋永和六年称三秦王始,至苻崇而终,共历七主,四十五年,到此国祚遂绝。

    于是乞伏乾归尽据陇西之地,即自立为秦王,史称西秦,改元太初元年。

    麟嘉四年八月,乞伏乾归唆使彭奚念袭取湟水北岸白土津。

    吕光遣南中郎将吕方及弟右将军吕宝、振威将军杨范、强弩将军窦苟等人,率军东下。乞伏乾归派兵于半路伏击,大败三河王部众,吕宝及万余将士丧命。

    吕光大怒,继派儿子吕纂率步骑兵五千,南下攻打彭奚念。两军激战于盘夷,吕纂失其地利,复中敌人埋伏,大败而归。

    吕光遂亲率大军,进攻彭奚念于枹罕,屯重兵于左南。

    彭奚念于白土津垒石筑堤,以水自固大营,而遣轻骑万人扼守河津渡口。

    吕光派将军王宝隐蔽移师上游,乘夜强渡湟水东进。彭奚念闻讯惶惧,军中大乱,吕光乘势攻白土津,捣其石堤,渡过湟水,直取枹罕。

    彭奚念军溃散,单骑突围逃奔甘松。此战吕光吸取失败教训,改变进攻方向,避免从正面决战,出奇渡河攻敌不备,终于取得大胜。

    麟嘉六年,吕光以子吕覆为西域大都护,镇守高昌,次年亲率十万大军,征伐西秦。

    乞伏乾归明知不敌,只得投降,并以子乞伏敕勃为质称籓。吕光受质,引兵而还。

    由此吕光独霸凉州,以秃发乌孤为河西都统。

    画外音:乌孤乃鲜卑别种,与拓跋鲜卑同祖,后辗转迁于河西,以秃发为氏。

    乌孤雄勇且有大志,不愿受吕光统辖,便与大将纷陀谋取凉州。

    纷陀劝谏:如今吕光连战得胜,国力正盛,不可敌也。公必欲得凉州之地,宜先务农讲武,礼贤修政,待武备齐整,粮草充足,方可一战。

    秃发乌孤从其计策,遂劝课农桑,整修战备,招兵买马,与民休息。吕光遣使拜乌孤为鲜卑大都统,乌孤将欲受之。

    部下诸将皆愤愤不平道:我等族群士马众多,奈何受人所属!

    部落大人石真若留摇头,力排众议道:诸公难道不知,汉高祖也曾受项王之封。我今根本未固,寡不敌众,不如受其封爵以骄其志,待衅而动,则凉州可得也。

    乌孤从之,乃受吕光封爵。

    闪回结束。便在此时,代主拓跋珪遣使前来凉州修好。

    吕光喜而从之,乃与北魏结盟。

    消息传到中山,后燕群臣皆怒。

    太子慕容宝叫道:拓跋狗奴!当初若非父皇竭力相助,其何有今日耶?今背叛故主,去结西盟,其意显然是欲与我为敌也。若不趁此其盟未固而灭之,则后患无穷矣!

    诸将闻太子如此说法,皆愤恨不平,力劝燕帝发兵,倾国伐魏。

    燕帝慕容垂自灭西燕后,本已身染重病,不想用兵。但在慕容宝等人怂恿下,且亦欲趁自己在世之时灭此强敌,只得从之。

    遂于建兴十年五月誓师,告祭太庙,派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率领大军八万伐魏;又命慕容德、慕容绍另率步骑兵一万八千人做后继。

    散骑常侍高湖出班谏道:魏与燕国世为婚姻,结好久矣。前番我以求马不得而留其弟,曲在于我,未闻魏有报复之举。今奈何因其与邻国结盟,而遽加兵击之?且魏主拓跋珪沉勇有谋,幼历艰辛,兵精马壮,未易敌也。太子慕容宝年少气壮,必小看魏主而轻之,万一不如其所欲,伤威损重,则悔之何及?惟陛下慎思之。

    慕容垂闻其颂敌抑己,勃然大怒,遂免其官职,诏命慕容宝等即领兵起行。

    此时代魏国主拓跋珪既灭匈奴铁弗部,平定西北,且与陇右河西吕光结盟,于是大聚文武,商议安内之策。

    大臣叔孙建奏道:若说安内之计,莫若富国强兵,则四边威服,而国内始安。今我国内蹙狭,兵马不足十万,粮不足支付一年,若欲安内,必侵取附近诸郡,方可聚兵南下。

    拓跋珪:卿言甚是。但若侵取诸郡,开疆拓土,便是公然与燕国为敌,此其可乎?

    叔孙建:自前番彼求良马不得,且扣留我使节,其盟已破矣!

    拓跋珪惊道:竟有此事?

    叔孙建:不但如此。近闻燕主分兵派将,欲来伐我,陛下尚不知耶?有道是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我若不发,则必为人所制也。

    拓跋珪:如此说来,则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耶!但我便欲发兵,奈国中现无有良将,更无三军统帅堪领大兵征讨,且保其必胜,奈何?

    叔孙建:臣保一将,定能胜此重任。

    拓跋珪:其人是谁,有何本事?

    叔孙建:其人姿气雄杰,武力绝伦,熟知运兵之法,且勇不可当,有万人敌之称。常用丈八蛇矛,每嫌其细短,复令将作增益,复缀大铃于刃下,每上阵舞动之时,其声惊敌将魂魄,无可敌者。其弓力十石,常人亦不能引之。以其兵器殊异,常存于代京武库以为标志,激励诸将,无人能举。前每从先帝征讨,常当先冲锋陷阵,敌人无论众寡,莫敢当其锋芒,因此勇冠当时。又尝陷于敌阵,单手将其长矛搠地,然后驰马伪退,敌将追至,争拔其矛而不能起,均大骇。则被其引弓射之,一箭能透三人,射成葫芦;连发数矢,敌将死十数余,再不敢近,遂乃拔其长矛而去。陛下且说,此将若何?

    拓跋珪惊得张大嘴巴,一直便未合拢,今听其说到要紧处却戛然而止,不由且怒且笑:卿说这半天热闹非凡,此将究系何人?

    叔孙建:请恕为臣口急,非为卖关子也。此人便是陛下宗室皇亲,现封陈留王之拓跋虔是也。陛下若用此人为将,休说征讨诸郡,便是集合燕国慕容氏子弟,亦非其敌手。

    魏主闻言大喜,遂令将陈留王宣进殿来,赐座问道:安平公叔孙建称卿有文武之才,荐公为大将,去代朕攻讨诸郡,并抵挡燕国兵马。今便以兵五万,委卿前去如何?

    拓跋虔离座顶礼: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前去征战。稍有差池,不敢生还来见陛下。

    魏主大喜,于是当殿拜帅,赐其兵符。拓跋虔辞帝离京,点齐兵马南下,来犯燕境北边诸郡。所到之处,果然攻无不克,战无不取。

    便在此时,边报传至盛乐城:燕太子慕容宝引军入境,开到五原黄河北岸矣!

    魏主拓跋珪闻报失惊道:燕兵来得恁快!我兵马方出边境,其已兵至五原,莫非有耳报神乎?此时便复招回拓跋虔,恐亦来不及矣。

    张衮出班奏道:是我发兵之前,燕国伐我大军已出中山矣。燕军狃于必胜,上下皆有轻视我国之心。若依臣计,则宜赢其形以骄其兵,先示之以弱,然后方可一举而克之。

    拓跋珪听从其议,悉徙部落蓄产牧民,西渡河千里以避燕军之锋;复派一千精骑偷从上游渡过南岸,布于五原至中山之途,截获后燕传送战报使者,使其内外信息不通。

    燕军至于五原,不见魏兵前来抵敌。探马回报:代国全族迁避千里之外!

    燕太子慕容宝大喜,于是降获魏别部三万余家,收其糜谷百余万斛,进军临河扎营,大造战船,以为渡河之具。

    九月战船已备,慕容宝列兵在船,下令渡河。

    不料此时已入寒冬,北风凛烈,将燕国战船屡次吹回南岸,兵不得渡。偶有渡过北岸者,却被魏兵抓获,共得燕国甲士三百余人,又皆放归,释而遣之。

    慕容宝兵不能进,退又不甘,屡派信使南归与中山通信,又皆被魏兵擒获,因此数月不闻京中消息,亦不知皇帝起居病情。

    拓跋珪令将所擒使者临于河岸,向燕太子慕容宝喊话:据某所知,大燕皇帝陛下病重已死。殿下何不早归即位,尚在此喝西北风耶!

    慕容宝闻此话语,且见信使皆在魏营,不知究系何故,不由甚为忧恐。士卒无不骇动,军心动摇。慕容宝见军无战心,于是便欲退兵,待来春冰开再战。

    正当后燕军队处境艰难,进退维谷之时,这边拓跋珪则已安排停当。

    此时拓跋虔已闻风率众而回,拓跋珪便命其与拓跋仪各领二万骑兵,分别驻扎在河东、河北,又使略阳公拓跋遵领七万步骑悄悄绕到燕军东南,阻其退路。

    燕军和魏军在五原隔河相持近月,慕容宝所带燕军已从骄兵变为羸兵,兵无战心。

    燕将慕舆嵩听信魏国谣言,以为慕容垂真的已死,遂纠合部将作乱,欲立慕容麟为帝。其事情败露,慕容宝将慕舆嵩等人诛杀,由此便与慕容麟两人互相猜忌。

    燕军支撑到十月底,此时五原已是寒风凛冽,军士挨受不住酷寒,相继有人冻死。慕容宝无奈,于是下令烧掉渡船撤军。

    慕容麟:因何要将渡般尽皆焚毁?

    慕容宝:为大将者,须知天时。今黄河尚未结冰,魏人若夺船只,渡河追击,奈何?

    慕容麟闻此,便不再言。于是慕容宝下令烧毁船只,其后便不采取任何防备,亦不设斥候巡哨,只顾率军一路向东撤去。

    拓跋珪陈兵北岸,眼见燕军南撤,因无渡般,果然并未追击。只欲待以河南伏兵击之,得其燕军辎重而已。

    不料待燕军撤退后第八日,天气突变,刮起暴风,河水一夜间迅速冻合。

    拓跋珪闻报,大喜过望,命令留下所有辎重,点起二万精锐骑兵,全速涉冰冲过黄河,朝着燕军撤退方向追击。

    燕军到至参合陂,天已傍晚,忽有大风平地而起,卷起一道黑气,犹如长堤,自燕军身后而来,罩住整军。

    随军沙门支昙猛和尚顿觉不安,遂向慕容宝进言:狂风暴虐,乃是魏兵将要到来征兆,将军宜遣兵抵御,并使猛将断后,以备不虞。

    慕容宝满以为魏军早被抛在河北,只笑不答。

    支昙猛再三请求,慕容麟在旁听得不耐烦,气呼呼说道:以太子殿下神武,我军强盛,足以横行沙漠,小小索虏岂敢远道追来?应将此和尚斩首示众,以消众军顾虑!

    支昙猛闻此,忽然痛哭流涕道:昔秦王苻坚拥百万雄师,却大败于淮南,正是由于恃众轻敌,不相信天道之故也!

    司徒慕容德见此情景,亦劝慕容宝道:可怜支昙猛一片忠心,且派将断后,亦不为过。

    慕容宝见叔父也如此说,于是从之,乃命慕容麟带三万骑兵殿后,以防万一。慕容麟却不信支昙猛胡话,虽然应诺断后,只放纵士兵四处游猎,不做防备。

    镜头转换,风沙漫天。

    魏军此时早已渡过冰河,昼夜兼程、连日急行,在后追赶。

    乙酉日,魏军终于暮色中追及燕军,赶到参合陂西。当时燕军已经止步,在参合陂东蟠羊山南依水扎营。

    拓跋珪发现燕军近在咫尺,遂连夜部署进军,命各将领分别带兵,士兵衔枚,战马束口,暗暗向燕军靠近。次日平明,魏军全部登上山顶,脚下便是燕军大营。

    燕军只顾一夜好睡,却不知魏军夜间大至,已经合围。

    日出之时,燕兵方起,缓步走出营寨,将要到河边洗漱。忽抬头时,徒见北魏军已经在山顶严阵以待,不由惊恐万状,手指参合陂山顶,呼喊起来。

    魏主拓跋珪举刃代替军令,号角迭起。二万精骑以排山倒海之势,居高临下展开攻击,鼓噪喧天,纵马杀入燕营。

    燕兵大乱,纷纷逃入水中,人马相互践踏,踩死淹死者数以万计。

    慕容宝大怒,亲掣宝刀在手,引数百骑在后掠阵,督促大小三军拼力死战。

    两军相合,正激斗间,忽听燕军西南角上数百面战鼓齐鸣,魏将张衮引军滚地杀来,便如虎入羊群,勇不可当。燕兵大乱,不可遏制。

    慕容宝慌欲引兵回寨,见营寨已被魏将叔孙建率兵从后路抄入,尽行夺了。

    燕兵无营可归,腹背受敌,不能抵挡,于是四下溃散。

    慕容宝走投无路,便欲拔剑自刎。只听西南角上金鼓大震,却是慕容麟与慕容农引兵杀入阵中,前来保驾,漏夜保着太子奔走,平明逃至西平。

    奔走一夜,平明回顾左右,尚有余部四五万人。

    慕容宝顾谓慕容麟与慕容农道:参合陂之败,非战之罪,乃天意也。若非黄河冰冻,魏奴其能渡河以袭我乎?今存数万之众,当回中山整军,来春必报此大仇!

    二人称是,颇赞太子志气非凡。

    正言说间,忽听前面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抬头看时,为首者乃是魏略阳公拓跋遵。

    拓跋遵挥师列阵,叫道:秦魏王之命,在此恭候经月,太子缘何今日方才来耶?

    慕容宝大惊,急使慕容农断后,自与慕容麟夺路而逃。

    燕军本已力尽精疲,见前方有大军阻截,最后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四五万人大部放下武器,跪地求降。慕容农勉强支应十余回合,引数千军冲出重围。

    慕容宝、慕容麟、慕容德、慕容绍等,各自凭着马快,这才捡得性命。

    慕容宝狂逃百里,见后面终无追兵,这才稳定心神,对慕容麟说道:想我高祖皇帝当初创业之时,亦不过数千人马,致有如今基业。今若得回中山,必集举国之兵,报此大仇。

    诸将称是,但已东倒西歪,在马上坐立不稳,饥困交加,只盼倒头便睡。

    至若整兵报仇,那是睡醒之后,再发春秋大梦罢咧。

    慕容宝见诸将应声了了,自己在马上扬鞭大笑,状若鬼哭。忽听左侧金鼓大震,号角频催,一彪人马从斜刺里赶来,为首大将,正是魏陈留王拓跋虔。

    拓跋虔奔至近前,在马上高声叫道:这一夜打得如此热闹,俺这丈八蛇矛尚未开荤。慕容宝小儿休走,速将首级留下,便放尔等回去中山!

    众人见之大惊,无不失色。

    慕容农打点精神跃马上前,与拓跋虔力战十余回合,气力不加;慕容麟向慕容德使个眼色,二人分从左右包抄而上,三战拓跋虔,亦不能胜;陈留悼王慕容绍见之,厉吼一声,挺大铁戟加入战团,四人围住拓跋虔厮杀,战够八十回合,不分上下。

    拓跋虔将手中丈八蛇矛丢开解数,指东打西上磕下压,力战四将,精神愈长。

    慕容宝见之大怒,亦掣宝刀越阵而出,意欲上来助战。

    拓跋虔见对方战将愈来愈众,奋起神勇,趁慕容宝尚未加入战团,隔开四般兵器,大喝一声,一矛将慕容绍挑于马下,复一矛扎死。

    慕容宝魂飞天外,不敢靠近,只得在圈外急叫呐喊。

    正在此时,后面战鼓如雷,号角连天,魏军遮天价围裹上来。因此燕军大乱,各自逃生,尽抛下主将不顾。

    慕容德等见军队溃散,无心恋战,只得隔开兵器,冲开血路,各自奔走逃生。

    拓跋虔率众追杀,深入燕境,尽夺燕军剩余辎重而还。

    慕容宝终见魏军退去,遂命扎下兵营,整点部众。闻报死伤九万八千,四五万人被俘,慕容绍战死,其余被俘文武将吏数千人。丢失全部兵甲粮货,辎重无算。

    此时北魏大营,诸将亦各报上战功:斩获无算,尽得敌国军资,武器满库,可资国用十年,燕太子慕容宝等仅以身免逃归。

    拓跋珪大获全胜,引兵还师。因从燕军俘虏中挑可用之才留之,其余战俘欲悉数发还衣物粮食,遣送回国,借以招揽中原人心。

    中部大人王建谏道:燕国此次倾全国之力前来,我军侥幸取胜。不如杀掉降卒,使其再无可用之兵,则其后发兵南下,灭之易如反掌也!

    诸将并起,皆附其议。

    拓跋珪:若从公言,恐将陷孤于不仁不义之地也。

    最后竟从诸将所请,遂将五万燕俘尽行坑之。又命打扫参合陂战场,敛葬燕军众尸,筑成京观以归。

    慕容宝等逃回中山,向父亲慕容垂陈述参合陂失败惨状,痛哭不已,再三要求复仇。

    燕主慕容垂听罢心痛如绞,只是叹息流泪,摇头不允道:某平生所积,被你毁于一旦。便使你再去报仇,又焉能翻盘得胜?(本集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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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真相集介绍:
中国华夏文明,不仅仅是上下五千年这么简单。
自从上古传说,中间的故事和人物,或许汗牛充栋,穷此一生也不可能通读全知,但其间并非无规可寻。
休说各种野史轶闻,评话传说,便是二十五史,堂堂史册,正正典籍,也有太多修饰,欺骗,或者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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