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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txt下载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集 箭射天子

    数日之后,宋都谣言大起:十年奉国君,对外十一战;不杀孔父嘉,宋人不得安!

    谣言到处,国中百姓信以为然,迅即播散。

    华督重赏御者,更趁朝会之机,又在宫门外鼓动国中诸将。

    华督:国中谣传,你诸将可曾得闻?

    诸将:皆闻之也。

    华督:十年以来,孔司马一贯主张对外用兵,使我国战火不息,殃民毒众。主君偏于信任,不从我进谏,三日之内,又要大举伐郑。宋国百姓何罪,受此劳苦!

    诸将:我等身为战将,首当其冲,饱经战争之苦,父兄皆死于战场,马革裹尸。华太宰之言甚是,不杀孔父嘉,宋国之乱未已。

    华督:然而国君专宠孔氏,岂肯诛之?

    诸将:若太宰首倡,我等愿为先锋,冲入孔府,就而杀之!

    华督见民心向背态势已明,遂带将士哗变,攻入大司马府,屠杀孔父嘉全家。

    兵变之后,华督别无所取,吩咐心腹,只抢夺孔父嘉妻魏氏,送归自己府内。

    画外音:可叹孔父嘉直到临死,也不知自己死于何故。膝下止有一子,名叫木金父,年纪尚幼。当兵乱初起之时,幸亏家臣机灵,怀抱公子逃出宋都,奔至鲁国,隐居下来。其后木金父长大,便以父字为氏,称为子姓孔氏。孔圣仲尼,即其第六世孙。

    宋殇公闻知宠臣孔父嘉被杀,勃然大怒,于是召集诸将众臣,下令彻察真凶。散朝之后,诸将慌急,皆至华督府中,前来问计。

    诸将:国君暴怒,必究真凶,如此奈何?

    华督:这可真是先帝报应。国君既不追究,我亦正欲迎请公子冯回国就位也!

    诸将:我等皆愿奉命,共效死力!

    华督:既是如此,全赖诸公。三日之后,国君必亲至司马府中,参加孔父嘉丧礼。公等可各带家兵,于半路埋伏,将此篡位昏君杀之。事成之后,皆为有功之臣。

    诸将:喏!

    三日之后,诸将依计行事,果然发动军变,将宋殇公刺杀于吊丧途中。

    国中众臣闻变大惊,皆知必是华督操纵而为,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华督便趁为殇公治丧之际,言于众臣。

    华督: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君之子冯见在郑国,人心不忘先君,合当迎立。

    百官唯唯称是,无人敢驳。华督遂遣使赍奉国书,前往郑国,奉迎公子冯回国继位。

    郑庄公看罢国书,已知来意,于是便命人将公子冯唤至王宫,下令整备銮驾,护送公子冯还归宋国。公子冯喜出望外,泣拜在地,接连四拜。

    公子冯:冯之残喘,皆蒙大王所留。今幸返国得延先祀,当世为屏藩,不敢贰心。

    周桓王十年、鲁桓公二年、宋庄公元年、燕宣侯元年,公元前710年。

    郑庄公派兵护送公子冯回宋,华督率领百官迎出城外,回宫奉之为君,是为宋庄公。

    为取得诸侯支持,华督将传世“郜大鼎”送给鲁桓公,又对齐、陈、郑诸国都馈送重礼,告明拥立公子冯之故。

    鲁、齐、陈、郑四国国君会盟于稷,本来计议欲出兵平定宋国之乱,因皆受到华督贿赂,因而作罢。诸国既得重礼,皆都心领神会,并相约前往宋都,为公子冯举行加冕仪式,承认其宋公地位。又向宋庄公美言,共荐华督为宋国之相。

    宋庄公虚己下士,敬奉诸侯,于是宋国得安,数年再无战事。

    画外音:可叹宋殇公!只因猜忌公子冯,直落到身死叛臣之手,君位毕竟不保;又恨华督!竟为一美妇而杀旧日同僚,国家以贿而立。

    稷会之后,郑、蔡二君又会于邓,讨论如何阻止楚国壮大,向北发展。

    此年晋国进攻陉廷国,陉廷人在汾水旁设伏击败晋军,并俘晋哀侯。于是晋国人拥立哀侯之子为君,史称小子侯。

    北戎主遣戎兵一万进犯齐国边界,攻破祝阿,直趋历下。守臣告急,齐僖公分遣使者向鲁、卫、郑三处借兵,并命公子元、公孙戴仲等为将,率兵前去历城拒敌。

    郑庄公闻报齐有戎患,乃选车三百乘,使世子忽为将,高渠弥副之,祝聃为先锋,星夜望齐国进发。郑军先至,鲁、卫二国之师尚未曾到。

    齐僖公出城犒军,与世子忽商议退戎之策。

    世子忽:戎卒虽然悍勇,但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可诱而取之。我若以偏师诈败诱之,预伏精兵以待,戎必来追,可获全胜。

    齐僖公:此计甚妙。来日决战,我齐兵伏于东,郑兵伏于北,两面夹击,可乎?

    世子忽:就依贤侯。

    僖公回城,便召公子元与公孙戴入宫,当面授计。

    齐僖公:来日迎敌,公孙戴迎战诱敌,公子元引精兵伏于城东,共破北戎。

    公子元、公孙戴:喏!

    分拨已定,公孙戴仲开关搦战,戎兵三千出寨迎敌。两下交锋数合,戴仲回车便走,绕城向东。戎兵以为得胜,呼唤大军随后来追。

    将近东门,忽然鼓角喧天,茨苇中伏兵尽出,箭发如雨。

    戎骑拨马便走,反将后队冲动,立脚不牢,一齐逃奔。行至鹊山,回顾追军渐远,喘息方定,山坳里喊声大举,郑国上将高渠弥率军杀出。

    北戎将士无心恋战,夺路奔逃,高渠弥随后掩杀。约行数里,前面喊声又起,世子忽引兵杀到;后面公子元率领齐兵亦至,直杀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戎兵正副主帅大良、少良,一被祝聃一箭射杀,一被世子忽斩首。

    战争结束,齐郑联军大胜,生擒甲首三百,死者无算。

    北戎大溃,残兵败卒逃回边北,向戎主报丧哭诉。

    郑、齐两国将帅收拾得胜之兵,俱回城中报捷。

    齐僖公大喜,命令大排筵席,专待郑世子忽。复遣使前往止住鲁、卫之兵,免劳跋涉。因见世子忽少年英雄,英姿非凡,僖公甚是喜爱,便有意将爱女妻之。只是数年前曾经派人往郑国提亲,被世子婉拒,此时宴前便不好轻易启口。

    席散之后,齐僖公唤弟夷仲年,以此意说之,命其前往郑营,探问公子忽意见。夷仲年领命,到至郑军大营,先来私见郑将高渠弥,求其为媒。

    夷仲年:我齐国寡君爱慕世子忽英雄少年,愿结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见允,是因双方年纪幼小,故此搁置。今日寡君亲见世子风采,更是喜爱,遂重提旧事,命在下前来。大夫若能玉成其事,请以白璧二双,黄金百镒为献。至嘱,至嘱!

    高渠弥:此乃美事,敢不从命!

    夷仲年告辞,高渠弥来见世子,出言道贺,喜形于色,备道齐侯相慕之意。

    高渠弥:公子今日若谐齐侯婚好,异日得此大国相助,亦是美事一桩也!

    世子忽:昔年无事之日,年方幼小,便蒙齐侯欲许婚于我。当时我谓郑弱齐强,不敢仰攀;今奉命率兵救齐,幸而成功,齐侯欲报相助之恩,故重提旧事。我若受室而归,诸侯必谓我挟功求娶,则何以自明?此事决计不可。

    由是不论高渠弥如何再三撺掇,公子忽只是不允。次日一早,夷仲年复来议婚。

    世子忽:多谢齐侯美意,大夫玉成。然而两军阵前,未禀父知,私婚有罪,不敢奉命。

    夷仲年以此还报,齐僖公恼羞成怒。

    齐僖公:我女貌美如此,何患无夫?公子忽再三推辞,甚是辱我!

    齐国自此便与郑国渐生嫌隙,不似往日亲密无间。

    鲁、卫之兵已发,齐使奉命前往阻止,但两国大军皆都已至齐国边境,遂将军马扎住。

    齐僖公派弟夷仲年前往劳军,因鲁国为诸侯之首,便请鲁国大夫确定劳军先后次序。

    鲁国大夫:依据周礼,按照周天子分封之时所定公侯次序,鲁国居先,卫国为次,再次郑国,是为正理。

    夷仲年以鲁国大夫之意回报僖公,僖公遣使出城,复又通知郑国。

    世子忽:此番退敌,我郑国先至,独占其功;鲁卫未参与战伐,受赏时反占我先!此必是齐侯见我不允其婚,以辱我也。

    高渠弥:既是如此,不如不受其赏,我自引兵还国。

    世子忽信以为然,遂不告而别,带兵自还本国。

    郑庄公闻说世子大胜而回,便于宫外阅师,慰劳出征将士。世子忽交还兵符,详说战事,庄公甚是嘉慰。世子忽又将辞婚之事,禀知父亲。庄公虽感惋惜,亦不相强,反而赞许。

    郑庄公:吾儿若能自立功业,则不患更无良姻也。

    上卿祭足闻听此言,深为叹息。散朝之后,乃私与高渠弥交谈。

    祭足:我主今多内宠,公子突、仪、亹三人,皆有觊觎君位之志。世子忽若允齐国之姻,犹可借为助援。齐不议婚,犹当请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从行,何不谏之?

    高渠弥:吾亦再三言之,奈世子不听何?

    祭足盯视高渠弥良久,摇头叹息而去。

    高渠弥素与公子亹相厚,闻祭足之语,便将此言相告。

    公子亹:若依公计,则当如何?

    高渠弥:世子忽拒绝齐侯求婚,是自绝于嗣君之位也。公子若是有意,臣当为内应。

    公子亹:若果如此,事成之后,富贵与卿共享,绝不食言!

    高渠弥与公子亹益相交结,来往密切,欲夺嗣位。世子忽发觉其异,便进宫来见父亲。

    世子忽:父亲,高渠弥与子亹私通,往来甚密,其心颇不可测!

    郑庄公:我知之矣,自有道理。

    来日朝会既散,郑庄公便将高渠弥留住,以世子忽之言当面责之。

    郑庄公:卿为国家重臣,宜怀公正,不可偏私。今世子告我,说卿结交公子亹,心怀异谋,是何缘故?

    高渠弥:主公,绝无此事。此必是世子误听人言,冤枉杀为臣!

    高渠弥言罢,又叩头发誓,矢口否认。庄公因无实据,只得免究。高渠弥深身热汗淋漓,拜辞庄公出宫,转身便至公子亹府中,将世子忽劾奏之事言之。

    公子亹:我父前番欲用将军为正卿,也是为世子所阻。今又欲断我两人往来,何其毒耶!今日犹然,若我父百年之后,岂复能相容?

    高渠弥:世子优柔不断,且容徐徐图之。

    公子亹与高渠弥之间勾结,早被祭足看破。于是便来见世子忽,再次进言。

    祭足:公子不肯高攀齐国,两度辞其求婚,得罪齐侯,甚为不便。

    世子忽:时到如今,悔之不及。若依公计,如其奈何?

    祭足:若依臣计,亡羊补牢,犹未为迟。今世子已至大婚年龄,不如求婚于陈,同时修好于卫。陈、卫二国方睦,若与郑国再成鼎足之势,亦足自固。

    世子忽:实为良策,就依先生。

    祭足说服世子忽,复进宫言于庄公,说如此如此,一举双得。庄公称善,遂遣使至陈国求婚,陈侯从之。世子忽至陈,亲迎妫氏以归。

    鲁桓公闻说郑、陈缔姻,乃与大夫臧孙达及公子翚商议。

    鲁桓公:郑、陈联姻,又结盟于齐、卫,于我鲁国深为不利。如其奈何?

    臧孙达:臣闻齐僖公生有二女,皆都天香国色,长女嫁于卫,次女待字闺中。前番齐侯欲许婚郑世子忽,幸喜未成;不如主公前往求之,以固齐、鲁之盟。

    鲁桓公:王叔以为如何?

    公子翚:此计甚善!

    鲁桓公大喜,即遣公子翚为使,备厚礼求婚于齐。

    齐僖公应之,但以文姜正在病中,请缓其婚期。

    公子翚:未知公女因何得疾?

    齐僖公:这个……,偶染小恙,不劳公子动问。

    公子翚:哦,哦哦。既是小恙,当不药而愈,臣还报鲁侯,静候佳音。

    齐僖公许婚鲁桓公,消息立刻传入临淄宫中。宫女奔走相告,来向文姜道喜。

    僖公生有三子两女,长女宣姜,嫁入卫国,次女文姜,待字闺中。二女都是绝世佳人,古今国色,天下无双。次女文姜较其姊宣姜更胜一筹,通今博古,出口成文。

    镜头闪回。自从大败北戎之师,齐僖公便在女儿文姜面前,夸奖郑世子忽怎样英雄,如何才貌,又许以议婚。文姜便不胜之喜,殷殷以待。及闻世子忽坚辞不允,又致心中郁闷,染成一疾,精神恍惚,寝食俱废。

    诸儿每以问病为名,时时闯入闺中,挨坐床头,遍体抚摩,指问疾苦,但因周边耳目众多,仅不及乱。

    其后不久,齐僖公为诸儿迎娶宋国之女,又纳鲁、莒两国之女,以为媵妾。诸儿爱恋新婚,兄妹踪迹益疏。文姜深闺寂寞,怀念诸儿,病势愈加。

    便在此时,齐僖公允许鲁桓公请婚喜信报入内宫。宫女前来贺喜,文姜闻报心下稍舒,喜上眉梢,病觉渐愈。

    鲁桓公三年,鲁侯亲至嬴地,与齐侯盟会。齐僖公感其殷勤,许以九月婚期。鲁侯遂于嬴地纳币,视常礼加倍隆重。

    诸儿闻说妹子文姜将嫁他国,狂心复萌,使宫人以送花为名,暗寄情诗于文姜。

    情诗云: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

    文姜复诗:桃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讵无来春。叮咛兮,复叮咛。

    诸儿细读答诗,知道妹子文姜有心于己,想慕转切,心痒难搔,只恨无由成其好事。

    光阴荏苒,转眼婚期已至。鲁桓公使上卿公子翚至齐,迎取文姜。齐僖公以爱女之故,欲亲自送亲至鲁;诸儿闻之,以为机会难得,遂请命于父亲。

    诸儿:父亲,我妹适配鲁侯,此诚美事。但鲁侯既不亲迎,父亲辈份居尊,若亲自送女,是违制也。孩儿既为长兄,愿代父亲一行。

    僖公:鲁乃礼义之国,既派上卿至齐,其国君必中道迎亲,正是恐劳为父入境。我既许以亲自送女,岂可失信于鲁?不可不往。

    诸儿闻言,默然而退,姜氏亦如有所失。

    吉期已迫,文姜别过六宫妃眷,到东宫来别哥嫂。诸儿整酒相待,四目相视,各不相舍,只多了世子妃在坐碍眼。

    酒宴已罢,文姜辞兄出宫。齐僖公便命诸儿守国,亲送文姜进至鲁境。

    鲁侯果然在边境迎亲,见岳丈亲送女至,遂叙以翁婿之礼,设席款待,对于齐侯从人,皆有厚赐。僖公辞归,鲁侯引文姜到国成亲,十分爱重。自此齐、鲁亲密,经为盟国。

    按下齐鲁,镜头转换。洛邑王城之中,周桓王登基坐殿。

    周桓王闻闻郑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遂使虢公林父独秉朝政,以排挤郑庄公。

    郑庄公心生怨恨,五年不朝。桓王欲亲统诸侯联军征伐郑国,召集群臣商议。

    虢公林父:郑伯累世作为周室上卿,只因大王夺其政务权柄,是以不朝。若依为臣之计,且宜下诏征其入朝,不必自往征伐,一旦失利,必亵天威。

    周桓王: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与其誓不两立,卿其勿阻!

    桓王十三年,天子下达檄文,布告天下诸侯,免去郑庄公在朝中司徒之职,列其罪行。乃率周、蔡、陈、卫联军,大举讨伐郑国。

    传旨官:奉天子诏旨,郑侯不朝,出兵伐之。使虢公林父为右军之将,统率蔡、卫两国之兵;周公黑肩为左军之将,统领陈国之兵;天子自统中军,以为左右策应。

    众臣诸将:喏!

    郑庄公闻说天子来伐,急召群臣,计议应对之策。大夫公子元率先进言。

    公子元:以臣战君,于理不直;若不能免,则宜速不宜迟也。臣虽不才,愿献一计,必胜王师。

    郑庄公:请道其详。

    公子元:我闻王师分为三路,虢林父居右,周黑肩居左,王居中。我亦分三路军以应:左右二师皆结方阵,主公自率中军,以当周王。

    郑庄公:以三路军对三路军,有何称奇!如此布阵,便可必胜乎?

    公子元:同是三路,先后大异。王师左路陈师,陈佗弑君新立,国人不顺,勉从征调,其心必离。主公若令右军先犯陈师,出其不意,必然奔窜。其右路蔡、卫之师,既闻陈师败绩,亦无斗志,必即溃散。我军然后合三路兵,以攻王卒,万无不胜之理。

    郑庄公:卿料敌如指掌,可谓子封不死。

    高渠弥:臣有鱼丽阵法,可保必胜。

    郑庄公:哦?也请道其详细。

    高渠弥:末将鱼丽阵法,以甲车二十五乘为偏,甲士五人为伍,每车一偏在前,甲士二十五人随后,塞其阙漏。车伤一人,伍即补之,有进无退。极坚极密,难败易胜。

    郑庄公:奇哉,善也!便依将军,速速选拔勇士,演练阵法。

    高渠弥:喏!

    三日之后,周桓王率联军至葛,郑庄公出迎,布阵于繻葛,两军对垒。郑庄公传令。

    传令官:左右二军,只看军中大旆展动,先后进兵,不可错乱。待两翼军胜,中军鱼丽大阵发动,勿求一战获胜。违令妄动者,定斩不饶!

    周桓王列阵,下令击鼓三通,郑师只严阵整伍,绝无动静。使人上前挑战,又无人应。

    相持至午,王师懈怠。

    郑庄公喝道:进!

    瑕叔盈闻令,便将大旆麾动,鼓声如雷。

    一通鼓发,郑国大将曼伯先率本部右军,杀入王师左路陈军。

    陈兵原无斗志,稍触即溃,反将周兵冲动。

    郑国军中二通鼓起,祭足杀入右军。蔡、卫二国不能抵当,各自觅路奔逃。

    虢公林父仗剑立于车上,约束败军,缓缓而退,祭足不敢穷逼。

    周桓王在中军闻听鼓声震天,准备出战,却见左右二师败回,中军立脚不住。

    便在此时,郑兵中军鱼丽大阵催动,如墙而进。祝聃在前,原繁在后,曼伯、祭足亦领得胜之兵,并力合攻。激战数合,只杀得周军车倾马毙,将陨兵亡。

    周桓王只得回转车辇,往后便退。一时之间,兵败如同山倒。

    祝聃自后追来,望见前面帅车不远,绣盖之下立着周王。于是催命御者,纵车突入敌阵,连连发射,无不应弦而倒,当者披靡。

    祝聃三冲两撞,见天子车盖在前,引弓搭矢,便是一箭。

    弓弦响处,桓王左肩早中,血染龙袍。周天子大叫一声,伏在车上,命令速退。

    祝聃催车前进,虢公林父前来救驾,挡住去路。桓王由此脱围,兵退三十里下寨。

    周公黑肩收拢败军,至大帐来见周王请罪。

    周公黑肩:只因陈人不肯用力,以至于败。

    桓王:此朕用人不明之过,不怪众卿。

    诸将闻此,脸上皆有惭色。

    祝聃回军,来见郑庄公请功,并开口质问。

    祝聃:臣已射中王肩,周师胆落,明公何不率领中军追赶,一战成擒?

    郑庄公:虽然天子不明,前来伐我,但以臣敌君,毕竟万非得已。赖诸卿之力,得保郑国社稷足矣,何敢多求?即天子重伤殒命,寡人亦背弑君之名,为天下诸侯公敌矣。

    祭足:主公之言是也。今我兵威已立,天子畏惧,便已足矣。且宜遣使问安,使天下诸侯知道,射中王肩,并非出自主公之意。

    郑庄公:此言不差。速备牛羊粟刍,以祭足为使,连夜送到周王营内,问安请罪。

    祭足:喏,臣遵命。

    于是赍礼来至周营,向周桓王叩首再三,口称死罪。桓王默然,虢公林父代答。

    虢林父:郑伯既然知罪,当从宽宥,来使谢恩。

    祭足再拜而出,还报庄公。

    画外音:繻葛一战,祭足神机妙算,祝聃勇猛无敌,挫败桓王联军,射中天子之肩。此箭历史意义非同小可,不仅是射伤天子这么简单,实在是射塌了数百年天下共主招牌,因此可称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著名一箭。周王室受伤于诸侯,就此威信坠地,再也绝口不言郑国之事。此战之后,郑庄公出兵援齐,重创北戎,至此威震华夏。

    此时郑国疆土,南建栎邑(今禹州),东建启封(今开封),北与卫晋交错,西控巩洛,胁宋迫许,威加北戎,诸侯拱服。西周之灭于犬戎,东周之开于郑武公;而东周之衰,却是始于郑庄公。东周江山社稷,实是成也郑国,颓也郑国。自周平王东迁洛阳之后,郑庄公以三十年时间,率先独自揭开春秋大国争霸帷幕。

    乌云低垂,阴风怒号。洛阳王城之中,周室君臣面面相觑,一片沉寂。

    周桓王败于郑军,愤愤不平,击案立誓。

    周桓王:打不过强的,就找软的!有道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卿等须留意诸侯动向,寻其过错,出兵伐之,必从别处找回颜面,重树天下共主威风。

    众臣:喏!除却郑国,天下诸侯,哪个敢忤天子?

    桓王十四年,晋小子侯元年,鲁桓公四年。

    曲沃武公派韩万杀害晋哀侯,其后诱骗晋小子侯前来曲沃,将其杀害。曲沃武公由此掌握整个晋国,使晋君号令不能出于翼城。

    探马报至洛邑,周桓王以为重树天下共主威风时机已到,于是打出为晋哀侯报仇旗号,发兵西征。乃命虢仲、芮伯、梁伯、荀伯、贾伯为将,讨伐晋曲沃武公。

    武公抵挡不住周天子诸侯联军,一战不胜,退回曲沃。周桓王率军进入晋都,此时终得昂首气舒,命晋人立哀侯之弟湣为君,是为晋湣侯。

    周天子撤军回师,曲沃武公便即出兵攻拔翼城,晋缗侯逃亡他处,由此失去故都。次年秋,周桓王号令虢、芮、梁、荀、贾国共同出兵,再次攻打曲沃武公,然而此番不似前次,最终不克而罢。周天子干涉晋国内政,亦便半途而废。

    镜头转换,郑国都城。

    繻葛大战获胜,郑庄公大宴诸将,深嘉公子元之功,使居大城栎邑,比于附庸。

    叙功宴上,郑庄公对参战诸大夫各有封赏,惟独不录祝聃之功。

    祝聃见诸将皆获封赏,始终没有自己之份,以为庄公遗漏,私下托人问之。

    庄公回答:祝聃虽然攻高盖世,但彼发矢箭射王肩,以致诸侯无不震骇。我若因其射中天子之肩而录其功,天下必将议我不臣也。

    祝聃闻言忿恨,还至府中,疽发于背而死。

    郑庄公闻报,私给其家重赏,并命厚葬。

    画外音:繻葛战后,周天子又失盟、向二邑,皆被郑、卫、齐联军所占。平王东迁时方六百里,如今只剩一二百里,前来朝聘诸侯愈加稀少,纳贡收入也渐朝不保夕。此年邓侯吾离与宜伯绥不朝天子,反去朝拜鲁国。邓国渐渐国势昌盛,史称吾离是为邓国中兴之君。

    桓王十七年,巴国派使者韩服至楚,请求楚武王许其与邓国订盟通好。巴国欲联邓而先请于楚,是因邓、楚二国乃是姻亲,熊通娶邓候女邓曼为妻之故。

    楚武王熊通从之,遣道朔为使,陪同巴国使者一同前住邓国结盟。未料使团在接近邓国南部边境时,却受到当地鄾国人袭击,韩服、道朔被杀身亡,财物被抢。

    由于鄾是邓之属国,楚武王便令大夫熊章前往邓国,就截杀楚使之事问责于邓。

    邓侯不知其中原委,故对楚王问责不予接受。

    熊章回报,楚武王大怒,遂令斗廉率军,围攻鄾国。

    邓国大夫养甥、聃甥率军救鄾,与楚军对阵。

    斗廉借夜色悄然设伏,彻底击溃增援邓军。

    鄾人闻信,不战而退,连夜弃城而逃。

    由此一役,楚武王即报道朔被杀之仇,又占有鄾地,一举两得。

    周桓王十八年冬,鲁国接纳邓国参拜。郑国以为鲁侯挑战自己霸主地位,遂约齐国伐鲁。

    因郑国前番助齐北御戎师,齐僖公难以拒绝,只得应允,并请卫国出兵协助。

    三国联军大进,与鲁军战于郎邑,距鲁都曲阜只有数十里,鲁国情形十分危急。

    鲁桓公大慌,只得遣使赍持重礼前往宋国,请宋侯出面调停。

    宋侯出面,分别致书郑、齐、卫三侯。三侯面商,因思鲁国与周王室关系密切,齐鲁又是姻亲,郑国教训鲁国目的也已达到,卫国并无利害关系,故都卖给宋侯一个面子,使鲁桓公纳币谢罪,三国便借梯下台,各自收兵。

    是年卫国发生宫变,公子朔谋杀太子伋及公子寿。卫宣公无力平叛,万般无奈,被迫册立以公子朔为太子,次年郁闷而死。公子朔立,是为卫惠公。

    镜头转换,关中平原。

    武王克商之后,封同姓芮良夫于今陕西渭南大荔,是为芮伯,在周王室担任司徒。

    周平王时,芮桓公与妻芮姜共同治理其国,不幸英年早逝,子姬万即立。

    芮伯姬万沉缅女色,芮姜教育不听,于是逐子居魏。

    芮姜称伯,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国君。在位期间内修政理,外御强敌。

    周桓王十八年,秦宪公发兵攻芮,芮姜率兵抵御,以少胜众,取得胜利,诸侯大惊。

    秦宪公虽败,但知耻后勇,此后不断拓展疆域,再将都城迁到平阳,并与犬戎部族继续作战。其后举全国之力攻打亳戎,使亳王逃亡西戎;秦据其地,掳其人口牲畜。犬戎诸部由此敬畏秦人,秦国自此在西陲基本已无敌手。

    繻葛之战,陈侯随周桓王征伐郑国,大败而归。

    陈侯本名妫佗,又称五父,与陈桓公皆是陈文公庶子,故称陈佗。

    镜头闪回。周桓王三年,陈桓公在位。

    郑庄公遣使至陈国讲和,桓公不许。陈佗出班劝谏。

    陈佗:臣闻睦邻之道,乃为国家之宝。今郑公发使来聘,主公不如应和。

    桓公:岂有此理!郑侯不尊天子,我与其言和,便是不臣!

    两年之后,郑庄公发兵侵陈,大获而归。陈桓公终纳陈佗劝谏,派陈佗与郑伯结盟。

    陈佗奉命前往郑国议和,郑庄公从之。

    画外音:于是郑陈两国筑台相会,执牛割耳,置于朱槃,沥血于玉敦。司盟面北,对执牛耳者当众宣誓;戎右持玉敦以请盟誓,双方依次歃血,蘸涂于唇。歃血已毕,挖坑埋牛,将誓言置于牛身。此乃歃血为盟典故来源,持朱槃者便为主盟,所谓“执牛耳”者。

    正当歃血之时,戎右持玉敦至于身前,陈佗竟然心不在焉,洋洋不睬。

    戎右站立既久,身后侍官急蹴陈佗足跟,借以提醒。陈佗猛醒,慌忙歃血于唇。

    郑国大夫泄驾:陈五父不敬鬼神,恐其不得善终乎?

    会盟之后,郑庄公又派大夫良佐为使,前往陈国,与陈桓公再次歃血为盟。

    陈桓公歃血之时,陈佗在旁侍立,神色有异。郑良佐大悟,还至驿馆,与随从私议。

    郑良佐:你等见日间会盟之事乎?陈侯歃血,隐佗神色有异,陈国将有祸乱也。

    随从:何以言之?

    郑良佐:你等不记其前番莅盟之时,心不在焉乎?彼时早已萌生异志,今复现之。

    随从:原来如此,主公明见。(本集完)

第十八集 楚国崛起

    周桓王十三年春正月,料峭犹寒。陈桓公妫鲍病卒,遗命传位于太子免。

    桓公尸犹未冷,陈佗果然发动宫变,雇佣刺客暗杀太子,自己登位为君,取而代之。由此国人大哗,众臣分崩离析。陈佗前后谋划十年,叛乱终于成功。

    陈佗娶蔡女为妻,其妻风流成性,因而向丈夫介绍不少蔡国风流女子。陈佗喜欢风流,自篡位成功以后,就屡次微服前往蔡国,与诸相好女子淫乱。

    陈桓公庶子妫跃,母亲也是蔡国人。舅父蔡侯名叫封人,侦知陈佗行迹,遂与外甥公子跃联手,派人埋伏于途中,在陈佗到蔡国之时,将其袭杀。

    陈佗自篡位为君,至被诛杀篡位,不过八个月而已,寿止四十八岁。公子跃由此终为父兄报仇,夺得君位,是为陈厉公,陈国第十四任君主。

    陈佗因为认真造反,因而成功;又因为不认真为君,又被他人造反成功。

    可见民间之事,最怕认真二字。

    岁月流转,风云变幻。

    周桓王十九年夏,郑庄公有疾,自觉难起,乃召祭足至内,进行托孤。

    郑庄公:寡人有子十一人,世子忽之外,子突、子亹、子仪,皆有贵征。子突才智福禄,似又出三子之上。寡人意欲传位于突,未知卿意何如?

    祭足:子忽久居储位,屡建大功,国人信从。主公若废嫡立庶,必动摇国本,酿成大乱。

    庄公:卿乃体国之言。然子突志非安于下位,若立世子忽,惟有逐子突于外。

    祭足:知子莫如父,惟君命之。

    庄公:若是如此,我恐郑国自此多事矣,卿其谨慎,善辅子忽!

    祭足:主公付臣托孤之重,臣敢不尽力!

    庄公于是传令,使公子突出京,居于外祖之家,宋国雍氏邑。公子突之母,乃宋雍氏之女,名曰雍姞。雍氏宗族多仕于宋,宋庄公甚加宠任,公子突故被其父置于外祖之国。

    五月夏,庄公薨逝,世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乃使诸大夫分聘各国,传递国书。

    郑昭公继任为君,因不放心子突,专使祭足聘宋,因便观察子突行状。

    子突在宋未久,便以思念母亲雍姞为由,与雍氏外祖商议归郑之策。雍氏告于宋公,宋公许诺为之计较。适逢祭足行聘至宋,宋公暗喜,计议已定。

    宋公于是唤过南宫长万,命其埋伏甲士于朝,暗做预备,专听号令行事。

    祭足入朝,聘行礼毕,尚未起身,南宫长万忽率甲士趋出,将祭足拘执,囚于军府。祭足疑惧,坐不安席。正在这时,太宰华督携酒亲至,与祭足压惊。

    祭足:我有何罪,为宋公所擒?

    华督:先生勿惧,只须答应我寡君一事,便即放你归国。

    祭足:未知何事,需要在下效劳?

    华督:今有贵国子突,乃我国雍氏外甥,无罪被驱逐在外,我寡君甚为怜悯。公子忽生性柔懦,不堪为君,先生若能行废立之事,助子突即位,寡君愿世修姻好,惟先生图之!

    祭足:寡君之立,先君所命。某安敢以臣废君,得罪天下诸侯?

    华督:雍姞宠于郑国先君庄公,母宠子贵,不亦可乎?且弑逆之事,自平王东迁以来,何国无有?惟力是视,谁加其罪?吾国寡君之立,亦有废而后兴。子必行之,寡君当任其无咎;子必不从,寡君将命南宫长万为将,发车六百乘,纳公子突于郑。出军之日,必先斩先生以祭军旗,子其思之。

    祭足闻此大惧,转思自己即便不从,徒然枉死,也是与事无补,于是只得应诺。

    祭足:惟将军之计是听。

    华督:既是如此,子须立誓书盟,以免反悔。

    祭足:皆依将军便是。

    于是祭足撰写盟书,签字画押已毕。华督满意而归,还报宋公。

    次日早晨,宋公召唤祭足入宫,使与子突相见;又召雍氏,将废忽立突之事说明。三人歃血定盟,宋公自为司盟,太宰华督莅事,并为见证。

    子突立誓:此番若能夺位成功,必割三城与宋国。此外奉献白璧百双,黄金万镒;每岁输谷三万锺,以为酬谢之礼。

    宋公:子突之誓,还请祭足署名为证。且子突为君,亦须将国政尽委于祭足,方可。

    子突:惟命是听,不敢有违。

    宋公:还请祭足与宋国联姻,将己之爱女许配雍氏之子雍纠;并带雍纠归国成亲,仕以贵国大夫之职。

    祭足:臣亦惟命是从。

    众人密谋约盟已毕,公子突与雍纠皆都诈作商贾,驾车跟随祭足,返回郑国。

    九月朔日,子突等众人进入郑都,皆都藏于祭足家中。祭足到此地步,不得不反,但又暗思复国奇计。寻思已定,便派家人上书郑公,伪称自己有疾,不能趋朝。

    子忽心怀关切,命诸大夫俱至祭府问安。祭足埋伏死士百人于壁衣之中,命家人请诸大夫至内室相见,与众人密议。

    祭足:实话相告诸公,某非身患疾病,乃为国事而忧。先君宠爱子突,曾暗嘱宋公助之。我若不从,宋将率车六百乘,辅突伐郑,故请诸公商议,何以当之?

    诸大夫面面相觑,不敢置对。

    祭足又道:欲解宋兵,惟有废立可免。公子突见在我家,诸君从否,愿一言而决!

    高渠弥抚剑挺身而起:相君此言,实乃社稷之福,吾等愿见新君!

    众人闻罢高渠弥之言,疑其早与祭足有约,又窥见壁衣有人,各怀悚惧,齐声唯唯。祭足乃呼公子突至,纳之上坐,祭足与高渠弥领先下拜。诸大夫无奈,只得拜伏于地。

    祭足拿出预先写就表章,逼令众人在上署名,众臣又不敢不从。

    翌日一早,祭足病愈,率领众臣上朝,呈献众人联名表章,陈奏昭公。

    祭足:宋人以重兵护送公子突至郑夺位,臣等不能再奉事公子,望乞恕罪。

    宋昭公览奏大怒,正欲拍案而起,却见奏简末尾夹带布条。抽出观之,乃是祭足所作密札,内有数语。

    祭足密札:当初主公继立,实非先君之意,皆臣主之。宋公囚臣以纳子突,臣思身死无益,只得暂许。主公不若从权,暂时避位,容臣乘间再图迎复。若违此言,有如日殒。

    郑昭公观罢密杞,自知孤立无助,乃放弃君位,献出玺印,然后出宫,单车出奔卫国。

    九月己亥日,祭足奉公子突即位,是为郑厉公。

    朝中大小政事,由此皆决于祭足。于是只得话符前言,奏请厉公,封雍纠以大夫之职,并以己女许配雍纠,谓之雍姬。雍氏原是郑厉公外祖家表兄,所以厉公异常宠信重用雍纠,在朝中仅亚于祭足。

    厉公即位,公子亹、公子仪恐被杀害,于是皆弃国逃亡,子亹奔蔡、子仪奔陈。

    宋公闻说子突已登君位,便遣人致书来贺,就便索取所许三城,以及白璧、黄金、岁输谷数。厉公此时却又不舍,便召祭足计议。

    厉公:当初急于得国,以此恣其需索。今若依其所讨偿付,则我府库空矣。况我嗣位之始,便失三城,岂不贻笑邻国?

    祭足:依臣之见,可以缓兵之计应之。

    厉公:何为缓兵之计?

    祭足:三城不可割让,可先以三城贡赋,代输于宋;白璧、黄金之数,姑且与其三分之一;岁输谷数,今岁不付,可以来年为始许之。

    厉公从奏,便作回书,令来使还报宋公。使者还报,宋庄公大怒,又遣使往郑国坐地讨索,必欲如约,否则便以兵戈相加。

    祭足:宋公受我先君大德未报,今恃立君之功,贪求无厌。当初华督弑君而立子冯,先君与齐、鲁并受贿赂,玉成其事。鲁受郜鼎,我国受其商彝。今不如以商彝还宋,使宋公追想前情自愧;再分头往齐、鲁二国,告立新君,且诉宋人忘恩背德,索赂不休之事。

    郑厉公:任由贤卿安置。

    祭足遂具厚礼,遣使分至鲁、齐二国。

    鲁桓公慨然允诺,当亲至宋国息解纷争,郑使自回。

    齐僖公向以败戎之功,感激子忽发兵相助,此时见子突遣使来求,不由大怒。

    齐僖公:郑君何罪,辄行废立?寡人当亲率诸侯,相见于城下!

    于是不受郑国礼币,郑使狼狈逃回,向郑厉公复命。

    鲁桓公既允郑使帮忙,遂遣公子柔前往宋国,订期相会。宋庄公与鲁侯会于扶锺,鲁侯代郑国称谢,并求宽减补偿数额。宋公闻此,怫然不悦。

    宋庄公:郑子突受寡人之恩至深,今归国篡位,便欲负诺,寡人岂能忘情?金玉之物,或以府库不充为辞,若三城交割,只在片言,何以不决?

    鲁桓公:郑君惧失故业,遗笑列国;故愿以赋税代之,闻已纳粟万锺,有何不可!

    宋庄公:二万锺粟,原在岁输数内,与三城无涉,况所许诸物,皆未及半。明公既替郑子突出头,早为寡人图之!

    鲁侯见此,知道话不投机,只得怏怏而罢,遣使还报祭足。

    祭足闻报,便请郑伯遣大夫雍纠,赍捧商彝来见鲁侯,再请其斡旋。

    雍纠:贤公,此乃宋国故物,见请贤公代为纳还宋公,以当三城之偿。更进白璧三十双,黄金二千镒,亦求君侯善言解释!

    鲁桓公情不能已,只得再约宋公于谷邱相会,呈上白璧、黄金如数,并替郑国归还商彝,以当三城之赎。宋公见是当初本国赂赠郑庄公之物,勃然变色,佯为不知,言语支吾。鲁桓公回国,自秋至冬,并不见宋国回音。

    郑国却因宋使督促财贿,又遣人来求鲁侯。鲁侯又约宋公,宋公只遣使致书。

    宋公书:寡君与郑自有成约,君勿与闻。

    鲁侯大怒:此贼无礼至甚,几次三番,驳我面皮。鲁为诸侯之首,何必低三下四!来呀,速修国书,与郑伯约定,合兵伐宋!

    宋庄公屡拒鲁侯讲和,料必终有一战,乃遣公子游前往齐国结好,诉以子突负德之事,请求互为声援。使者未返,边境急报入都,说鲁、郑二国兴兵来伐,前锋将近睢阳。

    宋公大惊,遂命南宫长万为将,猛获为先锋,出车三百乘迎敌。

    兵至瞧阳,两下排开阵势。鲁侯、郑伯并驾而出,单唤宋君答话,宋公怀惭不出。

    南宫长万见对阵麾盖飘扬,知是鲁、郑两国君主皆出,遂顾谓先锋猛获。

    南宫长万:常言有云,君辱臣死。子有万夫不当之勇,擒龙捉虎之力,今不乘机建功,更待何时?

    猛获:喏。

    南宫长万即命吹角擂鼓,猛获麾车直进。

    对阵两将齐出,乃是鲁将公子溺,郑将原繁,各驾戎车迎住。

    猛获单车对敌二驾,全无惧怯,往来冲撞。战鼓响处,鲁将秦子、梁子,郑将檀伯三将复又俱上,围裹上来。猛获力不能加,被梁子一箭射着右臂,束手受缚。兵车甲士,尽为郑军俘获。鲁、郑联军乘势冲击,宋军兵退二十里,方才扎住。

    南宫长万败了一阵,羞愧难当,次日再次出兵,乃命长子南宫牛为先锋,引车三十乘搦战,诱敌深入,自率主力包抄。日出日落,两军激战一日,宋太宰华督率军出城接应。

    郑军激战整日,又遭生力军来袭,便即不支。只听鼓响如豆,一支军马飞至,却是鲁国公子溺,引部将秦子、梁子前来助战。两下混杀一场,不分胜败,各自收兵还营。经此两战之后,宋军折损极多,渐显不敌。宋庄公后悔不迭,只待公子游请得齐师前来助阵,冀获全胜。只在此时,公子游飞车回营,入帐来报。

    公子游:报主公,齐侯正发兵攻打纪国,未暇前来助宋。

    宋庄公:如此奈何?

    公子游:齐侯并云,宋国若肯出师助齐伐纪,获胜后便来相助伐郑。

    宋庄公:我此处兵势未解,正在危急,如何再去助他?

    正说话间,门军入帐,施礼奏报。

    门军:猛获将军回营,正在帐外候见。

    宋庄公:这却奇哉!令唤入来。

    猛获:败将参见主公。

    宋庄公:卿前日被郑军所获,正欲设法相救,未得其便。今胜负未分,激战正酣,卿却怎得回来?

    猛获:不用再战矣。郑、鲁二侯因说不愿结下深仇,故放我回来。今两国已经撤兵,并令我报请主公,望就此罢战,休再刀兵相见。

    宋庄公:此事却是奇哉怪也。鲁、郑联军正处于上风,将要大胜,何故忽作此状?

    南宫长万:此事易知。必是齐国攻纪,鲁侯不能坐视,欲要撤军回救;鲁军若撤,郑必势孤,不能独与我为敌。二国兵撤,故放猛获将军回来,是明以告我,勿蹑其后也。

    猛获:将军神算,料个正着,便如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

    宋公听罢,再次谔然。急使人出去探查,不移时回来报告。

    斥候:报主公!鲁、郑两国敌兵尽已出境,往纪国方向而去。

    宋庄公:如此让他去罢,归师勿追。

    太宰华督:二国回兵救纪,齐军处境则大为不妙。若据子游之言,齐侯既许助我攻郑,此时我国解困,亦当助齐攻纪。

    宋庄公:太宰之言是也,未知哪位将军带兵前往?

    南宫长万:不才小臣愿往。

    宋公遂发兵车二百乘,以长万为帅,仍命猛获为先锋,星夜前往纪国,相助齐兵。

    长风猎猎,旌旗横卷。宋兵行不数日,探马来报。

    斥候:报南宫将军!前面将至纪城。城东十五里外,遍扎连营三座,中间是齐国旗号,左为燕营,右为卫寨。城西十五里处有两座连营,左为郑国旗号,右为鲁国旌帜图腾。

    南宫长万:既是如此,我军便往城东,去与齐军汇合。

    诸将:喏,发兵城东!

    齐僖公闻报宋军来到,大喜不止,遂率卫惠公朔、燕伯二侯,出营来会。

    南宫长万及猛获上前相见,并与卫、燕二侯施礼已毕。

    齐僖公:二位将军远来辛苦。宋公高义,派兵来助,我四国联军,则灭纪城必矣!

    南宫长万:盟国有事,我等当得效劳,岂言辛苦。

    宋国之师来到,早有探马报入纪都城中。纪侯乃是鲁国附庸,不敢出战,只深沟高垒,坚守以待鲁侯来救。闻说齐、卫、燕、宋四国合兵,惊慌失措。便在此时,守将入报。

    城门守将:报主公!鲁、郑二国军马已至,在城西安下营栅。

    纪侯急引诸将出宫,登城而望,心中大喜,急忙安排兵将战车,准备接应。

    鲁、郑二侯兵至,在城外休息一夜,次日出营列阵,直至城南旷野之外,鸣角擂鼓,讨敌搦战。齐侯亦率齐、燕、卫、宋四国联军,列阵擂鼓,各以响箭射住阵脚。

    鲁侯派出斥侯,驰骑到对方阵前,高声约请齐侯答话,齐军阵中应诺。斥侯奔回,鲁侯遂命御者驱车上前,与齐侯相遇于军前旷野,马打对头而止。鲁侯在战车上躬身为礼。

    鲁侯:纪侯乃敝邑联邦,世代联姻,又是附庸。因闻得罪于上国,寡人特来请赦。

    齐侯:我先祖哀公无罪,被以会盟为名骗往镐京,又为纪侯所谮,见烹于周廷。于今八世,此仇未报。君助姻亲,我报祖仇,今日之事,惟有一战!

    鲁侯:战就战罢,惧你不成!

    于是齐、鲁二侯各回本阵,调派战车猛将,对垒交锋。

    鲁侯命令公子溺出战,齐侯令公子彭生接住。

    彭生勇猛,公子溺不敌;秦子、梁子二将并力向前,三架战车走马灯般相持。彭生丝毫不惧,犹占上风。卫、燕二主见状,各出战车上前,便欲合攻鲁侯。

    正在这时,却听号角长鸣,鼓声如雷,蹄声动地,郑伯引领后队大军来到。

    郑伯命本国主帅原繁,引领檀伯众将,直冲齐侯阵营。纪侯在城头观战,看得清楚。

    纪侯:大开城门。我弟嬴季,速引军出城相助。

    嬴季奉令引军出城,杀入齐军阵中。于是齐、卫、燕、宋、鲁、郑、纪七国人马,汇于纪城之外,搅作一团,杀成一片,喊声震天。

    公子彭生见已陷入重围,不敢恋战,急令回辕。鲁侯驱车上前,迎头遇见燕伯。

    鲁侯唾道:谷邱之盟,口血未干。宋人背盟,寡人伐之。君但知媚齐,独不惧鬼神?

    燕伯自知失信,被骂得哑口无言,遂回转战车,托言兵败,率先离阵奔逃。

    卫国当时虽然出兵,但只助车乘,军中并无大将主持,两兵相交,其师先溃。

    燕、卫两军退出战场,齐侯之师便即支撑不住,不久亦败,直杀得尸横遍野。

    再战半日,鲁、郑、纪三国之军渐占上风。齐侯正在危急之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却是宋国兵到。鲁、郑见此,乘胜收军,退入纪城。

    宋军大将南宫长万来见齐侯,请安道惊,商议退军安营,重整旗鼓再战。

    齐、宋两国合兵,喘息未定,只听杀声震天,鲁、郑各遣一军,从东西二门冲出,兜转掩杀过来。宋军尚未立下营栅,经二军包抄冲撞,折兵近半,只得大败而去。由是齐、宋、燕、卫联军失利,各军只得收拾残兵,分头回国。

    纪侯站立城头,见己方获胜,遂亲自迎接鲁、郑二君入城,设享款待,赏犒三军。

    庆功宴罢,鲁、郑两侯向纪侯告辞,各引本国军马班师。

    画外音:鲁侯归国之后,郑厉公又使人前来修好,约定武父之盟。自此鲁、郑为一党,宋、齐为一党,交相为助。转过年来,郑国镇守栎城大夫子元病卒;祭足奏过厉公,保举以檀伯代为栎城大夫,就此与都城成为犄角之势,国内重归安定。

    镜头转换,时空轮转,荆楚大地。楚武王四十一年,乃是公元前700年。

    楚武王熊通图霸南方,于此年派兵攻打绞国,问其与郧国合谋袭楚之罪。绞国虽小,但国人齐心协力守城,楚国多日不能攻克,军队驻扎南门。大夫屈瑕见此,向主将莫敖献计。

    屈瑕:绞国地小,国人轻浮而少谋。将军可派军士入山樵采为名,以计诱之。

    莫敖:此计甚善。

    于是从之,故意向众军扬言营中已断樵炊,使军士入山砍柴,不用甲士弩手保护。

    绞军巡山之时,俘获楚樵军士三十余人,拿入城中,交给主将讯问。

    楚樵:因营中断柴缺米,故被将军所获。来日且将空营上山樵采,并挖野菜为食。

    绞国主将信以为实,次日便率守军出城,命所获楚樵为向导,进入深山,意图尽俘入山楚人。楚武王却分兵两路,一路由屈瑕率领,埋伏在绞城北门,自率一路在山下设伏。

    于是绞国入山搜剿军队中伏,一战大败。楚武王又断绞军归路,使其回城不得。

    绞君知道不是楚军对手,只得遣使出城,到楚营求和。楚武王准许请和,最终强迫绞国订立城下之盟。由是楚军大胜,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

    镜头闪回。便在楚师分涉彭水,前往攻打绞城之时,不料部队行踪被罗国斥侯探知,还报于君主。罗国位于宜城西山之中,当时还处在刀耕火种及原始狩猎阶段,国内极缺铁器及青铜军械。罗侯闻此大喜,于是下令举国出动,截击楚军。

    罗侯:恐我一国势单力薄,不是楚军敌手,如其奈何?

    巫史:臣有一计,可联手卢戎国,共同击楚。所得战利,分其一半可也。

    罗侯:善哉,便就依你。命祭师率领举国人马,埋伏于楚军归路;命大夫伯嘉,前去侦探楚军动静,必要遍数其人数,回来报我得知。

    祭师、伯嘉:喏,臣领旨遵行。

    楚武王四十二年春,楚大夫屈瑕征伐绞国获胜而归,漫山遍野而来。

    罗伯嘉伏在山顶巨石之后,遍查楚师旗号三遍,飞驰还寨,归报罗侯。

    伯嘉:报主公,大喜!

    罗侯:有何喜事?

    伯嘉:臣见楚人获胜归来,辎重过半,师行无次,不成行伍,且不设备,故此贺喜。

    罗侯:既是如此,传令祭师,全力出击,杀光楚人,夺其辎重!

    楚军进入罗国边境,当时天已昏黑,薄暮冥冥。

    楚军行于峡谷之间,难辨路径,磕磕绊绊。屈瑕见此,下令就地扎营,临溪取水,埋锅造饭。正在三军争锅夺盆,卸甲洗沐之际,忽闻响箭一声,继而角号大起。

    正惊讶间,罗蛮与卢戎两军四出,弩矢齐发,射入峡谷。楚军毫无防备,由是大败,全军覆没。主将莫敖屈瑕自缢于荒谷,诸将群帅被擒,罗侯下令皆都囚禁于冶父。

    罗、卢两国虽小,但乘楚军大胜之余麻痹无备,由此一击成功,获此大胜。

    镜头闪回,上古夏商时代。

    罗氏部族,乃是祝融氏吴回后裔,有芈氏部落穴熊分支,与楚国同祖连宗。殷高宗武丁征伐芈族诸部,罗氏便随楚人西徙,由河南罗山迁避到甘肃正宁县。数百年后,又被周王朝讨伐,再随楚人迁至湖北房县、宜城一带。

    画外音:罗字,最早出现于甲骨文《殷契粹编》,如人持罟捕鸟之状。因此支部族常居深山密林,善于制造罗网,用以罗捕飞鸟,于是便称为罗族。又因是由穴熊分支出来,罗氏便活动于熊山之南罗山,位于今之信阳,与熊山相距二百八十里。今湖北罗田县,与罗山中隔大别山脉,鸟类麇集,亦为罗人捕猎鸟兽之地,罗田因此得名。

    罗人首领曾任周朝捕鸟之官,将捕得禽鸟贡献周王,以充祭品。因此被周王封为子爵,称罗子国。当楚王迁至淅川丹阳,罗子也沿汉水南迁,至湖北荆山西北房县,依附于楚。周平王东迁之后,罗子国又再向东走出山林,迁至汉水之滨,宜城西二十里罗川城。

    时值楚武王国势强盛,向汉水以东及以北发展,罗国首当其冲,便遭楚国不断侵凌。故此趁楚国派兵征伐绞国回师之时,罗人联合卢戎伐之,出其不意,获其大胜。

    楚国大败,主帅自缢,其余将帅被俘,损失惨重。此后八年之中,武王改变只图远略、不恤近患作风,实行稳步推进,以巩固腹地为基,就而开疆拓土。

    数年之后,楚武王再次出兵,一举击溃罗国主力,尽占其地。由此江汉之地尽归楚国所有,国中再无异族或反对势力。此后楚武王开始西进北征,争霸中原。

    为在北进时防止遭到干扰,楚武王便将罗子国遗民全部迁到楚都丹阳附近枝江,役使罗人为己修筑丹阳城,命为附庸。到楚文王时,由丹阳迁都于郢,又将罗民迁到邱州,改称汨罗,位于岳州南境一带。当楚人向北争霸中原之际,罗人在汩罗复又兴起,渐渐壮大。

    周定王乙丑年,楚国挥师南下,大举侵占罗国。罗人非是强楚对手,一战之下全族覆没,罗子国就此灭亡,国人逃奔散处。罗子亡国后,子孙便由熊姓改为罗氏,或为罗侯氏。

    楚灭罗国之后,便完全控制汉水交通要道,为吞并汉东诸姬,以及北向中原张本。

    镜头回换,复叙中原诸国。

    齐僖公三十二年,鲁桓公十三年,是为公元前699年。

    郑子突还国夺位,引发齐、燕、卫、宋、鲁、郑六国大战,齐僖公兵败还都,由此怀愤成疾。同年夏,僖公之弟夷仲年去世,遗下一子,名唤公孙无知。齐僖公对公孙无知极为宠爱,于其俸禄、服饰以及生活待遇,都与太子同等。

    三十三年冬,齐僖公病情稍痊,联合宋、卫、蔡、陈,攻打郑国,以报去岁之仇。

    诸侯联军一路势如破竹,放火焚烧郑国都城渠门,并进入郑都外城,复又攻打东郊。又占取牛首,将郑国太庙门椽拿回,以做宋国卢门之椽。

    郑国毫无准备,更无别国相助,故此大败,只好再备厚礼,分别向四国卑辞言和。

    齐僖公不肯议和,但觉病体沉重,支撑不住,只得约和罢兵。

    同年十二月丁巳日,齐僖公去世,太子姜诸儿继位,是为齐襄公。

    画外音:古代谥法,生前多有过错,喜好音乐荒淫,或小心畏忌,刚愎自用者曰僖。齐僖公虽被谥以“僖”字,但观其在位时期政绩,此谥颇嫌过分。僖公在位之时,曾先后多次主持多国会盟,每次皆为盟主,可见颇受列国诸侯敬畏。又曾平息宋国与卫国争端,与郑、鲁联盟讨伐宋国;又伐郕征许,平定宋国华督之乱,与郑国击败狄戎;后伐鲁、郑,胜多败少,战功赫赫。乃使齐国形成三十年霸主局面,被后世称为春秋三小霸之一。

    齐僖公死后,宋庄公痛恨郑侯背义食言,于是复遣使臣,将郑国所纳金玉分别贿赂齐、蔡、卫、陈四国,乞请各国出兵相助,再攻郑国,以复前仇。

    齐国因逢先主僖公新丧,襄公不能亲征,遂遣大夫雍禀为将,率车一百五十乘相助。

    蔡、卫既得重贿,亦各遣将出兵,随同宋庄公伐郑。

    消息传到郑国,郑厉公闻报怒不可遏,当即召集众臣商议,便欲出城决一死战。

    上卿祭足:主公不可。宋乃大国,今起倾国之兵,又联合四国盛气而来,非同小可。我若战而失利,社稷难保;幸而获胜,亦结没世之怨,国无宁日矣!不如据险以守,待彼兵疲粮尽,自然退兵。

    郑厉公:既是如此,便依上卿之议。

    祭足遂发命令,使国中百姓全都上城助守,诸将凡有主动请战者,罪之。

    宋公见郑师闭门不出,乃纵兵大掠郑国东郊以归。郑伯郁郁不乐,对左右亲侍长叹。

    郑厉公:吾为祭仲所制,何乐乎为君?

    近侍不敢答言,皆知国君此时已有诛杀祭足之意。

    镜头离郑,复转关中宗周之地,大秦国都。

    周桓王二十二年,乃是秦出公六年,公元前698年。

    秦国大庶长三父串通盗贼,谋杀秦出子,复立旧太子赵说,是为秦武公。

    镜头闪回。秦宪公生有三子,赵说乃是长子,与次子德公同为鲁姬子所生;三子秦出子,是为姬妾所生。宪公在位十二年去世,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为专揽朝政,趁乱废掉太子赵说,拥立年仅五岁秦出子为君,以便于控制。

    秦出子在位六年,聪明睿智,不愿为三父等人傀儡,欲亲自主政,便被三父所杀,死时年仅十一岁。三父先下手为强,弑君之后复立秦武公,欲得拥立之功。未料人算不如天算,赵说被立为国君不久,便以弑君之罪,夷灭三父全族。

    明年春三月,周桓王病笃。乃召周公黑肩于床前托孤,流泪立嘱。

    周桓王:立子以嫡长,乃我大周之礼也。然朕所钟爱者,实乃次子姬克,今以托卿。异日兄终弟及,亦为周礼,惟卿主持,勿负朕托。

    周公黑肩:陛下重托,臣敢不尽心竭力!

    天子驾崩,周公遵其遗命,奉世子姬佗即位,布告天下,是为周庄王。

    郑厉公闻报周室国丧,便欲遣使前往洛邑王城行吊。祭足闻说,急入宫进谏。

    祭足:周王虽是天下共主,亦乃先君之仇。昔日长葛之战,祝聃曾射王肩,天下无人不知,是为逆天大罪,不可绾也。今若遣使往吊,徒取其辱,不如休去。

    厉公咬牙点头称是,虽然依允,心中更怒。因忌祭足专权,有心杀之,一时未得其便,更不得相助之人。这日游于后圃,止有大夫雍纠相从。厉公见飞鸟翔鸣,凄然长叹。

    郑厉公:百鸟飞鸣自由,全不受制于人,寡人身为一国之主,反不如鸟耶!

    雍纠:主公所虑,岂非祭足耶?臣闻君君臣臣,臣不能为君排难,即为不忠。倘主公不以雍纠为不肖,敢不竭尽死力!

    郑厉公:卿乃祭仲爱婿,何出此言?

    雍纠:臣结婚于祭氏,实出宋君所迫,并非祭足本心。祭足留恋公子忽之心不改,但畏宋公,不敢改图。今其专权跋扈,欺压主公,臣不敢因私废公,愿请为主公除之。

    郑厉公:若果如此,计将安出?

    雍纠:臣有一计,主公详之。前番四国来伐,新郑东郊被宋兵残破,民居未复。主公可命司徒修整廛舍,却教祭足赍持粟帛往彼,安抚居民。臣于东郊代主公设享,以鸩酒将其毒杀,主公以为此计若何?

    郑厉公:此计天衣无缝!寡人准行,卿当仔细,休误大事。

    雍纠再拜领诺,辞君归家。因见妻子祭氏相迎,忽然良心发现,便有惶遽之色。祭氏心疑,故作无事,乃整治酒肴,夫妻对饮。雍纠大醉,伏案欲睡。妻子忽然出口相问。

    雍妻:国君命你所干大事,只顾喝酒,竟忘之耶?

    雍纠:国君命杀祭仲,如何敢忘?

    祭氏闻言大惊,佯作不知,服侍丈夫睡下,当夜无话。次日雍纠上朝,祭氏乃回转娘家,直入内堂,拜问其母。

    雍妻:母亲,世间为女子者,父与夫二者孰亲?

    母亲:未嫁之女,夫无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无再生。夫合于人,父合于天,夫安得比于父哉?若依我说,还是父比夫亲。

    祭氏闻罢,双膝跪下,眼中流泪。

    母亲:我儿何故如此?

    祭氏:夫欲杀父,女岂能不言!我夫雍纠与郑君合谋,命我父赍持粟帛前往东郊安抚居民,雍纠却于东郊设享,将以鸩酒毒杀我父。(本集完)

第十九集 齐姜乱鲁

    祭氏将丈夫谋父阴谋密告其母,不敢多作停留,然后返于雍府。其母大惊,待丈夫散朝还家,便将女儿之言转告。祭足闻而大怒,沉思片刻,目露寒光。

    祭足:怪不得!原来如此。

    祭妻:何谓原来如此?

    祭足:今日朝会,国君果以东郊遭罹兵灾为由,命司徒前往修整廛舍民居,使我押解粟帛前往安抚,又令雍纠代君设享。

    祭妻:如此奈何?

    祭足:此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汝等勿言,我自有处分。

    来日一早,祭足、雍纠、司徒三人俱各出城,分别准备。祭足使心腹强鉏带领勇士十余人,暗藏利刃跟随;再命公子阏率家兵甲士百余人,先到郊外埋伏,接应防变。

    行至东郊,雍纠迎迓岳父,设享甚丰。祭足故作不知,安然落坐,看女婿如何行事。

    摆设菜肴已毕,雍纠下拜,斟酌举觥上寿。祭足假作右手相搀,左手接杯不住,洒酒浇地。只见一溜火光,陶砖迸裂。祭足冷笑,大喝一声。

    祭足:匹夫何敢害吾?左右动手!

    强鉏闻声上前,与众勇士擒拿雍纠离席,挥刀斩之,弃尸于周池。

    与此同时,郑厉公在郊外所伏甲士,亦被公子阏带兵搜着,杀得七零八落,尽缴兵械。有漏网者回宫急报,厉公闻而大惊,知道雍纠事败原因,更是咬牙切齿。

    郑厉公:国家大事,却还家谋及妇人,其死宜矣!

    内侍:祭足既反,满朝皆为其心腹,主公如其奈何?

    郑厉公:事已至此,又能如其奈何?急速收拾出京,逃奔蔡国!

    内侍应诺,急备车马,装载珠宝细软,簇拥厉公上车,急出南门而去。未过片刻,祭足自东郊回宫,闻说厉公已逃,也不多问。

    祭足:公父定叔何在?

    定叔:下官在此。

    祭足:着你速使卫国朝歌,迎请昭公回国复位。

    定叔:喏,不胜欣然之至!

    于是点起二十车乘,两千人马,往卫都朝歌而去。

    镜头闪回,卫都朝歌,宣公在位。

    卫宣公为人淫纵,在做公子之时曾与父亲庄公之妾夷姜私通,并生下一子,寄养于宋国民间,取名为伋。宣公即位之后,元配邢妃无嗣,见夷姜与国君如同夫妇,就许立公子伋为嗣。公子伋长至十六岁时,邢妃又为其聘娶齐僖公长女,齐僖公许之。

    巫史卜择吉日,邢妃请宣公派左公子卫泄如齐,替公子伋迎娶姜氏归卫。

    新妇至卫,先来拜见翁姑君主。卫宣公一见齐姜女有绝世之姿,不禁为之倾倒,于是风流之性复发,乃不许其与儿子成亲,反而自己纳之为妇,置于宫外新台。

    画外音:齐姜至此,便由太子妃转为国母,国人称为宣姜。时人遂作《新台》之诗,刺其淫乱。其诗云: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诗中所云籧篨、戚施,皆指丑恶之貌,以喻宣公年老貌丑,父夺子妻。又言姜氏天香国色,本来欲求少年佳偶,比翼双飞,不意竟配此丑恶老翁,落入火坑。可叹!齐僖公所生二女,长宣姜,次文姜;宣姜淫于翁舅,文姜淫于兄,人伦天理,至此灭绝!

    公子伋闻说父亲为自己娶亲,兴高采烈,奉命自宋回卫,于新台拜见父亲。

    宣公见到私生之子,竟然厚起面皮,命其以庶母之礼谒见姜氏。

    公子伋倒也坦然,便即大礼参拜,口称母亲,全无悻恼之色,怨恨之意。

    宣公倒也纳罕,见儿子不似作伪,这才放心。自纳齐女宣姜之后,只往新台朝欢暮乐,将夷姜又撇一边。三年之间,宣姜为宣公连生二子,长曰卫寿,次曰卫朔。宣公因偏宠齐姜,将怜爱之情都移在寿与朔身上,反而厌恨公子伋。

    公子寿倒是天性孝悌,长大之后,与公子伋极为友爱,每在父母面前替兄长周旋。

    公子伋温柔敬慎,无有失德之处,宣公不好显露废立之意,只私嘱左公子泄,暗令自己百年之后,必扶公子寿为君。

    齐姜所生次子公子朔,虽与公子寿一母所生,但天生狡猾,恃宠胡为,阴蓄死士,心怀非望。因憎嫌公子伋并亲兄公子寿,必欲除之而后快。常以谄言,挑激母亲。

    公子朔:伋生在先,乃为长兄。异日传位,须按长幼之序,轮不到我兄弟两个。况夷姜被你夺宠,心怀积忿,若其子为君,我母子无安身之地矣!

    齐姜深以为然,便于卫宣公面前谗谮公子伋,说其怀恨当年父夺子妻。宣公遣内侍传谕夷姜,责备其不能教子,以至讪谤生父。夷姜怨气填胸,无处伸诉,投缳而死。

    其后未久,公子朔又与齐姜谄谤公子伋,说其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妾妒子谗,日夜撺掇,定要宣公诛杀公子伋,以绝后患,不由宣公不听。

    适逢齐僖公约会诸侯伐纪,征兵于卫。宣公乃听从公子朔建议,遣子伋出使齐国,约订出师之期,授以白旄为信。

    公子伋拜受白旄,回府收拾行李,只待明日上路。公子朔回到府中,因向来私蓄许多死士,便即唤过,下达诛杀令。

    公子朔:命你等来日假装盗贼,伏于莘野,袭杀公子伋,不得有误。事成之后,以其所持白旄复命,必有重赏。

    死士奉命,因不识公子伋面貌,便只记住“身穿公服,手持白旄”为志。公子朔处分已定,回复母亲,齐姜心下欢喜。母子便在宫中,听候佳音。

    适逢公子寿前来拜望母亲,见兄弟鬼鬼祟祟,便入宫探问语气。

    齐姜见亲生之子相问,不加隐瞒,尽吐其实。

    公子寿大惊,辞别母亲,便来私见兄长公子伋,告以母弟之计。

    公子寿:兄长此去齐国,多凶少吉。不如逃往他国,别作良图。

    公子伋:贤弟差矣。虎毒尚不食子,父亲岂能无故害我?且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世间岂有无父之国?若有,我便投之。

    于是置酒,与兄弟话别。

    公子寿:吾兄真仁人也!天何不公,使我母弟及生身父亲,俱要害他?此行若死于盗贼,父亲立我为嗣,我则何以自明?不如代兄一死,父亲倘能感悟,与我兄落得慈孝两全!

    想到此处,故作欣然入席,痛饮饯别。公子寿有心留量,伋子酒到便吞,不觉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公子寿即取白旄,留简于案,自己替兄就道,驱车使齐。

    行近莘野,埋伏死士远远望见,见车上之人公服白旄,知是伋子到来,一声呼哨,如蜂而集,上前挺刀便砍。御者欲待问时,早被夹颈一刀,砍下头来;左辅右弼,未及反抗,也都了账。公子寿毫不争辩,引颈受刀,壮烈就义。贼党取头,盛于木匣,偃旄而归。

    公子伋一时酒醒,不见子寿。忽见案上竹简,上写八字:“弟代兄行,兄宜速避!”

    伋子不觉堕泪:弟若为我亡身,吾誓不独生!

    乃挥令仆从驾车,赶往有莘之野,如弹丸逐雀,夸父追日。

    其夜月明如水,半路上正遇贼党,驱赶公子寿所乘车驾以归。伋子认得是兄弟车乘,遂命御者停车,挡住众贼来路,高声以诈语相问。

    公子伋:主公所命,你等曾了事否?

    众贼往前看时,见林中一车拦路,月光朦胧之下,听得车上之人说出秘密,却看不清来者面目。贼首以为此必是公子朔差人前来接应,便顺口答应。

    贼首:事已了矣,公子伋首级在此!

    伋子如同五雷轰顶,急下车上前,取函启视,见正是公子寿之首。于是仰天大哭。

    公子伋:父命杀我,弟死何益!

    众贼:你不是公子朔派来接应之使乎?

    公子伋:我乃伋子是也,父命杀我。此乃吾弟寿,彼有何罪,被尔等杀之?

    众贼听罢,齐都愕然。公子伋哭罢,抽出肋下佩剑,横刃自刎。

    贼党:真误杀矣,如此奈何?

    贼首:索性便将两颗首级,拿回宫去复命,有何不可!

    众贼遂将伋子斩首,与子寿首级一并纳入函中。然后就林中挖坑,草草将二位公子尸骨掩埋,呼啸而去,向主人公子朔复命。

    公子朔见到二兄首级,不由大奇。众贼将杀人过程来龙去脉说明,便又大喜。

    公子朔:我本欲各个击破,谁知一箭射双雕!我兄自己寻死,可不正免我为难?

    自出金帛,厚赏众贼,却入宫来见母亲,喜笑颜开。

    公子朔:公子寿载旌先行,自损其命;喜得伋子后至,自吐真名,偿了哥哥之命。

    齐姜闻说死了亲生之子寿,不由大哭;却又庆幸除了伋子,拔去眼中之钉。于是哭了一回,便即止悲,可谓忧喜相半。

    齐姜:子寿之事,暂且休令你父知道,以免再生变故。

    公子朔:那是自然,不消母亲嘱咐。

    便有公子伋家中仆从,见家主乘车连夜奔出,未知发生何事。至见案上公子寿所留书简,这才明白。当日天晚,乱了一夜,次日侵晨便来见左公子泄,报以昨夜之事。

    子泄闻报,便知事非小可,急持书简来见右公子职,说及此事。左右公子本是各受宣公所托,分别辅佐子伋与子寿;此时二人各自关心,急遣人前往齐国官道上打探消息。

    未过一日,使者归来,拉回二位公子无头尸身。子泄与子职惊问缘故,使者回报。

    使者:臣寻至有莘之野,先见公子寿御者尸首,被杀死在官道之傍,无人掩埋。臣便搜索周围,方在近处林中找到二位公子,如此如彼,惨不忍睹。

    左右公子闻毕,各自抚尸大哭。起先未免各为其主,其后便即同病相怜,合在一处,商议对策。候至早朝,二人直入朝堂,拜倒在地,放声大哭。宣公惊问何故,公子泄、公子职异口同辞,便将伋子与公子寿被杀情由,细述一遍。

    宣公忽闻二子同时被害,只吓得面如土色,半晌不言。于是散朝,回到内宫,先问齐姜,齐姜推说不知,并且放声大哭;再召公子朔问之,公子朔更推不知,起誓发愿。

    卫宣公:不论你知与不知,只着落在你身上,拘拿杀人之贼!

    公子朔:当得,当得。儿臣这便去查,这便去拿!

    口中应承,哪肯献出贼党,自暴罪恶?自此之后再不入宫,只顾延挨。

    宣公受惊,复念公子寿孝悌双全,泪流不止,感思成病。祈祷不效,半月而亡。

    公子朔时年十五岁,在母亲主持下为父亲发丧下葬,继而袭位为君,是为卫惠公。

    惠公即位之后,因左、右二公子乃是两位兄长心腹,俱都罢官不用。

    公子泄与公子职怨恨惠公,每思为公子伋与公子寿报仇,只是未得其便而已。

    时有庶兄公子硕,字昭伯,心中不服惠公得位,连夜奔齐,将欲请兵报仇。

    镜头闪回,郑国使者此时来至朝歌,拜见惠公,说来迎请公子忽还国复位。

    卫惠公暗道:此番护送子忽返国复位,今后便得一强援,何乐而不为者?

    于是便请公子忽入朝上殿,即发车徒,护送还国。

    祭足率群臣迎于城外,望车舆再拜,深谢昔日不能保护主公之罪。昭公返郑复位,深叹世事无常,心中怏怏不快,对祭足恩礼稍减于昔日。祭足早觉跼蹐不安,每每称疾不朝。

    上将高渠弥平素失爱于昭公,又曾参与当年迎立厉公阴谋,此时见昭公复国,恐为所害,心中憷然。于是阴养死士,欲图弑杀昭公,再立子亹,日夜筹谋。

    许桓公姬郑当时在郑国为质,因趁郑国内乱逃出,返回许地,恢复故国。

    郑厉公流亡在蔡,使人来见郑国守栎大夫檀伯,欲借栎地暂居,以为反攻复辟巢窟。

    檀伯不从,正言拒绝。

    厉公深恨檀伯,便收买蔡国商贾,使于栎地往来交易;复通过蔡商厚结栎人,暗约为助,乘机杀害檀伯。

    檀伯对此阴谋毫无防备,于是变生肘腋,死于内奸刺客之手。郑厉公由此入居栎城,增墙浚池,大治甲兵,以此为基地,将谋袭郑。

    早有人将厉公所作所为,报与祭足。祭仲顾不得自己正遭昭公猜忌,急入宫密奏。

    祭足:臣闻子突谋杀檀伯,袭取栎城,并在彼处治甲练兵,其志不小,当预为之备!

    昭公闻此,大为惊慌,便命大夫傅瑕屯兵大陵,以遏厉公来路。

    厉公闻知,遣人央求鲁侯,谢罪宋公,再请出兵相助,许以复国之后,必补足前赂未纳之数。鲁侯自然无可不可,便复遣使至宋,为其与子突之间说和。

    宋庄公闻说,贪心又起,遂结连蔡、卫,请共助郑厉公复位。

    卫惠公子朔自谓有护送昭公复国之劳,但见其复位多时,并不遣使前来道谢,更无厚礼报答,故此恨怒。今见宋公遣使来书,于是正中下怀,便亲自离国,前往参加诸国盟会。

    卫朔只想在诸侯之前显摆身份,却未料国中人心尽皆离散,更无一个心腹。于是前脚离开郑都,左公子泄、右公子职、大夫宁跪便即歃血定盟,又暗约公子伋、公子寿旧部,商议共同起事,发动政变。

    大夫宁跪:依某之计,可先命人自城外驰回,假传谍报入朝,说卫侯随宋公伐郑,不幸兵败身死。如此朝中文武不知其实,必立新君,则子朔有去无回矣。

    左右公子:此计大妙,当即行之。

    数日之后,斥侯回城急报:卫侯随宋公伐郑,不幸兵败身死,尸骨无存!

    卫国众臣闻讯,又惊又喜,也不究其惠公尸首何在,如何发丧殓葬,只管拥立新君。

    宁跪:若依我计,今宣公庶子黔牟向有大德,且是周天子女婿,可立为国君。

    左公子泄:公子黔牟,乃是公子伋同母胞弟,正当国君之选。

    右公子职:在下附议。尔诸公众卿,有谁不服?

    众臣:我等附议!

    左、右公子及大夫宁跪,遂引百官出宫,迎接公子黔牟登殿,朝拜新君。拜舞已皆,宁跪立即宣布惠公卫朔构陷杀害二兄,致生父宣公气死真相,明证其篡位之罪。

    于是奏请新君,重为子伋、子寿发丧,缝首就尸,改葬其柩;并遣使节,将拥立新君之事,禀报周天子庄王。宁跪复请引兵出城,扎营于郊外,以遏惠公归路。左公子泄提议率兵入宫,欲杀宣姜,右公子职上前劝止。

    公子职:姜氏虽有谄害子伋之罪,然为齐侯之妹,若要杀之,恐得罪于齐国。不如留之,以结齐好。

    公子泄闻此,不复坚持己见。卫侯传令,使宣姜出居别宫,月致供奉,廪饩无缺。

    卫国政变之事,因只限国都之内,又未动刀兵,故此诸侯尚且不知。

    镜头复转,宋、鲁、蔡、卫会盟已毕,四国合兵,再次伐郑。

    郑昭公闻报,只得放弃往日恩怨,亲请老臣祭足上朝,委以举国兵权,使其抵御四国。

    祭仲奋老将之勇,亲自引兵离京,前至大陵,与大夫傅瑕合力拒敌。

    因二人皆都是用兵行家老手,面对四国大军,丝毫无惧,运用兵法,随机应变,三战未尝挫失。宋鲁蔡卫四国久战不能取胜,粮草食尽,只得罢兵休战,各引本国军马自回。

    宋、鲁、蔡三侯各回本国,自是无话。卫惠公回至中途,却见探马驰来,神色更变。

    斥侯:报主公,大事不好!

    卫惠公:何事惊慌:

    斥侯:主公在外征战之时,国中左、右二公子作乱,已立公子黔牟为君。大夫宁跪且在京郊安排精兵,专等主公回去,自投罗网。

    姬朔闻言,惊怒交迸。自思无家可归,只得带领部众,出奔齐国。

    此时齐都临淄,乃是齐襄公姜诸儿在位。

    齐襄公继位之后,对外实行霸权,肆意干涉他国政事;对内刻薄寡恩,削减族弟公孙无知特权。公孙无知被僖公许与太子同等待遇,今被襄公剥夺,自然心中不满,暗自怀恨。

    襄公元年六月,探马来报。

    斥侯:报主公,郑国发生内乱,昭公复位,厉公出逃。许叔姬郑趁乱自郑都逃出,回到许都,再复其国。

    齐襄公:敌国之敌,便是我友。许君复国,我不可不管。

    众臣:未知如何管法?

    齐襄公:可发檄书与鲁,请鲁侯在艾地会盟,谋划安定许国之策。

    于是遣使发书,请鲁桓公在艾地相会,并召许叔姬郑前往,三国定盟。檄书发出,鲁侯不敢不从,许叔自是欣然赴约。齐襄公亲执牛耳以为盟主,得意洋洋,如沐春风。

    会盟事毕,齐襄公班师返回临淄,坐犹未定,便闻斥侯入报,卫惠公姬胡来投。

    齐襄公:此子杀兄谋位,论说不应收纳。但毕竟是我妹子亲生,孤之外甥,如今走投无路,安能见危不救?诸卿公子,速排依仗,代寡人出迎!

    于是迎入国都,厚其廪饩,设宴相待。卫惠公哭诉失国前情,齐襄公深加抚慰,许以来日必然兴兵,助其复国。姬朔喜而收泪,遂与舅父齐襄公刺血立约。

    卫惠公:甥儿若得归国,复为寡君,则内府宝玉,尽作酬仪。

    齐襄公闻言大喜。

    齐襄公二年,鲁桓公十六年,公元前696年。

    正月丙辰,齐襄公、鲁桓公、纪侯在黄地结盟,促成齐、纪二国和议,同时商议伐卫,助姬朔复国。

    五月丙午,齐军与鲁军发生边疆纷争,战于奚地,故此将伐卫之事搁置。

    齐襄公四年正月,鲁桓公与齐襄公在泺地会见,应齐侯之请,携夫人文姜来到齐都。文姜回到故国,见到兄长诸儿,旧情复燃,不可遏止。

    文姜随夫鲁桓公来到齐国,因是至亲,齐襄公特在内宫设宴相待。酒席宴中,文姜欲火大炽,便向兄长请求,要回内宫故居小住,以寄怀思。

    齐襄公早知妹子之意,乐不可支,满口答应。

    鲁桓公不好阻拦,只得独自告辞,出城还于大营。

    于是文姜入宫,见再也无人管束,当年疑云,如今铸成铁案。

    文姜在齐国内宫直住了三日,方才出来,见其丈夫。鲁桓公有甚么不知?当即含羞忍怒,拜别大舅,离开齐都。

    方出临淄之境,鲁桓公便将文姜数落一顿,言语之间甚是露骨,不留情面。

    文姜直被说得满面含羞,如何挂得住面皮?回到鲁国之后,便修一书,暗派心腹前往齐国,将鲁桓公已窥破之事,告诉襄公。

    齐襄公未曾料到,妹夫作为一国之君,竟有勇气攫破这层遮羞之布;自己作为山东诸侯盟主,更难容此丑闻被天下皆知。思想半日,暗下狠心,立下毒计。

    此后不久,齐襄公遣使前往洛邑,向周王室求婚。

    周庄王遣使回复,同意将妹王姬许嫁齐侯,但须诸侯之首鲁桓公主婚。

    齐襄公大喜允之,便以商议主婚之事为由,邀请妹夫鲁桓公,再次前来齐国。

    鲁桓公虽然痛恨此位舅兄,但关系为周王室主婚大事,不得不去。及至齐都临淄,齐襄公盛情相待,并命叔父公子彭生作陪,只顾劝酒,半句不提妹子文姜之事。

    酒过三巡,齐襄公便将鲁桓公灌醉,以至人事不醒。于是罢宴,派公子彭生助鲁桓公登车,陪其回归城外鲁营。

    彭生力大绝伦,依照襄公嘱托,在车中以手肘卡住鲁桓公脖颈,就势一挟,便将其勒死,毫无声息。回到鲁营,又将桓公尸体抱到榻上,掩好锦被,告辞而去。

    次日清早,内侍呼唤国君不醒,拉开锦被看时,只见鲁桓公颈中一道紫痕,鼻窍中两缕黑血,早已归天多时。随从诸将心知有异,因身处险地,不敢声张,只得起营归国,同时遣使向齐襄公报丧,只说国主于昨日痛饮之后,酒醉暴亡。

    数日之后,鲁君尸体回到曲阜。太子及卿士重臣闻报大惊,出城迎回主公尸体,搬进内宫,停于偏殿。太子请国中医士前来检查,见到颈中伤痕,便皆惊骇。

    众医:此乃以手肘大力勒杀,绝非饮酒过量暴亡。

    群臣闻听,皆都大哗。鲁桓公庶长子庆父向来野蛮强横,闻此捶胸顿足。

    庆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姜诸儿欺我如此,是可忍,则孰不可忍?休说二话,立即点集全国人马,杀向临淄可也。

    上大夫申繻:公子且请息怒。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主,且先扶太子即位,以安民心。报仇之事,来日再议,未为迟也。

    此言出口,众人齐都称是,庆父便不再言。

    于是鲁国众臣便扶世子姬同于灵前即位,是为鲁庄公。

    众臣朝贺新君,布告国中,便为桓公发丧,择吉下葬,同时具写哀书,上报天子。

    周庄王闻说鲁桓公暴亡,心甚悲悯,遣使前来吊祭。天使祭罢,重申为王姬主婚之事。

    天使:鲁公虽殁,王姬下嫁齐襄公之事,不可废止。天子有旨,命卿等殡葬桓公已毕,须庄公前往齐国,主持王姬大婚之礼。

    鲁庄公:臣领旨奉命,并谢天恩。

    王使走后,鲁国朝堂一阵大乱,论及主婚或者报仇,何去何从,众说不一。庆父只是要打,申繻明知不可,却无辞辩驳,乱了一日,并无结果,于是朝散。

    申繻回至府中,闷闷不乐,食不下咽。门客施伯见之,便问主公有何心事,如此犯难。申繻知其多智,由是便将日间之事说了,并向其问计。

    申繻:今与齐国之间是战是和,众臣议论不一,我故为难。先生可有甚妙计教我?

    施伯:此事易为,既不可诉之于武,亦不可忍辱而行。

    申繻:请道其详。

    施伯:鲁侯之亡,缘于暧昧之事,不可闻于邻国。我虽然占理,但若张扬,亦必颜面丧尽。又鲁弱齐强,伐之未必可胜,反取其辱,重则亡国。若依在下之议,不如致书齐侯,命杀公子彭生以为国君报仇。齐侯心中有愧,必定不敢包庇。彭生一死,我可稍洗国耻,并可传说与诸侯。则如此,所谓既不诉之于武,亦不可徒忍其辱也。

    申繻:先生真乃治世奇才,我不如之。来日先生随我上朝,亲向国君进言可也。

    次日早朝,申繻遂带施伯入宫,荐于鲁庄公,以其昨日之策言之,并大赞其能。

    庄公姬同闻而大悦,遂拔施伯为上士,就命位列朝班。然后复论与齐国外交之事。

    庄公:此后对齐之策,众臣昨已议论整日,并无结果,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施伯:我鲁国今有三耻。先君虽已成服,恶名在口,一耻也;国君夫人留齐未归,引人议论,二耻也;齐为仇国,主公今且在衰绖之中,乃为其主婚,辞之则逆王命,不辞则贻笑于人,三耻也。

    鲁庄公:先生所言极是,可谓振聋发聩。然则,三耻何以免之?

    施伯:此事易也,只九字便可应对有余。

    鲁庄公:哪九字?

    施伯:请王命,迎夫人,馆王姬。只此三策,可破三耻。

    鲁庄公:请道其详。

    施伯:请王命者,便是乘此为齐侯主婚之机,向周王请命,求封赠我先君鲁桓公,为其正名,周王定会答应,一耻休矣。迎夫人者,是请迎回国母文姜。其虽疑是杀父帮凶,于情却是主公生母;母居外国,主公必被议为不孝,因当遣人奉迎回国。齐侯既娶王姬,此请其必从之,二耻消也。馆王姬者,请在齐都城外修建别墅,王姬来时,先住彼处,后使上大夫申繻迎接,送去齐国。主公可以服丧推辞,则不用亲去主婚,以避免尴尬。此谓上不逆周王之命,下不拂齐国之情,中不失居丧之礼,如此则三耻俱免。

    鲁庄公:申繻说先生智过于腹,果不其然!

    于是庄公便即依策而行,先遣使往临淄,寄书与齐襄公。其书略云:

    先君畏惧明公虎威,趋奉修好,奉天子之命约以主婚,盟而不归。因亡于非命,死非寻常,未知宜罪何人,诸侯不免议论。必请杀凶手彭生,以息天下谣言,此其一也。另先君虽故,亲子见在,母文姜不宜久居外家,便请赐送归,以慰人子奉养之责,此其二也。又常言君不入臣舍,既是王姬下嫁贵国,可就我国都曲阜城外先筑馆舍;小国寡君,因国丧父孝在身,不宜亲临邻国大婚之喜,愿使上大夫迎王姬而送之,代小可宣读王旨主婚可也。

    齐襄公览书大惊,猜测庄公朝中必有大能之人,方能出此滴水不漏良策,又且自愧,只得杀死彭生谢罪。公子彭生不料自己竟落如此下场,昂首大叫。

    彭生:某有何罪,便欲杀我?

    齐襄公:寡人命你护送鲁侯还营,其当夜暴死,便是你卫护不周,还说无罪?

    彭生:鲁侯之死,是我奉你命而为也。不赏我功,反加诛害,是何道理!

    齐襄公:这厮,死到临头,尚敢胡说!

    彭生:鲁侯之死,是因知悉你私情!昏君杀人灭口,岂不闻防口如同防川!

    齐襄公:住口!左右,还不速速牵出,立即正法?

    武士奉命,将彭生推出,彭生不断回头,口中高骂不已。如此襄公便即泄露,满朝皆知。齐襄公面红耳赤,愤愤不休。

    既杀彭生,齐襄便命函其首级,遂往鲁国。鲁庄公见杀人凶手既已伏法,只索就此罢休,不再追究。但此事已经传遍天下,诸侯纷纷议论不息。

    齐襄公复依鲁庄公所请,命送文姜归国。文姜虽不愿行,但兄长大婚在即,自己无由在娘家久居,只能出离齐国,往西而行。车至禚地(今济南长清县),因思无颜再见亲子,文姜命令停车,宁死不前。又亲写书信,吩咐从人回至曲阜,呈献儿子鲁庄公。其书略云:

    汝父死于齐地,未亡人性贪闲适,不乐还宫。要吾回归,除非死后。

    庄公知其无颜归国,于是允诺其请,为母筑馆于祝邱,使在此地居住。并拨仆妇侍女百名,月供布帛米粮,侍奉不乏。文姜大悦,因此地无人监督,正合行乐。

    自此之后,齐襄公不顾天下议论,常于临淄及祝邱之间往来。国中智者闻此,皆谓齐国必将大乱。于是襄公二弟皆走,公子纠逃到鲁国外祖家,师召忽及管仲从之;公子小白逃到莒国,师鲍叔牙从之。

    镜头离开齐鲁,复叙郑国内部政变。

    郑昭公回国复位,击败四国联军来伐,由此信心大增,渐显往日威风。

    因昭公早在做太子之时,即憎恨高渠弥,故此还国坐稳君位,高渠弥便觉日夜不安,担心昭公会随时杀害自己。于是暗中安排,抢先下手。

    昭公二年,昭公郑忽外出打猎,林中忽起伏兵无数,将昭公团团围住。

    郑昭公:尔等何人,竟敢对国君无礼?

    众武士:若问我等,乃是公子郑突赠以重金,所雇佣刺客,专为杀你而来!

    昭公未及还口,盗首一声呼哨,众人一齐发矢,将其射杀,然后飞马而去。

    其后不久,郑国诸臣赶至,发现昭公尸体,齐声惊呼。祭仲闻声起来,伏尸大哭。因察颜观色,早猜出必是高渠弥所为,只得佯作不知。

    载尸还朝,祭仲引领众臣为先君治丧,改立昭公之弟公子亹为君,史称郑子亹。

    郑子亹元年,鲁桓公十八年,齐襄公四年,公元前694年。

    七月,齐襄公为助外甥姬朔复位,在卫国边境首止召开诸侯盟会。

    郑子亹收到盟书,因自己刚刚即位,急于与诸侯结盟,于是欣然应允,并命祭仲、高渠弥随同前往。

    祭仲知道郑子亹年少时,曾与齐太子姜诸儿发生争斗,结下怨仇,于是谏阻。

    祭仲:主公不可前往。你与那齐襄公向有旧仇,虽是儿时细事,但襄王心胸狭窄,极好记仇,此事必不能忘。会盟事小,性命事大,主公不如休去,回书托病辞之可也。

    郑子亹:儿时旧事,公若不提,孤已全然忘却矣。国家大事,非同儿戏。今齐国强大,而我兄子突尚还虎踞栎邑;我若不往参加盟会,齐国必率诸侯来伐,转而迎立子突。不如前往,与齐公一笑而抿往日恩仇可也。

    祭足见主公执意前往,万般无奈,乃转首与高渠弥商议。

    祭足: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要分工,一个陪驾前往会盟,一个留守京城。将军武艺精绝,天下无敌,哪个不知?可保护主公前往会盟。老夫年迈多病,不耐远行,便留京都,备足美酒,以迎君归。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高渠弥:如此,就依上卿老大人。

    画外音:此番出国会盟,祭仲不肯前往,而派高渠弥随驾,实是老谋深算,智虑卓绝。其实祭仲早已猜出昭公之死,绝非公子突派人所为,而是高渠弥心怀旧恨,冒名图害。因知此去会盟凶多吉少,又见无力劝止主公,故此便用一个“捧杀”末计,便劝渠弥自己走向死路,以借齐襄公之刀杀之,并为昭公报仇。欲知后事,请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集 管鲍之交

    七月初三日,骄阳似火,征人在途。

    郑子亹来到首止,与齐襄公会面。齐襄公故作亲热,虚情假意,执手寒暄。郑子亹一片热诚,大论少年之时交情,偏偏未就从前少年旧事,向齐襄公道歉请罪。

    齐襄公见其敢与自己平起平坐,本就不快,又见不悔旧过,更是大怒。于是不待各国诸侯到达,就埋伏带甲武士,杀死郑子亹于回营途中。

    高渠弥身为护军主将,见遭埋伏,不救主公,先谋脱身,单车欲图冲出重围。因寡不敌众,在杀死十数员齐将之后,终于力尽被擒。齐襄公恐怕伏杀郑子亹密谋泄露,便以为阵亡诸将报仇为名,命将高渠弥处以五马分尸极刑。

    郑国败军逃回国都,向诸臣报丧。祭仲闻此噩耗,不由放声大哭,转对众臣。

    祭仲:主公不听老臣之劝,果遭横祸!高大夫武功精绝,未料亦落此悲惨下场,实在可惜。总是我郑国不幸,屡遭天弃,以至于此!

    众臣:上卿休要过于悲伤,国不可一日无主,请立新君,再图为旧主报仇为是。

    祭仲:诸公之言是也。今子亹之弟见在陈国,可迎归即位。

    众臣:喏!

    画外音:于是郑国派出使臣,往陈国迎接子亹之弟公子婴,回国即位,史称郑子婴。以上史实,载于《左传》及相关古籍。而据《史记》所载,却说齐襄公杀死郑子亹之时,高渠弥得以逃回郑国,与祭仲同到陈国,迎接郑子婴回国继位。此处存疑,列公自辨。

    镜头转换,复叙齐国。

    画外音:周庄王四年,齐国攻纪,占领郱(临朐)、鄑(昌邑)、郚(安丘),尽逐其民。纪国建于商末,共存五百余年,其中一百七十余年是为齐国附庸。齐襄王屡次侵略纪国,除为拓展本国版图之外,亦为报当年哀公被害之仇。到齐襄公时,纪国实力早已衰弱,此刻一举灭掉纪国,纪哀侯出逃,齐国九世之仇终得报偿。

    卫惠公子朔客居在齐,率领本部兵马积极随征,并屡请舅父襄公助己复国。

    齐襄公:助你复位,倒也容易。只是你母如今寡居,甚为孤单,若你复位,须许其改嫁宗室公子。

    卫惠公:我父有庶子名硕,甚有风度,年龄也与我母相当。下嫁此人,阿舅以为如何?

    齐襄公:还算你有孝心,不使我那贤妹下半生寂寞,这便也罢了。

    商议已罢,便即起兵,约会宋闵公子捷、鲁庄公姬同、陈宣公妫杵臼、蔡哀侯姬献舞。连同齐襄公,共五国联军,兵车千乘,前往讨伐卫国。卫国不是诸侯联军对手,只一战便即城陷,左右二公子被杀。齐卫君黔牟带妻子逃出城去,至洛阳投奔岳父天子周庄王。

    卫惠公复位成功,齐襄公便督其下令,改嫁给公子硕。

    公子硕念及母子名分,坚不允从。卫惠公乃命国中大夫请公子硕饮宴,灌得烂醉,扶入别宫,与母亲宣姜同宿。公子硕上当入套,醉中成就其事,醒后悔之无及,只得认命。

    周天子之妹王姬下嫁,前往临淄,与齐襄公成婚。

    王姬生性贞静幽闲,言动不苟,与襄公不甚相得。

    自王姬病死,齐襄公二人寻常相会,益无忌惮。又至禚地,更使文姜作书,召鲁庄公来会。庄公恐违母命,遂至禚谒见文姜,以甥舅之礼见齐襄公。文姜以庄公内主尚虚为由,令与齐襄公幼女订约为婚。庄公难违母命,只得依允。

    齐襄公助卫惠公复位,闻说黔牟逃往洛阳,乃使舅爷连称为将军,管至父为副将,领兵屯戍葵邱,遏住东南之路,以防天子率诸侯联军来伐。

    连称:末将守关,未知何时可以还都,侍奏主公?

    齐襄公:今逢瓜熟之时,待明岁瓜熟,若无战事,便遣别将,代汝二人回来。

    二将领命,遂往葵邱驻扎。不觉一年光景,不见主公遣人前来代戍。差人往国中探信,回报说齐侯正在谷城与文姜欢乐,一月未回临淄。连称大怒,便与管至父计议。

    管至父:及瓜而代,主公亲口许之。不如上书请代,其若不许,便可起事。

    连称从之,乃使人献瓜于襄公,并上书请军代戍。襄公览书,恼羞成怒。

    齐襄公:孤随口一说,二贼竟来催逼,着实可恼!你可回去,再候瓜熟可也。

    使者回报,连称闻言大恨,便与管至父商议对策。

    管至父:反之可也,但需有号召。僖公在世宠爱公孙无知,与世子无别。主公即位,遂疏黜之,品秩裁减大半,无知衔恨于心。不若奉其为主,内应外合,事可必济。

    连称:此言甚是。但何时起兵为佳?

    管至父:主公性喜游猎,猛虎离穴,易为制耳。但闻出外之期,便是机会。

    连称大喜,遂遣心腹微服入京,到公孙无知府中下书。公孙无知密展其书观曰:

    贤公之宠削夺,路人皆为不平。昏君淫暗,政令无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军之士,愤愤思乱。公若起事,臣愿效犬马。臣妹在宫,可为内应。机不可失,惟望赐复。

    公孙无知大喜,随即答允联手起事,打发来使,回报二位将军。又派女侍入宫,将连称书信通谋连妃,安排已定。

    周庄王十一年冬,齐襄公闻知姑棼之野贝邱多聚禽兽,乃命整顿车徒,前往彼处狩猎。连妃得知此讯,便遣心腹宫人送信与公孙无知;无知星夜传信葵邱,通知连、管二将。

    连称得书,便与管至父计议。

    管至父:可伏兵于姑棼,先杀昏君,后奉公孙无知即位。

    连称同意,便召部将,鼓动起事造反。葵邱戍卒久役在外,无不思家,皆愿造反。连称遂密传号令,命众军各备干粮,前往贝邱,依计行事。

    十一月朔,齐襄公驾车出游,力士石之纷如、幸臣孟阳随同。架鹰牵犬,至姑棼游玩竟日,襄公欢饮至夜,留宿行宫。

    次日驾至贝邱,北距临淄六十余里,传令合围校射,纵放鹰犬,鼓角齐鸣。狐兔之类被鼓角惊动,东奔西逸,众人竟射,襄公大喜。

    忽见有大豕一只,如牛无角,似虎无斑,从林中奔出,竟上高阜,蹲踞于车驾之前。襄公见之大奇,乃顾谓幸臣孟阳。

    齐襄公:卿常自夸射术无双,今可为我射此野豕。

    孟阳瞪目视之,眼前所现并非野猪,竟是公子彭生,不由大惊。

    孟阳:主公莫非眼睛迷离乎?此非野豕,乃是公子彭生也!

    襄公:彭生既死,便化鬼魂,何敢于此光天化日见我!

    急夺孟阳手中弓箭射之,连发三矢不中。那大豕直立起来,双拱前蹄,口吐人言。

    大豕:昏君!你要夺人妻子,杀人性命,何以使我顶罪?

    襄公毛骨悚然,从车中倒撞下来,因跌伤左足,昏迷不醒。慌乱之中,脱落文屦一只,被那大豕衔之而去,忽然不见。内侍吕费与侍从扶起襄公,卧于车中,复回姑棼离宫。

    襄公自觉精神恍惚,展转不寐,将要起床下地,方知失屦,便问吕费取讨。

    吕费:臣等只顾救驾,屦为大豕衔去,追之不及。

    襄公:狗才,哪有大豕衔屦之事。左右,与我加力鞭此蠢货!

    于是命人痛鞭吕费,血流满地方止。吕费忍痛含泪出门,忽见人影一闪,正是连称引十数个部从,摸进离宫来,四处寻找襄公。因见吕费,便上前擒住,将短刀搁置颈上。

    连称:噤声!说出齐侯何在,便饶你性命。

    吕费:主公在前面寝室,我引你去。

    连称:莫非诈我?

    吕费急脱上衣,露出满背伤痕:我被鞭伤,心中正恨,亦欲杀此贼,何为诈耶!

    连称见其后背血肉淋漓,遂信其言,命在前带路;又回头命令随从。

    连称:昏君即在前面,你等至外,速招管至父,使其引众军前来。

    吕费见连称回头下令,趁机翻身逃入宫门,口中大呼。

    吕费:有贼入宫,刺王杀驾!

    齐襄公急问:又是彭生来耶?

    吕费:不是彭生,是连称造反。孟阳扶主公躲避,我与石之纷如,至前门拒守!

    一面脱下脚上鞋子,递给孟阳:请主公暂着臣屦。

    说罢,便从门后掇过一条大戟,冲出门去,声唤石之纷如,一同拒敌。孟阳因见事急,一把扯过襄公双腿,纳履足上,便要扶之下床。

    襄公左足落地,便吸冷气,怒道:寡人如何行走?便使连称此贼,杀我便了!

    孟阳不答,俯身将襄公背起,放置门后,复将门户半开,遮住其身,低声叮嘱。

    孟阳:无论有何情状,只请主公休要出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说毕,回身跳上床榻,扯过锦被盖在身上,转面向内,装作睡着。襄公在门后看见,知其心意,复思吕费之忠,不禁泪落如雨。

    便在此时,连称等人已循声而至。吕费令石之纷如拒守中门,自己认准连称,单身挺戟来刺。当时天黑,连称不防,肋上早中,但因身被重铠,刃刺不入。

    连称:贼奴胚!

    一剑劈去,吕费半个头颅离身,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挺矛来斗,误绊石阶,一个踉跄,抢入连称怀中,亦被一剑砍倒,当即死去。

    连称引众抢入寝室,见帐中卧著一人,锦被遮盖,不由咬牙切齿。

    连称:昏君!言明瓜熟即代,出言无信;某看你已经瓜熟,便代你摘下来罢!

    孟阳在被内抖成一团,不敢回言。连称攫住发髻,手起剑落,头离枕畔,鲜血满榻。随从上前举火照看,见首级年少无须,不由大叫。

    随从:此非齐侯,乃孟阳也!

    连称大慌,使人遍搜房中。因闻房门后面咯咯有声,乃自门后找出襄公,抖作一团。

    连称:无道昏君!连年用兵,黩武殃民,是为不仁;背父之命,疏远公孙,乃是不孝;不念远戍,瓜期不代,是谓无信!仁孝礼信,四德皆失,何以为人?某今为鲁桓公报仇!

    齐襄公张口欲言,早被连称一剑砍下,持其首级,与众呼啸而去。

    连称、管至父返回齐都,奉公孙无知入宫上朝,召集众官。公孙无知升座就位,封赏功臣,立连妃为夫人,连称为正卿,管至父为亚卿。

    诸大夫勉强排班道贺,心中其实不服。

    画外音:后世史书之中,论及齐襄公时,大都对其与文姜私情揪住不放。其实齐襄公在政治与军事上皆都颇有作为,尤其攻灭纪国,更为齐桓公称霸打下基础。齐襄公善于借势,通过泺地会盟,暗杀鲁桓公;首止会盟,杀郑君子亹;艾地会盟,攻打许国;黄地结盟,又搞乱鲁、纪策略,削弱卫国;防地会盟,约会文姜,羞辱鲁国。五次会盟,诛杀两位国君,其政治及军事手腕,丝毫不弱于郑庄公,实非庸主。

    公孙无知继位齐国之君,国内宗室不服,上卿高国称病不朝。管至父见朝中旧臣不肯归心,乃推荐族侄管夷吾之才,请予重用。无知准奏,使人召入朝堂,亲试其才。

    镜头闪回,叙述管夷吾来历。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谥敬,颍上人,周穆王之后,与周王室同宗。父亲管庄是齐国大夫,家道中衰,生活贫困。

    管仲直相貌魁梧,精神俊爽,博通坟典,淹贯古今,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匡时之略。少与鲍叔牙交好,曾经一同为贾,经营买卖,至分金之时,夷吾多取一倍。

    鲍叔牙从人心怀不平,各有怨言,鲍叔牙闻而不悦,并为管夷吾分解。

    鲍叔牙:管仲非贪此金,因家贫不给,我自愿让之耳!

    管夷吾又曾从军,领兵随征,每至战阵之前,辄居后队;及还兵之日,又请为先驱。诸将多有笑其怯者,鲍叔牙又为其解说。

    鲍叔牙:管仲有老母在堂,欲留此身奉养,非为怯斗耶!

    管仲又数与鲍叔计事,意见往往相左。鲍叔不以为忤,再次为其解说。

    鲍叔牙:人固有遇不遇。若使管仲遇其时,定当百不失一!

    管夷吾闻之,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

    自此,管鲍二人结为生死之交。

    齐襄公生有二子,长子曰纠,鲁女所生;次子小白,莒女所生。俱都成家立业之后,齐襄王欲立师傅分别辅之,乃悬榜向国中招贤。管夷吾观榜,便与鲍叔牙商议。

    管夷吾:君主只生二子,倘异日为嗣,非纠即白。不如弟与兄各傅一人,若嗣立之日,不论哪个公子为君,我二人皆都可互相荐举。

    鲍叔牙深然其言,于是皆应襄公之聘。齐襄公亲试二人之才,不由大喜,并皆录用。管夷吾同召忽为公子纠师傅,叔牙为公子小白师傅。

    欲迎文姜至禚地相会,满朝文武皆知。鲍叔牙向公子小白进言。

    鲍叔牙:国君以好淫闻于天下,为国人所笑。及今止之,犹可掩饰;更相往来,如水决堤,将成泛溢,子必进谏!

    小白便听师傅之言,果然入谏父亲襄公。

    小白:我姑父鲁侯之死,天下啧有烦言;男女嫌疑,父亲不可不避!

    襄公闻言恼羞成怒,非但不听,反抬起脚来,蹴踢小白,踹出殿外。

    鲍叔牙:有奇淫者,必有奇祸。公子宜适他国,以俟后图!

    小白听从师傅劝告,乃与鲍叔牙出奔莒国。

    其后果然齐国发生变乱,齐襄公被连称及管至父所杀,并拥公孙无知篡位。

    管夷吾闻说叔父发动兵变,杀死襄公,大惊不已。此时复闻叔父举荐自己入朝,便急来先见公子召忽,说以其事。

    管夷吾:连称与我叔父兵变弑君,又助公孙无知篡位。此辈惹下滔天大祸,刀已及颈,又召我辈入朝为官,尚欲累人耶?

    召忽:如此奈何?

    管夷吾:不如效法鲍叔牙及公子小白,保护公子纠,及早逃往外国。

    召忽深以为然,乃与管**奉公子纠,弃齐奔鲁。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政变,复说楚国北伐。

    公元前689年,周庄王八年,楚武王病逝,子芈熊赀即位,史称楚文王。于是自丹阳(湖北秭归)迁往郢邑(江陵),由此便称郢都。文王迁都于郢,实是继承父亲楚武王西进北上战略,欲图争霸中原。

    楚文王二年冬,北上讨伐申国(今河南南阳)。楚、申之间有邓,伐申必假道于邓。邓祁侯乃是楚文王之舅,闻说楚文王引兵而来,毫无介备,立刻答应借道。邓祁侯又有骓、聃、养三个外甥,一起进言舅父,说其利害:

    三甥:亡邓国者,必是芈熊赀。其灭申国,再来灭邓,噬脐何及!今其入我掌中,且无防备,正是谫除良机。

    邓祁侯不听,以礼接待楚文王,送其整军北上。

    楚文王越邓北上,迅速攻灭申国,将其变成楚国北部大县。次年春,楚师自申返楚,果然途中伐邓。

    息国处于蔡国南邻,蔡夫人与息夫人乃是姐妹,皆都出身于陈国公室。蔡侯先娶,息侯后娶,是为连襟。息夫人出嫁之时,自陈过蔡,将赴息国就亲。

    蔡侯便以姐夫名义阻留求见,盛情款待。因见此小姨美貌非常,便有轻浮言谈举止。

    息夫人含羞忍怒,及嫁息侯,说与丈夫。息侯闻而大怒,于是派人向楚文王献计。

    息侯使者:我主公为蔡侯所辱,立志报复。便请大王佯作进攻我国,我主则向蔡国求援,蔡侯定派军来。楚国乘机攻之,可建战功,并为我主公出气。

    楚文王听闻息侯计策,正欲北伐无由,不由大喜,立即应允其请,整军出征,攻打蔡国。自郢都至祭,全程八百余里,军队跳跃式突进,首创长途奔袭战例。

    文王六年九月,楚师与蔡师在莘地相遇,就此展开激战。蔡师一触即溃,蔡侯被楚师俘获,带回郢都。蔡哀侯成为阶下之囚,便知己国忽遭楚军偷袭,定与连襟难脱干系。

    为报复息侯,蔡哀侯便向楚国归降纳,且向楚文王献媚,大力渲染息夫人美貌。

    楚文王闻此,便放蔡侯归国,并以巡游为名来到息国,亲自验看。

    息侯倾其所有款待,并命夫人参拜敬酒。楚文王见息夫人果然容貌极美,心生贪念,于是次日设宴还席,乘机俘虏息侯,就此灭亡息国。

    画外音:楚文王将息夫人带回楚国,欲纳其为妃,息夫人至死不从。楚王便命息侯担任守卫城门士兵,以此辱之。息夫人欲投井自杀,但遭楚臣斗丹劝阻,只得作罢;为保全息侯性命,无奈嫁给楚文王,史称文夫人。可笑息侯!只为夫人遭受连襟调戏,便找外人出兵雪耻;结果由此亡国失位,又赔夫人,屈辱更甚,其中冤苦,可谓天下罕有。

    文夫人嫁给楚文王三年,生下二子,一为公子堵敖,二为楚成王。虽然如此,文夫人在楚宫少言寡语,在文王面前更是从不主动开口说话。楚文王终于忍耐不住,询问夫人。

    楚文王:夫人入我楚宫三年,连生二子,锦衣玉食,何以如此落落寡欢?

    文夫人:我乃王室之女,公主贵胄,此生伺候二夫,又不能死,尚有何言?

    楚文王:当年是因蔡侯缘故,才致息国灭亡。夫人勿忧,我便为你报仇雪耻。

    于是便打着为夫人出气雪耻旗号,再度派兵攻打蔡国。楚军一战而入蔡都,蔡国就此灭亡。蔡侯后在楚国被软禁九年,终于抑郁而终。因其悲催下场,谥号为哀,称蔡哀侯。

    便在楚国向北延展国土之时,秦国也在致力向东部推进。

    公元前687年,周庄王十年,秦武公灭小虢(陜西宝鸡),分设杜、郑二县。小虢灭亡之时,史载中国有天琴座流星群坠落最早记录。

    周庄王十五年,鲁庄公十二年,齐公孙无知元年。庄王姬佗虽欲复振朝纲,但难阻乾坤江河日下,徒呼奈何,乃抑郁去世,子姬胡齐继位,是为周釐王。

    春二月,齐侯公孙无知登殿升朝,百官俱来庆贺元旦,俱集朝房。

    一班襄王朝老臣宿将,见连称、管至父二人威压朝班,皆有怨愤之意。上大夫雍廪与公孙无知向有旧仇,见众心不附,便生反心,故意言于朝房。

    雍廪:诸公,近日有客自鲁国回来,传言公子纠将以鲁师伐齐。某不知其真伪,未知诸君曾闻之否?

    诸大夫皆都骇然摇头:我等却不曾闻。

    雍廪传罢谣言,见已起作用,遂不复语。

    须臾朝散,诸大夫关切公子纠借兵伐齐之事,于是互相约会,俱到雍廪家中。

    众臣:上大夫于朝房所言,信有此事乎?

    雍廪:若果有此事,诸君将欲以何应之?

    众臣:先君虽嫌荒淫乱伦,实无大过,却被连、管二贼弑之;况其二子何罪,不使子承父位,反漂泊异乡?吾等先君旧臣,其实日望公子来也。

    皆都言语慷慨,至有涕泪俱下,不能遏制情绪者。雍廪见众心可用,于是剖心沥胆。

    雍廪:某向为公孙无知所恶,公等无不知之。今屈膝其下,正欲委曲以图大事!

    众臣:愿闻高论。

    雍廪:高傒敬仲,乃国之世臣,素有才望,人所信服。连、管二贼欲得其为友久矣,恨不能耳。今正逢元旦佳期,若使敬仲置酒以招二贼,其必欣然往赴。二贼既被高公款住,我便可借进奏公子纠起兵为由进宫,面启公孙无知。彼愚而无勇,身边又无连、管二贼相助,我卒然刺之,谁为救者?然后请高公阖门以诛二贼,易如反掌。

    众官听罢,齐都称善。大夫东郭牙越众而出,自动请缨。

    东郭牙:敬仲告病离朝,未知其意。我当往其城外府宅说之,使为国出力。又与雍公相约,若宫内大事成就,便请在城头放起一堆柴火,某在高府中望见,便可行事。

    雍廪大喜从之,设宴招待众官,至晚方散。

    次日平明,东郭牙前往高府,将雍廪之谋告知。高傒始自姜姓,字敬仲,号祖望,乃太公姜子牙八世裔孙。身为齐国不世之臣,后封于卢(今济南长清),故又为卢姓始祖。

    高敬仲闻说雍廪之谋,欣然同意。东郭牙与高敬仲谋划已定,遂即依计行事,亲往连、管二人家中致意,说高公相请,共庆佳节,并有家事相托。

    连、管二人未料高公如此看重,不由大喜,如期而至。高傒亲迎入府,款款致意。

    高傒:先君行多失德,老夫日忧国将丧亡,无力挽救。幸有二位大夫援立新君,力挽狂澜于既倒,老夫亦获守家庙,感佩至极。向因老病,不与朝班,今幸贱体稍康;且逢元旦佳节,特治一酌,以报私恩。兼以子孙为托,幸勿推却。

    连称与管至父受宠若惊,连连声诺,谦让不已。

    高傒谈笑风生,将二人让至上座,请东郭牙客座相陪,吩咐开席,并命家丁。

    高傒:今日佳客在堂,相聚欢饮,难得至极。尔等需将重门紧闭,悉杜俗客,我与三位大夫盘环竟日,不醉不休。

    连、管二人闻言大喜,连道讨扰不当,东郭牙只将好言相劝。高傒又借亲挑美酒为名,出离大堂来至前院,预戒管家、阍人。

    高傒:尔等须款住二贼从人,使皆醉饱,勿通外信。直待看到城头举火,方来传报于我,只以眨眼三次为号。

    管家等连连声诺,无不凛遵。高敬仲嘱罢回座,便命奏乐,酒过三巡,专等信号。

    镜头闪回。当日早餐已毕,雍廪直叩宫门,入见齐侯无知,先祝元旦,然后进奏。

    雍廪:臣今有重事,不得不报。鲁兵将来伐齐,请主公早预之备。

    公孙无知:我与鲁乃姻亲之国,无事因何来伐?

    雍廪:主公真不知耶?鲁桓公是被先君暗使彭生扼杀,鲁国以为奇耻大辱,又何谈姻亲友好?况先君薨逝之后,公子纠与管至父之侄管夷吾逃至鲁国;那管夷吾仗其三寸不烂之舌,向鲁侯搬弄是非,复提桓公枉死前事,挑吮两国仇恨。公子纠为复国篡位,更是求告其表兄,非欲借兵来伐。鲁侯终为二人说动心思,已许公子纠率领鲁兵,旦夕将至矣!

    公孙无知:国舅何在?

    左右皆都摇头,奏报不知。

    雍廪:臣今早却见国舅与管大夫并车出城,说去游猎郊饮,应是未回。然百官皆已会集朝中,专候主公议事。事不宜迟,主公且请升殿,商议御鲁之策。

    公孙无知不疑有计,遂出朝堂,命侍卫下阶,自己升殿就位。尚未坐定,诸大夫一拥而前,佯作奏事,挡住阶下侍卫视线。雍廪绕至御座之后,掏出匕首,自后背一刺而入。公孙无知闷哼一声,血流公座,登时气绝。可叹公孙无知为君,前后只有一月有余。

    齐侯被杀,掌管禁卫大夫当即下令,约束众军,退出宫外。打扇侍女趁乱跑回内宫,将主公被刺消息告知连夫人;夫人闻变,泪水长流,自缢于宫中。

    前殿之上,雍廪令人收拾齐侯尸身,包扎伤处,做成暴病死亡情状;一面教人急登城楼,放起一股狼烟,直透九霄。

    郊外高傒府中,正在款客侑酒,热闹非常。忽闻门外传板,管家进入大厅。

    管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问家主,是否添肴?以备外厢厨下举火。

    问罢直身,将眼睛眨了三眨。

    高傒起身:客人安坐,待我亲自去看。

    说罢已离座位,出至外廊。东郭牙便知城内之事已了,也站起身来,几步跨至廊下。

    连称、管至父已经半醉,见主家举止有异,待要询问缘故,却听云牌响亮。

    高公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未落音,庑下预伏壮士杀入内堂,将连、管二人砍倒,再复数刀,斫为数段。既斩二贼,又来杀其随从。连、管虽有数十名从人跟来,皆是勇士,但此时亦都醉饱;又在入座前将所带兵器皆都立在廊下,此时身无寸铁。眼见刀来,只能强挨,一时皆都毕命。

    东郭牙命将连、管二人心肝剖出,连同首级包做一处,告别高傒,回至都城,入于宫殿。雍廪与诸大夫见到连、管首级,遂布设灵堂,摆上齐襄公灵位,以二人首级心肝祭之。

    诸事已毕,雍廪便遣人前往鲁国,奉迎公子纠回国继立为君。

    鲁庄公闻而大喜,便欲起兵,护送公子纠归齐。施伯请屏退齐使,私下进谏。

    施伯:自僖公以来,齐鲁强弱易势,我受其欺久矣。今齐国无君,必致扰乱衰败,鲁国之利也。依臣之计,且请勿动,以观其变,不亦可乎?

    鲁庄公:先生所言是也,且容寡人思之。

    只因心下犹豫不决,便即散班,还于内宫。忽有女侍来至,说太夫人有请。庄公闻言不敢怠慢,只得亲至别宫,来见母亲。施礼已毕,落座不言。

    文姜不悦:前番你舅父被连、管二贼弑杀,拥公孙无知篡位,我命你出兵报仇,你便不肯;今弑主逆贼伏诛,齐国来接你表弟,你又只顾延挨,不肯发兵护送,却是为何?

    庄公陪笑:母亲息怒。只因国中大臣谏奏,说齐国强大,非我鲁国之福。儿思此言深为有理,故此未曾发兵。

    文姜愈怒:此话便如放屁!齐鲁向为至亲,相互声援,说甚此强彼弱?今齐国无主,你表弟不回,倘国君之位反被他人夺去,便为敌国,朝夕来侵矣!

    庄公听闻此言,亦有道理。且当不得母亲厉言催促,只得亲率兵车三百乘,以曹沫为将,秦子、梁子为左右副驾,护送公子纠入齐。出离曲阜不远,管夷吾跃马上前。

    管夷吾:公子小白此时在莒,亦必知齐国之变。莒地距齐较鲁为近,倘彼先入临淄,则主客之位已定,公子纠难与相争矣!

    公子纠闻言,不由变色。

    鲁庄公急问:卿言是也。然则奈何?

    管夷吾答:事不宜迟,先下手者为强。乞主公假臣良马甲士,先往邀截,劝其回銮。如若不听,便即杀之!

    鲁侯允诺,管夷吾当即分兵,精选三十乘战车,良马壮勇,兼程前往。

    镜头切换,莒国都城。

    公子小白自从避难莒国,时刻派出细作来往于临淄,打探故国情况。及连、管伏诛,公孙无知被杀,高傒早遣家人到莒国下书,请公子小白疾速归国,抢夺君位。小白得书,便与鲍叔牙计议,向莒子借兵还国。莒子毫不犹豫,即出兵车百乘,派将护送小白还齐。

    于是兵马趱行,日夜兼程。这一日行至即墨以西,鲍叔牙见天已至午,便命就地宿营,埋锅造饭。米粟未熟,忽见西南尘头大起,一队战车急驰而来,乃是鲁国图腾旗号。

    鲍叔牙急命弓手施放响箭,止住来兵,亲自出营观看,却见来者,竟是好友管夷吾。

    鲍叔牙:前面来者,可是我弟管仲否?

    管夷吾见是好友叔牙,急下战车,上前行施礼。

    管夷吾:贤兄好久不见,想煞小弟!

    叔牙见是管仲,心中一突,暗道不好,却不动声色,急还礼相搀。

    鲍叔牙:贤弟不在鲁国服侍公子纠,因何到此?

    管仲俯耳低声:前与贤兄之约,今尚记之否?

    叔牙点头答道:从未有一时或忘。

    管夷吾:既如此,我兄以为,公子纠与小白,孰贤?

    叔牙大惊,瞪目不答。原来其与管仲深知,小白强于公子纠多倍,管仲既如此问,则定是背叛公子纠,来投小白;如此一旦小白即位,则管仲必然落下叛臣之名,为诸侯所不耻。管仲见兄长沉吟,早知其意,遂轻轻一笑,再次俯耳低言。

    管夷吾:待小弟发矢之时,贤兄便嘱公子小白,应声而倒即可,别无多问。

    鲍叔牙不知其意,只得点头。管夷吾恐众军见颖,复又扬声高叫,故使众人听清。

    管夷吾:某奉公子纠之命,有要事禀告公子白,尚望鲍公引见则个。

    叔牙不明其意,只得顺其所为,止住鲁国众士,引管仲来见公子。管夷吾入营,见小白端坐车中,上前鞠躬施礼,复抬头相问。

    管夷吾:公子别来无恙,今将何往?

    公子小白:欲奔父丧。贤卿何来?

    管夷吾:齐主既薨,理应奔丧。但国有长幼之别,公子纠居长,分应主丧。公子幸少留此地,以待公子纠传令而进,不必枉自劳苦!

    小白闻此无礼之言,不由面上变色,莒国兵将睁眉怒目,便有争斗之意。

    鲍叔牙:管仲且退!你自去保公子纠,我等是各为其主,不必在此多言。

    管夷吾见莒国众将皆都怒目而视,佯诺而退。

    鲍叔牙忽想起管仲附耳所嘱,暗道不好,急至车前,向公子低语一句,然后退开。

    管夷吾走出百步之外,悄悄弯弓搭箭,蓦地回身,觑定公子小白,一箭射来。小白大喊一声,当即口吐鲜血,倒于车上。欲知性命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一集 管仲相齐

    一箭射出,石破天惊。

    管仲暗道惭愧,因见小白吐血,且又吃惊,不敢耽搁,急回身便跑,跳上战车。

    莒国兵将大哗,便要驱车追赶,鲍叔牙急忙止住。

    鲍叔牙:公子纠使管仲行刺,必有埋伏在后,休得追赶!救护公子要紧。

    众将于是不追。公子小白从人皆都大哭。

    随从:大事不好,公子已归天矣!

    一时全军皆哭,其声动天。

    管夷吾立在车上,听到营内传出哭声,仰天大笑,对众勇士将手一挥。

    管仲:公子小白归天,公子纠无后顾之忧矣。快走,快走!

    鲁国勇士欢声震天,驱动三十乘战车,加鞭飞跑而去。

    三日之后,前面正迎着鲁国大队人马。管夷吾下车拜见鲁侯,细说射死公子小白之事,并酌酒与子纠称庆。公子纠闻言大喜,放心落意。

    由此一路所过城镇,邑长闻说鲁公亲送公子纠归国即位,俱都献饩进馔,箪食壶浆以迎。公子纠每日醉饱,缓缓而行。

    公子小白卧在车中,闻听管夷吾去远,坐起身来,哈哈大笑,对鲍叔牙拱手称谢。

    小白:若非先生提前说知,活活吓煞孤家!

    画外音:管仲箭术,学自后羿部族,当世一绝,从来深藏不露,只有叔牙知道。于是用此苦肉之计,不但成功骗过公子纠,将君位让予小白,亦使鲍叔牙获得拥立大功。

    镜头闪回。管仲出营,伸手抽矢之时,鲍叔牙便将其先前暗嘱告知小白。

    公子小白于是做好准备,只待箭到。却又心中忐忑,惟恐管仲失手。

    管夷吾回身发矢,正中小白肋下带钩,射作两段,却连衣服也无损伤。

    小白暗赞管夷吾妙手,于是积极配合,大叫一声便倒,又嚼破舌尖,口中喷血,闭目诈死。未中其箭是真,但口喷鲜血,却连鲍叔牙俱都瞒过,虚惊一场。

    闪回结束。鲍叔牙因见小白无恙,便立刻命令众将,抓紧启程。

    鲍叔牙:管夷吾虽去,恐其又来,我等宜日夜兼程,此行绝不可迟!

    众将:喏!

    鲍叔牙:侍从,为公子改变服饰,载以温车,离开大道,从小路往临淄疾驰!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将近临淄,鲍叔牙止住公子,自己单车先入城中。

    鲍叔牙来见高傒,盛称公子小白之贤,请其率众臣拥立为君。

    高傒:既是小白先至,公子纠不至,看来也是天意如此。眼见得木已成舟,我自也乐得顺水行船,就依先生便了。

    鲍叔牙:多谢高公,小白必感大德,且有厚报。

    高傒大笑,遂命家仆持柬,遍邀诸大夫到府,设宴会议,于席间说以小白归国之事。

    诸大夫见高公拥护小白,本已无辞,但亦有人怀忧,不由开口相问。

    诸大夫:然则子纠来至,何以处之?

    鲍叔牙:齐国连弑二君,非贤者不能定乱。诸公欲迎子纠,而小白先至,实天意也!鲁君纳子纠为齐君,其望报不浅。昔日宋公拥立子突,索赂无厌,兵连数年。我国多难之余,若立子纠,其后能堪鲁侯之征求乎?且待彼来时,我国已有君主,彼自退矣!

    大夫隰朋、东郭牙:鲍公此言,可谓至善。

    高傒见众臣再无反对,遂即罢宴,引领众官前往城外,迎接公子小白入城。

    公子小白入城,先往太庙祭祀先父襄公。

    祭祀已罢,众臣相簇回宫,拥立登基即位,史称齐桓公。

    众人参拜礼贺已毕,齐桓公乃大封有功之臣,以鲍叔牙为上卿,其余各自升赏有差。

    上卿鲍叔牙:鲁兵虽然未至,但已在途中,主公宜先设谋,预止其变!

    齐桓公:卿言甚是。大夫仲孙湫,出城往迎鲁庄公,告知齐国已立新君,请其回国。

    仲孙渊湫领命出京,未行百里,果然遇到庄公引领大军,护送公子纠缓缓而来。于是入营求见,递交国书,并齐桓公亲笔书信。

    鲁庄公见说小白未死,起先不信,后询问是实,不由大怒。

    鲁庄公:此子诈死,可见为人奸姣,不堪为君。且周天子旧制,各国皆立子以嫡,无嫡立长,小白孺子,安得为君?孤奉公子纠前来,岂可空以三军班师退回!

    越说越恼,欲杀来使,被众官劝止。

    鲁庄公:既是众官求情,今日且不杀你,回报小白,速来迎接公子纠。

    仲孙湫抱头窜回临淄,来见桓公,将鲁侯言语以实相告。

    齐桓公:鲁兵不肯退还,如之奈何?

    鲍叔牙:齐强鲁弱,有何可惧?且今主明臣贤,将士用命,以兵拒之可也!

    齐桓公准奏,于是调兵遣将。

    传令官:奉主公旨意,命王子成父为右军首将,宁越副之;东郭牙为左军之帅,仲孙湫副之。鲍叔牙奉齐公亲将中军,上大夫雍廪为先锋。

    众将:喏,臣等领旨。

    齐国遂出兵车五百乘,步兵三千,共计五千精兵,出城列阵而进。

    东郭牙:上卿,我左军愿冲头阵,望求准许。

    鲍叔牙:将军且慢!主公,鲁侯知道我已有备,必步步为营而进,不敢长驱直入。此处往西三十余里,地名乾时,彼处水草方便,此乃最佳驻兵之处。公此去不必与其对垒,只兼程而进,到乾时设伏以待,乘其不备,破之必矣!

    齐桓公:上卿真乃用兵奇才!东郭牙,既依上卿之计而行。

    东郭牙:末将遵命!

    鲍叔牙:我计虽善,只恐瞒不过管夷吾。只要他不肯说破,便是暗助主公无疑!

    东郭牙领命率军先发,前行数里,回顾副将仲孙湫。

    东郭牙:主公既命我左军先发,必要建功。

    仲孙湫:便请将军吩咐,末将无不从命。

    东郭牙:既然如此,你我兵分两路。某率军兼程而进,前去埋伏;将军分师一半,绕道抄出鲁兵之后。前后夹击,可保必胜。

    仲孙湫:真乃妙计,末将遵命。

    左军去后,中军主将鲍叔牙再传军令。

    鲍叔牙:命王子成父、宁越二将,各率本部,前往乾时,于左右两翼分路埋伏。

    成父、宁越:喏!

    二将领兵而去。鲍叔牙自引中军大进,前距乾时不远,因唤先锋大将雍廪。

    鲍叔牙:将军,你可只引十数乘战车,上前挑战诱敌。

    雍廪:遵命!

    鲁庄公同公子纠挥师前进,行至乾时。

    鲁庄公:天色已晚,众军疲惫。此处水草丰美,可先安营扎寨,待来日决战。

    管夷吾:公子小白初立,齐国人心未定。兵贵神速,我军宜速攻之,则其必有内变。

    鲁庄公:果如先生之言,小白已射死久矣,何须待其内变!

    管夷吾见话不投机,诺诺连声而退。鲁庄公下令安营,分成军营两座,鲁侯位于前营,公子纠位于后营,二营相去二十里,呈一字长蛇之势。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哨马来报:齐兵已到,先锋大将雍廪营前索战。

    鲁庄公:有多少战车兵马?

    哨马:仅只十五乘战车,不足百人之军。

    庄公大笑:此必是小白初立,人心不附,故此难集大军。我可先破此敌,则齐师及其众卿自然胆寒,自擒小白,以迎公子纠入城也!

    遂引秦子、梁子驱驾战车上前,与齐师对阵于旷野。见雍廪当面迎至,鲁庄公遂于车上以剑相指,破口大骂。

    鲁庄公:你这反复无常之徒!首谋诛贼,求迎储君于鲁,寡人这才亲送公子纠前来。今又改投小白,背义图荣,信义安在?

    雍廪闻言,佯作羞惭,不敢迎敌,回车便走。庄公命曹沫驱车逐之,自率大队在后。

    曹沫奋起生平之勇,挺长戟赶来,一直追赶十五里,进入埋伏。

    鲍叔牙亲挥大兵,将曹沫团团围住。曹沫左冲右突,身中两箭,死战得脱。

    鲁将秦子、梁子在后赶来,见曹沫陷入重围,正待上前接应,忽闻左右喊声突起。

    宁越、仲孙湫两路伏兵大起,围裹上来。

    鲍叔牙率领中军追赶曹沫,齐发并进,势如奔雷。

    鲁军三面受敌,从早至午,渐渐不能抵当,四处奔散。鲍叔牙命令斥侯,往各军传令。

    斥侯:传上卿军令!有能擒获鲁侯者,命为大夫,赏万户食邑。车上竖立杏黄旗者,乃是鲁侯座驾!

    鲁侯听罢,惊慌失措,走投无路。

    秦子在旁,急拔下鲁侯绣字黄旗,倒偃于车中。

    梁子看见,却复取黄旗,插于自己战车,又抢脱鲁侯身上黄袍,披于己身。

    梁子谓秦子:我引开齐兵,将军速保主公杀出,再来与我报仇!

    说罢,驱车别向而去。

    鲁庄公因见事急,只得跳下戎车,别乘轺车,微服而逃。

    秦子在后跟定,保护鲁侯杀出重围。

    齐将宁越望见绣旗,谓是鲁侯,麾兵围之数重,生擒梁子以归。行至齐军营前,梁子将身上黄袍抛之于地,哈哈大笑。宁越这才知道中了掉包之计,不由愧恨交加。

    鲍叔牙见获全胜,明知走了鲁侯,便即鸣金收军。

    众将皆来献功,仲孙湫献戎辂,宁越献梁子,齐桓公皆命斩于军前。因王子成父、东郭牙两路兵尚未回师,便留宁越、仲孙湫屯于乾时相侯,自与鲍叔牙率军奏凯先回。

    鲍叔牙见俘虏中并无管仲,已知其意,也不多问。

    镜头闪回。当两国开战之时,管夷吾因见所献计策不被采用,于是自去后营管辖辎重,不曾参战。忽闻前营已经战败,便教召忽同公子纠守营,自起兵车前来接应。

    半路之上,正遇鲁庄公轻车逃至,曹沫亦收拾残车败卒奔回。计点军卒,十损其六。鲁庄公见到管仲,略觉惭愧,下车相见。

    鲁庄公: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损兵白将。

    管夷吾: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公何至言此?今士气已丧,此处不可久留!

    鲁庄公同意,乃下令连夜拔营,回转曲阜。

    行不二日,忽见征尘滚滚,兵车当路。鲁庄公定睛看时,见来者正是齐将王子成父、东郭牙,原来早就抄出鲁兵之后,埋伏在此。庄公一见,亡魂皆冒,惊顾诸将。

    鲁庄公:未料小白如此狠辣,此欲置我于死地也!

    曹沫:主公速行,臣与秦子以当贼将。

    挺戟上前,口中大呼,直奔东郭牙;秦子亦驱车而进,接住王子成父厮杀。

    管夷吾与召忽分别保护鲁庄公与公子纠,夺路而行;沿途下令,命将辎重一路委弃。

    齐兵只顾抢掠辎重军资,鲁庄公与公子纠终于得脱。

    两军激战半日,曹沫仗其武勇杀开血路,溃围而出;秦子力尽,最终战死于阵中。

    乾时一战,鲁国大败,锐卒丧尽。

    鲁庄公败回曲阜,齐兵乘机追过汶水,侵占汶阳,设军以守。

    临淄城中,齐侯小白早朝,盛赞有功诸将,便欲大行升赏。鲍叔牙出班上奏。

    鲍叔牙:今子纠在鲁,有管夷吾、召忽为辅,心腹之疾尚在,未至封赏之时。乾时一战,鲁国君臣已经胆寒,我应趁此根除后患,休使养息,复为大忧。

    齐桓公:欲除后患,计将安出?

    鲍叔牙:臣请统三军威压鲁境,然后派使节前往鲁国,请杀子纠,鲁侯必惧而从我。

    齐桓公闻言流泪:兄弟相残,情何以堪!寡人举国以听先生,但只请生擒管夷吾,押送临淄,以雪我前番箭射带钩之恨。

    鲍叔牙会意:有劳主公挂怀,微臣敢不听命!

    乃率领车马三军离京,直至汶阳,扎住营寨。因谓先礼后兵,遂亲手修书一封,遣公孙隰朋为使,轻车简从,往曲阜来见鲁庄公。鲁侯闻说齐军压境,来使下书,不敢不见。

    遂启鲍叔牙书,上言: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寡君已奉宗庙,公子纠不来参拜,反欲争夺,实乃家之逆子,国之叛臣。寡君以兄弟之亲,不忍加戮,愿假手于上国。管仲及召忽二人,乃寡君之仇,请缚献我营,归戮于太庙。如此息兵止戈,则鲁国幸甚,齐国幸甚!

    鲁庄公观书,回顾施伯:寡人不听先生,以致此辱。今鲍叔牙逼我杀子纠,并讨管仲、召忽,则奈其何?

    施伯:乾时一战,可知小白之能,绝非子纠所能比也。齐兵压境,志在必得,不如杀纠,送还管召,与齐讲和。

    鲁庄公称是,遂使公子偃带兵杀公子纠。复擒执召忽、管仲,连公子纠首级一齐交付公孙隰朋。管仲不动神色,自请进入槛车。

    召忽大叫:子纠既死,忽生无用,且安可受此桎梏之辱?

    呼叫已罢,遂凌空而跃,以头触碰殿柱而死。

    庄公见此,命割首级,函送齐使。隰朋称谢,出于曲阜,押送槛车而行。

    管夷吾半卧槛车之中,仰天叹道:“我今得更生矣!”遂口吟《黄鹄》之歌: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跼兮,厚地何蹐?丁阳九兮逢百六,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网罗兮谁与赎?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嗟彼弋人兮,徒旁观而踯躅。

    将至齐国军营,有人报进中军大帐,鲍叔牙急出营相迎。隰朋手捧公子纠及召忽首级献上,鲍叔牙视而不见,绕过隰朋,直奔管夷吾,如获至宝,急命打开槛车扶出。

    管仲拱手称贺:乾时一战,我兄绝好兵法!

    鲍叔牙拱手还礼:见笑见笑。将军百战,不如先生一箭!

    二人相视大笑,公孙隰朋不解其意。

    鲍叔牙遂命班师,率军回到临淄,进宫参见桓公,先吊后贺。

    齐桓公:先生吊而复贺,莫非吃醉?

    鲍叔牙:臣非酒醉,实是悲喜交加。子纠乃君之亲兄,今为国死,岂敢不吊?管夷吾天下奇才,已生致之,又安能不贺!

    齐桓公闻说管仲生还,不由狂喜,却故作发怒。

    齐桓公:管夷吾箭射寡人,若非中钩,我命早休。卿能生致,便即五马分尸罢!

    鲍叔牙:桀犬吠尧,各为其主。管夷吾射钩之时,心中只知有子纠,而不知有君,实乃大大忠臣。主公若能摒弃旧怨而重用之,其当为君射定天下,岂特区区一钩?

    齐桓公笑道:寡人知其乃是先生故友,今姑赦不诛可也,又说甚射定天下!

    鲍叔牙知道此时众心未服,并非加封管仲之时,于是不再多言,谢恩下殿。遂迎管夷吾至自己府中,待若上宾,与其朝夕谈论政务兵法,专等桓公重用。

    数日之后,鲍叔牙上殿,坚辞上卿,声言不称其职。齐桓公闻此,大为惊怪。

    齐桓公:卿建援立之功,又获乾时之胜,裂土分茅,亦不为过。今因功名列上卿,举国上下咸服,奈何辞之?

    鲍叔牙:臣之才能,小心敬慎,循礼守法而已,非治国安邦之才。夫治国之才,须内安百姓,外抚四夷,勋加王室,泽布诸侯,国有泰山之安,君享无疆之福,功垂金石,名播千秋。此帝臣王佐之任,臣何以堪?

    齐桓公:如卿所言,世间宁有此人耶?

    鲍叔牙:天下之大,何人不有?不必远求,只在眼前。

    齐桓公:此人何在?

    鲍叔牙:在臣家中,管夷吾是也。

    此言出口,朝堂上众臣交头接耳,议论声不绝。

    齐桓公失笑:先生休矣。我闻此人早年便与贤卿相交,贪财惧死。及其叔荐于公孙无知,逃而不就,才不能胜也。后为公子纠之师,屡为先生所败,何劳先生盛赞如此?

    鲍叔牙:宽柔惠民,治理国家,忠信待下,礼施四方,百战不殆,臣皆不如管夷吾。败于微臣,未得其主故也。乾时一战,若鲁侯能用其策,我齐师不知亡于何处,何谈大胜?

    齐桓公:既如此,寡人便用管仲为卿,使与先生同列,可乎?

    鲍叔牙:不可。臣闻贱不能临贵,贫不能役富,疏不能制亲。君欲用夷吾,非置之相位,厚其俸禄,隆以亚父之礼不可!

    齐桓公:罢了,皆依先生。来日可宣管仲上朝,当面封以相位。

    鲍叔牙:又不可。君果欲任贤,当卜吉日郊迎,筑高台拜以为相。四方闻君尊贤礼士,不计当日箭射带钩私仇,则天下有才之士,谁不思效力见用于齐国者?

    齐桓公:寡人听子,一切皆按先生所奏,施行便了。太卜何在?

    太卜:臣在。

    齐桓公:速卜择吉,郊迎管子,筑台拜相。

    太卜:喏!

    鲍叔牙:臣谢主公,重贤纳谏。

    至期,鲍叔牙请管夷吾三浴三衅衣,衣冠袍笏,比于上大夫,然后亲自陪同,乘车至于城郊。齐桓公亲自出郊迎接,登台拜相,并与管仲同载入朝。

    车驾行于临淄街衢,满城卿士及百姓摩肩接踵,观者如堵;诸侯使节,无不惊诧。

    管夷吾入朝,向齐桓公行过君臣大礼,然后稽首称谢往日射钩之罪。桓公赐坐相问。

    齐桓公:齐乃千乘之国,僖公借以威服诸侯。寡人获主社稷,人心未定,国势不张。今欲修理国政,立纲陈纪,其道如何?

    管夷吾:士农工商,谓之四民;使世习安不迁其业,则民自安。欲足甲兵,当制赎刑,重罪赎以犀甲,轻罪赎以革盾,小罪分别入金,疑罪则宥之。销山为钱,煮海为盐,利通天下;因收天下百物,以时贸易;为女闾三百,以安行商;商旅如归,百货骈集,因而税之,以佐军兴;如是而财用可足矣。

    齐桓公:财用既足,然军旅兵势不振,如何?

    管夷吾: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设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此为军令,每乡二千人为旅,五乡立一师,故万人为一军。十五乡出三万人,以为三军。四时田猎,使民习于武事。有此三万人,足以横行于天下。

    齐桓公:兵势既强,可以征伐诸侯,就此称霸天下乎?

    管夷吾:尚未可也。主公欲霸天下诸侯,莫若尊周而亲邻国。召天下贤士,率诸侯事周,使修职贡,则王室尊矣。方伯之名,君虽欲辞之,不可得也!

    齐桓公与管夷吾问一答十,接连谈论三日三夜,字字投机,全不知倦。

    管夷吾见桓公真心以倾国以托,感激万分,遂吐肝胆脯,向桓公举荐贤才。

    管夷吾:臣闻大厦之成,非一木之材也;大海之润,非一流之归也。主公必欲成其大志,则请用五杰。

    齐桓公:何为五杰?

    管夷吾:升降揖逊,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司行;垦草莱,辟土地,聚粟众多,尽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立为大司马;决狱执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为大谏。

    齐桓公:皆依先生之奏。有此五杰,足可称霸于诸侯否?

    管夷吾:主公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足矣。若欲成就霸王之业,臣虽不才,勉强上承君命,以效区区,方可。

    桓公大喜,来日早朝,皆依夷吾所荐,按职拜官,各治其事。又专任夷吾,尊其号曰仲父,恩礼在高、国二卿之上,并诏命朝野。

    诏命:国有大政,先告仲父,次及寡人。有所施行,一凭仲父裁决。

    管仲父遂将富国强兵之策疏理成文,悬榜国门,实施变法,次第诸条,尽举行之。

    变法榜文内容:废除井田制,按土地肥瘠确定赋税;设盐铁官,治铜铸钱,增加财政收入;寓兵于农,增加兵源;以兵伍制度,提高作战能力。

    画外音:管仲是春秋时期首位倡导变法者,由此名列青史,并助齐桓公称霸诸侯。行政改革,使士、农、工、商各就其业,有效维护社会稳定;选贤任能制度,突破千年世卿世禄制,扩大人才来源;发展盐铁业,铸造货币,由此国力大振;尊王攘夷,抵抗山戎南侵,为存续华夏文明做出巨大贡献。孔子对此,亦做出高度评价。

    齐桓公筑坛拜相,举国委于管夷吾,早有细作报到曲阜。鲁庄公闻知,勃然大怒。

    鲁庄公:如此看来,前番箭射带钩,嘱我缓行,以致乾时大败,皆是此贼与鲍叔牙合谋为之。悔不从施伯之言,反为孺子所欺!

    乃简车搜乘,图谋伐齐。探马报至临淄,齐桓公便要点兵迎敌。管仲闻而入谏。

    管仲父:主公新近嗣位,国内军政未定,此时未可用兵于外国。

    齐桓公前番乾时大胜,因而轻视鲁国,不听管仲谏阻。

    遂命管仲守国,拜鲍叔牙为将,率师直犯鲁国,止于长勺。

    鲁庄公闻说齐军先发,愈加愤怒,便问计于施伯。

    鲁庄公:齐小白欺吾太甚,我必报之!然则鲍叔牙惯会用兵,我将何以御之?

    施伯:鲍叔牙前番得胜,乃管仲为内应之故,非战之罪。臣荐一人,姓曹名刿,隐于东平,将相之才,可敌叔牙,并使管夷吾计无所施。

    鲁庄公此时甚信施伯,便使其赍持重礼,往聘曹刿。

    曹刿:齐师伐我,肉食者谋之,我藿食者又何间焉?

    施伯:藿食能谋,行且肉食矣。

    曹刿大笑,遂同施伯来见庄公。

    庄公见曹刿相貌平常,颇有疑惑,便令赐座,率而相问。

    鲁庄公:施卿力荐先生大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齐兵举国来伐,我将何以迎战?

    曹刿:兵者诡道也,需临机制胜,非可预言。愿假臣一乘,使预谋行间,方可料敌。

    庄公信之,乃点兵遣将,亲与曹刿共载,直趋长勺。鲍叔牙见鲁侯亲引兵来,严阵以待,两军对垒。鲍叔牙亦有轻鲁之心,下令击鼓进兵。

    鲍叔牙:诸将有先陷敌阵者,必有重赏!

    庄公见齐军擂鼓,亦教鸣鼓对敌,曹刿急忙劝止。

    曹刿:齐师方锐,宜严阵劲弩,静以待之。

    庄公传令军中:严阵迎敌,有敢率先冲突者斩。

    齐军来冲。鲁兵奉命,只以长戟劲弩迎之,阵如铁壁,不能冲动,齐军只得稍退。鲍叔牙命令重整车阵,再次擂鼓进击,鲁军寂如不闻,齐师又退。

    鲍叔牙:鲁军怯战,再鼓击之,我军必胜。

    于是下令再鼓。曹刿闻其三通鼓响,遂谓庄公:是其时矣,可速鼓之!

    于是鼓声如雷,鲁国兵出如风。齐兵连攻两次,此时出其不意,一触既溃,大败而奔。庄公大喜,将手中宝剑一举,便要下令追逐。

    曹刿:明公不可!待某察之。

    乃下车,将齐兵列阵之处周围察看一遍,复登车轼,远望良久。

    曹刿:可追矣!

    庄公驱车大进,狂追三十余里,齐军抛戟弃甲,辎重尽失,皆被鲁兵所获。庄公大胜收兵,入长勺城中大宴众将,犒赏三军。延请曹刿上座,亲斟酒三劝,请将无不艳羡。

    鲁庄公:敌人三鼓,我一鼓而胜;详观敌阵逐之,故获大胜。敢问先生,此是何因?

    曹刿: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齐乃大国,难测其虚实,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请逐之,遂获胜。

    鲁庄公:寡人征战半生,未闻此高绝之论。曹卿胸怀锦绣,果有鬼神莫测之机。

    齐师败归,齐桓公大怒:兵出无功,何以服诸侯?

    鲍叔牙:齐鲁皆千乘之国,势不相下,只以主客互为强弱。昔乾时之战,我为主,是以胜鲁。今长勺之战,鲁为主,是以败齐。请主公乞师于宋,齐宋联手伐鲁,必可得志。

    齐桓公许之,乃遣使行聘于宋国,请宋国联合攻鲁。

    宋闵公子捷在位,闻姜小白即位,正欲通好,于是许以联手。宋国派南宫长万为主将,猛获为副;齐国仍以鲍叔牙为将,仲孙漱为副。各统大兵,集于郎城。

    鲁庄公闻齐国复出大军,联合宋军前来,不由大慌,急命人再去寻找曹刿,却回报说已离家月余,不知何往。庄公无奈,只得率众出离曲阜,至于郎城。先安排四门守卫,墙上多置巨木大石,复率众臣上城巡视一番,当夜扎营城中。

    一夜无话,次早升厅坐帐,鲁庄公召集卿士大夫,议论军情,询问诸臣。

    鲁庄公:鲍叔牙前番失败,今挟忿而来,势非寻常。又有宋国相助,更不可当。寡人且闻宋将南宫长万,向有触山举鼎之力,我国并无一将是其对手。今宋齐两军互为犄角,郎城不坚,我将何以御之?言犹未毕,大夫公子僵离座。

    公子僵:鲍叔牙备加警戒,军容甚整,实是难敌。但宋国营阵,行伍甚是杂乱。此必是南宫长万自恃其勇,轻视我军。臣有一计,让过齐兵不打,专击宋兵,庶可获胜。

    鲁庄公:彼两国联手,如何只打宋军?

    公子僵:臣观齐军位于东北,宋军驻于东南,相隔二十里,互不能助。我潜开零门,衔枚窃出,掩其不备,宋可倾时而败。待齐师来救,我已退入城中,据险而守。则宋军一败,齐师则不能独留矣。

    鲁庄公:倒是良策。但只恐我国中,无人堪与南宫长万对敌。

    话犹未落,左班中公子惬离座而起,上前施礼:微臣不才,请试敌之。

    鲁庄公:卿肯出战南宫,寡人自为接应。

    公子惬辞君下殿,回到府中,安排迎敌之计。遂于府库中寻出虎皮百余张,皆命蒙披于马身,又将虎头套于马首,只露二目。然后便乘月色朦胧,惬旗息鼓,偷开零门而出。

    将近宋营,敌兵全然不觉,竟不设备。公子僵大喝一声,喝命军中举火,擂起金鼓,三军一齐呐喊。公子惬闻鼓驱动虎骑,向前冲突入营。

    南宫长万正在帐中酣饮,忽闻营外大乱,急援甲执戟而出。众军勉强上车列阵,却见火光之下,一队猛虎摇头剪尾而至,人马无不股栗,四下惊惶驰奔。南宫长万虽然勇冠三军,争奈车徒先散,只得寻路而退。鲁庄公后队赶到,与二公子合兵一处,连夜追逐。南宫长万败到乘邱,止住战车,顾谓先锋大将猛获。

    南宫长万:再不死战,定然不免全军尽没矣!

    猛获应声而出,接住公子僵,两下对杀。南宫长万也挺长戟,驱车撞入鲁国军阵,逢人便刺;公子惬上前接战,立见不敌。鲁兵恐惧南宫长万骁勇,无人敢至近前。

    鲁庄公见状,回顾戎右敞孙生:卿乃我军中第一力士,能与长万决一胜负乎?

    敞孙生听闻主公点将,应声催车上前,挺大戟径奔南宫长万,与公子惬合力,三员将战成丁字。鲁庄公登轼以望,见二将力战南宫长万不下,遂提起铜角劲弩,搭上金仆姑劲矢,便是一箭。只听大叫一声,那箭正中南宫长万右肩,深入于骨。(本集完)

第二十二集 饭牛高歌

    南宫长万大叫一声,左手拔箭,右手便即无力使戟。

    敞孙生乘其手慢,复尽力一戟,刺向南宫长万胸肋。

    南宫长万将身一闪,趁势拔出箭矢,敞孙生之戟已刺入左股。南宫长万自车中倒撞于地,急欲挣扎,被敞孙生将长戟逼住咽喉,众军上前擒住,紧紧绑缚。

    猛获与公子僵战个平手,偷眼看见主将被擒,急弃战车,解下驾车辕马,单骑逃脱。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军。刚回到城中,只见东北火烛天,战车隆隆,鲍叔牙率军来援,却只迟得一步。鲍叔牙见宋军全部溃散,不由顿足捶胸。

    鲍叔牙:我虽加倍小心,奈何南宫又因大意致败。此番伐鲁,眼见得又成画饼!

    因思独力难支,只得连夜拔营,全师退回齐国。

    鲁庄公在城上见齐军不战而退,哈哈大笑,得意至极。由是下城,回归帐中坐定,吩咐大排筵宴,擂鼓聚将庆贺。

    敞孙生押解南宫长万,步入中军大帐献功。

    南宫长万肩股被创,流血不止,兀自勉强咬牙挺立,不露痛楚之态,更不讨饶。

    鲁庄公爱其骁勇,急命医官为其所扎裹伤,并设客座,厚礼待之。席间公卿轮番劝降,南宫长万宁死不肯。次日还都,命将南宫囚于曲阜。

    周庄王十三年,公元前684年。

    齐军与鲁国争战,先后于长勺、郎城两次败绩,主将鲍叔牙颇怀羞惭,无颜径回临淄,乃于回军途中攻谭。

    谭君奔莒,其国遂除。

    画外音:谭国乃周武王所封子爵,位于章丘县西。因国势不盛,不久成为齐国附庸。公子小白出亡时,经过谭国,谭子未曾以礼接待。小白回国即位为齐桓公,谭国亦未派人祝贺。由此便被鲍叔牙兵败后迁怒,一战灭之。谭国后代以国名为氏,乃是谭姓由来。

    鲍叔牙挥师灭谭,找回一些颜面,还于国都。

    齐桓公迎军入城,乃知鲁国甚为强大,难以战胜。便依管仲“尊王攘夷”之策,遣大行隰朋前往洛阳参拜周天子,禀告即位齐侯之事,且求赐婚。周王使鲁庄公主婚,将王姬下嫁于齐。徐、蔡、卫诸侯闻之,各以宗室之女来齐为媵。

    鲁侯主婚,故此齐、鲁复又通好,各捐前嫌,约为兄弟。

    是年秋,宋国突发水灾,颗粒无收。鲁庄公闻报,使人赍持米粮金帛,进行援助。宋闵公感念鲁公恤灾之情,遣人来谢,鲁庄公大悦,并释放南宫长万归国。宋闵公在殿中接见,并对南宫长万戏言嘲讽:将军勇冠天下,寡人敬若天人。今一战而为鲁囚,却是为何?

    大夫仇牧:君臣之间相交以礼,主公何出此戏言?

    宋闵公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南宫长万闻言无语,大惭而退。

    周庄王在位十五年病逝,太子胡齐继位,是为周釐王。

    讣告发至宋国,宋闵公正与宫人游于蒙泽。因闻说南宫长万能掷戟于空中,高达数丈,落下时复以手接之,百不失一,故命南宫长万同游,命演此技为乐。

    南宫长万奉命耍弄一回,果然神乎其技,宫人俱都夸奖不已,喝彩之声惊天动地。

    宋闵公见妻妾侍女喝彩,引发妒恨之意,心中不悦。便命内侍取来博局,要与南宫长万决赌,言明输者以大金斗盛酒为罚。原来博戏却是宋闵公所长,堪称绝技。

    南宫长万连负五局,罚酒五斗,于是醉眼迷离,心中不服,再请覆局。

    宋闵公嘲笑:你这个鲁囚,乃是常败之将,安敢复与寡人赌胜?

    南宫长万闻言变色,心怀惭忿,怒火借着酒意燃起,渐不可抑。

    宫侍来报:周王有使命到。

    宋闵公急令请入,以礼相见,并问来意。

    王使:某奉天子之命,来报庄王之丧,告立新王。

    宋闵公:周室既更立新王,为臣国者,即当遣使吊贺。

    王使告辞退出,闵公吩咐罢戏,各自散去。

    南宫长万:臣从未睹王都之盛,今新王即位,主公既遣使吊贺,臣愿奉使一往!

    宋闵公:通使王室,何等严肃尊荣!宋国即便无人,何至以囚徒奉使?

    南宫长万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兼乘酒醉,一时性起,戟指闵公面门大骂。

    南宫长万:狗东西!某敬你是君,你却轻某为奴。屡次三番,折辱不休。某虽为囚,义不肯降敌;若肯降时,今为鲁国上将矣!汝知囚能杀人乎?

    宋闵公:贼囚,灌了几口黄汤,怎敢如此无礼!

    说着话,伸手抢过侍卫手中长戟,欲刺南宫长万。南宫长万见闵公挺戟在手,便哼一声,提起面前棋枰,将宋闵公打倒在地;再复一拳,宋闵公早已呜呼哀哉。

    宫人及侍卫见状,惊叫一声,四散而走。南宫长万怒气未息,提戟出于营门。上大夫仇牧前来,迎面遇见。

    仇牧:南宫将军,主公何在?

    南宫长万:我已杀之矣。

    仇牧:逆贼囚徒,焉敢如此!

    南宫长万大怒,将手中长戟一挥,复杀仇牧,缓步登车,旁若无人而去。

    闵公侍卫逃回,跑到太宰府中,将南宫长万弑君之事,报与太宰华督。

    华督此时年近七十,闻变立即挺剑登车,带领家兵出城讨乱。行至东宫之西,正遇南宫长万驾车而来,一路东倒西歪,其酒未醒。

    华督厉骂:待死囚徒,怎敢欺心弑君!

    南宫长万:老贼,俺素日敬你是三朝元老,也来这样骂我!

    仗着酒力,一戟刺去,华督坠于车下,在地上挣命;又复一戟,正中咽喉。

    华督一死,南宫长万酒意大醒,暗思:今日之祸已经惹大,若待公子大夫反应过来,必致灭族之罪。于是叫道:一不做,二不休!

    当即聚集旧部死士,闯进内宫,先将闵公从弟公子游押到殿上,然后敲鼓撞钟,召集群臣。众官以为国君回銮,不一时齐集殿上。南宫长万见众官到齐,遂面南而立。

    南宫长万:宋捷昏庸无道,信用仇牧、华督,轻挑鲁衅,得罪诸侯,陷宋国不义,均已被我杀之!公子游乃庄公嫡子,向有大德,可为宋侯。公等可上前拜贺!

    众臣听罢大惊,面面相觑。

    南宫长万:倘若不从,可试我手中大戟!

    众臣不敢违拗,只得上前参见公子游,口称主公。

    五代宋君之族携家带口,皆都出奔萧国;惟有公子御说,逃奔亳地。

    南宫长万乃使亲子南宫牛为将,猛获为副,率师攻亳。

    公子御说与亳叔协力以抗,其城百日不克。萧叔大心率引宋公五族之众,又会合曹国之师,前来援救亳城。公子御说闻报援军来到,开城接应,内外夹攻。

    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兵尽降。猛获侥幸逃出,不敢回宋,径投卫国。公子御说即用降兵旗号,假称宋军攻克亳邑,得胜回朝。由此诈开宋都城门,一拥而入。

    南宫长万寡不胜众,驾车回到家中,扶其老母登辇,挟戟御车而行,斩门而出,无人敢阻。三日间疾行二百六十余里,逃至陈国。

    宋国群臣即杀子游,奉公子御说即位,是为宋桓公。

    宋桓公即位,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贤者为公族大夫。复修国书,遣使往卫,请执送猛获还宋;再遣使往陈,请执南宫长万以归,必欲正法。

    宋使至卫,递上桓公国书,请执猛获回国问罪。卫惠公犹豫不决,问于群臣。

    卫惠公:宋国来索猛获,与或不与,孰便?

    群臣:猛获急而投我,恐弃之不义。

    大夫公孙耳:诸公所言非也。留此恶人,于卫何益?况卫宋向来交好,若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非计之善者!

    卫惠公称善,下令将猛获擒拿,囚以槛车,使宋使执回。

    宋使至陈,索讨南宫长万。陈宣公不敢不应,乃思一计,唤来公子结。

    陈宣公:南宫长万勇冠天下,你可设计锁拿,送与宋使,以解我国危难。

    公子结领命,遂请南宫长万至府,盛排筵宴,极尽恭维。

    公子结:早闻将军武艺绝伦,勇冠天下。如蒙将军不弃,请为陈国上将。

    南宫长万:逃亡之人,若蒙见容,便已感激不尽,又复敢何求?

    公子结:如此,将军便是应允。小弟高攀,请结为兄弟。

    南宫长万大喜,感激涕零。公子结见其中计,便命家人布列杯盏,与南宫长万痛饮。酒至半酣,复唤府中婢妾出来劝酬,又命歌舞助兴。南宫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

    公子结呼之不醒,便唤力士进来,用牛筋将南宫长万捆于车上。请来宋使,又派十乘战车,星夜将南宫母子送至宋国。

    宋桓公见获南宫长万,不由大喜。乃命将其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乱刀剁为肉泥。可怜南宫长万八十岁老母,亦被诛杀于市。

    周釐王元年,乃是齐桓公五年,鲁庄公十三年,公元前681年。

    齐桓公接受管仲“尊王攘夷”建议,派使臣向周釐王朝贺。

    周釐王见齐国如此恭敬,十分高兴,立即下诏,承认齐桓公为东方诸侯方伯,并托桓公召集诸侯,公布此事。

    齐桓公奉周王之命,在齐国北杏(山东省东阿县北)大会诸侯,成为诸侯盟主。

    遂国不至与盟,桓公即刻发兵灭之。周武王封舜后裔于遂(山东宁阳、肥城一带),称虞遂,本是鲁国附庸,至此为齐所灭。

    齐国伐遂,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遂,而在于鲁。在此之前,齐国数度与鲁国交战,均未占到上风。此番齐桓公便以遂国不参与盟会为由伐之,并灭其国,其实是为了杀鸡镇猴。

    周釐王二年春,齐桓公联合陈、曹二国,联军进攻宋国,并请求周釐王出兵。周釐王派单伯带兵前往,约会诸侯,并与宋国讲和后回国。

    由是齐桓王霸主地位终得诸侯认可,齐国称霸中原时代正式开始。

    遂国宗室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合谋,诱杀齐国占领军,欲图复国。齐桓公闻报大怒,出兵血腥镇压,遂氏复国运动迅即失败。遂氏各部遭到屠戮,由是灭族,天下诸侯大惊。此乃春秋争霸初期首次灭族屠杀,永载史册。

    周釐王胡齐在位五年去世,子姬阆继位,是为周惠王。

    周惠王元年,晋武公逝世,在位三十九年。子姬诡诸即位,是为晋献公。

    诡诸即位之后,便用大夫士蒍之计,尽灭曲沃桓公及庄伯子孙,巩固君位。又追随齐桓公尊王攘夷政策,先后攻灭骊戎、耿、霍、魏等国,又击败狄戎。

    同年,秦德公自平阳(陕西眉县)迁都雍邑(陕西凤翔),深入关中,进逼中原。

    齐桓公称霸诸侯,志得意满,遂开始怠政,尽委国政于管仲,托军事与鲍叔牙,自己日与妇人饮酒为乐。又宠幸娈童竖貂,以及雍邑巫者易牙。

    雍巫为人多权术,工射御,又精于烹调之技,故为齐桓公所喜。卫姬得疾,易牙调和五味美馔进献,卫姬食之而愈。

    齐桓公戏谓易牙:寡人遍尝天下美味,惟不知人肉滋味。

    易牙既退,次日进献蒸肉一盘,嫩如乳羊。桓公食尽,认为其味甘美至极。

    齐桓公:此何肉耶,美味至此?

    易牙跪答:臣之长子,年方三岁。昨闻主公声言,平生未尝人肉之味,臣故杀子,以奉飨主公。

    齐桓公泪下:卿休再言,且请退下!

    自此以为易牙爱己,胜于父子,愈加宠信。自此竖貂、易牙内外用事,权倾当朝。

    镜头切换,转向荆楚大地。

    周惠王元年,巴国大举伐楚,攻克那处(湖北荆门)。

    巴族夏朝时称巴方,商朝时称巴奠。因不甘商朝压迫,参与周武王伐纣。武王克商,巴氏被封为子国,为姬姓宗族。地域北至汉水,南及大巴山,西抵益川,东至襄阳,与楚国为邻。因不愿受楚人挟持,故此来攻。

    那处城守将,乃是楚国大夫阎敖,因被巴人打败,只得弃城游水而逃,来投楚王。

    巴国乘胜而进,大军直至楚国郢都之下,由此江南惊震。

    楚文王大怒,先命斩杀阎敖,然后引兵来讨巴国。

    阎敖被杀,族人不服,纷纷起兵作乱。借楚文王平叛之机,巴国加紧攻伐楚都。楚文王仓促出战,由于准备不足,大败于长江渡口,率领败军回国。

    见楚王败退回来,郢都大阍鬻拳下令守城之军扯起吊桥,紧闭城门,拒绝开城。

    楚文王:是本王退兵还师,何故不开城门?

    鬻拳:据楚国先王法令,败军一律不得入城。大王虽为国君,因丧师而回,臣故不敢开城,尚请大王恕罪。

    楚文王:卿不开城,本王如何还都?

    鬻拳:除非大王鼓勇再战。不论与何国开战,若能得胜,则臣必开城恭迎。

    楚文王万不得已,只好转兵往北,进攻淮河上游嬴姓黄国,并在踖陵击败黄国军队。

    巴国本欲乘胜攻打郢都,闻说楚文王在败退之余尚能力克黄国,便即收兵还国。

    楚文王奏凯回国,行至湫地,因见天晚,下令安营扎寨。庖人以腌制菖蒲之根进献,楚文王送入口内品尝,只觉味道甚为独特,却不认识是何食品,于是便问庖人。

    楚文王:此乃何物?其味甚奇。

    庖人:禀大王,此是菖蒲之根,名曰昌歜。

    楚文王开怀大嚼,不料却因暴食过量,以致中毒。当晚忽觉腹痛如绞,暴病而亡。

    随征诸将见此,不由大恸,于是便将庖人定以弑王之罪,乱刀分尸。楚师挂孝载尸归郢,命人报入都城,声名国王虽死,却是凯旋而归。鬻拳闻报,急引众出城,迎丧归葬,并扶文王长子堵敖继位。拜舞称贺已毕,鬻拳乃向新王上奏。

    鬻拳:臣下冒犯先王,拒其败兵入城,故致先王丧于征途,其罪在于不恕。

    堵敖:先王系误食昌歜过量而亡,与卿无干,何必过于自责?本王不怪。

    鬻拳:纵使王不加诛,臣又岂敢觍颜偷生?请从先王于地下!

    于是引剑自刎。堵敖悯其忠贞,命陪葬于文王墓前。

    镜头切换,复转齐鲁大地。

    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励精图治,国势日强,遂下令讨伐鲁国,以报长勺之耻。

    鲁庄公闻说齐军再来,遂命曹沫为将,领兵抵御。曹沫与齐军对垒,三战三败,尽失汶阳之地。曹沫羞愧,主动向鲁庄公请罪。鲁庄公不但不怪,反而出言安慰。

    鲁庄公:此是齐鲁国力强弱悬殊,又众寡不敌,非战之罪也。

    曹沫再拜而起,感激涕零。鲁庄公自忖不敌,于是遣使前往齐营,约请割地求和。

    齐桓公应其请和,约在柯地会盟。

    鲁庄公虽然心中惧怯,但齐国既许重修盟好,只得硬起头皮前往。于是设朝召集众臣,说明欲往柯地与齐桓公会盟之事,求问阶下,谁愿护驾前往。曹沫闻言,越众上前。

    曹沫:微臣不才,愿随主公前往!

    鲁庄公:将军前曾三败于齐,不惧齐人当面嘲笑乎?

    曹沫:惟有前番三败,所谓知耻而后勇,方有其后无往而不胜者。

    庄公甚壮其言,许以同行。于是曹沫护驾,只率兵车十乘,昂然而进,至于柯地。

    齐桓公使人筑土为坛,四方布列雄兵,仲孙湫掌之;阶级七层,俱有壮士把守,王子成父掌之;坛上布设香案,排列歃盟之器,隰朋掌之;反坫设有金尊玉斝,寺人貂掌之;坛西乌牛白马,司庖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傧,管仲为相,气象整肃。

    安排已毕,门军来报:鲁侯来到!

    齐桓公:传本侯命令,只许鲁君带领一个随从上台,余人息屏坛下执候。

    门军跑出辕门,冲外高喊:方伯齐公有令,鲁君独自登台相会,许带一个随从。

    曹沫闻罢,援甲按剑相随鲁庄公,将次升阶。东郭牙见此,上前拦阻。

    东郭牙:今日两君盟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

    曹沫冷笑:即是两君好会,你齐国重兵围台,剑拔弩张,却为何故?某肋下佩剑,若用于沙场,是为兵器;但用于会盟,礼仪之器也。公若令齐人全部释兵,某便去剑!

    说罢上前两步,目眦尽裂。东郭牙见此气势,不敢相强,只得倒退几步,让开道路。

    庄公君臣拾阶而上,两君以礼相见,互致寒暄,各叙通好之意。

    傧相宣布会盟开始,三通鼓毕,齐鲁二君各宣盟誓,插香行礼。

    当时齐卿隰朋身为盟右,便将玉盂满盛牛血,过二国之君,跪而请歃。

    鲁庄公先歃,以血抹唇,说道:若违盟誓,有如此日。

    次至齐桓公,亦歃血于唇,说道:盟誓如约,人神共知。

    曹沫见齐国文武皆都列于台下,只有管仲立在齐侯身侧,乃大步上前,左手按剑,右手已揽住桓公衣袖。齐桓公略显惊慌,管仲急上前以身相蔽,已自来之不及。

    鲁庄公在旁看得清楚,却是大惊失色,不知所为。管仲见状,反而退后两步。

    管仲:今日会盟,是应鲁侯所请,齐侯应之。大夫劫持我主,意欲何为?

    曹沫:鲁国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屈从今日之盟,不得已也。齐侯向以济弱扶倾为号,尊王攘夷为任,则齐鲁二国,哪个为强,何者为弱?对于周室,又谁为宗室,谁为蛮夷?天下凡具耳目者,谁不知齐侯姓姜,鲁侯姓姬!

    管仲: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齐国屡次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便即约盟,别无多说!

    管仲:我若不从而何!大夫自忖以你君臣二人,今日能下此台乎?

    曹沫哈哈大笑:怕者不做,做即不惧!若齐国不应我请,玉石俱焚而已。

    说罢,将左手扯住齐桓公衣襟,腾出右手,呛啷一声,已抽出肋下宝剑。

    齐桓公惊魂已定,哈哈大笑:曹将军果然毫气冲天,可谓古往今来,刺客第一。大夫休矣,适才汶阳失地之请,寡人许还你鲁国便是。

    曹沫知道此时是在会盟台上,每人出口之言便是盟誓,一诺千金。于是放开桓公衣襟,还剑入匣,代隰朋捧盂以进。

    齐鲁两君再次歃血,高宣誓言,曹沫称谢下台,面不改色,态度从容。

    会盟事毕,齐国王子成父诸人愤愤不平,俱都请命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挟君之辱。

    齐桓公:寡人已许曹沫,上天已知,人神共鉴。匹夫尚不失信,况上邦大国之君乎!

    管仲:伟哉我主,自此信义著于天下!

    众人乃止。于是齐桓公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随后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汶阳田土城邑,尽数交割归还鲁国。

    画外音:世人评论此番齐鲁柯地之会,赞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只因齐桓公言出必践,故使诸侯臣服,独霸天下。曹沫因恃勇劫持齐桓公一事,便被后世称为侠客之祖。另有一说,曹沫与三年前长勺论战之曹刿,乃是同一个人。

    诸侯闻说齐鲁盟柯之事,皆服齐桓公信义过人,齐国反而声威大震。周釐王二年春,卫、曹二国遣人请盟于齐。齐桓公遣使前往洛阳,朝拜周天子,告以宋侯不尊王命前来赴会,请王师同往问罪。周釐王便使大夫单蔑为将,率师会齐伐宋。

    于是齐国发兵,陈、曹二国引兵从征,并自请愿为前部先锋。

    齐桓公大喜,大起三军,使管仲率军先行,会同陈、曹二侯;自引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诸将,统领大军继进,约于商邱取齐。

    时有卫人甯戚,虽为平民,但满腹经纶,欲往临淄求见齐桓公,以图仕进。只因家贫,缺少盘资,只得求为商贾驱牛赶车,数经辗转,终得抵达齐国。

    时已暮昏,临淄城门关闭,不纳商旅行人。商队只得露宿于城门之外,并在树林之中搭起帐篷,升火为炊。

    饭尚未熟,甯戚正在拔草喂牛,忽闻马蹄声响,见一辆华车驶过身旁,停在城门之下;又见从车上下来二人,公子模样,衣着华美,向上叫城,说要求见齐侯。

    城上军士问清来人身份,转身下城,飞马去报。不一时,便闻人声喧哗,见城门大开,火光如龙,一队马车驶出,原来是齐桓公出迎宾客。

    甯戚见状,再看自己衣衫褴褛,冠履全无,不由吁声长叹,感喟身世落魄。又望见车盖幢幢,知是齐桓公亲出,登时心生一计,于是便将手中木棒敲击牛角,按节高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有尺半。生不逢尧舜,短褐单衣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将旦?

    声音激越,直冲云宵。

    齐桓公正在接见远来之客,忽闻此歌,又细品歌词,不由大惊,急对仆从下令。

    齐桓公:异哉!此歌者必非常人,速速与我寻来,不可有误。慢,须以礼待之!

    仆从奉令,循歌声而去,自牛车之后寻着甯戚。见其衣服破烂,面色苍桑,不由愕然。

    桓仆:是你击角高歌乎?

    甯戚:诚然,是也。

    桓仆:我家主仆命我有请先生。

    甯戚:你家主公何人?

    桓仆:便是齐国之君。先生请随我来,需要小心回话,或有富贵机遇。

    甯戚闻言大喜,知道计策已售,遂扔下手中木棒,随仆从来见齐桓公。因为时已天黑,又有贵客在旁,桓公也未加细观,便命将甯戚载于后车,一同进城。

    齐桓公返回宫中,命鲍叔牙等众臣,往迎宾馆招待安置来客;复还殿上,唤过仆从。

    齐桓公:将适才击角长歌贤士请至,寡人要亲自问话,以探其才。

    从者答:此人衣衫不整,恐不便见君。

    齐桓公:废话。赐之衣冠,沐浴来见!

    从者应声而去,于是安排甯戚沐浴更衣,入见桓公。甯戚衣冠加身,神采飞扬,于是从容进见桓公,说以治理境内之道,平定天下之略。桓公闻而大悦,由衷夸赞。

    齐桓公:卿之大才,不在管夷吾之下!

    当日天晚,命从人安排甯戚至客馆住下。次日早朝,便唤上卿鲍叔牙至前,说欲将委以甯戚重任。群臣闻此,议论纷纷,鲍叔牙也感讶异。寺人貂当时侍立桓公身侧,低声进言。

    寺貂:甯戚既是卫人,主公不若使人前往彼国,问其底细。若固系贤者,用之未晚。

    桓公摇头:不然。凡有大才之人,皆都不拘小节,亦必与俗人不合。若问之非人,患其有小恶,必加倍诋毁,所言不实。我若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必失天下之士。

    于是不听寺人之言,亦不顾众卿议论,当场便令传唤甯戚上殿,当众拜为大夫。

    齐桓公力排众议,勇于任人,果然复得一个治国大才。此后甯戚担任齐国大司田,管理农事,奖励垦种,薄取租赋,使齐国很快富裕,对齐桓公完成霸业起到重大作用。

    关于甯戚饭牛高歌典故,便出于此。唐李白曾作《秋浦歌》,其第七首咏道:

    醉上山公马,寒歌甯戚牛。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

    来日粮秣齐备,齐桓公挥军南行,至于宋界。

    管仲闻报主公引军到来,遂引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上前迎接,相互见礼。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甯戚当时随征,为展己才,主动出班献策。

    甯戚:主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威胜不如德胜。臣虽不才,请去说宋公行成入盟。

    齐桓公闻言大悦,传令扎寨,就命甯戚为使,入宋劝降。甯戚乃乘华轩,与从者数人,至商丘来见宋公,递上名刺。门官转呈齐使名刺,宋桓公看了半晌,便问群臣。

    宋桓公:此甯戚未闻其名,卿等可知,是何许人也?

    戴叔皮:据臣所知,其乃卫国牧牛村夫,必是新见用于齐侯,恃其口才,前来游说。

    宋公点头:吩咐武士伺候,严阵以待。复置油鼎于廊下,敕命齐使入见。

    武士声诺,安排已毕,殿头官传宣齐使入见。甯戚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不拜。

    宋桓公:齐侯率四国之兵压境,却不见阵;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甯戚:天子失权,诸侯星散,篡弑日闻。齐侯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却又背之,不与北杏之盟。天子赫然震怒,特遣齐公驱率诸侯讨宋不臣。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已卜胜负。以外臣愚计,劝明公勿惜一束之贽,当主动与齐会盟。则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

    宋桓公: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公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贽,就此罢战?

    甯戚: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天下孰人不知!鲁国不在北杏之会,前盟于柯;我主本乘三胜之威,尚举汶阳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

    宋公:将何为贽?要寡人质子于齐乎?

    甯戚:岂有此理!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质子?

    宋公闻言大悦,乃离座以礼相待,并立遣使节,随甯戚至齐营请成。

    宋使往见齐侯,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谢罪请盟。

    齐桓公: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专。须烦王臣转奏周王天子,方可约成。

    即以宋使所献金玉转送给单子,烦其向周王致宋公取成之意。

    单子逊谢:宋公若蒙君侯赦宥,某藉此复于天子,敢不如命?取成之事,惟君侯自专。

    齐桓公客套一番,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别齐侯归于洛阳,陈、曹二君各回本国;齐公归齐,重赏甯戚。

    镜头转换,复说昔日东方小霸郑国。

    郑子婴及鲁庄公十二年,亦即公元前682年,郑国一代治世能臣祭仲去世。

    祭仲自郑庄公时便深受信任,成为郑国重臣。从政五十余年,先后辅佐郑国五位国君,并三次依据己意迎立新君,威势赫赫,可谓是“春秋第一权臣”。

    郑厉公姬突闻说祭仲已死,便打算返国夺位,遂从栎邑发兵,往攻郑都。

    郑子婴姬仪命大夫傅瑕为将,引兵迎敌,未料一战而败,傅瑕亦被子突所俘。

    厉公深恨郑国卿士,当即下令:此等叛贼,不必再问,拉出去,开刀问斩!

    傅瑕急叫:且慢!君侯亦为傅瑕旧主,何太无情如此?

    厉公冷笑:十五年前,高渠弥射杀郑昭公,尔等不迎我复位,而改立公子亹为君。齐襄公在卫国首止会盟诸侯,杀郑子亹,将高渠弥五马分尸。尔等复到陈国,迎接子亹幼弟子婴回国即位,又不来迎寡人。今日既落寡人之手,正宜千刀万剐,有何面目说我无情!

    傅瑕:冤枉!郑国诸事,皆在祭仲之手,与臣何涉?今祭仲既死,为臣方能上下其手。若主公肯放微臣一条生路,臣必设法,使主公兵不血刃,回国继续为君。

    郑厉公:如此,你且发个誓来。

    傅瑕:今有傅瑕,指天为誓,愿助公子突还国复位,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厉公见其出言恶毒,这才放心,便命松绑,当场定下盟约,其后赦其归国。傅瑕去后,厉公退兵十里扎营,等待城中消息。

    姬子突出兵伐郑之事,很快有探马报入齐国。管仲闻报,乃献计于齐桓公。

    管仲:周自东迁以来,郑灭东虢而都,前嵩后河,右洛左济,虎牢之险,闻于天下;诸侯之强,莫过于郑。昔庄公伐宋兼许,抗拒王师;今郑子婴又结楚为党,与周为敌。主公若欲屏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则必先得郑。昔日祭足以臣逐君,子婴以弟篡兄,犯分逆伦,皆当声讨。今子突在栎起兵,袭郑夺位;祭足已死,郑国无人。主公何不命将领军往栎,送突入郑?则子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齐矣!

    齐桓公深以为然,遂命上将宾须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往助公子突。

    宾须无率兵而往,一直来至子突营外,遣人往见郑厉公,告知齐侯相助复位之意。郑厉公闻而大喜,出营远接,亲请宾须无到至大帐,让至上座,盛情相待。

    郑帅傅瑕引兵败回都城,只说寡不敌众败归,不提被俘之事。郑子婴姬仪正在用人之际,不好埋怨,只安慰数语,复使其带兵守城。

    上大夫叔詹见傅瑕言语闪烁,又闻栎城之军既不攻城,亦不退兵,心怀狐疑。此日正在府中闷坐,忽有门客入内,报说奇异之事。

    门客:主公,国内发生一事甚奇!

    叔詹:未知何事?

    门客:便在今日,都城南门之内忽有一蛇出现,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又有一蛇,长丈余,红头绿尾。二蛇相遇,激斗于门阙之中!城内青蛇力不能敌,终被城外赤蛇咬死。那赤蛇得胜,竟奔入城,窜至太庙之中,忽然不见!(本集完)

第二十三集 桓公北伐

    叔詹闻听门客所说,半晌无言,陷入沉思。

    门客:主公乃当世奇才,又善易数,可知此事,其兆若何?

    叔詹:蛇者,龙也,君主之谓也。内蛇是我主公子婴,外蛇乃是厉公子突。外蛇长丈余,因其居长;内蛇长八尺,是因为弟。子突出亡时乃是甲申之夏,今当辛丑之夏,恰十七年。外蛇咬死内蛇,突入家庙,是子婴失位将死之兆,子突复主宗祀之征也。我朝中必有内贼,将引子突入城夺权,郑国君位就此定矣。

    门客听罢,不由骇然。正说之间,门人来报,说傅瑕求见,现在府外。

    叔詹:内贼至矣。然天意如此,我复奈何?

    只得迎出,请至内堂叙礼,分宾主落座。因命从人献茶,开门见山相问。

    叔詹:将军夤夜光降敝舍,是欲引子突入城乎?

    傅瑕:人言上大夫有未卜先知之能,果然不虚。今非但公子突欲来夺位,且齐侯欲正郑君,已命大将宾须无统领大军来至,与公子突合兵一处。大陵已失,事在危急,小小新郑,焉能抗强齐天兵?有道是爷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上大夫若能斩子仪之首,开城以迎子突,则不但可保自家富贵,亦免满城生灵涂炭。转祸为福,在此一时,惟公思之!

    叔詹闻言嘿然良久,转问门客:我昔年原主迎立故君,为祭仲所阻。今祭仲物故,是天助故君,且两蛇之战,其兆已显。违背天意,必受其咎,我听天命乎?或忠子仪耶?

    门客:违背天意不祥,且齐国大兵无力与抗,徒死无益。

    叔詹又问傅瑕:我从天意,助将军迎接故主进城便了。但不知计将安出?

    傅瑕:此事易也。某即回府,遣人暗地出城,往栎、齐连营送信,令公子突及宾须无来日急速进兵。郑侯因某前曾兵败,必令大夫出城拒敌,并亲自临城观战。我在城头觑便图谋子仪,将军再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

    叔詹暗道:“此贼如此狠毒!”但知大势已去,只得听从其谋。

    傅瑕说服叔詹,告辞回家,密使人出城前往敌营,致书子突,请其来日攻城。然后连夜入宫参见子仪,诉以齐兵相助子突,失陷大陵之事。

    子仪大惊,寻思傅瑕乃是败军之将,出战不吉,命宣叔詹入宫,命其来日领兵迎敌。

    叔詹:国家危难之际,臣当引兵出战,请主公同傅瑕登城固守,并为三军擂鼓助威。

    子仪慨然允诺。来日侵早,东门外战鼓如雷,号角长鸣,齐、栎联军果然杀到,公子突引兵在前,单搦郑将交战。叔詹引军出城,列开阵式,略战数合,未分胜败。

    鼓声响处,齐将宾须无忽然引兵大进,自侧翼杀至。叔詹假作不敌,回车便走,公子突引军自后便追。傅瑕在城上看得清楚,扬声大叫:“郑师败矣!”

    子仪闻言,便欲下城,被傅瑕从背后一剑,登时死于城上。于是大开城门,引郑伯子突及宾须无入城。叔詹因见子仪身遭横死,心中不忍,便回自己府宅,闭门不出。

    子突既已入城,傅瑕便为向导,引其还宫。路遇子仪二子,俱都亲手杀之,毫不留情。于是公子突登殿复位,郑人欢声震地,满朝文武亦都参拜阶下,情愿称臣。

    厉公尽出府库所藏布帛珠宝,厚贿齐将宾须无,约以冬初十月,亲至齐庭乞盟。

    宾须无代齐桓公受币道贺,引军辞归。厉公复位,忽然反目,转对傅瑕大喝。

    郑厉公:卿守大陵十有七年,力拒寡人,可谓忠于旧君;今又贪生畏死,复为寡人而弑旧君,可谓不臣。子仪乃是寡人之弟,与你何仇,杀其父子全家?寡人当为子仪报仇!

    傅瑕大惊,转身欲逃,早被厉公喝令力士擒拿,押出斩于市曹,妻孥免诛。又追究老臣原繁赞立子仪之罪,使其自缢而死;复治当初逐君之罪,命杀公子阏。

    强鉏避于叔詹之家,因叔詹为之求情,乃免死罪,处以刖足酷刑。

    公父定叔倒也乖觉,提前出奔卫国;其后三年,厉公召复其职,称不可使共叔无后。祭足已死,其罪勿论。复拜叔詹为正卿,堵叔、师叔并为大夫,郑人称为“三良”。

    郑侯姬仪既死,厉公复位,齐桓公乃约宋、卫、郑三国,会盟于鄄地,连同周室单子,不用歃血,揖让而散,诸侯大悦。鄄盟之后,齐侯复又大合宋、鲁、陈、卫、郑、许诸国于幽地,歃血为盟,始定盟主之号。

    与此同年,楚文王熊赀兴兵伐蔡,蔡侯献舞肉袒伏罪,尽出库藏宝玉贿赂楚文王,楚师方退。楚文王又闻郑厉公复国,并与齐国为盟,便欲兴兵伐之。

    郑侯闻说楚国要来讨伐,知道不是敌手,于是遣使谢罪请成,自此不敢朝齐,复又背齐事楚。息侯前被楚王流放安置于汝水,于此年郁郁而死,息国自此灭亡。

    公元前678年,周僖王四年;鲁庄公十六年;秦武公二十年。秦武公病卒,始开活人殉葬之端,殉死者六十六人。其弟嗣位,是为秦德公,迁都至雍城(今陕西凤翔),用牛、羊、猪各三百头,在鄜县祭祀天地。

    秦国迁都以后,梁伯、芮伯迫于压力前来朝见,求为附庸。秦国开始确定三伏节气,规定入伏后在城门杀狗,祛除热毒邪气。

    自此之后,秦国各项制度渐具雏形,国力也开始迅猛发展。然而秦德公寿命不永,只在位二年,便即病卒,长子继位,是为秦宣公。

    此时晋献公在位,起用士蒍、荀息、里克、郤芮、郭偃等一批异姓人才为卿大夫,诛杀富氏子弟、桓庄之族,彻底解决公子作乱问题。又废除公族大夫制度,由此国力大增。

    晋献公改革内政同时,又治军强兵,扩建为上、下两军,自带一军,太子申生另率一军,军力大振。时有东郊村民祖朝,上书晋献公自荐,欲谋国政。晋献公立即召见,与其谈论三日,见其剖析国政条条有理,乃破格录用,并拜以为师。

    公元前675年,周惠王在位二年,占取大夫蔿国菜园以畜养野兽,又强取大夫边伯房舍,更夺取大夫子禽及詹父土地,再收回膳夫石速俸禄,因此蒍国、边伯、石速、子禽、詹夫皆都不满,转奉周庄王姬佗庶子姬颓为主,起兵攻伐周惠王姬阆,欲争王位。

    五大夫联合贵族苏氏,拥奉王子颓发动叛乱,但叛军律令不一,又无上将率领,故被惠王率成周六师一击而败,溃不成军。五大夫逃往温地,王子颓在苏氏陪同下投奔卫国。

    卫惠公怨恨周王曾收留政敌公子黔牟,于是收留王子颓,又联合南燕,攻入周朝都城。周惠王姬阆兵败,逃奔郑国,五大夫复回,拥立姬颓为王。诸侯闻之,无不震惊。

    郑厉公见周惠公逃来郑国,问明事由,先礼后兵,出面调解惠王与王子颓之间纠纷,请子颓让回王位。五子颓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郑厉公大怒,遂替惠王出兵,逮捕南燕国君仲父,复将惠王安置在栎城。次年秋,周惠王在郑厉公保护下进入成周,取得成周器皿用具,搬回栎地,积草屯粮,预备反攻复国。

    王子颓闻报,不以为意,大设享礼招待蔿国、边伯等五大夫,乐舞俱备。郑厉公闻听此事,以为良机难得,遂亲自前往虢国,来见虢叔林父。虢叔出迎,回宫设宴相待。

    虢叔林父:前闻贤侯返国复位,未及遣使道贺,今贤侯亲来,必有赐教?

    郑厉公:我闻悲喜非时,灾祸必至。今王子颓歌舞不倦,是以祸为乐也。

    虢叔林父:何以言此?

    郑厉公:若司寇杀人,国君尚为此减膳撤乐,况以祸患而歌舞耶?且篡夺天子之位,祸有大于此者乎?临祸而忘忧,忧愁必至。你我何不助天子复位,建功于王室?

    虢叔林父:诚然,此亦我之愿也。

    周惠王四年春,郑厉公与虢叔会盟于弭,誓师讨伐王子颓。

    同年夏,郑、虢联军进攻王城。郑厉公拥周惠王从圉门入城,虢叔从北门杀入,尽诛王子颓与五大夫。周惠王再入王城,由此复位。

    周惠王为表酬谢相助复位之功,尽赐郑厉公以虎牢以东之地。郑厉公大喜,遂在王宫门西阙设享礼招待惠王,全套乐舞齐备,便如王子颓招待五大夫一般。

    虢、晋二国闻说惠王复位,遂至洛邑朝见,参拜道贺。周王为之飨醴命宥,赐玉五珏,马三匹。子颓之乱历时三年,至此终告结束,周郑关系亦因厉公靖乱之功随之缓和。郑厉公为王室建此大功,却于归国路上得疾,回到郑都之后而薨。世子捷即位,是为郑文公。

    周惠王五年,陈宣公听信谄言,怀疑公子御寇谋叛,因而杀之。

    陈厉公之子陈完,字敬仲,向与御寇相善,惧诛奔齐,被齐桓公拜为工正。因素闻陈敬仲乃为当世贤良,便赐其食采于田邑。陈完后代便以田为氏,又称田陈。

    此年鲁侯太夫人文姜病笃,将儿子鲁庄公唤至病榻之前,殷殷嘱托。

    文姜:齐女今已长成,我儿当速娶回国,以正六宫之位。万勿拘泥终丧之制,使我九泉之下悬念。齐侯方图霸业,汝宜谨慎事之,切勿更替我两国世代交好。

    叮嘱已罢,溘然而逝。庄公葬母以礼,守孝经年,遵依遗命,欲遣使往齐国议婚。大夫曹沫奏请,俟三年丧期过后行聘。庄公以母亲遗命为由不听,遣使至齐,行纳币之礼。齐桓公亦以鲁丧未终,请缓其期,直至惠王七年,其议始定。

    佳期将至,鲁庄公在位二十四年,年已三十有七,老夫少妻,因欲取悦齐女,故而安排迎娶诸事极其奢侈。秋八月,姜氏至鲁,立为夫人,是为哀姜,齐鲁之好愈固。

    吉服已过,齐桓公联手女婿鲁庄公,合兵征伐徐、戎,两国俱都臣服。郑文公恐遭齐国侵伐,主动遣使请盟。齐桓公复会宋、鲁、陈、郑四国,同盟于幽。自此除秦、楚两国之外,天下诸侯莫不归心。周王遣召伯廖前往齐国,赐齐侯为方伯,得专征伐天下不臣。

    与此同年,晋献公灭骊戎,俘获骊姬姐妹,俱都立为夫人,长曰骊姬,次曰少姬。

    镜头闪回,画外音起。晋献公当为公子之时,先娶贾姬为妃,久而无子;又娶犬戎女狐姬,生子名叫重耳;再娶小戎允姓之女,生子唤做夷吾。继位之后,又纳先父武公之妾齐姜,亦生一子,寄养于申氏之邑,因名申生。献公即位之后,贾姬已薨,遂立齐姜为夫人。因申生乃是嫡子,故立为嗣,以大夫杜原款为太傅,里克为少傅,相与辅导。齐姜又生一女,因难产而卒,献公复纳贾姬之娣贾君,使其抚育齐姜所生之女。

    此番既纳骊戎二女,只因骊姬生得貌美无双,妖冶诡诈,便生内乱。

    期年之后,骊姬生子,取名奚齐。其后少姬亦生一子,取名卓子。献公既爱骊姬,又喜其生子有功,遂改立为妃,封少姬为次妃。

    晋国太史名苏,为立骊姬之事卜筮,显示卦象不吉,进谏于晋侯,献公不听。史苏告辞退出,在殿外见到大夫里克,以及太卜郭偃,于是三人站立私语。

    史苏:昔夏桀伐有施,获妹喜宠之,遂亡夏;殷辛伐有苏得妲己宠之,遂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掳褒姒宠之,西周遂亡。今我主伐骊戎获其二女,皆加宠信,晋国不亡得乎?

    太卜郭偃:据某看来,晋将生乱而已,亡则未也。

    里克便问:若生变乱,当在何时?

    郭偃答道:不出十年。十者,数之盈也。

    里克大惊,便将此事记于简牍。来日复将此事告知太傅杜原款,二人加倍小心,交替在献公面前为世子申生美言,恐其因爱骊姬,更立奚齐为继嗣。

    果不其然,骊姬得立正妃,急欲更立己子为储嗣。但因世子申生并无过错,又与重耳、夷吾兄弟相与友爱,欲废无由。

    时有嬖幸大夫二人,分别名唤梁五、东关五,挟宠弄权,晋人谓之“二五”;又有优人名施,唤作施优,美姿多智,尤得献公嬖幸。骊姬与施优私通,复交好二五,欲谋夺嗣。

    施优献计:欲废世子,须先离间其三兄弟,休使常在一处。

    二五齐赞:良哉!此论也。

    于是骊姬拜托二五,在国君面前行此离间之计。二五奉命,上殿来见献公。

    梁五进言:曲沃乃先君始封之地,宗庙所在;蒲与屈,地近戎狄,边疆要地;此三邑不可无人主之。依臣之见,若使世子申生往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主公居中制驭,则国家社稷,如磐石之安。

    献公犹疑:曲沃为国之副贰,倒也罢了。蒲、屈乃荒野之地,如何可守?

    东关五:不城则为荒野,城之即为都邑。一朝而增二都,内可屏蔽封内,外可开拓疆宇,有何不可!

    献公听信二五之言,遂传旨令:使世子申生徙居曲沃,以主宗邑,太傅杜原款从行;使重耳居蒲,大夫狐毛辅之;夷吾居屈,吕饴甥辅之,以主边疆。命士蔿监筑蒲、屈二城。

    士蔿奉命领兵前往,聚薪筑土,草草完事,塞责而已。左右见此,皆都不解,纷纷进言道:如此筑城,恐不坚固。若有敌军来攻,如何抵御?

    士蔿笑道:太仆曾云,十年之内,此二城便为国之仇敌,何以固为?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吟叹已罢,遂引筑城大军班师,回都交差。自此之后,申生与重耳、夷吾三兄弟,俱都远离京城,分守边塞。惟大小骊姬所生奚齐、卓子,留在国君身侧。骊姬得其所愿,彼此益发献媚取宠,以蛊献公,谋愈深毒。

    是年秦晋两国交恶,战于河阳,秦国最终获胜。

    周惠王六年,杞共公病亡,德公继立。

    画外音:杞国由华族夏后氏所立,虽然弱小,但国祚延绵一千五百余年,可谓史上最长寿国家。国君为姒姓娄氏,与同姓封国缯国为邻,皆为大禹后裔。

    据殷商甲骨文证实,商王武丁曾娶杞女为妃,当时杞国爵位为伯。周武王灭商后,寻找夏禹后裔,得东楼公,将其封至杞地,掌历代夏朝君主祭祀。但杞国先后受到宋国、淮夷、徐国攻打,无法在河南立足,只得暂到山东滕县附近邾国避难,而后迁徙到新泰一带。杞国虽小,因存夏礼,故与越国公族同出一脉。

    据《列子·天瑞》所载: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无所寄,废寝食者。由此便得“杞人忧天”成语,流传二千五百年。当时天下封国数百,因何只有杞人担心天塌地陷?其实只要仔细阅读史书,便知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风。

    据《史记》载:“鲁庄公七年,鲁国西北,陨星如雨。”

    因杞国当时位于今山东新泰一带,则鲁国西北,便是杞国边境。此场陨石雨将杞国砸毁大半,又大火持续半个多月,半数国人都在睡梦中被砸死或烧死。殒石自天而降,岂非天塌地陷之祸,焉能不忧?新泰至今尚有两村以此事件命名,分别称为南北落星村。此场天灾使全部杞人恐惧至甚,家人莫名其妙枉死,幸存者只得纷纷祭祀上天,然后不停举国搬迁流离。人虽搬家,但杞人却对那场灾难心有余悸,于是不停望天,惟恐某日再至天塌地陷。

    杞国遭遇陨星雨之时,楚文王薨逝,嫡长子熊囏嗣位。

    熊囏因心忌其弟熊恽才能,每欲诛之,以绝后患,却又因循不决,反为熊恽觉察。熊囏怠政,专好游猎,在位三年,无所施设。

    熊恽乃私畜死士于府,又借随国兵马支持,乘其兄出猎之时袭而杀之,以病薨为由归告其母。文夫人遂立熊恽为君,是为楚成王。因熊囏怠政,谥为“堵敖”,不以王礼葬之。

    楚成王即位之后,尽力结好中原诸侯,复借周惠王之命镇抚夷越,大力开拓江南。

    楚王叔父名曰子善,又称楚子熊元,时为令尹。熊元有篡立之意,兼慕其嫂息妫天下绝色,欲与其私通。只畏大夫斗伯比正直无私,且多才智,故此不敢纵肆。

    周惠王十一年,斗伯比病卒,子元便即肆无忌惮,遂于王宫之旁大筑馆舍,每日盛排歌舞,欲以此蛊惑息妫。

    文夫人闻之,便派人指责子元:先君舞干以习武事,征伐诸侯,是以朝贡不绝于庭。今楚兵不至中国十年,令尹不图雪耻,而乐舞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

    楚子元闻而大愧,昂然发愤:彼妇人不忘问鼎中原,我反忘之,宁不自羞?郑居天下之中,我兄当初便欲伐之,今我若不伐郑,非丈夫也!

    遂请奏成王,发战车六百乘,兵分三路北上。乃以斗御疆、斗梧建大旆为前队,王孙游、王孙嘉为后队,自帅中军,浩浩荡荡,杀奔郑国而来。

    郑文公在位,闻报楚师大至,急召百官商议。大夫堵叔建议请成言和,师叔进言据城以守,并请救兵于齐。世子熊华血气方刚,请求背城一战。叔詹时为国相,因而进奏。

    叔詹:三子之言,吾取师叔。然以臣愚见,楚兵不久自退。

    郑文公:楚王叔令尹自为主将亲征,志在必得,安肯自动退兵?

    叔詹:自楚人加兵于他国,未有用六百乘者。楚子元操必胜之心,欲媚息夫人耳。夫急于求胜者,亦必畏败。楚兵若来,臣自有计退之。

    文公准奏,以举国之兵委之。正商议间,谍报说楚师斩桔柣关而进,已入纯门,将及逵市。叔詹并不惊慌,乃暗伏甲士,大开城门。

    楚将斗御疆前队先到,见城中如此模样,遂不敢进,离城五里扎住营寨。楚子元大兵到至,亲登高阜以望郑城,眼见杀机四伏,因而慨叹不已。

    楚子元:我闻郑有三良,其谋叵测。更需探听虚实,方可攻城。

    即命扎下营栅,派出哨探,远近打听敌情。

    来日至午,哨探回报,说齐桓公亲率大军,联同宋、鲁二侯前来救郑。

    楚子元惊道:三侯若来,与郑军里外夹击,我腹背受敌,必致损折。今即入郑境及于逵市,可谓全胜,不如回兵,以保全颜面。

    乃传令是夜拔营起行,只留空寨,以惑郑人。次晨已出郑界,鸣钟击鼓,奏凯而还。先遣使报捷于文夫人,说令尹全胜而回。夫人闻报,正颜辞谢来使。

    文夫人:令尹若歼敌成功,宜报捷楚王,宣示国人,以彰明罚;复告诸太庙,以慰先王之灵。我乃未亡之人,何与国事,专报于我?

    使者归报,子元大惭。

    楚王熊恽闻说子元不战而还,却扬言凯旋而归,心中不悦。

    郑相叔詹亲督军士巡城,及至天晓,登高远望楚幕,哈哈大笑。诸将不明其意。

    诸将:楚国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令尹因何发笑?

    叔詹:你等不见群鸟栖噪于军营之上?此乃空幕虚营,楚兵早去尽也。

    诸将:却是何故?

    叔詹:此必是诸侯救兵将至,楚子元预先闻信,是以全军逃遁,倒也溜撒!

    话犹未毕,谍报进城来报:楚师已去,齐、宋、鲁三侯未至我境,各回本国去了。

    众人闻听探马谍报,无不又惊又喜,由此大服叔詹。楚师既退,郑文公大喜,遂遣使赍持重礼,致谢齐、宋、鲁三侯救援之劳;并自此感服齐桓公仁德,不敢再怀贰意。

    楚子元伐郑无功,亦知成王不悦,由是心不自安,篡谋群位益加急切。

    适逢文夫人有恙,楚子元假称入宫问安,并移送卧具寝处宫中,三日不出。大夫斗廉听说此事,不由分说闯入宫门,当面责让楚子元。

    斗廉:令尹虽为王叔,亦是人臣。人臣之礼,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咳唾其地犹为不敬,况寡夫人寝处密迩于此,可供王叔下榻乎?令尹速出,我便可佯作未闻未见此事。

    楚子元恼羞成怒道:楚国之政,皆在吾之掌握,汝奴辈何敢多言?

    斗廉不服,高声叫喊。楚子元愈怒,便命左右将其拘梏,不放出宫。

    文夫人在间壁听到叫喊之声,暗命婢女前往打探,归来回报。

    婢女:王叔夜宿宫中不出,大夫斗廉来劝,二人言语不合,复被王叔拘押在宫。

    文夫人闻此,便知道子元将欲篡逆,遂暗使侍者出宫,告急于斗伯比之子斗谷於菟,使其带兵入宫靖难。

    斗谷於菟得报,遂密奏楚成王,约会斗梧、斗御疆及其子斗班,半夜率甲士包围王宫,先将楚子元家甲私兵杀散,然后直入内宫。

    楚子元时因文夫人不容私通,心中不快,方拥抱宫女醉寝,忽闻兵甲之声,便于梦中惊起,仗剑而出,迎面恰遇斗班仗剑而入。

    楚子元:孺子持兵带甲入宫,意欲何为?将作乱耶?

    斗班冷笑:我非作乱,特来诛作乱者耳!

    说罢,伸手便是一剑,将楚子元砍下头来。斗谷於菟领兵后至,将斗廉开梏放出,齐至文夫人寝室之外,稽首问安而退。

    次日一早,楚成王升朝坐殿,斗班等人进奏昨夜之事,并请王命屠灭子元全家。楚成王闻奏大怒,遂准奏施行,并于宫门外悬挂榜文,宣布王叔楚子元罪状。

    楚子元既死,令尹官缺,楚王欲用斗廉代替其职。斗廉非但不喜,反而固辞。

    斗廉:楚之劲敌,乃是齐国。齐用管仲、甯戚为相,乃至国富兵强,成为天下诸侯之首。臣之拙才,远非管、宁之敌,虽能安楚,却不能使楚称伯中原。

    楚成王:卿既固辞,则谁可为我令尹?

    斗廉:大王欲与齐国抗衡,则非用斗谷於菟不可。

    百官闻言赞叹,亦都保奏:斗廉大夫高风亮节,人所不及,且所荐极当。斗谷於菟有安民治国之才,经文纬武之略。必须此人,方称其职。

    楚王准奏,遂拜斗谷於菟为令尹,敬呼其表字子文。楚子文既为令尹,便即倡言。

    楚子文:国家之祸,皆由君弱臣强所致。若依臣计,楚国凡百官采邑,皆以其半纳还公家,以实国库。臣为首倡,愿先于斗氏族中行之。

    令尹带头贡献采邑贡赋,诸卿大夫不敢不从,楚成王不由大喜过望。由此楚子文尽心竭力辅佐楚王,治兵训武,进贤任能。乃以公族屈完为大夫,族人斗章治军旅,己子斗班为申公,镇守申国故地,屏卫北边。由此未上数年,楚国便即大治。

    公元前671年,周惠王六年。齐桓公姜小白与鲁庄公姬同会盟于扈(河南原阳),再次缔结友好。楚成王亦派使臣聘鲁,自此始与鲁国缔交。

    次年山戎部落攻陷曹国,掳走国君曹僖公曹夷,不久又释放归国。

    齐国因与曹国相邻,桓公闻报大忧,乃问计于管仲。

    管夷吾:欲用兵于北,须先除南顾之忧。

    齐桓公:南顾之忧为谁?

    管夷吾:先君襄公已灭纪国,鄣为纪国附庸,至今未服。我若北征,后患非小。

    齐桓公:鄣乃小国,伐之必克。但其君是我太公支孙,灭同姓不义,奈何?

    管夷吾:此事易为。主公可命王子成父率军巡视纪城,示以欲伐彰国之状,却不必实攻。鄣侯则必畏惧来降,是无灭亲之名,而有得地之实。后顾之忧即消,此后可北定山戎;则戎患既熄,乃可专事于南方,用兵于楚,天下可定。

    镜头闪回。姜子牙初建齐国,将临淄封给嫡子,而将庶子封至鄣邑。传至曾孙姜虎,开始正式建国,都于密州(今东平无盐县东北),势力范围位于齐、楚之间,史称鄣穆公。齐哀公死后,鄣国被纪国收为附庸,后纪国被齐襄公所灭,便独立为国。

    齐桓公闻听管仲之言,不由击节称赞:仲父神策,百不失一。

    于是照计而行,命王子成父引领大军巡视纪城。鄣君胡公果然畏惧求降,自请入齐都养老,鄣国由此灭亡。鄣国被齐国所灭之后,胡公之弟鄣韅去其邑部,子孙自此皆都姓章。

    王子成父凯旋还都。忽有边臣来报:燕国被山戎发兵侵伐,特遣人来向我国求救。

    管仲笑道:正欲伐之,今出师有名矣。

    齐桓公:何谓出师有名?

    管仲:方今天下为患最深者,南有熊楚,北有山戎,西有狄戎,此亦中国王室之忧。主公既为诸侯盟主,代天子征伐,正当其责也。即山戎不入侵燕国,我犹思伐之;况燕人被其师困,又来向我求救乎?

    齐桓公深然其言,乃率师出都,北往救燕。齐师渡过济水,鲁庄公率军前来迎接。

    鲁庄公:闻说贤侯北出伐燕,寡人愿为先锋从征。

    齐桓公:北方险远之地,寡人不敢有劳岳丈玉趾亲征。若此去得胜建功,亦仗岳君之灵;若果出师不利,而借兵于岳君未晚。

    鲁庄公:如此敬诺,寡人静候佳音。

    齐桓公遂别鲁侯,率领大军,逶迤望北进发。

    画外音:山戎乃北戎一种,建国于令支,居于燕山一带,以狩猎放牧为生。其西为燕,东南为齐、鲁,界于三国之间。山戎人游牧无定,秋冬之季不能自给,亦逐渐开始农耕,并恃其地险兵强,不臣不贡,屡犯中国。令支首领名唤密卢,闻说齐侯尊王攘夷,遂统戎兵万骑侵扰燕国,欲绝其通齐之路。燕庄公抵敌不住,故遣人间道告急于齐国。

    齐桓公引兵亲征,大军未至,被密卢闻知,不敢抵敌,解围而去。

    燕庄公亲迎齐师至蓟门关,称谢齐侯远救之劳,设宴相待,犒赏三军。

    管仲说道:山戎劫掠得志而去,未经挫折,祸患仍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来,不如乘此伐之,以除北方之患。

    齐桓公及燕庄公闻之,皆都称善。燕庄公请率本国兵为前队,齐桓公劝止。

    齐桓公:燕国方经戎兵之困,何忍复令冲锋?君姑将后军,为寡人以壮声势足矣。

    燕庄公:贤侯高义,恭敬不如从命。盟主若去,由此向东八十里,国名无终,虽系戎种,然而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为向导。

    桓公采纳其议,乃遣公孙隰朋赍持金帛,到无终国征聘,使为向导。无终子接受金帛,即遣大将虎儿斑率领骑兵助战,甘为向导,虎儿斑领兵来会,齐桓公复加厚赏。

    于是大军进发,约行二百余里,前至葵兹,山路逼险难行。

    齐桓公见此,乃命将辎重资粮分出一半,屯聚葵兹,又令士卒伐木筑土为关,专留鲍叔牙把守,委以军粮转运之事。分兵已罢,复拣选精壮车乘,兼程而进。

    密卢闻报齐兵来伐,不由大怒,遂唤部将速买入帐,嘱以密令。

    密卢:齐兵远来疲困,且不明此间地理。将军可乘其安营未定袭之,必获全胜。

    速买领命,率三千骑兵而出,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齐兵到来。

    未料齐兵未至,无终国上将虎儿斑前队先到。速买只引百余骑迎敌,虎儿斑奋勇来斗,只战数合,速买便即诈败,将虎儿斑引入林中,伏兵大起,将虎儿斑二千骑兵截为两段。

    虎儿斑死战,战马被伤,冲突不出。正在危急之际,幸亏齐侯大军赶到,杀散戎兵,王子成父将虎儿斑救出,速买败走。虎儿斑回营请罪,齐桓公不怪,更以名马赐之。又自引大军进至伏龙山,与燕庄公结寨于山上,命王子成父、宾须无立营于山下。

    次日密卢亲引骑兵万余前来挑战,一连冲突数次,皆不能攻入齐燕车城连营。延至午后,管仲在山头望见戎兵懈怠,大都下马卧地休息,便唤过虎儿斑,附耳嘱咐。

    管仲:将军你看,贼军皆已懈怠,不设防备。将军若趁此下山攻击,必可雪前耻。

    虎儿斑应诺,车城开处,引本国人马飞奔杀出。

    管仲:王子成父、宾须无二将何在?

    成父、宾须无:末将在。

    管仲:二将听令。命成父率一军出于左翼,宾须无率一军出于右翼,皆要截杀贼军伏兵,以卫护接应虎儿斑中军。胜负成败在此一举,须要小心!

    二将奉命,引兵绕行而出。

    虎儿斑骑兵到处,戎兵皆弃马而奔,欲将敌军引入埋伏。虎儿斑想起前日教训,却不追赶,勒马而回。密卢见虎儿斑不追,便招引谷中人马,全力来攻。不料却正被王子成父和宾须无两路兵到,杀得七零八落。密卢大败而回,见折却许多马匹,不由顿足捶胸。

    速买上前献计:大王勿忧。齐兵虽胜一阵,只要我以木石截断黄台山谷口,谷外复以重兵守之,彼即有百万之众,不能飞越。又伏龙山二十余里,除濡水外更无水泉,我若将濡流坝断,彼军中乏水必乱。再遣人求救于孤竹国,借兵助战,此万全之策也。

    密卢转忧为喜,依计而行。

    管仲闻报黄台山谷口及水道都被塞断,便教军士凿山取水。

    公孙隰朋进言:臣闻蝼蚁穴居知水,当视蚁蛭处掘之。蝼蚁特性,寒冬就暖,居山之阳;酷夏就凉,居山之阴。今值冬月,必于山阳南坡,掘穴得水。

    齐桓公闻此大喜,便令军士皆到南坡寻找蚁穴,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

    齐桓公:隰朋博学多才,可谓圣人。可名其泉曰圣泉,伏龙山改为龙泉山。

    军中得水,欢呼相庆,声闻远山。探马报至戎寨,密卢大骇,以为齐人必有神助。

    速买又道:齐兵涉远而来,虽然有水,粮必不继。我坚守不战,彼粮尽自退。

    密卢:此计甚妙。传令众军,围住谷口,不可懈怠。

    管仲见戎兵固守不出,遂又唤虎儿斑至前,授以密令:将军在前领路,我使宾须无率大军在后跟随,取芝麻岭绕行小道,向谷口缓缓进发,以六日为期。

    虎儿斑:六日之后如何?

    管仲:六日之后,便引军大进,使士卒各负土囊,填充堑坑直至谷口,然后搬运木石出谷。密卢无备,必为将军所破,便是奇功一件。

    虎儿斑大喜,领命欣然而去,宾须无率大军自后跟随,前后相间五里,夜行昼息。到第七日夜,虎儿斑见敌人未觉,遂兼程猛进,依计搬运木石出谷,杀向山戎大营。

    密卢见齐军毫无动静,自以为无患,每日与速买饮酒为乐。忽闻齐军杀入,连忙跨马迎敌,慌手忙脚。未及交锋,宾须无引西路军杀到,两面夹击。

    戎兵再次大败,速买保著密卢望东南而走,往投孤竹国。

    宾须无追赶数里,不及而还,戎人马匹器仗,牛羊帐幕之类,俱为齐军所有;又夺还燕国被俘部民子女,不可胜计。

    齐桓公闻报前面获胜,遂与管仲引领大军进入令支城,吩咐众将,不许杀戮降夷一人,戎人由此大悦。布告安民已罢,管仲复召降戎,询问密卢与速买最可能往何处逃窜。

    降戎答道:我国与孤竹为邻,又素相亲睦,密卢此行必投孤竹。

    管仲:孤竹国去此多远?其道路险易如何?

    降戎:从此东去百余里,山路险峻难行,有溪名曰卑耳,过溪便是孤竹界内。

    管仲询问明白,来见齐桓公,请摒去左右随从,秘密商议军情。

    齐桓公:仲父又有何奇策教我,如此神秘?

    管仲:臣适才问过降戎,知道密卢今在孤竹国,距此往东,只有百余里路程。只是道路险峻难行,因此必不设备。依臣之计,其既在密迩,所谓兵行诡道,出其不意,我宜前往讨之,直捣敌穴,彻底除此后患!(本集完)

第二十四集 庆父之乱

    令支城王宫之内,管夷吾表情神秘,侃侃而谈,齐桓公两眼放光,不住点头。

    管夷吾说罢,齐桓公立即准奏,长笑而起,将管仲恭敬送出宫外。

    管仲还至中军大帐,立即下令,命于降戎中挑选出精壮千人,以补虎儿斑损折之数,并使其集中强化训练三日,然后发兵,往讨孤竹。

    镜头闪回。孤竹国,诞生于商朝初期,是冀东辽西最早封国,距今三千六百余年。

    成汤建商,封同宗血亲墨姓于此,命在北边建城屯兵,抵御戎狄,是谓孤竹君。孤竹国领地范围广袤,涵盖如今河北、京津,直到辽西等地。

    孤竹国之谜,存世千载。近年来,唐山市滦南县新发现大量玉璧、玉圭、玉钺、玉冠等物,带有文字,皆是有关孤竹国重要物证。故此论证,唐山滦南即是孤竹国中心。孤竹亦作“觚竹”,觚是指青铜酒器,竹是用以记事竹简,最早见于殷墟甲骨文。

    商代中叶,孤竹国发展到鼎盛时期。北方及东北地区物资转运贸易,多在其国中进行,孤竹国文化经济发达,声扬四海。

    西周初,召公奭在孤竹国西部建立燕国,孤竹国疆域大大缩小,渐被压缩于燕南地区。随后燕国崛起,孤竹国属地再次缩小,故此深恨燕国,便与山戎结盟。

    孤竹国君为墨胎氏,故又说姓墨。孤竹国君及其王子,在殷商历任要职。及至商末,孤竹国君名初,字子朝,所生二子,乃是两位圣贤,便是公子伯夷、叔齐。二人忠于商朝,耻为周臣,叩马哭谏武王伐纣,不食周栗,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千古传颂不衰。

    密卢逃至孤竹,见其国主答里呵,哭倒在地,备言齐兵恃强相侵,折兵失国之恨。

    答里呵:俺这里正欲起兵相助,不料你已经吃了大亏。此处卑耳之溪深不可渡,我只将竹筏尽行拘回,齐兵插翅难越。俟他退兵,我与你领兵杀去,复你疆土,岂不稳便?

    密卢闻此,转忧为喜。答里呵于是盛排筵宴,与他君臣压惊,密卢连连称谢。酒席宴间,有孤竹国大将黄花进言,建议陈兵溪口,以阻齐兵渡河,答里呵不听。

    便在此时,齐桓公大军已经起行,在山谷间秘密穿行。虎儿斑引领本部军在前开路,管夷吾率大军随后而行,因见前面顽山连路,怪石嵯峨,草木蒙茸,竹箐塞路,心中慨叹。

    不一时前面虎儿斑派人来报:禀仲父,前面荆棘遍布,山岭壁立,无法通行。

    管仲:还报虎儿斑将军,教他引火烧林,火熄之后凿山开道,越岭而进。

    来使领命,回奔传令而去。时隔不久,只见冲天火起,半晌方熄。

    管仲知道前面道路已通,催军前进。虽然人马勉强可通,但见车行艰难。管夷吾不由连连慨叹,一面命令束马吊车而进,一面徒步登上山顶,乃作《上山歌》曰:

    山嵬嵬兮路盘盘,木濯濯兮顽石如栏。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驱车兮上山元。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如飞鸟兮生羽翰,跋彼山巅兮不为难!

    终将车马吊拖至顶,见下山更险,又作《下山歌》道:上山难兮下山易,轮如环兮蹄如坠。声辚辚兮人吐气,历几盘兮顷刻而平地。捣彼戎庐兮消烽燧,勒勋孤竹兮亿万世!

    军士人夫闻此歌谣,唱和以进,精神倍增,终于走出深山,遂登平谷,轮转如飞。

    齐桓公率后军赶至,登上卑耳之巅,观其上下之势,闻说管仲作歌行军,不由赞叹。

    齐桓公:寡人今日方知,人力可以诗歌中取得也!

    管仲催趱车徒,往前进发。只见两边石壁如削,中间小径止容单车可过,惊险万状。

    齐桓公面有惧色,谓管仲道:山戎及孤竹国若在此处伏兵数百,吾等片甲难回矣!

    管仲答道:山戎智浅,孤竹短视,焉虑及此!

    正说之间,忽见山凹里走出一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长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著两脚,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后以右手抠衣,竟向石壁中间疾驰而去,瞬息不见。

    管仲见而大喜,转头对齐桓公道:此正是为臣所制歌词中所谓“俞儿”是也。是谓北方登山之神,世间若有霸王之主,方才出现。

    齐桓公:其向我拱揖,然后抠衣而去,是何意也?

    管夷吾:拱揖相迓者,欢迎主公往伐孤竹也;右手抠衣者,示前方右手有深水也。今幸有石壁可守,我且屯军山上,使人探明水势,然后进兵!

    说罢止住众军,命人前去,试探水之深浅。

    桓公见管仲叙说俞儿之事,叹其博学不止。

    良久之后,探水者回报:前面不过五里,即是卑耳溪,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全部拘收过岸。右去水深,绝不可渡;若从左而行,水面虽阔而浅,涉之没不及膝!

    齐桓公闻报,抚掌叹道:俞儿之兆,我今信之矣!

    虎儿斑惊道:末将世居于此,从来不闻卑耳溪有浅处可涉,此必是神助君侯也!

    于是便请率本部兵马,先涉卑耳溪,以为大军向导。管仲壮之,乃令人砍竹做筏,并用战车载筏出山。虎儿斑得令,率军驱车而去。

    管仲复又下令:众将官,分兵三路而行。王子成父同高黑从右首乘筏而渡,以为正兵;宾须无同虎儿斑从左涉水而渡,以为奇兵。本帅陪同主公统领中军,于后接应。三路兵马俱于渡溪之后,在团子山下会合!

    大军奉命行动,兼程而进。早有孤竹国探事小番伏于林中,见满溪俱是竹筏,慌忙报至无棣城中。孤竹君答里呵大惊,即令大将黄花率兵五千,前往拒敌。

    密卢:贤君既是为我而战,某请为前部先锋。

    黄花:主公不可。密卢乃是屡败之将,恐出征不利!

    答里呵:你二人不必争执。便请戎主带领本部人马,往守西北团子山。此处乃是齐军东来要路,亦是重任。

    密卢应诺而去,却怪黄花小觑自己,心中颇为不悦。

    黄花元帅兵到溪口,早遇齐国大将高黑前队,两下接住厮杀。高黑苦战黄花不过,王子成父赶到,双战黄花,不分胜负。后面齐侯大军俱到,公子开方及竖貂齐上,黄花心慌,弃军而走。五千人马被齐兵掩杀大半,余者尽降。

    黄花单骑奔至团子山,只见兵马如林,却是宾须无等涉水而渡,先占据此山。黄花叫一声苦,只得弃了马匹,从小路爬山得脱,迎面正见密卢到来。于是满含羞愧,上前相见。

    密卢:将军何以这般模样?

    黄花:团子山已被齐兵所占,去不得矣。

    密卢闻言,只得止住众军,下令在马鞭山下屯扎。黄花索讨酒食,密卢只与炒麦一升;又索良马,又与之漏蹄老马,以报前者羞辱之愤。

    黄花只得骑着漏蹄老马,忿恨恨地还归无棣城,来见国君答里呵,请兵报仇。

    答里呵渐愧道:恨不听元帅陈兵溪口之策,以至如此。

    黄花进言:齐侯征伐令支,本与我国无涉。只因大王容纳密卢,招致齐侯来攻。为今之计,惟有斩下密卢君臣之首,献于齐君,与之讲和,齐、燕及无终联军,可不战而退。

    答里呵不悦:密卢乃我邻邦之主,今计穷而来归我,何忍卖之?此事绝不可为。

    旁有宰相兀律古进言:臣有空城之计,可灭齐燕联军。

    答里呵:计将安出?速速说来。

    兀律古:我孤竹国之北,有地名曰旱海,又谓迷谷,乃砂碛之地,更无水草,国人死者大都弃尸于此,白骨相望,人马俱不能存立。若误入迷谷,路曲难认,急不能出。主公可令城中百姓俱都撤出,往山谷避之,然后使降人谍者往告齐侯,只说主公已逃往砂碛。齐燕联军必来追赶,只要进入迷谷,便堕吾计中。到时不须厮杀,只过七八日,管取死亡尽绝。

    答里呵叹道:果然妙计,只是忒甚毒辣。倒也罢了,就便照计施行。

    计议已定,遂再与黄花元帅骑兵千人,命去诱敌入谷。

    黄花元帅领计而行,在路上想道:不如趁此斩密卢之首,出我胸中闷气,并以此取信齐侯。若使成功,主公亦必不加罪。

    遂不去交战诱敌,先来至马鞭山下,来见密卢,命亲兵报入寨中,只说国君复添兵前来助战。密卢正与齐兵相持,未决胜负,忽闻救兵来到,于是大喜,欣然出营相迎。

    黄花见密卢亲迎出寨,将大砍刀倒拖于背后,纵马上前。

    密卢见是黄花带兵前来,略感讶异,暗道:“在人矮檐下,只得暂低头。”正欲强颜欢笑,开口寒暄,却见黄花催动战马,早至面前,一道闪光,背后刀向前挥出。密卢出其不意,即便有通天本事,又怎躲此暗算?啊呀半声,首级已离却脖颈,洒血落地。

    速买在后面看得清楚,见主公被杀,不由大怒,绰刀上马来斗黄花。两家军兵各助其主,上前邀斗,混战一场,两败惧伤。战够半日,速买料难能胜,寻思无终毕竟乃是同族,遂单刀独马,径投虎儿斑营中。

    虎儿斑正在营前立马观战,见速买冲阵而至,因不知其来意,迎面只一箭,速买额头早中,双脚腾空,摔于马下而死。

    黄花见虎儿斑射死速买,暗道:侥幸!此番诈降诱敌,就此弄假成真,天衣无缝!

    于是催马直奔虎儿斑,先将密卢首级高举过顶,高声叫道:密卢骗我国主与齐侯为敌,已被某杀之矣!将军请引我往见齐侯,自有话说。

    虎儿斑亲眼见他斩杀密卢,自然不疑,于是命黄花下马弃兵,同进大帐来见齐侯、管仲。

    黄花入帐便即跪倒:我主被令支国密卢谎言欺骗,不听末将谏劝,误犯天威,以致损兵折将。今走投无路,已倾国逃去砂碛,孤竹国都只余空城。臣今已斩密卢之首,投于帐下,情愿率本部兵马为向导,追赶国主,以效微劳。

    齐桓公见有密卢首级,信之不疑,即命黄花为前部,引领大军直抵无棣,果是空城,益信其言。为斩草除根,遂留燕庄公引本国军马守城;自己与管夷吾尽发齐国大军,使高黑为先锋,黄花为向导,连夜追袭。

    大军北行百余里,进入砂碛,天已昏黑。又风沙扑面,十步以外难以视物。

    桓公只管催军速进,前面高黑使人来报,忽然失去黄花及其部众踪迹,四处并不见孤竹国兵马。此时夜幕低垂,阴风惨惨,声若鬼哭,军马多有中恶而倒地不起者。

    管仲猛醒道:臣久闻北方有旱海,草木不生,水源皆无,便恐是此处。如此说来,我中孤竹国诱敌之计矣!速令止住大队人马,不可前行。

    桓公闻言大骇,急教传令收军。待回头时,但见狂风吹砂,尽掩车痕,已失来时路径。复命点燃火把照路,但火炬遇风即灭,吹之不燃。

    管仲下令军士鸣金聚众,一面保着桓公,带转马头急走。众将闻听金鼓之声,渐渐追随而至,屯扎一处;又命计点军马,呼兄唤弟,则见七断八续,损折三成以上。

    时为隆冬,沙漠中毒蛇闭蛰不出,尚是万幸。

    好不容易挨过夜晚,只见狂风渐息,旭日东升。管仲见山谷险恶,急教哨马四出寻路,直寻到日色偏西,全无出路,哨探亦只有半数回来,半数无踪。

    齐桓公眼见众军嘴唇干裂,自己也是喉中冒烟,不由嘿然无语,心下早已著忙。

    管仲登高远望,放眼尽是砂碛秃山,渺无边际。却见战马因无水草,饥渴至甚,皆都骚动,昂首长嘶,头冲左前方向。管夷吾心中一动,于是大喜,奔下高阜,来见桓公。

    管仲:臣闻老马识途,是其本能。无终与山戎连界,战马多从漠北而来,曾经过此谷。可将虎儿斑唤来,命择军中老马数匹,纵其任行,大军继后随之,或可得归路。

    齐桓公彷徨无计,只得依其言语,命虎儿斑于军中取老马数匹,纵之先行,大军远远相随,不得呼喝惊忧。于是委委曲曲,行军一夜,及至天晓,果然走出谷口。

    镜头闪回。黄花元帅引领齐将高黑先行,径走阳山一路,催趱兼程,半日便出迷谷。

    高黑见黄花跑得飞快,很快裹入风沙不见身影,不由心疑。乃勒马止兵,一面派哨马往来路报信,一面就地扎住,等待后军。便在此时,天色昏黑,阴风大起,人马哈气成冰,皆都瑟索一处,动弹不得。

    挨至入夜,忽闻狂风暴沙中传来号角声,转瞬间一支人马杀来,为首者正是黄花。此时齐军早已冻至半死,哪里挣扎得起?便如涸泽而渔,皆被孤竹军绳串索执,包括大将高黑,擒见孤竹国主答里呵。黄花拜见国主,眉飞色舞报功。

    黄花:臣引军到马鞭山时,密卢及速买君臣已兵败被杀。臣因此巧用诈降之计,诱齐侯大军陷于旱海,并擒得齐将高黑在此,听凭主公发落。

    答里呵点头,便对高黑说道:你主进入旱海,有死无生。汝若投降,吾当重用。

    高黑大骂:吾主屡遇大险不死,岂能中你阴谋?某死则死耳,绝不降你胡狄!

    黄花恐其说出自己袭杀密卢真相,此时便佯作大怒,拔剑上前,亲斩高黑之首。高黑部下二百余骑无一肯降,皆被黄花坑杀。

    答里呵点头叹息:我闻中原多忠义之士,今日果见之也。

    黄花:请国主示下,是否再入沙漠,取齐侯君臣首级?

    答里呵:死则死矣,取他首级何用?下令来日收拾甲仗,重回京都,驱逐燕兵。

    黄花应诺,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孤竹国主班师回兵,只一日便还旧都无棣城下。

    燕庄公闻报答里呵回兵,不由大吃一惊,以为齐军被孤竹国全歼,心中栗六不安;又因自己兵少城空,明知不能固守,于是令人放火烧城,乘乱杀出,退回团子山下寨。

    答里呵正行之间,远远望见火光烛天,急驱人马回城救火,不及追赶燕兵。

    孤竹国人闻说燕国兵退,亦都从山谷中奔出,回转家园。

    齐桓公大军行出迷谷,恰好一路看见孤竹国百姓扶老携幼,回归都城。

    管仲见状笑道:我有计破贼夺城矣。

    乃唤过虎儿斑,使其密选北地心腹军士数十人,脱下戎甲,换作孤竹国百姓打扮,随众人混入城中,只待夜半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夺城。虎儿斑点头,领命而去。

    管仲回过身来,向主公说明如此用计,桓公大喜,便命照计行事。

    管仲于是聚将,乃发军令:众将官,兵分四路而进,复夺无棣城。第一路使竖貂攻打南门,二路连挚攻打西门,三路公子开方攻打东门,只留北门不打;第四路王子成父与隰朋,各带精兵,埋伏于北门之外两翼,只等答里呵出城,截住擒杀!

    诸将声诺,依计领兵而去。管仲与齐桓公自领中军,离城十里下寨,坐等捷报。

    答里呵率军入城,一边命军士救灭城中之火,一面招回百姓,复其旧业。乃治酒犒赏众将,专敬国相兀律古与元帅黄花,将二人请至上座。

    答里呵:若非国师妙计,元帅奋勇,怎得齐国与无终全军覆没,燕军望风而逃?存国复延祚大功,非同小可。今日开怀痛饮,来日整顿兵马,平灭燕侯,则我高枕无忧矣。

    二人逊谢,众臣齐都举杯祝贺。正欢饮间,忽闻城外三面鼓声震天,号角长鸣。

    答里呵惊问:此又是何处兵马?

    话犹未了,三门守军陆续来报:齐兵已将南、西、东三面城门围住,正欲攻打。

    答里呵一时愣住,便问黄花:卿不是已将齐兵引入旱海耶?此处又何来齐军!

    黄花奏道:此必是燕侯冒充齐军,虚张声势,待某去看!

    急忙援兵贯甲而出,驱率军民,登城守望。未料刚刚登城,城中四五处火起,虎儿斑率其数十名部下已至南门,将城门砍开,放竖貂军马入来。

    黄花在火光中陡见虎儿斑,惊叫道:齐兵怎生走出迷谷?必有神人相助!

    知事不济,急下城回至王宫,扶保答里呵上马。因闻说北门无兵,乃纵马出离北门,一路招集部众狂奔。行出二十余里,回头见无敌兵追来,这才勒马,放缓脚步。

    便在此时,忽听喊杀声起,又见火把陡盛,左前方一支军到,正是王子成父。

    众军大喊:休要走了答里呵!

    孤竹国君臣大骇,急向右首逃奔,又见火光如龙,迎面杀至,却是齐上大夫隰朋。

    隰朋大喝:杀死黄花,为令支国主报仇!

    答里呵与黄花正要回马,背后鼓声如雷,又有三路军马杀到,却是开方、竖貂、虎儿斑夺得无棣城池,亦各统兵追来。当下五路兵马将孤竹国君臣裹住,密不透风。黄花左冲右突不出,力尽被杀;答里呵为王子成父所获,兀律古死于乱兵之中。

    战至天明,孤竹国全军尽没,半数被杀,余者皆降。五位上将各统本部军马,押解俘虏入城,来见管仲交令。

    齐桓公历数答里呵助恶之罪,命斩其首,祭奠高黑亡魂,然后悬于北门。

    此时天光大亮,燕庄公闻报齐侯得胜,自团子山率部来会。

    齐桓公大聚诸将,对燕庄公说道: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二国皆都殄灭。北陲僻远,若更立夷种,必然复叛,公宜勉修召公之业,年年贡献于周天子,长为北藩,则所益二国之地,皆为公所有。

    燕庄公:此二国皆是贤侯死战得来,在下焉敢凭白坐享其成?万万不可!

    燕伯谦让再三,桓公坚执不从,乃不敢辞,只得笑纳。齐桓公又赏无终国助战之功,以小泉山下之田畀之,虎儿斑拜谢,领兵先归。

    封赏已罢,齐桓公乃再渡卑耳之溪,凯旋班师,回思令支一路行军之险,不觉后怕。

    鲍叔牙闻说大军凯旋,远出葵兹关来迎。

    齐桓公抚慰其饷馈不乏之功,复请燕伯设戍葵兹关,遂将齐兵撤回。

    燕庄公相送桓公出境,恋恋不舍,不觉送入齐界五十余里,这才醒觉。

    齐桓公道:依周天子旧制,诸侯相送,不出境外。今燕伯越境相送,寡人不可无礼。今可与君相约,便以贤侯所踏足齐土五十里,就此割让燕国所有。

    燕伯大惊,苦苦推辞。齐桓公再次不允,燕庄公只得受地而还,其后便在与齐桓公分手之处筑城,名曰燕留,意谓留存齐侯之德于燕国。

    燕国自此往西北增地五百里,又向东增地五十余里,便为北方大国。诸侯因齐桓公救燕,又不贪其地,皆都交口称赞,莫不畏威感德。桓公还至济水,鲁庄公迎劳于水次,设飨称贺。桓公以庄公亲厚,特分二戎卤获之半,以赠鲁国。

    鲁庄公因未出兵随征,深感不劳而获,过意不去,但又不敢坚辞齐桓公之赐。因知管仲采邑小谷,是在鲁国界首,于是大发丁夫为其筑城,以此取悦齐桓公。

    画外音:齐桓公此次远征山戎、孤竹,其对华夏文明及炎黄民族贡献之巨,绝非一场战役,平灭二国如此简单,实是造就华夏文明存亡延续之功。须知自春秋初年以来,周边蛮、夷、戎、狄各族,皆已纷纷兴起,渐渐壮大,且都虎视眈眈,欲侵中国。华夏民族其实已到危险时刻,而周天子及诸侯皆都懵然不觉。只有齐桓公及管仲明察时局,并抢先动手,止住一场巨大民族灾难。其实周边少数民族,也是与华夏同源,只不过未曾遵从周礼而已。

    便在东周之初,蛮夷各族乃沮向化之心,并乘春秋乱世屡次侵入中原,严重威胁华夏民族安全。西周覆灭,便是西北犬戎民族作祟,直接导致如此结果。其后山戎民族又起,其势更猛,且为后来东胡、鲜卑族祖先。因其强大凶悍,诸夏北部燕、邢、曹、齐、鲁等国均都深受其苦,穷于应付,无力出击。倘若任其壮大,不仅天下难得安宁,华夏文明可能因此断绝,亦非危言耸听。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都灭亡于比其更为落后部族,且都亡于中国春秋战国时代。唯独中华文明逃过一劫,是为齐桓公攘夷之功。

    上古时代,河北区域乃是千里黄泛区,除燕、邢、卫三国,余者皆都人迹罕至。故曰仗义救燕虽是正道,也是畏途,齐桓公虽去,别国皆都不从。鲁侯并道:“师行数千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可见齐桓公此去伐戎,其实凶多吉少。

    至此山戎族彻底灭亡,余部逃到辽西,转为游牧民族,便是东胡,直到三百年后才恢复元气。几匹老马,一窝蚂蚁,亦就此拯救燕齐,改变历史,使华夏文明得以延续。不但如此,且将山戎民族游戏秋千,特产冬葱及戎菽带回中原。此战而后,中原势力方始延伸到滦河流域,甚至辽西地区,并使燕国成为该区域实际控制者。

    周惠王八年,五月癸丑日,卫惠公去世,公子赤继位,是为卫懿公。

    卫懿公生于王侯之家,自幼生活安逸,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故在继位之后,终日只知奢侈淫乐,臣民皆都心怀怨恨。

    懿公爱鹤成癖,遂在宫廷定昌、朝歌西北鹤岭、东南鹤城等处大量养鹤。并给鹤封官,上等鹤竟食大夫俸禄,较次者食士禄。外出游玩,也必带鹤载于车前,号称鹤将军。

    周惠王十一年,齐桓公以卫国曾参与王子颓之乱为由,奉周天子之命伐卫。

    卫国不敌齐军,懿公贡献珠宝货物贿赂齐国,并请罪于周,齐军方才退兵。

    周惠王十四年,齐国又以拒不参加会盟为由,攻伐莒国。

    画外音:莒国是属嬴姓子爵,商朝时初封于计,传说是少昊之后,伯益后裔,有徐氏、郯氏、莒氏等部族。周武王克商,封兹舆其于莒,东临沭河,西傍柳青河,称为纪公;自纪公以下,皆为己姓。莒国历史远较齐国为久,在殷商朝时称为姑幕,春秋时期方改称为莒。疆域东起黄海,西至沂水,南达今江苏赣榆,北至今昌邑县境,是东方第三大国,仅次于齐、鲁。莒国乃东夷古国,正是齐桓公尊王攘夷对象,故此齐国所主会盟,莒国都不参加。

    齐桓公当初尚为公子时,曾到莒国避难。此时却似不念旧德,不久便起兵伐莒。当时东夷诸国贵族与国君,若因政变在本国无法立足,都喜投奔莒国。齐公子小白居莒之时,来此避难者还有谭君及鲁公子庆父。因鲁国人赂莒交出庆父,又食言不送贿款,鲁、莒二国因此数次发生战争,莒国终被打败。鲁庄公恐莒国报复,由是在城诸及防城驻军布防。

    齐桓公伐莒,莒国自知不敌,于是南迁以避其锋。桓公获胜而归,莒国于是南灭向国,复又向北蚕食,占领杞国一邑。

    周惠王十五年,鲁庄公姬同逝世,在位三十二年。

    庄公有三个兄弟,分别是庆父、叔牙、季友。庆父专横,拉拢叔牙为党,一直蓄谋争夺君位,并与庄公夫人哀姜私通。哀姜无子,庄公死前又未指定继嗣,故此造成叔侄争立。

    叔牙因受庆父重贿,主张拥立庆父,并欲说服季友。未料四弟季友却力主拥立鲁庄公庶子姬般,并于酒中下毒,将叔牙杀害,于是姬般得以继位。

    庆父甚不甘心,便与哀姜密谋,欲图暗杀姬般。当时内宫有养马人牧荦,鲁莽有力,因曾受庄公责罚怀恨在心。哀姜遂以重金收买牧荦,使乘姬般在城外为鲁庄公守茔时扼杀,回宫报说是被毒蛇咬死。

    虽然姬般已死,庆父也知道国内卿士大夫不服自己,乃立哀姜之妹叔姜所生公子姬启,是为鲁闵公。庆父仗恃拥立之功,更加肆无忌惮,不但自由出入宫帏,与哀姜打得火热,并且野心愈炽,时刻意图夺位。次年,哀姜复指使力士齮杀闵公,欲改立庆父。

    闵公姬启被杀之时,季友领庄公庶子姬申逃出,到陈国借兵报仇,并发檄文至曲阜,声讨庆父连弑二君大罪,号召卿士大夫及国人杀死庆父,拥立姬申。

    国人见到檄文,皆都响应,纷纷持兵入宫。

    庆父大惧,急率数十名仆从,再次逃亡莒国;哀姜也不敢在宫中多呆,则率心腹侍者宫女,逃往邾国。于是季友复保公子姬申还鲁,立为国君,是为鲁僖公。

    姬申得立,复发国书与莒、邾二国,通缉庆父及哀姜,请其遣送归国治罪。莒侯不欲归还庆父,季友复以重金贿之;莒侯遂派士兵押解庆父,遣送归鲁。

    庆父知道此去必然无幸,回首忽见队伍中从弟仲孙奚斯,字子鱼,便突然放声大叫。

    庆父:奚斯,忍看你兄被人诛杀乎?何不前往曲阜,见你四兄季友,为我求情!

    公子鱼应诺,便带仆从先乘车而往,请莒国军士押车在后缓行。未到半日,公子鱼单骑驰还,人虽未至,哭声已闻。

    庆父听到哭声,长叹一声:奚斯哭泣而来,我命休矣!

    自知罪孽深重,便将咽喉对准押送军士手中戈矛,猛地一撞,就此自杀。

    齐国大夫仲孙湫早在公子般死时,曾到鲁国吊唁,回国后对齐桓公叹道:“不去庆父,鲁难未已。”果然一语成谶,并成典故,千年流传。

    镜头转换,按下庆父,复说哀姜。

    邾侯接到鲁侯国书,因思哀姜乃是齐襄公之女,不敢得罪齐桓公,遂将哀姜送至齐国。鲁国闻之,又投国书至齐索讨。齐桓公素以忠君守礼自居,见书中所叙哀姜通叔弑君之举,令自己大失脸面,如何忍得?盛怒之下,命将哀姜杀死,函其尸首,送至鲁国。

    庆父及哀姜皆死,季友请立庆父、叔牙之后,僖公从之,乃以公孙敖继嗣庆父,食采于成,是为孟孙氏。以公孙兹继叔牙之后,是为叔孙氏,食采于郈。

    季友被封为上卿,食采于费,加封以汶阳之田,是为季孙氏。

    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因皆为桓公之孙,故又谓之三桓。

    鲁国之乱,至此结束。

    周惠王十七年,赤狄攻邢。

    齐桓公召曹、宋救邢,赤狄败走。邢侯惧其复来,迁都于夷仪(今山东聊城西南)。

    赤狄亦作赤翟,狄人分支,因族人喜穿赤衣得名。主要分布于今山西长治一带,与晋人杂居,因屡受晋国军力压迫,故而东下太行伐邢,却被齐桓公所败。

    晋献公姬诡诸野心勃勃,欲谋争霸中原,于是增加国家常备军为二军,自率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扩军之后,连灭耿(山西河津)、霍(霍州)、魏(芮城)三国。乃将霍地纳为公室所有,任命赵夙为耿大夫,毕万为魏大夫。赵、魏二氏,此后渐为晋国豪族。

    赤狄国主瞍瞒,因侵犯邢邦失利,又移兵伐卫。

    此时卫懿公在位九年,只以养鹤为务,不恤国政。大夫石祁子与宁速屡次进谏,懿公俱都不听。公子毁乃是懿公伯父,知道卫国必亡,于是至齐,请求留住临淄。齐桓公早闻公子毁贤德之名,便妻以宗女,留在齐国为官。卫国众臣闻说公子毁出奔,无不怨恨懿公。

    赤狄大军来时,斥候报入卫都。懿公大惊,即时敛兵授甲,为战守御敌之计。百姓皆都逃避村野,不肯即戎应征,懿公便使司徒拘执而来,问逃避兵役之故。

    百姓皆曰:主公有鹤大夫及鹤将军,足以御狄,安用我等?

    懿公便问众臣:寡人愿散鹤以从民意,可乎?

    石祁子奏道:当亟行之,犹恐其迟。”

    于是纵鹤,百姓复集,愿意参军出征,保家卫国。

    狄兵杀至荥泽,顷刻之间,三次报急折报至京。

    懿公叹道:孤不亲行,恐国人不肯效力。

    乃解身上玉玦赠与石祁子,使其代理国政;又将自己所用弓矢付与宁速,使其专力守御国都。并与二人决别。

    卫懿公:国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如不胜赤狄,必不能归也。

    二大夫闻言,皆都垂泪。卫懿公乃大集车徒,使大夫渠孔为将,于伯副之,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浩浩荡荡,离京出征。

    一路之上,军人口出怨言,渠孔皆以严法惩,于是众心益离,纷纷逃散。行近荥泽,与敌军相遇,对阵交锋。卫兵无心交战,见敌势凶猛,尽弃车仗而逃,懿公被围数重。

    须臾各处哨马来报,卫军前后队俱败,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于伯中箭坠车,被马踏如泥。元帅渠孔见身周卫队不满百人,知道无力救懿公出围,乃于车上向阵内遥拜。

    渠孔:主公养鹤九年,以致人心离散,军士皆不肯效命,臣亦无能为力矣。没有奈何,只得先君而去,以免亲见我主受辱!

    于是横剑颈上,用力一勒,便即死去。其后未过片时,卫懿公亦受伤坠车,被狄人砍为肉泥。卫人全军覆没,败兵报回朝歌。

    宁速与石祁子商议,保公子申弃城东走,太史华龙滑装载典籍从之。

    赤狄兵马乘胜直入朝歌,劫掠一空,放火烧城以归。

    石祁子与宁速保公子申至于漕邑(今河南省滑县),随行男女部众仅得七百二十人。

    二大夫议道:朝歌已毁,不能复还,只得在此建都,无奈遗民太少!

    乃于共、滕二邑难民之中,十抽其三,共得四千余人,连朝歌遗民凑成五千之数。即于漕邑创立庐舍,扶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时有公子申之妹,当初被卫惠公嫁与许穆公为妻,闻说故国被赤狄荼炭,又悲又急,毅然驱车来到漕邑,共赴国难,助弟戴公自救,重建家园。因与石祁子及宁速计议。

    穆夫人:赤狄恐我复国报仇,必然复来,以斩草除根。卫国前曾相助王子颓作乱,周天子必不顾我;能救卫者,惟齐国矣。

    石祁子:夫人之言是也。齐桓公仁德,急人之难,便请夫人修书,遣使求其相助。

    穆夫人应允,乃亲撰一诗,复请弟戴公修书一通,遣使前往齐都临淄,来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先拆观穆夫人之诗,名曰《载驰》,全文乃是: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继又看罢戴公手书,复向来使问明卫国所遭荼毒惨状,不由大发悲悯,转向管仲商议。

    齐桓公:卫之亡国,是因懿公无道,自寻死路。然卫国有女若此,又是我齐国姻亲,实在令人可悯,不可不存其祚。

    管夷吾:主公之言甚是,事不宜迟,便请发兵相救。

    齐桓公见管仲同意发兵,遂即下令,派卫姬所生公子无亏为将,率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名,去助卫戴公兄妹复国。

    无亏奉命,即率军马出发,随军携带牛、羊、猪、鸡、狗各三百头,搭建房屋所用砖瓦木料,并赠卫戴公车马驷驾、锦帛三十匹及祭服五套。不仅前往相助守卫漕邑,并助舅父姨母,修筑城墙、重建家园。赤狄闻说齐国助卫复国,果然不敢来攻,卫国危机就此度过。

    然而卫戴公迭经磨难,一旦危机度过,精神松弛,便即病倒,不久告别人世。卫大夫宁速遂往齐国,请迎接时在齐国避难公子毁回国为君。齐桓公慨然允之,亲自率军将公子毁护送到漕邑,并召诸侯集会,当众拥立公子毁为君,史曰卫文公。(本集完)

第二十五集 假途灭虢

    公子毁在齐桓公相助之下复国,称卫文公。因环顾举国兵力,才有战车三十乘;宫宇草创未就,只得暂时寄居民间土房,光景甚是荒凉。

    文公不以为忧,乃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抚安百姓,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国人甚称其贤。又亲自下田力耕,扶犁劳作,更与五千子民同甘共苦,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于是百姓无不拥戴,短短一年之内,卫国实力复举,兵车复逾三百乘。国人爱戴其君文公,乃作诗赞道: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齐桓公对卫文公满意非常,遂将齐地楚丘割让给卫国,并率诸侯在此修建大城,作为卫国新都。

    卫文公迁都楚丘之后,齐桓公命公子无亏撤回齐国,留给卫国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协戍漕邑,以防狄患。此时许穆夫人已经归还许国,闻此感动无以复加,乃写《木瓜》诗,寄与齐桓公,以感其对卫国存亡续绝大恩。齐桓公观其诗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齐桓公见此诗重重叠叠,缠绵悱恻,读来不禁肉麻鼻酸,浮想联翩。

    数年之内,齐桓公为诸侯盟主,遍布仁德,天下无不称善。因立僖公以存鲁,城夷仪以存邢,城楚邱以存卫,是谓“存三亡国”之功。

    有此三大功劳,齐桓公所以终成霸业,是为春秋五霸之首。

    便在此时,秦成公在位四年逝世,弟任好即位,是为穆公。

    秦穆公非常重视人才,其任内获得百里奚、蹇叔、由余、丕豹、公孙支等贤臣辅佐,渐为西方诸侯之伯,称霸西戎。

    此时在东海瀛州诸岛,传说中天照大神后裔神武天皇开始建国,国依族名,号称大和。神武由此成为史上首代天皇,亦被视为日本开国之祖。

    公元前660年,晋献公图谋称霸诸侯,遂派公子申生为将,引军讨伐东山。

    大夫里克进谏:太子乃国之储君,国君出行之时留守;若有人代为留守,就应随从。至若率师出征,有专主征伐之将,非太子份内之事。

    晋献公:却是为何?

    里克:军队天职,在于服从将军命令。若太子秉从君命,则失威严;如独持军令,又对君王不孝,故嗣子不能统军。太子统军,失其份内,又无威信,岂能胜敌?

    晋献公:我有数子,尚未定继嗣太子,卿休以太子以称申生。

    里克默然而退,见太子申生,以献公之语告之。

    申生惊问:如此说来,我将被废耶?

    里克劝慰:殿下努力侍君可也!国有二军,主公以下军专委殿下,只恐不能胜任其职,何忧被废?惟恐不孝,何忧不能嗣位?严以律己,不委过于人,必能免于危难耳。

    于是申生点兵出征,平灭东山国以归。

    晋献公十九年,将欲南下伐虢,以占据崤函战略要地。因征虢国需要穿越虞国境内,晋献公便派大夫荀息为使,往虞国请求假道伐虢。

    荀息奏道:臣闻虞、虢乃为姻亲之国,向为唇齿相依,守望相助。但虞侯贪财好利,臣请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以赂之,而求假道,必可得也。

    献公闻言不舍,说道:垂棘之璧,是吾先君之宝;屈产之乘,寡人亲乘之骏。若虞侯受吾宝璧良马,而不肯假道于我,则将奈何?

    荀息笑道:彼若不肯假道,则必不敢受我重礼。若肯假我道,便以伐虢得胜之军凯旋时顺手灭虞,有何不可?则宝璧良马,是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替我保管数岁而已。

    献公大悟,于是欣然许之。荀息乃出使虞国,以屈产之乘为庭实,加以垂棘之璧,请求假道伐虢。虞公喜其重贿,将欲许之,大夫宫之奇识破荀息之计,出班苦谏。

    宫之奇:主公不可许其假道!虞之与虢,若车之有辅,相依之势是也。先人有言,唇竭而齿寒。夫虢之不亡恃虞,虞之不亡亦恃虢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奈何允其假道,以伐我唇齿也?

    虞公贪利不听,最终允许晋国假道伐虢。

    荀息还报,晋献公大喜,便发大军,使里克、荀息为将,借路虞国伐虢。虞公不但践约让行,并且派出军队,主动甘为晋军向导。

    晋军在虞军积极配合下,进展顺利,很快攻占虢国下阳,一举控制虢、虞之间战略要地,留军驻扎,主力班师。

    荀息已彻底摸清虢、虞两国虚实,因此回报献公,为下步行动创造条件,充分预备。

    是年犬戎攻虢,虢公败于桑田,国力更弱;且因虞公背盟反目,其势更孤。

    时隔三年,晋国粮秣充足,兵强马壮。献公知道灭国时机已至,再次派荀息为使,向虞国提出借道伐虢要求。虞公复又欣然从之,大夫宫之奇再次进谏。

    宫之奇:晋不可启,寇不可玩;虢虞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臣恐此番晋军还师之时,便是灭我虞国之时也!

    虞公怒道:你只道虞虢辅车相依,却不知虞与晋乃为同姓宗亲?寡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信也;晋国借道伐虢,必有以报我,义也。卿其勿言!

    宫之奇见主公昏庸至此,便知虞国灭亡近在旦夕,于是叹息而出,还至家中,当夜便收拾车马行李,趁次晨城门初开之时,率领族人逃离虞国。

    荀息还国,禀报虞公不听宫之奇劝谏,答应借道之事。晋献公大喜,乃亲自统军伐虢,兵临虢都上阳。虢国弱小无援,上阳城数月后即为晋军所破。

    虢公丑率家眷突围,出奔京师洛阳,就此灭国。

    晋军凯旋回师,行经虞地驻扎,声言暂住休整。虞公任其自为,不加丝毫防备。

    晋献公:未料世间竟有如此利令智昏之徒!此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即命连夜起营,对虞国发动突然袭击,生俘虞公。荀息直入后宫,牵良马捧玉璧以出,归还献公。晋献公接过玉璧,翻身上马,扬鞭大笑。

    晋献公:璧则犹是物归原主,只是寡人宝马,年齿薄长矣哉!

    假途灭虢,遂成典故,亦为中国古代兵法经典。

    晋侯班师还都,骊姬迎入内宫,见献公面现苍老之色,勾起心事,便思后计。因见申生太子之位渐固,且手握重兵,便暗中使情夫优施等人诽谤太子,欲使己子奚齐夺嗣。

    如此月余,自冬至春,献公并无废立之意。这一日,后花园中百花盛开,献公命摆酒东阁,与骊姬饮酒赏春。夫妻二人坐于高阁之上,宫女内侍环立伺候,放眼下望,正好纵览花园全景,见满园春色,不由心怀大畅。

    骊姬见花木间蜂蝶乱舞,忽生一计,乃借口如厕,将席间半瓶蜜浆涂在发髻之上,又暗遣侍女前往东宫,便说献公欲要游春,请太子申生到花园伺候陪同,并问国事。将侍女打发去后,自己复回至席间,与献公谈笑风生。

    酒至半酣,骊姬估计太子将至,起身嫣然一笑,对献公说道:妾见下面园中百花盛开,心中喜爱,请主公允妾下楼至园,摘几枝花束上来,以装点席间春色,未知可否?

    献公微笑点头,任其下楼。骊姬下阁来至花园,果然计算精确,太子申生急步而至,与后母正在花间小径上相遇。申生不见父亲,恐引人误会,转身欲走。

    骊姬急叫:太子休走!你看这许多蜜蜂,不知因何都飞向我头上,想是要蜇我。此处别无他人,太子且替我轰赶一回罢。

    原来那骊姬头上遍抹蜂蜜,故此引得蜂蝶围绕飞舞。申生虽处嫌疑之地,但恐后母被蜜蜂蜇伤,亦只得举起衣袖,绕着后母左右拍打。骊姬却作趋避之状,时作尖叫。

    晋献公正在楼上独酌,忽闻园中惊叫,便起身扶栏,往下观望。醉眼迷离之间,却见骊姬与太子二人一逃一追,认为太子欲要效仿自己当年薄行,勾搭后母,顿时大怒。

    晋献公:内侍下楼,擒执太子,绑到宫门之外开刀问斩!

    申生被执,知道已中骊姬毒计,也不分辨,随刀手来至宫外,引劲受刑。大夫里克在朝房值日,见状不由大惊,急叫:刀下留人!

    里克上前问明缘由,止住行刑,急至朝房,纠合正在朝班中几个大臣,叩宫而进,来见献公,求问因何要斩太子。

    晋献公怒气不息:此逆子竟敢在寡人眼前公然调戏后母,岂可容留!

    里克抬眼看到骊姬面呈得意之色,又见尚有十数个蜜蜂绕颈而舞,已明其中奥秘。

    里克:太子大孝,举国谁人不知?且在内宫之中,其便有天胆,又未吃醉,何敢调戏国母?主公请看,如今正是盛春季节,园中蜂蝶聚集;尚有十数只,兀自绕国母身遭飞舞。此必是国母曾以蜜水梳发,引来蜜蜂;太子偶然游园遇见,因恐蜂刺伤母,以衣袖驱之。

    晋献公:骊姬,里克所言,果如是否?

    骊姬此时刚奔上楼,闻听献公如此相问,顿时花容失色,故作喘息,不敢回答。

    里克:至今骊姬头顶,尚有数只蜜蜂绕舞,可知臣之所料不差。主公自远处观之不清,反以孝作逆,岂不冤枉太子?

    骊姬暗道:不死老贼,如此了得!怎地他不在现场,却如同亲见一般?

    献公寻思半晌,亦感有理,便命释放申生,令其速回曲沃,不奉召命,不许回京。

    转眼之间,春去夏至,又夏去冬来。

    骊姬又思一计,作一假诏,命情夫优施偷出玺印盖上,遣心腹人送往曲沃。太子申生接诏,拆视观看,见诏书上说献公夜来梦见己母齐姜,勾起怀思,令太子在曲沃祭祀亡母,并将祭祀胙肉送入晋都,献给父亲享食。

    太子申生至孝,不知是计,于是便在曲沃设祭,以祀母亲齐姜。祭祀礼毕,果遣专使将胙肉送京,献给父亲晋献公。

    使者入都进宫,因闻献公外出打猎未回,遂将胙肉放在宫中,嘱令内侍代为奉献。因外使进京不许停留,便即转回曲沃复命。

    申生使者走后,骊姬暗中派人在胙肉中放入毒药,然后交付庖厨。

    是夜献公打猎回来,厨师将胙肉烹制完备,奉给国君。晋献公闻说是太子自曲沃遗使专程送来,不由大悦,便待要吃。

    骊姬当时侍宴,忽从旁谏止:此肉自外地而来,主公慎食,应先试之以犬。

    不等献公答应,便命牵狗以入,将胙肉饲之。那狗食后不久,倒地惨叫,瞬息便死。献公大惊,犹然不信有毒,又命给宫中厮役尝食,结果厮役亦死。

    骊姬见状,故作大惊,当即哭道:此肉是太子日间遣使送来,除庖人之外,并无人擅动。疱人绝无此胆,则太子因何这般残忍,欲害生父!则妾知之,此非欲弑父,是欲害妾与奚齐也。既太子不能见容,望主公许我母子避往别国,或赐自杀,以止太子继续为恶,连累主公。早先主公欲废太子之时,我还反对;如今方知,妾身错矣!

    献公闻言懊恼,气哼哼复至前殿,遂召里克入宫,详问太子近期在曲沃举止。

    里克小心奏对,借机套问出此中原因,还家后急修书一封,使仆人飞马前往曲沃,将胙肉中有毒之事告知太子。申生览书大惊,议于师傅杜原款。

    太傅说道:此必又是骊姬毒计。我当入都求见主公,与太子辩明冤枉。

    于是命备车马,连夜入京。未料那骊姬极有智计,防备太子入京辩冤,早就使“二五”收买刺客候于半路;见杜原款飞车而来,便即杀之,弃尸道旁。

    驾车御者却甚机灵,趁夜逃入深林,复辗转回到曲沃,回报太子。申生闻报大哭,说道:我若不死,骊姬终不肯罢休,必祸及夷吾、重耳。罢也!不如自死,遂其所愿。

    御者大惊,急跪请道:施放毒药者乃是骊姬,杀太傅者亦必是其同党指使,此事一查便知。太子何不率兵进京见驾,将此中缘由说明?

    申生泣道:我父老迈,若失骊姬,必然睡眠不安,饮食不甘。即使我能辩明冤枉,复引我父对骊姬发怒,是为不孝,切切不可。

    御者便道:既是如此,太子何不效当年齐桓公姜小白,逃奔到他国以避之?

    太子摇头:身背逆父恶名逃奔,其谁会纳我?不如自杀以全孝道!

    于是不待御者起身阻拦,便即横剑自杀,死尸倒落尘埃。

    镜头转换,按下骊姬乱晋,复说楚国图霸。

    楚成王熊恽任用子文为令尹,修明国政,有志争霸中原。因闻说齐侯救邢存卫,心甚不乐,便问令尹子文:有齐侯在北方布德沽名,人心归向,则我如何图霸中原?

    楚子文:齐侯经营霸业,于今三十年矣。彼以尊王为名,诸侯乐附,虽未可敌,但年纪渐渐老迈,齐国之衰,立而可待。大王若欲北向,郑国为中原屏蔽,先伐而灭之可也。

    楚成王闻言大喜,遂拜大夫斗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前往伐郑。

    斥候哨马探知,报入新郑。郑伯闻而大惧,遣使星夜前往齐国告急求救,再派大夫聃伯率师把守纯门,以御楚师。

    齐桓公闻报甚怒,遂传檄各国,大合诸侯于柽邑,将谋救郑。

    斗章闻知郑国有备,又闻齐国纠集诸侯救兵将至,恐与战失利,兵至郑界而返。楚成王闻报斗章不战还师,冲冲大怒。

    楚成王:如此望风而逃,岂不令姜小白扬眉吐气,诸侯笑煞我楚国!

    既解肋下佩剑,赐给大夫斗廉,使趋军中斩斗章之首,夺其军自代。

    斗廉乃是斗章之兄,既至军中,隐下楚王之命,密与兄弟透露,并为其谋划。

    半廉:弟欲免国法诛杀,必须立功,方可自赎。今郑伯知你退兵,必然懈怠,若疾走袭之,定可得志!

    斗章便听兄策,将全军为作二队,自率前队先行,请兄斗廉率引后队接应。当日衔枚卧鼓,趁夜进军,悄悄侵入郑界。

    恰遇聃伯出离纯门,在边界点阅兵马,扎营旷野,派出斥候,严警远哨。斥候伏于林中,见到楚兵掩至,急还报回营,聃伯闻报慌忙点兵,迎住斗章厮杀。

    混战半夜,斗廉后队已到,抄出郑师之后,腹背夹攻。聃伯力不能支,被斗章生擒,郑兵折其大半。斗章将欲长驱直入郑国腹深之地,斗廉急忙劝止。

    斗廉:我弟此番掩袭成功,且图免死可也,不可深入,以至画蛇添足。

    斗章从之,于是班师,归见楚成王,叩首请罪。

    楚成王:卿虽有临敌怯阵之罪,其后既有擒将杀敌之功,权许准罪。但郑国未服,不可罢战,遗笑诸侯。今添兵车二百乘,汝兄弟可再往战,必得郑成,订盟以归。

    此番乃拜斗廉为大将,以斗章副之,共率车四百乘,重望郑国杀来。郑伯闻报聃伯被楚军所俘,本已胆战心惊;今闻楚军又来,知道己非其敌,但复遣人往齐国请救。

    齐桓公见郑使复来求救,于是升朝坐殿,议于众臣。

    管仲奏道:主公救燕存鲁,城邢封卫,大义布于诸侯。今亦必用诸国之兵,救郑伐楚,则霸业成矣。

    齐桓公问:大合诸侯,救郑可矣。楚为大国,伐之可保必胜乎?

    管仲笑道:若使其有备,胜负委实难料。但若用声东击西之计,则败楚必矣。

    齐桓公:何谓声东击西之计?

    管夷吾:前因蔡侯改嫁其妹于楚成王,曾得罪主公。楚、蔡接壤,我可以讨蔡为名,因而发兵及楚。《太公兵法》有云,此所谓出其不意者,则无有不胜也。

    桓公闻言,喜而从之。适逢江、黄二国不堪楚国侵暴,遣使前来约成,请求结盟。齐桓公顺水推舟,遂与江、黄二君盟会于阳谷,密订伐楚之约,以明年春正月为期。

    会盟已毕,桓公对管仲道:舒人助楚为疟,寡人当先取舒国,以剪除楚国羽翼。

    管仲称善,齐桓公乃密写一书,付于姻亲徐子,命其袭舒。徐与舒乃为邻,既奉齐桓公之命,立即引兵袭取舒国。

    江、黄二君各守本界,皆奉齐侯调遣,袖手旁观,忍见舒国灭亡而不顾。

    鲁僖公闻说江、黄、徐国皆都请盟于齐,乃遣季友至齐,谢罪求盟。

    季友:寡君与明公前有邾、莒之隙,又不得共赴邢、卫之役,罪莫大焉,痛悔无及。今闻会盟江、黄,特来申好。嗣有征伐,愿执鞭前驱。

    桓公大喜允盟,便以伐楚之事,密与鲁国订约。

    正当齐桓公密约诸侯之际,楚兵已至郑国,兵临城下。

    郑文公大惧,欲请成议和,以纾民祸。大夫孔叔出奏:主公不可。今闻齐侯方欲伐楚,以我遣使求救故也。人有德于我,弃之不祥,宜坚壁以待之。

    便在此时,齐桓公遣使到来,授以密书。郑侯览其书曰:

    寡人将欲围楚救郑,其兵未备。公可扬言于外,说齐国救兵即至,则楚国必不敢全力攻城。若得其缓,我必率军西出虎牢,聚诸侯于上蔡,等候协力攻楚。

    郑伯大喜,遂依计坚守,并扬言于城外,说齐国救兵不日将至。楚军果然惊疑,只得按兵以待。早有齐国探马回报桓公,齐桓公复又问于管仲。

    管夷吾闻而笑道:我计成矣!

    于是遍约宋、鲁、陈、卫、曹、许诸国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为讨蔡,实为伐楚。

    周惠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齐桓公出师征蔡。

    命管仲为帅,率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公子开方、竖人貂等诸将,出兵车三百乘,甲士万人,分队进发。竖貂为先锋,率前军衔枚潜行掠蔡,会集各国车马。蔡人全不设备,直待齐兵到时,方才敛兵设守。竖貂在城下耀武扬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认得是竖貂,知其为宵小之辈,乃使人密送金帛一车,求其缓兵。

    竖貂既受蔡侯重贿,遂私将齐侯纠合七路诸侯,名为侵蔡,实为伐楚军机,备细泄漏来使,命其国主及早逃遁。

    使者回报,蔡侯大惊,当夜弃城,出奔楚国。竖貂自以陷城大功,使人飞报齐侯。

    蔡侯至楚,见成王备述竖貂之语。楚成王方才省悟齐国之谋,传令简阅兵车备战,一面遗使前往郑国,命斗廉、斗章兄弟撤回伐郑之兵,回救郢都。

    数日之后,齐侯兵至上蔡,七路诸侯陆续俱到。是哪七路诸侯?乃是宋桓公御说、鲁僖公姬申、陈宣公杵臼、卫文公妫毁、郑文公捷、曹昭公班、许穆公新臣。连同主伯齐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兵威赫赫,气势轩昂。

    许穆公却是抱病而来,率师先到蔡地,是夜便即薨逝于军中。齐侯大为感动,因此驻留上蔡三日,为之发丧,命许国之师舆尸归国,以侯礼葬之。

    第四日上,七国之师望南而进,直达楚界。

    却见边界上早有一辆车驾停候,车傍有一人衣冠整肃,停车道左,对齐师高声言道:来者可是齐侯?楚国使臣屈完,奉我王之命,在此候之久矣!

    齐桓公闻报,不由惊道:楚人何以预知吾军之至?

    管仲回视一眼竖貂,冷笑道:此必是有人漏泄消息,使楚国提前设备。既彼遣使,必有所陈,臣当以大义责之,使彼不战而降。

    于是乘车而出,与屈完拱手为礼:大夫何来?

    屈完:我楚国寡君,闻上国车徒辱于敝邑,使下臣来问齐伯:齐、楚各君其国,齐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虽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于吾地。敢请其故?

    管仲:“召康公命我先君姜太公,五侯九伯,皆可征伐,以辅王室。其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不共王职,汝勿赦宥!尔楚国于南荆,当岁贡包茅,以助王祭。自尔缺贡,无以缩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尔故也,尔其何辞?

    屈完:周失其纲,朝贡废缺,天下皆然,岂惟南荆?虽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给,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君其问诸水滨!

    言毕更不废话,麾车而退。

    管仲还告齐桓公:楚人倔强,未可以口舌屈服,宜进逼之。

    乃传令七军同进,直至陉山屯扎。

    屈完还奏楚王:齐侯责我缺贡包茅,臣承其咎。今其七国驻兵陉山,主公若请订盟,臣当勉行,以解两国之纷;若欲请战,别遣能者。

    楚成王:齐军势大,战盟任卿自裁,寡人不为制约!

    屈完领命,再至齐军,见齐桓公再拜说道:我寡君以不贡之故,致干君讨,楚王已知罪矣。明公若肯退师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听!

    齐桓公:大夫能辅尔君以修旧职,俾寡人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

    于是下令,退兵三十里,复至召陵扎下营寨。屈完归报楚主,成王以为齐师既退,必是畏惧楚国,便欲起兵击之。令尹子文闻此,急忙出班进谏。

    楚子文:彼以七国之众,有何惧我?退兵待盟,是示不失信于天下也。屈大夫既许入贡,大王岂可食言于齐侯!

    楚王称是,乃命屈完赍持金帛八车,往召陵犒劳七国之师,复备菁茅一车,具表如周进贡。齐桓公闻说屈完前来犒兵订盟,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列七方,齐国之兵屯于南方,以当楚冲,严整器械盔甲,布展威势。

    屈完既入军阵,从容拜见齐侯,陈上犒军之物。桓公命擂鼓鸣角,于车上昂然相问。

    齐桓公:大夫南处荆楚,亦曾观我中国之兵乎!

    屈完不卑不亢:下臣僻居南服,未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

    齐桓公乃请屈完同登戎辂,行于军阵之中,望见各国之兵,联络数十里不绝。齐军中一声鼓起,七路鼓声相应,正如雷霆震击,骇地惊天。

    齐桓公:寡人有此兵众,以战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

    屈完:明公主盟华夏,为天子布德恤元,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方城为城,汉水为池,以待诸侯。池深城峻,明公虽百万之众,未知其何所用耳!

    齐桓公:楚有良臣似大夫者,国之幸也!寡人愿与汝国重修先君之好,未知如何?

    屈完:明公代天征伐,若肯惠徼福于敝邑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我主其敢自外?微臣此来,便请与明公定盟!

    桓公悦而许之,是晚留屈完宿于营中,设宴款待。次日命立坛于召陵,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称楚君之命,同立盟书。桓公先歃血立誓,七国与屈完以次受歃,各颂誓词。礼毕,屈完再拜致谢,辞归郢都。

    管仲亲送出营,私请释放聃伯还郑,屈完许诺,亦代蔡侯谢罪。

    诸侯商议散盟撤兵,取路归国。

    陈国大夫辕涛涂,私谓郑申侯道:若师出于陈、郑之间,我两国难以供应诸侯粮秣,民必甚病。若取东路回兵,观兵于东夷,循海道而归,不亦可乎?

    郑申侯赞道:此计甚善,可言于盟主齐侯。

    辕涛涂告于齐侯,齐桓公未曾多想,当即许之。

    辕涛涂告退,郑申侯随即入见齐桓公献谄:辕涛涂建言取道东方回兵,此乃危策。

    齐桓公:贤公子因何而作是言?

    郑申侯:我等军出已久,师老兵疲。若循东路归师而遇强敌,虽有七国之兵,亦惧不可用,必遭大败。不如出于陈、郑之间,由我两国供以资粮屝屦,乃万安之策。

    齐桓公:非公子提醒,几误我大事!辕涛涂若非吝惜资粮,便是欲将我卖与楚夷。

    于是赏赐郑申侯虎牢之地,复命擒执辕涛涂。

    管仲送屈完还营,便即下令班师,与诸侯分队而行。回兵途中,鲍叔牙私问管仲。

    鲍叔牙:楚之大罪,在于僭号为王,与周天子并肩抗礼。贤弟舍此不问,却以包茅不贡细事为辞,却是为何?

    管仲笑答:楚国僭号为王,至今已历三世,天下皆知,无奈其何,因其不服王化者也。倘当众责其革去王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交兵;兵端一开,其祸数年不解,南北从此骚然,再无宁日矣!弟以包茅不供为辞,使彼易于听命,服罪约成。其既有服罪之名,我亦足以夸耀诸侯,还报天子。不胜于兵连祸结,战无已时乎?

    鲍叔牙听罢,嗟叹不已:此番聚会八国之师,仅迫令楚国复供包茅为止,则其后若乱中原,再召诸侯讨之,兴师无名矣。

    于是还师临淄。齐桓公以管仲功高,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

    诸侯兵退,楚王遣屈完为使,至洛阳来贡包茅,拜见周王时不序爵位,但称远臣。

    周惠王祭告文武之庙,以胙肉赐楚,谓屈完道:卿回去归报楚侯,任你为南伯,镇尔荆楚淮汉,毋侵中原诸国可也。

    屈完再拜稽首,告辞归国;经过此番纳贡,已尽知周室虚实。

    画外音:七国伐楚之役,不但未损楚国实力分毫,反使中原诸侯之虚及相互不和,在此战中暴露无疑,更增楚王图霸中原之志。尤其邻楚郑蔡二国,城池崩毁,屋宇遭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后更无力阻止楚军北上。虽然约盟罢兵,但楚国却又使用非军事手段,阻塞河水,淹没宋国四百里良田,以至宋民无以为生,冻死饿死无数。

    公元前655年,周惠王二十二年。

    齐国上大夫隰朋入洛阳,向周王纳贡贺岁,归国后向齐桓公断言,周室将乱。桓公闻言大惊,便问其故。

    隰朋答道:周王长子名郑,先王后姜氏所生,早已正位东宫。不料姜后薨逝,次妃陈妫继立为后,生子名带,周王爱之,便欲废世子而立之。若果如此,周室不乱其何!

    桓公闻听此报,心怀忧虑,乃召管仲谋之。

    管仲献计:世子危疑,因其党孤,无人相助。主公身为诸侯之伯,可具表周王,奏请世子出会诸侯。世子主盟,接受诸侯拜贺,君臣名分已定,周王虽欲废立,亦难行之矣。

    桓公称善,乃遣隰朋如周,上奏诸侯愿见世子,以申尊王之情。

    周惠王因惧齐势强大,只得许诺。

    夏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并集首止,奉周世子姬郑于主位,齐桓公率诸侯拜舞起居。是夜子郑留居行宫,诸侯轮番进献酒食,极尽臣下之礼。齐桓公欲使周王知道诸侯爱戴世子,故请子郑便居行宫,择定中秋八月以为盟期。

    周惠王闻知齐侯极力推戴子郑,心中大为不悦,乃与太宰周公孔计议。

    惠王:齐侯聚合七国之众,不能有加于楚;楚人贡献效顺,未见不如齐。今姜小白率诸侯拥留世子,置本王于何地?太宰可密通郑伯,使其弃齐从楚事周,无负朕意。

    宰孔:楚之效顺,亦全赖齐侯之力。大王奈何弃久亲之伯舅,而就乍附之蛮夷?

    惠王:卿此言差矣!今诸侯首止之盟,乃齐之阴谋,欲离间我父子也。若郑伯不离,诸侯不散,则卿能保齐无异谋乎?

    宰孔不敢复言,遂密至首止,私见郑文公道:齐楚争霸,是以郑国为牺牲也。今大王使我前来告公,可背齐向楚,必令晋国助你,则郑国必如磐石之安。

    郑文公应诺,待宰孔走后,连夜逃走回国,不再参加会盟约誓。

    辕涛涂怨恨郑申侯于召陵诬陷自己,遂怀旧忿,亦施计陷害郑申侯。因闻郑申侯获赐虎牢,由是前来拜会祝贺,并于席间酒酣耳热之余相劝。

    辕涛涂:公既得此封邑,何不筑城以壮其观?美城之,大名也,足传后世,子孙不忘。公若惧诸侯议论,在下愿为公解释。

    郑申侯闻而大喜,以为好意,于是便在虎牢筑城,高大美观,极有气势。

    辕涛涂见此,复向郑文公进谗:申侯高筑城墙于封邑,必欲叛乱也。贵国庄公与共叔段之事,君其忘之耶?

    郑文公闻而大恚,申侯因此获罪于国君。

    周惠王闻说郑伯逃盟,心中暗喜,乃密修书一通,使人星夜送与郑伯,其书略云:

    姬子郑违背父命,不堪为嗣。王叔若能舍齐从楚,共辅少子姬带,朕愿委国以听。

    郑文公喜道:吾先公武庄,世为王卿士,领袖诸侯;厉公又有纳王之劳,未蒙召用。今王命独临于郑,我将复为诸侯之伯矣!

    大夫孔叔:齐因我故勒兵于楚,今反齐事楚,是悖德也。况周之主祀,惟嫡与长。幽王之爱伯服,桓王之爱子克,庄王之爱子颓,皆人心不附,身死无成。主公不惟大义是从,而必蹈五大夫之覆辙乎?

    郑文公闻言犹豫,遂使人往首止探听消息。使者次日即回,进门便报:齐桓公闻主公逃走大怒,欲奉同世子发兵来讨郑国!

    郑文公听罢,连手中茶盏亦摔落在地,跌得粉碎,急问:几时发兵来攻?

    身子离座而起,似要随时逃走一般。

    使者奏道:主公休慌,大军还不曾来。臣闻齐侯说要发兵,多亏被相父管仲止住,说郑周接壤,此必周室有人诱之而去。一人去留,不足以阻大计,盟期已及,俟成盟而后图之。齐侯采纳仲父之计,因此未发诸侯之兵。

    文公听罢,一跤坐回席间,嘿嘿半晌;忽转身对孔叔深施一礼,竟使孔叔吓了一跳。

    郑文公:非卿直言利害,寡人冒然遣使至楚,则必坏大事矣。

    于是静候齐侯会盟消息,以观风色,再不敢妄提背齐从楚之语。

    转瞬之间,便至八月中秋。齐桓公与宋、鲁、陈、卫、许、曹即登首止旧坛,共七国诸侯歃血为盟。周王世子姬郑临坛不歃,管夷吾面南背北,高声宣读盟词:

    凡我同盟,共翼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七侯闻罢,齐声重复唱诵。不一时会盟礼毕,世子姬郑降阶揖谢,诸侯皆更降一阶,回拜稽首。于是世子郑回归洛邑,诸侯列国各具车徒护送,齐桓公同卫侯亲自送出卫境。世子郑再三道谢,垂泪而别。首止之盟,将齐桓公霸业推向平生顶峰。(本集完)

第二十六集 五羖大夫

    首止之盟,管夷吾相助齐桓公,将齐国霸业推至巅峰。

    即将成为春秋时期第二位霸主的晋文公,此时还只是一个落难公子,名字叫做重耳。

    晋献公的三个儿子,申生此时已受骊姬陷害自杀。另有两个公子,乃是夷吾与重耳,早被打发出京城,远赴边塞,一个在蒲,一个在屈。

    当初献公曾派大夫士蔿为监工,为夷吾、重耳两位公子在蒲、屈二地筑城,因士蔿敷衍塞责,城墙内皆充以木柴,并无砖石。这也是中国有史所载,第一件豆腐渣工程。

    夷吾到达蒲城,见到如此一个大规模豆腐渣工程,自然不忿,遂写信给父亲献公,揭露此事。晋献公大怒,亲将士蔿召至殿上,厉声责之。士蒍似乎早有对策,于是稽首而奏。

    士蒍:臣闻无丧而慼,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寇雠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

    意思就是,这种临时边塞之城,早晚还是会落在戎狄手中,干嘛要修这么坚固,留给敌人用?你要真对儿子好,不让他们跑这么远,不就得了嘛?献公听罢,竟然无辞以对。

    士蔿于是再拜而出,退而赋咏道: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適从?

    所言一国三公者,乃申生、夷吾、重耳三位公子。是云自己不知奉谁为主也。

    晋文公二十二年,闻说申生自杀,夷吾与重耳皆都逃到封邑,深沟固垒以守。其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果然只恨墙高城坚。重耳闻说父亲派军来伐,便对手下将士嘱道:君父之命,不可抗之。凡抗国君兵马者,便即是我重耳之敌。

    于是越墙逃走,逃亡翟国。寺人披自后追至,举剑砍来,断其袖口。

    冬末十二月,北国之地,大雪纷飞。

    虞国大夫百里奚奔波于逃亡之途,比重耳愈加狼狈万状,穷困落迫。

    镜头闪回。百里奚出自姜姓,宋国宛人,名奚,字井伯,又字子明。身为庶长子,故又称孟明。家境赤贫,穷困潦倒,年轻时替人养牛为生,直到三十多岁,才娶妻杜氏。

    宋国宗法制度森严,平民绝无希望入仕为官。杜氏很有见识,深知自己丈夫乃是旷世奇才,于是鼓励百里奚离开故乡,出游列国求仕。当晚计议已定,次日杜氏清早即起,宰杀家中惟一下蛋母鸡,并劈门闩为柴,炖鸡煮饭,给丈夫饯行。

    百里奚问道:将门闩为柴,则以何闩门?

    杜氏苦笑道:家徒四壁,门且无用,留闩何为?

    百里奚感动下泪。饭毕,杜氏乃将家中所有装入行囊,打发丈夫离家上路。百里奚自感身世低微,在宗周诸国难有出头机会,乃一路往东,历经宋、鲁,又至齐国。

    因朝堂无人,又兼时运未通,故此都未得到录用。在齐国日久,百里奚陷入困境,一度沿街乞讨,四处浪荡漂泊。因见齐国不能为用,便欲还家,西行复至洛阳。放眼望去,只见洛阳大街上高车驷马奔驰,就连车夫亦都衣着光鲜,气势轩昂。

    百里奚踽踽独行,离开洛阳,不由悲从中来。寻思无颜回见发妻,于是止于宋国郅地,来至鸣鹿村,入一茅庐求乞。

    房主闻听门首有人声唤,开门出来,乃是一名中年壮汉,虽乡农打扮,却是骨格清奇,气质不俗。那壮汉将百里奚相了一相,并不以其衣衫褴褛加以小视,反热情款待。

    两人叙礼入座,略谈数语,各自惊喜异常,互相钦佩对方才学,皆都以为遇到知己。

    百里奚:宛人百里奚,字子明,至齐求仕不遇,无颜还家,落魄至此。斯文扫地,厚颜行乞贵府,实在惭愧无已。敢问尊主人贵姓尊氏,大名如何称呼?

    农夫壮汉:小可乃商朝遗民,子姓,蹇氏,因平辈行三,故曰蹇叔。虽不似伯夷、叔齐耻食周粟,倒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乐于农耕,留恋山水,故隐居于此。

    百里奚:原来却是个林泉高士。更令小可愧煞,高山仰止。

    蹇叔大喜,于是命家人整治村蔬,杀鸡置酒。席间纵论学问,二人情投意合,就此结为兄弟。蹇叔比百里奚年长一岁,是为兄长,百里奚便为小弟。蹇叔便留百里奚在家,扫榻安席,殷勤款留。百里奚总算安顿下来,结束流浪乞讨生活。

    只因蹇叔家境也甚清贫,百里奚便即重操旧业,帮村里人养牛为生。

    齐国内乱,齐襄公被弑,公孙无知自立为君,悬榜招贤。百里奚闻知,欲往应聘。

    蹇叔却道:无知得位不正,迟早败亡,我弟休去。

    百里奚从之,继续养牛。未过多久,蹇叔预言应验,公孙无知被杀,公子小白回国为君,公孙无知党徒多被清洗,死于非命。百里奚闻信,暗敬兄长先见之能。

    其后齐桓公再次悬榜招贤,百里奚便不敢前往,由此错过仕齐。

    又过数年,复闻周王子颓极喜养牛,宫中牛倌皆都得宠,信任无比。百里奚复又心动,欲以养牛之技自荐于王子颓,再与蹇叔商量。蹇叔思考片刻,再次劝止。

    蹇叔:王子颓身为王室宗亲,却喜养牛低贱之业,难成大事,我弟还是休去!

    百里奚:弟在乡间,实在难挨穷困。且仗养牛之技货卖王室,有何不可?兄休阻我。

    蹇叔:既如此,贤弟先去,等我料理完家事,就去洛阳找你。

    百里奚于是告别蹇叔,往洛阳去见王子颓,说以养牛之道。子颓闻言大喜,便用百里奚为家臣,助己养牛。没过多久,蹇叔果然来与百里奚会合,百里奚荐兄于王子颓,子颓不集结好歹,倒也大度,亦善待之。蹇叔观察数日,私自劝谓百里奚。

    蹇叔:我看子颓志大才疏,性情浮华,身边皆奸佞小人,必不长久,弟宜早去。

    百里奚:话虽如此,弟好不容易入仕,弃之岂不可惜?

    蹇叔叹道:贤弟久困,饥不择食。我有故友宫之奇在虞国为大夫,可荐贤弟于彼为官。

    百里奚喜道:如此妙极!弟若得官,便可偿还母妻温饱富贵。

    于是便索荐书,离开洛阳,北至虞国,来见宫之奇。

    宫之奇见有蹇叔荐书,又与百里奚交谈,惊叹大才,遂引见虞公,封为中大夫。其后蹇叔亦至,拜见虞公之后,回到馆舍,再次劝阻百里奚。

    蹇叔:我看虞公刚愎自用,贪财短视,不似有为之君。贤弟乃烈烈大丈夫,岂可轻易失身于人?宜另寻明主事之。

    百里奚:兄所谓明主,究系何人?

    蹇叔:我闻晋公子重耳颇有贤名,日后必会发达,我兄弟可往投之。

    百里奚:兄言差矣!重耳只是晋国公子,且受骊姬排黜,早晚必遭陷害,虽贤何用?

    蹇叔:贤弟不可如此短视。岂不闻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百里奚:兄言虽是,但小弟如今年近半百,终得大夫高位,岂肯轻弃?此时弟托兄恩赐,已至河东,复再使我往河西苦熬三十年,亦恐岁月不容也。

    蹇叔叹道:贤弟为生计所迫,甘愿屈身于小国暗主,愚兄不忍劝阻,就此告辞。他日若不得志,便来鸣鹿村寻我可也。

    百里奚苦留不住,知道兄长去意已决,遂置酒饯行,依依惜别。而两人经此一别,果然就是三十年之久,正应今日之谶。

    送走蹇叔,百里奚乃向虞公请假,返乡探亲,欲将家人接到京城享福。虞公许之。

    百里奚还至乡里,却见一片残垣断壁,家中旧舍也已不见。询问村民,方知真相。

    村民:自你走后,你妻杜氏生下一子,与你母一家三口,苦度时光。不幸五年之前,你家失火,老母一急之下病死;妻杜氏只有携子出外逃难,不知流落何处,生死未卜。

    百里奚:如此,我母葬在何处?

    村民:就在村南,荒坡之上,松林边上。

    百里奚依照村民指点,来到母亲坟墓之前,长跪于地,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由是回到虞国奉职,不断派人到处寻找家人,然而多年以来毫无信息。百里奚在虞国身居高位,自有达官贵人欲与结为姻亲,只因惦念妻子,皆都不应。

    时光飞逝,光阴易过,转瞬便过二十余年,百里奚已年届七十古稀,妻子杳无音信,其亦不曾再婚。白发老翁形单影只,国内卿士大夫皆以为异。

    二十余年之后,蹇叔预言竟然再次应验。周大夫边伯作乱,赶走天子周惠王,将王子颓立为天子;但未过两年,惠王又在郑、虢二侯相助下还国复位,将子颓杀死,复辟成功。

    百里奚闻而大惊,自语道:若不从蹇叔之言,我此生休矣!

    其后未几,蹇叔预言再次应验。晋献公借道伐虢,大夫宫之奇劝谏不从,虞公因贪宝璧良马,应允晋国借道。百里奚深知虞君昏庸无能,为保官职,便即缄默不语。结果晋在灭虢之后,返回时顺手灭虞,百里奚便被晋军所俘。随后秦晋联姻,百里奚作为晋伯姬陪嫁奴隶,随往秦国。百里奚历经磨难,仕宦三十年之久,功名宝贵皆归尘土,临老来却成奴隶。

    百里奚:兄长蹇叔算无疑策,实乃当世奇人!只叹我年已七十,醒来已迟。此去秦国为奴,必然枉死异域,尸骨不得归乡。不由见机逃走,还去归依我兄蹇叔。

    计议已定,便在途中扎营停宿之时,抽个不防,易服南下,逃奔宛邑。时值隆冬季节,大雪纷飞,道路泥泞,好不凄惶。途中路过楚国,身上盘缠全无,饥饿困顿,再也无力前行。因思自己还会养牛,便更名改姓,自荐进入楚宫,就此成为楚国牛倌。

    送亲队伍次日拔营起行,发现百里奚不见,遍寻不着,于是报告晋姬。

    晋姬:一个七十岁老奴,行将就死,走了也罢,倒还少个累赘。

    从人闻听,也便不再追究,继续护驾西行。

    晋姬嫁至秦国,甚受秦侯宠爱。忽一日晋国使节访秦,使团中便有当初送亲时随从,奉晋侯之命赍礼前来,送进内宫,献与晋姬。

    晋姬:我父母兄弟,如今安好。

    从使:回报夫人,皆都安好。只是申生自杀,重耳与夷吾两位公子避走他国。

    晋姬:都中又有何见闻否?

    从使:无有。但闻陪嫁老奴百里奚,不知怎地逃去楚国,见为楚成王宫中牛倌。

    晋姬:也难为他,这般年纪,倒能跑这么远。

    从使:正是。夫人若无甚吩咐,小人不敢久处内宫,就此告退。

    晋使随从去后不久,秦穆公任好散朝,还至内宫。晋姬跪迎,夫妻落坐闲聊,晋姬说起晋国之事,秦穆公不免陪同叹息一番。晋姬见谈话气氛未免过于凝重,忽想起随从刚才所说趣事,于是转移话题。

    晋姬:妾有一事,未曾向夫君禀报,望乞休怪。

    秦穆公:寡人不怪。未知何事?

    晋姬:妾嫁来秦国之时,陪嫁奴隶之中有个七十老翁,因会放牛,故此携来。不料行至半途,夜间宿营之时,未知何故,此翁竟然私自逃跑。

    秦穆公:竟有此事!料此一个七十老翁,老态龙钟,能逃向何处?说不得,定是饥饿侵袭,疲惫难耐,死在荒野中也。

    晋姬:说出来夫君定然不信。闻说他竟然跑出数百里之外,到达楚都,给楚王做了牛倌。

    秦穆公: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奇怪至极。

    晋姬:说来倒也不奇。大周朝开国太师姜子牙,不也是七旬有余,尚自朝歌一口气跑到西岐?自朝歌到岐山未知多远,想来总有千里之遥,更胜过此翁也。

    秦穆公:未料夫人倒是多见多闻。姜子牙身具道术,与此翁恐不能相提并论。

    晋姬:说起此翁,倒也不是平常之辈。

    秦穆公:哦?不知究系何人?

    晋姬:此公原是宋国宛人,姜姓名奚,字子明,曾为虞国中大夫,闻说本来也是个治国大才。只因虞国被我晋国所灭,故此遭擒为奴。妾知其有治国之能,故此特意将他带来,欲为夫君所用。孰料其偌大年纪,竟会半途逃走?可惜又流落楚国,沦为楚王牧牛之仆。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穆公向来爱才,且早知虞国中大夫百里奚之能,闻言大喜,于是故作不甚在意,只当作笑话听过,夫妻当夜安寝。

    次日上朝,秦穆公将百里奚之事说与众臣,众臣无不啧啧称奇。

    秦穆公:当初殷商高宗武丁,因得傅说于版筑之伍,因其辅佐,以至中兴商朝数百年。今百里奚沦为楚国牛郎,岂不可惜?我欲以重金将其自楚国赎回,你众卿以为如何?

    公子絷:主公不可。楚成王身为一代雄主,极善识人。既使百里奚在宫中养牛,定是不知其真实身份也。主公若用重金前去赎之,则是告谓楚王百里奚真实身份,且是为千载难遇大才。则其若留而用之,必不许我以赎;不肯留用,则必杀之,岂容其为别国所用乎?

    秦穆公:卿言是也,我未及计此。如此奈何?

    公子絷:以臣浅见,当以奴隶市价,只以五张黑羊皮求换百里奚,则楚成王必不怀疑。且其亦必不为一奴隶,而拒绝主公之请,定然许之。

    穆公深以为然,便遣使持币,携五张黑羊皮前往郢都,来见楚王。

    楚成王:楚秦两国,向无来往。今卿至此,未知何意?

    秦使:倒也无甚大事。我主公使臣前来致意贤君,是因我国有一年老牛郎,犯法当诛,惧罪逃来楚国,为贤君留用宫中。今来擒归治罪,愿以五张羊皮赎之,望求允准。

    楚成王:此非大事,贵使留下羊皮,将此奴带回秦国便是,亦替我致意秦侯。

    秦使:喏,外臣深谢贤君大恩。

    于是便以王张黑羊皮,将百里奚换回秦国。百里奚一路自怨自艾,不知到至秦国,将面临何种刑罚,心中忐忑不安,前途未卜。

    百里奚被押回秦国,使者上殿,还报秦君。秦穆公闻知大喜,吩咐亲自接见,立命释去绑缚,更换大夫衣冠,以礼相待,并问以国政。百里奚虚惊一场,这才放心落肚。

    百里奚:亡国之臣,何值国君垂询!

    秦穆公:虞君不用宫之奇与卿之谏,才使国灭臣掳,非卿之错也。

    百里奚:多谢贤君替臣开脱。只是悔不听蹇叔良言,至有今日之辱!

    秦穆公:蹇叔却是何人?

    百里奚:是我拜兄,真乃当世奇人,天下绝无仅有之大才。

    秦穆公:子与蹇叔相比,孰胜?

    百里奚:若论治国之能,臣略有所长;但论识人断事之能,蹇叔远过我百倍。

    穆公闻言大喜,当即宣布解除百里奚奴隶身份,并请其修书,遣公子絷去礼聘蹇叔。

    公子絷去后,秦穆公复与百里奚交谈,讨教国家大事,两人畅叙三天,言无不合。穆公甚奇其才,当即便欲拜为上卿,百里奚却再三坚拒。秦穆公甚为惊怪,便问原因。

    百里奚:蹇叔见识高远,胜我十倍,乃当世贤才。请任蹇叔为上卿,臣甘当辅佐。

    秦穆公:卿谓此人既为大才,因何不被世人所知?

    百里奚:蹇叔乐隐居,故世人不知,惟臣深知其能。臣曾外出游学求官,被困齐国,求乞于铚,蒙蹇叔倾其所有,收留在府。至全家节衣缩食,亦无不愉之色。

    秦穆公:如此说来,是卿欲报其收留之恩,方欲以上卿让之乎?

    百里奚:非也,实为其才,非臣所及。

    秦穆公:卿如此力赞,有其事以验之乎?

    百里奚:甚有,甚有。甚多,甚多!

    秦穆公:何妨言之?

    百里奚:臣当初陷于困顿,生计艰难,欲往事奉齐君公孙无知。蹇叔极力阻我,说公孙无知不久必败,则臣得以避过齐国政变。数年之后,又闻周王子颓喜爱养牛,臣以饲牛小技前往求禄,蹇叔再次前往洛阳阻我,则臣幸免与子颓一起被杀。又期年之后,复事奉虞君,蹇叔又前往虞国阻我,因臣不舍利禄,故因虞亡遭擒为奴。

    秦穆公:世间宁有此先知先觉,百不失一者哉?

    百里奚:有也,便是我兄蹇叔。故说蹇叔才能,胜为臣十倍。便似当年鲍叔牙举荐管夷吾之时,所言‘其才胜我十倍’,并无虚言。

    穆公闻言,赞叹不止。于是先置百里奚于客卿之位,等候蹇叔到来,一起委任。

    镜头转换,便说公子絷,驱车在途。

    公子絷奉了秦穆公密令,假作商人,携带重礼及百里奚私书,逶迤到至宋国郅地,前来聘请蹇叔。于是直奔鸣鹿村,在农人指点下来到蹇叔住处。

    举目观看,果然风景幽雅,远离尘嚣,恍如化外仙境。

    公子絷停车于草庐之外,命仆从上前叫门。时间不长,柴门响处,出来一个童子。

    童子出问:客人何来,有何事体?是行途求饮,还是错过饭头?

    公子絷:童儿所问,皆都不是。我等千里迢迢而来,专为访你家主蹇叔先生。

    童子:我家主人从来不与外人相识,公子如何知道他老人家名讳?

    公子絷:你家主人虽不与外人结交,当曾有个结拜兄弟,名唤百里奚者。

    童子:确有此事,但那已是三十年前旧事,小童我彼时还没有问世。

    公子絷哈哈大笑:小童儿说话有趣,三十年前,非但是你,恐你父母亦不曾问世也。此处有你家二老爷百里奚亲笔书信,须面呈你家主翁。

    小童闻说是贵客来访家主,并有百里奚私书,这才相信,便既说道:我家先生与邻居老人到石梁观泉去矣,至晚方回。先生既是我家二爷朋友,可请先入内奉茶。

    公子絷:在下首次拜访,主人不在,岂敢轻造其庐?只在门首恭候可也。

    童子见来客固执,也便由他,自关柴门,进屋去了。

    公子絷坐于门旁石上恭候,御者及仆从皆在身侧侍立。眼见一个时辰已过,仆从皆都着急,公子絷却镇定如恒,不动声色。天色向晚,那童儿复又打开柴门出来,望向村口,忽然欢呼雀跃。公子絷顺声望去,只见一个黑点,迅速向村中移动。

    童子:这位公子,兀地那不是我家主来也?

    公子絷急忙起身相迎,只见那黑点渐行渐近,却是一位壮汉,身背大鹿而来,直长得浓眉环眼、方面长身,煞有威势。

    童儿向那壮汉道:家主,此位公子是从秦国远来,带有二老爷百里奚私书,来求见老先生的。却不肯进家,已在此等候半日矣。

    又转对公子絷道:这是我家少主。

    那来者正是蹇叔之子白乙丙,闻言急将身上所背巨鹿送入院中,然后洗手更衣,这才出来,施以晚辈之礼,将客人请入草堂奉茶。

    公子絷不意在此乡村,白乙丙竟能执士大夫之礼相待,甚以为奇。

    时过未久,只听笑声朗朗,脚步声响,却是蹇叔与邻家老人自山中还归。

    白乙丙急忙趋出迎接,说二叔百里奚已在秦国为官,今有信使公子絷来此。

    蹇叔闻言大喜,上堂与公子絷相见,客套一番,叙礼坐定。公子絷呈上百里奚书信,并吩咐仆人去车中,取出秦穆公征书礼币,排列于草堂之上。

    两位邻家老人望之惊骇,知道来客身份尊贵,急告辞还家,不敢在蹇宅多呆。

    蹇叔先将邻居相送出门,回屋后不理征书礼币,先看完百里奚书信,然后抬起头来。

    蹇叔:我弟百里奚乃世之大才,今遇秦侯,得其主矣。虞君因不听百里奚忠告,终至败亡,宜也。秦侯今有百里奚并能重用,已足够成就霸业;我已隐居多年,且已年老,无意复出,请公子代为辞谢秦侯。

    公子絷闻言大慌,急施礼道:某来时孟明有嘱,说先生若不赴秦,其绝不独仕,必将还此鸣鹿村隐居。果若如此,我秦侯霸业终难成就矣!

    蹇叔叹道:我弟百里奚一生多舛,直想成就一番大业,然始终怀才不遇。今幸遇明主,我岂能不襄成其志。罢也!为成全百里奚,我去秦国便是。

    乃唤过儿子白乙丙,命整治鹿肉,并备村酒招待贵客;又命老妻媳妇收拾行囊,来日便行。公子絷大喜过望,尽欢而寝,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蹇叔将秦君所赠礼币分赠左右邻居,同时嘱咐儿子渔猎之余休废学业,须带家人勤力稼穑。白乙丙应诺,跪拜送父出门。

    蹇叔告别妻子儿女,出门上车,乃与公子絷启程西去,夜宿晓驰,来至秦国。

    未至秦都,百里奚早带仆从远出百里相迎,哭拜于车前。兄弟两个相别三十年后再会,执手相望,不由皆都老泪横流。哭罢多时,又复欢笑,遂同车入城,来见秦侯。

    秦穆公盛宴相待,便欲拜百里奚为上卿,委以国政,请蹇叔为大夫。百里奚坚决辞让不受,非效齐国鲍叔牙举荐管仲旧例,推让好友蹇叔。穆公赞叹不已,遂拜二人为左右庶长,共为国相。因百里奚是用五张黑色公羊皮换回,故秦人皆称百里奚为五羖大夫。

    由此秦国左右二相,皆为古稀老人,便成天下奇闻。秦穆公知道百里奚已无家属,并无后顾之忧;惟恐蹇叔有朝一日,必以告老还乡为由离去。遂复命公子絷扮作商贾至宋,到郅城鸣鹿村,将蹇叔老妻及子白乙丙夫妻全家迁至秦都,更拨巨宅使其安居。

    蹇叔至此,就息回乡隐居之念,安心在秦为相。这日上朝,蹇叔向穆公进献治国大略。

    蹇叔:秦与西戎相接,百姓久与戎民杂居,多不懂礼教,难以管理。故应重置律令,使民惧法,知世间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同时加强教训,使民知荣辱;继而树国家正气威严,对犯罪者施以相应刑罚。三事办成,富国图霸之基则成矣。

    秦穆公:秦国偏处一隅,亦可以争霸中原乎?

    蹇叔:秦国虽处西陲,未若齐国东僻至海。今齐桓公年将七十,霸业已衰。秦国应先平定戎狄,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养兵蓄锐,以待东进。此后一旦中原有变,主公东出函谷,盟于诸侯,即不难代替齐国,成为霸主矣。

    秦穆公:欲称霸诸侯,从何做起?

    蹇叔:欲霸诸侯,信义为先。且毋贪,毋忿,毋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

    秦穆公赞道:蹇叔与百里奚,真我左膀右臂哉!

    百里奚既为秦相,勤勉政事。因安步当车,暑不张伞,走遍国中,不用随从武装防卫,深得秦人信赖。对内提倡教化,开启民智,依周朝官制朝仪改变秦国落后体制;对外与邻国遣使交好,不兴战事,乃使秦国大治。

    是年秦国大熟,百里奚请穆公郊祭,回城后聚百官于府中,共飨胙肉,佐以美酒,并命家伎歌舞助兴。

    酒至半酣,忽见人影闪处,一名年老女仆登堂入室,当众施礼。百里奚抬头望去,却是府内杂役,因主理缝洗衣被,故称浣娘。

    百里奚:浣娘,今日公卿大夫毕集府中,你登堂何干?

    浣娘:众卿欢饮,嫌无礼乐酬宾。妾自幼极善弹唱,请献一曲,以娱嘉宾,不亦可乎?

    众官闻此,无不大奇,继而鼓掌欢笑。百里奚欣然允之,便命其抚琴为咏。那浣娘再拜称谢,便于大庭广众之下退而端坐,落落大方援琴抚弦,自弹自唱。其曲词云: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初娶我时五羊皮。临当别时烹乳鸡,今适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百里奚,母已死,葬南溪。坟以瓦,覆以柴,舂黄黎。

    搤伏鸡。西入秦,五羖皮,今日富贵捐我为!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那浣娘已是泪如雨下。百官闻听此曲委婉幽怨,且句句道着国相名讳,字字真切,耐人寻味,不由皆都大惊。

    百里奚此时早已涕泣横流,离座上前,将那浣娘面貌仔细观之,半天方才收泪。

    百里奚哽咽问道:这一妇人,你不是我发妻杜氏乎!

    浣娘俯身再拜:妾正是上大夫百里奚结发之妻,娘家杜氏。

    百里奚:如何寻到此处?既为我府中浣娘,据我所知已有数载,又因何不肯相认,却于此大庭广众之下,公卿大夫席前,自请献曲?

    杜氏:妾自火灾毁家亡室,携子孟明视行乞列国,辗转万里,四十年寻夫不辍,以至此地。因不知夫君身为大夫之尊,是否忘却故人,另有新欢,故请入府为佣,做浣娘三载。今日方敢相见,是欲公卿大夫,做个证见!

    百里奚:离别之后,你母子是怎生过活?

    杜氏:自离别之后,四十余载,家中景状,已尽在适才歌中矣。

    百里奚闻罢,热泪复不能止,叫道:既如此,我儿何在?

    言犹未了,堂中早就奔出一个家仆,四十许岁年纪,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百里奚惊道:你是何人?

    孟明视:父亲,孩儿孟明视在此!

    百里奚问道:因何以此为名?

    杜氏代为答道:愿尽此生,能得生父孟明看视一眼也!

    当下一家三口在堂上相认,抱头痛哭,众官无不下泪。

    蹇叔更是悲喜交加,命子白乙丙出见婶母,更与孟明视结为兄弟。

    秦人闻知此事,无不感动。秦穆公闻报大喜,派人多送财帛,以示祝贺。

    秦穆公在位主政,与百里奚、蹇叔主明臣贤,在国内不遗余力推行教化,对国外复施德诸侯,由是八戎来服。

    镜头转换,按下秦穆公,复说楚成王。

    楚成王自前番被齐桓公以威势逼迫,在诸侯面前认错,并向周王室进贡包茅,始终气愤不过,时刻欲雪此耻。及闻郑国不参与首止之盟,公然与齐桓公作对,不由大喜,便与大夫屈完商议北进中原之策。

    屈完奏道:欲争中原,必先联郑。今郑伯手下,大夫申侯用事。申侯贪而善媚,极得郑文公信重,言听计从。大王欲与郑修好,何不遣使先通于申侯,使为中媒?

    成王听罢大喜,即纳其计,遣使赍币,前往收买申侯。申侯见到财帛,当即许诺,遂即入宫,怂恿郑伯背齐事楚。郑伯闻此,犹豫不决。

    郑文公:倘姜小白率诸侯来伐,我却如何是好?

    申侯笑道:天下诸侯,非楚不能敌齐。况齐侯前番首止之盟,挟众拥立姬子郑,专与天子作对;而主公已允天使背齐向楚,已身负王命,今不早决,齐、楚二国皆将仇郑矣!

    郑文公被其一片花言巧语迷惑,乃遣申侯为使,通款于楚王。细作将此事报至临淄,齐桓公再聚诸侯,率军伐郑,包围郑国新密城。申侯尚在楚国未归,急向楚成王进言。

    申侯:郑伯所以愿归大王,是谓惟有楚国足以抗齐。今新密被齐围攻,大王若不救郑,臣无辞以复郑伯,则郑楚联盟必破,大王前功尽弃矣!

    楚王嘉言相慰,升殿谋于群臣,商议如何救郑。令尹子文献计道:许国近我,且事齐最勤,大王若加兵于许,诸侯必救,则郑国之围自解。

    楚王大喜,遂亲率兵车二百乘伐许,作势佯攻,却放其信使出入,向齐国报信求救。

    齐侯闻说许都被围,果率诸侯去郑救许,新密之围遂解。

    楚成王闻报诸侯联军来救许都,遂不交一兵一矢,就此引军而退,还于郢城。

    明年春,齐桓公复率诸侯之师伐郑。陈侯派大将辕涛涂从征,因与申侯有隙,便亲写密书,遣心腹入城,呈于孔叔。其书略云:

    此前伐楚归师,申侯谏齐桓公休走沿海东道,举郑国之资以媚齐,独擅虎牢之赏。今又以郑国媚楚,使郑伯负德背义,自召干戈,祸及民社。明公若解郑国之困,不必兵戈相争,只需诛杀申侯,齐兵便可不战而罢,我等诸侯,亦必随之退兵。

    孔叔深以为然,厚赏来使遣归,复以辕涛涂来书密呈于郑文公。

    郑文公:原来如此,此贼可恶!寡人亦悔前日不听卿言,以致齐兵伐郑;今齐侯又来,亦申侯劝我盟楚之故也。

    乃召申侯问道:卿言惟楚能抗齐,今齐兵屡至,楚国救兵安在?

    申侯见郑伯言辞不善,惊不能答。郑文公亦不待其辩,便喝教武士:推出斩之!

    郑文公既杀申侯,遂函其首级,使孔叔献于齐侯,请罪交好。齐桓公见申侯伏诛,又素知孔叔之贤,遂许郑国求和议成,大会诸侯于宁毋。

    镜头转换,按下齐楚之争,复说晋国内乱。

    晋献公二十二年,立骊姬所生奚齐为嗣,复遣大夫贾华率兵赶赴屈城,攻伐三子姬夷吾。屈邑百姓纷纷逃散,夷吾明知不敌,准备逃往翟国,去寻兄长重耳。

    谋臣郤芮进言:主公不可。今长公子重耳已在彼处,主公若再逃去,晋侯必移军证讨翟国。翟国岂是晋国对手?其国人若惧而擒献你兄弟二人,则反而速招大祸及身。

    夷吾便问:然则我到何处容身?

    郤芮答道:不如逃往梁国,足可安身。梁国靠近秦国,而以秦国之强,晋国必不敢以军伐之。今晋君年老,不久人世,一旦殡天,主公可求秦兵护送,回国继位矣。

    夷吾闻说有理,于是逃往梁国(今陕西韩城),寄居在此,结好秦侯,以待时变。

    周惠王在位二十四年,病重去世。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于洮(今山东鄄城),共拥太子姬郑继立王位,史称周襄王。

    周襄王二年,齐桓公与诸侯盟会于葵丘。晋献公因病去迟,路遇周朝宰孔。

    宰孔:齐侯日益骄横,明公休要与盟。以晋国之强,姜小白能将明公奈何?

    晋献公闻此,复兼自己生病,于是返回。因病情加重,遂唤荀息至榻前托孤,命其拥立奚齐为君。荀息指天为誓,必不负所托。秋九月,晋献公病卒。

    画外音:晋献公在位二十六年,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建立赫赫武功。起用士蒍、荀息、里克、郤芮、郭偃等一批异姓人才,又诛富氏子弟、桓庄之族,废除公族大夫制度,魄力非凡。但晚年宠爱骊姬,杀申生,逐夷吾及重耳,终至国中大乱。(本集完)

第二十七集 葵邱会盟

    晋献公因生前托孤荀息,少子奚齐终得拥立即位,并尊生母骊姬为太后。

    相国荀息奉奚齐为晋侯,骊姬为国母,自为相国。

    奚齐即位之初,便奉母亲之命,封外臣梁五、东关五为左右司马,执掌举国军事大权。里克本是申生旧臣,欲为故主报仇,此时又见军权被二五抢夺,更为愤恨,便暗中联络诸公子党羽,并拉拢旧部邳郑父等人,欲行废立之举。

    里克因与荀息交厚,因此率而当面指责:主公去世,重耳、夷吾二位公子在外。公为大臣,不迎长公子就位,却立孺子,究是何意?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

    荀息愚忠,铿锵答道:我向先君发誓,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其言。先君尸骨未寒,岂能惜命改志?废长立幼,虽知无益,但忠于先君之心,不可更改。三怨若作,一死而已!

    里克见其志坚不移,只得自行其事。趁献公下葬之机,里克收买力士,混于晋君卫队之中。幼主奚齐扶柩送葬,力士暴起,将其刺死在灵堂之上,然后自杀,血溅五步。

    荀息知是老友里克所为,不禁伏于幼主之尸痛哭,又对献公灵柩请罪。

    荀息:为臣不忠,不能奉行主公遗嘱,偷生何为!

    然后起身,以袖遮面,便要碰柱而死。亲信急上前抱住:主公徒死无益!奚齐虽死,还有卓子。亦可扶立为君,完成先君遗愿。

    荀息闻听有理,遂将献公及奚齐父子并葬;丧事理毕,又召集文武百官,将年仅九岁卓子扶立为君。左司马梁五观察朝拜众臣,见里克、邳郑父未至朝贺,便出班进奏。

    梁五:主公、相国容禀。幼主之死,里克难脱干系,邳郑父大有嫌疑。今朝贺新君,偏少此二人,请即派兵去拿。

    荀息说道:司马休疑,里克与邳郑父乃是先君老臣,岂能为此不忠不孝之事!

    明知是里克所为,却为晋国朝堂大局稳定,不愿再生事端,因此止住梁五。

    荀息虽欲息事宁人,里克却无就此罢休之意。又购死士,刺杀卓子于朝堂。

    荀息怒道:连刺二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撞柱自杀。献公诸子大惧,或死或逃,更无一人在朝。骊姬知道大势已去,遂向后花园中投湖自尽。

    里克于是又杀二五,夺回兵权,更掌国政。因将卓子草草下葬,聚众臣于朝堂。

    里克: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依公等众议,诸公子中,当立何人为主?

    众臣:周朝旧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公子重耳年长,乃是不二人选。

    里克认可此议,于是便派大夫狐突前往翟国,去请公子重耳回国为君。重耳与狐偃、赵衰计议:里克能杀奚齐、卓子,岂独爱我,而不杀乎?

    二人答道:公子所虑甚是,可绝其请。

    重耳对狐突说道:先父在世之时,我违命出逃;父亲去世之后,我也没能在灵前尽孝,可谓忤逆之尤,何有面目即位为君!

    狐突三请,重耳再辞,狐突只得回国,还报上卿里克。

    里克闻说公子重耳极力推脱,颇感失望,于是又派屠岸夷、梁由靡两位大夫为使,前往梁国迎还夷吾。夷吾亦觉里克是为大患,便与师傅吕省、郤芮商议。

    公子夷吾:里克杀我两弟,如我不顺其意,亦必杀我。不如学兄长重耳,拒而不就。

    郤芮献策:公子重耳不敢归就君位,是因无靠山。今里克、邳郑父在内用事,却外惧强秦。公子只需取得内外支持,便可返国为君,等立足即稳,便以弑君为名,复杀里克。

    夷吾深以为然,遂亲写书给里克及邳郑父,遣屠岸夷与梁由靡带回,其书略云:

    二卿身居虎穴,铲除奸贼,为晋国立下不世奇功,实堪嘉赞。今又奉孤为君,岂不感激万端!待孤即位,当封里克为相,封地一百万亩;邳郑父为上大夫,封地七十万亩。

    待屠岸夷、梁由磨走后,夷吾又写一书,派吕省为使,往见秦穆公,求其出兵相助自己返国,答应事成之后,便将晋国河西五城划归秦国。

    秦穆公正欲向东图霸,与晋国联手共谋中原,既见夷吾之请,如何不喜?于是欣然答应,即派公孙支带兵三千,战车百乘,相助夷吾回国,即位为君,是为晋惠公。

    晋惠公即位之后,重用随己逃亡在外亲信诸臣,对里克及邳郑父所作承诺只字不提。

    秦将公孙支向晋惠公讨要所许五城,晋惠公不舍。吕省禀承上意,当众上奏。

    吕省:先君辛苦打下江山,岂能轻易与人?况若将五城划给秦国,晋国所剩无几矣!

    里克反驳:既说是先君辛苦打下江山,当初何必轻易许人?

    郤芮正色斥道:闻公此说,分明是欲讨要百里封地!

    里克大怒,便欲还口,邳郑父立其身侧,恐其大言获罪,便将肩膀暗地碰之。里克也知口头争执无益,不如暗地动手,便即住口。

    公孙支未能如愿获得五城,恨恨而去,还报秦穆公,便请出兵讨伐晋国。秦穆公闻报甚为不悦,也有心发兵伐晋,便与蹇叔及百里奚商议。

    蹇叔说道:自家姻亲,不可因此小事反目为仇。

    秦穆公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伐晋时机未至,遂劝慰公孙支数语,暂时作罢。

    晋惠公见公孙支愤愤离去,亦感担忧,便问计于亲信众臣。

    吕省献策:臣观里克怀有异志,久后必反。而里克所仗侍者,邳郑父也。今可遣邳郑父为使,携持金宝往答秦侯相助复位之恩,将其与里克分开;待邳郑父远离国都,只剩里克在朝,便可动手图之矣。

    惠公闻计大喜,便搜刮府库,得金银珠宝十车,遣邳郑父送往秦国。里克闻之,出城送别,经密议之后返回城中,邳郑父自去。

    不料里克此举,早被郤芮亲信探知,回报家主。郤芮知道大事不妙,便来见晋惠公。

    郤芮:里克不满主公夺其相权,又不赐其所许封地,故与邳郑父勾结密议,必将再次为乱。不如趁早诛之,以绝后患!

    晋惠公:里克乃是晋国元勋,又有拥立大功,恐杀之无辞?

    郤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里克连杀两君,逼死相国荀息,罪大恶极。至于拥立之功,是为私事;杀君乱政大罪,乃是为公。主公岂可以私废公?

    晋惠公:惟卿为之!

    郤芮闻此,便带领亲兵包围里克府宅,自入内堂,向里克宣布惠公旨意:

    若无贤卿,寡人不能为君。虽然如此,子并杀两君,又逼死上大夫。似此为卿之国君,不亦难乎?何去何从,惟卿自裁!

    里克虽掌兵权,但见府宅院中及周围尽是郤氏亲兵,自己此时无兵可用,便知已是穷途末路,落入晋惠公君臣圈套。遂起身摘下壁间长剑,横于颈上,仰天长叹。

    里克:若无奚齐、卓子被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何患其无辞乎?臣闻命矣。

    言罢,将右手往里推送,轻轻一勒。可怜一代当世名将!为献公征战一生,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只因百里之封不能如愿,就此化为南柯一梦。“自裁”一词,来源于此。

    镜头转换,按下里克之死,复说邳郑父。

    邳郑父前往秦国,拜见秦穆公,献上酬谢重礼,便依里克密嘱,下其说辞。

    邳郑父:启奏明公!晋侯之前所许五城,非是不肯话符前言,皆因吕省、郤芮、郤称相阻,方毁前约。明公可写书与晋侯,招郤芮等人出使秦国;臣则与里克废除夷吾,迎回公子重耳。则明公复助重耳就位,何求而不可得?

    穆公大喜从之,遂派冷至随邳郑父回聘晋国,并召请吕省、郤芮、郤称三人使秦。

    郤芮冷笑:秦侯礼重语甘,大有文章。据为臣猜测,此实乃里克与邳郑父所议奸谋,勾结外国杀我三人,欲图不轨。如此叛国大罪,可将里克同党尽皆诛之!

    晋惠公准奏,重赏秦使遣还。随即诏命诛杀邳郑父、祁举与舆大夫七人,一举铲除里克余党。国人见晋惠公无故屠杀群臣,便即人心惶惶,众官个个自危,皆怀不服。

    晋惠公四年,晋国遭遇天灾大饥,乞籴于秦。秦穆公不计前嫌,立即发放米粮赈济,送粮船自雍至绛,首尾相继,史称泛舟之役。

    所谓风水轮转,及至次年,晋国大熟丰收,秦国却遭遇天灾,国中大饥。秦穆公亲自作书,遣使乞籴于晋。未料晋惠公幸灾乐祸,竟以国中乏粮为由,将秦国来使辞退。

    不但如此,次年九月,晋惠公欲图趁火打劫,亲自率军伐秦。因知猛将庆郑善御,便令其为主御,步阳为车右,以做中军护卫。

    庆郑不耻惠公所为,出言顶撞:回禀主公!臣虽善御,若临正义之阵,必攻无不克,战无不取;但兴此不义之师,必不能胜。

    晋惠公闻言发怒,便不用庆郑,改由步阳驾御战车,仆徒任车右。

    晋国军马出京,立时有秦国探马得知,飞报雍都。秦穆公此时度过灾荒,并得秋粮入库,正欲出兵伐晋,闻晋军主动来攻,不由大怒:姬夷吾此贼,厚颜无耻,可谓天下之尤!

    秦穆公遂亲自引兵,迎战晋军,两军遇于韩原。秦军皆怀义愤,个个争先;晋军却尽知自己国君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故此士气不振,一战而败,皆都溃散。

    步阳掉转战车,载晋惠公回身便逃。只因驾御技术欠佳,刚奔出三五里远,战车便陷于泥淖,走之不出。秦军呐喊追来,看看将至。

    晋惠公窘急,眼见庆郑跟在身后,便扬声高叫,呼其上来驾车。

    庆郑哈哈大笑:以怨报德,战之必败,可谓苍天有眼,不是应得之报乎!

    说完,掉头不顾而去。惠公怒不可遏,复命梁由靡驾车,虢射任车右,迎击秦军。然而未待二人将惠公座驾驭出泥淖,秦军已围裹上来。

    于是晋国将士皆都逃散,将国主惠公扔在泥淖不管,便被秦将擒住,带回秦国。

    秦穆公高居公座,见姬夷吾跪倒殿阶,浑身发抖,又气又笑,哭笑不得。

    秦穆公:似此背盟忘义之人,留于世间何用?不如杀之,以祭祀天帝。

    夷吾闻言大惧,高声讨饶:明公饶命!此前违背诺言,今次出兵伐秦,皆都是众臣一力挑唆,皆非我本意。明公但饶我命,必割河西五城,并送倾国金帛赎罪。

    于是连连叩头,以至痛哭流涕,不顾一国之君体面,尊严尽失。其姊穆姬此时正在后堂,听到胞弟讨饶声音,便急出前殿,向秦穆公斡旋求情。穆公只是吓唬,于是就坡下驴。

    秦穆公:看在令姊面上,免你一死,倒也无妨。只是此番,你将如何报我?

    晋惠公闻说能得活命,叩首如同捣蒜:姊夫若放我归国,必入子为质,割让河西五城。如姊夫犹不解气,便将河西八城尽献秦国,亦甘心情愿!

    秦穆公笑道:非是免你死罪不杀,是承你祖宗遗惠也。晋国乃唐叔虞封地,箕子曾云其后定会繁盛,晋国不可就此灭亡,故恕你这遭。此后再犯,定杀不饶!

    晋惠公诺诺连声,更无异辞。于是秦晋两国,复在王城结盟。姬夷吾自觉惭愧,遂使吕省等被俘众官先回国都,发布罪己诏与国人。其诏辞云:

    寡人虽蒙秦赦回国,却因得罪国人,败兵丧众,无面复掌晋国社稷。尔众卿可择吉日,立太子圉继立君位,寡人不敢再归故国矣。

    国中卿士大夫见此文诏,皆都伤心流泪,于是表示原谅惠公,愿依旧奉其为主。吕省见此,复归秦国,来见穆公,请求迎归惠公。

    秦穆公:放归姬夷吾,倒也无妨。未知晋国朝堂内外,尚称和睦否?

    吕省答道:晋国之中,小人恐惧失君亡亲,不惮拥立公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故不和睦。

    秦穆公:晋国大乱,立而可待。

    于是决定放归晋惠公,并餽之七牢之享。晋惠公由此回国,果将河西土地献给秦国,又杀庆郑。因闻说重耳逃亡在外,被诸侯拥戴接纳,于是不安,欲派人到翟国行刺。

    群臣闻此,早有人暗遣心腹,向公子重耳传息递信。重耳闻报,复率众人逃往齐国。

    齐都临淄城中,宫殿之上,齐桓公正设早朝,忽报周襄王遣天使来至传诏。齐桓率领众臣迎接,将天使请至殿中,北面听诏。

    天使:奉王命,传檄大会诸侯于葵邱,请齐侯姜小白主盟,以表感谢拥立之功。

    齐桓公:臣奉王命,谢恩!

    于是喜而从之,行于征途,并请管仲同乘。二人在车上闲谈,管仲趁机进言。

    管夷吾:周室嫡庶不分,几至祸乱。今齐国储君之位尚虚,主公宜早建嗣,以杜后患。

    桓公答道:寡人六子,皆为庶出。若择其长,则属无亏;若择其贤,则属子昭。寡人已许卫姬册立无亏,但亦爱子昭之贤,故此意尚未决。今愿决于仲父。

    管仲深知易牙、竖貂二人奸佞,素得宠于姜无亏生母卫姬,恐无亏异日为君,必与二贼内外合党,乱齐国政。今见桓公如此说法,遂借机进言相劝。

    管夷吾:公子昭一向贤德,且为郑姬所出。郑国方受齐盟,正宜结好。况嗣伯业,非贤不可。若公子无亏挟长来争,今番会盟,主公可择诸侯中势强且最贤者,以子昭托之。

    齐桓公:仲父此计甚善,寡人当择其贤君托之。

    诸侯毕集葵邱,周公宰孔亦到,与齐桓公相见叙礼,各就馆舍。

    当时宋桓公御说已然薨逝,世子兹父让国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兹父即位,是为宋襄公。因盟主齐桓公有命,宋襄公虽在新丧,不敢不至,乃墨衰孝服赴会。

    管仲见到宋襄公,便谓齐桓公道:“子有让国之美,可谓贤侯。且于大丧之际墨衰赴会,可见其事齐甚恭。主公国中储贰之事,臣谓可以托付此公。

    齐桓公从之,即命管仲私诣宋襄公馆舍,殷致齐侯托孤之意。宋襄公受宠若惊,乃亲自来见齐侯,以表诚心。齐桓公握其双手,谆谆嘱告。

    齐桓公:我有六子,属昭最贤,欲将齐国付之。恐别子相争,异日全仗贤君代为主持,使子昭得主社稷,则我身在九泉,亦极感盛德。

    宋襄公:小侯惭愧,不敢当贤君之誉。然蒙贤君信托,敢不尽心!

    会盟之日,台下衣冠济济,环珮锵锵。诸侯先请天使周公宰孔升坛,然后以次而升,北面拜稽,各就座席。周公捧胙东向而立,传达周襄王诏命: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宰孔赐伯舅齐侯胙肉。

    齐桓公疾趋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诸侯见此,皆服桓公遵礼重道。齐桓公因复申盟好,颂读周朝《五禁》曰:

    毋壅泉,毋遏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以妇人与国事。凡我同盟,言归于好。

    诵罢,便以誓书加于牲牛头上,使人宣读完毕,便将牛牵下盟台,不复杀牲歃血。

    盟事已毕,齐桓公忽然叫住诸侯,说还有事商议。于是周公驻足,诸侯洗耳恭听。

    齐桓公:寡人闻上古三代之时,有黄帝封禅之事。据其典范,乃是封于泰山,禅于梁父。封泰山者,筑土为坛,金泥玉简以祭天,报天之功;天处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禅梁父者,扫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为车,葅秸为藉,祭而掩之,所以报地。夏、商、周三代受命而兴,获祐于天地,故隆此美报。夏都安邑,商都于亳,周都丰镐,泰山去其都城甚远,犹且封之禅之。今二山皆在齐国封疆之内,寡人欲徼宠天王,举此旷典,诸君以为何如?

    诸侯皆都吃惊,不敢接口。周公宰孔信口应道:君以为可,谁敢曰不可!

    桓公见此不悦,于是说道:既是如此,且容再议。

    于是言语不合,诸侯皆散,各归本国军营。管仲见宰孔如此回答,又遍观诸侯不语,便知众人之意。于是夜造桓公寝帐,当面询问其真实意图。

    管夷吾:臣闻主公日间之语,是果欲封禅泰山乎?

    齐桓公:是有此意。仲父以为如何?

    管夷吾: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于周成王,可考者七十二家,皆受天命为王,然后得封。主公虽为东伯,亦居诸侯之位,并非天下共主。果欲封禅,不惧诸侯非议乎?

    齐桓公:寡人尊王攘夷,奉天子之命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诸侯莫敢余违。自为诸侯之伯,兵车之会三,衣裳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虽三代受命之君,何过于此?封泰山,禅梁父,以示子孙,不亦可乎?

    管夷吾:古之受命者,先有祯祥示征,然后备物而封,典甚隆备。鄗上嘉黍,北里嘉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谓之灵茅,王者受命则生,所以为藉;东海比目鱼,西海比翼鸟,祥瑞之物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今凤凰、麒麟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行封禅,恐列国有识者,必归笑于主公矣!

    桓公闻言嘿然,遂不再言封禅之事。

    会盟已毕,诸侯散归各国。齐桓公还至临淄,只因封禅之事未成,心怀不足;又自谓功高无比,便在京中益治宫室,务求壮丽;凡乘舆及服御之制,皆都比于王者。

    管仲见之,知道不能复谏,干脆自比桓公,亦于自己府中大兴土木。筑台三层,号为三归之台,取其“民人归附、诸侯归附、四夷归附”之意;又树塞门,以蔽内外;复设反坫,以待列国使臣。鲍叔牙见之大惊,便造府登堂,一把扯住管仲,正色质问。

    鲍叔牙:管夷吾!今国君奢侈僭越,你不谏阻,反效其奢侈僭越,不顾国人议论,诸侯侧目,天子疑忌,毋乃不可乎?

    管仲见兄长以此质问,并不发怒,先叙礼请坐上首,然后陪坐。

    管夷吾:贤兄不知,主公自即位以来,三十六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复为诸侯之伯,兵车之会有三,衣裳之会有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人主不惜勤劳,以成功业,亦图一日之快意为乐。前日盟于癸邱,欲封禅泰山,为小弟苦谏阻之。今若以礼绳之,彼将苦而生怠。小弟所以为此,亦聊为主公分谤也。

    鲍叔闻言,只可作罢,心中着实不以为然。

    公元前650年,乃是周襄王二年,鲁僖公十年,秦穆公十年,楚成王二十二年,齐桓公三十六年,晋惠公元年。北部狄人部落渐渐兴起壮大,诸狄中最为强大者是为三支。

    冬十月,北狄三大分支中赤狄部落忽然发兵南下,平灭温国(河南温县)。温侯苏子失国,出奔卫国。诸侯闻此,皆都震惊。

    画外音:春秋时期,北狄兴起。《春秋·庄公三十二年》记载:“冬,狄伐邢。”狄族名称首次出现史籍。以后百余年间,赤狄一直是北狄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部族。因当时北狄诸部之中,主要是赤狄与中原诸侯抗衡,故史家推断平灭温国者,便是该族。

    郑文公闻说赤狄灭温,不由大惊,乃命布设重兵于黄河南岸,以御国防。

    赤狄皆是骑兵,并无渡船,复见郑国有备,遂将温国抢掠一空,呼啸而去。

    狄人去后,郑国始安,虚惊一场。时有郑文公妾名燕姞,夜梦神人降临寝室,自称乃是先祖伯修,赠予兰花一束。次晨醒来,只觉室中其香无比。

    当夜郑文公便来临幸燕姞,并赠兰花,命其侍寝。燕姞大为惊异,次晨便奏文公:妾地位低贱,若侥幸有子,敢请以此兰花征信。

    文公含笑应允。未料是夜果然怀孕,十月之后分娩得子,取名为兰。

    时有黄国,本是楚国附庸,但依仗境处淮河而且临近齐国,黄君便谓众臣:郢都距我九百里之遥,与我为利害有甚相干?今齐国为诸侯霸主,不如从齐。

    众臣皆都无辞,黄君便遣使求成于齐国,因而背楚。淮域诸国见此,纷纷叛楚附齐。楚王大怒,忽然出兵,先将黄国姻亲弦国灭除,弦子奔黄。

    楚国经过充分准备,终借口黄人不归楚贡,出师伐黄。当时齐桓公年迈,雄心渐消,不愿多管闲事,于是佯作不知。黄国坚守半年,终被楚成王消灭。

    周襄王异母弟姬叔带封于甘地,是为甘昭公。子带不甘天子之位落于庶兄之手,竟勾结西戎之兵,招扬拒、泉皋及伊洛诸戎进攻王城,烧洛阳东门。襄王明知不是戎族敌手,于是弃城而逃。西戎兵马在洛邑大肆抢掠,晋惠公派兵前来勤王,与戎兵战于成周之地。

    诸戎与晋军战之不利,解兵而去。周襄王闻说戎人退走,带领人马杀回,复夺王城。

    姬子带势单力孤,不敌其兄襄王,只得弃城出逃,投奔齐国。齐桓公虽恨叔带叛周,但念其毕竟乃是王子,遂将其主仆收留,安置在临淄闲住。

    襄王复国,再就天子之位,为感谢晋惠公勤王之功,便将伊洛之戎划归晋国。

    如此晋国势力大盛,便既突破太行山禁锢,延伸至伊洛之野,侵入王畿。

    其后未久,周襄王经不住太后及众臣劝说,只得亲笔作书,遣使致意齐桓公,原谅子带反叛重罪,允其返回王城居住。齐桓公览书谢恩,便使人护送子带还国。

    西戎兵马自洛阳返回,归见国主赤斑,述说由于晋国出兵,以至先胜后败。又说东周军马其实不堪一击;诸侯能与我国抗衡者,无非齐、晋及秦国而已。

    赤斑道:齐国离我遥远,且闻桓公年迈,不足为忧;晋惠公一战而被秦国所擒,又失河西八城,更不能为患与我。惟秦人与我为邻,若是强盛,则大大不利。

    王子:既是如此,父亲不如以结好为由,遣人前往秦国,探彼军戎虚实。

    赤斑:我儿之言,甚为有理。

    遂遣繇余为使聘秦,以观其国军力虚实,并试探秦穆公为政能力。

    穆公见戎使远来,欲宣威显富,遂置宴相待,其手命繇余同游苑囿,登三休之台,夸以宫室苑囿之美,国中积聚之广。繇余看罢,却毫无艳羡之色,不以为然。

    秦穆公:贵使,你西戎国中,有此琼台玉宇,宫室苑囿否?

    繇余:我国中非不能为,但绝不效明公,如此役鬼劳神,役人劳民。

    穆公问道:戎夷无礼乐法度,何以为治?

    繇余笑答:礼乐法度,此中国所以致乱之因也。自上圣创文法约束百姓,仅可小治,其后便借礼乐之名,粉饰其身;又假法度之威,督责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夺之心。若戎夷则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体,无形迹之相欺,无文法之相扰,不见其治,乃为至治。

    穆公默然,无辞以对。于是退还宫中,唤百里奚至,说以心中忧虑道:寡人闻邻有圣人,乃是敌国之忧。今繇余实为大贤,而被用于戎胡,岂不将为我秦国大患?

    百里奚未及回答,旁有内史廖颇随侍,颇多奇智。见国君如此相问,忽然灵机一动,忍不住抢先进言道:主公若欲得此人为辅,有何难哉?

    秦穆公大喜:卿有何妙计?可道其详。

    史廖答道:戎主僻处荒徼,未闻中国之声。主公可遣使赠以女乐,以夺其志;复留繇余不遣,以延其归期。如此不上半年,便可使其政事怠废,上下相疑。

    穆公称善,便依其计而行,装饰兼擅音乐歌舞美女六人,遣内史廖至戎报聘,献于西戎之主。赤斑大悦,果然日夜听音观舞,流恋女乐,渐渐疏于政事。穆公又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轮流绊住繇余,使其忘归;并以请教为名,问其西戎地形险夷,兵势强弱之实。

    繇余留秦一年,忽然醒悟半年归期早过,乃力辞秦国诸卿款待,告辞秦侯,还归故国。戎主怪其来迟,繇余再三解释,说是秦君固留不遣,赤斑怎肯相信?怀疑其已投降秦国,此番归国是为间谍,于是渐渐疏远。繇余见戎主耽于女乐,不理政事,不免苦口进谏,赤斑皆都拒而不纳。

    繇余乃是智谋之士,知道自己与戎主之间嫌隙既生,早晚必遭所害,于是悄悄携带家眷,收拾行囊,私驾车马,弃戎归秦。

    秦穆公既得繇余来投,自然大喜,即刻擢升为亚卿,使与蹇叔、百里奚左右二相同事。繇余大为感动,遂献伐戎之策,前后三次请为向导,率领秦兵至于戎境;因是熟门熟路,详知底细,故此秦军三战皆胜。西戎三战皆败,于是国力大衰。

    戎主赤斑不能抵敌秦军,最终举族降于秦国,求为附庸。诸戎部落原本俱受赤斑差役,闻其归降秦国,无不悚惧,于是皆向秦穆公纳土称臣。

    秦穆公遂霸西戎,于是论功行赏,大宴群臣,不觉酣饮大醉,归卧宫中,便得一梦。次日醒来,便召史廖入内问道:“闻卿善解梦,我夜得一梦,可得解其吉凶否?”

    史廖:愿闻主公之梦。

    秦穆公:寡人梦一妇人,妆束宛如妃嫔,言奉上帝之命,来召寡人。随其至一宫阙,见一王者,威仪甚盛。王者以碧玉斝赐寡人酒,甘香无比。复闻堂上有人,高呼寡人名字道:‘任好听旨,尔平晋乱!’如是者再,王者消失不见。那妇人复引我出离宫阙,寡人叩其姓名,自称乃是陈宝夫人,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夫名叶君,别居南阳。又说若寡人能为其立祠,当使我称霸诸侯,传名万载。寡人正欲详问,忽闻鸡鸣,遂即惊觉。不知此梦何祥?

    史廖闻罢,再拜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秦穆公:何以见得?

    史廖:以晋惠公之昏庸无道,岂能不乱?当晋室再乱,便是天命降及明君,大秦之福。所谓陈宝夫人及其夫叶君者,实乃野雉之精,一雌一雄,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在太白山之西,主公可试猎于两山之间,以求其迹。

    秦穆公闻言大喜,遂命驾车,与众臣猎于太白山西麓。至陈仓山,果有军士猎得雌雉,献于国君。秦穆公看时,见那雉鸡玉色无瑕,光采照人,须臾化为石鸡。

    史廖见状,拜贺于车前:此便所谓主公梦中陈宝夫人也。得雌者霸,殆是主公将为霸主之征乎?主公可命建祠于陈仓,必获其福报。

    秦穆公大悦,命即日鸠工伐木,建祠山上,名为宝夫人祠。又改陈仓山为宝鸡山,命有司春秋二祭。此后每临祭祀,山上必闻鸡鸣,声彻数里之外。

    此后一二年中,可见赤光十余丈,雷声殷殷,便是叶君来会夫人。叶君即是雄雉,别居南阳者。至八百余年后汉光武起于南阳,乃应“得雄者王”之验。

    秦穆公建祠宝鸡山后回宫,果然斥候来报,说晋国大乱。

    秦穆公:其事如何?详细道来。

    斥候:晋惠公被主公释放回都之后,里克、邳郑父先后被杀,诸公子各奔他乡。邳郑父有子邳豹,因有事未在京中,闻父遭诛,飞奔逃难。晋惠公姬夷吾欲尽诛诸大夫之族,被郤芮劝止,乃进封屠岸夷为中大夫,赏以负葵之田。诸大夫由此皆都离心,欲谋叛乱。

    正说至此,宫门军入报:今有晋国大夫邳郑父之子邳豹,在殿外候见。

    秦穆公:宣他上殿。

    邳豹奉命上殿,见了穆公,伏地大哭,拜于阶下。秦穆公故作不知,问其痛哭之故,邳豹遂将其父及里克被害缘由细述一遍。秦穆公想起前日之梦,欲伐晋国,问于群臣。

    蹇叔:若以邳豹之言而伐晋,是助臣伐君,于义不可。

    百里奚: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及。若晋国诸大夫及百姓不服,必有内变,主公且俟其变而图之,不必兴兵征伐。况兵无内应,可必有功乎?

    秦穆公:二卿之言甚善。我姑待之。

    遂对邳豹劝慰一番,声言必寻机为其复仇,并留其在秦,封为大夫。

    镜头转换,按下秦侯,复说齐国。

    周襄王五年,管仲代齐桓公发出盟主令,纠合诸侯救周,诸戎恐惧,引兵而去。周襄王回銮洛阳,大宴诸侯,欲以上卿礼仪为管仲庆功,管仲固辞,终受下卿待遇。宴罢遣散诸侯兵马,管仲还归临淄,便既卧病;转过年来,渐渐不起。

    齐桓公亲自过府问疾,执手泣问:仲父忍弃寡人而去乎?

    管仲答道:臣幸得遇主公,言听计从,此生足矣。

    桓公再问:若仲父万一不起,寡人将委政于何人?

    管仲叹道:惜乎甯戚、宾须无二人,皆已先我亡故。我兄鲍叔牙乃系正人君子,因嫉恶如仇,故不可以为政。隰朋不耻下问,居其家不忘公门,庶乎可矣。天生隰朋,常以为夷吾之舌;然我身死之后,其舌安得独存?恐主公之用隰朋,亦不能长久。

    桓公又问:然则易牙何如?

    管仲闻言,霍然而起,急切道:君即不问,臣亦将言之。易牙、竖刁、开方三人,主公必不可近,且切切不可重用,使其参与国政也。

    桓公不以为然:易牙曾烹其子,以适寡人之口,是爱寡人胜于爱子,尚有何疑?

    管仲答道:人之常情,莫爱于子。其子且忍烹之,则何有爱于君?

    桓公又问:则竖刁自宫,以事寡人,是爱寡人胜爱己身,尚可疑耶?

    管仲反问:人之常情,莫重于身体发肤;其身且忍残之,何有不忍于君主者?

    桓公又问: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太子之位,而甘心称臣于寡人。父母死不奔丧,是爱寡人胜于父母,无可疑矣!

    管仲叹道:人之常情,亲莫过于父母。其父母之丧尚且忍之,又何有不忍于君主者哉?千乘之封,人之大欲也。弃千乘而就主公,则其所望,必有过于千乘者矣。

    齐桓公:仲父胸襟磊落,人所不及,何独不能容此三人?

    管仲:此三人皆为宵小之辈,主公必要去之;如不能去,亦且休勿近,近必乱国。

    桓公思索片刻,忽惊奇问道:此三人事奉寡人已久,与仲父共事,亦非止数载。仲父既料其来日必致乱国,平日因何不闻一言斥责?

    管仲叹道:臣之不言,以其三人适君之意,但平日加力为之堤防,勿令泛溢。今臣将死,则堤防去矣,将有横流之患,君必远之。

    桓公嗟叹良久,心中不乐。又坐片刻,默然而退。

    管仲向桓公倾吐肺腑,桓公左右随从自有谍报,将国相之语告诉易牙。易牙自是切齿深恨,一日忽见鲍叔牙立于殿外,便上前搭讪,欲图施以离间。

    易牙:仲父之相位,乃是明公所荐,天下皆知。今仲父病笃,主公过府问以承其大位者,其极言明公不可以为政,而转荐隰朋。此其素日所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叔牙’哉?我等外人闻此,亦为明公意甚不平。

    鲍叔牙闻听此言,反而满心欢喜,笑而答道:此便是当年叔牙之所以不肯为上卿,反而力荐管仲之故也。仲父此生只忠于君国,而不私其亲友。夫使叔牙为司寇,则驱逐佞人有余,必称其职;若使当国为政,即尔等奸佞宵小,又何所容身乎?

    易牙闻罢,亦只得随之感叹数声,满面羞惭而退。

    齐桓公四十一年,仲父管夷吾病卒。齐桓公大恸道:天夺我仲父,是折吾臂也。

    理丧已毕,念及管仲遗言,使公孙隰朋掌管国政。但未过一月,隰朋也既病卒。齐桓公惊呼管仲预言奇验,便请鲍叔牙代为国相。

    鲍叔牙奏道:今必用臣,请远易牙、竖刁、开方,乃敢奉命。否则臣一旦受命为宰,欲杀此三人之时,主公必陷于两难之地。(本集完)

第二十八集 饿死齐桓

    临淄宫中,鲍叔牙满头白发,耿耿直言,向齐桓公提出,若不驱逐易牙三竖,绝不拜相。

    齐桓公赞道:仲父临终之前,固已言之矣,今子又复提,寡人敢不听从。

    即日罢斥易牙三人,不许入朝相见,鲍叔牙乃受国相之职。君臣正在议政,杞国使者求见,向齐桓公呈递告急国书,说因有淮夷侵犯杞国,故而求救于齐。

    齐桓公此时虽然已经厌政,但灭不过杞使恳切相求,乃再发盟主令,复合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亲自带兵出都,前往救杞。淮夷闻诸侯联军前来,不敢抵敌,引兵退去。齐桓公恐其复来,遂助杞侯迁都于缘陵。

    转过年来,再聚诸侯联军,击楚救徐。此时诸侯尚能听命于齐桓公,是因鲍叔牙执掌国事,且事事遵循管仲生前尊王攘夷之策,不改其政之故。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说晋国。

    周襄王八年,晋惠公姬夷吾不放心兄长重耳在外,乃密召勃鞮,密令领兵前往杀之。

    勃鞮奏道:重耳今在翟国,已有十二年矣。翟人兵伐咎如,获其二女,曰叔隗、季隗,皆有美色,便以季隗为重耳之妻,而以叔隗许配赵衰,各生有子。其君臣主仆安于室家之乐,无复虞我之意;臣今若带兵往伐,翟人必助重耳兴兵拒战,则我胜之不易。主公实欲除之而后快,则毋须动兵,臣愿得力士数人,微行至翟,乘其出游刺而杀之,此上策也。

    晋惠公赞道:此计大妙。便与卿黄金百镒,购求力士,自去行事。

    时有大夫狐突,乃是重耳外祖,正在家中闲坐,忽闻家人回府报说,勃鞮无故重金购求力士,不由心怀疑惑。因秘密访问其实,不由吃惊,急密写一书,遣人星夜前往翟国,报与公子重耳,与狐毛、狐偃两个儿子知道。重耳得书,启函读曰:

    晋主遣寺人勃鞮谋刺公子,二子须急保公子速逃别国,无得俄延。

    重耳叹道:我已五十四岁,夷吾何故还放我不过?且妻子皆在此地,翟地即是吾家,便欲去时,将往何之?

    狐偃道:此所谓树虽欲静,而风不肯止者。我等至此,原非欲以营家,将以图国。今为日已久,刺客将至,宜徙大国,复谋壮举。勃鞮之来,殆天遣之,以促公子之行乎?

    重耳:此言虽然有理,但放眼皆为敌国,却投往何处是好?

    狐毛:今齐侯虽老,霸业尚存,又肯恤孤用贤,世所称道。我闻管仲、隰朋新亡,鲍叔牙老迈,国无贤佐,公子至齐,齐侯必纳。又可假齐国之力,以图恢复。

    重耳告诉妻子季隗:晋君放我不过,将使人前来行刺。为夫将远适大国,为复国之计。子宜尽心抚育伯鲦、叔刘,以待我还。须待我二十五年不至,方可别嫁他人,可乎?

    季隗闻言伤感:男子志在四方,非妾敢留。然妾今二十五岁,再过二十五年,已当老死,尚嫁人乎?妾自然在家尽力扶养二子,夫君勿虑也。

    来日侵早,重耳命壶叔整顿车乘,带心腹赵衰,舅父狐毛、狐偃兄弟,又贾佗、先轸、颠颉、魏犨、介子推、胥臣等一班旧友部从,仓皇离开翟国,便往东南趱行。

    公子重耳出城半日,翟君方始知道,欲使人追赠资装,眼看已是不及。此后未久,寺人勃鞮纠合力士数人便至,方知公子已走。因不知是何人漏其消息,只得归国复命。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公子重耳一行,主仆十数人众,一路穷苦狼狈之状,自不必说。要往齐邦,先经卫国。卫界关吏叩其来历,赵衰照实言之,关吏闻说是上国公子,开关延入国境,飞报卫侯。卫文公闻报是晋国流亡公子到来,便即佯佯不乐。

    卫文公:卫、晋虽为同姓,此前从来未通盟好。况彼乃出亡之人,何关轻重?我若出门迎之,必当设宴赠贿,费我钱财;且又得罪晋侯,甚不划算,不如逐之。

    于是吩咐守门阍者,不许放晋公子入城,命从城外绕行。

    重耳随从魏犨、颠颉乃是武将出身,闻讯皆都大怒,欲临城下责之,赵衰劝止。

    赵衰:蛟龙失势,比于蚯蚓,二公且宜含忍,无徒责礼他人。

    魏犨:既彼不尽主人之礼,我可剽掠村落,以助朝夕餐饮。

    重耳喝道:吾宁忍饿,岂可行盗贼之事乎?

    是日君臣尚未早餐,忍饥而行。看看过午,到一处地名五鹿,见一伙田夫正在陇上休息,钵中热气腾腾,冒出谷米饭香。重耳实在忍饿不住,便令狐偃问其求食。

    田夫见来者衣着非俗,便即问道:客从何来?

    狐偃陪笑施礼:车上乃晋国公子,远行乏粮,愿求一餐之赐。

    田夫相视笑道:堂堂公子,问我农夫求食?吾等饱食方能荷锄,焉有余食给别人?

    更有一个年轻田农可恶,俯身拾起垄畔土块,塞于狐偃手中,嘻嘻恶笑道:世间五谷,皆自此土中得之。你公子既不耕作,便食此土可也。

    魏犨大骂:村夫焉敢辱吾!

    说罢迈步上前,手按剑柄,便要上前行凶。重耳亦大怒,提起马鞭,将要下车。

    未料狐偃先是变颜更色,复又转为从容,便将土块高举过顶,来至公子重耳面前。

    狐偃:得一饭甚易,得寸土艰难。土地乃国之基础,上天假手野人以土授公子,此乃得国之兆,又何怒焉?公子可降拜受之!

    重耳大悟,果依其言,下车拜受,复上车而去。

    田夫不解其意,皆指车去方向嘻笑:原来公子王孙,都是痴人!

    复前行十余里,众人饥不能行,止于路傍,休于树下。

    重耳饥困,头枕狐毛之膝而卧,已患重病,渐渐陷入迷离状态。众人下车走向田间,采回蕨薇野菜回来煮熟。狐毛先盛一钵,叫醒公子重耳,双手奉之。

    重耳吃了一口,皱起眉头,只觉苦涩不堪,难以下咽。

    忽见介子推一瘸一拐,自林中跌蹉而出,手捧肉汤一盂,递到公子唇边。

    重耳食之,只觉味道鲜美,三口两口,食尽其肉;又抬头一口饮尽羹汤,咂嘴咂舌,意犹未尽。低头递还饭钵之时,忽见介子推面带痛苦之色,方才醒悟,惊奇相问。

    重耳:此处荒无人烟,先生何从得肉?

    介子推:不瞒公子,臣见公子饥甚患病,乃入于林中,割下股肉,烹熟以进。

    重耳听罢,这才见介子推股间血透衣襟,不由下泪:先生随我十余年,未受丝毫恩惠;今蒙不弃,能随我一路逃亡足矣,又何苦如此,自残肢体!

    众人闻此,亦都相顾动容,感动泣下。狐偃急扯下自己束带,俯身替介子推裹伤。

    介子推忍痛笑道:臣闻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今公子乏食,臣割股以饱公子之腹,有何不可?公等皆乃当世英杰,又何须作此儿女之态!

    重耳垂泪:众卿待我如此,未知将何以报?

    介子推:但愿公子早归晋国,成臣股肱之义,善待臣民足矣,臣岂望君报哉?

    正在这时,赵衰赶到,也是一瘸一拐。见到公子重耳,摘下壶食奉上。

    赵衰:臣因被棘刺扎损足胫,故落于后,致使主公忍饥,其罪不小。

    重耳见壶中之餐丝毫未动,惊问:贤弟,你不饥乎?何不先自食其半?

    赵衰答道:臣虽饥,岂敢背君而先自食?

    重耳赞叹不已,即命狐偃汲水调之,再升火煮沸,分给从者遍食。众人食粥已罢,立即精神大振,体力恢复;于是无不叹服赵衰高义。

    由此昼行夜息,受尽千辛万苦,重耳君臣一路觅食而进,终于到至齐都临淄。

    守城门军问清众人来历,报入齐宫。齐桓公素闻重耳贤名,闻说公子入齐,即遣鲍叔牙率众卿士大夫出城相迎,先接入公馆,使众人沐浴更衣,然后在宫中设宴,殷勤款待。

    重耳月余以来,终得饱餐一顿,感激不尽,乃将此番逃亡实情合盘托出,毫不隐讳。齐桓公听罢不住赞叹,忽然手指狐偃等一班重耳随从,对席间众卿连扬称赞。

    齐桓公:我观公子尊介,人人英雄,个个豪杰,皆是忠贞不二之士。他日机缘凑合,必助公子龙腾于渊,非久困于人下者。

    重耳起身逊谢,部下众人等皆感脸上有光,因此感激桓公不置。

    当夜宴罢,齐桓公因见重耳未携家眷,便择宗室女子中美貌者配之,又赠以马车二十乘;从行之众,皆赐以车马,一个不漏。

    回至馆舍,重耳对众人叹道:齐侯好贤礼士如此,其成霸业,不亦宜乎!

    自此之后,重耳便即寄居齐国,知道晋惠公不敢前来追杀,一颗心终于落肚。

    齐桓公此时自觉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便将全部政务皆都委托于鲍叔牙。

    一日闲坐内宫,忽然想起自将竖刁、易牙、开方三人逐去,已过岁余,便即食不甘味,夜不酣寝,口无谑语,面无笑容。

    长卫姬见此,猜透桓公心思,便趁机进言:当初主公听了管仲遗言,虽逐竖刁诸人,而齐国并不加治,却致主公容颜日悴。既左右使令不能体君上意,何不即召三人复还?

    齐桓公:寡人亦思念此三人,食不甘味。但既已逐之,而复又召之,必落人朝令夕改之讥。况恐拂鲍叔牙之意,复有违仲父遗愿也。

    长卫姬:仲父死者已矣,何知主公所苦?鲍叔牙左右,岂无近侍?但以调味为由,先召易牙回宫,则开方、竖刁,可不烦招而致。

    桓公喜从其言,乃先召易牙回宫。果然易牙回宫未久,便招竖刁、开方复还。

    鲍叔牙直入内宫:主公岂忘仲父遗言,并曾允诺微臣之语乎?何召此三佞复返耶!

    齐桓公不悦:此三人有益于寡人,无害于国事。仲父之言,是说往事,事过而境迁;贤卿之言,逼迫寡人如此,无乃太过?

    遂不听叔牙之言,并命将易牙、开方、竖刁三人皆复原职,给事左右,愈加宠信。

    鲍叔牙无言可答,回至府中,不几日便即愤郁发病而死。

    鲍叔牙既死,竖刁等三人便无忌惮,专权用事。顺三人者必贵,逆者不死亦逐。

    是年齐桓公再攻厉国,不能得胜,铩羽而归。

    白翟攻晋,大败晋师,占领狐厨、受铎,渡过汾水,抵达昆都。

    齐、鲁、宋、陈、卫、郑、许、邢、曹九国诸侯会于淮邑,谋为鄫国(山东苍山)修筑城防,以抗淮夷,未果而还。自此开始,齐国霸业遂衰。

    画外音:鄫国源自夏代,乃是少康次子曲烈封国,历经夏、商、周三代,存世约二千年之久,于鲁襄公六年灭于莒,是国祚最为长久诸侯国之一。始封地为今河南方城县,终灭地位于今山东枣庄峄县,故城遗址位于苍山县文峰山以东向城镇。鄫国灭亡之后,太子巫逃至鲁国,其后代遂以国名鄫去邑旁为姓,是为曾氏起源。

    齐桓公两次出征不利,回国后见身侧再无能臣辅佐,便即一病不起。

    镜头闪回。齐桓公先有三妻,皆未生育;其后又有六妾,皆称如夫人,各生一子。依其顺序,长卫姬生公子无亏,少卫姬生公子元,郑姬生公子昭,葛嬴生公子潘,密姬生公子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其余妾媵有子者尚多,不在六位公子之数。

    嬖臣雍巫、易牙及竖刁等人,向来都与长卫姬相善,因请桓公许立无亏为嗣。齐桓公本来已经答允,但其后又听管仲建议,在葵邱会上托咐宋襄公,改易姜昭为太子。

    卫公子开方独与公子潘相善,因欲为姜潘谋嗣,便与易牙及雍巫明争暗斗。公子商人颇得民心,因其母密姬有宠于桓公,未免也生觊觎君位之心。公子元依仗生母少卫姬及姨母长卫姬之势,暗树党羽,蓄养牙爪。内中只公子雍出身微贱,安分守己,不存奢望。

    齐桓公虽允立公子昭为嗣,但只在葵邱会上暗托宋襄公,并未在国内当众册封。到衰耄之年,志气昏惰,又小人用事,蒙蔽耳目,便将立嗣大事抛于脑后。

    至此桓公病重之际,于是六子之中除公子雍外,其余五位公子,皆都不知父亲已定姜昭为太子,便各使其母在父亲面前求为嗣子。齐桓公也只管一味含糊答应,并不明言。雍巫颇通医术,料知桓公之病难治,遂与竖刁暗中商议,悬牌宫门,假传桓公之语:寡人有怔忡之疾,恶闻人声,不论群臣百姓,一概不许入宫。着令寺貂紧守宫门,雍巫率领宫甲巡逻。

    巫、刁二人矫诏把住宫门,单留公子无亏住在宫中,其余公子不容入宫。过三日后,见桓公尚犹未死,又将左右侍卫尽行逐出,继而塞断宫门。

    再过数日,见齐桓公还不咽气,巫、刁二人又率人于寝宫周围筑起高墙,内外隔绝,止存墙下一穴,早晚使内侍钻入,打探桓公生死消息。

    齐桓公此时伏于床上,起身不得;呼唤左右,不闻答应。又饥渴难忍,只能两眼呆视屋顶,无力动弹。至此忽然想起管仲临终叮嘱,于是肝肠寸断,后悔难言。

    正在迷离之际,忽见窗户启开,一人钻入,顺墙溜下,来至榻前。桓公睁目视之,却是宫女晏蛾儿,是自己病倒之前,最后临幸女子。晏蛾儿见桓公瘦成干柴之状,形销骨立,不由泪如雨下,轻轻呼唤。桓公似睡还醒,轻轻哼了一声。

    晏蛾儿泣不成声:主公,如今何至于此?

    齐桓公不答,有气无力问道:外面是何情状,内侍因何皆都不见?

    晏娥儿:竖刁、易牙把守宫门,围以高墙,禁止任何人出入。诸公子各欲夺位,残杀朝中异己众臣,国中已成大乱之局矣。

    齐桓公:我腹中饥饿,正思粥饮。

    晏蛾儿摇头:无处觅粥。

    齐桓公:清水亦可。

    晏蛾儿复又摇头:亦无处求水。

    桓公愠怒道:则你来此处为何?

    晏蛾儿:妾曾受主公一夜之幸,故拼命逾窗而入,只求与君同死。

    桓公复问:太子昭何在?

    晏蛾儿:被易牙与竖刁作乱,守禁宫门,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桓公叹道:仲父不亦超凡入圣乎!今日之事,便如亲眼所见。寡人不明,宜有今日。我有宠妾六人,子十余人,临死并无一人在目前者,单只你一人为我送终。寡人深愧平日,未曾厚待于汝,若有来世,当厚报之。

    晏蛾儿泣答:不必来世。贱妾此来,情愿以死奉君。

    桓公叹道:若果有来世,我有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

    乃以衣袂掩面,长吁一声,终于气绝。蛾儿一见,凄惨而笑,亦起身蒙面,撞向床头宫墙,即刻时消玉殒。可叹一代霸主,万事俱罢,就此成空。

    画外音:齐桓公即位于周庄王十二年之夏五月,薨于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在位共四十有三年,寿止七十三岁。是为春秋时期第一位霸主,就此名注青史,万古流芳。

    齐桓公既死,迅即便被在墙穴中钻进钻出,来回望风之内侍发现,还报竖刁:主公驾崩,且室中却多一宫女殉葬,不知何故。

    竖刁闻报大喜,也不去问那宫女自何而来,便要召集众臣,为桓公发丧。

    雍巫急忙劝止:且慢!须先定长公子君位,然后发丧,庶免诸公子争竞。

    竖刁深以为然,遂与雍巫来至长卫姬宫中密奏:先公薨逝矣。以长幼为序,无亏当立;但先公存日,曾将公子昭立为太子,群臣多有知者。若立无亏,必有大臣生乱。

    长卫姬:如此奈何?

    竖刁:依臣之计,莫若乘夜诛杀太子,奉长公子即位,则大事定矣。

    长卫姬闻听,自然乐意,嘱道:惟卿等好自为之,定有重报!

    雍巫、竖刁既得长卫姬允可,便率宫甲数百,闯入东宫,来杀太子姜昭。

    世子姜昭不得入宫问疾,闷闷不悦,是夕正在东宫闷坐,隐然间忽闻兵甲之声,继而脚步杂踏。姜昭极为机警,知有事变,忙呼侍者相随,趁黑出宫,步行至上卿高虎之家,急扣府门。高虎尚未曾睡,忽闻叩门之声,便问家仆:出门去看,来者是谁?

    家仆回答:禀报主公,门来来者,乃是世子昭,扣门甚急。

    高虎闻报,霍然而起,急忙开门,亲将世子迎入,回身掩门,请至内堂,问其来意。

    公子昭:我在宫中因思父病,未曾早睡。忽闻外面铁甲铿锵,脚步杂沓,兼有人语,欲入宫杀我。此必是父亲已经薨逝,竖刁等贼趁机发动兵变也。

    高虎:主公抱病半月,被奸臣隔绝内外,声息不通。又闻兵甲之声,君侯必然无幸,长卫姬欲杀世子,以立无亏也。世子且宜出境避之,以防不测;待水落石出,再图后计。

    姜昭:天地茫茫,未知何处可以安身?

    高虎:臣闻癸邱之盟时,君侯已将公子托付宋侯。今宜适宋,襄公必能相助。臣本守国之臣,须留国内,以待君归。

    姜昭:国公赐教救我,敢不从命。然而正值半夜三更,怎生出得城门?

    高虎:不妨,臣门下死士崔夭,现管东门锁钥,可使其偷放世子,乘夜出城。

    世子昭大礼参拜称谢,高虎急忙拉起,便请世子变易服饰,扮作府中从人,差心腹领至东门,传谕崔夭,令开城放出世子。

    崔夭听命,对世子昭说道:臣私放太子出城,本是死罪;太子无人侍从,路上亦难保万全。太子如不弃崔夭,愿一路护驾,同奔宋国。

    姜昭大喜:卿若同行,实吾之愿。

    崔夭开启城门,请世子与东宫仆从登车,自己执辔,冲入夜幕,望宋国急驰而去。

    巫、刁二人率领宫甲,遍处搜寻,不见世子昭踪影。

    忽听到鼓打四更,未及还宫,但见朝门大开,高氏、国氏、管氏、鲍氏、陈氏、隰氏、南郭、北郭、闾邱等一班子孙臣庶,百官纷纷而集。

    高虎早知夜间之事,故意问巫、刁二人:主公病情如何?世子今又何在?

    雍巫拱手答道:君侯刚刚驾崩,世子无亏,今在宫中。

    众臣皆怒:先主晏驾,因何不举庭燎,召集众臣?速请世子昭出来,我等参拜!

    竖刁仗其手下有兵,遂拔剑登阶,对众臣言道:今奉先公遗命,立长子无亏为君!其余公子,驱逐出国。有不从者,剑下诛之。

    众人不平,乱嚷乱骂。大夫管平挺身而出,叫道:先打死这两个奸臣,再作商议!

    众官闻此,一齐上前。雍巫大喝,命令甲士动手,各挺器械,将众官员乱砍。众人手无兵器,死于乱军者十分之三,其余带伤,俱都窜出朝门。

    巫、刁二人杀散百官,天已大明,遂于宫中扶出公子无亏,拥至朝堂,登殿即位。公子无专亏命内侍鸣钟击鼓,召集文武众卿,然而除却甲士环列两边,阶下拜舞称贺者,只有雍巫、竖刁二贼,更无旁人。

    无亏羞怒,命令雍巫:速召国、高二老入朝,号召百官。

    雍巫领诺,即遣内侍,分头宣召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

    国懿仲与高虎回至府中,气愤愤地,正欲率领家兵,入宫勤王。忽闻内侍在门外高叫:传公子无亏敕命,国君驾崩,请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进宫,率百官治丧!

    二公闻此,便知齐侯果然已死,只得披麻带孝,入朝奔丧。

    巫、刁二人早就迎于宫门之外,见到国、高两位国公上卿,满脸堆欢,上前施礼。

    巫雍:今日新君御殿,老大夫宜先权且从吉,然后会集群臣,为先主发丧。

    高虎高声答道:未殡旧君,先拜新君,非礼也。先公之子惟能主丧者,臣则从之。

    二公于是不理巫、刁二人,直入内宫。因见高墙围定,不得其门而入,俱各大怒。

    高虎:此高墙是何人所筑?不葬先主,难立新君!

    国、高二人就墙外望空再拜,大哭而出。竖刁知道二公必是出去议立新君,不由大急,急与巫雍复上金殿,向公子无亏进奏。

    竖刁:今日之事,譬如搏虎,有力者胜。主上但据住正殿,臣等列兵两庑,俟诸公子中有入朝者,即以兵劫之。

    到此地步,公子无亏只得准奏,听从其二人摆布。

    镜头转换,另叙卫公子开方,狼狈逃出宫门,径至公子潘府中,上气不接下气。

    公子潘:外面乱成一片,发生何事?公子因何如此狼狈?

    公子开方:先君晏驾,太子昭不知何往。雍巫与竖刁欲拥立无亏,众臣不服,二贼正在宫前杀人。若无亏可立,公子独不可立乎?

    公子潘:惟赖公子扶持。若我得位,必将齐国与公子共有。

    公子开方闻而大喜,乃还至己府,悉起家丁死士,簇拥公子潘入宫,列营于右殿。

    此时公子商人早已得到父亲驾崩信息,乃与异母弟公子元计议:同是先公骨血,江山莫不有分。今无亏占住正殿,子潘已据右殿,则吾兄弟二人,可以同据左殿。世子昭若到,大家让位;若其不来,可将齐国均分之。

    公子元:就依兄长!

    遂各起家甲,成队而来。公子元列营于左殿,公子商人列营于朝门,约为犄角之势。

    巫、刁虽掌宫中卫队,但畏惧三公子之众,只可牢把正殿,不敢主动出攻。

    三公子又畏巫、刁势强,且各怀心事,只能各守军营,谨防冲突。

    公子雍本无势力,且又怕事,于是单车驷马,出奔秦国。

    齐国众官此时已知世子昭及公子雍出奔国外,朝中无君,群龙无首,便都闭门不出。

    如此相持,不觉两月有余,齐桓公及晏娥儿两具尸首,置于高墙深宫之内,无人顾及,以至尸虫爬出宫外,内宫臭气冲天。

    老臣国懿仲、高虎每日都派家丁到前殿打听局势,欲为四位公子解争,一时未得其策。及家丁报说宫中尸臭外溢,高虎心如油煎,遂亲引家丁来找国懿仲。

    高虎:老国公,诸公子但知夺位,不思治丧,我等今日当以死争。不如沿门唤集众卿,同到朝堂,且奉公子无亏主丧,以报累朝爵禄之恩。

    国懿仲:立子以长,若使公子无亏主丧,不为无名。

    商议已罢,二公于是分头招呼群臣,同去宫中哭灵治丧。众官见有二国老做主,乃各具丧服,相率入朝。高虎、国懿仲率群臣俱入朝堂,直至公子无亏面前。

    国懿仲:臣闻父母之恩,犹如天高地厚。故为人子者,生则致敬,死则殡葬。未闻父死不殓,而争富贵者。且君者臣之表,君既不孝,臣何忠焉?先君已死六十七日,尚未入棺,公子虽御正殿,于心安乎?且蛆虫盈于阶前,臭气充塞殿中,为人子者不见不闻耶?

    言罢,群臣皆伏地痛哭。

    公子无亏无可置答,亦泣下道:孤之不孝,罪通于天。非不欲成丧,其如太子出奔,诸弟见争,不敢主理其事。

    国懿仲奏道:太子外奔,惟公子最长。若能主理丧事,收殓先君,大位自属。公子元等虽分据殿门,老臣当以大义责之,谁敢与公子争者?

    无亏收泪下拜:此孤之愿也,皆奉尊命而行。

    高虎乃吩咐雍巫,仍命其领兵把守殿庑。国懿仲使传旨官出于正殿,向诸公子宣读夫人长卫姬诏书:诸公子中,但肯衰麻入侍先公之灵者,便放入宫;如带挟兵仗近于灵柩,即时拿住正罪!命寺貂率人拆除高墙,先至寝宫,装裹桓公尸首,安排殡殓举丧。

    宣旨已罢,诸各无辞。于是拆除高墙,众卿簇拥公子无亏进入寝宫。未入宫门,一股恶臭扑面而至,人人掩鼻,个个皱眉。

    众臣入室,但见桓公蒙面躺在床上,因日久无人照顾,尸气所蒸,生虫如蚁,攒簇尸骨。宫嫔晏蛾儿俯伏床侧,脑浆迸出,好不凄惨。

    公子无亏见此,触动天良,不由放声大哭,拜倒榻前。群臣皆哭,即取梓棺盛殓。因尸体皮肉皆腐,勉强衣裹,塞入棺中。再看晏蛾儿之时,却是面色如生,形体不变。

    高虎等知其乃为忠烈,神灵护祐之故,于是皆都赞美叹息,亦命取棺殓之。并奏请公子无亏,使晏娥儿侍葬于桓公墓侧。公子无亏至此无可不可,皆都听从高、国二公安排。

    公子元、潘、商人,见高、国二老率群臣丧服入内,桓公已殡,俱奉无亏主丧,便知不能与争。乃各散兵众,俱换衰麻之服入宫奔丧,兄弟相持大哭。

    桓公下葬,无亏在众臣拥护下升殿主政,诸子争位之事,就此暂告了结。

    镜头转换,按下公子无亏即立为君,再说世子姜昭逃亡。

    姜昭连夜逃奔宋国,见到宋襄公,哭拜于地,诉雍巫、竖刁作乱之事。

    宋襄公道:昔齐桓公曾以公子昭嘱托寡人,今已十年,寡人不敢忘也。今既巫、刁内乱,太子见逐,寡人必约会诸侯,共讨齐罪,纳太子还国正位,绍继桓公霸业。

    言犹未了,宋国上卿公子目夷出班奏道:请主公三思而后行,以免愧悔。

    宋襄公:我兄有何话说?

    公子目夷:齐有泰山、渤海之险,琅琊、即墨之饶;我国小土薄,兵少粮稀,是一不如也。齐有高、国世卿,以干其国;又有管仲、甯戚、隰朋、鲍叔牙谋其政事;我文武不具,贤才不登,二不如也。齐桓公北伐山戎之时,俞儿开道,猎于郊外之际,委蛇现形;我国春正五星陨地,俱化为石,二月又有大风之异,六益鸟退飞;此乃上而降下,求进反退之象,三不如也。有此三不如齐,自保尚且不暇,何顾他人,更说甚继承齐桓霸业乎?

    宋襄公:不救人遗孤,非仁;受人嘱而弃之,非义。我必助齐世子昭,兄长勿阻。

    遂纳齐太子昭,传檄诸侯,约以来年春正月,共集齐郊,以讨乱臣,复安君位。

    周襄王十年,宋襄公合宋、卫、曹、邾四国之师,奉世子昭伐齐,屯兵于郊。

    姜无亏闻说诸侯联军将至,急召众臣计议对策,使巫雍统兵出城御敌,寺貂居中调度,高、国二卿分守城池。散朝之后,高虎随国懿仲至府,秘密谋划。

    高虎:吾二人拥立无亏,是为先君未殡,事急从权。今世子已回,又得宋公之助,不如乘其势除巫、刁二贼,迎世子奉以为君。则诸公子杜绝觊觎之望,齐复有泰山之安矣。

    国懿仲:此亦在下本意。今易牙统兵驻于郊野,吾等可先除竖刁,复率百官奉迎世子回国,以代无亏,如何?

    高虎:此计大妙。

    二人计议已定,乃预伏武士于城楼,托言机密重事,使人请竖刁相会。

    竖刁以为国、高二卿既与自己同谋,丝毫不疑,昂然而来。高虎置酒于楼中相待,三杯之后,环顾左右间壁,忽然摔杯于地,大喝一声:还不下手?

    话音未落,壁间壮士持刃突出,刀光闪处,竖刁脑袋已经离开脖颈。

    高虎即命打开城门,上马出城叫道:太子何在?高虎来迎!

    齐国人素恶雍巫、竖刁为人奸恶,因此不肯甘心归附公子无亏;今见柱国老大夫高虎出迎世子姜昭,无不攘臂乐从,随行者瞬间便逾万人。

    国懿仲见竖刁已死,于是驱驰入朝,直叩宫门,求见公子无亏,故作忠心报主之状。

    国懿仲:今齐人心思世子,皆随大夫高虎相率出城奉迎。雍巫在城外胜败未知,竖刁已为国人所杀。老臣不能阻当,故来奏报,主公宜速为避难之计。

    无亏大怒:国人杀竖刁,汝与高虎同负守城之责,安得不是同谋?

    懿仲见被识破,转身奔出朝门。

    公子无亏带领内侍数十人,乘车仗剑出宫,欲发丁壮授甲,亲往御敌。然而不出宫殿则已,刚至东门,便被高氏、国氏、管氏、鲍氏、宁氏、陈氏、晏氏、东郭氏、南郭氏、北郭氏、公孙氏、闾邱氏等国内众卿,团团围住。

    此前凡被易牙、竖刁所陷害或诛杀过官员家属,皆都围拥近前。众臣当初不附无亏,被雍巫、竖刁杀害甚众,家属于是人人含怨,个个衔冤。今日闻说宋君护送太子还国,便带器械,到东门来迎太子,恰好撞见无亏乘车而至,于是围裹上前,群情激愤。

    内侍喝道:主公在此,诸人何敢无礼?

    众人叫道:太子昭方是我等主公!

    言罢上前,先将内侍砍杀,又复赶散部从。公子无亏逃走不及,亦被愤众所杀。

    雍巫屯兵东关,与宋军相持,忽见军中骚乱,不知缘由。稍时近卫来报:将士传言,皆说公子无亏及竖刁俱死,高虎相国已率国人,迎接太子昭入城为君。

    雍巫大惊,环顾众军皆散,知道事不可为,遂急引心腹数人,弃军逃奔鲁国。

    乱至天明,高虎安抚众军,至郊外迎接世子昭,并与宋、卫、曹、邾四国请成。

    宋襄公大喜,乃率四国诸侯,与齐国约盟立誓,就此退兵而去。

    高虎便奉世子昭进城,命人前往宫中通知国懿仲,率同百官出迎。

    然而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闻说四国联军已退,复又不服,乃入宫禀知长卫姬,诉说公子昭以小犯上,引外军乱齐,弑杀兄长无亏,不可为君。

    长卫姬闻说儿子无亏死于乱军,便如山崩地陷,大哭不已,终向三公子泣道:汝兄弟若能为无亏报仇,我死无恨。

    即命纠集无亏旧部,汇合三位公子党徒,又有竖刁手下心腹,分头据住临淄城各门。国懿仲与百官不能出城,只得退回府中,坚守不出。高虎见入城不得,深自愧悔,不应一时大意,以为万事大吉,先遣四国之兵退去。寻思无计,只得奉侍世子姜昭,复奔宋国求援。刚至齐国边境,已追及宋军,世子昭急请拜见襄公,诉说诸公子闭城不纳。

    宋襄公:此寡人有始无终之故也。世子放心,寡人必助你进入临淄,靖乱正位!

    即命大夫公孙固还国,再调国内援兵,增添车马至四百乘。复以公子荡为先锋,华御事为合后,亲将中军,护送世子昭再入齐郊。高虎自请为前驱,叫开国内各处关隘,宋国联军因此长驱直入,进逼临淄城外。宋襄公见天色已晚,先命安营,以待明日攻城。

    公子商人见宋军复至,遂与公子元、公子潘商议,趁其立足未稳合力攻之,夜袭其营。元、潘二公子不会用兵,皆听商人调度。是日夜静更深,三公子偷开城门,引军出来劫寨。宋军先锋公子荡不曾提备,弃寨而奔;大将公孙固顽强抵御,冲突不动。后军华御事引军来救,齐国左相高虎及太子昭亦率部来接应,两下混战,直至天明。

    齐国三公子被宋兵杀得七零八落,大败溃散。公子元引心腹数人,弃军逃奔卫国;公子潘、公子商人收拾败兵入城。宋兵紧随其后追至,与齐兵混在一起,守军不能闭门。宋军于是夺城而进,崔夭为世子姜昭御车,当先抢入。(本集完)

第二十九集 宋襄之仁

    鼓角连天,车轮震地,烛火连天。

    宋国联军攻入齐都临淄,崔夭为世子姜昭驾御战车,当先抢入城门,高虎随后。

    国懿仲闻说高虎复请宋军到至,三公子及竖刁四家兵散,世子也已进城,不由大喜。

    乃命大开府门,与高虎相见,遂至齐宫,击鼓撞钟,聚集百官。

    宋襄公引军入城,为国懿仲及高虎站脚助威,共同拥立世子姜昭即位,是为秦孝公。

    秦孝公登基为君,特请宋襄公观礼,让至上座,再三礼谢,更结盟好。

    公子潘与公子商人见大势已去,只得随班参拜,称臣请罪,并将出兵拒敌之事,都推在公子元身上。

    国、高二卿明知四家公子同谋,但欲劝孝公释怨修好,减少杀戳,便请单治首乱雍巫、竖刁二人之罪,尽诛其家人党徒,余人俱都赦而不问。

    既除凶恶,其后便是论功行赏。除国、高两家世卿,以及参战大夫家族,齐孝公姜昭敕令,特进崔夭为大夫,以奖其御驾车马之劳。奖励本国功臣已毕,更大出府库金帛,厚犒宋军。宋襄公屯留齐境五日,见再无变故,方才引兵自回宋国。

    齐国自经五公子之乱,其后国力衰落,齐桓公霸业告终。

    宋襄公自败齐兵,纳世子昭为君,自谓不世奇功,便想号召诸侯,代替齐桓公为盟主。因恐秦、晋、楚、齐、鲁、郑等大国难以召致,便先约滕、曹、邾、鄫,盟于曹国之南。

    四国之中,曹、邾二君到后,滕子婴齐方至。宋襄公大怒,因此不许婴齐与盟,将其拘之一室。鄫君更是珊珊来迟,竟逾会期二日方至,向宋襄公拱手道歉而已。

    公子荡进言:鄫子无礼,可用为牺牲,以祭睢神。东夷闻之,皆谓君能生杀诸侯,谁不耸惧来服?然后借东夷之力以征诸侯,伯业成矣。

    公子目夷阻谏:不可。所谓礼乐征伐,皆自天子而出。自周朝以来,未闻有以诸侯而擅杀诸侯者。若果如此,我其为天下诸侯公敌,岂堪再为盟公哉!

    襄公急于称霸诸侯,遂不听目夷之谏,便使邾文公执拿鄫子,杀而烹之,以祭睢水之神;复遣人往召东夷君长,俱来睢水会祀。

    滕子婴齐见鄫子被烹,大惊失色,急搜求国中所有金帛珠宝,重赂求释。宋襄公贪其珍宝,乃解鄫子囚禁。东夷诸部酋长虽然得到通知,但因平素不习宋公之政,皆都不至。

    曹国大夫僖负羁,见宋襄公会盟虎头蛇尾,欲以武力震服诸侯,便向曹共公进言。

    僖负羁:宋侯躁虐,事必无成,不如且归。

    曹共公:卿言甚是,宋公较之齐桓公,实乃天壤之别,不足为诸侯之伯。

    于是收拾车马,不辞而归,更不具地主之礼。

    宋襄公大怒,传令移兵伐曹。公子目夷又谏,襄公不听,使公子荡为将,率兵车三百乘包围曹城。僖负羁设计防守,与宋军相持三月,公子荡不能取胜。便在此时,斥候来报,说郑文公约同鲁、齐、陈、蔡四国之君,与楚成王盟于齐境。

    宋襄公闻报小国诸侯不服,大国反与楚国结盟,不由大惊。乃不敢在外迁延日久,遂遣使与曹侯约成请和,并召公子荡回军。还于宋都之后,襄公心中愤急,暴躁如雷。

    公子荡知道襄公急于称霸中原,遂献计道:当今大国,无过齐、楚。齐国纷争方定,中原诸侯皆都畏楚。主公不如卑词厚币使楚,借楚国之力以聚诸侯,复借中原诸侯以压强楚。如此虽不能霸,亦一时权宜之计也。

    宋襄公:卿言亦为有理,且容寡人思之。

    公子目夷闻言大惊,复又谏道:楚乃蛮夷,本不属我华夏族群,自有其诸侯附庸,安肯与我张本?我求诸侯于楚,譬如与虎谋皮,所谋不成,则恐争端从此开矣。

    宋襄公:若果能借楚国之力,称霸中原诸侯,又有何不可?卿其勿谏。

    遂复不肯听从目夷,即命公子荡厚赂楚王,许以明年之春,相会于鹿上。复遣使到齐都临淄修聘,约会鹿上之盟。齐孝公感激襄公助己复国之成,当即许之。

    宋襄公十二年春正月,襄公先至鹿上,筑好盟坛,以待齐、楚之君。

    二月初旬,齐孝公先至,感谢宋襄公拥立之德,颇尽地主之礼;又二十余日,楚成王方到。至期三国之君共登鹿上之坛,宋襄公以周天子封爵为序,因宋为公爵,自然居首;齐为侯爵次之,楚为子爵又次之。

    排序已罢,襄公便以主盟自居,先执牛耳,并不谦让;楚成王心中不悦,勉强受歃。

    歃血已毕,宋襄公拱手言道:窃欲修先人之德,效齐侯之行,举盟会之政,恐人心不肃,欲借重二君之威,以合诸侯于敝邑之盂地。以秋八月为期,若君不弃,倡率诸侯,徼惠于盟,寡人愿世敦兄弟之好,自殷先王以下,咸拜君之赐,岂独寡人乎?

    齐孝公闻言,口中唯唯,心中不喜,拱手以让楚成王,请其先署盟约。楚成王亦拱手以让孝公,二君互相推让,半日不决。襄公以为二侯皆许,只是表面客气,于是大喜。

    宋襄公:二君若不弃寡人,便请同署。

    于是乃出征会之牍,不送齐侯手中,先送楚成王求署。孝公怏怏,先有几分不快。

    楚成王览牍,见其中言辞,叙合诸侯重修会盟之意,欲效齐桓公衣裳之会,不以兵车,牍尾宋公先已署名。观罢便自暗笑,便将简牍置于案上,询问宋襄公。

    楚成王:既然君自能致诸侯,何必寡人附骥于后?

    宋襄公:郑、许等国虽是周天子近族,但已久在君侯宇翼之下;而陈、蔡近者,复又受盟于齐。非乞君威,惧有异说,是以借重上国,见字必来。

    楚成王:既是如此,然则齐君当署,次及寡人可也。

    齐孝公:寡人于宋,犹宇下之国,招之既来;所难致者,楚上国之威令耳。

    语中已颇显抑郁之意,宋襄公不觉。楚楚王闻言,笑而署名,复授孝公。

    齐孝公却道:既然有楚,不必有齐。寡人万死之余,幸得社稷不陨,得从末歃为荣,何足轻重!亵此简牍何为?

    因怪宋襄公先署己名,再送楚王求署,使齐国附于骥尾,重楚轻齐,所以不署。宋襄公自负有恩于齐,却认作齐孝公甘为宋国附庸,不敢并提,反而大喜,遂收简牍而藏之。

    三君于鹿上盘环数日,相揖而别。楚成王既归,详述其事于令尹子文。

    子文奇道:宋君狂甚,大王何必许助其征?

    楚王笑道:他欲用我,我何不反而用他?寡人欲主中华之政久矣,只恨不得其便。今宋公既倡衣裳之会,寡人因之以合中原诸侯,不亦可乎?宋公为人好名而无实,轻信而寡谋。若伏甲以劫之,其人可虏也。

    大夫成得臣:宋喜主盟,必傲诸侯。诸侯未习宋政,莫之与也,我可劫之以示威。劫而释之,又可示德,诸侯必耻笑宋公无能。彼时诸侯不归楚,将谁归乎?

    楚子文:大王之计,非臣所及。

    宋襄公欣然归国,洋洋自得,便谓公子目夷:楚子已许我会合诸侯矣。

    公子目夷:楚乃蛮夷,其心不测。君得其口,未得其心,臣恐见欺也。

    宋襄公:寡人以忠信待人,人其忍欺寡人哉?

    遂又不听目夷之谏,传檄征会诸侯。先遣人于盂地筑起坛场,增修公馆,务极华丽,仓场中储积刍粮,以待各国军马食费。

    秋七月,楚、陈、蔡、许、曹、郑六国之君如期而至。惟齐孝公心怀不快,鲁僖公未与楚国通好,因此二君不到。宋襄公也不在意,使候人迎接诸侯,分馆安歇。

    宋太史占卜盟日之吉,襄公下令传知各国,派定坛上执事人等。

    是晨五鼓,坛之上下皆设庭燎,照耀如同白日。宋襄公兹父先往坛下等待,卯时正点,陈穆公谷、蔡庄公甲午、郑文公捷、许僖公业、曹共公襄五位诸侯,陆续而至。

    六侯伺候良久,直至天色将明,楚成王熊頵方到。

    宋襄公遵循地主之礼,揖让一番,七国诸侯分为主宾,由左右两阶登坛。

    右阶宾客之登,众诸侯不敢僭楚成王,让其居首。楚国成得臣、斗勃二将相随,众诸侯亦各有从行之臣。左阶主人之登,单只地主宋襄公,及公子目夷君臣二人。

    登阶之时,礼让为宾右主左,既登盟坛之上,陈牲歃血,要天矢日,列名载书,便要推盟主为尊。宋襄公指望楚王开口,以目视之。

    楚王明明看见,却只作不觉,低头不语。陈、蔡诸国面面相觑,莫敢先发。

    宋襄公终忍不住,昂然出于诸侯之前,说道:今日盛举,寡人欲修先伯主齐桓公故业,尊王安民,息兵罢战,与天下同享太平之福。

    本是现成之语,但当说至“尊王攘夷”之时,忽醒悟楚国乃是夷族之邦,虽及时改口,说成“尊王安民”,语句已不甚顺畅。诸侯尚未答言,楚王已经挺身而前,昂然发问。

    楚成王:君言甚善。但不知主盟何人?

    宋襄公:有功论功,无功论爵,更有何言?

    楚成王:则你宋国,对周天子有何功劳?若论爵位,我楚国为王已数代之久矣。宋虽上公,但却万难列于王前,故此寡人只好告罪占先,勉为其难,主持今日之会。

    目夷见状,轻扯襄公之袖,欲其权且忍耐,再作区处。

    宋襄公将要到手盟主,被人劈手夺去,如何不恼?不免疾言遽色,谓楚王道:寡人忝为上公,天子亦待以宾客之礼。楚国子爵,僭号称王,奈何以假欺真?

    楚成王冷笑:寡人既是假王,谁教你请我来此?

    宋襄公见不是头,正待下坛,只见楚国侍官成得臣、斗勃二人,忽然卸去礼服,露出内穿重铠,各拔出腰间小红旗一面,向坛下一招。

    坛下楚国人众数千,俱都脱衣露甲,手执短刃,大声呼喝,拦住盟坛四边,如蜂趱蚁聚,密不透风。宋襄公见状,抖成一团,各国诸侯俱都魂不附体。

    成得臣遂将宋襄公劫持下坛,楚国甲士乱抢坛上玉帛器皿。楚成王就此拿住襄公,众甲士将公馆中所备献享犒劳之仪,及仓中积粟掳掠一空,随行车乘,皆为楚国所有。

    公子目夷摇头暗恨,因见楚兵并未注意自己,借机跑下盟坛,乘乱逃回国中。

    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人人悚惧,个个噤声,不敢发言。

    楚成王乃邀诸侯至于馆寓,面数宋襄公之罪:伐齐之丧,擅行废置,一罪也;滕子赴会稍迟,辄加絷辱,二罪也;用人代牲,以祭淫鬼,三罪也;恃强围曹,四罪也;以亡国之余,犹思图伯,五罪也;求诸侯于寡人,而无逊让之礼,六罪也。寡人今统甲车千乘,为齐、鄫二侯报仇。诸君但少驻车驾于此,看寡人取宋而回,更与诸君立约为盟,方可解散。

    诸侯听罢,莫不唯唯。宋襄公到此地步,顿口无言,后悔不及。

    次日楚国大兵俱集,发车五百乘,号称千乘,带了宋襄公,杀向睢阳城来。列国诸侯,奉楚王之命,俱屯盂地观望,无有敢于私归本国者。

    公子目夷自盂地盟坛逃回本国,向司马公孙固说知宋公被劫一事,并密议道:楚人执我国君伐我,是有挟而求。须如此如此,楚人必放主公归国。

    司马固从之,乃召集群臣:主公被楚夷囚执,未必能归。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宜推公子目夷为君,以主国事,共抗强楚,宋国方得保全。

    群臣皆知公子目夷大贤,无不欣然从之,遂拥目夷告于太庙,南面摄政。

    目夷暂摄群位,遂命三军严守睢阳各路城门,枕戈以待。

    安排停当,楚王大军已到,立住营寨,遣使发书进城:早早献土纳降,还汝国君!

    公孙固登上城楼,将楚使一刀砍下城去,昂声叫道:赖社稷神灵,我宋国人已立新君。故君被执,已辱社稷;归与不归,惟楚所命。若要决战,城中甲车千乘,愿决死战。

    楚王大怒,喝教攻城,城上矢石如雨,楚兵多有损伤,不能取胜。楚军进退维谷,成王议于众臣:彼国既不用宋君,杀之何如?

    成得臣:大王以杀鄫子之罪,因而伐宋。今若杀宋公,是效其尤也。杀宋公犹杀匹夫,然徒取中原诸侯之怨,不如释之。

    楚王不悦:攻宋不下,又释其君,岂不遗笑天下?

    成得臣:须释之有名。今鲁国不与盂盟,其与宋是葵邱同盟之国,我请其决狱,鲁侯必为宋公求情。则以鲁君盛德为名,释还宋公,是一举而兼得宋、鲁二侯也。

    楚王笑道:子玉见识不凡。

    乃退兵解围,屯于亳都,用宜申为使,将卤获数车为礼,至曲阜来见鲁侯下书:宋公傲慢无礼,寡人已幽之于亳。不敢擅功,谨献捷于上国,望君辱临,同决其狱。

    鲁僖公览书大惊,明知楚使献捷,是恐吓之意,但鲁弱楚强,不敢不往与会。乃厚待宜申,发驾来至亳都,与楚成王相见,各致敬慕之意。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亦俱自盂地赶来相会。郑文公带头,议尊楚王为盟主,鲁僖公只得附和,借机为宋襄公说情。

    鲁僖公:此议甚善。但今楚王恃兵车之众,袭执上公,有威无德,人心疑惧。楚王若能释宋公之囚,终此盟好,寡人敢不惟命是听?

    诸侯皆道:鲁侯之言是也。

    楚成王:诸侯既以盟主之义相责,寡人其可违乎?

    于是借坡下驴,便命释放宋襄公,并于亳郊筑坛,于十二月癸丑日歃血要神,楚成王便为霸主。亳盟事毕,诸侯各散。

    宋襄公获释回国,行至半途,听闻公子目夷已即君位,将奔卫国以避。

    目夷却已遣法驾前来,迎襄公以归,再拜请罪,说明摄位乃是拒楚救主计策。宋襄公感激不尽,再三慰劳,公子目夷退就臣列。宋襄公遭受大辱,因郑伯首倡附楚,恨入骨髓。

    镜头转换,按下宋襄公兹父,复说晋公子重耳。

    重耳在齐一住数年,只因齐桓公待之甚厚,且以宗室之女齐姜许之,生活安适,便欲在齐国终老。未料齐桓公一死,诸子为乱,便无人再顾及重耳。

    赵衰、狐偃等从臣见此情状,不由大忧。欲劝公子离去,又恐被主母齐姜闻知,奏报齐孝公,因不敢在宅中明言,便至院后桑林,于树下商量离齐远奔之策。

    不料齐姜侍女正在桑林间采椹,闻其密谈,便归诉齐姜,说赵衰等密议逃走。

    齐姜恐其泄密,便将侍女杀死,悄悄埋于后园,又归房劝告夫君重耳。

    齐姜:夫君乃是大国公子,走投无路,来此避难。随从皆为当世豪杰,视君为命,并各怀冲天之志,欲助夫君成就霸业。今齐国大乱,夫君不趁此归国,报臣子舍命相随之功,却贪恋女色,我为夫君耻之。况夫君今年过天命,再不努力,时不可待矣!

    重耳听罢,默然不答。齐姜无奈,就与赵衰等人设计,当夜设宴,灌醉重耳,随即扶入车中,离开临淄而去。

    直到走出齐国西境,重耳方才醒来。忽见处于车中,遂懵懵懂懂,不明所之。又闻众随从说说笑笑,谈及昨夜灌醉自己之事,方知中计。于是大怒,起身持戈,便刺狐偃。

    狐偃以手将长戈格开,说道:如能成就公子霸业,我死又如何?

    重耳怒道:事若不成,我即食你肉。

    狐偃笑道:我肉腥臊,不值入公子之腹。

    众人闻之,皆都大笑,又都纷纷解劝。于是重耳平息怒气,继续向西而行。

    当日天晚,重耳一行来到曹国。曹共公设宴待之,但于席间轻薄无礼,当众取笑重耳。

    曹共公:寡人久闻公子生就骈胁,时常不信。公子当众宽衣,以释我疑,可乎?

    重耳受此大辱,嘿然不语,起身离席而去。众随从亦都随后离去,俱各忿忿不平。

    重耳去后,曹国大夫僖负羁对曹侯谏道:晋公子贤明仁德,乃君子也。又与我同姓,因穷困来投,主公岂可如此无礼,当众辱之?宜遣使前至驿舍,认错请罪,以释彼怒。

    曹共公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僖负羁为免将来祸患,遂以曹共公之名,赍持美馔佳酿,并玉璧一方送去,以为陪罪。重耳受其酒食,还其玉璧。

    次日一早,重耳离开曹国,继续南行。不一日来到宋国,进入睢阳城。

    宋襄公闻说重耳来至,知其素有贤德之名,就依国礼待之。

    司马公孙固与狐偃交厚,以实相告:宋乃小国,又蒙受盂盟之辱,为诸侯所笑,不足以助你公子归国复位。不如奉你公子早往大国借兵,以成大业。

    狐偃闻言称是,来日遂劝重耳辞别宋公,别投他国。重耳从之,遂辞宋公北行,这一日又至郑国。郑文公闻说重耳到至,仍不以礼待之。

    郑大夫叔瞻谏道:晋公子贤明,随从皆栋梁之才,又与我同姓,主公宜待之以礼。

    郑文公道:天下逃亡公子多矣,岂可皆以礼待之耶!

    叔瞻:晋公子者,不同他人。若不以礼相待,则不如杀之,免遗后患。

    郑文公:卿是吃醉酒也,如此前言不搭后语!

    重耳见文公轻视自己,自觉立脚不住,于是次日便即离郑国,转而向南。一路历经磨难,终至楚国郢都。楚成王闻说晋公子到此,率阖朝卿士大夫远迎出城,以诸侯之礼待之。重耳辞谢不过,遂依诸侯礼节会见成王,执礼十分谦恭。

    酒过三巡,楚成王便仗酒意问道:我闻公子在外漂泊十九年之久,历尽艰险,受尽磨难。今寡人以此重礼相待,公子若回到晋国这君,将何以报我?

    重耳:珍禽异兽、珠玉绸绢,大王皆都富富有余,小可实不知以何礼物报答。

    楚成王:虽然如此,亦请明言。

    重耳:假使万不得已,与大王战于平野,在下愿退避三舍。

    成得臣闻而大怒:我王待以大礼,公子何敢狂妄如此?

    楚成王:晋公子品行高尚,在外遇难既久,尚不打诳语,真英雄也。随从众卿,亦都是国之贤才,上天所赐,我岂可杀之?况公子出言耿直,无可反驳哉?

    周襄王十三年,晋惠公姬夷吾忽然得疾,转入病笃。于是遣人微服至秦,报于太子姬圉,命其归国继位。太子圉在秦国为质已经五年,秦穆公以女怀嬴妻之。

    姬圉闻知父亲病危,便对妻怀嬴说道:我外祖家在梁国,已被秦国所灭,今我在秦,亦被你父轻视。我不在晋,父若不起,晋大夫必改立别子,奈何?

    怀嬴:父命我嫁君,是为安君心,并无他故。今夫归晋,我不能跟随,亦不声张。

    太子圉见妻不肯随自己离秦,于是自行逃回晋国。

    周襄王十四年,晋惠公薨逝,太子圉继位,是为晋怀公。因其在秦国不告而走,抛弃妻子怀嬴,秦穆公闻其继位为晋君,因而大怒。

    秦穆公:竖子!父子皆乃忘恩背义之辈,竟敢遗弃我女,再次欺我!

    欲起兵伐之,又恐伤秦晋姻亲之好,再三掂量,犹豫不定,议于百里奚。

    百里奚笑道:臣闻晋公子重耳,今流亡在外一十九年,正在楚国寄居,欲图复国。主公既然不喜子圉,何不更易其主,再换女婿?

    穆公大悦道:先生大才,顷刻便有奇计,绝胜我数月苦思。

    遂遣使至楚,迎接重耳。

    狐偃闻说秦使至楚,乃与赵衰、介子推等欢呼雀跃,皆来向重耳祝贺。

    狐偃:秦侯遣使至楚,必为主公。且闻惠公夷吾已死,我等必将归国矣。

    说罢,众人跳而复歌,忽又发悲,泪流不已。重耳思想十九年来流浪四方,艰险坎坷,亦不禁老泪横流,悲喜交加。便在此时,门人来报,说楚王有请。

    重耳引众人入宫上殿,见秦使已在座中。楚成王见重耳上殿,叙礼相迎。

    楚成王:寡人有意相助公子,奈楚国距晋太远,力不能及。今秦侯遣人来接公子,是拨云见日,否极泰来矣。秦晋交界,且秦君贤明,必有助于公子!

    重耳再拜称谢。楚成王乃大设盛宴,招待秦使,并与重耳饯行。宴罢,送出城外十里,又赠数车礼物,给予重耳。

    晋惠公十四年秋,重耳至秦,穆公率全班文武相迎,设盛宴以待。

    秦穆公席间宣布,将同宗五女一并嫁给重耳,太子圉妻怀嬴也在其中。

    重耳不愿接受太子圉之妻,随从胥臣劝道:君将攻晋夺位,况夺圉妻哉!且受此女,是为秦晋之好,以便返国,岂可拘泥小节,而废大业!

    重耳恍然大悟,于是接受怀嬴,改称文嬴。

    秦穆公大喜,下令痛饮。重耳随行众人皆都欢醉,个个恍若重生,人人归心似箭。赵衰当场吟《黍苗》诗曰: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我任我辇,我车我牛。

    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

    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赵衰吟诗,众人击节唱和,以至泪下如雨。

    秦穆公道:我知你等之意,欲速返晋耳。

    赵衰离座,再拜称谢:我等孤臣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也。

    秦穆公大笑,宾主尽欢而散。

    镜头转换,楚成王送走晋公子重耳,遂起大兵,来伐宋国。

    宋襄公闻说楚兵来伐,遂命公子目夷率左师守国,自起右军来迎。乃以大司马公孙固为先锋,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皆都从征,至于泓水北岸,距河五里扎住营栅,以待楚军。

    闻说宋楚交战,卫、滕、许三侯陆续率军来助宋国,陈侯亦派车百乘,送来大量军资。宋襄公大为感动,设宴大会诸侯。酒宴既散,宋襄公眉飞色舞,笑谓众臣。

    宋襄公:天不弃我,商之旧业可兴矣!

    众臣闻听,皆都恭维。惟大司马公孙固面现重忧,离席进言。

    公孙固:天弃商久矣,何能兴之?且吾甲不如楚坚,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强,宋人畏楚如蛇蝎,君何恃胜楚?

    宋襄公:楚兵虽兵众甲盛,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余。昔武王虎贲三千,而胜殷十万之众,惟仗仁义。

    正说话间,营官来报:报主公,对岸楚军大至,楚成王亲掌中军,以成得臣为大将,斗勃副之,扎营于南岸。

    宋襄公笑道:既如此,不怕他飞过江来。诸公今夜痛饮,来日决战!

    当夜尽欢而散。来日清晨,公孙固鸡鸣而起,奏请襄公登车列阵。

    宋襄公睡眼惺忪出帐,口中叽哝:昨日宿酒未醒,何必如此慌速列阵?楚兵岂不早炊,饱食严装,复列军阵耶?

    公孙固听罢,只得待他洗嗽已毕,饱食严装,方才登车临阵。宋襄公出营列阵,与卫、滕、许、陈四国君侯大夫叙礼,这才擂鼓吹号,排列阵势。

    望对岸看时,楚兵不知从何处拘来百余战船,甲士开始陆续登舟,连战车一并载于船上,挨挨挤挤,乱作一团。宋襄公遂手指对岸,向诸侯说笑不已。

    宋襄公:此等军马,称何甲坚兵利?商祖佑我,今必一战而胜之!

    诸侯亦笑,信心倍增。公孙固观看半晌,遂上前请战。

    公孙固:楚兵始渡,人车兼杂,无力与战。我乘其半渡,突前击之,是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便请主公发令出击!

    宋襄公:不可!君子不推人危,不攻人厄。吾虽丧国之馀,须待其尽渡而战。

    公孙固见楚军数量倍于己军,不免叫苦。楚兵尽济,成得臣指挥军士抢占高阜布阵。

    公孙固:楚方布阵,尚未成列;若趁此时鼓而击之,其军必乱。

    宋襄公摇头道:我闻仁义之师,不鼓不成列,子姑待其已陈。

    稍顷,楚兵阵势已成,战车成列,旗色整齐,诸侯联军皆有惧色。

    宋襄公见敌军成列,便命公孙固擂鼓吹号,预备攻击。楚王见状,亦命成得臣发鼓鸣角,严阵以迎。宋襄公自挺长戈,喝令当先而进,公子荡、向訾守为左辅右弼,催车直冲楚阵。卫、滕、许、陈诸军,分从左右两翼杀入。

    成得臣见联军来势凶猛,命令射住两翼,让开中军阵门,只放宋襄公一队车骑进入,随即三面裹住。宋襄公以为成功在望,举剑催御,直杀入楚军垓心,公孙固随后跟上。

    楚将斗勃让过宋公,迎住公孙固,切断其君臣之应。宋将乐仆伊战车驶至,楚上将蔿氏吕臣接住厮杀。宋将华秀老又到,牵住斗勃;公孙固觑个方便,急驰入楚军,来寻襄公。入于楚阵,左冲右突,楚军难敌,稍稍退却。

    宋襄公遥遥在前,被楚兵陷住。向訾守被楚军杀散,公子荡落于车下,深身浴血。

    公孙固杀入,公子荡叫道:主公身被数创,我已重伤。救护主公,全在司马!

    言罢而死。公孙固心中感伤,驱车上前。

    宋襄公御者:君主中箭,卧于车中,不能起立。车轮已折,难以动转,将军速救!

    公孙固奋勇上前,将宋襄公抱到自己车上,以身遮蔽,奋勇杀出。

    向訾守杀出重围,前来会合。公孙固使为殿后,且战且走,终于脱离战阵。

    时将过午,战争结束,宋军大败,甲车十丧八九,辎重器械委弃殆尽。诸侯联军皆散,各败归本国。公孙固保护宋襄公连夜奔回国都,急唤医官为君主治伤。宋兵死者极众,父母妻子连日号哭,皆怨襄公不听公子目夷及大司马之谏,以致此败。

    楚兵大获全胜,复渡泓水,止于柯泽。郑文公前来称贺,邀楚王进入郑城,行九献大礼。郑文公夫人芈氏乃楚成王之妹,生二女伯芈、叔芈,命以外甥之礼拜见舅父。

    楚王饮至大醉,便命妹子文芈及其二女并驾而行,直至军营。因喜二甥女美貌,是夜便于营中成就枕席之欢。文芈畏惧兄长楚王之威,不敢出声。

    宋襄公自泓水中箭,疮伤难愈,时而复发。自知命不长久,遂遗嘱世子王臣。

    宋襄公:为父不听子鱼之言,以至于此。汝嗣位之后,当以国政委之,深加依赖。楚国乃我大仇,寄语子孙,此后世世勿与通好。晋公子重耳若返其国,必然得位,其后必能合纵诸侯,成其霸业。则吾子孙谦事晋国,宋可少安。戒之,慎之!

    嘱罢薨逝,在位一十四年。王臣即位,是为宋成公。

    晋怀公即位,恐伯父重耳在外为变,且知其身边颇多奇才,于是下令国中诸臣:

    凡晋臣族人,随从重耳出亡者,因亲及亲,限三个月内俱要唤回。如按期回归朝中者,仍复旧职,既往不咎;过期不至,禄籍除名,丹书注死。知情不报,并处死罪不赦!

    公子申生旧臣国舅狐突,因年纪老迈托病在家,许久未曾上朝。二子狐毛、狐偃,俱从重耳在外流亡近二十年。上大夫郤芮亲访狐突,劝其作书,召唤二子归国,狐突不肯。

    郤芮只得奏禀晋主,晋怀公大怒,遣使至府,亲召狐突上朝,将欲问罪。狐突便知大限已至,遂与家人诀别,来见怀公。

    狐突:不知主公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晋怀公:寡人有令,凡随重耳在外流亡,过期不还国者,罪及亲党。国舅拒不召唤二子还家,是何意耶?

    狐突:老臣二子,委质公子重耳,已二十余年,绝非一日,譬如主仆,更是君臣。某闻忠臣事君,生死与共;子无二父,臣无二君。故我二子忠于重耳,犹老臣忠于先君,在朝诸臣之忠于主公也。倘二子即使逃归,臣犹将数其不忠,戮于家庙,况召其背主乎?

    晋怀公:二子不来,其父必死。

    狐突:臣固知之,已诀别于家人矣。

    怀公怒不可遏,即命将狐突斩于市曹。

    太卜郭偃见此,不由叹道:君初嗣位,德未及民,先诛老臣,其败不久矣!

    自此称疾不出。

    狐突被杀,晋国朝中大乱。除吕省、郤芮等惠公旧日爪牙之外,各卿士大夫之家,皆都离心离德。当时便有大夫栾枝、郤谷等人,由此便知重耳是在秦国,于是皆都暗中修书,派遣家人前往秦国,劝重耳速回晋国,自己愿作内应。重耳得书,来告秦侯。

    秦穆公:公子还国为君,是其时矣。

    遂发兵车三百乘,甲士五千,护送重耳回归晋国。

    晋怀公闻说秦军将至,急派军队前往抵拒。军将闻说去阻击公子重耳还国,皆都不愿作战,反而让开大道,争为向导。秦国护送大军到达黄河西岸,开始登船渡河。面对滚滚黄河,重耳回顾十九年来所历艰苦,转思即将登上国君大位,不由心潮澎湃,久不能平。

    舟至中流,即将抵达东岸,狐偃忽然跪于甲板。

    重耳:舅父,此为何故?

    狐偃:臣随主公周游天下,漂泊近二十年,骗哄主公醉酒离开齐国,并有太多过错。且因我兄弟之故,老父亦被怀公诛戮,是为大不孝者,不可继续侍奉圣君。臣请待船傍岸,主公便许我兄弟离去,幸勿阻留。

    重耳:孤归晋国,若有负舅,天不能覆,地不能载。若不肯信,便请河伯作证!

    于是自怀中掏出璧玉,乃身上至贵之物,齐姜所赠,扔入河中。狐偃脸上变色,倒身再拜,明誓效忠,绝无二志。船上随行诸人,无不感动。介子推见其甥舅做作,不由心寒。

    介子推自语:重耳此番复兴,除齐、秦两国鼎力相助,确实上天护佑,晋侯列宗列祖之德,国人不弃之功。狐偃却认为是自己功劳,并向君王要胁,提前索取报酬,真无耻之尤。我出身虽然贫寒,然耻与此大夫之家同列!

    计议已定,舟船已傍东岸。众人簇拥公子,弃舟登陆,向东进发。介子推夜间趁人不觉,以剑鞘挑起行囊,悄悄离开大队,就此无踪。

    晋国官民闻说公子重耳归来,皆都振奋无比,相继归降。怀公发兵西进,以吕省、郤芮为将,前往迎击秦军。吕、郤见秦军势大,阵前倒戈,退回郇邑,要求议和。重耳同意,与吕省、郤芮立盟约誓,进入晋都翼城。(本集完)

第三十集 秦晋之好

    晋怀公闻说吕省及郤芮二人率军归降重耳,知道大势已去,便即弃城而逃,奔往晋北高梁邑,欲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重耳进入翼城,便在众臣簇拥下入宫登殿,即国君之位,史称晋文公。

    晋文公闻说怀公逃往高梁,便派刺客前往,悄无声息将其杀死,终除后患。

    吕省、郤芮二人闻说怀公被刺,首级已送至翼都,不由大惧,由此知道晋文公杀伐果断,绝非外间所传仁德怯懦之主。二人遂找寺人勃鞮,共同商议对策。

    吕省:文公今杀怀公,我三人更不能见容,如此奈何?

    郤芮:不如趁今我等手中尚掌禁军,焚烧晋侯寝宫,以杀重耳。

    勃鞮:倘若烧之不死,我便持剑入宫,于火中取其首级可也。

    于是计议已定,各去行事。

    勃鞮又名寺人披、履鞮,是宫中侍御宦官,在晋献公时净身入宫,历经晋国数次宫廷变故,非但剑术高绝,智谋手段亦非寻常。自吕省府中出来,便直奔宫中,将吕省、郤芮谋反之事,及其焚宫计划,具向晋文公禀告。

    晋文公闻报,暗做防备,一边派人向秦穆公求援。秦穆公闻报,立派三千秦军入晋,助其加强防务。

    这日傍晚,吕省、郤芮在勃鞮引领下进入内宫,放火烧着重耳内寝。火灭之后,令人入内搜查,却未见文公尸骸。再回头唤勃鞮时,早已不见踪影。

    吕、郤二人正在迟疑,前宫喊杀声起,火炬犹如长龙,向内宫而来。二贼暗叫不好,便知已被勃鞮出卖,急引军反向冲出城去,向西逃至黄河,走投无路。

    秦使来至,传秦穆公之命,邀吕省、郤芮前往秦营,商议联手攻晋之事。二人不知是计,随来使来到秦军大营。距营门已近,却不见有人来迎,心中未免犹疑。

    秦使催车往营门便冲,一面由怀中掏出一枚牛角,呜噜噜吹动,响彻远近。

    吕省又惊又怒,急命转回马头,往来路便奔。未行出百步,只听喊声大作,秦军百余乘战车自林中冲出,截断归路,并抄两翼。当先一员大将,正是公孙支。

    公孙支:奉秦侯命令,诛杀卖国弑君之贼!

    刹时矢落如雨,射向晋军。吕、郤及其百名随从皆成刺猬,并无一人逃生。

    勃鞮率禁卫军马出城,将吕、郤部众包围,传令弃械不杀,由此尽降叛军。

    晋国复安,晋文公来至绛城,升殿高座,召见众卿。百官朝贺,立于阶下。

    晋文公遂立文嬴为夫人,再叙秦晋之好。又叙诸子之位,环顾左右,忽然怏怏不乐。狐偃见此,出班问道:今主公复位,大事底定,未知因何怀忧不乐?

    晋文公:我久离故国,在外飘荡半生,今得还乡,因思年过六十,虽子女不少,但无嫡生子嗣,承我祖业。寡人先为公子之时,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有一子一女,子名驩,女曰伯姬。然而出亡翟国之时,偪姞薨逝,子女俱弃于蒲邑,不知生死,故此怀忧。

    众臣闻此,俱都沉默。仆侍头须忽然上前,跪地奏报。

    头须:回禀主公,子驩与伯姬,如今尚在。

    晋文公:当话当真?你如何知道!

    头须:主公离翟奔齐之时,是小人将公子兄妹二人,寄养于蒲民遂氏之家。其后主公周游列国,所至之处皆有生育。长公子虽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奏。

    晋文公笑骂:卿如不言,几使寡人身负不慈之名。

    于是喜出望外,即命头须前往蒲城,厚赐遂氏,迎子驩及女伯姬以归。父子相见,悲喜交加,便使子驩拜认文嬴为母,立为太子。又以伯姬赐与赵衰为妻,谓之赵姬。

    在翟国之时,重耳娶季隗为妻,将季隗之妹叔隗赐于赵衰,故二人既为君臣,又是连襟;此时重耳又将女儿伯姬嫁之,连襟又复变为翁婿,倒也有趣。

    季隗在翟国与重耳共同生活数年,亦生有二子,长名伯鲦,次曰叔刘。翟君闻说重耳嗣位晋侯,乃遣使称贺,并送季隗母子归晋。夫妻父子相见,又免不得一场悲喜,五味杂陈。晋文公忽想起当年别时戏言,夫妻闲谈之时,便问季隗年岁。

    季隗泣泪答道:与君别来八载,今已三十有二,垂垂老矣!

    晋文公戏道:还小,还小。犹幸你我相别,不及二十五年也!

    季隗见丈夫犹记当年别语,旧情未忘,于是破啼为笑。

    齐孝公亦遣使来贺,并送姜氏归晋。文公喜不自胜,迎入后宫,与妻齐姜以礼相见。

    晋文公:若非贤妻当初深明大义,醉遣离齐,寡人岂有今日!

    姜氏:妾非不贪夫妇之乐,所以劝驾离齐者,正为今日大业之成就耳。

    文公赞叹不已,遂使齐姜、季隗与文嬴相见,向文嬴甚称二姬平昔贤德。文赢并无丝毫妒忌之意,对二人之德称赞不已,乃固辞正妻夫人之位,不敢居长。

    姜、翟二姬怎肯?三女相让不已。晋文公大喜,更盛赞文嬴贤德,于是重定宫中之位,立齐姜为夫人,翟女与文嬴并为次夫人,俱各无辞。

    赵姬见季隗既归,亦劝其夫赵衰,也去翟国迎接叔隗母子归齐,一家人共同过活。赵衰未知其是否出于真情实意,以为是试探自己态度,于是假言推辞。

    赵衰:我蒙主公赐女为婚,不敢复念翟女,请贤妻再休言此事,羞煞人也。

    赵姬正颜道:夫君说此薄德之语,非妾所愿闻。妾虽为国君之女,然叔隗先配夫君,且已有子,更是赵门骨血。君乃烈烈丈夫,岂可怜新而弃旧!

    赵衰口虽唯唯,但未知岳翁心意,只是犹豫未决。

    赵姬猜透丈夫心意,乃入宫奏于父亲文公:父亲是为明君,女儿自非妒妇。今季隗归晋,若赵衰不迎叔隗以归,则女儿必遗不贤之名,望父垂念。

    文公捻须大笑:不料贤德之妇,皆都出自我家。此乃人伦美事,为父岂有阻止之理?只是若那叔隗归来,我儿称呼却是有些不便,是称姨母,或称姊妹?

    赵姬嗔道:父亲也是个老顽童,跟自家女儿,也没个正经长辈样儿。

    思想父亲之语,也是忍不住好笑,便即通红了脸庞,辞父出宫回府。

    晋文公于是立即使人至翟,迎接叔隗母子以归,亲自送入赵府。

    赵姬欲以内子之位相让翟女叔隗,赵衰无论如何不敢依从。

    赵姬:若论年岁,隗长妾幼;若依嫡庶,彼先妾后。长幼先后之序,不可乱也。且其子赵盾年齿已长,自当立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当然。必不肯从,妾惟有退还我父宫中。

    赵衰心中感激,情不得已,只得趁散朝之时,私以伯姬之言奏于文公。

    重耳大加赞叹:我女能知推让如此,真乃大贤,虽周之国母太妊,亦莫能过也。

    遂宣叔隗母子入朝,亲命册立叔隗为赵府内子,赵盾为嫡子,己女伯姬为庶。

    叔隗大惊失色,再拜固辞,文公再三不肯,复喻以乃是赵姬之意。赵衰与叔隗感激涕零,终于拜受,谢恩而出。

    赵盾时年十七岁,直生得气宇轩昂,举动有则,且通诗书,精射御,赵衰甚爱之。

    嗣子及国母夫人之位既定,晋文公乃大会群臣,正式叙论诸将及众臣复国大功。

    传旨官:奉晋侯诏命,赏封复国大功,以从亡诸臣为首,送款还国者次之,迎降投诚者又次之,功分三等;别其轻重,上下有差。第一等从亡诸臣,乃赵衰、狐偃、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以次而叙。第二等送款者,以栾枝、郤溱为首,其他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等,以次而叙。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扬、韩简为首,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等,以次而叙。一众功臣,无采地者赐地,有采地者益封,俱都加官进爵。念狐突冤死,立庙于晋阳马鞍山,别以白璧五双赏赐狐偃。

    众臣:谢主隆恩!

    晋文公大喜,又命大出金帛,遍赏舆儓、仆隶之辈,受赏者无不感悦。

    魏犨、颠颉二人自恃才勇,见赵衰、狐偃赏赐皆在己上,便有怨言。

    晋侯论功行赏之时,因不见介子推,偶尔忘怀,竟置之不问。狐偃等皆知随从主公流亡时有个介子推,亦皆知其曾割股奉君,功劳高过自己,也都只作忘记,皆不提起。

    镜头闪回,再说介子推下落。

    介子推见狐偃在船上以退为进,诡辞邀功,不由心怀鄙薄,耻居其列。渡过黄河之后,便只身离队而去,还至家中,甘守清贫,躬自织屦,侍奉老母。

    时有邻人解张,于介子推不在家时常与介母往来,故尽知介子推随重耳在外流亡十九载之事。此时忽见子推还家,便来询问:先生此去一十九年,未知皆都何往?

    介子推于是备说流亡途中历经艰险,也提割股奉君之事,只当作故事随口讲论;对于奉君还国复位大功,却都绝口不提。介母与解张夫妻如听海外传奇一般,不免啧啧称叹。

    这一日,解张入于绛都,行经城门,见两个老军闲话。

    老军甲: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初随国君在外流亡者,如今都受上赏,俱得厚封。休说狐偃等诸家大夫,便是当年最末厮仆头须,不料如今也都得了显官!

    老军乙:休羡他人今日富贵,当初却是九死一生!我闻主公在卫国时饿得发昏,若非有个先生介子推割股为羹,救主不死,他们何有今日之荣!

    解张急上前打听:二位可知,当初随晋侯出亡者几个?如今受封者几人?

    那门军本来就爱闲话,正说得兴起,此时见有人前来打听求教,更激发谈兴。

    老军乙:若说当初随国君逃亡者,共有九人。你若问到别个,必然不知,今恰问到我,便可相告。这九人乃是赵衰、狐偃、狐毛、胥臣、介子推、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共是九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俱是英雄,都为豪杰。

    解张便问:你知这九人之中,封了几个?

    老军乙:那还用说?自然是全都受封,不是大夫,便是司马将军。

    老军甲屈指数了一遍,叫道:非也。据我所知,只封了八个!

    老军乙吃了一惊,也屈指盘算一遍,失口叫道:真个如此。九个人个个皆都封赏,只少了那个割股奉君的贤圣,介子推先生!

    解张闻说只有介子推无赏,心怀不平。又见国门之上,悬有晋文公所下诏令,便问:不敢请问两位老兄,这门上榜文,说些什么?

    门军甲:此是晋侯檄令国中,倘有遗下功劳,未及叙录赏封者,许其入宫自言其功。

    解张闻此,便忘了自己欲办之事,气愤愤还于村郭,叩开介子推家门,报此消息。

    介子推听罢,向解张拱手:多谢高邻用心。过此三两日,我便入城,向晋侯讨封。

    解张听罢喜笑颜开,乃告辞返家,说与妻子。夫妻二人就此谈论,皆为介家将要否极泰来,改换门庭喜悦不已。

    介母见解张欢喜而去,遂问其子:我儿有割股奉君之义,此乃救驾大功。既不随国君还都就位,受其封赏,今功臣受封已毕,再去讨赏,岂不悖乎?

    介子推跪答:儿见高邻义愤不平,故以此言哄之。昔献公之子九个,惟重耳最贤,故儿从其出亡。惠、怀二侯不德,故此天夺其祚,晋国属于主公,亦列祖列宗护祐之力。儿当初割股,是为全忠;今还家织屦奉母,是为尽孝。忠孝两全,不亦可乎?

    母亲点头:我儿既不求禄,但其事已为解张尽知,便不可居此,以遗君主不赏功臣之讥。我母子当隐于深山,毋再溷于市井中。

    介子推:儿早有此意,只恐母亲不惯山中清冷寂寞,故未敢言。母既言此,儿素爱绵上高山深谷,林泉幽静,物产颇丰,今当奉母归此。

    来日一早,乃亲手打造一辆独轮车,收拾被褥行李,连老母皆安置其上;又唤来解张,只说携母往京中求赏,委其照看柴扉茅庐,便既离家而去。出离村落,回望乡亲不见,遂调头直奔绵上,负母进山,结庐于深谷之中。从此母子两个草衣木食,相依为命。

    时光荏苒,光阴易度。转眼残冬已度,春暖花开,已是半年过去。解张有事要进京都,便对婆娘说道:介公大才,又有救驾之功,必然已得大官重爵。我今日进京,你可将在山中所采时鲜果品装裹一篮,为夫与他母子送去,也见乡邻情分。

    妻子称是,遂将山果、核桃装了一篮,递与丈夫。

    解妻:你进城去,须有个眉高眼低。若是他母子依如旧时相待,便可稍作盘桓;若是富而忘本,就速还家,休惹人家生厌。

    解张半嗔半恼:你这婆娘!说甚富而忘本?介公子与其母样,皆非那样人。

    于是别了妻子,推个独轮车儿,直到晋都绛城里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进城门之时,复又遇到那两个老军,正倚着城根闲话,看见解张推车过来,觉得眼熟,便即住口,各光着双眼瞧看。解张见此,便歇下车子,上前招呼。

    解张:两位老兄,半年不见!前番在此讨教复国功臣受封之事,你老兄说九个皆封,彼老兄说只封了八个,却有一个未封。不记得了么?

    那两个老军怔了一怔,便都大悟,连连点头。

    老军甲:记得,记得。未想你一个山民,倒喜欢打听赏功封侯!

    解张笑道:两位老兄不知,只前番所说割股奉君的先生,便是某之对门高邻。我们两家时相往来,正是前番听过你二兄之言,我才回到家去,将国君封功之事告诉介先生。次日一早,先生便携其母进城来矣。今半年已过,介先生未归,定是得了高爵。你二位老兄耳目最灵,可知我先生府宅是位于何处?相烦告诉,也免我四处打听。

    那两个老军皆都愣道:哪有介子推先生?绝无此事!

    解张听罢,便知介子推未曾受封,于是更动义愤。因平日常听介子推咏诗,故此就自编一诗,到学馆中借来刀笔,刻录于竹简,趁无人时悬于朝门之外。自去办完私事,复又转来,便将独轮车儿在对面街角隐了,坐在车上睡了一夜,醒来便向朝门观看。

    天交五鼓,晋文公设朝,文武大夫进宫。有近臣发现朝门悬书,拿入献于文公。

    晋侯读其词曰: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文公览毕其诗,再三咀嚼,大惊痛悔道:此诗不知何人所书,但观其词中之意,实乃为介子推报怨之语。昔寡人过卫乏食,子推割股以进,是从亡诸公中功劳最巨者。今大赏功臣,而独遗子推,寡人之过何辞?

    说罢连连跌足,痛悔不及。即下诏令,命在城中寻访悬书献诗之人。未过片时,门官引解张入殿:此人自行投首,说是介公子推邻舍,前来献诗报怨。

    解张上前跪拜:子推与下民同村对门,我对其事尽都知道。先生有大功于国,却说主公得位乃是天道循环,祖宗护祐,故此耻于求赏。下民进城见到主公檄文,归告子推,先生便车载老母离家,骗我说是进京求赏,至今半年未归。此说是实,望主公明察。

    晋文公闻罢,满脸涨得通红;而赵衰、狐偃等人皆有愧色,俱各低头不语。

    过其半晌,晋文公方吁口长气,对解张说道:贤卿且请平身。若非汝悬书报怨,寡人几忘子推之功,遗诟于天下之士。据卿猜测,子推将往何处避居?

    解张再拜起身,略加思索答道:子推先生归家之后,常与我夫妻及其老母闲话,屡赞绵山美景。绵山离我村舍不过数十里,其携老母,未可远行,必是隐居于此山之中。

    文公听罢,遂拜解张为下大夫,命御者驾车,用解张为前导,亲往绵山,访求子推。

    狐偃等八大夫见主公含怒,谁敢不从?于是君臣带同侍卫家甲,不下三五百人,浩浩荡荡,直往绵山而来。正是暮春季节,但只见峰峦叠叠,草树萋萋,流水潺潺,行云片片,好一派大好春光,神仙去处。

    晋文公君臣来至绵上山口,见树林丛杂,车不能上,遂命扎下营帐,派解张率军往山里去寻。搜山数日,只因谷幽林深,竟不得子推踪迹。晋文公睡不安寝,食不下咽。

    晋文公:子推藏匿至深,是固不愿困于名禄,或恨寡人之深乎?

    魏犨早已不耐,便进谄言:从亡之日,众人皆有功劳,岂独子推?他若真欲隐居,又何必非使邻居知道,复来烦忧主公?是欲自高声名,却又故作隐居,借以要胁君主,驱使车驾,虚费时日。臣闻子推向以孝道炫世,不如举火焚林,则必负其母而出。

    晋文公:便依贤卿之计,但需逆风举火,惊出子推即可,不可顺风焚林,殃及禽兽。

    魏犨领诺,却暗地吩咐家甲:顺风三面放火,只留出山之道不烧。待介子推避火而出,我必当面羞之。

    军士奉命散开,便于山后及左右三面放火。时当暮春,草木皆旺,初时难燃;一旦火起,再兼山风猛烈,便迅即延烧十数里,无法扑救。大火一连烧了三日,到第四日上,满山浓烟聚于上空,招至云聚,下起大雨,其火方息。

    晋文公大怒道:似此大火,休说子推与其老母,既便飞禽猛兽,亦难逃生矣!

    大火既熄,文公再命众军进山寻找。此番因无密林遮挡,终在幽谷溪畔找到茅庐,已被烧成灰烬;介子推子母相抱,死于距茅庐十数步外一株枯柳之下。

    眼见那柳边五七步便是一条浅溪,显是介子推见大火烧来,欲负老母涉水出谷,但终被烈火浓烟吞噬,不得下水。军士悲叹一番,得其骸骨,运出山外。

    其余军士未得子推母子,但于灰烬中拾得禽兽无数,都已焦熟,却倒可充数月军粮。

    文公见到子推母子尸骸,不由流涕号啕,死而复苏。

    魏犨眼见惹了大祸,也觉有愧于心,不敢近前看视,只远远躲在众臣身后。

    晋文公哭罢,命将介子推母子葬于绵山之下,立祠祀之,环山一境之田,皆作祠田,使农夫掌其岁祀,又改称绵山为介山。后世于绵上立县,谓之介休,是言介子推休息于此。

    画外音:只因举火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此后国人思慕子推,不忍举火,为之冷食一月,后减至三日,称为寒食。其后渐渐约定俗成,规定清明前一日为寒食节,家家插柳于门,以招介子推之魂。

    晋文公还都,乃大修国政,举善任能,省刑薄敛,通商礼宾,拯寡救乏,国中大治。

    周襄王闻说重耳继位晋君,命叔兴为使前往晋都,赐晋文公侯伯之权。文公受之以礼,拜谢天使,厚加款待。

    叔兴归见襄王,赞道:晋侯必伯诸侯,大王不可不善待之。

    襄王闻报,自此疏齐亲晋。

    周襄王十六年夏,翟狄助周伐郑,拔取栎城。周王将以狄女为王后,大夫富辰谏止:臣闻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人本就贪婪,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终必为患。

    周王不听,遂纳狄女为后,却与晋大夫赵衰之妻同名,亦名叔隗。

    说起此位叔隗,虽然貌美如花,但属狄人野性,素无闺德。在本国专好驰马射箭,日与将士驰逐原野,全无拘束。今日嫁与周王,居于深宫,如笼中之鸟,便即甚不自在。

    叔隗遂向周襄王请求:妾幼习射猎,我父未尝禁我。今四肢懈倦,恐至痿痹,大王何不举狩猎,使妾观之?

    襄王宠爱方新,言无不从,遂命大集车徒,较猎于北邙山。

    传旨官:奉天子诏令,众臣皆闻。以日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屯车三乘;得二十禽者,赏以童车二乘;得十禽者,赏车巢车一乘;不逾十禽者,无赏。

    公子王孙及大小将士闻之,各逞其能,击狐伐兔,以邀厚赏。日中之时,各献所获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襄王庶弟叔带猎获三十以上。

    襄王大喜,即赐屯车如数;余者计获多少,各有赏赉。

    当时隗后坐于王侧,见叔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遂夸奖不迭,十分心爱。于是也欲显胜,当即解下绣袍,不用战车,只翻身上马,奔向围场。

    众臣皆都喝彩,叔带只将一双眼睛也看直了。

    隗后身穿窄袖短衫,外罩金锁细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玄色轻绡抹额,笼蔽凤笄。腰悬箭箙,手执朱弓,端地英姿飒爽,俏丽无双。遂在襄王及叔带面前施逞精神,夸张手段,飞驰上坡,复又奔回,腾空一般。襄王及众臣不住惊叫,叔带颔首羡慕,心生不轨。

    隗后得意至极,纵马下坡,归见二百步外赶出一群麋鹿,遂于马上轻舒猿臂,款扭腰身,张弓搭箭,只瞄一眼,便即松手。只听弓弦响处,鹿群中倒下一头,应声如响。

    众人齐都喝采,声若雷鸣。隗后跑马至山腰,挂起弓箭,在马上探身舒手,将所射之鹿拎起,放置鞍桥。驰马回至高坡,翻身下马,拜献襄王。众人又是一阵赞叹,襄王大悦。

    画外音:隗后此番装束,便曰胡服;所演之技,乃谓骑射。至三百余年之后,赵武灵王改革服饰,更易战法,命举国将士学习“胡服骑射”,便是效法隗后今日之技,以至国力大增,战无不胜,雄师为战国七雄之冠。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公子王孙及众将军士,又都尽兴驰射一番,眼见日头西落,襄王方才下令撤围。御庖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次日甘公叔带入宫见惠后问安,未料隗后已先在侧。两人趁惠后不觉,不由眉来眼去,两相情热。叔带告辞退出,临走前向隗后丢一个眼色;隗后马上会意,遂借口身体不适,亦辞惠后而出。却以头饰贿赂买嘱宫侍,令请来太叔姬带,至于空室,野合成奸。

    甘公叔带与隗后兴味相投,勾搭成奸,此后一来二去,明铺暗盖。惠后及宫人皆知其事,只因太后爱此幼子,谁也不敢多口,也只瞒着周襄王一人而已。甘公带与隗后私通事惯,将把守宫门内侍俱都买通,从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这一日叔带入宫,与隗后欢宴,隗后醉倒先睡,留下叔带独饮。宫婢乐伎吹箫佐酒,叔带亦醉,见其颇有几分颜色,便强按住求欢。

    乐伎大骇,恐隗后醒来怪罪,急解衣脱身,竟奔襄王别寝。叔带见状,酒醒大半,急出宫而去,还归己府,一面寻思来日酒醒,便往宫中求母亲太后遮护。

    周襄王听乐伎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无礼,先与隗后勾搭成奸,又欲污宫婢,不由大怒。转思自忖:太叔乃太后所爱,我若杀之,外人必以己为不孝,且家丑不可外扬。

    遂斥退乐伎,命其严守秘密,自己也只作不知。次日,襄王命拘中宫侍妾审问,得知隗后与叔带丑情,遂命将隗后贬入冷宫,封锁其门,不许外出,只留穴墙以通饮食。

    叔带闻说隗后被禁,知道事情已经闹大,恐怕获罪,遂引心腹颓叔、桃子二位大夫,连夜离开洛阳王城,逃奔翟国而去。

    不一日,三人行到翟国,叔带停驾郊外,命颓叔、桃子先入城去见翟君。

    二人入城来见翟君,便下说辞:当初我等,原为太叔请婚于贵国。周王闻知叔隗美色,乃自娶之,立为正宫。叔隗贞节贤淑,却被宫人怀妒,诬谤与太叔有私。周王轻信,将隗后贬入冷宫,太叔逐出境外。似此忘亲背德,辜义无恩之徒,岂可为天下之王哉?

    翟君:既是如此,你二人意欲如何?

    颓叔:我二人奉太叔之命前来,乞假贵国一旅之师,杀入王城,驱逐襄王姬郑。扶立太叔为王,救出王后,仍使为国母,岂不美哉?且诚义举,诸侯亦各无辞。

    翟君信其谄言,遂迎太叔入城。叔带以甥舅之礼相见,又自称小婿。翟君大喜,遂拨步骑五千,使大将赤丁为将,奉太叔姬带讨伐周王。

    周襄王闻说翟兵临境,遂拜卿士原伯贯为将,毛卫副之,率车三百乘,出城御敌。

    伯贯出城列阵,深知翟兵不用战车,皆是单马骑射,迅疾勇猛,遂采取守势,命将战车联络为营,如坚城一般。翟将赤丁冲突数次,俱不能入,且损兵马极众。于是回到本营,定下伏兵之计,命己子赤风引骑兵五百,直逼周营诱敌。

    原伯贯见此番敌人兵少,果然其计,喝教开营,自引兵车百乘,追至翠云山下,进入翟敌埋伏。翟军伏兵大起,将原伯贯层层围困,伯费冲突不出,终被太叔所擒,囚于兵营。

    残兵败回,向副将毛卫报告,说主将遭擒。毛卫命令坚守,一面遣人驰奏周王。

    翟军大胜,赤丁命令摆酒贺功。颓叔献计:先不必急于贺功。原伯贯被擒,毛卫必然丧胆,派人往洛阳求救,而不设备。我若夜劫其营,必获全胜。

    赤丁采用其策,暗传号令,是夜自引步军千余,劫入周军大营,乱砍乱杀,趁风放火。周营军士大乱,颓叔、桃子复引精骑乘势杀入,锐不可当。

    毛卫乘车迎敌,正遇叔带,被一箭射落于车下,转眼更被战马踏为肉泥。翟军大获全胜,遂乘胜而进,包围王城。赤丁骑马立于城下,喝令襄王出降,否则破城屠众。

    周襄王闻说叔带引翟人兵临城下,转谓富辰道:悔不从卿言,致有此祸。今兵临城下,我损师丧众,为之奈何?

    富辰奏道:敌势猖獗,城不可守。大王可暂避于诸侯之国,倡议诸侯勤王复国。

    襄王叹道:只因朕之不明,自取其祸。今太后病危,朕当避位,以慰其宠叔带之意。

    又对周、召二公道:太叔此来,非仅为王位,亦为隗后。不如便以隗氏归之,以全其恶。恶贯满盈,国人必反,以迎朕归。二卿忍辱负重,为朕缮兵固守,待朕之归,以为内应。

    周、召二公顿首受命。襄王遂带简师父、左鄢父,并车百乘,偷开东门潜出。

    富辰见襄王出奔,乃对周、召二公道:天子犯翟狄兵锋而出,恐遭其追击。某愿率家属出城决战,掩护大王远走。二公妥为守城,要紧,要紧。

    不待周、召二公回答,乃尽召子弟亲党数百人,开门直冲翟营,以掩护襄王远遁。翟兵出其不意,未料城中此时竟有敢于出战者,一时不备,被富辰杀伤甚众。

    颓叔、桃子率军围裹上来,命令放箭,富辰身中数箭,以至重伤。

    颓叔劝道:子之忠周,天下所知,若保叔带,亦不背周室,且可免死,不亦善哉?

    富辰于车上环顾左右,见子弟亲党死伤殆尽,乃仰天长叹:昔吾屡谏,大王不听,以至于此。若我今日复保叔带,则周王必以我心存怨怼,反复无常者矣。

    于是拔出肋下宝剑,自刎而死。子弟亲党,同死者三百余人。

    翟军杀入洛阳,包围王城,方知襄王已经弃城而逃。叔带遂命原伯贯,呼唤开城。周、召二公立于城楼,向下观看,只见层层叠叠,尽是翟兵,密不透风。

    周公答道:原伯贯!天子已透围而出,今国都无主,我等奉子带为天子,原也无有不可。但须叔带答应,翟兵不屠百姓,不行剽掠,我等便即开门奉迎。若不答允,有死而已。

    太叔闻言,便请赤丁兵退城外,允承即立王位之后,必尽出府库犒军。赤丁许之,遂下命令,兵退二十里,重新下寨。

    周、召二公见翟兵退去,遂开城门,迎接叔带进入王城。

    太叔并不召见众臣,先命放出隗后,然后进入内宫,往谒太后。惠太后见太叔复归,惊喜交加,哭笑不已,不料由此心情激荡,气绝而亡。太叔秘不发丧,先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更立叔隗为王后,临朝接受百官朝贺。

    周、召二公牢记襄王临去时密嘱,率领众卿,拜舞朝贺,假作拥戴。叔带大喜,再发府藏大犒翟军,遣其班师,然后方才宣布太后死讯,为母发丧。

    此后未久,周公便与召公秘作歌谣,使人暗教洛阳城内国人传唱。其歌谣唱道:

    暮丧母,旦娶妇,妇得嫂,臣娶后。为不惭,言可丑。谁其逐之?我与尔左右。

    此歌传入太叔耳中,叔带便知国人不服。忽忆当年周厉王时国人暴动之事,于是恐生大变,乃与隗氏迁出洛邑王城,移驻温地,以此为都,大治宫室,日夜取乐。王城以内诸般国事,悉都委托周、召二公料理。

    镜头闪回,复说周襄王避出王城,望郑国而行。

    行至氾地,又名竹川,因前曾得罪郑伯,不知其意如何,便不敢竟往郑都,即命停车,借宿于农民封氏草堂之内。

    封氏闻说天子至家,叩头称谢道:我有继母弟二郎,声言昨夜梦见日照草堂,今日果然天子光降。真是蓬荜生辉,祖宗蒙恩,岂非天意!

    正说之间,二郎果至,也来参见襄王,自请杀鸡为黍,以待天子。

    襄王叹道:农家兄弟,尚如此和睦;朕贵为天子,反受母弟之害,不如卿多矣。

    因而亲作檄书,遣使四出,分告诸国,说天子现在郑境氾地,求诸侯派兵前来勤王。因知秦、晋二国实力最雄,复又专命简师父求告晋公,使左鄢父求告秦侯。

    郑文公见到天子檄文,乃释旧嫌,先派匠师往氾地创立庐舍,其后亲往拜省起居,一切器具供应从厚。鲁、宋诸国亦都遣使问安,各有馈献,惟有卫文公不至。

    鲁大夫臧孙辰字文仲,闻知其事叹道:诸侯勤王,犹木之固其本,水之溯其源;木无本必枯,水无源必竭。卫侯目无天子,其能久乎?

    至明年春,卫文公便即无故疾薨,果应臧文仲之言。世子郑继立,是为成公。

    简师父奉命使晋,将天子危难,出居氾地之事告于文公,请其起兵勤王,相助复国。

    晋文公热情相待,将简师父安顿馆驿,然后议于众臣,如何办理此事。

    国舅狐偃奏道:此乃主公否极泰来,霸业将成,故天降此良机。昔齐桓公九合诸侯,惟因尊王攘夷。晋国数易其君,民以为常,不知君臣大义。主公若纳天子以讨太叔,复使襄王归国,使民知君不贰于周室,霸业皆在于此。若主公不为,秦侯必先为之矣。

    文公闻言大悦,立即出兵。于是传令,使赵衰将左军,魏犨为副;郤溱将右军,颠颉为副;文公亲引狐偃、栾枝为中军,左右策应。

    临发兵时,探马来报:秦伯亲统大兵勤王,不日将渡黄河!

    狐偃复进言道:秦公志在勤王,顿兵河上者,东道之不通故也。主公可使人辞谢秦君,声言晋师已发,则秦军必退。

    文公深然其言,一面使狐偃之子狐射姑赍持金帛行赂于戎狄,借其通道进兵;一面使胥臣往河上,先往谒见秦穆公。

    晋胥臣:寡君兴师,愿代秦君之劳,毋敢烦大军远涉。

    蹇叔、百里奚闻听胥臣之言,已知其意,便奏秦穆公道:晋侯欲专大义,以服诸侯,故遣人止我之师。我何不乘势而下,共迎天子,以成大功?

    秦穆公道:不可。勤王之功虽曰美事,但我东道未通,恐为戎狄所阻。我婿重耳初掌晋政,并无大功以定国民,不如便以此助天子复国之功让之。

    蹇叔、里里奚闻此,俱各赞叹主公高义,不再坚持己见。秦穆公乃遣公子絷为使,随左鄢父前至氾城,以臣子之礼问劳周襄王,然后班师而回。

    胥臣以秦君退师讯息回报,晋文公心中感戴,遂引军借道戎狄,进屯阳樊。使右军将军郤溱围攻温地,左军将军赵衰等迎襄王于氾,复还洛阳。

    夏四月丁巳日,晋军拥护周襄王还至洛阳王城,周、召二公迎入天子,复还内宫。

    右军将军郤溱率领本部人马,前至温地,围城三匝。

    叔带大惧,使颓叔、桃子引兵拒敌,战之不胜,复退回城中拒守。温人闻说周王已经复位,乃起而造反,聚众攻杀颓叔、桃子,大开城门以纳晋师。

    太叔闻说温人暴动,知道不妙,忙携隗后登车,欲夺门出走翟国。门军不肯放行,叔带大怒,亲拔剑斩杀数人,门军及国人大哗,围而愈紧,将车驾阻在瓮城以内。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后面马蹄声急,晋将魏犨追到,下车上前,将叔带一刀斩之。(本集完)

第三十一集 晋楚争霸

    叔隗见叔带被杀,又惊又怒,亲持长戈上前,高声叫道:我乃当今王后,天下国母。你等皆乃侯国下士,竟敢弑君?

    魏犨闻言,扬声大笑:此等淫妇,倒会巧说。天下共主乃是襄王,今在王城;叔带乃篡位反贼,被我斩杀。你与叛国之贼双宿双飞,则是哪国王后?

    叔隗闻罢,虽为夷狄之女,也不禁满脸臊红,为之语塞。

    魏犨冷笑:乱国淫妇,人人皆可得而诛之,留下终是乱国之根。但若要我亲自动手,须污我一世英名,让人笑话。众军听着,与我放箭,射杀乱国淫妇!

    众军闻命,虽然怜其貌美,只得奉令而行,于是乱箭攒射,瞬间便将叔隗射成刺猬。

    郤溱赶来,闻说叔带及王后皆死,叹息不已,乃命埋尸于神农涧之侧。继而下令悬榜传檄,安抚温民,一面使人向晋侯报捷。

    晋文公闻报大喜,遂亲至王城,朝见襄王奏捷,并说未奉王命而杀太叔及王后,特请降罪。襄王对叔带及隗后恨入骨髓,闻其二人被杀,说不出心头轻松,深身快意,犹如卸下一块大石,于是设醴酒以飨晋侯,复欲以库中金帛相赠。未料晋文公再拜,坚决辞谢。

    晋文公:王城经翟兵劫掠,库中空乏,臣岂敢再使大王破费。重耳不求受赐,但死后得用隧葬,便沐王恩无穷矣!

    画外音:所谓隧葬,便是在地下挖掘地道,送柩入内,是天子专享之礼。诸侯死后,只能以绳索悬棺入墓,是谓悬葬。晋文公居然在此时要求隧葬之礼,实有深意,是欲借此试探周天子对自己态度。倘若襄王允许自己僭越,则晋国便为诸侯之长,与王室比肩,后代子孙便可一劳永逸;若天子不从,则必以其他特权酬功,实在有些阴险。

    襄王听罢,心中大为不悦。但又不敢正面得罪晋侯,遂沉吟半晌,最后婉转言道:昔我先王之有天下,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余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先王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供神祇而已,岂敢厌纵耳目心腹,以乱百度?王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创制天下,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

    一席话侃侃而谈,晋文公不由惭愧脸红。周襄王又以温言安慰,最终割让畿内温、原、阳樊、攒茅四邑,以益晋国之封。晋文公再拜谢恩,辞王而出,为获赐四邑大喜不已。

    画外音:温、原、阳樊、攒茅四邑,因处于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故曰南阳四邑,是晋南通往豫北狭长通道。晋国得其南阳通道,则就等于得到自山西挺进中原军事基地,战略意义非凡。故此晋文公之喜,实是出于望外。重耳在外亡命十九年,辗转八国,受尽人情冷暖,尝尽世间滋味,经历之丰,超越当世任何诸侯。既然如此,则养成诡谲狡诈性格,首开不尊礼法先河。故使晋国朝局与王道渐行渐远,终致两百年国家分裂,三家分晋。

    晋文公获赐南阳四邑,下令班师。分遣大军接管四邑,使魏犨至阳樊,颠颉到攒茅,栾枝经略温邑,晋侯亲率赵衰平定原邑。皆晓谕民众,定其疆界。

    四邑境内之民,闻说天子已将本土赐给晋侯,无奈以从;亦有少数不愿为晋民,乃携家属复归洛邑。原伯贯不能禁止国中军民投附晋侯,只得开城出降。

    晋文公对原伯贯待以卿士之礼,徙其家属于河北。将原邑赐给赵衰,兼领阳樊。以郤溱为温大夫,兼守攒茅。由是晋文公平定四邑,命名为南阳,然后引军自还绛城。

    周襄王十七年,秋八月,天高气爽,又到草茂马肥,利于征战季节。

    晋文公与岳父秦穆公联手,南下攻鄀,就此挑战楚国势力范围。

    楚成王不以为意,乃派申、息两县守官斗克、屈御寇,率楚军赴鄀戍守。

    秦军迂回商密西北,经析邑南下,渡过丹水,兵临城下。

    为震慑鄀城守军,秦穆公寻思一计,命士卒假冒楚军战俘,皆加绑缚,列于阵前示众,制造秦国已占析邑假象。又乘夜在城外掘地杀牲,伪制盟书,声言鄀城守将已与秦军结盟。

    鄀人果真认为析邑已经失守,自己被楚国出卖,遂聚众暴动,擒献斗克、屈御寇二将,开城向秦军投降。

    秦军不战而破鄀国,擒俘申、息守将,胜利凯旋班师。楚国令尹成得臣闻讯,领兵追击秦军,因探知晋军陈兵河上,以为秦师声援,故此不敢深入而还。

    镜头闪回,按下秦晋,复说齐鲁。

    公子无亏被杀,齐孝公姜昭嗣位,先后与鲁僖公、宋襄公及楚成王交恶,以至诸侯离心,朝聘不至。齐桓公当初九合诸侯霸业,至此一旦毁弃。

    齐孝公心怀不忿,将欲用兵中原,以振先父霸业。

    因闻鲁国灾荒大饥,遂亲率车徒二百乘,来侵卿鲁国北鄙。

    鲁国正值饥馑,民不胜兵,闻说齐兵来伐,鲁僖公不由大忧。时有大夫臧文仲,名孙辰,世袭司寇,博闻强识,不拘常理,执礼维护公室。因见僖公心忧,于是进言献计。

    臧文仲:齐军挟忿而来,我未可与其争锋。臣举一人,乃先朝大夫展无骇之子展获,字季禽,曾官拜士师,食邑柳下,故称柳下惠。因执法不合于时,弃职归隐。若得此人为使,定可以辞折齐,取和请成。

    鲁僖公:柳下惠从弟展喜,不是便在贤卿家下为僚乎?可令展喜赍礼,去求其兄。

    臧文仲领诺,便使展喜还至柳下,去见其兄展获,传达鲁君之命。

    展获时已八十七岁,对展喜说道:此事不必我出,弟可自行为之。齐之伐我,无非欲绍齐桓公霸业。图霸莫如尊王,弟若以先王之命责之,何患无辞。

    展喜受兄长之教,乃回复鲁僖公,请备犒师之物,装满数车,赍之去退齐军。展喜行至汶水之南,正遇齐国先锋大将崔夭。乃说与犒军之意,求见齐侯,呈上犒军礼物。

    展喜:寡君闻齐君亲临敝邑,故使下臣奉犒执事,并请罢兵修好。

    齐孝公见其执礼甚恭,自感满意,于是问道:鲁人闻寡人兴师,亦胆寒乎!

    展喜不卑不亢:小人或者胆寒,下臣不知;若是君子,则全无惧意。

    孝公不悦道:汝国至今,文无施伯之智,武无曹劌之勇。况野无青草,室若悬磬,何所恃而不恐?

    展喜答道:敝国所恃者,惟先王之命耳。昔周武王封太公于齐,封我先君伯禽于鲁。周公与太公割牲为盟,誓曰:世世子孙,同奖王室,无相害也。载于盟府,太史掌之。齐桓公九合诸侯,先与我鲁国为盟。君嗣位九年,敝邑君臣皆曰:庶几修先伯主之业,以亲睦诸侯。若君侯违太公之誓,堕桓公之业,以好为仇,则必不为先君所佑,敝国恃此不惧。

    齐孝公:先生辩才,着实了得。请先生还报鲁侯,寡人愿与鲁国和睦修好,复固前盟,不需用兵矣。

    展喜再拜:诺。敢不以君侯雅意,以传报我寡君!

    于是拜辞而去。齐孝公传令,不许进入鲁境,即日班师归国。

    展喜还鲁,于路暗自赞叹:我兄果是大才,只这一番言语,果然驳得齐侯哑口无言。只可惜臧孙辰用事,忌我兄名声才能,不能荐用于朝,枉费此生也。

    画外音:后世论及展获或展禽,大都不知。但若说其外号柳下惠,则几乎无有不知者。柳下惠原属姬姓,展氏名获,字季禽,鲁国柳下邑人,隐居今山东邹城香城镇柳下邑村。柳下惠年轻之时,曾任鲁国士师,以讲究礼节著称,被作为遵守中国传统道德典范,其坐怀不乱故事,广为传颂。周襄王三十一年,卒于鲁地故赵村,享年一百岁。因封于柳下,后人尊为柳下惠,乃是展、柳二姓始祖。孔子称其为被遗落贤人,又被孟子尊为“和圣”。

    《论语》记载,柳下惠在鲁国做士师时,因生性耿直,不事逢迎,臧文仲等人把持朝政,柳下惠便接连三次受到黜免。柳下惠虽然仕途蹭蹬,道德学问却名满天下,各国诸侯争以高官厚禄礼聘,其都拒绝。有人问其故,则答道:“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叙其坚持做人原则。

    镜头闪回,叙柳下惠轶事。

    鲁庄公时,齐君派人索要传世之宝岑鼎。鲁庄公不舍,却又怕得罪强齐,遂欲以假鼎冒充。齐国使者莫识鼎之真假,于是说道:若柳下惠说此鼎是真,齐人方信。

    庄公无奈,只好派人求柳下惠,请其向齐人保证此鼎是真。

    柳下惠道:岑鼎者,鲁国之宝也;信者,是臣此生之宝也。若非以假为真,是逼臣自毁珍宝,以保国之珍宝,臣焉能为之?

    庄公无奈,只得以真鼎送往齐国。

    又有一日,一群海鸟为避海啸,飞来曲阜,停于鲁国都城东门,数日不肯飞走。臧文仲闻之,以为神异禽鸟,便命国人皆往祭祀。

    柳下惠:祭祀乃国家重典,此鸟名为爰居,不知是为何故而来,也未见功德,如此祭祀,实为不德不智。

    国人闻此,便不肯听从臧文仲命令。

    展沟西有柳林,柳下惠路过遇雨,躲到庙中。一年轻女子也到此避雨,与其相对而坐。

    半夜时分,年轻女子不耐寒冷,便央求坐到柳下惠怀中,温身驱寒。

    柳下惠辞道: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共处本已不妥,你若再坐我怀,更是有伤风化。

    女子道:世人皆知大夫圣贤,小女子虽坐怀中,只求驱寒;大人只要不生邪念,又有何妨?我家中尚有老母,你救我一个,其实便是救我母女二人。

    柳下惠再无推托之词,只好答允。暴雨一夜未停,柳下惠怀抱女子,闭目塞听,丝纹不动,竟不知温香在怀。天明之后,雨过天晴,女子不胜感激,起身拜谢。

    避雨女子:人言展大夫乃是正人君子,今观果然名不虚传。

    镜头闪回结束。展喜说退齐师,还报鲁侯,僖公大为喜悦,予以重赏。

    臧孙辰细问展喜与齐孝公对答之语,反而进奏谄言道:齐师虽退,然其意实轻鲁国,使我遗笑诸侯。臣请偕仲遂如楚,乞师伐齐,使齐侯不敢正眼觑鲁,岂不美哉?

    鲁僖公是个糖面耳朵,信以为然,乃使公子遂为正使,臧文仲为副,行聘于楚国,向楚王借兵伐齐。臧文仲素与楚国令尹成得臣相识,遂借其口,离间于楚王。

    成得臣:齐国违背鹿上之约,宋为泓水之战结怨,二国皆为楚国之仇。大王若问罪于二国,鲁侯愿悉索其国中财赋,为大王前驱。

    楚成王闻而大喜,便即出兵伐齐,拜成得臣为将,申公叔侯副之。

    楚兵北上,夺取阳谷之地,以封齐桓公之子姜雍,使雍巫为相。

    成得臣伐齐获胜,乃留甲士千人,从申公叔侯屯戍,以为鲁援,自己奏凯还朝。

    楚王败齐之后,复欲伐宋,遂使成得臣治兵于蔿。成得臣治兵,简阅精细,用法严肃,有犯不赦。一日之内,鞭七人之背,贯三人之耳,由是三军震肃。

    楚王闻奏大喜道:子玉果是大将之才也。

    除命为令尹之外,更掌中军元帅。子玉既为三军之帅,举国文武闻而大喜,毕集其兄故令尹子文之府,祝贺其家族再出一位令尹元戎,出将入相。大夫蔿吕臣有恙不至,便遣其子蔿贾造府拜贺,当时年仅十三岁。

    蔿贾因奉父命,带领家仆来拜子文,也学着一众大臣入府上堂,鞠躬为礼。拜见之后,既不献礼单,也不说贺辞,竟造末席而坐,饮酒啖炙,傍若无人。

    子文异之,问道:子玉新拜大将,众卿皆贺,尔小子不贺,就席而饮,却是何故?

    蔿贾闻言止饮,起身答道:子玉为将,诸公皆以为可贺,愚以为正可吊耳。

    一言出口,满座皆惊,停杯不饮。

    子文听罢愠怒,便道:汝小小孩童,有何高见?请道其详。

    蔿贾朗朗答道:子玉为人,勇于任事,昧于决机;能进而不能退,可使佐斗,不可专任。若以军政委之,必至偾事。谚云太刚则折,子玉之谓矣!举一人而败国,又何贺焉?

    子文闻此,气得发抖,半晌无言。座中众卿皆道:小儿酒后狂言,国老何必理他。顽童无知,冒犯公卿,还不出去!

    蔿贾大笑而出,众公卿不欢而散。

    周襄王十八年,楚成王三十七年。

    成王以夔国不祭祀祖先为名,遣使前往责之。

    夔君:我夔自祭祖先,与楚王何干?

    楚使:夔与楚同宗,皆尊祝融氏与芈鬻熊为先祖。你国不祀,楚王故此问责。

    夔君:我先王乃是熊挚,却非芈鬻熊。挚祖有疾,楚之鬼神弗赦,因而自窜于夔,遗下我之部族在此。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

    说罢,便令将楚使逐出宫外,不予接待。

    使者归报,楚成王大怒,命令尹成得臣引兵攻之,俘夔以归,夔国至此遂亡。

    画外音:楚国灭夔,后代子孙就以故国号为氏。夔姓始于上古时期,传说是帝尧时乐正名夔,后代因以为氏。周文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当周成王之时,封熊绎于楚蛮,姓芈氏,居丹阳,是为楚君。熊绎六世孙熊挚,本来应被立为楚君,由于身有残疾,族人就立其弟熊延,分封熊挚别居于夔(今湖北秭归县),作为楚国附庸,称为夔子。后代子孙立有战功,便升夔为子国。今被楚国讨伐致亡,看似是以母伐子,实际乃是楚王图谋争霸天下结果。所谓春秋无义战,归初便指此事。

    灭夔之后,楚王复命成得臣为将,纠合陈、蔡、郑、许四路诸侯伐宋,围其缗邑。

    宋成公大惊,明知不敌,遂派司马公孙固为使,赍持重礼到晋国告急,请求晋文公出兵相助。晋文公因思及当初流亡时曾受楚王厚待,颇感为难,乃集群臣问计。

    先轸进言:“虽于君有私恩,但戍谷伐宋,生事中原,是天授我救灾恤患,出师有名。况取威定伯,便在此举,望主公弃私恩而急公义,以服诸侯!

    晋文公:卿言极是。则欲解宋困,如何以战?

    狐偃献计:楚始得曹盟,而新婚于卫,二国又皆为主公之仇。若兴师以伐曹、卫,楚必移兵来救,则我不犯楚,而宋困自解矣。

    晋文公称善,乃以攻曹卫而救宋之谋,告知公孙固,使其回报宋公,只需坚守,楚兵不久自退。公孙固再三感谢,领命而去,归报宋公。将欲发兵,晋文公却以难胜强楚为忧。

    赵衰:若依周制,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我曲沃武公始以一军受命,献公始作二军,以灭霍、魏、虞、虢诸国,拓地千里。晋今日已为大国,宜作三军,然后出战。

    晋文公:便依卿奏,传令征兵扩军,加强训练,严明军纪。三军既作,谁可为帅?

    赵衰:夫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主公若求智勇之将,我晋国不患无人;若求有才学者,惟郤縠一人。郤縠五十余岁,好学不倦,悦礼乐而敦诗书,明先王之法,德义之府。民以德义为本,兵以民为本,惟有德义者,方能恤民,能恤民者,方能用兵。

    文公称善,乃召郤縠为帅。郤縠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辞不受,文公强之再三,乃就上将之职。于是大搜精壮于被庐,作上中下三军。

    郤縠自将中军,郤溱佐之,祁瞒掌大将旗鼓。命狐毛将上军,狐偃佐之;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车右,赵衰为大司马。

    分派已毕,郤縠登坛发令,操演阵法,军士进退,皆有成规。有不能者教之,三教不遵,以违令论罪用刑。一连操演三日,奇正变化,指挥如意。众将见此,无不悦服。

    练兵已毕,鸣金收队,欲待誓师祭旗。军伍整备,忽见将台之下刮起一阵旋风,竟将帅旗杆吹倒,折为两段。众将皆都变色,晋文公亦怀惊忧。

    晋文公问:此主何凶兆?是天示警,不使我与楚国作战乎?

    郤縠奏道:帅旗倒折,非不利于出征,是为主将者当应其兆,与三军无涉。此兆示我为三军主帅,恐不能久与诸子同事者;然而主公出师,则必成大功。

    晋文公与众将再问其故,郤縠笑而不答,因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下令整备军资旗甲,打造兵器,积囤粮草。眼见残冬将至,便命来年立春之日发兵,以攻曹、卫。

    周襄王十九年,鲁僖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33年。

    齐孝公姜昭眼见齐国霸主地位不再,且在诸侯中地位一落千丈,由此郁郁不得其志,因病薨逝,共在位十年。遗命传位于太子,弟姜潘不服,又仗恃卫开方势力,杀死太子自立,是为齐昭公。公子潘夺位之后,便与卫国联手,向晋侯请盟归附。

    晋文公大喜,乃会齐、宋、鲁、蔡、郑、卫、莒七侯,约成于践土,结为同盟。

    是年冬,晋、齐、宋、蔡、鲁、郑、陈、莒、邾、秦十国大会,再盟于温。来年春三月,郑伯背楚附晋,五月请盟于衡雍。

    便在此际,郤縠上奏文军,晋国三军组建已成,训练完毕,请求发兵。晋文公大喜,乃与郤縠商议,如何分兵以伐曹、卫。

    郤縠奏道:臣与先轸商议停当,分兵可当曹、卫,而不可以当楚。主公宜以伐曹为名,假道于卫,卫国必然不允。我乃从南河济师,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卫境,必可胜之。既胜卫,然后乘势临曹,破之必矣。

    晋文公大喜:赵衰谓子乃有学之将,实不我欺也!

    即依其议,使人如卫,要求假道伐曹。

    卫成公怒道:寡人与曹侯共服于楚,若假晋军伐曹之路,恐未结晋侯之欢,而先触楚王之怒。怒晋,犹恃有楚;并怒楚,将何恃乎?

    由此不许。晋使回报,文公笑道:果不出郤公所料!

    乃命发兵,迂道南行。于是晋军渡过黄河,行至五鹿之野。

    文公下令安营扎寨,屯住中军,乃命先轸为将,魏犨副之,往取五鹿。

    二将领命,升车引兵而进。先轸谓魏犨道:卫侯素来臣服于齐,然自齐桓公死后,又改事荆蛮,国人皆都不悦,每虞中国来讨。吾主欲继齐桓图霸,当以先声夺之。

    魏犨:末将惟将军马首是瞻。

    先轸遂令军士多带旗帜,凡所过山林及高阜之处,便教悬插虚设旗号,务要透出林表。五鹿百姓不意晋兵猝然来到,但见旌旗布满山林,正不知兵有多少。由是大惧,城内居民争先逃窜。先轸兵到,一鼓拔城,遣人报捷。

    晋文公大喜,乃留老将郤步扬屯守五鹿,自与郤縠率领大军,进屯敛盂。

    便在此际,郤縠忽然得病,因早有预兆,便知不起,遂请晋文公至于榻前,临终献策。

    郤縠:臣蒙主公知遇之恩,本欲涂肝裂脑以报知己。奈天命有限,今当应出师前折旗之兆,死在旦夕。临终之前,尚有一言奉启。

    文公执手泣道:卿有何言?寡人无不受教。

    郤縠:主公今伐曹、卫,本为谋解宋围,与楚决战。但若与楚争霸,则必先合齐、秦二国之兵,方保必胜。今齐近秦远,可先请齐侯引兵来合。卫、曹闻齐兵与我联手,则必惧而请成;因而西联秦侯,必胜楚也。

    言罢,瞑目而逝。文公大悲,命郤縠之子奉父灵柩送回国中,以上大夫之礼厚葬;然后遂依郤縠遗策,遣使前往临淄,约会齐昭公起兵,联手以进。

    齐昭公姜潘以前番楚国攻占本国阳谷之故,也正欲结晋抗楚,见晋侯遗使来约,即日亲自率领大军,至卫地来与晋侯相会。

    卫成公闻说五鹿已失,这才惊慌,忙使宁速之子宁俞,前来谢罪请成。

    晋文公斥道:卫侯既不容我假道,今惧而求成,非其出于本心。回去报予卫侯,寡人既日起兵,旦夕当踏平楚丘!

    宁俞抱头鼠窜,还报卫侯,楚丘城中讹传晋兵将到,一夕数惊。

    卫成公叹道:先君不幸失礼于逃亡公子重耳,寡人又一时不明,不允其假道,以至累及国人,有何面目复居于国中?若一日被擒,其辱甚于宋襄公。

    乃使大夫卫咺同其弟叔武暂摄国事,自己避居襄牛,一面使大夫孙炎,求救于楚王。

    晋帅郤縠既丧,晋文公以先轸夺取五鹿之功,升为元帅。因赵衰前荐胥臣多闻,便用胥臣使佐下军,以补先轸之缺。于是下令进军,欲灭卫国。

    先轸谏道:我本为解宋之困而来,今宋围未解,而先覆人国,非伯者存亡恤小之义。卫虽无道,其君已出国都,废置在我,不如移兵伐曹。比及楚师救卫,则我已在曹矣!

    文公听从其言,遂移师向曹,兵围曹都。

    曹共公闻报晋国兵临城下,急召集群臣问计。僖负羁进言道:晋君此行,是为报其逃亡之时,主公求观其骈胁之辱也。我国力弱,不可与其较力,臣愿奉使前往彼营,谢罪请平,以救一国百姓之难。

    曹共公奇道:晋侯不纳卫国请成,怎肯独纳我曹国之请?

    僖负羁未及回答,大夫于朗趁机进谄:臣闻晋公子重耳出亡过曹之时,僖负羁曾私馈其饮食,又送玉璧,不但讨好重耳,且彰国君之过。今又自请奉使,必为卖国之计,不可听之。主公请先斩负羁,臣自有退晋之计。

    曹共公说道:此事我亦知之,委是事实。负羁谋国不忠,姑其念世为曹臣,多负辛劳,免杀罢官。

    负羁见共公听信谄言,知道再说无用,遂再拜谢恩,摇头下殿,出朝去了。共公逐走负羁,便问于朗:卿谓可以退晋,计将安出?

    于朗只为排挤负羁出朝,焉有退敌之计?想了半天,勉强思索一计。

    于朗:晋侯恃胜,其气必骄,臣请诈为密书,约以黄昏献门;主公可预使精兵挟其弓弩,伏于城壖之内。待臣哄得晋侯入城,便将悬门放下,万矢俱发,不愁其不为齑粉。晋侯既死,则彼军群龙无首,必溃逃而散,我国便如金石之安。

    曹共公以为善策,于是从之,令其速行。于朗还于府中,斟酌辞句,写成一书,遂遣心腹人秘密出城,送至晋营。晋侯得于朗降书,安排来使至偏帐用餐,议与众将。

    先轸笑道:此乃诈降之计也。

    晋文公:卿何以知之?

    先轸未言,狐偃早道:其一,于朗乃曹侯身边佞臣,举世皆知,焉肯背主向我?其二,曹国虽然不敌我军,但其兵力未亏,岂能不战而求私降?其三,我大兵临于城下,彼国各门必严其警戒,岂容大臣家仆随意出入?故知其必为诈降,以诱主公前往,伏兵袭之。

    狐偃言罢,文公与先轸皆都大笑,心领神会。文公将计就计,命择军中长须伟貌,外形酷似自己者,穿戴自己衣冠,引车十乘,部从三百人,打晋侯旗号,前往受降;复命先轸以大军继后,趁机夺城。寺人勃鞮自请为御,晋侯犹豫片刻,亦便许之,但心中隐然不乐。

    黄昏以后,假文公命来使在前引导,来至城下。抬头看时,见城上竖起降旗一面,继而城门大开,有人在城楼晃动火炬,作急请入城状。

    假晋侯未知进退,寺人勃鞮早已心中大喜,此时忘其危险,只为争功,驱车而入。身后三百人马,俱都跟随入城。人马俱入,忽闻喀嚓一声,闸门降落;又听城壖之内梆声乱响,箭如飞蝗,齐往晋军射来。假晋侯当先中了数箭,悲声长啸;勃鞮急欲回车,门已下闸,无处可逃。可叹假晋侯、寺人勃鞮,及三百壮士皆中箭而死,尸体填塞门洞。

    先轸虽引大军随至,但见城门紧闭,冲突不入,只得返师。

    于朗只道晋侯已死,不由狂喜,回宫报与共公,手舞足蹈,好不夸嘴。

    曹共公自然喜欢,一面命令清扫城门,找出晋文公尸体;一面便在殿上设宴,为于朗庆功,倍加赞赏。这场酒宴,只饮了一个通宵,犹未尽欢。

    及至天明,门军认别服饰冠带,将晋文公尸首带箭搬运进殿,前来请功。

    曹共公熟识重耳,亲自上前辨验,睁着迷离醉眼看了半晌,这才大叫一声,方知死者竟是假晋侯。于朗尚不肯信,近前观看半日,也认出非真,于是兴头全无,复又献计。

    于朗:此番虽未射死晋侯,毕竟仍为大胜。况晋军未必尽知,其君主李代桃僵之计。今日晋军来攻城时,主公可将假重耳并三百射死晋兵,尤其晋侯御者勃鞮暴尸城上,并派人齐声大叫,晋侯及其御者,皆被我诛杀。晋军见之,必然惨沮胆寒,不敢尽力攻城。只需挨过这数日,楚国救兵必至,晋军必退也。

    曹共公听他说得热闹,只得从之。未待片时,日头高升,果闻城外鼓响如雷,号角经天。门将来报,晋国中军大将先轸,亲率大军前来攻城。曹共公急引群臣登城,见晋军势如潮水,便命用枰竿悬挂晋军之尸,假晋侯与御者勃鞮居中,服饰鲜明,一望便知特别。

    于朗便教城头守军,齐声冲城下叫喊:晋侯重耳,寺人勃鞮,并数百精锐禁军,皆被我曹国神兵杀之矣!

    叫声逐字逐句送往城下,晋军又见城头累累尸首,由是鼓歇号息,士气大堕。

    晋文公当时便在阵中,看见此状大忧,便谓先轸:军心恐变,如之奈何?

    先轸答道:曹国以我兄弟尸首,毁我士气;则就休怪我以其之矛,还刺彼盾。

    晋文公:其计若何?

    先轸:曹人先祖坟墓,俱在西门之外。臣请分军一半,列营于曹人墓地,声言发掘。城中若闻先人坟茔被发,必惧而生乱,而后我可乘彼心乱取之。

    晋文公虽然不忍,但悲痛三百子弟之殁,只得允准。先轸乃分兵一半,前至曹国茔地,列阵围之,并令军中高声扬言:为报大仇,将发曹人之墓!

    城内闻知此信,又见祖先坟茔被围,不由心胆俱裂,皆怨共公及于朗。

    曹共公见国人愤怒,将要造乱,大惊之下,便即认栽。急使人出城来见晋文公,先献重礼,后请休要发墓,情愿具棺发还阵亡晋军尸骸,举国投降。

    先轸奏请先还子弟尸首,然后计议攻城,文公许之,于是发遣曹使回城。

    曹共公收取城上尸骸,计点数目,具备棺木,盛敛停当,装载乘车。复遣使出城前至晋营,请求停止掘墓,来日便可还归晋军尸棺。

    先轸允其明日还尸,并预定计策,令狐毛、狐偃、栾枝、胥臣整顿兵车,分作四路埋伏,只等曹人开门出棺,四门一齐攻入。

    那曹使却也机智,请晋军解围,退兵五里,方敢交纳尸棺。先轸从之,传令退兵五里,但四路伏兵依旧发出,暗至城下,各自准备停当。

    来日一早,城门开处,棺车出于东门,前往晋营交纳。其城未闭,忽闻号角长鸣,晋国四路伏兵一齐发作。东门晋兵先乘乱攻入,其余三门不备,亦陆续被晋军陷落。

    未过一个时辰,战事结束。曹共公被魏犨生擒,于朗被颠颉一刀斩之。晋文公率众入城,命取曹国仕籍,按籍拘拿贵族,无一脱者,只不见僖负羁。文公纳闷,问于曹侯。

    曹共公答道:负羁前曾私赠君侯饮食玉璧,且劝我议和行成,故被于朗进谄,已除籍为民,不在大夫仕籍矣。

    晋文公冷笑:“曹国只此一位贤臣,却不能用,只用一班宵小,不亡何待?

    喝教将共公曹襄幽于大寨,将曹国乘轩贵族三百余人尽行诛戮,抄没其家,以赏军士。因闻僖负羁家住北门,复传令众将: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斩!

    魏犨、颠颉二人,素有挟功骄恣之意,并谓晋侯叙复国之功时,偏袒狐偃等一班文臣,早就不满;今闻保全僖氏之令,愈加忿然。二人退帐,颠颉便道:闻主公言下之意,此人若仕于晋,必当重用,我等反被他欺压。不如纵火烧其北门之闾,免其后患。

    魏犨赞道:言之有理。

    于是还至己帐饮酒,候至夜静,私领军卒围住僖负羁府宅,堵住前后门,放起火来。魏犨乘醉恃勇,跃上门楼,冒著火势,在檐溜上奔走如飞。谁知栋榱焚毁,倒塌下来,魏犨失脚坠地,跌个发昏;又遭火梁砸在身上,烧成重伤。急将满身衣服扯得赤条条地,从梁下钻出,方免焚身之祸。颠颉来到,相救上车,带兵回营;北门火灾之事,只推不知。

    狐偃、胥臣时在城内,见北门火起,慌忙引兵来救,扑灭余火,已自烧得七零八落。

    众军进入僖府,见负羁触烟中火,不省人事;其妻怀抱五岁孩儿僖禄,因匿于后园水池之中,得以幸免。狐偃、胥臣访知是魏犨,颠颉放火,不敢隐瞒,报于晋侯。

    晋文公驾车来到北门,来看僖负羁时,见其伤势严重,虽然醒来,已经烧坏喉咙,口不能言。见文公前来探视,便以手指心而死。

    负羁之妻怀抱幼子僖禄,哭拜于地,请求惩罚纵火凶手。文公亦为垂泪,命厚赠金帛,殡葬负羁,赐五岁孤儿为大夫,下令携其母子归晋,由宫中出资奉养。

    次日殓葬僖负羁之后,晋文公复忆当初介子推因火丧命,心中大恨。经审问得知,火烧僖负羁家宅,主谋便是颠颉,魏犨为其帮凶。由此怒不可遏,乃不顾众臣再三讲情,终杀颠颉。魏犨被烧重伤,怜其武勇天下无双,且将与楚国争霸,正当用人之际,便格外开恩,革去魏犨右戎之职,以舟之侨代之。便命将颠颉悬首北门,以祭僖负羁之灵

    晋国将士见之,皆都骇然,相顾互谓道:颠、魏二将,有十九年从亡大功,一违君命,或诛或革,况他人乎?

    自此之后,三军肃然。

    曹国既灭,晋侯便发三军,来伐卫国。

    镜头闪回,复说楚国。

    楚成王伐宋,一举攻克缗邑,直至睢阳,四面筑起长围,欲迫降宋公。

    卫国使臣孙炎求见,入营拜倒在地,放声大哭。楚成王命其平身,有事慢慢说来。

    孙炎:晋军攻取五鹿,卫君被迫出居襄牛。今闻晋侯正攻曹国,破曹则必伐卫。如救兵稍迟,楚丘必将不守。

    楚成王:悔不当初,将重耳还归秦国,遗此大患。既是吾舅受困,不得不救。

    于是兵分两路,遂留元帅成得臣及斗越、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同各路诸侯,继续围宋。自统蔿吕臣、斗宜申二将,率领中军亲往救卫。

    楚王既去,四路诸侯亦各辞回本国,止留部将统兵,俱听成得臣调度。

    楚王行至半途,闻报晋兵已经破曹,并执其君。楚王大惊,遂驻军申城,遣人往阳谷取回公子雍及易牙雍巫,使申公叔侯与齐孝公讲和,以阳谷复还齐国,撤戍而还;又遣人往宋,取回成得臣之师,令暂避亚文公兵锋。

    成得臣闻命不归,只遣使来见楚王,寄书询问退兵之故。楚王见其书中颇有不服晋文公之意,乃复书戒谕:晋侯在外流亡十九年之久,年逾六旬而得晋国,备尝险阻,通达民情。殆天假之年,以昌大晋国之业,非楚所能敌也,不如让之。

    发还来使去讫,遂命班师回楚。

    成得臣自恃己才不在重耳之下,既览楚王回书,愤愤不平,谓诸侯众将道:宋城睢阳旦暮且破,加力攻打便可得手,奈何去之?

    众将哄然称是。成得臣遂遣越椒为使,回见楚王,固请再攻宋国。(本集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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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华夏文明,不仅仅是上下五千年这么简单。
自从上古传说,中间的故事和人物,或许汗牛充栋,穷此一生也不可能通读全知,但其间并非无规可寻。
休说各种野史轶闻,评话传说,便是二十五史,堂堂史册,正正典籍,也有太多修饰,欺骗,或者篡改。
有多少历史真相,被埋没在故纸堆中,或被现代影视剧改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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