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华夏真相集TXT下载华夏真相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华夏真相集全文阅读

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txt下载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集 统一六合

    樯橹蔽日,旌旗遮空。万帆竞发,战车隆隆。

    李信与蒙恬分率二十万秦师东下,疾如雷霆万钧,似乎无坚不催。

    未料此番敌军统帅,却是楚国名将项燕,早在前方严阵以待。闻报秦师孤军深入,不由冷笑,遂立即率领楚军主力,兼程急进,迎送痛击。

    棠溪一战,楚师大胜,给来犯秦军以沉重打击。李信战败,率军往城父撤退。楚军乘胜猛追,三昼夜战斗不息。秦军所筑营垒都被楚军攻破,都尉七人阵亡,折兵大半。

    李信一路北逃,多亏蒙恬驻于城父,及时接应掩护,方才得以突围,逃回秦境,免于被俘。此是秦国发动统一战争以来,继宜安肥之战后,又一次遭受重大挫折。

    秦军兵败消息传至咸阳,秦王惊怒之余,立时意识到自己当初对统帅人选有误。由是只得移樽就教,亲往王翦家乡频阳,力请老将再次出山,担任秦军统帅。

    王翦托病谢绝:臣已年老体衰,征伐大事,实在难以从命也。

    秦王:卿必要再振虎威,挂印出征,助我一统六合。无论有何要求,寡人定予满足。

    王翦见此,恐致秦王之怒,只得允诺: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马不可。

    秦王虽然为难,也只得咬牙应允。

    王翦:臣请老将蒙武为副,亦请大王府允。

    秦王:依卿便是。

    王翦于是接替李信,担任秦军统帅,率领举国兵力,六十万大军以出,南下伐楚。

    秦王亲送至灞水之滨,郑重叮嘱,再三拜托。

    王翦再拜受命,临行时忽然奏道:臣今老矣,此乃最一战,未知能否安全生还。尚望大王垂念,多赐臣家人以良田美宅、园林池沼,以为子孙之业。未知可否?

    秦王笑道:卿但放心,关中沃土,任卿自选。

    王翦拜谢,祭旗出征。临出关前,又连续具疏上奏,五次求赐美田,秦王皆都应之。

    部将见此,皆都担心触怒秦王。便有心腹弟子谏道:师父于此征伐之际,向秦王求田问舍,得无有持众要胁之意,致惹怒秦王之虞乎?

    王翦笑道:你等不知,秦王虽英明果断,但生性多疑。今将举国兵甲尽交我手,岂会全然放心?此时唯有向秦王提出诸多要求,才可表明为师除金钱田舍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惧我拥兵自立之疑也。此乃鬼谷秘籍中以进为退之计,子等不知乎?

    众徒闻此,恍然大悟,皆都称赞:恩师明见万里,弟子万不及一。

    公元前224年,始皇二十二年。

    王翦、蒙武率军,仍按李信进军路线,进入陈邑、平舆一线。因接受李信失败教训,谨慎作战,步步为营,首先平定叛乱,收复郡县,然后进入淮北,缓缓向南推进。

    因王贲已经灭魏,秦军物资输送通畅,经由鸿沟自大梁源源运至,故无后顾之忧。

    楚人闻说秦军又至,各地封君被迫联合,归入项燕麾下,亦凑集六十万大军,于寿春淮河北岸列阵,等待秦军进攻。

    六十万对六十万,世界军事史上规模最大一场战争,就此开始。

    王翦闻报楚军大集,毫不惊慌,命令停止深入,在商水、上蔡、平舆一带构筑坚垒固守,联营数十里,坚壁固守。双方相持数月,并无大战。

    楚王负刍听信国内佞臣谄言,责怪项燕怯战,派人数度催督,务必主动进攻。项燕连日派将,前往秦营搦战,王翦不应,只命士兵养精蓄锐,每日杀牛宰羊,与士卒同食。

    两军相持长达一年,楚军将士无仗可打,且无统一号令,终致懈怠,以致打驾斗殴。

    秦军同样无可事事,闲时便即丢石玩跳。王翦见之,非但不怪,反而大加鼓励。

    双方对峙,秦军后勤供应自赵、魏二国绵绵不绝。楚国联军不能统一调配,渐致枯竭。后方各大贵族不耐,怨声载道,终断其粮草供应。

    项燕求战不得,攻垒不下,又致全军断粮,只能拔营起寨,向东退走。

    王翦闻报楚兵移营,乃与蒙武率军大进,乘胜追击。双方激战于涡河,楚军终被击破,分散东逃。项燕连败,秦军追至蕲南,继而乘胜攻取楚都寿春,楚王负刍被俘。

    项燕不甘失败,复拥立昌平君为楚王,在淮南一带继续抗秦。

    王翦与蒙武继续攻伐,终于擒杀死昌平君,项燕兵败自杀。赫赫强楚,冰消瓦解。

    楚自周成王时建国,至此国灭,共有国君人数不详,国祚八百二十年。

    秦对楚战争结束,便又转移兵力,由王贲指挥,进攻辽东,俘燕王喜。又移兵击代,赵嘉率部力战,终于不免失败,悲愤自杀。

    如此以来,山东韩、赵、魏、楚、燕五国皆灭,只余齐国独存。

    镜头转换,终说齐国之亡。

    齐国经过乐毅进占攻打,虽然终于复国,但元气已大为损耗,以至再无力量参与东方各国与秦国纵横捭阖之争。

    秦军并灭五国之时,齐国一直置身事外,坐视各国灭亡。

    秦赵长平之战关键时刻,赵向齐请援军粮,齐王建不肯救援,并中秦国离间之计,宠信国相后胜,一味讨好于秦。

    齐王建在位四十余年之间,三晋、楚、燕与秦国之间战争连绵不断。惟齐国未被攻击,上下晏然,长期不备兵革,麻木不仁。

    相国后胜贪财无厌,秦国多年用重金贿赂,使劝齐王建臣服,朝野上下,毫无斗志。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贲统帅大军东出,突然进攻齐国北境,直趋临淄。齐国毫无作战准备,竟无应战之兵。秦军兵临城下,后胜力劝,齐王建不战而降,被囚于共,饿死松柏之间。齐国自周武王克商后分封立国,至此灭亡。共历三十二主,国祚八百二十三年。

    秦国从秦王政十六年起,开始发动统一战争。共耗时十年,终于陆续兼并六国。

    始皇帝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嬴政平灭六国,以王号不足显其大业,乃于“三皇五帝”中各取一字,自称皇帝,并号为始皇帝,希图自己而后,后继者百世无穷。

    由是开始建国大业,继续执行孝公以来商鞅法家政策,加强君主专制,削弱旧贵族势力,提拔由军功后起贵族。土地所有制维持西周时期“王有”制,改称为国有。准许农民、官员都可自由买卖田地,便利私有土地发展。

    秦始皇废除分封,建立郡县。分全国为三十六郡,定咸阳为首都,颁发始皇帝令:

    中央政府最高官僚,是为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亦称三公;郡官为守,县长为令。统一货币、度量衡;统一文字;修筑长城、驰道、直道;迁徙六国遗民到关中定居,命做开矿、开盐井等苦役,以利统一管制。六国贵族迁到咸阳,命看护皇陵,或徙于西南边远地区。

    秦统一六国,百家学派纷纷来到咸阳,黄老道家及阴阳家最为兴盛。阴阳家邹衍综合儒、法、道诸家学说,提出“五德终始说”,成为中国历代通行历史观。

    邹衍:五德从所不胜,虞土、夏木、殷金、周火。代火者必将水,数备将徙于土。五德相胜,又是天数先定。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是谓天人感应。

    秦统一六国之时,兵家祖师尉缭与弟子王敖联手,著成《尉缭子》一书,呈报始皇。秦始皇览之,见其书共有二十四篇。其篇目曰:

    天官第一、兵谈第二、制谈第三、战威第四、攻权第五、守权第六、十二陵第七、武议第八、将理第九、原官第十、治本第十一、战权第十二、重刑令第十三、伍制令第十四、分塞令第十五、束伍令第十六、经卒令第十七、勒卒令第十八、将令第十九、踵军令第二十、兵教上第二十一、兵教下第二十二、兵令上第二十三、兵令下第二十四。

    秦始皇大喜,赐其师徒二人重金,就此将书束之高阁,以备御览。尉缭子见心事已罢,乃辞帝而出,与王敖挂印封金而去,就此不知所踪。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挥师荆南蛮荒,开始南征百越。

    镜头闪回,叙述百越。

    远古至前秦之时,长江以南沿海一带,统称为百越之地。此地原住民部落,被先秦中原人称为越人;越与粤通用,故亦称粤人。因其支系部落众多,故称百越,分别是为华夏族大禹、京族雄王、壮族布洛陀、黎族袍隆扣后裔。

    东越又称东瓯或瓯越,居住浙江南部瓯江流域;闽越部落以今福建福州为中心;南越部落分布于今广东南、北、西部;西瓯部落分布于今广西一带;雒越部落分布于广西南部、越南北部一带。百越部落居住地区,为山川五岭所阻,远离中原。

    战国时期,广西、广东地区开始出现西瓯、骆越两大方国,是岭南地区方国鼎盛时期。广东北部、西北部和西部,大致是苍梧古国统治地域,而广东东部、东北部则是闽越部落和吴越部落所建古邦国。多族系、多文化汇合,无权威朝廷政府,管理松散,方国林立。

    秦灭六国之后,秦始皇即派国尉屠睢为上将,赵佗为副,率五十万大军,出击百越。

    因百越各部居处分散,秦军共分五路而进:东边一路由江西向东,攻取东瓯、闽越;中间两路攻取南越,其一经赣江越大庾岭入广东北部,其二经荆南循骑田岭直抵番禺;其余西边二路则入广西进攻西瓯,一路由萌渚岭入今贺县,一路经越城岭入今桂林。

    五军分击目标,是为镡城、九嶷、番禺、南野、余干。

    二将领旨,誓师祭旗,五军尽出。副将赵佗率领三万兵马先行出发,并用二十万刑徒,输送辎重粮草。旗甲鲜明,铁蹄铮铮,威势赫赫,当年就平定东瓯、闽越,设置闽中郡。

    其余四路秦军,进攻岭南。由于山高路险、河道纵横,行军作战及军粮运输极为困难,加之两广百越各部顽强抵抗,相持三年,未能取胜。

    秦始皇闻之,又大发六国军卒及全国刑徒,在广西兴安县北开凿灵渠,以通粮道。军粮运输问题解决,秦军才得以顺利进军。

    第三路军由主帅尉屠睢亲自率领,从宜章南下。屠睢生性暴躁,手段狠辣,对当地抵抗者大开杀戒,尽情屠戮,斩杀西瓯君译吁宋。

    越人皆入丛簿之中,因恨屠睢,宁与禽兽杂处,亦莫肯为秦虏。

    秦始皇三十三年,屠睢率军深入西江三罗,路经大林。当地土人早已埋伏林中,见秦军来至,一声唿哨,牛角长鸣,乱箭齐发。秦军陡遭突袭,成批倒地呼号,当即溃败。

    屠睢见敌人箭矢如雨,无处可避,只得挥剑挡格,且战且退。终因格挡不及,身中两支毒箭,当场从马背跌落,坠地死亡。

    秦军大溃,皆无战心,又因水土不服,军粮难以为济,其后几遭全军覆没之灾。

    尉将报呈咸阳,秦始皇传檄委派任嚣与赵陀接替屠睢之职,共掌帅印,再征岭南。

    始皇三十三年,灵渠粮道全面开通,保障后勤补给。秦始皇再集十万兵马,与前番留守南越所剩二十万秦军,共集三十万大军,任命任嚣为帅、赵佗为副,再次进军百越。

    因有第一次交战经验,秦军进军极速。而此时百越军已不足六千人,故秦军几乎未遇抵抗,就占据岭南全境。秦军吸取屠睢教训,发亡人、赘婿、贾人随军行进,每当秦军占领一地,便将部分移民留驻。大批商贾在岭南经营,也为军队粮饷补给提供保障。

    由此大军兵锋凌厉,势如破竹,轻松击溃西瓯部落反抗力量,占领西瓯地区。随后任嚣、赵佗又挥戈南下,乘胜进击,一举击溃雒越文郎国,占领越南中、北部雒越地区。

    至此,秦王朝经历五年波诡云谲之战,彻底征服岭南百越部落。

    秦军占领岭南,始皇帝大喜,乃命在该地设立桂林、象郡、南海三郡。从此东至海南,北至向户,南至越南中部,百越之地皆归秦朝版图。

    为巩固占领区,防止越人死灰复燃,秦始皇采取军事戍守政策,在岭南三郡置南海尉以典之,使任嚣为尉,掌兵专断一方,驻南海郡,治所番禺。

    赵佗攻占百越之后不久,就与秦朝貌合神离,开始割据自立。

    镜头转换,按下南越,再说北胡。

    战国时期,匈奴已经进入奴隶制社会,占有今内蒙古、宁夏一带广大草原。

    当时中原各国忙于征战,无暇北顾,匈奴经常袭掠秦、赵、燕三国北部边地。

    三十二年,秦始皇巡视北方边境。燕国方士卢生进献图书,内有谶言:亡秦者胡也。

    秦始皇以为应在匈奴胡人,于是回到咸阳,便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匈奴。

    三十三年春,蒙恬兵分两路,正式北伐。自统主力秦军,从上郡肤施北出长城,以攻其东;杨翁子率偏师由肖关北出长城,以攻其西。匈奴不及防备,一战败逃。

    秦军遂取河南之地,沿河置四十四县,移民垦守。

    匈奴缓过神来,不断来攻。次年秋,秦始皇复命蒙恬引军出击。蒙恬北渡黄河,仗王敖所授鬼谷兵法,夺取高阙,攻占阳山、北假,匈奴只得北徙。

    三十四年,秦为巩固边北河套,乃置九原郡,郡治即今内蒙古包头。

    为防匈奴南下,蒙恬征发大量民工,在燕、赵、秦长城基础上,修筑西起临洮,东到辽东万里长城,以巩固秦朝北部边地安全。秦始皇便派蒙恬驻兵上郡,防御匈奴。

    由此六国既灭,南北亦平,中原持续数百年割据混乱局面,宣告结束,中国第一个统一封建专制帝国形成。北至九原,南到百越,东至东海,西到巴蜀,尽入秦帝国版图。

    秦始皇奋其长策,以十年之功并吞六国,又用五年南平百越,北驱匈奴,至天下混一。其所建辉煌伟业,自谓德逾三皇,功盖五帝,若以此功论之,未过其分。

    修筑万里长城同时,秦始皇又下令在全国修筑驰道,并去北地和陇西视察防务,又设黄、陲、琅邪三大山东粮仓,为北部军事提供后勤保障。

    继又东巡,特别视察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云中、上郡等地。

    蒙恬认识到匈奴人定会反扑,于是先下手为强,又率主力渡河,杀入阴山、贺兰山,寻找匈奴主力决战。

    匈奴头曼单于果然也正集结兵力,准备南下。不料秦军又一次杀来,措手不及,再受巨大打击。头曼被迫退出阴山及贺兰山高地,北撤七百余里,退到阴山以北一带游牧。

    蒙恬对匈奴接连用兵,至此轻松取得完胜。此后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一直驻扎北边,威慑匈奴,控制九原郡四十四县。

    秦始皇又迁三万户至九原,开发河南之地,使此成为富庶新秦疆域。蒙恬北伐匈奴,不仅有力制止匈奴南入中原,而且大大促进河套地区开发,使其永远成为中国版图。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鬼谷门长尉缭子与兵家掌门王敖挂印封金,离开秦都长安。其后辗转东出潼关,复又北渡黄河,来至赵国境内,乃属古冀州地界。

    在那蓟城西南三百里外,有一座仙山,是属太行山系,唤作黄公山。其山不高不低,正宜藏龙卧虎;其林不疏不密,恰好修真养道。并非他处,正是兵家祖师王敖老祖道场。

    二人来至此山修行,免不得赏风咏月,吐纳真元,各炼内丹仙法。

    忽一日,尉缭仙师道:自郭开葬送赵国,廉颇死而李牧诛,天下名将休矣!

    王敖老祖:不然。我尚有徒蒙恬,乃世之不出良将,岂云休矣?

    尉缭仙师:你那弟子,我岂不知?蒙恬原出姬姓,先祖乃琅琊蒙山人,故指其山为氏。其祖蒙骜后迁秦地,为秦国上卿;其父蒙武,又为秦始皇内史。蒙恬出身名将世家,自幼胸怀大志。因率军攻破齐国,拜为内史;又率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之地,可谓中华第一勇士。果真是贤徒高弟,但有美中不足之处,可惜,可叹!

    王敖老祖闻言不悦:有何可惜可叹?

    尉缭仙师:可惜这个贤徒,虽勇猛无双,用兵如神,奈不善用谋,又胸无大局,只能偏守一隅。如此忠臣良将,后必为小人嫉害,没有下稍。此子死后,兵家一门便即绝后矣。

    王敖老祖:你这个做师祖的,怎可信口开合,没来由咒我徒弟不得好死?莫非你是嫉妒我有贤徒,你鬼谷门却后继无人么?

    尉缭仙师笑道:你我修道成仙者,怎可妄动无名,着急起来?我是就道论人,岂有嫉妒之心!某是一番好意,提醒道友再觅佳徒,早为之备而已。贤弟不知,我鬼谷门向来单传,绝不广种薄收。且六十四代掌门谱系早定,延续两千又四十年,整整四十个花甲子劫数。我又何必再替你孪兄王诩,费力操心?若不信时,拿此谱系一看便知。

    说着话,一边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布帛绢轴,递将过去。

    王敖老祖兀自不信,气咻咻地,夹手夺过,展开来看时,见是《鬼谷门历代掌门沿革谱系》,其下计有六十四代掌门花名谱册,一一开列清楚:

    创派祖师,鬼谷子王禅;二代祖师,田齐军师孙膑;三代祖师,燕国上将军乐毅;

    四代祖师,齐国方士徐福;五代祖师,济北隐士黄石公;六代祖师,汉留侯张良;

    七代祖师,汉丞相陈平;八代祖师,汉淮南王刘安;九代祖师,汉御史大夫晁错;

    十代祖师,汉大将军卫青;十一代祖师,汉太傅疏受;十二代祖师,汉大司徒邓禹;

    十三代祖师,汉定远侯班超;十四代祖师,汉侍中张衡;十五代祖师,汉护羌校尉马贤;

    十六代祖师,匈奴中郎将张耽;十七代祖师,司空周景;十八代祖师,荆州刺史度尚;

    十九代祖师,汉太尉陈蕃;二十代祖师,汉司徒桥玄;二十一代祖师,谏议大夫何休;

    二十二代祖师,侍郎黄琬;二十三代祖师,将军钟离权;

    二十四代祖师,玄都观主史子眇;二十五代祖师,吴右将军诸葛靓;

    二十六代祖师,赵汉天子刘渊;二十七代祖师……

    尉缭子见王敖看完,伸手又抢了回来,复卷成轴纳入怀中,笑道:我门中这六十四位仙师,仗鬼谷门仙术绝技,韬略兵机,或另开一片天地,或力挽乾坤于既倒,或代天行罚以治万民。则就是替天行道,以正人世。鬼谷门在人世间共存六十四代,亦暗合后天六十四卦之数,乃谓天罡之数三十六,地煞之数七十二,人类之数六十四。天机隐微不显,凡俗之人岂能知道!所谓八八归人,九九归佛,世间之事,众玄之门。

    王敖无话可说,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我不如你清闲。你那鬼谷门中,多是纵横之士,通晓阴阳天机,自然活得长久。我兵家一门,却是镇日价打打杀杀,瞬间便遭横死,马革裹尸,哪里能与你鬼谷门纵横家比得?也只能由你说嘴,我不跟你争竞便了。

    说罢,便即瞑目不语。

    尉缭见其耍开小孩脾性,不由好笑,摇了摇头,也便瞑目不言。

    二人一师一祖,正在各想心事之际,忽觉洞外奇光闪现,划破天际,嗽嗽有声。

    急睁目看时,却见是十几个彗星,皆从天宫中玄武门方向飞坠而下,直向东南投去,光分五彩,异象罕见。

    王敖大喜,跳将起来,不小心脑袋撞到洞顶,咚地一声,脑门上长出一个大肉疙瘩。那也顾不得了,摸了一把,光脚往外就跑。

    今人描绘王敖老祖,皆是跣足披发,脑门上有个大肉疙瘩,便是缘出于此。

    尉缭穿鞋追出,已经不及,只见到老祖背影。

    仙师便问:贤弟欲往何处?

    老祖头也不回,高声答道:你不见适才那十数个将星么?皆投到吴楚分野去了。我要赶去寻找,将他们皆都收为门人弟子,再迟些便来不及也。

    仙师奇道:今六国平定,四海一统,你寻这许多将星做甚?

    老祖仍不停步,遥遥答道:就算是六国平定,四海一统,也要再闹他一闹,再让天下大乱。我倒要看看将门弟子,能否胜过你鬼谷掌门!

    一边说着,早就人影不见,最后一句已是只闻其声,以千里传音之法送至。

    尉缭听罢,脸色大变,暗道:坏菜!我闲来无事,干么要让他看甚谱册?

    正在着急,忽听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师父,在此做甚?

    仙师吃了一吓,扭头看时,见身后站立一个青年道士,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尉缭惊问:你是哪个?怎地忽然在我身后冒将出来!

    道士:师父,我不是你徒弟徐福么,怎地才三十来年不见,就不识得了?

    仙师恍然大悟,使劲一拍脑门,叫道:你不快些去见秦始皇,跑到我这里来做甚?

    徐福奇道:嬴政一统华夏,正当壮年,正准备大干一番伟业,干么如此着急见他?

    仙师怒道:你不见师叔王敖?他急着去找将星,训导弟子门徒,显是要踢倒大秦江山,打碎嬴氏社稷。你不去把秦始皇弄昏,使你师叔多费力气,他不又要找我晦气!

    徐福闻此,不敢迁延,只得向师父唱个肥诺,直下黄公山,向咸阳而来。

    徐福字君房,嬴姓徐氏,出于殷代徐国,王族后裔,徐偃王嫡脉,出自东夷少昊族。函谷关尹喜之徒,鬼谷门第四代掌门祖师。

    秦始皇二十八年,徐福来到咸阳,向皇帝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神仙手中并有长生不老之药。

    秦始皇览书大喜,乃亲自接见徐福,询问详细,以辨真伪。

    徐福昂然上殿,以道家之礼揖首相拜,并不叩头。

    秦始皇见其一派仙风道骨,以礼相待,命令赐座,问道:先生何来?

    徐福道:贫道飞行三日,从一万里外海上仙山而来。”

    秦始皇闻说是三日可行万里之遥,愈加钦敬,又问道:先生年齿几何?

    徐福见天子如此相询,便张其口,露出满嘴七长八短黄牙,然后反问:以陛下观之,贫道当年齿几何?

    始皇帝不悦:我观先生,亦入暮年,当有六十余岁。否则,因何牙齿半脱?

    徐福笑道:不当人子,是此牙齿出卖贫道矣。

    由是便讨铁锤、托盘。始皇帝不知其意,命赵高寻来予之。徐福接过铁锤,命赵高端着托盘,置于自己下颔,然后以锤击齿,尽落于盘中,丁当作响。

    始皇帝大惊,向那盘中看时,见牙齿却都化为宝石,五颜六色,煞是光鲜。

    徐福复张其口,见已生出满口银牙贝齿,有如少年。

    因笑问道:陛下再看,贫道年齿几何?

    秦始皇惊喜不置,离座躬身行礼:朕今日方信,果有神仙之事也。

    遂命将那盘中宝石,小心收贮珍藏。

    徐福见皇帝已十分相信,便即舌灿莲花,说以海外仙山之事。

    秦始皇大喜,由是率众东游至海,命造巨舟大船,船上预备三年粮食、衣履、药品以及耕具,命徐福就此入海求仙。

    徐福率众出海数年,并未找到神山。始皇三十七年,在琅岈再见皇帝,推说在海上遇到巨鲛阻碍,无法远航,要求增派射手,要对付鲛鱼。

    秦始皇应允,派遣五千弓手随徐福出海,果然射杀一头大鱼而归。始皇帝由是愈加深信不疑,再派徐福率众出海。

    其实此番徐福复来欺骗秦始皇,是因在海外找到落足之地,为保护田氏齐国皇室而来。由是以献童子给神仙为名,带领齐国王室后代三千童男童女,更兼百谷百工、上古史籍、诗书礼乐、鲁削切玉,远渡海外。

    日本第七代孝灵天皇之时,徐福渡至日本列岛,先后抵达筑紫(九州)、南岛(四国)、不二山(富士山)。徐福时有七子,皆改为日本姓氏,分别派往七地居住。

    从此徐福子孙遍及日本各地,逐渐繁衍起来。

    事件悬疑:《史记》中记录徐福东渡之事,多出于《淮南衡山列传》,包括徐福到蓬莱,与海神对话,以及海神索要童男童女等事。后世一般认为,此是徐福所编造诡言托辞,以保护齐国田氏后代,并骗取秦国财物。又载徐福再度出海时携带谷种,并有百工随行,便已有一去不返之意。秦始皇一世英明,未虑及此,便上了徐福一个大当,遗为千年笑柄。徐福出海,来到平原广泽,便在此自立为王,成为化外天子。

    建国称王后,所带百工便都派上用场,教给当地人农耕、捕鱼,以及沥浆化纸之术。

    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在徐福诈骗秦始皇时,被首次提及。《史记》只说是在渤海中,并不能确定具体位置。而平原广泽究在何处,更是不能考证。

    《三国志·吴主权传》及《后汉书·东夷列传》,也有提及徐福东渡之事。《三国志》说徐福到达亶洲,并滞留不归。同时又提到夷洲,说与亶洲同在中国东南方向,并相距不远。经后世有人考证认为,夷洲乃是台湾,亶洲就是日本,倭国之谓。

    周所周知,《史记》、《汉书》、《后汉书》及《三国志》,被称为前四史,乃是信史中的信史。前四史中竟有三史提及徐福东渡,可见其事在当时是何等轰动,以至天下皆闻。

    历史真相:至五代后周时,济州开元寺僧人义楚在其所著《义楚六帖》中,首次明确提到,徐福最终到达之地便是日本。日本古代渡来豪族秦氏,便为徐福后代,至五代时,仍然对外自称秦人。并说徐福到达日本后,曾将富士山改称为蓬莱山。

    镜头闪回,快速推进。

    宋代欧阳修曾著《日本刀歌》,明确断言,徐福滞留之地就是日本。并认为徐福东渡时曾携带大量文史典籍,故才使得在中国遭到秦始皇焚书坑儒后,许多典籍在日本得以保留。

    中国元朝至元年间,日本南朝大臣北畠亲房曾著《神皇正统记》,将此事作为信史记录,并言之凿凿声称:孔子全经,唯存日本矣。

    日本人自己固执认为,徐福非但东渡日本,且是在纪州熊野之新宫市登陆,当地还有徐福墓及神社。每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祭祀之典,两千年来从未间断。

    日本人认为徐福不但带来童男童女,且引进百工、谷种、农具、药物,以及生产技术和医术,对日本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因此尊徐福为司农耕神,以及司药神。

    历史真相:徐福原名徐市,齐国边邑无棣人氏。无棣因古有无棣水而名,因防御燕国驻兵需要,筑有无棣城,城墙故址,在今山东无棣县城西北六十公里,河北省盐山县大傅庄乡故城,赵村至常金乡常金村一带。又说其所带五百童男童女并非秦始皇所赠,而是徐市自己在盐山一带招募而得,并率始皇帝所派百工、水手、弓箭手三千多人,在原齐国故地饶安筹措物资,从无棣东端马谷山入海,一去不返。

    《日本国史略》提到:孝灵天皇七十二年,秦人徐福率童男女三千人,赍三坟五典来聘。福求药不得,遂留而不归。或云止富士山,或云熊野山,有徐福祠。

    此是说徐福带童男童女来日本修好,贡献《三坟五典》而寻求仙药,然而不得,只好定居下来。徐福没有得到长生不老药,担心秦始皇追杀,遂要求同行男女,各自改姓秦、佃、福田、羽田、福台、福山等姓氏。如今日本和歌山县新宫市,都还有秦姓日本人。有些家门口楼上还仍刻“秦”字,以为自诩是徐福后代佐证。

    公元1982年6月,江苏省连云港赣榆县在进行地名普查时,忽在金山镇南发现名谓“徐阜”之自然村。由此展开调查,发现其村原名“徐福”,明清时仍称徐福村。

    赣榆在战国时属齐国,秦朝时属琅琊郡,也与《史记》所述相合。有连云港市人徐恺,称徐福是其第五十六世祖,并有徐家宗谱和连云港市地方志为证。

    而在日本,其国人俱都深信,凡秦姓国民,或姓氏及地名中带有福、羽田、波田、波多、畑、畠等字者,皆与徐福及其共渡秦人子孙有关。

    至若徐福东渡真正原因,已不得而知,便成千年迷案。

    除《史记》所载为秦始皇访求仙药之说外,又有避祸复仇说,乃是为到海外繁衍人口,图谋积蓄力量后再恢复齐国;又有海外开发说,是因当时邹衍大九州观点十分流行,认为在海外还有很大疆土。秦始皇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以求仙药为名,派徐福出海,是为扩大版图,拓土开疆。

    无论如何,徐福东渡事件,应是现存史料所知,人类史上最早远洋航海者,就此留下一段佳话。但其是否终到日本不归,是此谜案中争论最为激烈者。

    闪回结束,复说史实。

    自秦始皇以来,此后历代王侯将相,大多热衷神仙之道。故在历时数百年入海求仙活动中,出现过安期生、羡门高誓、韩众、卢生、少君等一大批方术之士。

    秦始皇一边派出徐福,为自己出海寻找不老仙药,一面开始修筑驰道,以供巡狩之用。设计并总督驰道、轨道工程者,乃是鲁班门下传人,世称匠门巨子。

    乃以咸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修筑驰道,长达五百里以上者共有九条。九道名曰:

    出高陵通上郡者,谓上郡道;过黄河通山西者,谓临晋道;出函谷关通河南、河北、山东者,谓东方三道;出商洛通东南者,谓武关道;出秦岭通四川者,谓栈道;出陇县通甘陇者,谓西方道;出淳化通九原者,是谓直道。

    秦始皇所修驰道,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每隔三丈栽种一树,两旁用金锥夯筑厚实,路中间专供皇帝出巡车行。

    其驰道之侧又有轨路,并铺有枕木,以大铁钉固定于地面,两木之间距离正与马步合拍。马匹一旦拉车进入轨道,枕木则自激振荡,使马拼力奔跑,其快如飞。

    舆车行进之中,据其快慢需要,可随时与轨路及驰道之间转换,随心所欲至极。

    数年之内,驰道修罢,秦始皇又创驿站,并修驿道,以通天下各郡县所。驿站专供传递宫府文书、军事情报者及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或换马乘骑以续脚力。

    驰道既成,秦始皇便始四方巡守,统御天下。其巡游四方之壮举,以后历代封建帝王屡皆效之,且对次第承传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生态奠基。

    这一日,秦始皇巡行至海,忽想起徐福远游不归之事。

    便问随行术士卢生:徐福寻仙久不归者,何也?

    卢生闻言大慌,灵机一动,奏道:寻找灵药及仙人久而不遇者,定有恶煞相克之故。若陛下不时秘密出行,便可驱逐恶鬼,神仙真人才会来至世间,并显其形。

    始皇又问:其理若何?

    卢生答道:陛下所居之地,若为臣子知之,则神仙必不愿前来相见,恐为俗气所污。陛下素日所居宫室,不可使他人知之,则不死之药或能得之。

    秦始皇:我慕神仙真人,自今而后便称“真人”,不再称“朕”。凡咸阳附近二百里内,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及甬道相互连接,置以帷帐、钟鼓,全按规定位置,不得随意移动。皇帝所在之处,乃为最高机密,如有人泄之,必判死罪。(本集完)

第五集 沧浪之君

    秦始皇一声令下,众官及宫人齐称领命,无不凛遵。

    卢生以连篇鬼话骗过秦始皇,乃得脱身,但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恐其早晚醒悟,必寻自己罪过,便急至东海之滨,来寻黄石公,讨问脱身之计。

    镜头闪回,叙说黄石公来历。

    黄石公乃是赵国曲阳人,姓魏名辙。儿时便被父母弃于黄山,被鬼谷子云游时看见,就带回云梦山鬼谷之中,养大之后又收为徒弟。

    此事除尉缭子及王敖老祖之外,世间并无第三个人知道。

    魏辙学成道术下山,便到咸阳,与范睢一起,成为秦始皇父亲庄襄王驾前重臣。

    庄襄王死后,太子嬴政即位,范睢被蔡泽劝走,吕不韦拜相,执掌秦国军政大权。魏辙知道列国大战将发,不可避免,便即挂冠归隐,策马离开朝廷。

    秦始皇听说魏辙出走,恐天下人议论己无容人之量,于是就带亲信,驱车出都往追。追至骊山脚下,终于赶上,于是千方百计挽留。

    魏辙去意已决,便使一个诈死之术,乃是骊山门不传之秘,当夜暴死于驿站之所。

    秦始皇见其果然已死,这才罢休,怏怏而回。

    魏辙知道秦始皇已去,便即复活,夜奔邳州,隐居于其城西北黄山北麓,黄华洞中。因世人皆不知其真实姓名,就称其为黄石公。

    黄石公重回出生之地,于此著书立说,写成《太公兵法》、《黄石公略》及《雕刻天书》。

    经逾二十年寒暑之后,这一日三册天书终于写好,就此罢笔,仰天长笑。

    便在此时,卢生来至洞外,正好听到黄石公笑声,其响入云,宿鸟纷飞。

    卢生喜而问道:仙师遇何喜事,如此开怀畅笑?

    黄石公振衣而起,迎出洞府,笑眯眯地说道:你休问我,还是我来问你。闻你等皆在咸阳宫中,今不侍候秦帝,骗其钱财,来我这里则甚?

    卢生脸上一红,勉强陪笑:老仙翁休得取笑。正因骗不下去了,要讨教个脱身之计,这才不远数千里之遥,前来拜问。

    黄石公延其入府,出言点拨:依贫道看来,你这一帮人中,唯有我师兄尉缭子弟子徐福,最为聪明。骗得几十船财物,又护其数千齐国宗室子弟,远赴海外为王,另开一片天地乾坤,岂不快哉!你等十余年间皆在秦王身侧,岂不闻伴君如伴虎?依我之见,你不如休回咸阳,只将片简入都,密令你那些道友,便以出海寻药为名,去寻我师侄徐福罢。

    卢生闻言,顿开茅塞。便又问道:仙师可知,我那徐师兄今在何处?

    黄石公:也就是你来。若是换个别人,我绝不以实言相告。

    卢生:若蒙仙师指点,感激不尽。

    黄石公:去此正东,出海三千余里,有筑紫岛。岛上有山,名曰不二山,又称蓬莱,或曰富士山。徐福便在山下立国,名曰扶桑之国,自为国王,实为海外天子也。

    卢生问得明白,不由大喜,再拜称谢。

    由是果依黄石公所言,给秦始皇上一道奏疏,讥讽其寻道访仙,妄求长生之事;又附写一通信函,转托驿者传送咸阳,转寄修道诸友。

    此后卢生便住在黄花洞中,一边向黄石公讨教道术,一边等候诸友到来。

    半年之后,韩终、侯公、石生等一众术士,果携秦始皇平日所赐重金而至,寻到黄山黄花洞中,来见卢生。说以秦始皇再次受骗上当之事,无不大笑。

    卢生见诸友皆至,一个不少,便即告别黄石公,向东来至海滨,雇佣大批工匠,造船一艘,旬月造成。见其船不惧风浪,行驶如意,便择风和日丽之春,扬帆出海,前往扶桑。

    秦始皇被骗十余年之久,至此人财两空。

    韩终等人离开咸阳之后,驿馆吏役将卢生所上奏疏呈递进宫。秦始皇览其表曰:

    前承陛下垂询,徐福先生因何去而不归者。臣今日辞帝远行,便可答复陛下。我等所言长生之事,确实非虚,自古有之,然非陛下所能修成者。世人若欲长生,需远离尘嚣,遁迹物外,非是丹药所能达到也。陛下胸怀江山,每欲驱役黎民,己心不净,何以修行?人自身本有长生草,种于心田。则田园荒芜,何以种得长生?海外三仙山蓬莱、方丈、瀛洲者,不过是人身三大丹田。不向内寻,外求何用?谨以此复,勿以为念。

    始皇帝览罢,怒不可遏,急遣铁骑四处追寻卢生等人,早已踪影不见。嬴政由是对求长生之事幻想破灭,便息其念,转而欲用儒家及法家两派卿士,专心治国。

    三十四年,秦始皇于咸阳宫大宴君臣,令众卿献言建策,畅所欲言,共论国事。

    仆射周青臣面谀天子,颂辞如***捧皇帝功德巍巍,上古诸帝,皆不及陛下威德。

    博士淳于越奏道: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辅枝。今陛下拥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并无辅拂。若朝廷一旦有事,则郡县不能养兵,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未所闻也。周青臣又进谀辞,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也。

    秦始皇听后,不动声色:众卿,可就此讨论淳于越之奏。

    丞相李斯:三代之政,何可法也?公等儒生,不师今而学古,道古以害今,如不禁止,则君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四海统一之局必遭破坏。为别黑白而定一尊,树立君王绝对权威,我有三策,若陛下纳而行之,必可致六合混一,天下太平。

    秦始皇:今日论政,各言其是,又何间焉?贤卿请道其详。

    李斯:其一,除《秦纪》、医药、卜筮、农家经典、诸子及历史古籍,一律交缴官府销毁;其二,凡论《诗》、《书》者死,以古非今者灭族,官吏见知不举者,与其同罪;其三,凡愿习法令者,以吏为师。若得如此,则非但海晏河平,且万民一心,共乐秦政也。

    此言一出,众儒皆怒,纷纷裸袖奋臂而起,议论汹汹。秦始皇却闻而大喜,止住众生议论,立即批准李斯建议。宴会散后次日,就下诏命,令全国各地收书焚书。

    一声令下,不到三十日内,六国原存文献及百家之书,就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举国之书所留下来者,除医、卜、农、史之外,只有咸阳皇家图书馆内一套藏书。

    始皇焚书,历代文士言之切齿。隋臣牛弘曾撰“华夏文明五厄”,说中国图书之毁,首为始皇焚书,次为赤眉入关,三是董卓焚洛,四是五胡乱华,五是周师入郢。

    焚书次年,方士、儒生及六国遗士开始诽谤秦始皇,说其天性刚戾自用,专任狱吏,事无大小均自决断,贪于权势。又提起徐福、卢生之事,说天子愚不可及,上此恶当。

    秦始皇被人揭短,盛怒不止,便对丞相李斯道:彼卢生等人,吾尊赐甚厚,今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或为妖言以乱黔首者,卿必使人究问。

    李斯:此等方士诸生,留而无用于国,何不擒而诛之?

    秦始皇:便依卿奏。但须止于倡言为乱者,休要滥杀无辜。

    李斯应诺,领命而出,便使御史案问诸生方士,鼓励相互首告检举,以为立功赎罪。诸生恐惧,因此传相告引,乃得其所谓乱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报于天子。

    皇帝朱笔亲批,皆命诛于咸阳。并以其尸在城门外筑为京观,以儆效尤。

    此即所谓“阬儒”事件,非是后世所云“坑儒”。

    焚书阬儒之后,始皇帝怒气不自,又下挟书令:诏命凡藏有儒家经典者,一律治罪。

    画外音:只因徐福、卢生、淳于越及儒生议政等连环事件,又加上法家掌门李斯煽风点火,故此引发焚书阬儒,并彻底罢黜儒家学说。因此终其秦朝一代,世间再无传授学习儒家经典者。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很不重视儒学,便是缘出于此。至汉惠帝时,废除挟书令;到文帝时期,老儒依靠记忆口头传经,弟子录之,乃谓《今文经》,其释文谓之《传》。文帝始置经学博士,由今文经学家充任,以备顾问。武帝时又置五经博士,亦由今文经学家充任,在太学教授弟子。因今文经来自老儒记忆,解说有异,于是出现一经数解情况。

    事件悬疑:秦在焚书之时,有人将儒家经典及其他古书埋藏起来。西汉前期拆除老房,古书相继出土。武帝下令献书,至成帝时设官专门负责收集古书,并着手进行整理。西汉末年,名儒刘歆发现古文经典与今文经互异,出于对于古文经极为赞赏,建议在太学设立学官教授士子,遭到今文经学博士激烈反对。古文经虽不得立学官,但在民间却广为流传。

    事件延续:古文经学家按古字形、音、义解经,极力恢复本义,不作任意发挥,于是形成训诂学派。古文经学家贾逵、马融、郑玄兼通今文经,郑玄且破除各家传统,广采众说,遍注群经,得到今、古文两派赞许,号称“郑学”。至此,基本结束经今、古文斗争。贾逵弟子许慎为反对今文经学派穿凿附会,曲解经文,乃用二十二年时间,写成《说文解字》,全书分为五百四十部,解说十三万三千多字,收小篆九千三百五十三个,古文、籀文一千一百六十三个为重文。每字标明字形,注出音读,推究字义,乃是中国最早字典。

    事件评论:焚书坑儒事件,其实是统一思想举动,秦始皇实不为过。当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废除分封,施行郡县;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但百家仍在争鸣,思想极度混乱。当时儒墨道三家并称显学,儒家专求参政治世,墨家务农尚侠,道家研究身心讲求无为。更有名家务虚,只注重形而上学思考,与世无益。秦始皇因择荀子“礼法并重、刑德并举”观点,并以其徒弟李斯为相,采取法家治国之策,轻礼重刑,与先秦儒家对立。儒家尊古,而秦始皇统一中国偏是创新事务,故此尊法罢儒,势所必然。

    历史真相:焚书事件,实因方士徐福、侯生、卢生等人,采取欺骗手段,替始皇帝寻求长生不老药,然而一直没有寻到,却又拿着秦始皇所给赏赐,纷纷叛逃。焚书事发之后次年,方士与儒生又公开批评秦始皇执政措施,甚至为人品德,秦始皇得知大怒,这才下令让御史大夫查办。反而是这些方士及儒生没有骨气,急于认供攀扯,才有“坑杀术士”扩大化之举。秦始皇未杀抗颜相争之淳于越,而术士欺骗国家财产,是为欺君大罪,杀之何碍?其实焚书与坑儒本是两回事,前后不连,背景各异,性质有别,混为一谈不当。

    镜头转换,按下焚书坑儒,复说始皇东巡。

    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再次东巡,离开咸阳,出离关中。

    此事却为一个青年得知,便密谋策划,将于半路上袭击刺杀,以报仇复国。

    此人非别,正是韩国贵族后裔张良。

    张良字子房,颍川城父人,出身于韩国贵族世家。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宰相。韩国终为秦国所灭,使张良失去继承祖业机会,丧失显赫荣耀地位,故心存国仇家恨,立志反秦。

    为此张良云游天下,遍寻奇人异士于市井之中,深山之内,立志学会传说中飞剑之术,以便刺杀秦王。

    因闻渤海之地多有神仙之属,便多年来流连山东海滨,一面留意探察始皇行踪,一面遍访仙人。又闻商朝灭亡之时,有商汤后裔箕子携其列祖灵位渡海东逃,在朝鲜半岛立国,又有韩国后裔多往投奔避难,皆对秦朝怀有深恨,便以为可作自己臂助。

    于是张良渡海东去,前往朝鲜半岛,寻访反秦复国同道。

    这一日,张良来至琅琊郡黄县境内,徜徉市井,走得口中饥渴,便走进一家茶肆,在坊间廊上坐定,唤茶来吃。

    忽见在天井之中,靠近自己间壁,有一桌上坐有三五个老者,自在吃茶说话。

    一个花白胡须老者说道:那人一统六国,包有宇内,自然不是凡人!

    另一个银白胡须老者问道:其只是吕氏私生之子而已,商贾之后,何谓不是凡人?

    花白胡须:我说你这老兄,平生便爱抬杠。所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那人是吕氏私生之子,是你亲眼看见,还是道听途说?

    银白胡须:道听途说,便又怎地?你又有何证据,说他不是凡人?

    花白胡须:只一件事情,便可证明。且不论其即位之后,只用十年时间,便即一统六合,包揽天下九州,绝非凡人所能为者,便有其后一事,说将出来,你便无言可解。

    银白胡须:你且说来,到底何事?

    花白胡须:闻说他在一统六合之后,曾命将六国兵器都运往咸阳,铸成十二个硕大铜人。老兄见多闻广,你说可有此事?

    银白胡须:那十二个铜人,如此便都摆列咸阳宫中,如何赖得?果有此事。

    花白胡须:传说那十二个铜人,都有常人四五倍之高,此话是否属实?

    银白胡须:是也。果然是实。

    花白胡须:若照此说来,则每个铜人,怕不有十万斤之重?若非神助,又怎生有这许大火炉,来熔铸他!即便是能铸成,又如何着手使力,能将其竖立起来?

    银白胡须:此事虽难,并非绝不能为。既为皇帝,一声令下,便可集举国之力,有甚事做不成?其虽势大无匹,毕竟还归阎王老子管辖,免不得一死。到处求仙,便是凡人。

    花白胡须:老兄果是见识广博,非同凡响。你且说其求仙之事,究竟怎么样了?

    银白胡须:神仙之事,毕竟还是有的,只不过世间之人,不得其要,故此人云亦云。

    花白胡须:如此说来,老兄必是见过的了?

    银白胡须:我虽未曾亲眼见过,倒也有些耳闻。

    花白胡须:那你说说,那人既然包有宇内,承奉天命,神仙却为何不肯助他?

    银白胡须:只因天上神仙,惟有海上才有,非归秦土所辖,亦不归秦王所管。

    花白胡须:照你说来,这些神仙,则是皆归齐国所管耶!

    银白胡须:我齐国虽是亡了,但海上尚有三座神山,里面住满神仙,不服他这个凡人皇帝掌管,反而掌管着他的生死寿命哩。

    花白胡须:何以见得?

    银白胡须:你不见徐福、卢生等人,皆是我齐国名士,将此小儿哄得团团乱转?

    张良静听半日,闻其说得有些意思,又触及自己心事,于是便起身离座,上前拱手。

    张良:列位老者在上,后生小子拜揖!

    那几位老者闻声抬头,见他穿着出众,气宇不凡,急忙起身还礼。又恐来者是朝廷官家细作,不知刚才犯禁之语是否被他听去,心中颇为不安。

    花白胡须:我等低贱下民,在此吃茶闲话,全没些上下尊卑,天高地厚。不知小哥仙乡何处,有何指教?

    张良:长者休怪小可冒昧,冲撞失礼不当。小可乃是韩国遗民,姓张,行三。因故国败亡,家人皆死,又失了生计,闻说贵乡多出神仙,故此前来访道。见列公皆是年高德劭之人,故此相问,敬请指点则个。

    于是便唤茶厮小二近前,说道:给这几位长者更换上好崂山绿茶,并细点吃食,尽管拿来,皆都算在我的帐上。

    小二答应一声,先把张良桌上茶点转移过来,然后转身而去,更换新茶。

    几位老者见张良谦冲有礼,且代为会帐请客,由是皆除戒心,拱手相谢。

    花白胡须:萍水相逢,怎好让小哥外乡人会钞?不当人子。

    张良笑道:初到宝地,自当礼拜地主。还有细事相询,一点茶费之资,不成敬意。

    说话之间,小二已将新茶换过,各种细点粗碟,摆了一桌。

    众人谦让一番,彼此叙坐,各道姓名。原来那花白胡须姓田,银白胡须姓齐,其余三个,却都姓毛,皆是本地土著。那田老儿且是学馆教授,故此众人皆尊其为首。

    田老便道:某看张三哥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不去咸阳求个一官半职,访甚神仙?

    张良叹道:不瞒长者,某乃是韩国公卿之后,岂肯屈身事仇?只因生意断绝,故此求仙访道,再不问人间世事。望长者慈悲,指点迷津则个。

    田老叹道:我等亡国遗类,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仙道杳然,难渡无缘之客。

    张良闻听此话有因,遂离座再拜,固请问道:小可曾熟读三坟五典,亦深参五千言道德真经,只是不得其登堂入室要领。念我不辞万里之苦,只请长者指点则个。

    那齐姓老者听到这里,再也忍之不住,忽然插言道:小哥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小老儿看你心诚,这便指你一条明路。

    张良大喜:既是如此,老丈请道其详。

    齐姓长者甚为得意,伸手向东北方一指,开口说道:如此便说与你,也不打紧。只此往东十五里处,有一座莱山,乃是神仙宅窟之地。莱山之上正有一位神仙,甚是古怪。

    张良大喜过望:其山若何?山中神仙是何来历,又是如何古怪?

    齐长者:这个么,小老儿却难说清。既是神仙,又怎肯向世人露其底细?

    田长者忽然说道:你说不清楚,不见得别人说不明白。

    张良:田老丈既如此说,则必知此位神仙端地?

    田长者白了齐长者一眼,似是怪他适才多嘴。又往口里丢一颗蚕豆,再呷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咯咯有声,拿起班来。

    齐长者:兄弟,是做哥哥的不是,多嘴多舌。你既知道,不妨便告诉这位小哥。

    张良:正是,正是。还请长者见教。

    田长者:好吧,那便告诉于你,也不打紧。只是齐老哥,此后若遇一知半解之事,就不要轻易开口,以免被人问住,答不上来。或者信口开合,岂不误人子弟?

    齐长者无言可答,只得嘿嘿讪笑,半羞半恼,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田长者扯足风篷,大获全胜,这才趾高气扬,话入正题:齐老兄所说此山,果然名曰莱山,乃是道家仙山。山上有洞,乃是道家七十二洞府之一,也是始皇帝屡次东巡,时常攀登之处。山上居有神人,自号沧海君,你道他是哪个?

    齐长者及三个毛姓长者同声发问:究是哪个?

    田长者:其实便是兴周灭商大元帅,太公望姜子牙后人,一生不愿为官,只好修道。

    张良:原来如此!

    齐长者:正是。据说其人生于齐威王之时,至如今也不知年岁几何,早已得道,神通广大,来去无踪。始皇帝欲求长生不老之药,一面派遣徐福出海,一面在卢生等引荐之下,多次到莱山求见沧海君,但皆不得其门而入,不能得见。

    田长者:照此说来,那人岂不恼怒?

    齐长者:始皇帝虽然恼怒,只是奈何沧海君不得。既然这位小哥欲去求仙访道,不必远行,只这个沧海君最为便当;但其性情古怪,见与不见,就全看小哥你的缘法了也。

    张良闻言大喜,又闲话半晌,便即会账,辞谢而出。

    回到下处,当夜无话。来日侵晨,张良便即动身,来至莱山脚下。又在山下沐浴持戒,达十五日之久,多备香资祭礼,于第十六日上登山访道。

    一路之上,只见幽林篁竹,行云野鹤,道不尽风光旖旎,乐而忘俗。不移时来至山巅,却只见蛇虎之穴,并不见神仙洞府。

    张良正纳闷间,忽听笛声悠扬,见一道童穿林而出,拦住去路,放下唇边竹笛。

    道童:来者且住!道兄来自何处,要去哪里?眼前有路不走,却只顾在此流连兜搭?

    张良立住身躯,打量道童气度不凡,不敢轻觑,恭谨答道:道兄请了。某乃韩国张良,欲求见沧海君仙师,因难窥仙径,故在此兜搭流连。

    道童:咄!哪个不知你是张子房,乃是韩国公子,世代国相,欲为报仇复国而来?仙道无门,心诚自开。休要流连彷徨,请跟我来!

    于是穿林拂松,在前引路而往。张良亦步亦趋,随后跟来,曲折入微,另是一片天地。逶迤前行五里,便见一个洞府出现眼前。洞前伫立一个道人,正是沧海君。

    镜头闪回,叙述沧海君来历。

    画外音:沧海君并非道家称呼,其实乃是东方濊国君主之号。濊国又作秽国,是古朝鲜半岛东部之国。秽国建立于春秋时期之前,国域北至孤竹、山戎、秽貊,南与辰韩相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后世夫余、沃沮、高句丽等族所居,都是秽国势力范围。战国中期,秽国成为箕氏朝鲜属国。当时朝鲜半岛南北分域,以汉水为界,汉水以外始无统率,中国只称其为沧海。韩国灭亡之际,避秦者大都来此居住,故此自号其地为韩国。司马迁修《史记》时,濊国已被降为沧海郡,故以“沧海君”称呼秦时濊人君长。

    只因沧海君系出韩国一脉,故此早知张良复仇之事,早就派出不少细作,以及朝中大臣,均都扮作百姓,在山下周围百余里内等候。田、齐、毛姓长者,亦是沧海君所遣。

    闪回结束。沧海君见张良到至,便即延请入洞,问其来意。

    张良毫不隐瞒,将自己欲图复国报仇计划,和盘托出。

    沧海君闻罢甚慰,慨然说道:我韩国只因地近秦国,屡被历代秦王所欺,终至亡国。今秦王嬴政施行暴虐,天怒人怨,正是我报仇复国之时也。公子既有此志,某焉可不助!

    于是点首,唤过廊下一个大汉,对张良说道:此乃我座下首徒,名唤沧浪子者。因天赋异禀,又苦练武艺,力举千钧,能手持一百二十斤铁锥,舞动如飞,能掷六百步,中者立成齑粉。你欲刺秦,我可使其下山相助,必要成功。

    张良:原来大王是我韩国王族正宗后裔,并于此处相会,岂非天意!国君之命,张良焉敢不从!定当肝脑涂地,完成刺秦之任,再助我王西还新郑,复我旧都!

    沧海君:复还西都之事,其后再议。当务之急,乃是刺秦。我闻嬴政将欲东巡,次月便沿黄河南岸前来,先至齐国。我使沧浪子携铁锥助你,于半路埋伏击之,必能除去昏王。

    张良:秦始皇每次东巡,随从十万,副车成列,如何近得?便是一击而中,我二人又如何脱身?我死固矣,无可为憾;惟因此而使沧浪子丧命,岂不可惜?

    沧海君:公子所忧,皆不妨事。

    于是便携张良之臂,出于洞府,并命沧浪子相随,来至松林边上。三人在林边立定,沧海君便道:徒儿,你可试演一番,好使公子放心。

    沧浪子应诺,纵步上前,右手微动,早见一道寒光,自袖中飞出一柄大铁椎来,飞向六百步外,一株碗口粗细松树。只听咚地一声,松树早中,从中断折,上半截倒落在地。

    张良见其出手如电,力大绝伦,其应如神,不由大为惊喜。

    又听沧海君一声长啸,沧浪子收椎入袖,将双脚略一垫弹,身形已起在半空,落在松树梢上,如同棉絮一般。在松树巅上更不略停,只一伏身,早跃到另一株树梢,再轻轻垫纵,又至另一树梢;顷刻之间,起伏纵跃,只如一道灰线远去,早已不见其踪。

    张良看得矫舌不下,目瞪口呆。

    沧海君笑道:似此两端,亦只微末之技耳。休道事起仓促,秦军不能及时反应,便是迅急应对,更有千军万马,能阻其归路否?

    只听空中簌然,沧浪子已自树巅落下:秦军即是万箭齐发,亦难及我之身。

    张良:人世之间,竟有奇术至此。只要秦王被刺,师兄能脱,则我虽死,亦无憾矣。

    沧海君:何至于此!

    言犹未毕,便自袖中拿出一个锦匣,启而视之,是两排红色丹丸,共计十二枚。

    张良:此是何物?

    沧海君:此是我道家灵药,食之便可平地飞腾,如生双翼,二十里内,虽奔马难及。公子若欲似我徒沧浪子一般身手,其实难能;但若要练成陆地飞腾轻身功夫,则不为难事。

    张良:未知如何服用?

    沧海君:服此丹药,每五日一粒,只六十日后,神功便成,功成身退无虞也。

    张良大喜,再拜称谢,受而服之,只觉体内和暖,真气暗生,果然神丹灵药。

    六十日后,张良与大力士沧浪子回到故国,沿途堪察地形,以备埋伏行刺之所。

    二人来到阳翟,向路人打听,闻说秦始皇已经离开咸阳,东出潼关,至于新郑。

    然而便在此时,张良之弟一病不起,至于身故。待理完丧事,秦始皇已出韩国。

    张良大急,对沧浪子道:秦王车驾已过,追之不及,如奈其何?

    沧浪子:不妨。可赶往埋伏之处,待其东巡西还,于其归途而击之。

    张良称是,乃与家人相别,自与沧浪子东行。

    镜头转换,按下张良密谋行刺,复说秦始皇东巡。

    画外音:秦始皇一生,共有三次东巡齐地,每次皆是驻跸琅玡山中。首次东巡,乃是始皇二十八年。过黄县、福山,穷成山,之罘山,南登琅邪,滞留三月。次年二次东巡,出咸阳,过阳武、芝罘、再登琅玡山。三十七年第三次东巡,出咸阳,经云梦、丹阳、会稽、吴地,再至琅玡、荣成山、芝罘。琅玡位列五大古港之首,又是东夷族少昊氏故地,越王勾践迁都琅玡,修筑观台,以望故国。此处仙道文化最为发达,三大方士徐福、安期生、卢生,皆都活跃于此。秦始皇登琅玡时,看到勾践所筑旧台,令徙黔首三万户于此,以三个月为工期,作琅邪新台,彰显至尊。又在琅玡台召见徐福,遣发童男女数千,入海求仙。

    秦始皇首次东巡之际,恰逢黄河在濮阳一带决堤成灾。沿途郡县由此上书谏阻东巡,恐被黄水阻陷皇帝车驾。秦始皇便即下旨,命在黄河涨水前修一条防护大堤。

    地方官请问大堤起止之处,秦始皇不答,亲骑骏马,叫监工大臣在后跟随,沿其马跑之迹修堤。结果骏马跑得兴起,控止不住,直沿着黄河狂奔二百多里,马蹄所经之地,便成修堤线路。黄河大堤修罢,取名金堤,谓其固若金汤之意。金堤延续两千年之久,非但成为黄河滞洪大堤,且历代是为山东阳谷县与河南省范县、台前县分界。

    金堤修成,河患之忧已除,秦始皇便东巡齐鲁,并行封禅泰山大礼。

    画外音:封禅泰山之典,起自何时何人,并无确切记载。据《史记·封禅书》记载,自炎帝神农氏以来,至秦始皇之前,共有七十二王封祀泰山。可知此典,是出自远古时代泰山周围部落或氏族首领,原始祭天仪式。春秋之时,齐桓公自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欲行封禅之礼,被国相管仲以祥瑞不现阻止;鲁国季孙氏亦有泰山之旅,则被孔子所讥,谓其不具封禅资格。封禅泰山必为一统天下帝王,所行国家大典,始为天下共识。

    车马辚辚,大军大途。

    秦始皇坐于豪华銮舆之中,宦官赵高侍御。

    始皇嬴政:赵高。

    赵高:臣在。

    始皇:你可知我封禅泰山,其意为何?

    赵高:是欲立天下共主之位,扬威四海九州乎?

    始皇:非也。我今一统天下,岂非天下共主?四海混一,又何必以封禅扬威?

    赵高:微臣不敏,不解陛下圣意。

    始皇:长安君当年造反檄文,卿岂忘之乎?

    赵高:此乃逆贼樊於期恶意捏造,以混淆视听,陛下何必挂怀!

    始皇:即便如此,天下视听,不可小觑。须知我大秦虽然最终扫平六和,底定天下,但自我远祖以来,是为周天子养马出身,立国以来,在诸侯之中始终地位低下,名声不显,此为朕之心病也。若效神农、轩辕封禅泰山,则天下景仰,诸神呵护,岂不妙哉?

    赵高:据微臣所知,秦国列祖,自襄公七年,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而被封侯。至秦穆公时,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下诸侯,又皆被陛下所平,谁敢小觑?

    始皇:卿只说其一,不言其二。我大秦虽霸西戎,但直到孝公时代,亦因僻在雍州,不曾与中国诸侯会盟,故被诸国向以夷翟视之。孝公认为诸侯卑秦,丑莫大焉,遂下决心任用商鞅,变法图强。武王之时,若非以举周室之鼎,以显秦人之勇,又何至于死?正因被东方诸国卑视,我历代秦王皆以为耻,并为此励精图治,方得最终兼并天下也。

    赵高:微臣知之矣。因此陛下平定天下后,即烧天下诗书,更以诸侯国史记尤甚。是因列国史册之中,必对秦国先祖皆有所刺讥也。陛下封禅典礼,理所当然!

    始皇:贤卿之才,非同一般。若非宦侍,朕当拜你为相,以代李斯。

    赵高:陛下睐顾,臣感激涕零。然以国相之才过誉,微臣岂敢?

    始皇:世人怨朕焚书,其实书乃人言,发乎心而形诸简册,岂能烧之?齐人邹衍,创五德终始之说,高妙绝伦,其谁能焚之!秦为水德,以代周火德,岂非天意乎?朕服其议,钦定国色尚黑,民为黔首;议封禅泰山,是布告天下,朕之为帝,是秉承上天之意也。

    赵高:陛下思虑高远,世人何及?真千古一帝也!

    秦始皇闻此,仰天长笑。于是东巡齐国,先到峄山,在山上立石,铭记秦之功业,表示自己具备封禅泰山资格,不至重蹈齐桓公及季孙覆辙。

    后至琅琊,召集君臣,并齐鲁儒生博士七十余人,商议封禅泰山古典,问其详则。

    始皇:上古封禅,其事若何?

    齐儒生:泰山封禅,源于帝王祭祀天帝,古已有之。

    始皇:何谓封禅?

    鲁儒生:在泰山顶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是曰封;在山下厚土所在除地,报地之功,是曰禅。

    始皇:则自古及今,封禅泰山者,共有几人哉?

    齐儒生:封泰山、禅梁父者,自古及今,七十二家。但依管仲所记,十有二帝。

    始皇:哪十二帝?

    齐儒生:以燧人无怀氏为首,后有太昊宓羲氏、少昊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夏禹、商汤、周成王。皆受天命在先,然后得封禅也。

    秦始皇闻之大喜,又问:其法如何行之?

    齐鲁儒生见问,皆都缄口,回答不出。

    博士淳于越微微冷笑,趋前奏道:封禅之法,据古书所载,是要用蒲草将车轮包起,以免损伤山上草木。然后扫地而祭,用其简易可也。

    始皇帝不悦道:朕行二十余年,征伐诸侯,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岂能如此简易!

    遂贬退诸儒不用,自与李斯等文武大臣谋划,定其规制。因罢诸生之议,封禅之礼皆采用本国太祝当初祭祀雍天帝成法。命将封禅过程封藏秘之,史官不得记,后世亦不得传。

    用秦国在雍地祭祀天帝之礼,是其自负;又恐见笑于齐鲁儒生,秘之不宣,又是其自信心不足,乃至自卑表现。

    乃命辟山修路,亲率群臣,自泰山之阳登上山顶,立石颂德,明其得封;中途突遇暴雨,休止于大树之下。不移时雨住,乃封避雨之树为五大夫松,然后启行完礼。又从泰山之阴下山,禅于梁父。齐鲁诸儒传言讥讽:秦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秦始皇封禅泰山已罢,转而往南,巡游吴楚。乘舟过洞庭湖时,风浪骤起,龙舟将倾。秦始皇大慌,宦侍总管赵高叫道:陛下何不舍玉玺,以祭水神!

    始皇不舍,但想起当年荆轲行刺时,赵高曾高叫救过自己一命,知其见识高人一等,只得忍痛,命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祈求神灵镇浪。

    说也奇怪,传国玉玺一旦沉湖,立时不见;因而风浪果息,龙船得渡。(本集完)

第六集 赵高复仇

    玉玺入水,风流即息。

    镜头闪回,叙说传国玉玺来历。

    传国玉玺便是当年楚国“和氏璧”,被飞飞子放在赵惠文王书案之上,复由宦者令缪贤说出山来历,故被视为国宝,留在邯郸宫中。

    秦昭王闻说此事,使人求以十五城交换此璧,实际是欲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蔺相如携璧前往咸阳,智斗秦王,完璧归赵,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故事。

    其年赵国被灭,和氏璧终于入于秦廷,由秦始皇完成当年秦昭王遗愿。

    秦始皇甚爱此璧,遂命李斯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便为传国玉玺。

    此番始皇南巡,过洞庭湖时风浪大起,由此投璧止浪,传国玉玺复又失落于洞庭湖中。便有人谓,和氏璧通灵,因思念故国,故而便借水神相助,留了下来。

    八年之后,秦始皇再次东巡,行于华阴平舒道上,又有人将此传国玉玺奉上。

    闪回结束,始皇帝封禅东巡,复至荆楚,就此西还。

    张良当时正在河南,闻知始皇西还消息,便与沧浪子打探皇帝车驾行踪,一面再次勘查伏击地形,最后定于黄河北岸,阳武县博浪沙丘。

    未过数日,探事人来报:始皇帝车驾已至魏都大梁,距此尚有二百余里。

    张良:皇帝车驾规模如何?

    探报:扈驾车队共有三十六乘,三千铁甲军护卫,百官随行。

    张良:皇帝所乘何辇,有何标识?

    探报:车队之中,皇帝座辇最巨,倒也极易辨识。依照秦国车辇规制,乃是天子骝驾,公卿驷驾,士大夫骖驾,令史等官并驾,武将骑乘护卫。

    张良闻罢,与沧浪子对视一眼:天子驾骝!

    不数日,张良与沧浪子饱食而行,隐于博浪沙丘苇丛之中,静以候之。

    二人在苇草深处安眠一夜,次晨醒来吃些干粮,继续静候。时至午后,只听外面官道上蹄声如雷,人喧马嘶,始皇帝车驾来临。

    张良精神陡振,喝道:来矣!

    乃与沧浪子飞身跃起,爬至高处,伏在沙丘之后,透过荆棘丛隙,往下面路上细观。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大队军马列阵而至。先是前队三千铁甲,每四骑一列,并驰而过;继而皇帝护卫车乘三十六辆,逶迤向博浪沙处行来。

    三十六车乘前面,又有二百骑黑衣仪仗执旗而行,其后四十骑鸣锣开道,紧随一千骑马队清场,三十六乘车队继之。车队两侧,却又各有五百铁甲军护卫,另有八百精骑殿后。

    张良见此情景,与沧浪子低语:观其车乘,不似探马所报,必是中途有变。

    沧浪子:有何变化?

    张离:你看三十六乘车辇,全为四驾,并无驾骝在内。未知嬴政座驾方位,奈何?

    沧浪子不言,留意查看,忽以手指其中间车乘:虽然皆是驷驾,但公子请看,只中间那辆车最为豪华,且上插王旗,迥然不同于他车也。

    张良凝目望之良久,待其车渐近,轻呼道:贤弟眼力了得,果然如此。上插王旗者,必是秦皇座驾。待我呼哨,卿便击之。

    沧浪子掂一掂袖中铁锥,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再过片时,前面铁甲军已过,车队随后奔驰而至。

    张良努一努嘴,轻声呼哨一声,喝道:去吧!

    沧浪子应声而发,立起身来,跃至坡顶,奋力抖手出锥。

    只见一道黑光,便如长虹经天,向车队呼啸而至,呯地一声巨响,正中那辆豪华大车。那铁锥挂定风声下击,虽越四百余步,但竟无丝毫偏斜,只一下便将那大车击碎捣翻。

    碎片纷飞之中,只闻半声惨叫,见一具尸体自车中翻出落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张良不及细看那人身上服饰,只道大功告成,便又喝道:分头逃走!

    话方出口,早已纵身跃入苇丛,以沧海君所授轻身之法,瞬间远遁。至于沧浪子,寻思他轻功相较自己远为精湛,顾不得了。

    不过一刻,张良便逃至阳武县城,一头钻进提前所订客栈之中。

    转瞬之间,张良复换儒生公子装扮,至外面街上坊间坐地,一边读书吃茶,一边耳听目视,打探风声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早见一队队铁甲精骑开进城来,开始满城搜索。只要见到身材魁梧,或年轻力壮者,一个也不放过,皆被捉到县衙审问。

    官军搜至坊间,因见张良长得娇弱,面如妇人,显是手无缚鸡之辈,由是皆都不问。

    一个时辰左右,满城搜遍,得千余壮丁,皆都押在一处,便不再审,似在等人发落。又见数骑飞奔出城,显是报告去了。

    张良隐身坊间廊下,仔细观察士兵军官脸色。见其官兵大都面呈激愤,但却并不惊慌,便心中打一个突,暗道:坏矣,莫非我此举不成?

    思犹未毕,早闻铜锣阵阵,六百黑衣仪仗队开进城来。其后紧随三十五辆大车,衔尾接头,井然有序,队伍不乱。

    又见衙门大开,一人身着县令服色踉跄奔出,连滚带爬,行至第三辆大车之前,伏地跪倒,三拜九叩,体如筛糠,张口结舌。

    县令:阳武县令,参见皇帝陛下。使陛下受惊……臣,臣之罪也!

    张良听罢,面如土色,悔断肝肠。

    又听车中有人说话,声音宏亮:命你治理阳武,其责非轻。境内不宁,竟出刺王杀驾之贼,是治理邦畿无能也。着革去官职,发去骊山修陵!

    县令不料竟能免死,连连叩首而退。

    车中人又抻出一根手指,轻点衙前被擒众丁:刺客未必便在这些黔首之中。赦之无由,杀之无辜,且甚可惜。便都命发去边北,送给蒙恬,助其修筑长城罢。

    一语道罢,众臣皆诺。

    张良见此,面如死灰,轻叹道:数年之功,废于一旦!

    起身进入客栈,睡觉去了。

    秦始皇受此博浪沙一击,虽因提前换乘,幸免于难,但亦十分恼怒。于是下令全国各郡,到处缉捕刺客。但因未知刺客怎生模样,便即无从查起,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未曾捕到刺客,但缉捕檄文到处,博浪沙刺秦之事,从此闻名遐迩。

    数月之后,张良见其事已息,南下东行,欲到海滨寻仙求师,并打听沧浪子下落。

    这一日来至下邳,偶尔闲步沂水圯桥。因受此大挫,心中不免抑郁不乐,只顾低头走路,若有所思。未待上桥,忽遇一人自桥上行来,便与张良撞个满怀。

    张良急抬头看时,见来者穿着粗布短袍,面貌奇古,竟是一个老翁,身材矮小,未知年纪若何。张良行于边侧,自知过不在己,乃因对方年老,故此施礼不迭,连连道歉。

    张良:晚生无状,冲撞长者,尚请海涵。

    连打三个揖首,便欲离去。岂知那老翁大怒,将左脚踢来,鞋履离足,飞至桥下。

    老翁厉声喝道:小子好不知礼!你不见将我麻履撞脱落桥?帮我拣起,便放你走。

    张良愕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甩脱,怎地赖上我来?

    欲待不从,但忽想起此生迭挫,又要求仙访道,岂能盛气凌人?于是平心静气下桥,取履而上,敬呈老者,再打个揖首道:请长者纳履。

    老者不接,走向桥栏,将身倚住,跷起脚来:我老人家腰腿不佳,你为我纳之。

    张良身为贵族公卿之后,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从如云,哪里受过此等折辱?当下气冲顶梁,便欲怒发。但瞥目之间,见那老者气度非凡,不怒而威,忽想起“折节下士”之语,不由怒气尽散,当下单膝跪地而前,恭恭敬敬将鞋给他穿上。

    老者嘻嘻而笑,非但不谢,反而跺一跺脚,将灰尘溅了张良一脸,仰面呵呵而去。

    张良呆视良久,若有所思,正欲上桥离去,忽见那老翁复又返回桥上。

    老翁:处变不惊,临辱不怒,孺子可教。

    张良灵窍陡开,一躬到地:如此,便请先生指教迷津。

    老者却佯佯言道:某今日心绪不佳,汝可五日之后,再来此桥上相会。

    说罢复又扬长而去。张良不知何意,但还是望尘而拜,恭敬应诺,待老者远去才起。

    五日之后,鸡鸣时分。张良披星戴月,急匆匆赶到桥上。谁知老人早已提前来到桥上,见张良来到,忿忿斥责道:后生小子,与长者相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

    说罢离去,离桥不见。

    张良大奇且喜,此番再无半丝怒气。五日之后,四更便至,但又晚老者一步。

    老翁不喜,再次厉斥相约五日而去,毫不回顾。

    又过四日,张良索性二更便至,就在桥上等候。老者果然不及张良早至,由是喜动颜色,自怀中掏出三卷书简,以及一张绢布,递与张良。

    老翁:后生果不负我,堪受大任。汝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十年后天下大乱,子又可用此书,兴邦立国。

    张良:多谢长者下顾。敢问恩师,高姓大名?

    老翁:休要问我名字。十三年后,你至济北谷城山下,见一黄石所筑茅庐,便是老夫所居之处。届时若要见我,只冲其庐高呼三声黄石公便可。

    说罢呵呵大笑,扬长而去。此老者便是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魏辙,道号黄石公者。

    张良惊喜异常,携书回至下处,就灯下观之,见是三册天书,分别名为《鬼谷秘籍》、《太公兵法》及《黄石公六略》;又一卷绢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图表》,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录,自己大名也在其中,赫然名列第六代序列。

    从此张良便在黄山结庐而居,日夜研习兵书。素日且又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纵览天下大事,终至深明韬略、文武兼备。

    花开花落,转瞬间便至次年初春,秦始皇再次东巡,行至下邳。

    张良此时已非一勇之夫,亦再无冒险行刺之意,由是闻讯下山,来至城中,欲观始皇行止,就便观其气色,断其运势旺衰。

    巳末近午,只见满城老少空巷而出,列于道傍,摩肩接踵,皆看皇帝出行。巳时三刻,只听铜锣阵阵,马蹄得得,盔甲闪闪,车声隆隆,威势赫赫,皇帝车队开进城来。

    邳城百姓见此威势,无不惊羡诧异,啧啧称赞。张良眯目细观,见那天子车驾华盖顶上紫气蒸腾,不由点头暗叹:我道去岁为何误中副车?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忽闻身侧一人咕哝道:嗟乎!大丈夫理当如此。

    张良吃了一惊,扭项看时,见是一个瘦长汉子,黔首平民打扮,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额头高高隆起,长眉细目,鬓须疏朗俊雅,一表不俗。

    那汉见张良打量自己,便觉失言,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张良上前打个揖首,微笑问道:贤兄尊姓高名,是何出身?

    那汉子吃了一惊,见张良温文尔雅,语气中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答道:某姓刘,行三,故名刘季。距此不远,沛郡丰邑人氏,现为十里亭长。道长上姓,如何称呼?

    张良将其姓字记住,扯一个谎道: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故寄身出家,道场便在此城外,黄山庙中。

    再打一个揖首,转身离开,心中暗道:此人面相不凡,日后定然发迹。

    走开百十步,立身未定,忽又听有人喝采:大丈夫能至如此,方不负平生也。

    言犹未了,却又有童声答道:彼可取而代之!

    张良闻言大奇,扭项观之,见说话者乃是长幼二人,装扮颇为雍容,不似平常百姓。长者是个粗壮中年汉子,幼者少年只有十四五岁,便是答话之人。

    中年汉子因少年陡发狂语,急伸手捂住其口,喝道:尚未吃酒,就发此醉言?

    见身旁一个青年道士扭头观望,愈加不安。

    少年轻轻将长者手掌抹落,只是冷笑不语。

    汉子本来惊惧欲死,但见张良道家装扮,和颜悦色,不似官家捕役,这才松一口气。张良见那少年童音未改,但身量早已高过中年汉子,颔下微髭,顾盼生姿,气宇轩昂。又细视其双目神采,暗自叹道:我道是个凤凰,原来只是个鹰隼。

    于是向那汉子打个揖首:顽童戏言,何必失惊打怪。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汉子还礼答道:落魄子弟,不敢当道长尊称。某乃项国遗民,姬姓项氏,名梁,泗水郡下相县人氏。此子项籍,字羽,乃是我侄。请问道长上姓高名,何方名山修行?

    张良依如前番扯谎:原来是楚国贵族上姓,倒是失敬。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寄身出家城外黄山庙中。尊驾这个令侄,今后定然名贯宇内,成就不凡,必要延请名师教导,万万不可错待。

    说罢打个揖首,就此飘然而去。

    项梁闻说张良之语,有些目瞪口呆。转又喜动颜色,拉着项羽离开人群,轻声埋怨:你可曾听见适才那位道长所说?此乃高士之论,金石良言。我并非未曾延请名师,教你读书习剑,奈你并无长性,浅尝辄止。若长此以往,则我家仇国恨,何时得报?

    项羽嘴角一撇:读书足以记人名姓而已。学剑可敌一人,亦不足学。便是适才那个道士,即便读经万卷,不过只会摇唇鼓舌,评人短长,济得甚事?

    项梁怒道:似你这般,文武两轻,则要学些甚么技艺在身,方可报仇复国?

    项羽昂然道:侄儿要学,便学万人之敌。

    项梁点头道:倒也罢了,若依我侄此志,可使为上将军。

    乃回到家中,寻出当年父亲项燕所读诸般兵法,传予侄儿。

    项羽得之大喜,自此终日苦读,习之不倦。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再去练举鼎投石,打熬气力。项梁见此,也只得由他。

    张良在下邳见到丰邑亭长刘季,以及故楚遗臣项梁叔侄,由是坚定反秦信念。

    回至黄山石庵,叹道:天下英雄不绝,六国遗脉未断。我复国之志,犹有可为者。

    由是继续研习韬略兵法,《太公兵法》读毕,复看《黄石公六略》。乃是恩师黄石公亲笔所撰,兼采众家之长,专门详论战略兵法,首开韬略奇门,前无古人。

    张良精研此书,爱不释手,日夜研读,直至心领神会,大彻大悟。

    研习《六略》已毕,其后又读《鬼谷子秘籍》,更得纵横之法,佐国之术。至此地步,张良终具帝师之能,光大鬼谷门一派,就此统领江湖。

    画外音:自此而后,历代鬼谷门掌门祖师,皆凭此《鬼谷子秘籍》,或佐创世之君得成霸业,或扶倾危于乱世,或避于山林以成仙道,各建奇功,名垂青史。张良其后相助刘邦创立汉朝,因未得其人而传,便将此《黄石公六略》带进坟墓,又亲改其名为《素书》。黄石公平生收有四徒,张良得其策略,宋天昊、杨艺源得其石雕之法,女徒许负得其相术。

    镜头转换,按下张良潜心复仇,再说秦始皇之事。

    始皇帝东巡,途中遇险,多亏将军蒙毅反应灵敏,处置果断,终免于难,平安归于咸阳。秦始皇亦因此故,非常尊宠蒙氏,提拔蒙毅为上卿,外出同乘,居内侍从,荣宠无二。

    宦官赵高因有两次救驾之功,亦得始皇信赖。又见其为人勤奋,精通法律,便提拔其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舆;还命其教自己少子胡亥,判案断狱。

    赵高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公子胡亥赏识信任,渐渐恃宠胡为。

    忽有一次,赵高触犯秦律,被人告发至廷尉,该当蒙毅处置。

    蒙毅本来不喜赵高谄佞,且不敢违法循私,便要按律处其死刑。赵高大惧,巧言令色蛊惑始皇,终得赦免,并复原职。

    赵高深恨蒙毅,且嫉妒其兄蒙恬功高盖世,从此便与蒙氏兄弟暗中结怨,欲行图害。

    镜头闪回,叙说赵高来历。

    因为史籍记载不详,赵高身世来历,向有争议。

    据《史记》所载,赵高母亲触犯刑法,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兄弟皆出生于此。而《史记·索隐·考证》及诸多野史轶闻记载,又说赵高本是赵国王孙,为报国仇家恨,自残肢体得入秦宫,隐忍多年,以一己之力祸乱秦政。

    因赵高乃是赵国王孙,习文练武不辍,故此力气巨大,且善书法,通晓狱法典章。

    秦始皇极识人才,因见赵高才兼文武,且通治国理民之道,这才用为中车府令,并命其任皇子胡亥老师。自此赵高凭其勤勉及过人才识,便得掌握秦帝国中枢二十余年。

    秦灭六国之战,若论亡国之惨,抵抗之烈,向以楚、赵两国为最。由是不论楚人项羽,还是赵人赵高,复国报仇信念深入血液骨髓,与秦国不可并存两立。

    复观秦国灭赵,乃是用反间计离间赵国君臣,先让赵括替换廉颇,方有长平惨败;再用重金收买奸臣郭开,害死良将李牧,手段卑鄙至极。因此赵高潜身秦国内廷,反杀秦国忠臣良将,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为故国报仇而言,其立场及复仇手段无可指摘。

    闪回结束,更说李斯。

    秦灭六国之后,李斯被任为丞相,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丞相。

    李斯既为丞相,屡上建议,皆被秦始皇纳而行之。先缴销六国金铁之器,铸成十二铜人,以慑天下;其次反对分封,厉行郡县制,以加强中央集权;其三统一法律、度量衡,实现书同文,车同轨;其四焚烧民间收藏诗书等百家学术,禁止民办私学。

    以上建议实施,影响中国政治格局两千多年,李斯可谓功业彪炳,古今一人。

    赵高虽服其才,但更恨其相助秦王嬴政,以离间之计平灭赵国。因必欲除之而后快,由是便借焚书坑儒,举国讥讽之机,暗地唆使公子扶苏,使其弹劾李斯。

    公子扶苏,乃是秦始皇长子。究其名字,出自《诗经》中郑国民间情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由此打情骂俏之语,可见始皇帝与扶苏之母楚女,必有一段甜蜜浪漫之情。

    当时秦朝上下,都在习学法家学说,借以入仕。秦始皇偏给公子扶苏聘任大儒淳于越,以为师傅。大秦王朝建国之初,秦始皇首创博士议政制,设置博士官,吸收六国诸子百家子弟入朝,组建参议辅政集团。淳于越身为儒家,就是博士集团首领。

    但随儒法之争愈演愈烈,出现讥讽皇帝、威胁朝廷统治言论,终使秦始皇焚书坑儒,决心以法立国。公子扶苏不忍坑儒之举,暗自愤恨事始作俑者李斯。

    此事终为赵高察知,于是便以保护诸子学说、百家文化为名,暗地使人唆使扶苏上言,反对李斯法家之政。淳于越闻此,大力支持赵高之论,同意扶苏上书。

    既有师傅支持,扶苏于是率然直谏父皇。其谏辞云:诸生皆诵法孔子,并无过错,亦无干天下大事。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

    秦始皇正为被徐福欺骗,卢生讥诮而悔不可当,又闻长子此言,不由大怒。

    始皇帝:是何人使你如此劝谏为父者?是咸阳儒士,或是淳于越乎?

    扶苏:皆非也。乃是儿臣自己主见,望父王慎思。

    始皇帝:朕悔当初,不应使你拜淳于越为师,接触儒家思想也。

    扶苏:父王既坑诸儒,尚欲问罪我师父及朝中诸生乎?

    始皇帝:不然,我非嗜杀君王。然我儿不可复与淳于越及咸阳诸生来往,以受其惑。自明日始,你便到边疆蒙恬营中,担任监军,去体验一下金戈铁马,军旅生活可也。

    扶苏无奈,只得辞父出京,但亦深知父皇一番苦心,是以并不惊惧着恼。蒙恬大喜,率阖营将士出迎,将公子扶苏接至营垒,就此既为君臣,又为挚友。

    蒙恬更以鬼谷兵法授之,决定将扶苏培养刚毅果敢、又不失仁孝稳重国之储君。

    经过几年塞外征战,扶苏迅速成为出色上将。不但刚毅武勇,信人奋士,且勇猛善战、屡立军功,深慰始皇之心。

    扶苏宽厚仁慈、谦逊待人,作风迥异乃父,更深得边塞广大军民拥戴。

    事件悬疑:后世史家皆谓,秦始皇派扶苏去蒙恬军中,与其一起镇守长城,乃是惩其与自己政见不同,因而赶出京城,远离朝廷。其实绝非如此,而本是极其高明招数。

    历史真相:蒙氏兄弟乃是帝国柱石,也是秦始皇最信任者。蒙恬位居大将军,掌握帝国精锐,威振北方,深受军民爱戴;蒙毅则位居上卿,不离皇帝左右,侍奉帷幄。两兄弟内外相辅,以佐皇帝及太子君储,忠心耿耿。秦始皇将长子放置边关,与蒙恬共领三十万大军,扶苏则近可躲避政治风雨,远有足够实力控制政权。以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可惜无法预料自己死期将近,未及确立扶苏太子之位,终被赵高所乘,使大秦帝国毁于一旦。

    公元前210年,三十七年冬,秦始皇再次出游。

    临行诏命,使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

    始皇时有二十余子,长子镇守边塞,幼子胡亥最受宠爱,要求随父出游,始皇准许。

    十一月,秦始皇到达云梦,向九疑山遥祭舜帝之陵。然后乘船顺长江而下,观览籍柯,渡经海渚,过丹阳,抵吴会,到达浙江边渚。

    因钱塘江潮波涛汹涌,向西行驶百二十里,从富阳与分水之间狭窄处渡江。

    随之登会稽山,祭祀禹帝,遥望南海,刻石歌功颂德。然后起驾返回,归经吴地,从江乘县渡江沿海北上,抵达琅邪、之罘。

    因见大鱼,发箭将鱼射杀,接又沿海西行,到平原渡口而病。

    始皇帝以为是自己射杀大鱼,得罪神祗,故此患病。便遣蒙毅折回会稽,祷告山川。

    蒙毅走后,车驾继续前行。一路之上,秦始皇极其厌恶谈论生死之事,群臣中无人敢提“死”字者,太医也不敢主动请为皇帝诊病。

    前面将至沙丘,始皇自觉病势沉重。因中车令赵高执掌符玺,便命其写诏给长子扶苏。其诏书只有八字:速与丧,会咸阳而葬。

    诏书用玺,封固已毕,赵高却搁置未发。

    秋七月丙寅,秦始皇久候扶苏不至,乃在沙丘宫平台驾崩,正是赵武灵王毕命之所。

    丞相李斯因皇帝在外病逝,恐诸皇子生变,于是秘不发丧,命将皇帝置于温凉车中。

    由是车驾不敢耽搁,立即返都疾行。一路之上,均由始皇生前最宠信宦官,在车驾右边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皆与过去同例。

    故此百官不知天子已崩,只道是病重沉卧,不能与众臣相见而已。百官所上奏本,亦皆由宦官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各郡县所奏要事。

    当时只有李斯、胡亥、赵高,及受宠宦官五六人知道内情,而上卿蒙毅还未返回。

    赵高暗道:秦王以离间计害我赵国君臣不和,使赵王罢黜廉颇,又杀李牧,故此灭国。我忍辱屈志,潜伏秦宫二十余年,不报此仇,所为何来?嬴政既死,所遗二十余子,扶苏最贤,且在外掌兵,又有蒙氏兄弟佐之;若得嗣位为帝,则秦国必兴,我大仇难报矣!

    因思帝柩在外,驾前当权者只有三人。自己算是一个,最得胡亥宠幸;蒙毅最得皇帝宠幸,又是公子扶苏心腹,外出未还;李斯虽是秦朝忠臣,但为公子扶苏所忌。

    赵高迅速权衡成败利钝,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此日傍晚,彩霞满天;大风突起,沙尘满天。赵高假传始皇之诏,命车队停下住宿。

    当夜传餐已罢,赵高安排内侍紧守始皇车驾,自己带着扣压未发遗诏,来见胡亥。

    胡亥:大风之夜,风沙弥天,师傅不在营帐避风,来此何为?

    赵高:皇帝驾崩之事,除你我及左相李斯之外,更无第四人得知。

    胡亥:那又如何?

    赵高:殿下请观此遗诏,其内容却只有我一人知之。今兼殿下,绝无第三人知者。

    胡亥览其八字遗诏,心中怦怦真跳,低声道:师父之意?

    赵高:而今皇帝驾崩,并无第四人得知。先帝遗诏,更无第三人知晓。而举国大权,又全掌握在我与左丞李斯手中。其间利害不问可知,望公子殿下,早作打算。

    胡亥自然早就梦想能够登上皇帝宝座,只是碍于左相李斯,不敢轻举妄动。因听赵高一番挑唆言语,乃野心大起。但仍还有些犹豫,尚欲试探赵高底细,遂假作叹息。

    赵高:公子叹者何来?

    胡亥:父皇病逝消息,尚未诏示天下。丞相心意,又知如何?

    赵高:公子不必瞻前顾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丞相心意,由臣为其决之可也。

    胡亥:既是如此,便依师父行之。

    赵高于是告辞,复至左丞李斯帐中:陛下驾崩之事,不可久瞒,如其奈何?

    李斯:你实告我,陛下临终之时,岂无遗诏乎?

    赵高:皇上确有赐给公子扶苏诏书,以及符玺,都在胡亥手中。今定立太子之事,只在相公与我口中,一言而决。相公以为如何?

    李斯听出言外之意,勃然说道:公为朝廷股肱,怎可出此亡国之语!此事不是我等为人臣子者,所应议论之事耶!

    赵高:以相公才谋勋略,并获公子扶苏信任而言,孰与蒙恬?

    李斯:某皆不如之。

    赵高:既然如此,则扶苏即位,必用蒙恬为相。

    李斯:若果如此,某引退可矣。

    赵高:骑虎在背,尚能下乎?

    李斯:公此言何意?

    赵高:相公前因进言焚书坑儒,因而得罪扶苏,其谁不知?若果扶苏继位为帝,公终不能怀通侯玺印,返归故乡,结局显而易见矣!

    李斯:若依公意,则其奈何?

    赵高:公子胡亥仁厚,是可当皇位继嗣者。望相公慎思,早作定夺!

    李斯闻此,脑筋急转,陷入深思。因想起当初公子扶苏,因谏坑儒之事被贬,必对自己怀恨;又恐扶苏一旦即位,蒙恬必为丞相,自己定必失去相位,以及全家富贵。

    思索再三,由是深以为然,便与赵高共谋。

    次日一早,风沙早息,朗日高照。车驾未及出发,李斯召集众臣,以托孤大臣之名,公布天子驾崩凶信。众臣听罢,无不惊骇。李斯不动声色,又以昨夜所作伪诏示于众臣。上面盖有红色玺印,大书一行字道:立皇子胡亥为太子,奉梓还都安葬!

    十数日后,一份篡改诏书,由天使送至边北大营,向公子扶苏及将军蒙恬当面宣布。

    天使宣读始皇遗诏:公子扶苏身为监军,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却使士卒大量伤亡;又身为皇长子,数次上书直言,诽谤父皇之过,日夜抱怨,不能获准解除监军,返归咸阳早立太子。将军蒙恬,不能纠正扶苏过失,并参与图谋,欲夺皇位。本应治以重罪,因思前有大功,故令扶苏与蒙恬自杀,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钦此!

    扶苏闻诏,伏地大哭,望天谢恩,起身进入内室,便欲自杀。

    蒙恬纵身入内,一把扯住公子衣袖,说道:我闻陛下巡游在外,离京前并未确立太子。又派我率三十万大军镇守边陲,令公子担任监军,此乃天下重任,其立嗣之意甚明。今仅凭一使前来传书,公子便即自杀,怎知其中是否有诈?不如奏请证实,然后赴死不迟。

    公子闻言有理,不由犹疑。

    使者闻而大惊,急入内催促:若非天子亲诏,公子及将军三十万大军在此,下官怎敢擅入军营重地?若不及早了断,便是抗命,则其罪重矣!

    扶苏被使者之言所惑,对蒙恬道:父赐子死,何需查实!

    随即横剑在肩,勒颈自杀。

    蒙恬不肯自死,使者便将其交给随行官吏,囚禁阳周。由是便命王离领军,改置李斯舍人担任护军,然后回报太子。

    胡亥听说扶苏已死,对赵高及李斯道:蒙恬与国向有大功,并无实罪,还是放了罢。

    李斯听罢,脸上变色。

    恰在此时,军士入帐来报:上卿大将军蒙毅,代天子祈祷山川神灵求福,今已返回,候于营外,请求召见。

    李斯闻罢愈惊,以至手足无措。赵高斜视李斯一眼,不耻其贪卑胆怯,对胡亥说道:

    依臣所知,先帝欲举贤能为嗣,确定公子以为太子之意早决,并屡议于重臣。皆是蒙毅一直规劝谏阻,因其兄弟皆属意扶苏,不欲公子得立。今蒙毅身为上卿,手握兵权,若闻公子得立为嗣,必然唆使群臣,再起波澜。为免另生枝节,不如杀之可也!

    胡亥闻奏,扭项以观丞相,询其意见,李斯终不敢言。赵高见状,只是冷笑。胡亥见李斯沉默不语,终咬牙答道:便依公车令赵公之言便了。

    于是下令逮捕蒙毅,将其囚禁于代郡,等候斩决。

    皇室车队于是继续前行,从井陉抵达九原。当时正值酷暑,始皇遗体虽然装载于温凉车内,仍是不免散发出恶臭,以至百步之内,人人掩鼻。

    胡亥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借其臭味以混淆腐尸之气。

    又过十数日,皇帝车驾终由直道抵达咸阳,所幸一路平安无事。还都之后,李斯与赵高拥护胡亥先登大宝,继承皇位,随即发布为父皇治丧公告。

    天下诸郡闻说始皇驾崩,无不惊骇恐慌,各上哀表。胡亥命将秦始皇葬在骊山皇陵,复将黄铜熔化后灌入,堵塞住地下深处外溢之水。欲问后事,请看下集。(本集完)

第七集 屈杀蒙恬

    骊山陵墓,鬼斧天工。

    秦二世虽然暴虐,倒也孝顺。为殓葬先父始皇,不惜穷尽举国之力。

    先将黄铜熔化灌入皇陵,堵塞地下深处外举国之水;又自全国各地运来各种奇珍异宝,藏满墓穴;并令工匠制作弓弩机关,遇有穿入墓穴者,即自动引发机关射杀。

    又用水银数千万斤,皆以机械灌注输送,达于墓中,做成百川、江河、大海之状。墓穴顶部,又布天文图象,底部设置山川地理模型。

    复令后宫嫔妃凡未生子女者,令全部陪葬,活埋于穴中。

    下葬以后,有人谏说恐工匠泄露机关秘密,于是待送终大事完毕,将数千工匠尽数封闭在墓穴之中,也作殉葬牺牲。

    巍乎始皇之陵,至今不能发掘。

    便在秦始皇下葬之时,便在骊山之巅,有一个中年道姑,隐身岩后树丛,袖手而观。而数十万秦军以及匠人,皆不能见其踪影。

    那道姑见到秦军种种发指之行,暗自叹道:胡亥,胡亥。亡秦者胡也,不想倒是应在你的身上。你毁我仙山龙脉,化铜为水塞我孔窍,水银污我泉源,嫔妃、工匠殉葬坏我道行,不令你二世亡国,怎消我胸中之气!

    说罢此语,便将身一闪,就此隐去不见。

    此位仙姑并非别人,即为诸子百家门中道派,骊山门掌派仙师,世称骊山老母者。

    镜头闪回,叙说骊山老母由来。

    骊山老母又称黎山老母,骊山姥姥,渊源了得。传为华夏族共祖华胥氏所生,伏羲是为长兄,女娲乃是二姐。居于骊山,在道教诸仙中地位崇高,在民间亦有很大影响力。

    天下极多道观之中,都供奉有骊山老母圣像。今陕西临潼骊山半山,且专门建有骊山老母殿,用于供奉真身。老母乃为天地正气智慧化身,常在天地善恶转化之时,以神秘身份化现示相,为人指点迷津、传授秘籍法要、救苦救难。

    殷周之时,有骊山女子,嫁为申侯戎胥轩妻,亲附周朝,为诸侯推服。唐宋之后遂为女仙,尊为老母,亦被称为天子。周初春秋时期,骊山女创立骊山一派,是为“诸子百家”门派之一。因其历代师徒相传,掌门人皆称骊山老母。世人谓曰长生不死,其实不然。

    按照历代史籍说法,戎胥轩是为嬴秦先祖;骊山老母为戎胥轩生有一子,名叫中潏,秦国历代君王皆是中潏后代。因此秦国历代王陵,自秦昭襄王开始,便建立在骊山之上。

    秦始皇高祖母宣太后、曾祖父秦昭襄王、曾祖母唐太后,以及叶阳后、祖父秦孝文王、祖母夏姬及华阳夫人、父亲秦庄襄王、母亲赵姬,以及秦始皇本人,皆都葬在骊山王陵。

    秦昭襄王之所以选择骊山为家族陵园,恐与先祖戎胥轩及骊山老母,亦有莫大关系。

    历史悬案:据民间传说,秦始皇在游历骊山时,曾经迷恋骊山老母美色。骊山老母大怒,自此不再以年轻貌美形象示现,只以老妪形象现身。其实此说过于无稽,因秦始皇乃是骊山老母后代,焉有迷恋并调戏自己祖先之理?欲诟暴君,反污老母,实为不伦不类。

    在历代传说之中,黎山老母都是以慈祥老奶面目出现。

    战国时期,骊山老母下山,曾收齐宣王田辟疆正宫无盐娘娘钟无艳为弟子,此事出自《英烈春秋》。后至唐朝,在唐僧师徒取经路上,骊山老母接受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邀请,变化出一座莫家庄,扮作寡妇妈妈贾莫氏。三位菩萨则化作三女,分别名为真真、爱爱、怜怜,将猪八戒迷得七荤八素,出自明朝百回本小说《西游记》。

    而在更早元杂剧《西游记》中,骊山老母却又是孙悟空大姐。二姐乃是水神无支祁圣母,三弟名为齐天大圣,四弟唤作通天大圣,也便是孙悟空;还有个小弟,唤作耍耍三郎。

    又在李白读书不用心时,骊山老母闲情逸志大起,又跑去溪边以铁杵磨针,以点化一代诗仙。其后又收唐朝樊梨花、宋朝穆桂英为徒,以助唐王征西、宋皇拒辽。

    闪回结束,按下野史轶闻,以及民间传说,回说秦朝二世。

    这一代骊山老母,却是战国时第六代掌门,齐宣王田辟疆正宫夫人,钟无艳娘娘。

    钟无艳生卒年不详,因为齐国无盐(今山东东平)人,故称无盐女,复姓钟离,名春。生而相貌丑陋,生得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故与嫫母、孟光和阮女一起,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丑女。

    因极丑无双,故此钟无艳年至四十,未曾出嫁。但却志向远大,饱读诗书,颇有治国抱负。当时齐宣王政治腐败,纲纪不振,全国上下怨声载道。钟离春为拯救国家,便到都城临淄,见到齐宣王,举目,张口,挥手,然后拍膝高喊:危乎哉!殆乎哉!

    齐宣王大怒:狂妇,此举是为何意?

    钟离春:我举目者,是替王观察风云变化;张口者,是惩王不听劝谏;挥手者,是替王赶走阿谀之徒;拍腿者,是除王专供游乐雪宫。

    齐宣王:愿闻其详。

    钟离春:民女闻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今大王之所辖齐国,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雠,外有二国之难。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安,此一殆也。渐台五重,万人罢极,此二殆也。贤者伏匿于山林,谄谀者强于左右,此三殆也。饮酒沉湎,以夜继昼,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政,此四殆也。愿大王除此四殆,无盐女并为大王迎战秦兵,不亦可乎?

    齐宣王猛悟:非卿提醒,孤何知错耶!

    上卿晏婴:无盐之女,实上天以赐我王,安国兴邦者也。愿大王纳其入宫,封为王后。

    齐宣王遂纳晏婴之谏,果封钟离春为王后。于是便使钟离春全权管理后宫,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齐国大安。

    宣王称霸诸侯,齐国复兴之后,钟离春便即离开临淄,西入骊山,再不回还。

    典故由来:巾帼一词,来自钟离春。先秦时期,女子头饰以笄。东汉实行花钗,皇后要在高髻上插以六笄,即是发簪。只因钟无艳肥顶少发,则头戴“巾帼”,是为假发,以插珠宝笄簪。假发还有一个好处,匆忙时往头上一戴,就不用花费时间梳头。因巾帼向为女性专用,故引申为女子代称。钟无艳身上所穿,乃是上襦下裳;襦是短衣,裳是长裙。秦汉时期,男女所穿衣裳相同,只不过男子裳在上衣之外,女子穿在上衣之内。于是无论男女,当年都穿长裙,惟其巾帼不同,是原创始于齐宣王后钟无艳。

    钟无艳入于骊山学道,拜骊山老母为师,数十年间尽习骊山门各项绝学,无一不通。

    其后恩师仙化,钟无艳便承师衣钵,继为第六代骊山老母。

    至秦始皇下葬骊山陵时,钟无盐已经一百六十三岁,尚且犹如四五十岁许,且容颜早非当年丑陋模样,而是艳丽不可方物,令人不敢直视。

    骊山老母因恼恨胡亥坏了骊山风水,就此下山云游,欲坏秦朝国祚,以报其恨。

    这一日行至下邳黄山,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道友黄石公隐居在此,于是大喜,迈开脚步,出离县城,便往黄山而来。

    黄石公闻说骊山老母来访,亦自大喜,遂引女徒许负,亲自迎至山门以外。

    骊山老母看了许负一眼,惊喜不置,问道:道兄,此女何人?

    黄石公:是我鬼谷门女徒许负,你问她怎地?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历代以来皆是男徒,并无女子。因何到你这一代上,便擅自破例?此女当为我骊山门下,贤弟必须割爱,不可拒我。

    黄石公此时虽亦八十余岁高龄,但与骊山老母相差倍徙,虽然不舍,怎好与她争执?只得强作笑颜,笑道:常言君子不夺人爱,道兄如此强索,可称霸道。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徒众三千,又不缺这一个。怎地?你不肯么?

    黄石公:既老母开口,不肯也肯。罢,罢!今日未曾提前掐算避让,遇到打劫强人,力不能敌,只得忍痛割爱,双手奉上矣。

    骊山老母见其同意,展颜欢笑。那许负倒也机灵,急忙上前跪倒,大拜八拜。

    许负:徒儿许负,拜过仙师。

    骊山老母:我儿起来,不必多礼。你父何人,家乡何处?

    许负:禀告师尊,弟子表字莫负,河内郡温县人,乃县令许望之女。因闻黄石公仙师隐居于此,故而拜于门下,习学相人之术,今已三年矣。

    骊山老母:既已学相术三年,正好便可毕业。再随我学骊山道术,有何不可?

    黄石公:明明是强抢我徒弟,还要冠冕堂皇,不肯领我情份。悲哉,何人心不古也!

    骊山老母与许负听此,齐都婉尔。

    镜头转换,按下山林,复说朝堂。

    秦二世胡亥为帝,赵高为报国仇家恨,知道若要推倒大秦,非要两个条件。其一是必联络六国贵族遗民,群起而攻;其次更须除掉朝中忠贞之臣,能征惯战之将。

    因思自己在朝中独木难支,不能同时下手,多方树敌,于是暂与李斯结党,先拿蒙恬、蒙毅兄弟开刀。赵高决策已定,便日夜不停,在秦二世面前诽谤蒙氏兄弟。

    胡亥听信赵高之言,欲杀蒙恬兄弟,议于宗室诸王。诸王知道二世生性阴狠,恐怕出言获罪惹祸,皆都低头不语。惟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闻此大惊,于是起身切谏。

    子婴:臣闻其国将亡,必先自毁长城,罢黜栋梁。昔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国田建杀前代忠臣而用后胜,终都亡国。蒙恬兄弟乃秦国重臣,且有大功于国,并无过错。似此诛杀忠臣,而立品行不端者,则内失臣信,外使将士意志涣散,望陛下思之!

    二世胡亥聚集宗室议政,只是依照秦制,走个过场而已,岂肯听从别人之言?当即宣布散班,立派御史曲宫,前往代郡,向蒙毅宣布诏命。皇帝诏曰:

    先王要立朕为太子之时,卿却加以阻拦。今丞相李斯上奏,谓卿侍君不忠,请灭卿三族。朕不忍为此,只赐卿一死,可谓幸矣。诏命到日,卿速奉诏而行。

    蒙毅听罢,答复天使:臣少事先主,屡沐厚恩,许随左右十余载,岂能不知先主之意?且太子从先帝周游天下,臣又不在主侧,何嫌何疑,乃加臣罪?臣非饰辞以避死,但恐近臣盅惑嗣君,反累先帝英明,故臣不能无辞,以请天使回复陛下也!

    曲宫:将军请讲。

    蒙毅:昔秦穆公屈杀三良,楚平王冤杀伍奢,吴王夫差枉杀伍子胥,昭襄王擅杀武安君白起。此四君者,皆贻讥后世,故曰圣帝明王,不杀无罪,不罚无辜,唯大夫垂察!

    曲宫听罢,深为怜悯,连声叹息。但因知二世胡亥心意,故虽勉强听完蒙毅辩状,仍命随从立即行刑,将蒙毅斩杀于营帐之中,持其首级以归。

    在今河北代县,蒙毅被处死之处,有一村庄,叫做门王村,其实乃是“蒙亡村”音讹;另有一河,名曰恨斯水,是谓当地百姓,恨极奏请杀害蒙毅之丞相李斯。

    蒙毅既死,胡亥一不做,二不休,更要杀内史蒙恬。乃派使者前往阳周,诏命自裁。

    使者赍旨前往,对蒙恬说道:将军获罪天子,不可逃也。况蒙毅当死,依律连坐于公。

    蒙恬:我蒙氏一家,自先人乃至子孙,在秦国建立功业,已逾三代。今我领兵三十万,身虽被囚,但余力足以反叛,夺国自立。但我自知必死,而犹奉守节义者,是不敢辱没祖先教诲,并不忘先帝恩德也!

    使者:下官只是受诏前来行刑,不敢以将军之语,传报陛下。

    蒙恬:我因何得罪上天,无罪而被处死?

    使者无言可答。

    蒙恬沉默良久,平静说道:八百年前,周武王去世,将尚在襁褓幼子成王,托孤予弟周公旦。姬旦恐天下有人欲行不轨,乃以筐背负幼主上朝,代理朝政。吐哺握发,数年努力,终灭叛乱、稳定周室。有日成王病重,周公剪甲沉河,向神祈祷云:君王年幼无知,我执国事。如有得罪天神之处,应罚我也。周公至诚动天,于是成王重病果愈。

    使者不耐烦道:君死则死矣,说此不着边际之语何为?

    蒙恬:大夫莫急,听我言毕,不过顷刻之间耳。

    使者:你说,你说。

    蒙恬:成王长成,始履天子之席。有人进馋,说周公谋反。成王大发雷霆,欲治周公之罪。姬旦蒙诬,无以自辩,便逃楚国。逾数年,周成王审阅旧档,忽见金縢,启而观之,见内装皇叔周公当初向天神陈情时祷告奏疏。成王顿时泪眼盈眶,愤然道: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于是立杀进馋大臣,亲迎皇叔回朝辅政,遂奠周朝八百年基业。

    使者听罢,不寒而栗。

    蒙恬停而不语,扭头看向窗外,见外面秋意正浓,朔风瑟瑟,落叶缤纷。又见一轮秦时明月,照进房内,恬淡如水。

    使者:公说此言,是欲抗旨乎?

    蒙恬:今我蒙氏,世代尽忠,决无二心,天日可昭。而事卒如此,想必由孽臣谋乱,蔽惑主聪。昔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信谗拒谏,终致灭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凡臣之言,非欲免咎,实欲慕死谏遗风,为陛下补阙,如此死而无憾。

    使者:公发此慨,是欲效陶朱公之行乎?

    蒙恬:陶朱公乃我鬼谷门先仙,明见万里,两袖清风,我如何比得?当初我师王敖老祖收我入门之时,尉缭师祖便曾预言,今日终应,无可逃也。且某罪过深重,本该受死。

    使者:将军因何而言?

    蒙恬:某奉帝命,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开挖沟渠一万余里。其间岂可不断地脉,暴露孤坟?侵及死者,曝人白骨,此是我之滔天之罪,固宜死也!

    使者闻罢,泪落如雨。蒙恬说罢,吞药自杀。可叹一代无敌名将,落得此般下场。

    蒙恬死后,边关三军将士痛不欲生,如丧考妣。遂将其尸体运到陕西榆林绥德,以手为铲,以衣为车,掬土以葬。数十万人一齐动手,由是形成一个巨大墓冢,如小山丘般大小,与扶苏之墓遥遥相望。

    此两个携手奋战兄弟,死后终成邻居,从此春雨冬雪,生死相与。

    蒙恬死后半年,咸阳城内血雨腥风,屠杀开始。

    秦二世胡亥在赵高蛊惑之下,大屠忠臣良将与宗室血亲,将秦始皇子孙诛杀殆尽。

    只有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因非始皇嫡系子孙,兼且为人谦和无争,故得幸免于难。

    秦二世残暴嗜杀,倍过其父,残忍万端。又依赵高之言,征调七十万民夫重修阿房宫,百姓愈加怨声载道。

    蒙恬死后一年,秦失众望,暴动蜂起,诸侯畔秦,中国扰乱。

    由此秦始皇时徙适北边居民,皆复离去,河套之地复为匈奴所占。未过数载,匈奴终于统一北方草原,成为此后中华数代帝国最大劲敌。

    痛哉,蒙恬之死!

    镜头闪回,叙述蒙恬造笔之事。

    蒙恬带兵在外作战之时,都要定期撰写战报,呈送始皇。

    当时是用刀笔刻简,再以竹签不断蘸墨涂写,很不方便,军中主薄诸吏深以为苦。

    蒙恬一日出外打猎,偶尔射中一狐,带箭逃窜。蒙恬见其在逃命之时,尾巴在地上拖出一行血迹,由是心中一动,突发灵感。乃命军士将狐擒至,剪下狐尾细毛,插在竹管之上,试以蘸墨写字。狐毛有油,拒不吸墨,蒙恬大失所望,随手掷之,扔进门前石坑之中。

    数日之后,无意中看见狐毛笔变白,捡起复用,竟能饱蘸浓墨,书写非常流畅。

    蒙恬大奇,经过深入研究,又与诸吏反复试验,方知其理。原来石坑之中多含石灰质,碱性甚重,经其灰水浸泡,狐毛油脂尽去,便至柔顺吸墨,可以畅所欲书。

    以上便是毛笔来历,蒙恬首创之功,实不可没。据说蒙恬在赵国中山之时,取其上好秋兔之毫制笔;又曾在善琏村选取羊毫制笔,便被世人奉为笔祖。又说蒙恬夫人名叫卜香莲,乃是善琏西堡人,也精通制笔技艺,后被供奉为“毛笔娘娘”。当地笔工为纪念蒙恬夫妇,便在善琏村西修建蒙公祠,将绕村小河易名为蒙溪。由是蒙溪,又成善琏别称。

    除造笔之外,蒙恬为适应戎马生活,曾将当时古筝改制为瑟,以便携带。

    画外音:史说蒙恬调动数十万军民修筑长城,劳民伤财,终于激起民反,其实不然。秦修长城,用来保卫北方,免遭匈奴骑兵侵袭;蒙恬修筑万里长城壮举,亦只是将秦、燕、赵旧有长城连接加固,并非重新修筑。修筑长城期间,蒙恬与公子扶苏曾多次上书秦始皇,请求减免徭役,同时商议如何合理安排人力,不至激起民变。同时沿河套一带设置四十四县,统属九原郡;又遣三万罪犯到兆河、榆中垦殖,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后备力量。又从秦国都城咸阳到九原,修筑宽阔直道,以克服九原交通闭塞困境。此举不但加强北方各族人民经济文化交流融合,更利于调动军队,运送粮草器械物资等,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蒙恬驻守九郡十余年,深受秦始皇推崇信任,并非无因。

    镜头转换,复说秦都咸阳。

    胡亥在赵高怂恿下尽杀政敌、勋臣、宗室、大将,由是志满意得,开始穷奢极欲。

    为显示皇帝威仪,秦二世即位第一年春,就仿效父亲排场,沿东线出巡,直到海边;又南下会稽,复转边北,后由辽东返回。此外又大修阿房宫,复征召五万精壮之士屯卫咸阳,并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入都,供己玩乐。

    因五万精兵粮饷糜费甚巨,又兼游猎所用狗马禽兽众多,咸阳因而粮草不足。

    秦二世乃下令调集各地粮食刍藁,送至京都,并命转输服役者自带干粮,咸阳周围三百里内田地所产粮谷,军民皆不得擅自食用。

    此令一下,以至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天下赋税激增,以至超过农民收入三分之二。

    虽然如此,二世兀自担心自己得位不正,好运不能持久,复与宠臣赵高商议。

    胡亥:朕君临天下,今日才知天子之乐。然而人生苦短,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逞我所欲,得无惬意乎!

    赵高:陛下虑者是也!然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难保不怀二心。臣每思及此,则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哉!

    胡亥: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依臣之计,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心腹,安排要职。如此方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胡亥:卿言甚善。自即日起,便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贤卿,任卿施为。

    赵高大喜,由是便在咸阳城内拉开屠杀序幕。先在咸阳杀掉胡亥兄弟十二人,并将公主十人碾死于杜邮。继而又把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在内宫,皆都赐死。

    公子将闾临终之前,痛哭流涕叫道:吾等何罪?死于非命!

    公子嬴高胆小,见手足兄弟旬日间皆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便欲逃亡。却又怕自己远逃,必会连累亲族,无可奈何,终于提出愿为父皇殉葬,以赎全家之罪。

    奏章呈上,胡亥看也不看,立即诏准。又一位宗室兄弟,就此殒丧。

    赵高:今众人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矣。

    胡亥大悦,深表慰赏:此皆贤卿之功也。

    赵高愈加得意,遂又排挤诛杀敢于直言进谏官员,就便在朝中安插大批亲信。乃封胞弟赵成,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

    为防止秦二世与群臣接触,赵高又编造谎言:天子之所以尊贵者,在于随时保持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陛下年轻,倘在众臣面前暴露己弱,恐为天下耻笑。

    胡亥:然则奈何?

    赵高:陛下不如居内处理政事,微臣等在外辅佐。如此,天下谁不称颂皇上圣明?

    胡亥口吃讷言,本不愿与群臣朝见,闻此大乐:诸臣之中,卿乃最忠于朕者!

    由是欣然从之,将朝廷一应决断大权,全都委付赵高裁度,自己再不过问。

    随着权力渐重,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便将眼光转向丞相,筹划除掉李斯,取而代之。

    当时秦朝已是危机四伏,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徭役赋税沉重,色政刑法残酷,百姓苦不堪言。

    六国旧贵族见此靖状,俱都暗喜,纷纷招兵买马,日夜谋划,复辟旧日江山。

    李斯面对危局,预料祸患将发,屡次求见二世,胡亥只是不许。

    赵高见此情形,假作同志,乃问李斯:今关东盗贼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怎奈位卑言微。丞相乃是先帝重臣,文武班首,何不进谏?

    李斯:我何尝不想?只是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苦无进谏机会。

    赵高:只要丞相肯进言时,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稍有空闲,立即前来禀报。

    李斯:如此甚好,便请中车令多多留意,及时报我。

    赵高深知胡亥沉湎于酒色,十分反感有人在其玩兴正浓时,前来打扰。于是每见胡亥歌舞狂欢,与姬妾厮混之时,就派人通知李斯,入内奏事。

    李斯得到通知,赶忙入宫求见,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二世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李斯老贼,仗其拥立之功,竟敢寻朕开心!闲时不来奏事,偏每遇宴饮正酣之时前来,再三扫我兴致。难道看朕年轻,以为好欺耶?

    赵高应声道:若果如此,其事殆哉!沙丘之谋,丞相乃亲参与者。今见陛下登基,其无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如此屡次无礼冲撞,莫非欲使陛下实行分封,立其为王乎!

    胡亥惊问:卿何以知之?

    赵高:陛下不问,臣岂敢直言相告?但今若直言,亦恐丞相来日必然杀我。

    胡亥:但卿若不言,寡人目下便可杀你。

    赵高:如此,臣还是直说了罢。丞相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陛下可知?

    胡亥:寡人自然知道。

    赵高:今闻乱民贼子陈胜等人,于三川之地大泽乡造反闹事。那贼首陈胜、吴广二人,与丞相本是同乡。正因此故,盗贼每过三川,李由并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

    胡亥:竟有此事?

    赵高:尚不仅于此也。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向有书信往来,将要里应外合,兵入关中。只因府衙护卫森严,未能得其真凭实据,为臣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也。

    胡亥听罢大怒,立刻派人前往三川,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李斯闻知,这才恍悟,已中赵高圈套,急上书申诉自己父子冤屈,说明陈胜造反实情。一面指出赵高素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镜头闪回,便说陈胜、吴广造反之事。

    三川郡,乃是秦朝三十六郡之一。以境内有河、雒、伊三川,因而得名,郡治洛阳(今洛阳汉魏故城)。辖境黄河以南,灵宝以东,伊、洛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

    陈胜字涉,三川郡中颍川阳城人氏。自幼身强力壮,性格豪迈,卓而不群。年轻时给人佣工,正值秦朝统治残暴,黎民黔首不堪其苦。陈胜不甘心受人奴役,常发不平之言。

    有一日,因在烈日下耕作,汗下如雨。陈胜直起身来,对耕田众伴说道:他日苟至富贵之时,切毋相忘,今之穷苦兄弟也。

    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便有人接口叹道:我等身为黎首,世代与人卖力佣耕,自顾不暇,何来富贵?陈兄可谓白日做梦。

    陈胜遍视穷苦兄弟,不免感慨叹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众人皆不理他,哂笑而罢。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阳城黔首,前往渔阳戍守。陈胜也在其列,并为屯长。

    队伍行进到蕲县大泽乡时,忽遇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通,无法按期到达戍地。

    按照秦法规定,应征者误期,皆当斩首,监押者也要受罚。

    因见大雨毫无止歇之状,众戍卒心中恐慌,暗中密谋,皆欲杀其监守,逃亡远遁。

    陈胜闻知众心浮动,乃与副屯长阳夏人吴广密议:依照秦法,失期当斩。既然走投无路,逃亡若被擒回,亦是死路一条。若造反亦死,则何不拼死,以图富贵?

    吴广慨然应道:陈兄但有差遣,吴广无有不从。

    陈胜:当今二世,乃始皇帝幼子,不应继位,当立者乃是公子扶苏。扶苏前因屡次规劝始皇,被贬在外,驻守边塞。又无罪过,惨被二世皇帝杀害。奉其为主,不亦可乎?

    吴广:扶苏既死,如何再奉其为主?

    陈胜:兵不厌诈,兄弟不知?天下百姓都知公子扶苏贤德,而不知其已被二世害死。我等只需寻找貌似之人冒充,谁又知道?

    吴广:此计甚妙!

    陈胜:又有楚国将军项燕,多次立功,爱护士兵,楚人皆都爱戴。楚国覆灭之后,有人谓其已死,有人以为其逃匿山林,并无准信,亦无实据。我若冒用公子扶苏与项燕名义,布告天下反秦,秦楚之民则必响应,大事可成也。

    吴广:此言甚是。然造反大事,应问巫卜,且看天意如何?

    陈胜亦知楚人皆都信巫,便即点头答应。由是二人冒雨离营,前至乡镇之中,寻人占卜吉凶。可巧行至街角,见凉棚下有一卦摊,占卜者正两眼望天,口中念念有辞。

    吴广鲁莽上前:先生,我二人将欲问卜,未知可否?

    卜者:且慢!待某占之。你二人乃是刑徒戍卒,然否?

    吴广:你怎知道?

    卜者:如此说来,是矣。欲占问何事?

    吴广刚要回答,陈胜抢先说道:问雨。

    卜者:大雨正猛,问者何来?

    陈胜:问其何日当止。

    卜者:我观此雨,还有数日好下。既是雨停,前途亦是泥泞难行。

    吴广:先生真是神仙。

    卜者:依据秦法,误期当斩。某便是神仙,也难解你二人之厄。

    陈胜:则我等若是冒雨远逃,未知能成功否?

    卜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率土之滨,皆为王土,无处可逃。

    吴广:若行非常之事,未知可否成功?

    卜者闻罢,已知其二人意图,于是叠蓍而占,得其卦象,抬头说道:据文王易卦,尔等所谋之事能成,且可建功立业。虽然天意如此,何不再向鬼神问以吉凶?

    陈、吴二人闻言大喜,告辞而出。

    卜者望着二人远去背影,点头微笑,扯下面具,现出一张清丽绝欲面孔,原来却是鬼谷门第五代弟子,韩国公子张良。手中所持人皮面具,正是骊山派女弟子许负所赠。

    陈胜、吴广离开街角,一路揣摩占卜人所说语中深意,皆都不语。

    吴广:陈兄,卜者一眼将我二人身份看破,确非常人。但命我再问鬼神,此何意也?

    陈胜:卜者命我等问于鬼神,是教我先在众人之中,树立威望之意也。我有计矣!

    于是便至路傍药铺,讨了一块朱砂;又到间壁布店中买一块白绸,以朱砂在绢绸上写成“陈胜王”三字。吴广不解,陈胜俯耳低言,说以密计,如此如此。吴广大喜,接过绢绸,纳入袖中,再随陈胜来至间壁鱼档。鱼档主人见有客至,起身相迎。

    陈胜自与那渔家闲话,作打探路途之状。吴广却去翻拣鱼篓,瞅着渔家不防,将那写字白绸塞进最大一只鱼腹之中。渔家只顾向陈胜指点路径,对吴广背后动作丝毫不觉。

    二人回到宿营,脱下蓑衣,摘下草帽,将水沥净,挂于棚柱。

    稍息片刻,其雨渐稀。

    陈胜将戍卒唤至,嘱道:你到前面镇甸之上,买鱼回来煮吃,为众人打打牙祭。

    戍卒领喏,转身便走。

    陈胜:且慢。前面正东三里,便有一个大镇,布店间壁,便是鱼档。我等人多,你须将店中大鱼全部买来,休图节省钱财。恐你一人拿之不动,我使吴广随同前去。

    戍卒应诺,便随吴王前往镇甸,购鱼而归。

    于是交给疱人整治,却发现鱼肚中帛书。

    疱者大奇,于是见人便说,只一夜间尽人皆知,无不感到奇怪。

    次日午后,陈胜又派吴广,到驻地附近古庙之中,于夜间点燃篝火,模仿狐狸声音啼鸣半日,然后忽作人言,扬声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戍卒闻此鸣叫,一夕皆惊。

    再次日早晨,只见各营到处议论纷纷。陈胜到营门口仰天望雨,戍卒在后指指点点。

    押送县尉因见久雨不晴,心中懊恼,喝酒至醉。

    吴广见时机已到,故意率众来见,扬言说要逃跑,以避刑罚。

    县尉闻言大怒,更借醉意,一鞭劈面打去。吴广故意佯作躲闪不及,身上着鞭,高声呼痛,口出怨言。县尉愈怒,拔出肋下佩剑,怒喝道:你身为屯长,蛊惑人心,便是死罪!

    吴广故作大恐,扭头出帐,口中喊道:县尉杀我,诸位救命!

    吴广一向关心他人,在戍卒中极有威信,众人皆愿为其效力。众卒闻说县尉要杀吴广,由此怀怨,纷纷扰嚷,拥入帐内,上前簇拥相劝。

    县尉宿酒未醒,见众卒入帐,莫明其妙,更是怒气大发。

    吴广见县尉被众卒攀住双臂,由是回身再入,一跃奋起,夺过长剑,杀死县尉。

    事发仓促,另外两名县尉见此,惊怒交迸,便欲拔剑,来杀吴广。

    陈胜当时隐在人群之中,见事已发,咆哮一声上前,当胸一拳,先将一尉放倒。

    吴广趁此回手一剑,刺入另一县尉背心。至此三个押送县尉,全部毙命。

    众卒逞一时之忿发作,待见县尉皆死,又都惊惶失措,不知所为。

    陈胜提剑走出帐外,召集众徒,登高呼道:我等遇雨,已误朝廷期限,依律当斩。即使不被杀头,将来戍边死者,亦有十之六七。天下苦秦久矣,无不怀忿欲反!大丈夫不死便罢,即是必死,也要奋力一搏,成就一番事业,以名扬后世可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卒闻此,想到前番鱼腹帛书、篝火狐鸣,便都热血沸腾,齐都喧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吴广趁机跪倒,起身当众高呼:陈胜当王,我等情愿听凭差遣!(本集完)

第八集 指鹿为马

    大泽之乡,淫雨不止。

    陈胜与吴广密谋用计,假冒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名义起事,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吴广命众人皆袒右臂,筑台宣誓,以三名县尉首级为祭,号称大楚。

    宣誓已毕,陈胜自号将军,封吴广为都尉,下设校尉若干不等。由是率众冒雨出发,进攻大泽乡,一攻而克。继又攻打蕲县,又鼓而下之。

    义军占领蕲县,由此威势大振。

    陈胜就派符离人葛婴为将,率兵攻取蕲县以东各地。

    义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克铚、酂、苦柘、谯数县,所到之处,从者云集。进至陈县之时,已拥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众。

    葛婴率众攻打陈县,恰逢郡守、县令皆都不在城中。留守郡丞领兵而出,与起义军在城门之下作战。守城军士不肯用命,郡丞兵败身死,义军一拥进城,就此占领陈县。

    陈县乃是陈国旧都,位居天下中枢。陈胜自蕲县移驾于此,召集掌管教化三老,以及地方豪杰,都来议事,求问计策,以定下步行止。

    与会三老及豪杰,皆都大赞陈胜义举。因见陈胜虚心问策,便有长者进言:秦王无道,暴虐下民。将军披甲执锐,吊民伐罪,以讨昏君,诛暴秦,兴故楚,乃大义之举也。论其功劳,将军应该称王,以为天下共主,然后号召六国旧臣,光复旧日江山社稷。

    陈涉闻言大悦,乃自立为王,定国号为张楚,取“张大楚国”之意,并以陈城为都。

    中原各郡县闻之,无不大为振奋,纷纷揭竿而起。不堪忍受秦朝官吏暴政之苦者,皆都逮捕守吏,宣其罪状,杀死以应陈涉。

    陈胜见是大势所趋,因以吴广为假王,督率各路将领,向西进攻荥阳。

    天下豪杰闻此,纷纷来投帐下,效命伐秦。陈胜遂命陈县人武臣、张耳、陈馀三将,引领数千人马,去攻占赵国故地;又令汝阴人邓宗,引军南下,攻占九江郡。

    自大泽乡起义不到三月,赵、齐、燕、魏等地故旧勋贵,趁机继起,打起恢复六国旗号,纷纷自立为王。但皆推楚王陈胜为首,便如当年皆推楚怀王为纵长一般。

    各路义军遍起,张楚大军更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中原略定,陈胜又派陈县人周文为上将,率领义军精锐,向西进攻,兵进关中。

    周文精于天文占算,当年曾为项燕军中视日官,推算时辰吉凶,皆有奇验。又兼侍奉过春申君黄歇,为其门客,自称获其兵法精髓。

    陈胜信之,由是授予将军玺印,命其率领主力大军,西向攻秦。

    周文欣然领命而往,果然一路高奏凯歌,战无不胜。又于行军途中不断征集士兵,至函谷关时,已有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众,不久进驻戏水,逼近秦朝都城咸阳。

    秦二世前因冤杀蒙氏兄弟,三十万守边将士皆不能为朝廷所用。闻报义军进入关中,胡亥便即惊慌失措,急派少府章邯为大将,出关迎敌。

    章邯奉命,奏请将骊山苦役奴隶二十万众全部释放,发给兵器,全力向义军反扑。

    周文其实是个纸上谈兵之人,孤军深入,又缺乏战斗经验,由是一战而败,退出函谷关外。先将大军驻扎曹阳,后又连败,退至渑池。

    六国贵族此时忙于占据旧地,无人前去支援。由是章邯追兵大至,周文战败自杀。

    镜头转换,按下周文,复说其余各路义军。

    葛婴率领东路义军,一举攻占东城。但不回报陈胜,反而私立楚人襄强为楚王,以图割据。后闻陈胜已在陈县自立为王,号称天下共主,葛婴大惧,又杀襄强,回师陈县报捷。

    陈胜怒其擅立楚人为王,待葛婴一到陈县,便即杀之。

    再说假王吴广,率军西征,攻至荥阳城下。荥阳乃是中原重镇,三川郡守李由防地。李由凭坚城固守,吴广不能克城,只将荥阳团团围住,双方僵持。

    便在此时,周文军败信息传至,义军大慌。

    吴广军中有故楚将领田臧,闻此陡生异志,便与部将互相谋划,欲图自立。

    田藏对部将说道:周文战败,秦军必然很快到来。今久攻荥阳不下,秦军内外夹击,我军必败。不如派少许兵力,监视围困荥阳,以精兵迎击章邯。

    部将:倘若假王吴广不从,却又奈何?

    田臧:吴广骄纵,且又不懂用兵,无法与其计议,不如杀之,我等自为。

    部将:我等奉命,唯将军之命是听!

    田臧见部将皆无异议,由是诈称陈胜命令,闯入中军大帐,杀了吴广。复将吴广首级函之,遣使献给陈胜,谎称吴广暗与李由私通,三月攻城不下,故而杀之。

    陈胜见到吴广首级,不由大恸,泪下如雨。但恐楚军作乱,只得承认既成事实,派使者前往军中抚慰作乱诸将,并赐给田臧令尹大印,命其为统军上将。

    田臧于是命令副将李归,率部继续围困荥阳,自率精兵西往敖仓,迎击章邯。双方激烈交战,田臧战死,所部溃散。

    章邯乘胜进兵荥阳,击败围城楚军,并阵斩李归,及其军中诸将。

    张楚两路西征之军,至此均告全军覆没。

    章邯大获全胜,斥侯来报:邓说率领一部乱军,驻守郏县,威逼关中,不可不除。

    章邯闻报冷笑:此等草寇,有何能为!

    于是不以为意,只派别将击之。果然一战而胜,轻易攻克郏城。义军大败溃散,邓说引领残部逃回陈县。铚人伍徐率军驻守许县,亦被章邯分派别将击败,将伍徐赶回陈县。

    陈胜闻报诸路皆失,不由大怒,立即诛杀邓说,以儆众将。

    章邯连克郏、许二县,更不停歇,随即引军来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领兵出城力战,不敌而死。陈胜亲自出城督战,依然战败,部将张贺战死。

    秦军连连获胜,捷报传至咸阳。

    秦二世胡亥大喜,由是再不以义军为意,复在后宫淫乐无度,日夜饮宴。

    李斯屡次上书,终于触怒胡亥。赵高趁机进谄,说李斯之子李由,与陈胜勾结之事。

    闪回结束,李斯复又上书弹劾赵高。

    胡亥早被赵高完全迷惑,乃将李斯奏书交给赵高过目,并嘱其小心在意。

    赵高佯作悲伤恐惧,凄惨说道:丞相李斯父子,谋逆之心已久,所担心者,惟臣一人。臣死不足惜,只担心陛下安危,恐一旦为其所害。

    胡亥大为感动,安慰赵高: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此,谁敢动你!

    赵高伏地谢恩,自此更加肆无忌惮。

    逾数日,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今四方兵起,天下大乱,皆因赋役繁重,民不堪负。请暂停阿房宫工程,减少边区戍守转输,以缓解民愤!

    二世览奏,掷表于地,厉声咆哮:此皆先帝所创功业,亦乃大秦成规,朕必继之。

    李斯:盗贼蜂起,继之不得。

    胡亥:今我才即位两年,就天下盗贼蜂起,全因尔等镇压不力所致!公等不思己过,却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何用意?李斯、冯劫、冯去疾!尔等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有何资格,占据丞相、将军重位!

    说罢,随即下令,将其三人一并交付御史有司审办。

    冯去疾累世侍奉秦王,未料今日忠心为国,竟因一道奏疏获罪,不由大为痛心,仰天长呼:先王,先王!臣未料秦国数百年基业,竟毁于今日。我不忍见之!

    又回首对冯劫说道:我闻将相不受辱,未知确乎?

    言罢,乃拔剑自刎。冯劫与冯无疾皆是当年上党侯冯亭后代,思及先祖因献上党于赵,引发长平大战之事,由是大笑:至今而死,已是晚矣!

    亦拔佩剑,向项下一勒。可怜一双耿耿忠臣,就此化作南柯一梦。

    李斯见状,心胆俱裂。犹豫片刻,却舍不得就此死去,又思自己向有大功于秦,不致被杀,于是束手就擒,一边腹稿辩冤奏章。

    胡亥见李斯甘愿受缚,不由大喜,乃委赵高为总审判官,主持审讯,取其供状来报。

    赵高见李斯终落己手,由是天天严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李斯本是一介书生,数十年来养尊处优,哪里耐得如此酷刑!起初尚能勉强挨承,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只得假作招供。尚谓自己有大功于秦国,此后屡上奏书,以图赦免。

    赵高将李斯奏书撕个粉碎,对左右冷笑:待死囚犯,有甚资格上书!

    终究害怕李斯口才厉害,恐其翻供,乃派亲信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番提审。若李斯喊冤上诉,则必施行拷打,直到其坚持假供,不再改口为止。

    其后秦二世派人再来审讯,李斯以为仍与此前一样诱打,不敢呼冤,仍以前供对之。

    胡亥看到李斯口供,乃对赵高道:若非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

    由是坚信李由通盗,便派使者前往三川,调查实证。未料使者未至,李由已为项梁义军所杀。使者闻此,中途而返,以实还报。赵高大喜,便骗胡亥,说已将李由就地正法。

    经过系列精心策划,李斯谋逆罪名终被赵高罗织而成,再也无法改变。

    二世大怒,命将李斯历受五刑后腰斩,夷灭三族。

    李斯被押赴刑场,悔恨交加,仰望天空叹道: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

    赵高冷笑:丞相为臣不忠,今即受刑,夫复何叹!

    李斯:昔者桀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

    赵高:胡说!今天下一统,四海晏平,有何乱为!

    李斯:囊者,胡亥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令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秧;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而心尚未寤,竟以你赵高为佐,视为心腹!斯年之内,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赵高:可笑。公今临死,尚作伍子胥当年之语耶!

    李斯不理赵高,顾谓幼子: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其子不答,与父亲相对而哭。午时三刻,李斯终受五刑而死,然后腰斩,平夷三族。

    画外音:《大秦律》所置五刑,为黥、劓、斩左右趾、笞杀枭首,菹其骨肉于市。诽谤詈诅,又必先断其舌。此律本由李斯主持制定,今死于自己所定酷刑之下,所谓天道循环,不亦悲夫!与此前死于车裂酷刑之商鞅,又可谓无独有偶。中国历代丞相之中,若论下场最悲、死法最惨之人,恐怕亦要首推李斯。万念以私为首,后继之人,得无警乎!

    李斯死后,赵高既为丞相。事无大小,皆由其决断,渐渐不把胡亥放在眼中。秦二世升殿,群臣朝贺。赵高命人牵来一鹿,上殿献给皇帝:臣进献一马,以供陛下赏玩。

    胡亥:丞相谬矣。这明明是鹿,怎说是马?

    赵高故作严肃,正颜厉色,顾问左右大臣:公等以为这是鹿耶,还是马乎?

    观者慑于淫威,大都缄默不语。惯于阿谀奉承者,忙说是马;耿介之士,说其是鹿。

    胡亥见众口不一,以为自己眼花,遂问太卜:卿试卜之。

    太卜:何必卜筮?此乃马也。

    胡亥:寡人眼见,因何是鹿?

    太卜:此必是陛下前番祭祀之时,没有斋戒沐浴,故至迷离,马鹿不辨。

    胡亥信以为真,便在赵高安排之下,以斋戒为幌,躲进上林苑中,游猎去了。至于赵高所献之物是鹿是马,瞬间便被抛至九宵云外,毫不介怀。

    二世前脚一走,赵高立命禁卫:与我将适才在殿上,敢说其兽为鹿者,全部拿下!

    众军闻命而动,便将十数个耿直大臣揪出,绳捆索绑,置之阶下。

    赵高脸含狞笑,再次问道:诸公再试看一番,此为马乎?亦或是鹿耶!

    众人闻此,大都不答。亦有三五个人见机,忙改口道:是马,是马,果然是马。

    赵高冷笑:阳奉阴违,更是该杀!

    便命将先前说是鹿者,全部诛杀。“指鹿为马”成语,源出于此。

    此刻咸阳城外,群雄并起,诸侯皆反,到处卷起亡秦风暴。

    陈胜所建张楚,虽然迅速兴旺,但自吴广被杀之后,形势就此开始逆转。

    早先与陈胜一起,给地主佣工种田者,有同乡名叫英三。闻说陈胜为王,想起当年所云“苟富贵,毋相忘”之语,特意从阳城老家来到陈县,求见故友,欲图富贵。

    英三寻至王府,敲了半天大门,并无一人搭理。

    由是蹲守门洞,直到陈胜外出,拦路呼道:陈涉,陈涉!今即富贵,因何忘我?

    陈胜闻而大惊,急命召见,认出故友,于是一起乘车回宫。

    此后倒也话符前言,未曾忘本,对英三待若兄弟,优礼有加。

    英三自恃是陈胜故友,因此随便进出王府,不免与下人讲些陈胜在家乡时旧事。

    此后不久,便有人对陈胜说道:大王之客英三,愚昧无知。又专门胡说八道,说长道短。若不止之,则必有损于王之威严也。

    陈胜闻罢面红过耳,十分羞恼,于是暗嘱手下,将英三引出郊外,秘密杀之。

    各位老友皆都心寒,心生惊惧,陆续自行离开。陈胜身侧,从此再无亲近之人。

    章邯解除荥阳之围,便倾全力进攻陈县。陈胜亲率民军将士,与秦军展开激战,虽然奋力拼搏,终究未能挽回败局,被迫退至下城父,准备重新聚集力量再起。

    由是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为司过,专门督察群臣过失。群臣恶之,称为二奸。

    此后各路将领出征归来,不论胜败,只要对二奸所下命令稍不服从,就被抓起治罪。凡是朱房及胡武二人所不喜者,一旦有错,若不交给负责司法官吏审理,便就擅自予以惩治。

    只因二奸用事,诸将便即各生异心,不再亲附陈胜。

    更因陈胜从不亲临战阵,只在陈县王宫遥控指挥,诸将便即心生不满。其后派往各地诸路将领,亦便各存异心,争相称王;起义军内部,由此公开分裂。

    镜头闪回。北征将军武臣自立为赵王,自此割据河北;韩广在攻略燕地后,自立燕王。周市攻取魏国旧地,更立魏国后裔宁陵君魏咎为王,自任魏相,割地自保。与此同时,起初群起响应之各地英豪,也不再听陈胜节制。张楚政权就此孤立,再无盟友。

    闪回结束。陈胜退到下城父,章邯紧追不舍。

    陈胜驾车御手名唤庄贾,因见义军节节失利,乃起叛变之意。

    此日残阳如血,楚军再次大败,陈胜弃军逃窜,单车落荒而走。庄贾御车,因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遂杀陈胜,携其首级,投降秦军。

    陈胜死后未久,部属驱车赶至,收其躯体,葬在砀山县南。

    将军吕臣闻说主公陈胜被害,极大悲愤,乃在新阳组建苍头军,欲为故主报仇。

    二世三年正月,吕臣从秦军手中夺回陈县,拿住叛徒庄贾,凌迟碎割而死。由是得到故主陈胜首级,又重新开坟掘墓,与尸体合为一处,妥为安葬。

    此时先被陈胜派遣西进宋留之军,本来已经攻占南阳郡,闻说陈胜已死,惶恐撤出,南阳郡又被秦军夺回。

    宋留于是回师向东,到至新蔡,向秦军投降。

    章邯不敢擅自处置,命将宋留押送咸阳,交付皇帝。秦二世诏命,将宋留车裂处死。

    秦军连连得胜,又发左右校尉来攻陈都。吕臣不敌败走,收拾残部准备再起。乃与鄱阳大盗当阳君黥布联合,反击秦军,大破左右校尉于青陂,再次将陈县纳入楚军控制。

    此时章邯已得各地秦军精锐来援,乃逐步替换原来刑徒奴隶,战力大增。遂在夺得南阳郡之后,稍作休整,便率主力北上,进攻陈县。

    吕臣与英布招架不住,只好引众撤退,前往江东,投奔项梁。

    镜头闪回。项梁于下邳观看始皇巡游,与张良有过一次谋面,交谈数语而去。

    此后因事纷争,在故乡杀人。由是立脚不住,便与侄儿项羽避仇,前至吴中。

    楚国项氏在吴中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今闻项梁来此,皆争相投附,与其叔侄交往。项梁便利用此种条件,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子弟,欲图复国报仇。

    转眼九年已过,陈胜与吴广起于大泽乡,旬月间遍地烽火,天下皆反。

    项梁暗喜,以为时机已至,乃与侄儿商议起兵。

    此时项籍二十四岁,长成一条凛然大汉,身高过丈,力能举鼎,兼且武艺绝伦,天下无对。每临战阵,身胯乌骓宝马,手持点钢长戟,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万人难敌。

    项籍闻说叔父起兵反秦,不由大喜:侄儿等候此日久矣!聚兵反秦,须有城池为基,方能为之。不如先夺会稽以为根本,招集江东子弟并三吴豪杰,方可成其大事。

    项梁抚掌大笑:我侄不复当年一勇之夫矣。能发此言,真乃善之善者,正合我意!

    话犹了未,门上忽报:会稽郡守殷通相请,说有要事相商。

    项梁与项籍相视而喜:大事成矣!

    由是便随来使,到至郡守衙门。殷通闻说项氏叔侄来到,亲自迎至门首,延请入室,叙礼献茶。茶罢搁盏,项梁问道:未知郡守呼唤,是为何事?

    殷通答道:自陈王起事,江西之地全反,此天欲灭秦之际也。我闻凡行大事,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本郡打算起兵反秦,请与桓楚统领军队,不知公意如何?

    项梁:桓楚乃是故楚名将,不知生死,今其何在?

    殷通:闻说逃亡草泽之中,未知所在。但若闻公在,自是一招便至。

    项梁:敬诺。桓楚逃亡,人都不知其去处,只有我侄项羽知之。

    说罢,将侄儿项羽唤过身前,对其连眨双目三次,递以暗号,命其上前参见郡守。

    殷通见项羽少年威势,不由暗暗称奇,便命近前说话。

    项羽依令上前,距郡守一步之遥,躬身施礼。

    项梁忽然大喝:侄儿何不动手!

    项羽闻声拔剑,只挥手之间,一下斩落郡守殷通头颅。

    项梁手提郡守首级,复挂郡守官印,与侄儿来至衙外。

    郡守部下大惊,一片混乱。有人鼓勇上前喝道:彼止二人,我等何不为主公报仇!

    众人闻言,执兵上前。项羽大喝一声,举剑冲上,犹如虎入狼群。足不旋踵,连杀一百来人。众人见项羽如此英勇,有如天神降世,皆都面无人色,弃兵趴倒在地,不敢仰视。

    项梁安慰众人:秦王无道,天下皆反。郡守不义,欲杀我叔侄向朝廷请功,我故杀之,应天顺民。今复故国时机至矣,公等何不随我择一宗室奉之,以推翻暴秦?

    众人皆道:愿听将军之命!

    项梁遂召豪强官吏,说明反秦复国道理,又派人去接收吴中郡属各县壮勇,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分做校尉、侯、司马等职。

    安排已罢,其中一人因见不录己职,上前自请:我乃郡中旧吏,项公因何不用?

    项梁说道:昔日郡守曾命你治理丧事,子且不能胜任,还能干成何事?故今不用。

    众人听罢,皆都钦服。

    于是项梁自为会稽郡守,命项羽为副将,带兵巡行下属各县。

    时有广陵人召平,因奉陈胜命令攻夺广陵,多日不能攻陷。因闻陈胜兵败身亡,章邯即将挥军渡江,不由大急。忽闻报项梁起兵,已夺占会稽,便假传陈胜命令给项梁。

    兹令:授项梁楚上柱国官职。江东已定,将军宜火速率军向西,迎战章邯秦军!

    项梁未知陈胜已死,于是拜受其职,率领八千子弟渡过长江,往西进发。时闻陈婴已经攻克东阳,项梁即派使者,要与陈婴联合西进。

    陈婴见到项梁来使,闻说联手西进,不由大喜,乃对部将说道:项氏世代将门,在楚国享有盛名,今欲行大事,将帅非其不可。我等依附名家望族,灭秦必矣!

    众将皆都喜而从之,声称愿归项梁统帅。来使自然喜出望外,驰马返报项梁,于是两家就此合兵一处,往西征伐。

    便在此时,楚王景驹与部将秦嘉驻军彭城之东,闻说项梁西来,便欲与其为敌。

    项梁对诸将道:今张楚王陈胜作战不利,不知去向。秦嘉背叛张楚王而立景驹,实属大逆不道!又阻我西去之路,便是助秦为虐。我等如其奈何?

    项羽:不必商量,击之可也。

    项梁从之,便命项羽为先锋,进军攻打彭城。秦嘉不是项羽对手,一战即溃,大败而逃。项梁领兵追击,到胡陵与秦嘉对垒。激战一日,秦嘉战死,部众皆降项梁。

    景驹闻报秦嘉败亡,因手中无兵,不敢支吾,只得弃城逃跑,终于死在梁地。

    项梁由此兼并秦嘉之军,威势大壮。

    斥侯来报:章邯大军抵达栗城,已离此不远。

    项梁屡胜而骄,不以为意,便下令道:着命部将朱鸡石、馀樊君,前与秦军交战!

    二将领命,率军而出。未过半日,败卒还报:秦将章邯,战力非凡,且善用兵。只一仗下来,馀樊君战死;朱鸡石大败,逃奔胡陵。

    项梁大怒,于是率军北上,进入薛城,并以败军之罪,诛杀朱鸡石。

    正欲整军出城,再战章邯,忽然门军入内来报:报将军!有沛郡丰邑人刘邦,率百余名随从,前来拜见。

    项梁:刘邦?未曾听过。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令其入见可也。

    门军应诺,传令下去。只听脚步声响,刘邦昂然入于中军帐中,上前与项梁施礼。

    项梁见刘邦七尺之躯,一表不俗,于是以礼相待,命令赐坐,和颜悦色相问:将军是何出身,自何而来?

    刘邦也不讳言,便将自己来历一一说之,项梁闻而大喜。

    镜头闪回,补叙刘邦起兵之事。

    秦昭王五十一年,刘邦出生于沛郡丰邑中阳里。

    与此同日,同村卢家亦生一子,取名卢绾。

    因是同年同月同日降生,两家由此非常要好。刘邦与卢绾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刘邦在亲生兄弟之中排行为三,故名刘季。随着年龄渐长,直长得额高飞鬓,相貌威势非凡。最令人惊奇者,左股又长成七十二颗黑痣,排列便如北斗七星之状。

    刘季自少时便宽厚仁爱,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尤其不喜耕作,因此常被父亲训斥。

    刘父:你如此不学无术,长大后如何是了?不如二兄善于经营,将来定无出息!

    刘邦:老爹,你休只看眼前,不望长远。待我置成泼天家业,到时看你怎说。

    一边用言语支吾,一边趁机跑出门去。只顾四处浪荡,到处喝酒交友,每日大话炎炎。

    因自幼羡慕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为人豪爽,且肯虚心下士,便欲投往信陵君门下为客,于是辞别父母,西行至魏都大梁。不料到了大梁才知,信陵君已死,只落得空去白来。刘邦犹不死心,忽闻信陵君旧部张耳正在外黄召纳门客,乃又至外黄,投到张耳门下。

    张耳纳之,与刘邦相谈大悦,待为上宾。此后不久,二人便即结成知己。

    怎奈好景不长,魏国迅被秦国所灭,张耳成为秦廷通缉要犯,门客尽皆散去。刘邦由是失业,回到故乡沛县。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沛县令闻说刘邦好结交四海宾朋,且深得本地百姓信奉,乃推荐其为泗水亭长。

    刘邦由此便算进入仕途,并渐与沛县官吏混得滥熟,在当地小有名气起来。刘邦不以亭长为贱,且由此颇具远大志向。在一次押送服役刑待去咸阳路上,路过下邳,碰到秦始皇大队人马出巡,乃脱口而出: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

    时被张良闻之,由是结交数语。

    时有单父人吕公,与乡人结下冤仇,因与沛令交厚,遂迁到沛县定居。

    吕公刚到沛县,因与县令关系交厚,于是县中吏役大都上门拜访,以套交情。

    刘邦闻此,也去吕府凑个热闹,要蹭他一顿饱饭,落个醉饱。

    当时主持迎宾者,乃是县中主簿萧何,在门内院中支个帐桌,向来宾宣布座次规定。

    萧何:诸位贺客听着!贺礼千钱,登堂入室。凡贺礼不到一千钱者,请到堂下就坐。

    刘邦虽然未带一钱,却对门上谒者说道:我出贺钱一万!

    谒者不敢怠慢,急报入内。吕公闻说,忙亲自出迎,一见刘邦器宇轩昂,与众不同,便即非常喜欢,请入上席就坐。

    吕公在单父之时,曾遇许负前来化斋,多曾布施,于是得到许负指点,故此极为善相。因见刘邦相貌非凡,故此敬重,倒不是因他口出大言,肯出万钱。

    萧何见吕公请刘邦上座,不由失笑,附耳说道:这个刘季,一向满口大言,说大话,使小钱。又很少做成甚事,吕公休被他诳了。

    未料刘邦耳灵,早将此话听了去。于是白了萧何一眼,干脆径至上座,毫不谦让。

    吕公见此,一笑而已,也不点破。

    酒阑兴尽,来客陆续告辞。刘邦亦要离席而去,吕公却伸手轻扯其袖。

    刘邦:主翁何意?

    吕公:壮士稍待。屈留尊步,老儿尚有要事相商。

    刘邦会意,罢酒离席,就便留在后堂。

    吕公送走所有贺客,急回内堂,与刘邦重新见礼,请入上座,并命家人献茶。

    刘邦:尊翁可是要索讨某所许一万礼钱?今日来时仓促,未随身携带。且待他日……

    吕公:岂有此理!在下虽然不称豪富,家境倒也殷实,岂以区区万钱为意。

    刘邦:既是如此,尊公留我何故?

    吕公:老儿年轻之时,便喜给人相面。非是我夸口,凡经我断其相者,吉凶休咎,百不失一。然经我所相之人,从无有能比公之面相者,望子善自珍爱,不可枉度此生。

    刘邦:若果如此,某来日发达,定将此一万钱加倍偿之。

    吕公:壮士休得玩笑,不当人子。我今独留尊步在府,却是有件大事相商。

    刘邦:是何大事?愿闻其详。

    吕公:老儿今有一女,未字与人,愿许子为妻,以奉巾帻洒扫,未知肯容纳否?

    刘邦不胜之喜,随口应诺,即行大礼参拜:如此,小婿拜见岳翁。

    当即拜罢,因酒意已至九分,不敢久留,告辞而去。

    吕媪在帷后听得清楚,又急又气,大为恼火。待刘邦离去,便出帷屏,一把扯住吕公。

    吕公:怪哉。你这老婆,拉拉扯扯做甚?

    吕媪:你这个老儿,怎地做事如此不知颠倒?

    吕公:我又未曾吃醉,何事颠倒?

    吕媪:平常素日,你每说要将我女儿出人头地,欲配贵人。向日沛令妻亡,欲娶我女,你不同意,今日因何许给无赖刘季?

    吕公:你不信我相人之术乎?此非汝女流所知也。

    吕媪闻此,便不再言。数月之后,吕公倒赔嫁妆,终将女儿吕雉嫁给刘季。

    刘邦平白得此富家千金,不由大喜,好不春风得意。

    由是择日成婚,夫妻两个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吕雉颇能孝敬翁婆,又善理家务,并无豪门小姐骄横之气。

    婚后不久,县里发下公文,刘邦身为亭长,命为泗水郡押送徒役,前去骊山修陵。

    徒役俱知此去死多活少,便趁监管不备,大都在半路逃走。

    刘邦见此情形,估计等到骊山之时,徒役也会逃光,也便不再着急。

    走到芒砀山时,见天色已晚,便命停止行军,就地扎寨宿营。刘邦抬头看看天色,又远眺周围地形,遂命厨役:将随军携带所有肉食拿出,整治停当,我要与众徒开怀痛饮。

    厨役:今日吃完,明日如何?

    刘邦: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你奉令而为便是,哪有这许多啰嗦!

    厨役不言,赌气将所有菜蔬肉食做几锅炖了,分散众徒。刘邦于是聚集所余徒众,呼卢畅饮,直到三更,个个酒足饭饱,东倒西歪。

    刘邦:众家兄弟,吃饱喝足有未?

    众徒:俱已吃饱喝足。

    刘邦:那便趁此醉饱,各自逃生去吧。

    众徒:亭长大人既将我等放走,则到骊山如何交差?(本集完)

第九集 遍地烽火

    芒砀山下,林外野营。仰望苍穹,耿耿繁星。

    刘邦开怀大笑,声振山林:是何言耶!你等既都逃命,我因何还要去骊山送死?从此我也要远走天涯,再不复返矣!

    徒役闻此,大为感激,俱向刘邦倒身下拜,然后穿山度林,一哄而散。

    最后只余十多个壮士,留在原地不动。

    刘邦:你等因何不走?

    众人:我等皆知,亭长向来心怀大志。今亦无处可去,愿随亭长一起亡命。

    刘邦:既是如此,那便去休!

    于是乘着酒意,趁夜兼道而走,通过沼泽之地,欲投芒砀山中。只因道路不熟,行走半夜,渐渐迷路。

    刘邦:你等何人胆大,敢往前面探看路径?

    许某:我去,我去。我最善走夜路,人称许大胆者是也。

    刘邦闻此,笑而从之。于是便令许大胆往前面探路,自己与众人皆都倚树而坐,闭目休息。过不多时,忽听大呼小叫,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刘邦跳起身来,凝目望去,见来者正是许大胆,神色慌张,狼狈逃回。众徒也被惊醒,一齐跳起身来。

    许大胆:吓死我也,吓死我也!

    刘邦:何事惊慌至此?

    许大胆:前行五里,有条大蛇挡路,足有房檩粗细。去不得了,还是回去罢!

    刘邦似乎宿醉未醒,大声说道:大丈夫常行夜路,有何可怕者!

    于是舍了众人,独自大步上前,沿着许大胆手指方向而去。十余徒众亦都酒醉,见状意气风发,遥遥跟随在后。

    刘邦前行数里,果见一条大蛇,其白如雪,正横卧道中。刘邦吓了一跳,急忙拔出肋下长剑,将那大蛇挥为两段。刘邦不理大蛇死活,继续前行,因醉得厉害,躺倒地上睡去。

    众人随后跟来,只见一条大蛇横在路上,断成两截,已经死去。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游目四顾,不见刘邦身影,却见一个小老太婆,坐在大蛇尸体旁边,正在呜呜哭泣。只因其身穿黑衣,又值天色未明,故此先前没有发现。

    许大胆果然大胆,举步上前,问那老妇人道:可煞作怪!在这深山荒林之中,又是三更半夜,你这老妪从何而来,又因何在此啼哭?

    老妇答道:适才有人杀了我儿,是以哭也。

    许大胆又问:令子是谁,被何人所杀?

    老妇说道:我儿乃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行于道间。不知何故,被赤帝之子来至,挥剑杀之。也是我儿天数如此,在劫难逃,故此啼哭。

    众人闻听,头发皆乍,以为老妇乃是疯妇,或是说谎。

    许大胆正要上前再问,不料一阵风起,那老妇忽然不见。众人皆感惊诧,乃快步上前搜索,又行二三里,见路旁躺倒一人,仔细看时,正是刘邦,正在酣睡,鼾声如雷。

    刘邦听到众人喧嚷,醒来坐起,问道:我怎生睡在这里?

    众人七嘴八舌,便将刚才之事告之。

    刘邦听罢,心中暗暗高兴,由此更加自负,追随者也开始对其心生畏惧。因见天色渐亮,于是率众进入芒砀山中,就此占山为王,等待时机。

    画外音: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之事,一看便知是刘邦为神化自己,精心策划而为,与陈胜、吴广“篝火狐鸣”如出一辙,当不得真。但因出于太史公《史记》,此后几乎所有史册,也将其载为信史,故此便成典故,流传两千余年。

    刘邦斩蛇入山之后未久,陈胜、吴广起事于大泽乡,并率义军攻占陈县,建立张楚政权,和秦朝公开对立。此时沛县令也欲响应起义,于是议于县吏萧何、曹参。

    萧何便劝县令,请将本县流亡在外之人召回,以增加反秦力量,并可杜绝后患。

    县令以为言之有理,便命屠户樊哙,去邀请襟兄刘邦出山,回来担任领兵之将。

    樊哙领命,在深山中找到襟兄,发现刘邦拥其数百之众,正在山中啃食草根。

    沛令遣走樊哙之后,却又突生后悔,怕刘邦回来不好控制,可谓引狼入室。由是命令关闭城门,并欲捉拿萧何、曹参,免其为刘邦内应。

    萧、曹二人提前闻讯,潜逃至于城外,往投刘邦营中,报以城中之变。

    刘邦笑道:似此等首鼠两端之辈,能成得甚事!

    便请萧何撰写一道檄文,命樊哙射进城中,鼓动城中百姓,杀掉县令造反。

    城中得书,立刻哄传。县令平时就不体恤百姓,以致众民不满。此时即得刘邦檄文,于是冲进衙门,诛杀县令,大开城门,迎进刘邦。

    城中三老皆知刘邦乃是无赖,欲推萧何、曹参为首,带领大家起事。二人都是文吏,深恐一旦举事不成,必被秦朝诛灭九族,为自保之计,就竭力推举刘邦。

    众人无奈,便齐推刘邦为首,共称沛公,领导大家起事。

    刘邦却无这许多顾忌,当下便即顺从民意,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就此招兵买马,很快义军扩充到三千人。此时是乃秦二世元年十月,刘邦已经四十八岁。

    在此之前一月有余,项梁和项羽叔侄起事,兵力已达万人。

    刘邦起事之后,立即开始攻略周边郡县。乃攻胡陵、下方与,又与泗水监平大战丰邑。泗水卒史周苛、周昌兄弟加入义军,刘邦用为校尉。

    占领泗水之后,刘邦继令雍齿把守丰邑,亲自率军进入薛邑,与秦军大战。

    薛郡守将战败,逃至戚城,沛公使左司马曹无伤追击,将其斩杀。刘邦率军再至亢父、方与,魏相周市来攻,曹参率军迎之。两下交战,不分胜负。

    便在此时,后方来报,雍齿背叛,并举丰邑降魏。

    刘邦大怒,于是舍弃北征,亲引大军归还,进攻丰邑。雍齿据城以守,沛公军不能攻下。恰在此时,刘邦生病,还军至沛,四面受敌,其势甚危。

    正在此时,斥侯来报:东阳宁君与秦嘉立景驹为假楚王,屯守留城。

    萧何进言道:今我势孤,不如暂投景驹,以待养息,再俟机夺回丰邑。

    刘邦欲借军马攻丰,乃从其议,于是投奔景驹。行军在途,忽见一支人马自西面驰来,约有二三百人,为首者是个年轻文士,作道家装扮。

    刘邦眼尖,早认出那人,便是九年前在下邳城内,观看秦始皇巡游时所见道士。由是纵马上前,扬声叫道:张道长,故人相见,不亦乐乎?某乃沛郡刘季也!

    来者正是张良,亦欲去投景驹。忽在此地遇见刘季,不由大喜,于是扬鞭驰近,下马相见,甚是亲热。午时就地扎营,造饭为炊,刘邦叙说斩白蛇起义之事。

    张良与刘邦一番交谈,相见恨晚,于是披胆直言:某观刘将军气度志向,绝非凡人,故能斩白帝之子。以某观之,将军龙凤之姿,必不能为景驹此等燕雀之属容之,且将被害。大丈夫立世创业,何必寄人篱下哉!将军不嫌张良鄙陋,愿举韩国之众以助,可乎?

    刘邦闻言大喜,乃放弃投奔景驹念头,引军复还沛城,便以张良为厩将。

    安排防守未妥,又闻斥侯来报:秦少府章邯以南阳为基,遣部将司马夷攻略楚地,兵屠下相,已至砀镇。

    刘邦大惊,不知所措。

    张良进言:留城东阳宁君,是我旧友故交。秦军既来,某愿前往留城,以唇亡齿寒利害说之,使其与主公联手,共抗秦军可也。

    刘邦大喜,便具厚礼,使张良赍持前往,使曹参同行。张良奉命而往,来至留城,见了东阳宁君,说以联手沛公共抗秦军之事。

    东阳宁君正担心自己势孤,无力为战,及闻刘季斩蛇起义之事,又见张良肯与刘邦联手,便知其非常人,于是一拍即合,答允联手对敌。

    张良、曹参完成使命,回报沛公。刘邦心下大定,乃约同东阳宁君,联手率军向西,迎击司马夷。沛、留联军在萧县与秦军激战,结果不利,刘邦与东阳宁君退至留城。

    刘邦败回,闷闷不乐。

    张良笑道:秦军乃平灭六国精锐,百战之师,我皆黔首百姓,故而战之不利。主公虽败,元气未伤,尚可再战。来日可避敌锋锐,击其虚弱,如此如此,必获全胜。

    刘邦闻计,精神大振,信心再起。乃请东阳宁君补充军队,调拨粮草,来日出城,自与樊哙分兵两路,再次进攻秦军。

    樊哙便依张良所定计策,正面佯攻秦营。只三五个回合,樊哙诈败佯输,将司马夷引出六十里外。刘邦早率主力埋伏林中,见司马夷被樊哙远远引走,立即大举攻打秦军大营。

    激战三日,刘邦夺取砀镇,俘获秦军六千人,取得大胜。接又乘胜攻取下邑,夺此重镇。刘邦军队过万,由是雄心大起,乃从下邑出发,再攻丰邑,结果仍然不下。

    樊哙独与司马夷纠缠,堪堪将败;丰邑又不能下,刘邦大急,自觉势危。

    张良复又献计:项梁在薛,军马万余,其锋甚锐。主公何不亲往求援,联手对敌?

    刘邦大悟,于是留下军队继续围攻丰邑,自率百骑至薛,来见项梁。

    闪回结束,薛城县衙。

    项梁亲迎刘邦上堂,叙礼让座,命人献茶。

    寒暄已皆,刘邦说明来意,请求联手抗秦。项梁欣然允诺相助,乃增拨士兵五千。

    项梁:沛公,此五千兵马,皆是三楚子弟,身经百战,当足用否?

    刘邦:足用,足用。若蒙再派数名能征惯战之将,则更感激无地。

    项梁:好。便以五大夫级军官十名,分别率领五千兵马。你诸将人等,随沛公去夺丰邑,一切听其委派,不得违拗。

    诸将:喏!

    刘邦见项梁如此慷慨,感激至甚,再拜称谢,乃领援兵而回。因拼力进攻丰邑,日夜攻打,次日终陷该城,获得全胜。

    雍齿见不是头,只得弃了众军,自己仗着马快,单骑投奔魏国。

    刘邦重得丰邑,大喜不禁,乃大发牛酒,犒赏三军。又具重礼,发付五千楚军还薛,托十名五大夫领军,替自己再三向项梁致意。

    项梁得其兵回,乃派侄儿项羽攻打襄城。因其城坚,又城上防备精良,一时攻打不下。

    项羽奋其神勇,持戟冲至城下,又弃戟持剑,奋力先登。时近未时,终将襄城攻陷,即将守城军民全部活埋,然后回报叔父。

    项梁闻说侄儿屠城,心中不喜,怒责道:昔日白起杀降,自身恶死;李信嗜杀,终难封侯。只因二世不悯天下苍生,乃至诸侯皆反。汝如此好杀,我项家宁无后乎!

    项羽口中诺诺连声,心内其实不服。

    此时项梁听说陈胜确实已死,便以盟主自待,檄命各部反秦将领,皆到薛城议事。檄文到至丰邑,刘邦念其前番派兵相助,欣然前往参加。

    时有居巢人范增,年已七十,好出奇计。因恶秦政残暴,一向住在家中,不肯出仕。此时闻说项梁召会诸路军马,离家至薛,来说项梁。

    范增:陈胜之败,理所应当。此后亡秦重任,当在将军之身也。

    项梁:先生何以言此?

    范境:秦亡六国之时,楚国最无罪过,是属无辜受伐,天下不服。且自怀王至秦不返,楚国人怀念至今。因此楚南公曾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反秦,不立楚王后裔而自立,其势故不能久。将军起于江东,楚地蜂拥而起,争相归附者,正因将军世代是为楚将,故能拥立楚王后代之故也!

    项梁深以为然,乃命从民间寻找楚怀王之后,立其为主。数日之后,有人自田野间寻到怀王之孙芈心,当时正在为人放羊,引见项梁。

    夏六月,项梁即与诸路义军首领商议,共立芈心为主,仍称故号楚怀王。项梁身为诸路义军盟主,自号武信君,又拜陈婴任上柱国,赐封五县,随怀王芈心建都盱眙。

    怀王即位,诸路义军皆来参贺。张良随同刘邦应召来会,与项梁故友相见,欢若平生。

    楚怀王即位典礼已毕,张良先与沛公商议:我欲趁此怀王即位,楚国恢复之际,劝项梁更封六国之后,未知沛公以为如何?

    刘邦:好倒是好。但先生欲就此舍弃刘邦,自立基业乎?

    张良:非也。我家世代皆为韩国故臣,向以复国灭秦为志。倘若复韩,便与主公联手,再创沛国大业,不亦可乎?

    刘邦:既是如此,我怎好阻止先生复国大业?只望其事早成,你我复得相见!

    张良应诺,于是前来私见项梁,下以说辞道:将军已拥立楚王后代,楚人皆感念将军大恩,以为重生父母,感激涕零。若复立六国之后,则天下谁不唯将军马首是瞻?

    项梁:此言甚善。若依贤弟之意,谁可为韩国之王?

    张良:今韩国诸公子中,横阳君韩成最贤。将军可立其为韩王,以增树楚国党羽。若将军肯从,则在下当为将军设谋,使韩国世代为楚之翼护,誓不相负。

    项梁击节称善,便派张良前往三晋之地,找到韩成,立为韩王。

    张良自任韩国司徒,随韩王成率千余故国人马,向西攻取韩国故地,夺得数城。

    秦少府章邯闻报,急遣大军来伐。韩军寡不敌众,所得城池随即又被秦军夺回。张良保护韩王成逃走,率余部在颍川一带游动。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大乱,六国复起,再说漠北匈奴。

    秦二世元年,当秦始皇驾崩,公子扶苏及大将军蒙恬冤死之际,冒顿即位单于,就任匈奴部落联盟盟主之位。

    冒顿本姓挛鞮氏,乃头曼单于长子。头曼晚年喜得少子,便欲废黜太子冒顿,而立少子为嗣。于是便使冒顿远离部落,去做月氏部落人质。冒顿无奈,只得洒泪启行。

    其后未久,头曼却发兵急攻月氏,欲借月氏人之手,来杀冒顿。

    未料冒顿甚为聪智,闻说父王发兵,便用计盗马逃归。

    头曼由此赞赏冒顿壮勇,命其统率一万骑兵,重用为大将。

    冒顿恼恨其父欲借月氏之刀杀己,更恨幼弟夺己太子之位,便借手握重兵之机,图谋造反自立。于是就命工匠,制造一种响箭,谓曰“鸣镝”,以此训练部下骑射之技。

    数月之后,冒顿阅兵,命部众演习身技。于是身登将台,向众军下令道:凡我鸣镝所射之处,你众人当一齐射之。倘有不全力射击者,定斩不饶。

    由是大举狩猎,先射鸟兽。鸣镝到处,凡见有人不射其目标者,冒顿立命杀之。

    其后不久,鸣镝所至,众矢猬集,行动划一。

    冒顿复以响箭射击自己爱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者,冒顿立杀不赦。

    又过些时日,冒顿又用响箭射击爱妻,左右之人恐惧,不敢射击,冒顿又尽杀之。又过些时,冒顿引众出猎,用响箭射击单于坐骑,左右之人皆都从射,其马立死。

    冒顿遂以百匹良马,向父王赔罪,单于不知儿子用意,并不怪罪。

    经过射马事件,冒顿由此便知,左右之人皆可为用。

    忽有一日,头曼单于外出打猎,命冒顿率其部众随行。刚至猎场,冒顿便用响箭射向头曼单于。左右随从见鸣镝到处,不假思索,皆都箭射头曼单于。

    刹时之间,头曼身中数十支利箭,当场身亡。冒顿刺杀成功,立刻引兵返回王帐,将后母、幼弟及不服从大臣全部杀死,就此自立为单于。

    东胡首领闻说冒顿杀父登位,便派使者来说:我家单于久爱头曼单于所乘宝马,你若以此相赠,我王便承认你乃匈奴诸部之主。若不听从,便发兵来攻,伐你弑父之罪。

    冒顿知道东胡强盛,于是征求部下意见。

    众臣齐道:头曼单于所乘千里马,乃是匈奴名驹,岂应献给东胡耶!

    冒顿单于:非也。不可因一棵大树,而丧失整个森林。

    不顾群臣反对,便将千里马送给东胡。东胡王见此,以为冒顿惧怕自己,乃得寸进尺,又提出索要单于阏氏,以为自己妻子。来使道罢此意,冒顿左右皆怒。

    匈奴众臣:东胡虽强,欺我太甚。请杀掉东胡使者,然后出兵攻之!

    冒顿权衡利弊,忍辱含耻,对群臣说道:怎可因一女子,而拒绝邻国之请哉!

    于是盛饰阏氏,送往东胡,再次满足东胡王无礼要求。

    东胡王认为冒顿软弱可欺,不再将其放在眼里,就此松懈防备。冒顿则乘机稳固统治,扩充军备,训练兵马,一刻不息,只待奋起一击,尽雪前耻。

    东胡与匈奴之间有块空地,无人居住,广阔千里,双方都在边境修起哨所。东胡王欲图独据其地,又派使者来说冒顿:交界哨所之间空地,匈奴人不能去,我王欲占有之。

    冒顿闻此,再次征求群臣意见。

    群臣鉴于前番两次忍让之事,便有说可予者,有说不可者,亦有模棱两可者。

    冒顿大怒道:国之土地,乃民族仗以生存根本,寸土且不可让,况千里之地乎!

    于是立杀东胡使者,又命诛杀群臣中说给东胡空地者。众臣见此,无不凛然。

    冒顿立即上马:聚集大军,袭击东胡!

    于是金鼓擂动,号角长鸣,大军瞬间聚集。匈奴军怀愤而发,皆如出山猛虎,千里奔袭。东胡人猝不及防,一战大溃。东胡王被杀,民众及畜产尽为匈奴所得,东胡遂灭。

    冒顿单于乘胜回师向西,进攻河西走廊雍州月氏,迫其西徙,从而解除东西两面威胁。紧随其后,冒顿先后征服楼兰、乌孙、呼揭等二十余国,控制西域大部。

    其后未久,冒顿又向北征,一举击败浑窳、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国,使其纷纷臣服。继而挥师向南,兼并楼烦及白羊河南王辖地,重新占领河套以南。

    短短数年之内,匈奴遂据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广大地区,将草原上各部引弓之民合并为一家,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冒顿雄踞大漠南北,统一草原,就此建立起强大匈奴帝国。

    镜头转换,按下漠北,复说中原。

    楚怀王芈心建都盱眙,设立众官,任命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被命为令尹。

    此时天下反秦起义已如决堤之势,势不可挡。六国遗族纷乘其便,复立国号。

    陈胜部将周市,带兵夺取魏国旧地,众人欲拥戴其为魏王。周巿不肯,闻说原魏国宁陵君魏咎现在陈县,便派人前往迎请。因五请而至,立为魏王,周市自任相国。

    秦二世二年端月,章邯北上进攻魏国,围困魏王咎于临济。

    魏咎知道章邯厉害,自己难以抵敌,遂派相国周市透围出城,前往齐、楚两国求援。

    齐、楚两国倒也仗,分别委派田巴、项它为将,各率本国之军,随同周巿援魏。

    章邯用兵如神,设伏半路,分别击败齐、楚援军,周巿力战而死。

    魏咎闻说援军失败,周市战死,知道临济难保;遂遣使者前往秦军大营,以保护城中百姓为请,向秦军约降。谈判成功,使者还报,说秦帅章邯准降,不予屠城。

    当秦军入城当日,魏咎投火自焚,以示己与秦王势不两立。

    魏咎之弟名叫魏豹,见兄长投身烈火之中,放声大哭,趁乱骑马出城,逃往楚都盱眙。楚怀王给予魏豹数千军马,令其再夺魏地。

    魏豹带兵而往,重新攻略魏地,打下二十余座城池,自立为魏王。

    镜头闪回,按下魏地,复说齐国。

    当周市奉魏咎略魏之时,原齐国王族田儋及堂弟田荣趁机起兵,率领家奴,杀死县令。田儋自立为齐王,率兵击退周巿,之后趁势东进,夺取齐国旧地,就此宣布复国。

    彼时秦嘉立楚国贵族景驹为王,并派公孙庆出使齐国,欲联合齐王,一起进攻秦军。

    齐王田儋说道:我闻楚王陈胜战败,不知生死。你楚国焉可不报我知,便即擅立新王?

    公孙庆反驳道:齐国也未经请示楚国,就自立为王。楚国因何要请示齐国,才能立王?况反秦是楚国首事,本应号令天下!

    齐王大怒,乃杀公孙庆。

    秦二世二年六月,齐王田儋率军救援魏咎,兵至临济。章邯早就设下埋伏,命士兵衔枚夜出,分袭齐、魏联军。齐、魏两军大败,齐王田儋败死,田荣收集残部,败走东阿。

    齐人另立齐王田建之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国,田间为大将,以御诸侯。

    章邯追击田荣到东阿,围困城池。

    项梁听说田荣危急,率兵来救,于东阿大破秦军。章邯向西败退,项梁紧追不舍。

    田荣解围,听说齐人另立新君,勃然大怒,于是回师,攻击新齐王田假。田假不敌,逃到楚国,齐相田角逃到赵国。大将田间到赵国求救,如今滞留赵国,不敢回来。

    田荣乃立田儋之子田巿为齐王,己为相国,并命弟田横为大将,重新平定齐地。

    秦二世闻说章邯败于项梁,乃派兵出关支援,章邯军势复盛。

    项梁于是遣使至赵、齐两国,请求出兵,共同对付章邯。

    田荣对来使道:除非楚国杀了田假,赵国杀田角、田间,齐国才会出兵。

    使者无奈,便以此言回报。楚怀王不肯杀田假,赵国也不愿杀田角、田间。因此齐相田荣发怒,拒绝出兵相助项梁。

    秦二世二年九月,项梁久候齐国援军不至,独自发动攻击,在定陶再度打垮秦军。

    此时刘邦前来助战,与项羽联手战于雍丘,再次大败秦军,斩杀三川郡守李由。

    项梁连战连胜,于是更加轻视秦军,显露出骄傲神色。上将宋义见此,入帐规劝。

    宋义:兵法云,胜后骄惰,取败之道。今士兵怠惰,而秦兵日增,我为将军忧之!

    项梁:既是如此,将军可出使齐国,务必劝说田荣与我联手,共伐咸阳可也。

    宋义知道己言不入,只得应诺,于是出使齐国。行在途中,路遇齐国使者高陵君显。宋义下车见礼,因而问道:公将何往?

    君显:去见武信君项梁,说以联手抗秦。

    宋义:武信君小胜而骄,必遭败绩。公若缓行,可免一死,若图快至,则必遭祸。

    君显:多谢指点,敢不从命。

    于是二人相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缓缓而行。

    便在此时,章邯已经得到秦二世自关中所发援兵,军威复又大壮。由是连夜起兵,突然出击,与楚军大战于定陶。项梁仓促应战,三战三败,终死于乱军之中,果应宋义之言。

    项梁身死,项羽力战杀透重围,回望大哭。只得含悲忍痛,引领楚军向东败走。章邯既杀项梁,认为楚地已平,不足担忧;于是挥师北上,再来进攻赵国。

    镜头闪回,按下齐楚,复说赵国。

    自陈胜在陈县称王建政,便有部将大梁人陈余,上前进言:能与秦国相敌者,燕赵之士也。今大王既占中原,更当经略河北,以复赵地。

    陈胜:卿言甚善。但不知以何人为将,前往略赵?

    除余:臣乃大梁人氏,熟悉赵、魏地理,并知其民情。若蒙大王不弃,臣愿自告奋勇,领三千精壮之兵,前往平定赵地。

    陈胜:卿志虽壮,以一己之力,恐不能胜。我有计矣,诸将听令!

    诸将:臣在。

    陈胜:兹令!命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引兵一千,是为中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各带精兵一千,并为先锋,北攻赵地。

    诸将听命,引兵北出,张耳与陈余先发。张耳者,便是刘邦昔日旧主,兼为挚友。

    武臣与邵骚引领中军,自白马渡过黄河,一路招降纳叛,扩充军队。及至河北,已收聚精兵数万。武臣自谓威势大振,乃自号为武信君,等同脱离张楚,就此自立。

    由是一路征伐,攻占赵地十余城,并诛杀所有秦朝降官。

    赵地其他城池守将闻此,皆知降后不免一死,于是皆都据城坚守,不肯再降。

    武臣转向东北,攻打范阳,满城闻之大惧。

    时有范阳人蒯彻,先游说县令,使其答应向武臣投降;之后又单骑来见武臣,下其说辞。

    武臣:先生来此为何?

    蒯彻:我闻上兵不战,善战不杀。将军代赵民伐暴秦之罪,则赵人谁不欣然从之?请将军接受范阳令投降,封其为侯,后命其到燕赵之地驰游,以为不降者之鉴。若能如此,则各城都会不战而降,燕赵之地亦可传檄而定,不战而得千里之地也。

    武臣听罢称善,于是听从蒯彻之计,当场赐给范阳令诸侯玺印,命其赍持还报。赵国各地闻之,不战而降武臣者,前后共有三十余城。武臣由此兵不血刃,引兵进驻邯郸。

    张耳、陈余听说周文败亡,又闻诸将因受谗谤,而被陈王所杀,遂劝说武臣自立。武臣自然欣从,于是自立为赵王,封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陈胜闻说武臣自立为王,勃然大怒,欲尽杀武臣等人家眷。

    上柱国房君蔡赐劝谏:今强秦尚在,大王如杀武臣等人家眷,是为自己又树一劲敌也。不如乘此祝贺封赐武臣,命其带兵西攻秦地,而为大王所用。

    陈胜以其为然,遂听从蔡赐建议,命将武臣等人家眷软禁宫中,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又派使者前往祝贺武臣称王,并令催促发兵,向西攻入函谷关。

    武臣虽然受封为王,复领陈王之命,但自知不是章邯对手,因此犹豫不决。

    张耳劝道:今大王自立,是为张楚王陈胜最不喜者,不过为使大王替其西攻强秦,才来祝贺,顺水推舟,封以赵王之号。一旦楚国灭秦,陈胜必来攻打赵国也。

    武臣:我亦知此意。然则我等家属皆被楚王所拘,岂可抗命?

    陈余:臣有一计,可保我等家眷平安。

    武臣:公有何妙策?请道其详。

    陈余:章邯善战,天下无敌。大王不要向西,可北略燕、代,南收河内,以壮势力。

    武臣:卿言甚善,上之上策。传我命令!以上将韩广为主帅,往北攻略燕地;李良为东路副将,往攻常山郡;张黡为西路副将,往攻上党郡。先定燕赵,后议西伐关中。

    一声令下,三路赵军齐出,势如风雷。

    韩广引领数千精卒,率先攻取燕地,兵入蓟城。然而却在部将蛊惑之下,亦效武臣之举,就此自立为燕王,不再接受赵王武臣管辖。

    消息报入邯郸,赵王武臣大怒,便亲率张耳、陈余北上,进攻燕国,讨伐不臣。

    前至蓟城,武臣亲自微服出行,前往敌营周围,探察地势。

    未料燕国此时闻说赵王来伐,早已暗伏十数路哨探,并派巡骑,日夜防备。武臣探明敌营方位,正欲返回,便被燕军巡哨捕获,将赵王交付主将。

    赵王随从有落网者,弃马穿林而回,归报张耳、陈余:大王探营,被燕军所获!

    张、陈二将闻而大惊,急遣使赍持重礼,前往燕国军营交涉,要求归还赵王。然而三批使者派出,都被燕将所杀,有去无还。张耳再欲遣使前往,但却无人敢去。

    便在此时,忽听营门有人高叫:我欲进见将军,去救赵王,你等因何拒绝壮士!

    张耳:帐外何人声唤?

    门军:有军中末卒,自告奋勇出使燕营。因其位卑,不敢令其入见。

    张耳:英雄不问出身。既是如此,请其入见。

    门军领诺,遂带来人入帐,向陈余、张耳施礼拜见。

    张耳:卿有何计,可救赵王出险?

    末卒:并无甚妙计,只以利害说之,但对二位将军当有不敬不辞,先请恕罪。

    陈余:你且试以说我,若能说通,便请你为使。

    末卒:某至燕营,便对其将假称:今燕王自立,赵王本欲效陈王所为,遣使为贺;都是张耳、陈余一力怂恿,方才引军来伐。其二人其实借刀杀人,欲使赵王死于燕王之手,以为口实,号令天下,使诸侯归怨于燕,鼓众以击之。将军如杀赵王,则遂张耳、陈余二人心愿,燕王必成众矢之的,好不容易所创基业,就此休矣。未知此言如何?

    陈余及张耳闻此,皆都大为惊奇,转思其言,相视大笑。于是便遣其为使,前往燕营。

    末卒奉命为使,来见燕将,复以前言说之。燕将听罢,深谓其言有理,于是释放赵王武臣,并遣部将率兵护送,回至赵军大营。

    此卒可谓能言善辩者,大有苏秦、张仪之风,可惜史册未留其名。

    再说第二路赵军,在大将李良率领下北出邯郸,一路势如破竹,迅速平定常山郡。

    赵王武臣闻报甚喜,又命其引军西向,前往攻打太原郡。李良率兵到至石邑,因有秦兵扼守井陉关,赵军不得前进。

    秦国守将诈称秦二世有招降圣旨,不封函口,呈递李良,劝其投降,为秦朝效力。

    李良不理劝降诏旨,但又无法破关,就引军返回邯郸,请求增兵,再来攻伐。当回至赵都,远远看到邯郸城楼之时,忽见一支人马自城中突出,迎面驰来。(本集完)

第十集 巨鹿大战

    邯郸城外,征人在途。

    李良凝目观之,见迎面来者乃是赵王车驾,后面随从骑兵,百余人众。于是急忙跳下战车,拜伏路边,口中高呼:臣李良回师,参见大王!未及趋避王驾,并请降罪。

    岂知那车中之人,并非赵王武臣,却是武臣之姐,因在宫中饮得酒醉,借赵王车驾,出城兜风游耍。醉意朦胧之中,忽听车外有人自报名号,山呼叩拜,这才猛然醒来。

    王姊闻说李良见驾,不知其是何等人物,便派骑士上前答谢,并命来人平身免礼。

    李良这才知道,车中并非赵王,含羞带怒而起,沉默不语。因平时自谓显贵,此番竟在随从面前丢脸,便觉怒不可遏。

    随从中有人看出主将心怀不平,由是趁机挑拨:前在井陉关前,二世皇帝亲诏将军归附朝廷,何等荣耀?未料此番归来,竟拜于妇人裙下也!

    李良闻此大怒,立时拔剑,上前掀开轿帷,一剑刺入王姐前胸,登时了账。

    王宫卫队见此惊变,均各大叫,一哄而散。

    李良适才一时热血上涌,冲动而为,此时稍一冷静,不由大悔,跌足而叹。

    献谄随从又道:如今之计,悔亦无及。将军家眷皆在邯郸城中,若待军士回报赵王,其姐被杀,则必灭将军三族。不如就此造反,攻入城去,将军自做赵王,有何不可?

    李良恍然大悟,急率军随那百余卫士之后掩杀,就此袭入邯郸。

    城中守兵见皆是自家人马归来,并无丝毫防备,更不及关闭城门,一时惊呆。

    李良便自城门杀起,直抢入王宫之中,将赵王武臣及左丞相邵骚,均都诛杀。

    邯郸城门守军,皆为张耳、陈余二人耳目,早将李良造反之事,提前报给二位主将。张耳、陈余得到消息,于是越城而出,连夜逃遁。逃出百里之遥,城中一众门客率领败残军马陆续赶来,复得数万人众,就地扎营,商议行止。

    张耳:赵王被害,群龙无首。事已至此,便当奈何?

    门客:明公与陈将军皆非赵人,不可自立。只可复立赵国王室之后,才能立足。

    张耳、陈余以为有理,下令遍寻军中,找出原赵王后裔赵歇,便立其为王。

    门客又道:今我新败,须防李良前来攻打。可如此如此,定保无虞。

    张、陈二人信以为然,乃依其计,空营而出,在邯郸来路两侧密林,埋伏已定。次日辰时,李良果然率兵前来攻打,由是中伏,被陈余一举击败。

    李良败走,欲回邯郸,不料归途早被张耳截断,又是一阵剿杀,部军就此溃散。李良无奈,只得向南渡过黄河,引领残部,投降秦军。

    秦少府章邯引军前来攻打赵国,与李良遇个正着,准纳其降,留在帐下为将。李良欲报兵败之仇,又欲为新主立功,便自请为向导先锋,复引秦军渡河,北上攻打赵国。

    秦二世二年闰九月,章邯大军兵临邯郸城下,挥军攻城。赵王歇自忖不敌,议于张耳:今陈余前往北边招兵,邯郸城内又无多少军马,如何拒敌?

    张耳:章邯善战,李良又尽皆都中虚实,此城不可守也。可乘其围未就,臣保大王自北门而出,退守巨鹿,以待陈余引兵来至,复夺邯郸可也。

    赵王:便依贤卿之策,急速行动!

    于是便趁夜半,君臣弃城而走,退守巨鹿。此时秦将王离已奉秦二世诏命,率九郡边军二十万人出关,日夜兼程而来,重重包围巨鹿。

    章邯由此攻占邯郸,乃将邯郸城夷平,尽迁其民于河内。之后驻兵棘原,在巨鹿以南修筑甬道,以此运粮,供给王离大军,以固其围。

    赵王歇眼见陷入绝境,只得派出数批使者,去往各处搬请救兵。因秦军列营城南,赵国使节便先出城往北,复又绕过秦营,渡河往南,去向楚怀王以及各国诸侯求援。

    镜头闪回,按下赵王受困巨鹿,复说陈余出外招兵。

    陈余,魏国大梁人,向以儒家弟子自诩,曾多次游历赵国苦陉。当地富豪公乘氏慕其才能,遂将亲女嫁之,陈余由此扬名赵国。

    因闻信陵君门下张耳招贤养客,乃前往拜之,奉如亲父,更为刎颈之交。当时刘邦亦为张耳门下之客,三人并为交厚。

    秦国灭魏之后,秦始皇悬赏拘捕:有能擒张耳者,赏给千金;捉住陈余者,赏五百金。

    张耳、陈余闻此,改名换姓,相伴逃到陈地,充当里正。

    里中小吏曾因小小过失,当众鞭打陈余,又口出诟侮之辞。陈余不堪其辱,便欲起而抗争,张耳在侧,急以脚尖踩踢其股,示意暂时受鞭休动。小吏走后,陈余瞪目大恨。

    陈余:兄何踢我?若非如此,我早手刃此獠矣。

    张耳:我二人身负国仇家恨,将欲待机复国,公岂忘之耶?今遭小辱而不能忍,欲逞一时之愤,枉死胥吏之手,可谓愚不可及!

    陈余听罢,呆愣片刻,深以为然,乃涕泣谢罪。由是二人利用里正卫身份,向里人传达朝廷悬赏拘捕令,声言擒拿张耳、陈余。里人自然无人知晓,其二人本身便是被通缉者。

    陈胜在蕲州起义,攻克陈县,张耳、陈余前往求见,恳求录用。陈胜早闻二人才能,更知张耳曾为信陵君门客,大喜纳之。

    陈地豪杰父老劝说陈胜称王,陈胜喜不自胜,但犹问于陈余、张耳。

    陈余:将军不顾万死,起而反秦,是为替天下除残去暴,故此天下无不愿从。今刚据陈地而王,则示天下以私心也。

    陈胜:若依卿计,则其奈何?

    陈余:将军休要称王,宜速率兵向西,立六国之后以为党羽,使与秦国为敌。秦之敌众,其力则分;我之党众,势力必强。如此,将军可不必亲冒矢石以战,便可谫除暴秦,身据咸阳,以向诸侯发号施令。各国亡而复立,则谁不感将军大恩?则将军帝王大业就矣。

    陈胜:我先称王,以此号令天下,又有不可?

    陈余:主公今只取区区陈地一隅,就而称王,臣恐天下诸侯,不肯从之。

    陈胜不听,于是自立称王。陈余见此,便知其并无远图之志,便生私心,继而进言。

    陈余:大王遣梁、楚军向西,欲破函谷关,则河北后必为患。我曾遍游赵国,熟悉彼处人物地理,愿领一军,为大王略赵。

    陈胜信以为实,这才任命故友武臣为将,率邵骚、张耳、陈余三将,一同略赵。

    陈余与张耳此时终于得以英雄有用武之地,乃辅助武臣克赵,奉其为王,脱离陈胜。

    未料其后韩广亦依样画葫芦,自立燕王;李良其后又叛赵投秦,故至功败垂成。陈余见邯郸力弱,不能与强秦相抗,这才与张耳商议,请其助赵王守城,自己前往常山招兵。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

    除余在常山郡募兵数万,急驰回京。惊闻邯郸已陷,落入章邯手中,由是不敢怠慢,复引兵赶至巨鹿,来救赵王歇与张耳。

    因见秦军连营数重,不敢前进,乃驻军于巨鹿之北,以待诸国援军。

    张耳闻陈余引军来至,屯驻在秦营之后,乃遣使前往,催促其出兵进击,以解巨鹿之围。陈余早知秦军首将王离,乃是老将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世为秦国名将,又众寡不敌,岂能以卵击石?当下不从张耳之言,只是按兵不动。

    由此相持数月,巨鹿城中看看粮尽。张耳大怒,又派张黡、陈泽为使,潜至城外大营,责问陈余见死不救之罪,并以数十年交情相逼,迫令出兵交战。

    陈余无奈,乃派五千士兵交给张黡、陈泽,命其二人为将,攻击秦军围城外营。

    赵军一出,便如投羊饲虎,登时全军覆没。张耳闻此,后悔不及。

    当时秦赵两军,已相持数月之久。各国皆都发来援兵,反将秦军包围。十余路人马,皆都驻扎于巨鹿城外,距秦军十数里,或数十里不等。

    张耳之子张敖,也北收代郡之兵万余,引之而来,屯驻于巨鹿城北。

    诸路援兵皆都害怕秦军强大,于是按兵不动,不敢跟名将王离交锋。

    楚怀王收到赵国求援奏报,乃与群臣商议,下达命令:分兵两路,往救赵军。一路以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鲁公项羽为次将,亚父范增为末将,率军数万,北上以解巨鹿之困;另一路以刘邦为帅,进攻关中,围秦救赵,迫使秦军还师。

    宋义、刘邦:臣等遵命!

    楚怀王:此番出兵灭秦,你诸将之内,谁先攻下关中,就封其为关中之王。公等亦加勉力,成败在此一战也。

    众将领命,由是点兵出征。

    宋义率领楚国援赵大军,进至安阳,因见天色已晚,便命下寨安营。

    前军探马来报:巨鹿距此不远,有秦国上将王离,率领二十万大军,重重围困。另有章邯二十万军,列于棘原,与巨鹿大营呈犄角之势。

    宋义闻言恐惧,命令诸将:各引本部军马,就地安营,不可轻举冒进。

    项羽:有道是兵贵神速,我军远来,利于速战,因何不进?

    宋义:你小小年纪,晓得甚么兵法?有道是善解纷者,需待其疲。我只坐观秦赵决战,两败俱伤后进击,则必收渔人之利也。卿且退下,再有敢言出兵者,必斩!

    项羽冷笑不止,愤愤而退。大军逗留四十六天,并不前进半步。

    秦二世三年十一月,新年首月,军粮将尽,宋义便议退兵。

    项羽当场痛斥:数万大军,延挨许多时日,空耗粮饷;如此怯战,枉为上将!

    宋义恼羞成怒:此贼无礼,敢如此辱我。卫兵,将项羽与我拿下!

    项羽亦怒,当即拔剑上前,手起剑落。宋义首级便离脖颈,落于地上,继而死尸栽倒。

    宋义至死不知,部下将士已皆被范增暗中收买。眼见项羽行凶,并无一人上前,护卫主将。楚怀王闻之,虽然不悦,但亦无法可想,只得将错就错,便封项羽为上将军。并令英布、蒲将军两支楚军,也归项羽指挥,催命速解巨鹿之围,进军关中。

    项羽领命,下令拔寨启行,引军北进,到至漳河南岸,扎营列阵。

    当时章邯军驻扎棘原,两军对阵,相持未战。

    秦军围城百日不战,赵高闻此,便向秦二世进谄:章邯统率举国四十万大军,今迁延巨鹿不进,此必与叛军暗有勾结,要引其进关也。

    秦二世信之,便派人持节,前往军营,责问章邯。

    章邯害怕,派长史司马欣回朝汇报军情,并请示公事。司马欣到至咸阳,滞留宫外三日,皇帝只是不予接见。司马欣惧甚,急离咸阳,奔回棘原军中,因恐被害,未顺原路而走。

    赵高果然派人追赶,不及而还。

    司马欣回到军中,向章邯回报:赵高独揽大权,天子深处内宫,众官皆不得进言。某待命司马门外,三日三夜,竟不得见皇帝。由此逃回,且遭赵高沿途追杀,幸兼道绕行得免。依末将观之,将军若能获胜,赵高必嫉大功;倘若兵败,则必遭杀戮亡身之祸。

    章邯:如此奈何?

    司马欣:何去何从,惟将军思之。末将追随将军,惟马首是瞻!

    章邯闻言,沉吟不语。

    正在这时,中军入报:赵国大将军陈余,派使前来下书。

    章邯:令来使入见。

    赵使入帐行礼,献上主将亲笔书信。章邯展其陈余来书,见其略云:

    昔白起身为秦国大将,南陷楚都鄢郢,北屠马服君赵括大军,攻城掠地,不可胜数,终遭赐死。蒙恬北击匈奴,开榆中数千里之地,终被杀于阳周。何哉?因其战功太多,秦廷不能予以封赏,故藉口杀之。今明公为将三年,士卒伤损以十万计,各地诸侯并起,叛秦者愈众。赵高今见形势危急,亦必藉口免祸,谄杀将军,推卸其责。天欲灭秦,智愚皆知。将军内不能直谏朝廷,外为亡国之将,孤木难久,不亦悲哉?不如就此率众倒戈,与诸侯合约攻秦,共分其地,封王称孤。此与身受刑诛,曷为有利?陈余不敏,惟将军思之。

    章邯深思良久,礼待来使:卿其回复陈将军,此事体大,且容我思之再复。

    赵使:外臣遵命,望将军慎思,早日回复。

    于是辞归,还报陈余。章邯送走赵使,屏退诸将,退入后帐,密与司马欣商议。

    章邯:秦王听信赵高,今欲害我,公议奈何?

    司马欣:陛下既信赵高,叛之可也。但若与诸侯约盟,不如只盟于楚王。

    章邯听从其议,由是密派军侯,前往楚军大营,要求与楚国订立和约。

    项羽怒道:身为上将,统军四十余万,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不能逃则降,不能降则死。两军既交,岂能言和!

    于是赶出来使,不许言和。秦使刚离大营,便下将令:命蒲将军为先锋,率兵两万,兼程渡过三户津,列阵于漳河之南。其余诸将,随本帅率引主力,前往污水,正面攻击秦军!

    一声令下,三军尽发。当年十二月,河冰始开,项羽率楚军到达巨鹿县南,漳水北岸。因谓先锋休整数日,军威正盛,立遣英布和蒲将军率其二万军马渡河,援救巨鹿。

    二将奉命渡河,初战小胜,扎稳脚跟。赵将陈余又遣使到至楚军大营,催促进兵。

    项羽览书,乃命全军渡河,往击秦军。军至岸边,复下令破釜沉舟,烧掉帐篷,只带三日军粮,以示不胜则死决心。

    于是趁夜渡河,登岸列阵。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巨鹿。先击败章邯保护甬道秦军,断绝粮道,继而包围王离军队。

    楚军部下将士见此,皆为主将项羽决心勇气鼓舞,士气振奋,无不以一当十。经过九次激战,终于打退章邯,活捉王离,杀死秦将苏角,涉间举火自焚。

    秦军四十万将士,有被杀者,有逃走者,有投降者。由此全军皆溃,巨鹿之围终解。

    当时前来援救钜鹿诸侯之军,在秦军外围列营十余座,却都深沟高垒,不敢发兵出击。待楚军攻打秦军之时,诸军将领都在营垒之上静立观战。

    项羽手挺长戟,骑乌骓马,在敌阵中驱驰来去,当着披靡。楚军士兵以一当十,喊杀声惊天动地。观战诸将见此,无不两股战战,惊恐不已。

    打败秦军之后,项羽命令打扫战场,自升中军大帐,召见诸侯军将领。各国将领奉命入营,当进入辕门之时,无不下马叩拜,至帐中更是膝跪前行,不敢抬头仰视。

    项羽见此,挥斥方遒,纵声大笑,睥视群雄。由是诸侯皆推项羽为联军上将,楚怀王亦下诏旨,命各路诸侯之军,都归项羽统帅,挥师西进关中。

    章邯虽然大败,手中仍有十余万人马,据险而守。但因思司马欣前日之语,此时已无战心,乃派人前来楚军大营求见项羽,欲订和约。

    项羽召集诸侯各将,与众人计议道:今秦军虽败,其势尚众。我部粮草告急,本帅欲应其和约,公等以为若何?

    诸侯皆知章邯之勇,且欲保存实力,不愿再战,皆都称善,惟范增不语。

    项羽见诸侯皆从,就遣来使还报,与章邯约期,在洹水南岸殷墟会晤,商定盟约。

    章邯乃降项羽,禁不住流下眼泪,向项羽述说赵高种种劣行。言明自己叛秦,实出无奈,以取其信。项羽对其忠心深为嘉赞,乃封章邯为雍王,安置在自己军中,命为亲随部将。

    封毕章邯,复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统率秦军,以为先锋。巨鹿之战,至此结束。

    巨鹿围解,赵歇、张耳出城,感谢各国诸侯,尽出库中金帛犒军。张耳因和陈余相见,责备其不肯相救,并追问张黡、陈泽下落。

    陈余怒道:张黡、陈泽徒仗其勇,当日便以此语责我,并以同归于尽相胁。小弟无奈,只得派其二人,率五千人马攻打秦军,结果全军覆没,片甲不回。

    张耳不信,亦发怒道: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巧法,以至五千军马,并无一人逃出?你实对我说,二将是否被你所害?

    陈余大怒:你我十数年交情,未料弟在兄心中,竟不及张、陈二员末将之重。则公之对我怨恨,何其深耶!公以为小弟,不舍此将军之位乎?

    由是解下印信,推给张耳,禁不住已是热泪横流。

    张耳惊愕,不肯接受。

    陈余将印信置于案上,擦一把眼泪,起身如厕。张耳思绪万端,不能自已。

    时有宾客在侧,趁机献谄:天赐不受,反遭其殃。今陈将军自愿纳还印信,公若不受,反被他人谋夺,则悔之晚矣。违背天意不祥,愿明公接此印信!

    张耳受其蛊惑,就受将军大印,接收陈余部众。

    陈余如厕回帐,见此情状,仰天长叹,疾步而出,上马而去。由是招呼亲信数百,到黄河边湖泽中藏身,打鱼捕猎去了。从此陈余、张耳生隙,赵国势力便衰。

    画外音:巨鹿之战,乃是中国有史以来,首个著名以少胜多经典战例,向来为后世史家讴歌赞颂。后人并为此作一对联,将项羽破釜沉舟与勾践卧薪尝胆并列,称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巨鹿大战已罢,楚怀王下达诏旨,命诸侯联军西进关中,与刘邦西路军会攻咸阳。

    当时邯郸城已被章邯夷为丘墟,赵王歇便回信都居住,命张耳跟随联军统帅项羽,会合其他诸侯,兵进关中。

    项羽此时志得意满,率领诸侯联军西进,前部到达洛阳新安。

    诸侯军前因多被秦兵凌辱,此时对待章邯所部降军,亦便待如奴隶,随意侮辱。

    秦军官兵不堪其辱,私下议论:我等皆被章将军所骗,投降诸侯联军,致受此辱。今若能入关灭秦倒罢,如若不能,诸侯军可退回关东,我等父母妻儿,则必被朝廷诛戮矣。

    诸侯各将闻听此议,报与统帅。项羽大怒,乃召集黥布、蒲将军,命二将趁夜将秦军二十余万人击杀,坑埋在新安城南。当年白起坑赵,今日项羽杀秦,可谓报应不爽。

    镜头转换,按下项羽东路之军,复说刘邦西征兵马。楚怀王分兵两路,当时由于秦军威势正壮,楚国上下皆不看好西征,都不愿意领军。因借口沛公刘邦为人宽厚,可减少西进阻力,故都存心陷害,共同举荐刘邦为帅。

    项羽则因叔父之死,积极要求随沛公西征,欲亲入关中,攻进咸阳,诛杀秦二世报仇。但诸臣皆以项羽为人僄悍,恐其所过之处尽皆残灭,不利西征,故此拒绝其请。

    沛公刘邦奉命,乃由砀郡出兵北上,一路收集陈胜、项梁散卒,军威渐壮。前至成阳,与秦军夹壁杠里对峙。沛公亲率三军出击,大破秦军,引兵西进,路遇彭越,二人合兵。

    镜头闪回,叙说彭越来历。

    彭越又名彭仲,砀郡昌邑人氏,常在钜野湖泽中打鱼,伙同为盗。

    当陈胜揭竿而起时,便有同伙年轻气盛者,鼓动彭越道:今豪杰并起,背叛秦朝,公可挺身而出,我等誓必追随,以创大业。

    彭越却道:今二龙初搏,我且待之。

    又过年余,百余青年会聚泽中,追随彭越,皆愿推其为首,共同反秦。

    彭越初时拒绝,众人执意请求,于是答应,约来日卯时集合,迟到者杀头。众人嘻嘻哈哈答应,次日迟到者有十多人,最后至者,直到午时。

    彭越怒道:公等昨日执意推我为首,故而有约在先。今至约期,多人迟到,如其奈何?若不如约,军令不齐;然而不能都杀,只杀最后来者可也。

    众人笑道:兄弟义气为重,大哥何必如此?今后不敢违命,姑恕这次。

    彭越不听,亲自拔剑,杀其午时到者,设置土坛,以其人头为祭。众人由此大惊,害怕彭越,战战兢兢,不敢仰视。于是出发夺城,收集诸侯逃散士兵,得一千余众。

    时闻沛公刘邦北上攻击昌邑,彭越便率本部人马助之。但激战多日,昌邑未能攻克,刘邦兵败,还军栗县。

    彭越自回钜野泽中,收编魏国逃散士兵。渐至一万余众,却无归属,于是自在称王。

    沛公返兵栗县,得遇刚武侯柴武。乃在两军会师之际,刘邦趁其不备,暗命樊哙下手,当场将柴武擒执,夺其军印。

    柴武却是个机灵之人,见状急道:沛公且住!某本欲随将军西进关中,故带兵来投,并无二意。便将全军献于将军,也不打紧,何须动粗相夺?

    沛公闻言大喜,命将柴武释放,使其在樊哙帐前为副将。由此刘邦增兵四千余,军威立时大壮。乃与魏将皇欣、申徒武蒲军联手,再攻昌邑,然而力攻不克。

    沛公见此,不愿恋战,决定舍弃昌邑不打,告别皇、武二将,自顾率军西行。不一日,来至砀郡高阳县,在城中张发榜文,访求贤士。

    军中有一骑卫,家在高阳,请假回家探亲,遇到同乡郦食其,便告以沛公西来之事。

    郦食其:我闻沛公傲慢,轻视士人,但有远大谋略。此正是我欲追随之主,只苦于无人替我介绍。子归见沛公,可对他言:我同乡有郦先生者,年已六十多岁,身高八尺,人皆称为狂生,但其不以为然。且看沛公如何答复,我再定行止可也。

    骑卫:沛公素不喜儒生,诸儒来见,其便摘其冠帽,置于地上便溺。与交谈时,动辄破口大骂。公若往见,不可以儒生身份,向其游说。

    郦食其:你只管以我所教报之可也。

    骑卫然诺,于是回营,就以郦生嘱咐之语,从容报于沛公。

    刘邦笑道:既是年老狂生,便请来见。

    骑卫领命,再回家中,引郦食其来见沛公。

    刘邦闻报郦食其来至,故意踞坐在床,并令侍女洗脚,托故不起身相迎。

    郦食其入帐,见此情状,长揖不拜,当面斥问:刘季!公入关中,是欲助秦二世攻打诸侯耶?或欲率诸侯,以灭秦乎?

    刘邦怒骂:儒奴!天下苦秦久矣,诸侯起兵抗之。你怎敢说我欲助暴秦,攻打诸侯?

    郦生哂笑:公若决心聚合民众,召义兵推翻暴秦,则何倨傲无礼,慢待长者?

    刘邦闻言大震,一脚将水盆踢飞,赤足起身,施礼道歉;然后急忙抹干双脚,复着袜履,以礼接待郦食其,请至客座,虚心求问王霸之道。

    郦食其见此,转怒为喜,乃倾心剖胆,为沛公谋划天下之计。

    畅谈整日,最后说道:我有胞弟名郦商,乃鬼谷门下弟子,今聚数千人反秦,正在高阳附近。公入关中,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有意,某可为明公召至,使为帐前先锋大将。

    沛公闻说是鬼谷门弟子,想起张良离己而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于是大喜若狂,便请郦食其立即写书,招其到来。

    郦商得其兄长私书,毫不迟疑,由是率其部众四千人来,加入沛公之军。

    郦食其与弟郦商皆投沛公,复得四千生力军加入,于是军威大壮。郦氏兄弟乃劝刘邦:主公,时机已经成熟,今可进攻陈留矣。

    刘邦听从其计,乃命郦商为将,出兵攻打陈留。郦商不愧是鬼谷门弟子,只略展神威,便即夺取陈留,搜其府库,得到大量军粮补给。于是开仓放粮,民心大悦,军心安定。

    沛公入驻陈留,喜之不胜,又令郦商为将,进攻大梁。但因大梁原为魏国都城,墙高池深,力攻难下。

    郦食其由是劝说沛公:大梁难下,主公不可于此迁延日久,恐生他变。

    刘邦:若依卿意,如其奈何?

    郦食其:不如绕城西进,直抵关中。

    刘邦从之,于是下令撤围西进,与秦将杨熊相遇。于是接连大战于白马、曲遇,连战连胜,大败秦军,杨熊败走。

    杨熊再败,逃至荥阳,上书皇帝,向朝廷告急。

    秦二世览奏大怒,非但不发救兵,反派使者赍持尚方宝剑,前至军营,立即斩杀杨熊。诸将见此,个个噤若寒蝉,同时心寒不已,各怀叛反之心。

    刘邦虽灭杨熊所部秦军,但本部军亦损失颇重,死伤二千余众。沛公大怒,乃率军南攻颖阳,克而屠城,以泄己愤。一时之间,满城火光,百姓呼天抢地,怨声冲天。

    便在此时,忽见一道人来至沛公军营,立于帐前大呼道:武安侯!似你这般焚烧城池,屠杀良民,则与暴秦有何异哉!

    声振长空,满营皆闻。

    营前卫士大怒,上前喝道:何处狂道,敢骂我家主将?

    当即掇戈弄戟,便要上前捉拿。那道士将双手一分,四个军士跌倒两双,然后厉声喝道:去告知你家主将,武安侯沛公,便说张子房先生在此,命他来见!

    营卫闻言发愣,因不知“子房先生”乃是何方神圣,故而驻足不动。

    正在此时,早见刘邦自帐中飞奔而出,一把抱住来人,连摇带晃。后竟叩拜在地,颤声说道:我道因何这几日脸酣耳热,心绪不宁;原来子房先生不弃,是来救我性命也。

    张良亦忙拜倒,不禁泪下:相别经年,不意在此与主公相遇,实乃张良之幸。

    二人叙礼已罢,相携入帐,欢若平生,亲热异常。

    刘邦下令:置酒摆宴!

    张良阻道:且慢置酒!请问主公,是何人献策,命主公下令屠城?可速斩此人,兼且止杀,救火安民。

    刘邦脸上发烧,急命中军赍持令箭,到城中传令,止杀灭火,出榜安民。

    传令已毕,刘邦向张良谢罪:此并非他人所教,实是愚兄本意。

    张良:所为何来?

    刘邦:只因前番与秦军交战,伤我士卒甚众,又颖阳据守不降,故命屠之,先生休怒。

    张良:秦因其暴虐,以至天下皆反。主公欲得天下,或成霸业,如此作为,则与暴秦何异!两军交战,焉有不死人者?若伤兵损众,便迁怒百姓,则军士亦皆百姓子弟也,此后谁肯归附主公?自古以来,杀降屠民之将,未闻有终能得天下者也。

    刘邦听罢,惊出一身冷汗,再拜谢罪,诺诺连声,惭愧无地。说话之间,中军还报,城内大火已熄,屠杀亦止,守军皆弃兵以降。

    张良见此,亦不为已甚,拜倒谢罪,请恕适才无礼。

    刘邦此时转过脸来,便顺台阶而下,急命置酒,君臣复欢。不移时杯盘罗列,将张良请至上座,并请郦食其、萧何、卢绾前来作陪,免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彼此落座。

    饮酒之间,刘邦便问张良:先生何以在此,又复道家装扮?

    张良长叹一声:初蒙上将军项梁答允在下之请,保韩王成西至韩地复国,我君臣就此西行,谋划复韩抗秦。但因兵少将寡,故此一年多来东征西战,所略之地,每占辄失,始终没有打开局面,便即游兵颖川一带。今天幸主公来此,则可合兵一处,西入关中也。

    刘邦闻言大喜,如获重宝,当夜大醉而罢。

    次日清晨,张良请韩王成来与沛公相见,两家就此合兵,攻取轩辕,迅即略定韩地。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赵国上将司马卬引兵西来,将欲渡河入关。

    张良闻报,乃进言道:当初怀王有言在先,说先入关中者王之。主公已至此地,所谓近水楼台,绝不可使他人占此先机。

    刘邦深以为然,乃与韩王成作别,发兵西征,并请张良随军参谋。韩王欣然从之。

    沛公率军北上,先克平阴,破坏渡口,以阻赵军过河。继而引军南下,与秦军再战洛阳之东。战之不利,南下阳城,收取城中军马。

    南阳郡守闻说沛公侵入本境,遂引兵出,战于犨东。张良运筹帷幄,郦商引军出战,因再次大破秦军,就而占领南阳郡。南阳郡守无计可施,引残部退守宛城。

    刘邦因见宛城墙高池深,料想一时难下,遂欲绕城西进。

    张良劝道:虽我急欲入关,但秦兵尚众,各自据险以守。今若不下宛城,率尔西进,倘宛兵从后击我,又有强秦在前截杀,此危道也。未若如此如此,便无后顾之忧。

    刘邦猛悟,乃用张良之计,佯作引兵西进,擂鼓吹角,旗帜张天。南阳郡守闻说沛公西去,果然大松口气,城中便即不设防备。刘邦行出二十余里,又忽在夜晚引兵而还。

    由是偃旗息鼓,人马衔枚而进,三更时分,便至城下;天未明时,已将宛城团团围困。沛公下令,四面架梯攻打;同时更以抛石机发炮,一时矢石如雨。

    南阳郡守闻说楚军再至,城将失陷,便欲挥剑自杀。门客陈恢见之,奋力夺下佩剑。

    郡守:卿其勿阻,我宁死殉国,亦不受叛军所辱。

    陈恢:今天下皆叛秦朝,大人何必为其殉葬?待某至楚营往说沛公,命其以礼相待郡公,并请保全阖城军民。事不济时,将军再死不迟。

    郡守闻此,长叹一声,宝剑落地。

    陈恢由是坠城而出,到至楚营,来见沛公。

    刘邦:今城将破,卿来此何谓?

    陈恢:在下耳闻,楚怀王封足下为武安侯,并与诸侯相约,先入咸阳者为王。有诸?

    刘邦:确有此事。然则如何?

    陈恢:今足下不往关中,犹在攻打宛城,某实为将军不取。宛郡境内有据点数十,守将自谓投降必死,故皆据城固守。足下必欲强攻,双方伤亡皆众;若弃宛而引兵向西,又恐我尾追于后。是攻宛则误先入为王之约,弃宛则留追兵之患;因此进退惟谷,未知是否?

    刘邦:先生真乃智谋之士,有何妙策教我?

    陈恢:为武安侯计,不如许可宛城归降,并封郡守为侯,仍令驻守原地;而将其兵马调出大半,一并向西。则前方未下诸城,必定闻风响应,将军通行无阻,亦无后顾之忧矣。

    刘邦闻此,目视张良,张良点头示意许可。于是准纳其降,封南阳郡守吕齮为殷侯,并封陈恢为千户。吕齮乃得活命,并被封侯,于是极为佩服感谢陈恢。

    刘邦又得南阳数千兵马,更是由衷佩服张良,遂率军继续西行,夺取丹水。

    高武侯戚鳃、穰侯王陵闻说沛公西来,互相商议一番,各引本部军马前来投附,并自请为先锋。刘邦大喜,遂允其请,命为左右先锋,率军西进,先后攻下西陵、胡阳。

    时有番君吴芮部将梅鋗,也闻风而至,主动请与沛公军联合,率本部军攻下析、郦等地。由是果如陈恢所言,沛公军势如破竹,各郡县关隘秦军望风而降。(本集完)

第十一集 鸿门真相

    战车隆隆,大军西征。

    未过旬月,刘邦率军进至武关以东。为早日攻克咸阳,遂派魏人宁昌出使秦都,明为劝说秦二世纳降,其实暗中与赵高联系,望其能作内应。

    赵高见到宁昌,闻说沛公之意,欣然允为内应,与其密谋已定。打发宁昌东归还报,又担心胡亥知道己与反叛勾结,必至大祸临身,便即称病不朝,私下筹划乘乱夺位。

    胡亥当时因受赵高蛊惑,深居望夷宫中,从不上朝,大小朝政皆委于丞相。但四十万秦军主力覆没,章邯倒戈投敌,兹事体大,赵高隐瞒不住,终被胡亥得知。

    秦二世闻报,寝食难安,乃派使者前至咸阳宫中,质问赵高:丞相总说关东盗贼,难成气候,今如何败我四十万大军,主帅章邯降贼,以致到此地步?

    赵高闻此质问,无言可答。因知二世已生怀疑不满,于是密与胞弟赵成和女婿阎乐商议对策,制定弑君计划:约定日期,由咸阳令阎乐率领部下,扮成山东诸侯叛军,攻打望夷宫;以郎中令赵成为内应,赵高负责指挥全局。

    安排妥当,赵成便在宫内散布谣言:盗贼已入关中,将至咸阳!

    秦二世闻而大惊,急令阎乐发兵迎击,致使宫内防守空虚。

    阎乐奉命,指使亲兵扮作叛军,先将自己母亲劫持,暗中送到赵高家中;一边又率千余军马,以追剿叛贼为名,直逼望夷宫而来。

    将至宫门,自有守卫上前阻挡:何人大胆,擅敢闯宫?

    阎乐引军直到宫门之前,大声吼道:强盗已入宫门,尔等何不抵挡?

    守门官见是阎乐,警惕稍懈,但又莫名其妙,因而反问:将军所问,末将着实不解。此处内外禁卫森严,怎会有贼人进宫?

    阎乐不容分辩,纵步上前,手起刀落,杀死门官。此时适逢赵成引军到来,下令打开宫门。阎乐得其内应,于是带兵冲进望夷宫。

    众军早奉严令,入宫后逢人便砍,见人便即放箭。一时之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胡亥在内宫听得外面扰乱,急出内宫观看,见状直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为。因见赵成与阎乐执刃走进,这才明白发生何事,急召左右护驾,但久呼不至。

    只片刻之间,宫内侍从大半被杀,余者早已溜之大吉,只有一个宦者,侍立身侧。

    胡亥揪住宦者衣衫,歇斯底里大叫:丞相谋逆,尔等何不早言,以至于此!

    宦者答道:正因奴才平时不言,才能活到今日。否则,早被皇上赐死矣。

    胡亥闻听此奏,愣证半晌,无语可答。说话之间,阎乐已冲到胡亥面前,手提滴血长剑。

    胡亥喝道:朕乃真龙天子,你敢弑君!

    阎乐:无道暴君,搜刮民膏,残害无辜,谁不知晓?人人得而诛之,有何可说!

    胡亥:我可见丞相一面再死乎?

    阎乐:不可。

    胡亥:可饶我一命,退为郡王乎?若不肯时,万户侯也可。

    阎乐闻言冷笑,继又摇头。

    胡亥绝望叫道:只要保全性命,我情愿退为黔首!

    阎乐:奉丞相之命,为天下铲除暴君,多说无用。陛下请自裁吧,休使臣下动手!

    胡亥终知难免一死,拔出长剑,向颈中一勒。可怜天下无双暴君,终化剑下厉鬼。

    画外音:秦二世自二十一岁继位为帝,终年二十四岁。虽在位仅有三年,但作恶无数,乃至遗臭千古。

    镜头闪回,事发之前三日。二世梦见自己出城狩猎,路上遇到一只白虎,咬死自己驾车骖马。胡亥大怒,挥剑杀死白虎,由此惊觉梦醒。

    胡亥心中不乐,由是便召太卜,命卜吉凶。太卜排卦,得其卦辞:白虎者,西方神兽,主金,以生水德。并无大碍,乃是泾河水神作怪,祭之则可。

    二世信以为然,遂在望夷宫斋戒十日,又命宰杀四匹白马,沉入泾河,以祭水神,其心方安。未料直至临死之时方知,那作怪白虎,并非泾水之神,而是丞相赵高也!

    闪回结束,胡亥既死,丞相赵高登场。

    赵高既杀秦二世,犹尚不敢公然篡位,乃召聚群臣,奉长安君之子嬴婴为帝。因追究胡亥暴虐罪状,罢其帝位,只以黔首之礼,葬于杜南宜春苑中。

    拥立子婴即位之后,赵高又暗令使者出关,报知刘邦,请其进军。

    刘邦:丞相其意若何?

    赵使:约与沛公共分关中之地,割据为王,共拒楚军入关。

    刘邦闻此,假作欢喜应允,打发来使回报赵高,复与众将商议。

    郦食其:此为赵高诈计,主公不可轻信。

    张良:虽是诈计,我亦可将计就计,继续进军,直入咸阳,以王关中也。

    刘邦:前有武关,是为天下至险,只恐损兵折将,难以攻克,奈何?

    张良:郦食其、陆贾,乃舌辩之士,虽苏秦、张仪,不能过也。可使其二公前往游说武关秦将,劝其投降。

    刘邦:若是秦将不从,又将奈何?

    张良:某料知秦将不从,只以劝降麻痹其心耳。

    刘邦大喜,照计而行。郦食其及陆贾前往劝降,武关守将果然不从,将二人轰出,但亦果然不曾设防。于是沛公趁夜出兵,一举夺取武关,斩其守关之将。雄关即克,刘邦便率大军西进,复令郦商另引一军南下,攻取汉中、巴、蜀等地。

    此时关中秦军,已都毫无战心。又无大将统领,由是再次大败于嶢下,刘邦率军而进,直至秦都咸阳附近蓝田。

    赵高闻报,知道自己所谋不果,乃组织最后军事力量,与刘邦军大战于蓝田。

    刘邦势头正旺,毫不费力,再次大破秦军。秦朝失去所有抵抗力量,再也无军可用。

    赵高欲自立为帝,乃奏秦帝子婴:今六国相继起事,秦失中原。然我大秦本来只是诸侯,始皇统一天下,所以称帝。六国各自独立,秦国地狭,称帝不可,宜如从前,称王可也。

    子婴从之,乃降称秦王,并允斋戒十五日,再到宗庙参拜祖先。

    斋戒五日,子婴召集二子,及宦官韩谈,密议道:赵高杀害二世,惧群臣讨伐,故立我为王。我闻赵高私与刘邦相约,欲尽灭秦族,在关中称王。今使我斋戒之后朝见宗庙,欲趁机杀我,则将奈何?

    韩谈:陛下可装病不去,赵高必亲自来请。彼若进宫,杀之可也。

    秦王婴喜而从之,便假托生病,不见群臣。赵高数次派人来请,子婴不朝。

    赵高着急,果然亲往斋宫来请。韩谈便率内侍突出,将赵高乱刀斩杀。秦王婴从床上一跃而起,立即升殿,下令诛灭赵高三族,并搜其亲戚同党,皆令在咸阳城内斩首示众。

    秦王婴斩杀赵高及其同党之时,刘邦已兵临城下,复遣使入城劝降。子婴知道大势已去,反抗无益,乃命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大开城门,在轵道旁迎接楚军,向沛公刘邦献上传国玉玺。秦朝至此灭亡,共立国十五年零四十七日。

    沛公刘邦遂入咸阳,以关中王自居,准备就此住下,享受帝王富贵。

    萧何见状大急,唆使樊哙入宫,力劝沛公:天下尚未平定,主公休忘秦朝前车之鉴!

    樊哙虽是至亲,但不善言辞,又不为刘邦所重,故此根本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

    萧何无奈,又来求张良:沛公与我等,皆为同乡发小,故此忠言不纳。其惟重先生,尊以为师,何不进言救之?

    张良声诺,乃亲自进宫来见刘邦,正色言道:某只问一言,惟公思之。今项羽为诸侯总帅,已入关中,公自以为是其敌手乎?

    说罢再不多言,回身便走。刘邦闻言大惊,这才猛醒,急退出咸阳宫,尽封宫中珠宝美女,回到军营,向张良、萧何等请罪认错,率军退至灞上。

    张良见沛公醒悟,由是献计,请其召集当地名士,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秦朝苛法,一律废除。

    关中士民闻之大喜,由是众心归附。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天下之事。

    当此中原巨变之时,亦即秦二世二年,南海郡尉任嚣病重。

    临终之前,将赵佗召至床前叮嘱:南海傍山靠海、有险可据,足以称霸。中原战乱四起,大秦败亡,亦可自立。我死之后,公可继任南海郡尉,承我大秦余脉,慎之,重之!

    任嚣死后,赵佗便即兼并桂林、象郡,大量安插亲信,掌控二郡全局。

    期年之后,赵佗所掌地盘,已囊括东西越大部,闽湘贵滇一部,以及越南北部广大地区。乃自称南越武王,定都番禺。后又加冕为南越武帝,和辑百越。

    此时巨鹿大战结束,项羽收降章邯,又奉楚怀王之命,率领诸侯联军,一路西行。行至半途,闻报刘邦已入咸阳,接受秦王子婴之降,并派兵拒守函谷关,诸军皆不得进。

    项羽大怒,二话不说,挥军直击,一举攻破函谷关,到达戏水之西扎营,欲与刘邦决战,问其闭关自守之罪。

    刘邦军中左司马曹无伤,因不满沛公重用张良、郦食其等人,于是派人前往戏水大营,向项羽进谗:刘邦欲在关中称王,拜秦王子婴为丞相,尽据秦宫珍宝,故此闭关。

    项羽闻说大怒,遂对亚父范增说道:来日犒军发兵,叩关攻打,替我灭此逆贼!

    彼时对比双方军力,众寡显然。项羽为楚国统帅,拥诸侯联军四十万,驻于新丰鸿门;刘邦军只有十万,扎营霸上。两军未战,其实胜负已分。

    范增犹不放心,劝告项羽:我闻沛公在山东之时,贪恋财货,喜爱美色。今入关中,不取财物,不恋女色,其志不小。又观其营中云气,皆为龙虎形状,呈五彩之色,乃天子气也。将军必须尽早灭之,休失良机。

    项羽信以为然,乃命厉兵秣马,待诸侯兵马齐集,便即进军霸上。

    楚军左尹项伯,乃是项梁之弟,项羽叔父,但一向同张良交好。时闻侄儿听从范增之计,欲要进攻沛公;更知挚友张良正在跟随刘邦,不由大急。于是连夜骑马到至刘邦军营,私见张良,泄露楚军进攻计划,并且劝道:速随我走,休与刘邦俱死!

    张良暗地吃惊,却故作不露声色道:弟奉韩王之命,护送沛公入关。今若临危弃之,自己逃走,岂是侠义当为?贤兄稍坐,弟当全始全终,面辞而去。

    于是抛下项伯,急入中军大帐,将项羽欲来相攻之事,详细告之。

    刘邦大惊,手足无措:似此怎好?

    张良问道:当初是谁劝主公闭关自守,以拒楚军?

    刘邦答道:无知小人之言,我误听之,先生何必追究?只说为今之计,如何救我!

    张良:主公此时若与项羽决战,可获全胜乎?

    刘邦:先生休开玩笑,怎么可能!

    张良:既是如此,主公便需受些委屈。

    刘邦:某自幼无赖,从来不知何为委屈,活命即可。先生有何妙计,便请直说。

    张良:既是如此,我便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请其在项王面前美言。

    刘邦:先生如何与那项伯有交情?

    张良:先时项伯杀人,是我使其得以活命;今见事情危急,故此特来告我。

    刘邦:则你二人,年龄谁大?

    张良:项梁年长于我。

    刘邦:既如此,先生可请项伯进来,我必待如兄长。

    张良乃出,邀请项伯入内。刘邦甚会作做,急忙行以大礼,就在内室置宴,热诚相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邦捧酒向项伯祝寿,约为儿女亲家。项伯感其盛情,欣然从之。

    刘邦见此,便向项伯解释:某与项王兵分两路伐秦,实乃战友,并非仇敌。弟入关中,不敢妄取一物,更登记官民户籍,封闭仓库,以待项王到来。项王将欲杀我,却是何故?

    项梁:引兵伐秦,并无过错。然兄入关中,因何遣将把守函谷关,以拒项王?

    刘邦:遣将把关,是为防备盗贼,免生意外变故也。弟日夜盼望项王到来,怎敢反叛?望兄回去妥为善言,传达小弟心事肺腑。

    项伯满口答应,告诉刘邦:我今回去,自当替兄说项,分剖个中缘委。但至来日侵晨,贤兄定要主动前往楚营,当面向我侄儿说明。休待其信人谗言发兵,则悔不及矣。

    刘邦满口应诺,再三致谢。

    项伯连夜离去,回到军营,将刘邦之语报告项羽,并且说道:若非沛公先攻破关中,我等焉能得入?当初因奉怀王明旨分兵,各司其职而已,俱无过错。今沛公立有大功,将军若欲攻之,则必失信义于诸侯,且逆怀王之意。不如趁此善待沛公,兼立威信于天下。

    项羽闻说叔父擅自入关,与刘邦相会,甚为不喜。但思此番言语,亦全是为自己打算。由是答应,按下发兵讨伐之念,专等刘邦前来军营请罪。

    次日一早,刘邦果然出关,与张良、樊哙等只带百骑而来,到至鸿门大营。

    项羽闻报沛公来至,高坐帐中,并不出迎,命其入见。

    刘邦奉命,进入中军大帐,便向项羽叩头谢罪。

    项羽:贤兄引兵先入关中,劳苦功高,正宜为关中之王,请罪是为何故?

    刘邦:某与将军皆奉怀王之命,虽分别出兵,但亦合力攻打秦国。将军战于黄河以北,小弟应于黄河以南,遥为声援。因仗将军虎威,拖住秦军四十万大军,弟方使侥幸得逞,先入关中,灭掉秦朝,以迎将军。此皆乃贤兄之力,弟有何功劳?

    项羽闻此大喜,早将怒气散去多半,因问:虽无大功,却又何必请罪?

    刘邦:但因有小人离间,使我二人发生误会,则不得不来贤兄驾前,以请罪也。

    张良在侧,听罢好笑,暗道:你即与项伯结为亲家,称兄道弟;今又直呼其侄为兄,此是甚么辈分?人道沛公无赖,果然不假,且又善于做戏。

    项羽脸上一红,脱口而出:你我乃是同袍兄弟,焉得相疑?实是你部下左司马曹无伤,密书离间,方致小弟误会贤兄,以至发怒也。

    张良闻罢,暗自好笑:项羽毫无心机,岂是刘邦对手?秦朝天下,今已有主矣!

    刘邦闻说是被曹无伤出卖,只是请罪,不动声色。项羽置酒款待,以话契阔;双方部将,分别作陪。项羽、项伯东向而坐,亚父范增南向坐,刘邦北向坐,张良朝西陪坐。

    酒至半酣,范增欲杀刘邦,多次向项羽大使眼色,又举玉玦暗示“早决”,项羽只是不应。范增乃出帐外,召来项庄,命其舞剑,意在沛公。

    项庄应诺,进帐敬酒,并请舞剑为乐。项羽不知其意,欣然从之。项庄大喜,便即拔剑起舞,寒光灼灼,只在刘邦前心并及脖颈上弄影。

    项伯见状大骇,暗道:此必是范增奸计,欲陷我项家于不义也。

    于是推盏起身,借酒笑道:一人舞剑,有何意味?不如两人对舞,更增情趣!

    说罢离座,拔剑起舞,处处翼护沛公座前,使项庄无法得逞。

    范增暗怒:项伯如此,我计泄矣。岂沛公乃真命天子,有百灵呵护哉?

    项羽却因解开心中误会,高兴异常,故对项庄之意不察,只顾向众人劝酒,醺醺将醉。

    张良见此不是了局,借故起身离帐,至军营门口,找到樊哙,急嘱道:情势危急!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军当冒险以入,为沛公解围才好。

    樊哙应诺,执剑持盾,跟随张良入帐。

    持戟卫军喝道:放下兵器!

    樊哙侧盾轻撞,卫士便即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身。

    樊哙笑道:你这身板,也堪为执戟郎?尊驾上姓?

    那卫士期期艾艾,边起边道:某乃准阴韩信,儒将者也。谁似你只以蛮力取胜?速将兵器放下,方可入帐!

    樊哙不理,以剑尖挑开帷帐,大步闯入,朝西而立,瞪眼看着项羽,头发直竖。

    项羽吃了一惊,手按剑柄,挺身而起,问道:来者何人,敢闯我大帐!

    樊哙未答,张良上前说道:此乃沛公参乘樊哙,生性鲁莽,项王休怪。

    项羽对张良异常敬重,由是息怒,复落坐赞道:真乃壮士也!赏他一大觥酒。

    项庄与项伯只得罢舞,斜目而睨。左右应声而出,以巨觥斟酒,递予樊哙。

    樊哙将剑盾置于地上,伏身拜谢,起身立而饮之,一气喝尽。

    项羽赞道:海量!赏其猪腿。

    时有亚父范增侍从,欲看樊哙出丑,便自鼎中捞出一条半熟猪腿,盛以托盘递之,且看他怎生吃法。樊哙哈哈大笑,将盾牌倒扣在地,以为砧板,持剑切吃。只瞬息之间,风卷残云一般,三五斤前腿,割食已尽。

    项羽看得有趣,大笑:真壮士也。牙口倒好!还能饮酒否?

    樊哙:某死都不怕,何辞美酒?

    接过侍卫所递巨觥,又一气喝了。

    项羽:只区区一觥酒也,将军因何便说,不畏一死?

    樊哙:怀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咸阳者王之。将军却欲使人杀之,此是为何?

    项羽:沛公遣人把关拒我,故生误会。今既欢宴,误会除矣。

    樊哙:沛公先进咸阳,封闭宫室,军还霸上,以待大王到来。遣将把守函谷关者,是为防盗贼,并无拒大王之意。如此劳苦功高,未得封赏,将军反信小人谗言,欲杀功臣。末将不服,故冒死执兵闯营,是谓不惧一死也。

    项羽:是何人说我要杀沛公?

    樊哙以剑指项庄:此子借口舞剑助兴,常意在诛杀沛公,大王不见之乎?

    项羽回思适才情景,瞪了项庄一眼:喝酒罢了,毫无来由,舞得甚剑?归回坐间!

    项庄与项伯唱诺,还剑归鞘,复回座位。

    项羽亦对樊哙道:将军请坐。

    樊哙唱个大诺,便即挨着张良坐下。又行酒一巡,众人熏熏,项羽下令点灯。

    刘邦恐樊哙酒醉惹祸,便以更衣为由,将其带出帐外。

    未料樊哙此番非但不醉,却比刘邦还要清醒,急催道:沛公上马,先回霸上军营!

    刘邦:不辞而别,岂非无理至甚,又惹项王怒发?

    樊哙:此非小弟想法,乃是子房先生计策。

    刘邦:子房先生怎说?

    樊哙:子房先生说,大事不拘小节,大礼不辞小让。性命攸关,何及辞别?

    正说话间,张良跟出,开口便问:主公来时,身上可带有宝物?

    刘邦闻此,便向马背褥套中一摸,提出一个布袋,对张良说道:我带来一对玉璧,献给项羽;一双玉斗,送给亚父。时逢彼怒,未及呈献。

    张良伸手接过,说道:某代主公入帐解说,主公快走,休得延挨。

    刘邦道好,扳鞍认镫,便要上马。

    张良:不可。主公乘马而去,立被发觉,卫士必报项王,不使主公离去。此处离霸上军营,取大路而行四十里,从郦山脚下取道芷阳小路,则只有二十里,主公徒步奔回可也。

    刘邦醒悟,笑道:先生真乃心细如发!

    遂点首招唤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佯作散步离营。直待走出哨卫视线,这才发足疾奔,就此逃跑。张良估计时程,便不入帐,只在外面延挨。

    项羽见刘邦久出不还,乃命校尉陈平,出帐来唤。未料陈平又被张良扯住闲话,请其品鉴玉璧、玉斗;又过半天,方才入帐。

    项羽此时已有七分酒意,不喜道:沛公何在?怎便去了这么半日?却要罚酒。

    张良再拜说道:沛公酒力不胜,已醉倒厕中,被樊哙扶归,不能当面告辞。命在下奉上白璧一对,敬献大王;玉斗一双,拜献给亚父大将军。

    项羽笑道:沛公酒量恁浅?我看其是被项庄吓怕了也。

    乃受玉璧,置于座位,把玩不止。

    范增接过玉斗,置于案前,废然长叹一声。

    项羽问道:今日群雄雅会,正是得意之事,亚父因何长叹不悦?

    范增听罢此问,勃然怒发,起身拔剑,将那案上玉斗三两下击得粉碎,目视项羽片刻,又扫视满营诸将:竖子不值与谋大事!来日与项王争夺天下者,定是刘邦。你等鼠目寸光,亦必将皆为其虏矣!

    说罢将袍袖一抖,愤然离座,不辞而出。

    项羽对众人笑道:此老年迈,未料醉之甚也。

    心中恚怒,由是罢宴。

    刘邦与樊哙等回到军中,立刻召来左司马曹无伤,亲自挥剑,将其斩于帐中。

    事件悬疑:只因太史公司马迁妙笔奇文以载此事,至后世两千年来,众人皆谓项羽鸿门宴上不杀刘邦,因此失去天下。多少后世英雄人杰,亦都叹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由是项王妇人之仁,范增大智且忠,张良急中生智,樊哙勇不惧死,项伯为人所用,皆都成为固定脸谱形象,亦便成为铁案定论。然若细推此段史实,方知后人只读史而不研史,人云亦云,以致自误千年。

    历史真相:细究当时天下形势,项羽实力不足,根本就不可能君临天下,甚至并无把握与沛公一决雌雄。又当时刘邦乃是同僚盟友,并非项羽敌对势力,若杀刘邦,对项羽来说弊大于利,也会严重损害其政治声望,从此成为天下公敌,自取灭亡。巨鹿之战时,项羽所率五万楚军,皆为楚怀王嫡系人马,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袭杀宋义而夺其印,诸将及军士未见心服。因大战王离、章邯获胜,以惊人战斗力威慑各国诸侯联军,才被推为头领,暂为诸侯上将军。之后又坑杀二十万章邯军团,以致秦人大怒,诸侯亦自心寒,皆怀自保之意。

    经过巨鹿之战,至鸿门宴前,诸侯联军总计四十万人,但属于项羽嫡系部队,不过七万人马。而刘邦以两万偏师攻破武关,秦王子婴投降,八万秦军归之,便已扩军至十万,军力比项羽只多不少。项羽若于此时杀掉沛公,先有杀功之嫌,诸侯多半离心;而且以寡敌众,胜负难料。项王因势利导,仗联军总帅之名,通过鸿门宴兵不血刃,迫使刘邦拱手;其后更裁其军,减至三万,实为一石三鸟,远过于范增宴间袭杀沛公之计。

    鸿门宴罢,项伯入帐,私见项羽。

    项羽:叔父,因何背亲向疏,坏我大事?

    项伯:我便是恐怕贤侄必作此想,这才来私下相见,以理言之。

    项羽:你为张良一己私谊,又与刘邦结亲,此非背亲向疏乎?

    项伯:我项家累世为楚国名将,那刘季贱民无赖出身,我岂不知?项伯虽愚,亦明贵贱之分,亲疏之别,岂有心向刘邦,自毁家族前途之理?

    项羽:既是如此,叔父与彼结亲在前,于宴席间拼命遮护在后,却是何意?

    项伯:我来问你,若项、刘两家一旦开战,胜负之数如何?

    项羽:叔父此问,着实可笑。当巨鹿之战时,诸侯皆作壁上观,无一敢于出战。是我破釜沉舟,只以五六万军,大破王离、章邯四十万之众。刘邦之能,焉可与此二将相比?

    项伯:此言是也。但亦正因王离、章邯皆为名将,且又互不相服,才为我侄所乘耳。而刘邦亦只以二万偏师,西向叩关,所到之处无论诸侯,或是秦军,无不望风而降;且长安近十万守军,亦不战归附,所谓者何?

    项羽:此亦是我不解之处,请叔父赐教。

    项伯:此谓得士拥戴,必得霸业;得民心者,终得天下也。刘邦文有萧何、曹参,武有樊哙、彭越,皆为用命;更有鬼谷门弟子张良为其筹谋,早已非昔日泗上亭长之无赖刘季矣。且此番既然敢来赴会鸿门,必是有备有来,岂是轻易来送死者?

    项羽:叔父休长他人志气,灭我自家威风。当真决死一战,未知鹿死谁手也。

    项伯:其事关要,便在于此!

    项羽:此言何意?

    项伯:且休论在此鸿门宴上,能否诛杀刘邦;即便杀之,其十万大军驻守灞上,必与我项家决一死战。当激战未解之时,随征诸侯三十余万大军,便未见得犹如巨鹿,更作壁上观矣。此时张良若以鬼谷令号召天下,则诸侯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者?

    项羽:叔父之意,六国诸侯,是必与我公然为敌乎?

    项伯:我若与刘邦开战,休说六国诸侯是否与我为敌,亦必趁势纷纷复国,坐享渔利;而刘、项两家,必至两败俱伤。便如当初陈胜、吴广一般下场,就此万劫不复!

    项羽:叔父所言极是,侄儿计不至此。错怪叔父,且休在意。

    项伯:因此而言,贤侄只以七万之众,却能裹挟四十万诸侯联军;先歼灭四十万秦军,再仗各怀鬼胎诸侯之威,压服刘邦,故有今日鸿门之会。贤侄韬略,岂是刘邦所及!

    项羽:叔父谬赞,侄不敢当。便说下步,当如何行止?

    项伯:若依我计,当趁热打铁,威迫刘邦让出关中,再封诸侯,自为天下霸主。

    项羽听罢,哈哈大笑。

    项伯:贤侄笑者何来?是谓我此计不可行耶!

    项羽:侄儿岂敢!此乃高妙卓绝之策,空手套白狼,精彩之致,岂是常人能惴度之?我笑叔父大智若愚如此,亚父范增虽称智谋百端,却又等而下之矣。

    事件悬疑:鸿门宴时,表面看来项羽已坐稳盟主宝座,乃为诸侯之首,其实不然。当时真正盟主并未登场,便是坐镇彭城之楚王芈心。

    史载楚王芈心乃是项梁在乡野中找到,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牧童,其实此说大有毛病。因为若依史载,芈心乃是战国楚怀王芈槐之孙,则楚怀王之死,距鸿门宴时已达九十年,其儿子若是在世,则至少不低于九十余岁;芈心作为其孙,年龄最低估计也有五十余岁。

    落魄王孙,年逾不惑,而且饱经世故,绝非无知牧童,可供项梁及项羽叔侄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者,由此可知。

    何况更有无数后世史家,对芈心评价甚高,谓其有帝王英略,独运大柄,挥置诸将若素君臣然,知人善任,勇智兼备,可谓一代英主。项梁死后,芈心先夺项羽兵权,不许其随同刘邦西进;北救巨鹿时,又派亲信宋义、范增对项羽加以制约,怀王英略,可见一斑。

    怀王芈心虽然不曾亲征,但在两路征伐大军之中,皆都安插心腹,借以监管大军,控制诸侯。西征军中,张良因何忽然出现在刘邦面前?又因何接受项伯建议,力劝刘邦冒其生死危险,前往鸿门赴宴?是因无论刘邦是否被范增所杀,其结果都对怀王有利,一举双得。

    历史真相:北伐军中,除以心腹宋义为卿子冠军上将,死死控制项羽之外,范增究是何人心腹?至此内中玄机已明。当项梁叔侄诛杀会稽郡守,起兵之后,范增以七旬之身主动前来求见,项梁即刻拜为军师,且临终时命侄儿项羽尊其为亚父,却是为何?其实说破了毫无悬念,只因范增乃是楚国旧臣,此番乃是奉芈心之托,为其特使,前来利用项氏叔侄;并以事成之后,裂土封茅为诺,诱其叔侄为楚王卖命。

    但此老为人奸诈不良,善于投机,因与上将军宋义不和,不欲其位在自己之上,故而与后生小子项羽合谋,袭杀宋义,夺其将印。其二人合作条件,便是项羽须尊范增为亚父,自己才是楚军幕后老大,不容更改。

    怀王芈心闻说宋义被杀,知道范增已经背叛,由是大惊,担心其与项羽回师彭城夺位,无奈之下,只得封项羽为上将军。一面令其去与巨鹿秦军死拼,借刀杀人;一面使其位于范增之上,破其联盟。怀王此举,实可谓智计卓绝,颇谙帝王之术。

    只是未曾想到,项羽竟能大胜王离及章邯两位战神,一举而成“诸侯上将军”。既便如此,早在巨鹿大战之前,怀王亦恐失去对项羽控制,由是才会发出“先入关中者王”诏令,以竭力扶持刘邦。于是巨鹿战后,六国纷起,刘邦成功入关,并非项羽一家独大。

    当时局势:巨鹿大战所导致结果,除怀王占据楚地,又有田荣、田横据齐,赵王歇据赵,魏王豹据魏,韩王成据韩,燕王韩广据燕。刘邦已据关中,只有项氏,并无尺寸之地。

    画外音:项氏源于项国,春秋时被鲁国所灭。战国末年楚灭鲁国,因此成为楚人。项氏并非楚国旧贵,更非楚王同宗,实为亡国遗民。直到楚亡在即,项燕方以其才干临危受命,得任上将军。项羽此时势力,仅被怀王封为鲁公,占据鲁县一地。若与怀王为敌,并与齐、韩三晋各国旧王族对抗,项羽此时既无名分,家世亦远远不敌。

    故在项伯谋划之下,项羽迫令诸侯派将入关,并以裂土封王许诺,赢得各国将帅支持,实是驱狼吞虎绝大手笔。诸侯联军将领为求封王,必与本国君主决裂,以奉项氏为其共主。项伯此计,借力打力,气度恢宏至极,这才是真正为项氏所谋长远之策。

    可惜项羽此后终未听从叔父项伯之策,反从范增拙计,将刘邦逼入汉中,迫其太甚,至为自己树立此一强敌,终至败亡。以此论之,范增才是将项羽推向万劫不复者。

    镜头闪回,范增出场真相。

    陈胜起义之时,便以项燕为名,虚奉公子扶苏,号召楚国部众。项梁作为项燕之子,因此起兵吴中之时,名望高绝,一呼百应。因此项燕本可自做楚王,不必再借他人之威。

    然而便在此时,范增忽来求见,又竭力游说,骗项梁拥立怀王之孙芈心为主。

    范增:芈心流落民间已久,且是牧童出身,将军只借其家世名号而已,军政大权,无不决于将军。待天下大事已定,则将军自为楚王,以在下为相,不亦可乎?

    项梁:既是如此,全仗先生谋划。大事若定,决不相负。

    其后项梁不幸战死,项羽被怀王、宋义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厚颜屈膝,屈认范增亚父,联手杀掉宋义,夺到兵权。因此从头至尾,项羽和范增两人之间,便是相互利用,从来不是君臣关系。项羽从来不曾真正信任范增,也是实在正常不过。(本集完)

第十二集 韩信拜将

    此时咸阳,已非秦宫;此时关中,亦非秦朝天下。

    鸿门宴后,刘邦虽然得保性命,但也被迫让出咸阳,自率本部兵马,前往戏亭待命。

    镜头闪回,沛公西入咸阳之时。

    大军入城,昔时繁华宫阙,顿成人间恶梦。沛公手下诸将,皆都率军奔走于金帛财物之府,抢其财帛,以分众军。

    独有萧何先入丞相府邸,尽收其图籍,装于车中,不取分毫财物。以此便得具知天下险塞关隘、户口多少、强弱之处,后为创建汉朝立下奇功。

    沛公因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颇有不舍,便欲留居宫中。

    樊哙见此不悦,直言谏道: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

    沛公恋恋不舍,不肯听众,只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张良入宫再劝,沛公无奈,方才还军霸上。

    因悉召诸县父老豪杰,当面宣布:关中父老,苦秦苛法久矣!楚怀王曾与诸侯有约,先入关者王之,故我当王关中。今与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悉除去秦法,诸吏民案堵如故。我来是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尔等休恐。

    父老争相告谕,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

    沛公辞让不受,对众民说道:我军中仓粟多而不乏,不欲费民。

    秦民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及闻鲁公项羽欲来,沛公让出咸阳,又不由大为惊恐。

    闪回结束,沛公封锁秦宫,离开咸阳,屯兵戏亭。

    项羽闻说刘邦让出咸阳,心中甚喜,乃率军直入秦都,入宫升殿。于是下令,先杀秦王子婴,复又尽灭嬴氏诸族。随后派人向楚怀王报捷,并请示叙功封王。

    怀王回复:王言如纶,当坚持此前盟约,应封刘邦为关中王。

    项羽大怒,于是便置怀王之命不理,又不听叔父项伯之劝,反纳范增之计,召集诸侯众将,皆至戏亭,自行分封。

    于是当众宣布:尊奉楚怀王为义帝,使居盱眙;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掌管梁、楚九郡,建都彭城;分封诸侯为王,众议封地王号。

    项羽不欲让刘邦为关中王,又担心背负违约之名,一时举棋不定。

    范增私下进言:巴、蜀道路险峻,秦朝被流放者,大都居于此地。且巴、蜀两地,亦曰地处关中,不谓背约。便以此地封与沛公,并将关中一分为三,阻其东进之路,有何不可?

    项羽以为良策,于是当众宣布:沛公先入关中,依怀王旧约,故先封刘邦为汉王,统治巴、蜀、汉中等地,设都南郑。封章邯为雍王,执掌咸阳以西,设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执掌咸阳以东、黄河以西,设都栎阳;董翳为翟王,掌上郡,设都高奴。

    刘邦闻此,既惊且怒。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闻而大喜,齐都谢恩。

    项羽:故齐国之地,一分为三。田荣未随联军伐秦,弃而不封;封齐王田巿为胶东王,都于即墨;齐将田都封为齐王,以临淄为都;田安封为济北王,以博阳为都。

    田市、田都、田安: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改封魏王豹为西魏王,统治河东,建都平阳;赵王歇为代王,徙都代郡;赵相张耳随本王入关有功,因此立为常山王,统治赵地,建都襄国。瑕丘申阳本为张耳臣僚,首先攻下河南郡,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故立为河南王,建都洛阳。

    魏豹、赵歇、张耳、申阳: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封韩成为韩王,仍居旧都阳翟。赵将司马卬平定河内,屡有战功,因此立为殷王,统治河内,建都朝歌。当阳君黥布战功第一,因此立为九江王,建都六县。

    韩成、司马卬、黥布: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鄱君吴芮率百越将士,协助诸侯,又随本王入关,因此立为衡山王,建都邾县。柱国共敖,率兵攻打南郡有功,因此立为临江王,建都江陵。燕王韩广,改立为辽东王。

    吴芮、共敖、韩广: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燕将臧荼,跟随楚军救赵,又随本王入关,因此立为燕王,建都蓟县。成安君陈余,因与张耳抵牾,弃印而去,虽未随本王入关,但对赵国有功,因此将南皮三县封之。吴芮部将梅鋗,多立战功,因此封为十万户侯。

    臧荼、梅鋗: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分封十八家诸侯已罢,其余随征诸将,封赏有差。乃张诸侯名单于营外,布告天下。

    西楚霸王作为盟主,大宴诸王三日。第四日早朝,便留汉王、雍王、塞王、翟王于陇蜀关中,自率其余十四路诸侯王,就此凯旋东归。

    秦朝由此灭亡,共传二世,国祚仅存十五年。

    镜头闪回,秦国既灭,便说赵高后事。

    只因赵高灭秦,对汉朝初创居功至伟,因此汉朝时多有民间笔记、传说以资纪念,甚至认为赵高魂魄不死,最终位列仙班。

    《列仙传》记载,赵高曾与方士韩终同游交好,得其传授仙术丹法,因此不畏寒暑。《拾遗记》亦载,赵高得到仙术,冬月坐于坚冰,夏日卧于火炉,冰火九重,皆不能伤。

    秦王子婴即位之后,立即擒拿赵高,以其劝说二世屠杀宗室诸王重罪,下令杀之。

    为使其受尽苦头,有人建议,将赵高头下脚上,倒悬浸溺于井中,然而七日不能淹死;然后提出井外,更以滚汤生煮,同样毫无效果。子婴无奈,只得命以刀剑加身杀之。

    赵高乃是一位书法大家,对中国文字进化颇有贡献。其善大篆字体,著有《爰历篇》六章,又与李斯一起,将大篆简化改为小篆,通行天下。

    中国文字,自甲骨文、金文以至大篆,再至小篆,再至隶书,再至楷书,以至成熟。在此简化进程之中,赵高可谓改革先驱;同时更是秦朝统一文字革命,作出重要贡献者。因此赵高便被北魏王情所作《古今文字志目》,录入五十九位书法家之列。

    画外音:赵高既死,名列古来第一奸臣。但有人如此评论:手握江山,权倾天下,胸怀丘壑,逆转乾坤;如许人物,百年千年,方得一见;如许人物,千人万人,唯此一人。有诗为证:当年举世欲诛秦,哪计为名与杀身?留侯椎铁荆轲匕,不及秦宫一阉臣!

    镜头转换,由此归结大秦王朝,再次进入列国纷争。

    汉王刘邦被封至汉中,以及巴蜀不毛之地,由是大怒。因见西楚霸王大宴诸侯,毫无防备,便欲起兵攻打,施以突袭。议于众臣,周勃、灌婴、樊哙等人纷纷附和,皆愿出战。

    萧何谏阻道:公等虽不愿远赴汉中巴蜀,但与死于非命相比,则孰轻孰重?

    刘邦:我亲提十万大军与战,今胜负未分,奈何便言必死?

    萧何:休说十万之军,便是秦师四十万大军,又当如何?巨鹿一战,西楚霸王只五万人马,便破章邯、王离四十万众,世人皆知。况今其所率四十万众,大王只有十万耶!众寡强弱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

    刘邦:若依先生之计,那便如何?

    萧何:夫能屈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就此受命,引兵归于汉中,恩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则天下可图也。

    刘邦:真良策也,众人皆不如之。

    当即准纳其计,并封萧何为丞相。又赐张良金百镒,珠二斗,以表谢意。张良将此金珠具又转献项伯,自己丝毫不留。

    项伯投桃报李,为刘邦尽请汉中之地,项王许之。

    夏四月,诸侯遂罢戏下之兵,各还就国。

    项王自觉有愧于汉王,遂拨付劲卒三万,令从汉王驱使,前往汉中。刘邦至此心中五味杂陈,暗道幸亏萧何阻谏在先,否则一旦反目,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汉王率军西去,张良一直送至褒中,然后告辞,要归韩国。刘邦恋恋不舍,以至泪下。张良以温语相劝,然后进言:主公进入汉中之后,宜烧绝所过栈道。至嘱,至嘱!

    刘邦惊问:数百里栈道,修之不易,先生此举何意?

    张良笑道:烧绝栈道,其便有二。其一以备诸侯盗兵,再无边防之虞;其二且示项羽,主公再无东还之意,以懈其备也。

    说毕拱手为揖,扬长而去。汉王愣了半晌,静立不动。

    萧何来问:张子房适才所言若何?

    刘邦:子房劝我,进入汉中后必要烧绝栈道。

    萧何也自发愣,忽然抚掌赞道:张子房者,真乃神人也!

    汉王大悟,不由仰天长叹:此人日后若为他人所用,则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由是引军进入汉中,随后命令烧绝栈道。但分别密嘱纵火诸军,每隔五十里而烧十里,留其大半不烧。此事绝密,除萧何等数人之外,余者诸将,皆不使知。

    镜头转换,按下汉中,复说中原。

    项羽行军在途,闻说刘邦烧了栈道,果然大为放心。

    章邯、司马欣、董翳三王闻之,也便高枕无忧,不设西部边境防备。

    戏下分封诸王之事,迅速传至齐国之境。齐相田荣闻说项羽徙封齐王田市于胶东,又改封田都为齐王,更无自己寸土之封,不由大怒。

    楚霸王元年五月,田荣闻田都自关中归还,便发兵截杀,不使其入境。田都未曾防备,一战即败,部下皆都溃散。于是万般无奈,只得引领残部,亡走入楚。

    田荣驱逐田都,又截留齐王田市归师,将其幽禁在临淄,不使其迁徙胶东。

    田市畏惧项羽来伐,乃趁田荣不备,偷偷逃亡还国,跑去胶东即墨。

    田荣怒发,率军追击,攻克即墨,就而诛杀田市,自立为齐王。

    是时彭越屯驻巨野,有部众万余,无所属国,亦无封地,彷徨无计。

    田荣闻之,便遣使送与彭越上将军符印,使其攻击济北王田安。

    秋七月,彭越攻破博阳,击杀济北王田安。就此率领部众,归附齐王田荣。

    田荣平定三齐,又使彭越为将,付予五万兵马,使其南下击楚,以报项羽漏封之恨。

    项王:彭越何人?野鸡无鸣,草鞋没号,也敢来撩拨本王!萧公角何在?

    萧公角:末将在。

    项王:使你前往迎击彭越,未知可敢去否?

    萧公角:霸王放心。击此无名之辈,自是手到擒来,臣必斩其首级以归!

    于是毫不为意,引军来迎。两军相交,未料彭越虽是大泽盗贼出身,却是英勇无敌,只一个回合,便斩萧公角于马下,大破楚军。

    又说常山王张耳,自关中还师,回到封国。便派使者,前往结好陈余,贺其被封三县。

    未料陈余反而大怒,对部众说道:张耳与我,其功相等。今张耳封王,余独封侯,只领三县之地,此是项羽处事不平,且辱我太甚!

    部将张同上前进言:闻说此番戏下分封,虽奉楚王名义,皆是项王任意为之。主公尚封三县,齐相田荣更无封地,因此怀怨。主公何不与其联手,共抗西楚霸王?

    除余点头称是,遂暗派张同、夏说为使,至临淄游说齐王田荣。

    田荣:二卿乃为陈侯幕僚,今日来此,是何用意?

    张同:奉陈侯之命,愿请明公一臂之助,共击常山王张耳。

    田荣:我与张耳无怨无仇,击之为何?

    张同:无他,同仇敌忾故耳。

    田荣:我与陈余,有何同仇敌忾之志?

    夏说:贤王休慌,且听臣言。项羽为天下之宰,持心存私不平。今其戏亭分封,尽王诸国战将于善地,而徙其故王于偏鄙之所。赵王歇北居代郡,而张耳却封常山,陈侯以为不可。今闻大王起兵击楚,是我等劝说陈侯,若不听从齐王号令驱使,是为不义。但惟愿大王先资兵往击常山,复赵王歇之位,则请举赵国全军之力,以为齐国北部扞蔽!

    齐王田荣许之,遂遣兵马三万,听从陈余调遣。

    当此之时,有一桩突发事件,使项羽名望受损,在诸侯王中威信急转直下。

    项羽虽然分封诸侯,但却时时心怀不平,不愿有太多诸侯与自己并肩称王。及至东还彭城,因见张良未曾东归,但以为其已跟随刘邦,前往汉中;而韩王成又无战功,便又改变主意,不遣韩王回归故国,而是强迫其怀自己俱至彭城,并立即废其王位,贬为穰侯。

    其后不久,又随意寻个不关痛痒罪名,命人将韩成擒而杀之。

    只因此事,由是诸侯大都不服霸王,开始敬而远之。手下诸将,亦现叛逃之举。

    便在项王回至彭城不久,有人来报:执戟郎韩信,在离开咸阳时请假,至今不归。

    项羽发愣片刻,乃问:韩信是何人耶?

    举报者奏道:便是在鸿门宴时,被樊哙以盾牌撞倒之执戟郎也。

    项羽哈哈大笑:如此小事,也值得一报?你去,再换一个执戟郎可也。这次可要精心,选一个力士,休被人家轻轻一推,便是一溜跟斗,坏我脸面。

    举报者也即失笑,诺诺而去。

    镜头闪回,便说韩信由来。

    韩信,泗水郡淮阴县人氏,自幼家贫,并无固定职业。只因出身低贱,不得为乡里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更因父亲早亡,便常从邻里乡人寄食,乡里之人多厌恶之。

    便在韩信十几岁时,母亲又死。本来家贫,无钱治丧,韩信偏欲寻找高阜宽敞之地,声言要让母坟四周,可以安顿万家居民。人皆笑之,毕竟助其择地,草草葬了。

    下乡南昌亭长见韩信志向非凡,由是着意结纳,多方接济。

    韩信多次前往亭长家去吃闲饭,接连数月,便遭亭长妻子嫌恶。由是每日提前趁早开饭,待韩信去时,已经饭罢,将碗筷收拾干净。韩信一怒之下,最终离去不回。

    因为无处就食,韩信离开亭长家中,便即来到城外,效仿姜太公之状,在溪边钓鱼,欲以鱼换粮裹腹。却又时乖运蹇,连续数日,并无一条鱼儿上钩。

    城郊时有几位老妪,常在河边漂洗丝棉。其中一妪心善,因见韩信饥饿,便分自己所带饭菜给韩信吃,一连数十日,并无怨言。

    韩信心怀感激,对漂母道:待我他日得志,一定重报老母。

    漂母闻言不悦:大丈夫立身于世,不能养活自身,实为可笑。我见你有王孙之相,不忍你饿死于此,分食与你。若待你发达之日,我早已入土许久,岂望你报答今日一饭之恩!

    韩信闻言大惭,从此不再到河边钓鱼,转回家中,潜心攻习兵法韬略,欲图大有作为,只待寻机而起。又效游侠行状,寻购一柄铁剑,挎在腰间,出门摇摆,以求有所际遇。

    这一日,韩信正挎剑行于街市,有淮阴屠户之子见之,便即大笑,当道拦住。

    屠户子:我见你虽然长的高大,又喜佩带刀剑,招摇过市,其实胆小如鼠。屡去人家乞食者,佩剑何用?

    韩信:某之佩剑,书生装饰而已,从不出匣。我有要事,请让开道路,承情之至。

    屠户子:看不出你一个乞丐叫化,倒有要事在身!公既佩剑,需有胆略。若不怕死,就拿剑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便放你去。

    当时屠户子随行无赖甚众,齐都嘻笑,起哄喧嚷。不则一时,观者如堵。

    韩信不动声色,仔细打量少年一番,慢慢整理衣衫,缓缓低下身去,趴在地上,从其胯下爬过,扬长而去。满街观者笑声振天,皆在背后指指点点,皆都当作笑话,满城传讲。

    项梁渡淮北上,路过淮阴。韩信闻之,毫不犹豫,便带其铁剑投奔项梁,留在军中为卒。数年以来,虽然随同项氏叔侄到处作战,但无战功,始终默默无闻。

    其后项梁败死,韩信归属项羽,仍为下士。项羽一日偶见韩信,喜其身材魁梧,便命其做执戟郎中,立于帐前,以壮军威。

    韩信以为项羽赏识己才,便多次献计,但项羽皆不采纳。韩信此时方知,项羽所喜者乃是自己身材相貌,而非己之才能,由是神伤良久。

    至鸿门宴时,韩信初见刘邦,见其处危不惊;部下樊哙、纪信等人,皆有英雄气度。由是心向往之,便生投靠之心。只因樊哙闯帐,韩信拦阻不住,被一撞即倒,被帐下同僚以此取乐,由此坚定离去之意。

    其后刘邦受封汉王,率军入蜀,韩信便借故请假离楚,随汉王大军入于汉中。

    行军途中,樊哙忽然认出韩信,正是被自己当日轻轻一推,便倒地不起的执戟郎中。

    樊哙遂将韩信唤至近前,哈哈大笑道:你敢是因为上次出丑,被项王罢斥不用了吗?命你执戟,原是不当人子。既是你来投我,便是缘法,某便提拔你做个官罢。

    韩信:未知将军要提拔我何职?

    樊哙:我看你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不经一撞,就提拔你做个管理仓库文吏,如何?

    韩信:既是如此,多谢将军照拂。

    至此韩信终得官职,但依然不被人所知。也是时乖命舛,其后不久,仓库被盗,韩信等十四名库吏,坐法当斩。刑场之上,同案十三人都已处斩,就要轮到韩信。

    韩信不愿引颈就戮,忽举目仰视,看到滕公夏侯婴正走过刑场,便扬声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滕公,汉王不欲得天下乎?何杀壮士?

    夏侯婴闻其出言不同凡响,猛然站住,回过身来。又见此死囚相貌威武,遂喝止刀手,问道:你有何能,便说可助汉王夺得天下?

    韩信昂然道:某少年之时,曾师从兵家门祖师王敖,得其兵法精髓。若给我十万铁甲,便可纵横天下,平定诸侯。

    夏侯婴闻罢,大为欣赏,于是命释其缚,引见汉王,大赞韩信之才。

    刘邦略与交谈,笑对夏侯婴道:此人好为大言,并无奇才。但既是贤卿所荐,便释其死罪,拜为治粟都尉,命其管理粮饷可也。

    夏侯婴:锥处囊中,必能脱颖而出;先从小吏做起,也无不可。

    韩信由此幸免一死,便为治粟都慰。虽然不能尽展其才,但由此得有机会面见丞相萧何,常向其汇报工作。有时言及用兵之法,以及治国之策,萧何大为赞之,相见恨晚。

    汉王定都南郑,诸将及士卒皆为楚人,不愿长居在此,便思东归,多有半道逃亡者。

    韩信见此,心中暗道:丞相萧何爱我之才,必已荐于汉王。今不得提升者,是汉王不信我也。天下十八路诸侯,我何必非必保他!

    由是趁夜盗马,亦随众人之后,向东逃亡而去。

    当夜萧何闲来无事,来与韩信畅谈,遍寻不见,乃问库吏:治粟都尉何在?

    库吏答道:适才饭罢,骑马出城而去,至今未回。

    萧何:是何方向?

    库吏:向东。

    萧何闻言大惊,不及向汉王汇报,急策马亲自追之。

    是晚月色如水,夜半三更,鸡犬俱寂,只有马蹄得得,满营皆闻。

    巡营官急入宫门,报与汉王:大事不妙!丞相萧何飞马出城,必是逃亡东归矣。

    汉王大惊失色,如失左右手,急遣樊哙:引领百骑,速往箕谷道中去追!

    樊哙应命而去。汉王坐立不安,寝食俱废。

    来日清晨,樊哙还报:追出百里之遥,不见丞相。

    刘邦:张良先走,萧何后去。则我恐此终生,不得复出汉中矣。

    两日之后,萧何引领韩信归来,入宫谒见汉王。

    刘邦且怒且喜,张口便骂:别人逃亡倒也罢了,公乃我至亲兄弟,因何要逃?

    萧何笑道:岂有此理!臣非逃亡,是去追还逃亡者耳。

    汉王便问:所追者谁?

    萧何答道:治粟都尉韩信。

    汉王复又骂道:你这老贼,如此荒悖!诸将逃亡者十数人,公无所追,却去追此一个仓官儿,是为诈言也!你必是意欲逃走,却忘带路费,这才回来耳。

    萧何亦回骂道:刘季,休要胡言!某为丞相,掌管举国财币,能忘带路费?你却不知,诸将易得,一帅难求。至如韩信,实乃国士无双。

    汉王:如此说来,丞相果是替我去追无双国士来?

    萧何:我只问你,欲久处汉中为王耶,欲与诸侯争夺天下耶?

    刘邦:你说此话,不似放屁?我十万将士皆欲东归,谁愿老死这不毛之地!

    萧何:主公若欲老死汉中,韩信确实无可大用;必欲与项王争夺天下,则非韩信,大王麾下诸将,皆无可与计事者也。故我问你,是欲王汉中,亦是东争天下,重建始皇帝之功?

    刘邦:我早欲东还矣,安能郁郁久居此地!

    萧何:大王必欲东还,则必用韩信为帅;若不肯用,其早晚仍会逃亡。

    刘邦:非是我不肯用他。只因其曾为项王执戟郎中,乃贴身保镖,近侍之人,由此尚且背叛项王,转而投我。若使其领兵,焉知其不会率众,再投项王?

    萧何:其叛项王,只因项王并无争夺天下之志,难用其才,并非不忠。

    刘邦:我不如以公为将,使其在你帐下听命,如何?

    萧何:若是如此,他还是要逃。

    刘邦:我闻其被樊哙一撞即倒,你怎知他有大才?

    萧何:大王不知兵家派王敖老祖乎?韩信便是其入室弟子,尽得其真传。为治粟都尉,便行推陈出新之法,命将粮仓开设前后两门,前门以进新粮,后门以出旧粮。

    刘邦:此乃小技,何显大才?

    萧何:汉中炎热潮湿,陈粮极易腐败变质。既推陈出新,则粮不变质,亦免腐败。虽是细枝末节,但若胸无奇才,不能为此妙思也。

    刘邦闻此,阿也一声,跳下榻来。大喜道:若果如此,我便拜其为大将,可乎?

    萧何笑道:如此我大汉幸甚,天下黔首黎民幸甚!

    汉王便呼门军:速去军库,拿大将军玺印来,赐予韩信。

    萧何:不可!

    刘邦:却又怎地?

    萧何:大王素来傲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不足立将帅之威。王必欲拜韩信为将,须择良日,斋戒设坛,具礼而拜方可。

    汉王扭泥片刻,便即许之,下令传檄诸营:择其吉日,于汉水之畔,封台拜将。

    萧何终蒙汉王许可,乃向门首叫道:韩将军,还不进来,拜谢大王重用之恩?

    韩信闻声而入,拜倒于地,叩谢大恩。

    檄文传出,满营诸将皆知。因闻汉王拜将,皆都惊喜不置,如曹参、樊哙、夏侯婴等一班上将,各自以为跟随汉王入关有功,必得拜为大将。

    不则一日,将台筑就,吉期已至。汉王冠冕堂皇,盛装出宫,传命樊哙引领一万精骑,曹参引二万步卒,布列将台三面,戟戈如林,旌旗弊日,威势赫赫。

    辰时三刻,只听击鼓三通,号角长鸣,一辆战车自北门驶出,缓缓向将台行来。车上除却驭者,二人并肩而立,左首立者正是汉王,右侧上首一人,却是治粟都尉韩信。

    诸将皆都不解,相互耳语道:咦!此人怎地与大王同载?

    巳时一刻,王车至于台下,鼓角止歇。

    汉王先行下车,以双手搀扶韩信而下,执手相携上台,让于上座。

    丞相萧何上台,高声宣诏:汉王斩蛇起义,除灭暴秦,今已年余。项王不公,废楚怀王前约,用人惟亲,贬我于此偏僻之地,情何以堪!因厉兵秣马,欲出关中,平灭天下,引尔等建不世大功。淮阴韩信,乃兵家门王敖高徒,熟知兵法战略,拜为大将,领军出征。兹尔三军诸将,皆奉大将军调派差遣,见将印如见汉王,违者必按军法!

    宣诏已罢,汉王刘邦委身下拜,自侍卫手中接过大将玺印,捧予韩信。

    诸将及三军见之,实出意料之外,无不大惊。

    韩信受了汉王四拜,将玺印令箭置于案上,倒身下拜。三拜九叩,以受玺印;又拜汉王八拜,以谢君恩。由此礼成,韩信便为三军总帅。

    拜将礼毕,汉王复请韩信同车回城。三军皆散,无不议论纷纷,以为罕事。

    车驾复入王宫,汉王再请韩信上坐,虚心问道:萧丞相数言将军大才,孤方信之,拜为大将。则我若与项王争夺天下,将军欲以何策下教寡人?

    韩信:引兵东向,能与王争天下者,无非项王。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

    汉王:孤实不如也。

    韩信闻言大喜,再拜贺道:臣亦以为大王不如项王,只恐大王自负不服。臣尝事项王,请论其为人,并说其可胜之道。可乎?

    汉王:寡人洗耳恭听。

    韩信:项王暗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其一可胜。项王见人恭敬慈爱,人有疾病,涕泣以分食饮;至使人时,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其二可胜。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专以亲爱者分封诸王,六国勋旧皆怀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于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皆不亲附。名虽为霸,实失天下民心,故其强易弱,其三可胜。

    汉王:善哉斯言,令人顿开茅塞。寡人如何行之,能保必胜?

    韩信:以臣论之,大王诚能反其道而行之可也。任用天下武勇之士,则何所不诛?再以天下城邑以封功臣,又何所不服?复以义兵合纵思归之士,则阻我者何所不散!

    汉王:我若东出,有章邯、司马欣、董翳等三秦之王为阻,以何破之?

    韩信:此三人皆为秦将,降楚之后数岁,便将秦国子弟杀亡不可胜计;项王至新安时,诈坑降卒二十余万,唯独章邯、司马欣、董翳得脱,并且封王。秦国死亡将士父兄怨此三人,无不痛入骨髓,谁肯为其效命?大王昔入武关,对秦民秋毫无犯;又除秦朝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欲得大王,奉为关中之主。且楚怀王与诸侯之约,大王先入咸阳,当王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于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举兵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

    汉王:既定三秦,其后如何?

    韩信:平定关中,乘势东出崤函,合三晋及田齐以击楚。项王虽强,不足惧也。

    汉王闻言大喜,由此意决。来日早朝,遂部署诸将,厉兵秣马,训练士卒,准备东征。留丞相萧何镇守汉中,征收巴、蜀两郡租赋,源源押送前线,供给军食。

    镜头转换,按下汉王刘邦,复说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自封西楚霸王,还都彭城未久,先杀韩王;继派将士率兵前往盱眙,逼迫楚怀王南徙郴县。怀王无奈,只得出都就道。左右群臣依恋故乡,怨声载道,未肯速行。

    项羽闻说大怒,乃暗令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必要沿途埋伏拦截,将义帝击杀于途中,永除后患。

    楚怀王早已猜到项羽心思,舍弃众臣,快马加鞭,兼道驰至郴县,使三王截杀未果。

    九江王英布恐项王见罪,复遣高手刺客潜至郴县,终将义帝弑杀于郴城,暴尸于野。

    郴人怜念义帝平灭暴秦大功,遂收其尸装殓,葬于城邑西南十里,后山南麓。

    义帝既死,诸侯大惊,待得知是英布奉项王之命所为,齐都愤怒。

    消息传到汉中南郑,刘邦闻知,遂对众臣说道:我此番师出有名矣!

    乃命三军为怀王挂孝,就此出兵东向。

    公元前205年,汉高祖二年三月。刘邦发檄文,布告全国,指斥项羽弑君,大逆不道,号召天下诸侯诛灭项羽,为义帝怀王报仇。

    乃命韩信挂帅,发举国之兵十三万,杀出汉中,挺进咸阳。并派出使者,前往河北联络赵王歇,好友陈余、张耳,求为应援。

    项羽见到汉王檄文,不由勃然大怒,乃传檄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韩王成、西魏王豹、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燕王韩广、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命令各集本部人马,向西讨伐汉王。

    韩信既奉汉王出师诏命,于是择吉祭旗,高升帅位,请主公汉王侧坐,发令派将。

    头一支令,命曹参率军六千,攻打下辩、故道、雍县、斄县。

    第二支令,命樊哙率六千军马,别击西丞白水之北,先破雍南,从攻雍、斄二城。

    第三支令,命周勃率军马六千,往攻槐里、好畤,最城。

    第四支令,命灌婴引兵五万,明修栈道,暗出陈仓;从汉中故道东出,还定三秦。

    第五支令,命郦商率军六千,略定北地、上郡。

    第六支令,命靳歙率军一万五千,西击章平军于陇西,以免汉军东进时有后顾之忧。

    第七支令,命其余众将,随本帅亲率大军四万合后,为六路人马后援。

    七令发毕,命令诸军,以三月为期,皆到咸阳取齐,会攻丰镐、废丘,然后出关东向。

    诸将领令而行,并无言辞争论。汉王见韩信用兵如神,指挥诸位勋旧,游刃有余,不由大悦,赞叹萧何善会鉴人,为自己推荐如此一位带兵奇才。(本集完)

第十三集 背水一战

    千帆竞渡,万车并进,六军齐发。

    韩信发兵,于高祖二年八月返回关中,出于陈仓道口,袭击雍王章邯。

    章邯只派大军守于斜谷道口,未料汉军会在陈仓突然出现,仓促率军迎击,一战而败。汉王命灌婴连夜追击,章邯退至好畤,整军再战,又被打败,逃到废丘。

    汉王于是平定雍地,向东挺进咸阳,在废丘包围雍王。

    与此同时,灌婴率军攻下栎阳,塞王司马欣投降。

    其他五路兵马陆续来至,各报战功。

    曹参连克下辩、故道、雍县、斄县,樊哙在白水北大破雍国轻车骑军。

    周勃战功最巨,先击败赵贲、内史保于咸阳,又北攻漆县,败章平、姚卬两军,西定汧郡;还军之时,又下郿城、频阳,再破西丞,击破盗巴军,攻拔上邽,东守峣关。

    郦商大破雍军于焉氏,又败周类军于栒邑,苏驵军于泥阳。

    靳歙西击章平军,破之,平定陇西六县。

    八月下旬,诸路汉将皆至关中,韩信率领合后大军亦至。

    翟王董翳投降,汉王分其地为渭南、河上、上郡三郡,分拨郡守以治。

    之后数月,韩信尽取陇西、北地、上郡,由此章邯困守废丘,三秦之地全部归汉。

    汉王大喜,召集诸将,大宴群臣。肉山酒海,觥筹交错,满座尽欢。

    便在此时,门军来报:营外有张良先生,引领一个大汉,前来求见汉王。

    刘邦:啊也,子房先生到来,我复有何忧!

    如获重宝,迎出营外,果见张良立在辕门,玉树临风,仙风道骨。汉王纵身上前,一把抱住,摇晃半日,这才惊喜问道:先生不随韩王在阳翟,怎生来此?

    未料张良并无喜色,反而倒身下拜,放声痛哭。

    刘邦:先生何故如此?

    张良:叵耐项羽,杀害韩王成于彭城,复将我韩国封与其密友郑昌。某再失故国,因此来投,必助大王平灭项羽,兼报韩王大仇!

    刘邦:如此说来,先生不复再离刘邦身侧也?

    张良:不灭项羽,绝不再去。

    汉王且悲且喜,俯身搀起张良,忽见其身后站立一条大汉,威风凛凛,大感惊奇。由是出言问道:此位是谁?

    张良:乃韩襄王支庶之孙,韩信是也。

    刘邦笑道:气概非凡,真将军也。如此,我军中便有两个韩信矣。

    请入帐中,与上将军韩信及诸将相见。韩信闻说是鬼谷掌门驾到,气焰顿敛。

    张良亦闻韩信自称是兵祖王敖弟子,仔细相了几眼,含笑而已,也不点破。

    汉王下令,在身旁复设上座,请张良入席,公孙韩信,坐于其右。重添盘盏,继续开宴。酒过三巡,汉王问道:我今虽得三秦之地,因有韩王郑昌相阻,难以出关,奈何?

    张良:臣善仿郑昌字体,今可以其名义寄书项王,以助主公出关。

    由是便索刀笔竹简,当场写书,一挥而就,呈递汉王。刘邦览其书道:

    臣上言:汉王欲得关中,今占三秦,以践怀王前约而已,不敢复向关东也。

    汉王览书大喜,遣使送至彭城。

    项羽见是郑昌字迹,信以为实,便命诸侯停止西征,各自回军,归于故国。

    使者还报汉王,张良喜道:大事就矣!

    又伪作齐王田荣、梁王彭越笔体,给项羽下达战书,说欲灭楚,以为义帝报仇。

    项羽得书大怒,亲提大军北征,前来攻打齐国。又使人征召九江王英布,命其从征。

    英布前因杀害义帝怀王,替项王背锅,为诸侯所恨,此番便学得乖了,自己托病不出,只派遣部将阎开,率领三千人前往。

    项羽大怒,因此怨恨英布,便起杀机,欲平灭齐、梁二王之后,回军击之。

    镜头转换,楚霸王二年冬,齐国南境。

    项羽北至城阳,距城五里排列战阵,令人到城下搦战。

    齐王田荣引兵会战,却非项羽对手,一战而败,尽失部众,只身逃往平原。

    平原百姓因恨田荣曾杀田市,驱逐田都,故此不纳其入,反而将其杀死郊野。

    项羽下令尽毁齐国城乡,复将降卒全部坑杀,掠其男女老幼,迁往北海,又大半都在迁徙途中杀死。然后设官以守齐地,引军归还彭城。

    齐人大恨,聚众数万叛楚,并推田荣之弟田横为首,攻拔城阳,据城以守。

    项羽闻讯,引兵复回平叛,再攻城阳。

    齐人万众一心,皆都死守不降。楚军久攻不下,由此顿兵于齐,不得还国。

    项王攻齐之事,早有细作报至关中。刘邦闻说项王远征在外,大赞张良:先生只以区区三封书信,便使项王撤却西边防备,复使其引兵攻齐,真乃神来之笔,足胜十万雄兵!

    于是便令上将韩信,抓紧攻克废丘,准备东出;同时暗遣薛欧、王吸二将,统一支奇兵出于武关,到南阳与同乡好友王陵联合,往沛城迎取父亲太公与妻子吕雉,接来军中。

    其后又纳张良之计,就拜王孙韩信为韩国太尉,令引兵一万,循守韩地。并当场许诺:此去若定韩国,则拜卿为韩王。

    韩信大喜,乃引军出关,循略韩地,连下十余城。

    项羽所立韩王郑昌,只是一介书生,且又胆小。闻说王孙引兵到来,便即献城以降。

    韩信遣使向汉王报捷,刘邦大喜,立即兑现前诺,果拜韩信为韩王。

    其后未久,探马来报汉王:田横领齐人数万固守城阳,驱逐田假,立田荣之子田广为王,自领齐相。因檄命号召齐人击楚,由是三齐之地皆反,项王焦头烂额,应付不暇。

    汉王闻报大喜,便问张良:如此奈何?

    张良:三秦即定,韩道亦通,时机至矣。可就此发兵出关,与项羽逐鹿中原。

    汉王从之,由是留下上将韩信,率三万兵马继续围攻废丘,自率十万军马,出关向东。

    十万汉师一路东进,势如破竹。魏王豹不战而降,殷王司马卬也望风归降。

    项羽正在齐国督战,闻说汉王轻易便得魏、殷两国,不由大怒。乃封陈平为武信君,令其率领本部人马,前往平灭殷国。司马卬闻而大惧,由是复又降楚。

    汉王刘邦亦怒,引军攻打陈平,一战获胜,就而平定殷地,俘虏司马卬。

    陈平兵败,将欲还投霸王,未料项羽扬言,必欲诛杀出征殷国将吏,问其败兵之罪。陈平闻此惧甚,于是不敢归齐,只得引领残部,来投汉王。

    镜头转换,复说汉将薛欧、王吸。

    二将奉命兵出武关,先派使者赍持汉王书信,前往南阳求见王陵,请其发兵速往沛郡,迎取太公、吕后。王陵得书,更不怠慢,亲引兵马前往沛郡。

    未料此事不密,被楚国细作侦知,速往齐国报与项王。

    项羽闻之,发使还于楚都,派项辰自彭城发兵,拒守阳夏,王陵军队乃不得前。项王又命人劫取王陵之母,置于军中,使人持王母发簪,前往招降王陵。

    王陵虽见母亲发簪,兀自不信,乃遣同宗王何为使,前往楚营,观其真伪。

    王何到至楚营,拜见楚将项辰:若使某先见伯母一面,万事皆好商量。

    项辰冷笑不已,遂命请出王陵之母,东向而坐,命王何在堂下视之。

    王何见果是伯母,落入楚军之手,于是心忧如焚,当即拜倒:孩儿不孝,有累伯母。

    项辰:即见母面,公意如何?

    王何立即允道:请将军善待我伯母,某今归报族兄,必劝其率军以降。

    项辰见王何允降,心中大喜,便不设备。

    王何告辞,陵母请求相送出营,项辰不及多想,随口许之,只命部将跟随监视。陵母陪同侄儿到至营门,停住脚步,借为王何整理头发之机,俯耳叮嘱。

    陵母:侄儿,回去告诉你兄长王陵。善事汉王,勿以我为念。汉王乃是忠厚长者,必然终得天下。我今出营,乃是以死送侄,并绝你兄弟二人之虑也!

    道罢,催促王何上马而行。见其驰远,突然回身,抽出押送军士肋下佩剑,自刎而死。王何在马上回头,远远望见,大哭而去。

    项王闻报大怒,下令烹煮王陵母尸,将其肉送至王陵军营。

    王陵闻听兄弟还报,犹报一丝幻想;此时亲眼见到母肉,不由大恨,痛哭以至呕血,数度昏厥。王何急请医官,入内救醒兄长,王陵由此矢志以保汉王。

    薛欧、王吸闻说汉王父亲及妻子不能救出,反而搭上王陵老母一条性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驻军以待时机,并遣使西还,归报汉王。

    汉王二年三月,刘邦统领大军东渡黄河,直指洛阳,一鼓而下。

    刘邦进至洛阳,当地名士董公求见,前来献策:自古兵出无名,事故不成。今大王欲讨项羽,当发檄天下,明其为弑君之贼,诸侯之心乃可服也。

    汉王从其建议,乃令三军挂孝,为义帝芈心发丧,缟素三日,并发檄文,布告天下:

    谫除暴秦之时,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义帝发丧,诸侯皆需缟素。故悉发关内之兵,愿从诸侯各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乃引军度过临晋关,前至河内,纠集塞、翟、魏、赵、殷五国诸侯联军。

    当时张耳为陈余所逼,在常山立脚不住,率先引军来投,甘愿自去王号,永为汉臣。魏王豹见到汉王檄文,亦即复书请从。刘邦大喜许之,便请发兵相助。

    汉王传檄使者至赵,出示汉王檄文,请赵王歇加盟联军。赵王未及回答,国相陈余却道:只要汉王诛杀张耳,某便举国以从;如若不然,恕不从命。

    使者无奈,只得以此回报汉王。刘邦自然不忍诛杀张耳,乃从俘虏中寻到与张耳面貌相似之人,就命斩杀,割下首级盛于函中,送至赵国。

    陈余看罢,信以为真,这才发兵从汉。

    汉王乃合五国之兵,共得五十六万大军,声威大震。

    其余诸侯虽然不敢公然反楚,见到汉王檄文,亦抱观望态度,不愿再为项羽出力。

    汉王会合诸侯,将与项王决战。因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乃命将萧何自汉中调来,使其镇守栎阳,就便筹集军资,自黄河顺流而下,以补给前方。

    然后升帐聚将,部署决战。

    汉王发令: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命你四将,联合陈余赵军,由朝歌经由定陶、胡陵,南出萧县,进攻彭城之北。

    曹、周、樊、灌:喏,臣等遵命!

    汉王:薛欧、王吸、王陵!各率本部,由宛城经由叶县、阳夏,兵击彭城之南。

    欧、吸、陵:喏,末将遵命!

    汉王:夏侯婴、卢绾、靳歙、司马欣、董翳!随同本王,各率本部,护卫中军。

    婴、绾、歙、欣、翳:末将等遵命!

    汉王:中军皆听本王调度,以张良为军师,陈平为参乘。会合殷王司马卬、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信、魏王豹诸侯之军,以为中路,经由雍丘、睢阳,西击彭城。

    张良、陈平:喏,臣等遵命!

    汉王:命彭越率军三万,继续袭扰梁魏之地,掩护汉军侧背。

    彭越:喏,为臣遵命!

    数令并发,数十万大军迅速调动,各自奉命而行。

    早有楚国细作侦知探明,报至齐国城阳大营;彭城守将,亦即发书告急。

    告急文书到时,项羽亲自督率大军伐齐,因战事陷于胶着,不能回军彭城;又为防备刘邦东来,乃命北自济水西岸,逶迤南亘太康、淮阳一线,布置守备。

    由是项王传令:命大将龙且、魏相项它,把守定陶重镇。

    龙且、项它:喏,末将听令!

    项王:命大将项辰,分兵把守中牟县东曲迂,河南太康阳夏。

    项辰:喏,末将听令!

    项王:命大将项庄,率引彭城主力出城,列阵萧、砀一带,以待联军。

    项庄:喏,末将听令!

    汉高祖二年四月,刘邦亲率中路主力,前至曲迂,扎下中军大帐,传令三路出击。

    一声令下,三路齐出。

    南路主将是为薛欧、王吸、王陵,迅速击破夏阳,继续向萧县前进,图与中路会师。

    北路主将是为曹参、樊哙、灌婴、郦商,自东明围津渡河,攻取荷泽西南煮枣,击破楚将王武、程处。曹参、灌婴又攻定陶,楚将龙且、魏相项它守之不住,引军败走。曹参乃派樊哙南下,自与灌婴、郦商追击龙且、项它,前至胡陵。龙且再败,曹参攻拔胡陵。

    中路主将是为汉王刘邦,先与北路樊哙会师;其后未久,曹参引军来见。

    汉王大喜,乃命周勃攻破曲迂,进抵外黄;彭越率三万梁军,前来会师。

    樊哙遂向萧、砀推进,薛欧等率南路军亦至,由此三路大军会师。

    刘邦乃派周勃为前部总先锋,将萧、砀楚军击溃;其后亲率数十万大军,径至彭城。

    当时楚国所有精兵猛将,都随项羽伐齐,彭城守兵寥寥,只剩老弱数千留守。听说汉王率数十万诸侯联军兵临城下,不敢抵敌,纷纷逃散。

    刘邦兵不血刃,进入彭城,出榜安民。于是下令犒赏三军,歇兵三日,复传将令。

    汉王:命昌妃之兄周吕侯,驻军下邑。

    周吕侯:微臣奉命!

    汉王:命彭越率其本部,复还梁地。

    彭越:末将奉命!

    汉王:命樊哙北攻邹鲁、瑕丘、薛城,并在曲阜、滋阳驻守,卫护彭城北面安全。

    樊哙:微臣得令!

    汉王发遣诸路兵马已毕,以为天下即定,便入住楚宫,收缴项羽美人贷赂。又与诸侯及众将日日置酒高会,欢呼畅饮。

    当时诸侯之师,除守备各地之兵,在萧砀及彭城周围,约有三十万大军。

    彭城败军北逃至齐,向霸王汇报:报大王!楚地尽失,国都彭城,亦落入汉王之手。

    项羽怒发冲冠,乃命随征诸将,仍旧打出自己西楚霸王旗号,继续留下攻齐;自率精骑三万,不带步兵以及辎重,疾驰南下,还夺彭城。

    三万楚骑,其快如风。

    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鲁瑕丘发动袭击,迅即冲破樊哙等军防线;复又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闪击胡陵、萧县。

    项羽亲率骑军,当晚夜间抵达萧县,汗透浃背,人马皆如水洗。因知汉军必然无备,遂命众军在林茂之处下马,稍事休息,吃些干粮,兼养马力。

    眼看东方发白,将至拂晓,项王一跃跳上乌骓宝马,率三万铁骑由西向东,迎着初起晨光,举起战刀,攻入汉军侧背。从卯时开始进攻,战至午时,便即大破诸侯联军数营。

    汉军面对突然袭击,又正在早晨困倦之际,无法组织抵抗,自相践踏,乱作一团。由是在彭城近郊,被项羽三万骑军,斩杀十余万众,泗水为之变赤。

    时至中午,刘邦才自宿醉之中清醒,要讨水吃。忽听城外杀声震天,不由大惊。

    汉王问道:何处兵马厮杀?

    近侍答道:项王如同从天而降,正在城外杀人,未知有多少兵马。诸侯不支,皆都逃遁,呼唤大王不起。诸将皆都引军在外,城将不守,项王已将入城矣!

    刘邦大骇,急披甲出宫,跳上战马,引五千亲军,出于南门,向西狂奔而逃。

    城外汉、赵联军正在勉力支吾,见到汉王大旗向南,更无战心,随后而逃。

    项羽自后追击掩杀,在彭城南六十里处追及联军,复歼十余万众。

    刘邦继续南走,欲进吕梁山区,以资抵抗,但因项羽猛烈追击,又被杀毙数万。

    项羽心怀激愤,日夜不停追击,前至灵壁以东睢水,再斩杀联军十余万人,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不流。

    楚军犹如恶煞附体,三战三胜,终将刘邦残部包围。项王命令众军下马饮食,只待稍息马力,便将汉军聚歼。

    汉军残部聚于睢水沙洲,见被重重围困,绝无可逃之隙,于是皆都大哭,哀声震天。

    便在此际,忽起西北大风,向楚军猛袭而来,飞沙走石,树木连根拔起。一时天昏地暗,项羽阵营混乱,不辩东西。刘邦趁此机会,不顾众军,仅带十余从骑,顺风突围。老父刘公、妻子吕雉皆被楚军俘获,东出关中汉军,几乎全军覆灭。

    彭城一战,刘邦遭到自起兵以来最大惨败,汉军元气大伤,诸侯复又纷纷背汉投楚。

    刘邦沿途收集残部,向西退守荥阳,并使萧何悉发关中老弱,皆诣荥阳军营效力。

    项羽于巨鹿大战之后,再次表现英勇果敢、雄才大略,以少胜众,缔造经典战例。楚军三战,计杀汉军二十万众,其中一大部分,乃是自相践踏而死。尤其泗水、睢水湍急,入水而死者大半,并非死于兵戈。如此五十六万大军,一朝殆尽。

    此战之后,塞王、翟王复投项羽,魏王豹及陈余宣布自立。

    项羽终得完胜,夺回彭城,全复楚地。但因千里奔袭,历经数次大战,已成强弩之末;又有魏相彭越三万兵马未遭折损,屡次挠于楚军之后,收兵还都,不敢深入西进。

    刘邦由此得以脱逃,退至荥阳、成皋,占据地利;复又依靠关中、汉中辎重粮饷接济,以及萧何大力补充兵源,得以尽快恢复元气。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关中。

    汉王二年五月末,时当盛夏,关中连日暴雨,废丘城外,雍河之水暴涨。

    废丘原为西周时秦国故都,乃大秦先祖非子所居,更是秦人发源之地,古称犬丘。秦统一六国之后,定都于咸阳,此城便被废掉,但因历代秦陵皆在,故称废丘。

    章邯定都于此,其实是欲光复秦国旧日辉煌,未料终成自己葬身之地。

    六月上旬,暴雨不止,水漫河柳。

    韩信见此,乃命掘开河堤,水淹废丘。由是一声呼啸,大堤崩溃,犹如天崩地陷,只瞬息间,其城四面皆水。城中平地水深三尺,军民皆立其中,以致双腿长蛆。

    十数日后,墙基酥软,渐渐倾塌,韩信率军攻入城门。

    雍王章邯仰天长叹,横剑自杀,至死不肯降汉,免遗三姓家奴之羞。

    章邯之弟章平,多次率兵与汉军交战,终为汉军所虏。另有章邯别弟章豨、侄子章直,被俘之后皆降汉朝,分别被封为巴东、征东将军。

    章邯死后,嫡系后裔就此改姓章仇,以志与韩信深仇大恨,不报不休。

    韩信终灭章邯,闻报汉王引退荥阳,命萧何在关中征兵,补充前线。于是不敢怠慢,遂带部队赶出关外,来与汉王会合。汉王得此生力军补充,士气稍振。

    此时探马来报,说汉王父母刘太公、刘媪,以及妻子吕雉,均被楚军俘获。

    到此地步,刘邦只得按下家属不顾,向军师张良求问下步行止。

    张良说道:九江王黥布,乃是楚国枭将,但因弑杀义帝之事,便与项王有隙;彭越反楚向汉,今据梁地。此两人者,可为急使;韩信又可独当一面。捐此三人,则必能破楚。

    刘邦信以为然,乃派谋士随何,往说九江王英布。

    当时只因汉军败于彭城,诸侯皆反,王武反于雍丘,程处反于燕县,柱天侯叛于衍氏,羽婴反于昆阳。汉王乃令曹参、灌婴、靳歙分路征伐,陆续平定;又使樊哙,重略鲁、梁。汉王重拾信心,乃拜灌婴为中大夫,统领骑兵,在荥阳以东大败楚军,暂时稳定战局。

    便在此时,韩信率军到达关东,与楚军在荥阳、成皋一带对峙。

    魏王豹复叛汉附楚,盘踞河东,切断关中与荥阳联络,对汉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刘邦欲图再使魏王豹反正,于是先遣谋士郦食其,又遣辩士随何前往游说,皆未成功。汉王无奈,复又问计于韩信。

    韩信奏道:说之不动,击之可也。

    刘邦:我军彭城新败,恐战之不利,反贻大害。

    韩信:臣聚新败之兵,为大汉下魏可也。

    汉王壮之,乃许以便宜行事之权,任其施为。

    韩信乃升大帐,召集众将:魏军为防我进攻,扼守渡河要津以阻,同时北联赵代诸王,共同御我。彼忖我新败,不敢轻出,必致轻敌。故我可突出奇兵,袭其中枢安邑。

    众将闻此,精神大振:愿听上将军差谴,万死不辞!

    韩信大喜,由是调兵遣将。先派一部兵力,于临晋关隘征集船只,摆出大军渡河姿态;却将主力隐蔽集结于夏阳,准备由此渡河,迂回袭击安邑。

    汉军行动,早有细作报至魏国。魏王豹心慌,问计于群臣。

    上将柏直奏道:汉军去岁出关之时,便由临晋渡河至东,今其征集舟船,是故伎重施。我有黄河天险,只增调军队,加强临晋防御即可,汉军岂能飞渡哉?

    魏王豹乃从其议,以重兵布防临晋关。

    与此同时,郦食其亦向汉王进言:某当再往游说魏王归降,若事不济,用兵不迟。

    刘邦许之:先生若能说服魏豹附汉,孤必以魏地万户封之。

    郦食其道谢,遂单车而往,来见魏王。

    魏豹因对汉王不满,同时慑于楚强,一见郦食其之面,便即谢绝: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今汉王慢而侮人,詈诸侯群臣,如骂奴才,非有上下礼节,吾不忍复见之也。

    郦食其未能开口,便被回绝,只得据实回报汉王。

    刘邦大怒,乃命韩信出兵,进攻魏国。

    汉王二年八月,以韩信为左丞相,率骑将灌婴、步将曹参,发兵攻魏。

    韩信命于临晋河岸大张旗鼓,佯作于此渡河。

    魏王豹集中全军推进蒲坂,封锁临晋关黄河渡口。安邑重镇及首邑平阳,就此空虚。

    韩信闻报魏军集于临晋关,便对诸将说道:我计成矣!

    乃亲率主力,潜离大营,直奔临晋关上游。到至百余里外,地名夏阳,命以木柙缚扎罂缶为筏,全军迅速渡过黄河。然后迅猛回师,进攻魏军侧后,大破魏军,旋攻安邑。

    魏王豹闻报大惊,被迫转移蒲坂兵力,以救安邑之急。魏军往返奔波,一时大乱。

    汉军迅速袭占安邑,立即转向北进魏军,迎面击之,在安邑西南交手。

    两军相交,韩信命令曹参部从正面进攻,灌婴则率骑兵,旁敲侧击。

    魏将项它挡不住曹参正面攻击,一触即溃;冯敬骑兵则被灌婴击散,魏军陷入包围。

    便在此时,临晋关佯攻汉军变为实击,趁机渡河,经由蒲坂前来参战。

    相持十数日后,到至暮秋九月,两军终分胜负。汉军大败魏师,俘获魏将王襄。魏王豹率引败军东走曲阳,再被汉军击破;复又逃至东垣,终被汉军所擒,魏军全部被歼。

    汉军平定魏地,关中河南侧背战略威胁解除,由此士气大振。汉王得到降卒数万,由此得以补充大量军力,为开辟北方战场,创造有利条件。

    韩信上奏汉王:魏王既降,诸侯胆寒。臣请乘此有利时机,北举燕、赵,向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击败项王,在此一举也。

    经此灭魏之战,刘邦已完全相信韩信乃是王敖祖师之徒,战力通天。由是毫不犹疑,当即命给韩信增兵三万,并命张耳与韩信一起,引兵东击赵王歇。

    韩信既得张耳之助,如虎添翼,引兵北向,斩杀代相夏说,一举破代。

    汉高祖三年十月,韩信又与张耳率领破代之众,一同陈兵井陉。

    赵王歇闻报大惊,乃请成安君陈余亲自挂帅,尽出主力大军二十万;更命广武君李左车为先锋大将,前往井陉口抗击汉军。

    李左车,赵国名将李牧之孙。自陈胜大泽乡起义之后,辅佐赵歇,南征北战,为兴复赵国立下赫赫战功。此时再担重任,将与韩信对垒交锋,遂向成安君陈余献计:

    韩信只用两月时间,便以败弱之卒,智渡西河,掳魏王、擒夏说、血洗阏与。今有张耳为辅,议欲下赵,其锋诚不可当。臣闻千里餽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师行数百里,粮食必在其后。愿明公借我奇兵三万,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则深沟高垒,坚营勿与出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不出十日,而韩、张两将首级,便可致于足下。若不用末将之计,则我等必为二子所擒。

    陈余向以儒者自居,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因谓李左车危言耸听,由是答道: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韩信兵力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而已。千里远来袭我,至则亦已疲极。今如坚垒不战,若其后汉王亲来,则何以迎之!诸侯谓吾怯战,亦必轻我。

    于是不听李左车计策,更不分兵给他,以绝汉军粮道。

    韩信早已暗派细作,往来探听敌兵动静。因得知陈余未纳李左车之策,由是大悦,放胆引兵前来,离井陉口三十里处,下令安营下寨。

    当日半夜,韩信忽然升帐,召集诸将,命令副将灌婴:率领二千精骑,每人必要手持一面红旗,兼道上山,在林中伪装隐蔽起来,窥视赵军。来日出战,赵军见我出击,一定倾巢而出。公等则乘机迅速冲入赵营,拔掉赵国旗帜,插上汉军红旗,不可违误。

    灌婴领命,率军而去。韩信又谓诸将:今天将明,不必传餐。尽灭赵军之后,朝食可也。赵军据险而阻,以逸待劳,必不肯轻易出兵击我。今可趁夜渡河,列阵于城下会战。

    于是乃派一万人为先头部队,渡过绵蔓水之东,背靠河水摆开阵势。

    待汉军列阵已毕,天已放亮。城上赵军见汉军背水列阵,皆都大笑。由是韩信亲自渡河,命军中打起大将军旗号,排列仪仗,击鼓进军,来攻井陉山口。

    李左车在城上观阵,见到汉军形状,对陈余说道:韩信背水列阵,鼓吹来至,必有奇兵妙计,将军不可轻出攻击,只宜坚守。

    陈余笑道:今其自入死地,我不出击,待天灭之乎!

    又不肯听从李左车之谏,乃命出营迎击。大战良久,汉军尽弃旗鼓,败退河边。

    陈余在城上看得清楚,乃命城中赵军倾巢而出,追击汉军,必要生擒韩信、张耳。

    赵军大进,一路争夺汉军所弃旗鼓、刀枪。

    汉军退到河边,韩信乃命卫队高呼:已无退路矣,众军何不返身死战!

    汉军闻之,皆都返师,冲向赵军。

    张耳指挥后军继续渡河,登岸迎战赵军,拼死作战。赵军虽然鼓勇前来,无法取胜。

    此时灌婴带领二千轻骑,隐于山林观战。见赵军倾巢而出追击汉军,便即冲下山坡,进入赵军营垒,拔掉赵军旗帜,竖起二千面汉军红旗,便如火海一般。

    赵军久战不胜,退回营垒,却见营中遍是汉军红旗,不由大惊失色。因认为汉军已尽得赵地,并擒赵王,于是不敢回营,四散奔走逃告。

    李左车怒道:汉军既胜,岂能尽得赵地?再有惑乱军心者,必斩!

    于是力斩数人,竭力阻止。奈何兵败如同山倒,李左车便有智勇,也是止喝不住。

    汉军两面夹击,大破赵军,在泜水斩杀成安君陈余,活捉赵王歇,李左车不知下落。

    韩信大获全胜,下令传餐,此时方见日上三竿,正当晡时。

    诸将前来报功,皆都喜之不尽,这才有人问道:兵法有云,布阵时右背山陵,左对水泽。今将军背水为阵,并说破赵之后朝食,我等不服。然终取胜,却是为何?

    韩信说道:此亦载于兵法,诸位岂有不知之理?

    诸将:兵法何谓?我等着实不知。

    韩信:兵法有云,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不亦此乎?

    诸将:陷之死生可也,焉有自投于死地者乎?

    韩信:我之士卒大半都是新招而得,不及训练,便上战场。此谓驱黎首以战,兴有将其置之死地,使人人奋命;如留以生路,则临阵逃散,焉能取胜?

    诸将听罢,自叹不如,大加赞佩。

    韩信:李左车乃是名将李牧之孙,传令三军,不许杀害。有能生擒者,赏以千金。

    传令下去不久,果有部将叫道:末将擒获李左车来献,求赏千金!

    韩信见果是李左车,急亲自上前松绑,请其面东而坐,当众下拜,执弟子之礼。

    李左车惊问:某乃阶下之囚,将军何故如此?

    韩信低声言道:令祖李牧是为兵家门高徒,某乃王敖仙师再传弟子,系出同门。

    李左车闻此大悟,微笑不语。韩信于是摒退诸将,密求伐燕妙策。(本集完)

第十四集 郦生说齐

    汉营之中,中军帐内。

    韩信摒出众将,向李左车再拜请问:除余刚愎自用,不肯听师叔之谏,故致兵败身亡,非师叔之过也。某欲北攻燕,东伐齐,未知何若而有功?尚望师叔赐教。

    李左车辞谢道:将军虽然年轻,但自出世以来,百战百胜。平定三秦,智擒魏王,定代灭赵,皆不旋踵而下。某乃败军之将,亡国大夫,何足以权大事乎!

    韩信:某闻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在为君者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从足下计策,则我已为成擒。小侄委心归计,师叔勿辞。

    广武君见他诚心下问,乃剖胆言道: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原效愚忠而已。

    韩信:师叔何必如此外道?若不弃同门晚辈,尽请不吝赐教!

    李左车: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便破赵军二十万众,更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今欲举倦弊之兵,顿燕坚城之下,恐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齐相持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

    韩信:师叔所言,皆金石之论。尚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左车: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镇赵抚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于燕,燕必不敢不听。燕已从,使善言者东告于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之事,皆可图也。

    韩信:真善策也。

    乃按兵不动,发使至燕,说以利害。燕王臧荼得书,果然立即归降。韩信乃向汉王报捷,请立张耳为王,以镇抚赵国。刘邦同意,就封张耳为赵王。

    赵军主力既灭,刘邦便离荥阳,北渡黄河,攻克河内,继而攻克朝歌、安阳、邯郸。

    邯郸失陷,赵将戚将军逃至邬县,被曹参斩杀。

    刘邦复又北上,攻破襄国,斩杀赵王歇。项羽遣骑兵渡河,争夺赵地,被汉军击退。

    汉王乃留韩信与张耳经略赵国,自率大军返回荥阳,引兵东向攻打楚国。于是复在彭城展开大战,汉王一战失利,损师丧众,自梁地撤退,来到虞县。

    刘邦见又不能胜楚军,心中焦躁,对诸将说道:似公等诸人,不足以谋划天下大事。

    时有谒者随何,近前问道:臣不明大王所说何意?

    刘邦说道:当今之事,若有人能替我出使淮南,使九江王英布起兵叛楚,只将项王牵制在齐国数月,则我夺取天下,便如板上钉钉。可惜不得其人为使。

    随何笑道:此易事耳,大王何必忧虑?臣请出使淮南。

    汉王见激将法得售,心中暗喜,于是壮之,使二十人与随何俱往。随何到达淮南,求见九江王,因太宰有意为难阻拦,三日不能进见。

    随何对太宰怒道:大王不召见我,定谓楚强汉弱,汉王不足以共谋大事耶?

    太宰直言不讳:然也。

    随何:此正是我出使淮南原因也。倘我得以召见,必有善策以献大王。倘九江王不纳,则杀我二十人示众,以明背汉向楚之心,不亦可乎?太宰何惧随某,苦苦相阻!

    太宰以其言为然,乃引见九江王。

    随何从容再拜,下说辞道:汉王派下臣来问大王,因何亲于项王,而疏汉王?

    英布:因我奉项王为主,故而亲项疏汉。有何不对乎?

    随何:大王与项王皆为义帝所封诸侯,何有君臣之分?

    英布:这……

    随何:王以臣子以侍项王,无非是谓楚国强大,可以国相托者。可是如此?

    英布:是又怎样?

    随何:然项王攻齐时,亲负筑板,身先士卒,盼大王举国以出,亲为楚军前锋,大王只派四千人助之。为人臣子者,当如是乎?

    英布:这……

    随何:项王尚未曾出兵齐国,大王就应调淮南之众渡淮,助项王拒汉王于彭城之下。然而大王拥车千乘,却不发一卒渡淮,垂拱以观成败,举国托付与人者,应如是乎?

    英布:这……

    随何:大王以侍奉楚国虚名,却只为私计,臣谓不可取也。大王不背楚国,却宁负天下不义,替项王杀害义帝,不亦悖乎!

    英布:你这腐儒,欲寻死耶!

    随何:大王稍安勿躁,待臣说完,请自就斧刃可也。

    英布:你说,你说!

    随何:今项王虽恃强小胜,然汉王收拢诸侯,回守城皋、荥阳,因蜀、汉之粮,深沟高垒,分守要塞。楚欲攻汉,中有梁国相隔,需深入敌国八九百里,转运粮草千里之外;大王谓可必胜乎?若其不胜,将若奈何?

    英布:先生以为如何?

    随何:项王若是不胜,则必越梁国以退,必又难逃汉军追击,大王以为然否?

    英布:然也,此理天下共知。

    随何:臣故说楚军虽强,不足恃也。假使楚军胜汉,则诸侯危惧,必要救援汉王;一旦楚强,恰会招来天下攻击。故臣云楚不如汉,形势显然。今大王不和汉而托楚,不谓惑乎?

    英布:若依先生之计,奈何?

    随何:只要大王出兵,项王定被牵制,数月可助汉王夺取天下。臣请大王提剑归汉,汉王定割土封赐,况淮南亦必为大王所有也。今献不称万全之策,惟望大王思之。

    英布:喏,谨遵先生教诲。但我叛楚归汉之事,先生幸勿泄露于人。

    随何:喏,下臣遵命。但只恐其树欲静,而风不能止也。

    正在此时,门军来报:楚国使者求见,现在府外。

    英布颜色更变,起身挥袖,示意随何退避。随何再拜而退,隐于屏帷之后。

    楚使登殿,开口便问:事情紧急,迁延不得。未知大王何时出兵,助楚伐齐?

    九江王正欲开口,只见帷幕一动,随何径直闯入殿中,直趋入席,坐在楚使上席。

    楚使: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随何:九江王今已归附汉王,你楚国有何资格,命其出兵?

    英布闻言大惊,楚使更是面无人色,当即起身要走。

    随何就座中拔剑,跃起身来上前,只一剑,便将楚使砍倒座间,血流满地而死。

    英布:随何,你意何为?

    随何:大王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我为大王决之可也。事已至此,不可逆转矣。若令楚使回去,项王向来反目无恩,岂能容你?不如就此附汉,协同作战。

    英布苦笑:先生斩使扬言,已将孤逼入死地,不反而何?

    于是下令,尽杀楚使随从,就此发布檄文,大张旗鼓,起兵反楚。

    项王闻讯大怒,便派项声、龙且二将,领兵进攻淮南,亲自率军进攻下邑。

    果如随何所料,战争持续数月,龙且终于打败淮南军。英布与随何兼道西逃,回到荥阳,刘邦待如上宾,使人返回九江,收拢散兵数千归汉,皆都还给英布,请其屯扎成皋。

    刘邦据守荥阳,取用敖仓之食,与项羽对峙。

    项羽全力发动攻势,多次切断甬道,乃使汉军乏食。

    刘邦大困,采纳郦食其之策,欲复立六国贵族后裔,以分散楚军力量,增其敌对势力。

    张良急忙阻止:若如此,则大王永不得平定天下也。

    刘邦:然则战之不胜,又将绝粮,奈何?

    张良:为今之计,王可暂时示弱,遣使求和,割荥阳以东之地予楚,以换回太公、太媪、吕雉,就此罢战。然后回至关中,积蓄力量,厉兵秣马,数年再出。

    汉王向来能屈能伸,不以一时输赢为意,于是喜而从之,便亲写降书,派郦其食为使,前往彭城约和。

    项羽经过前番彭城之失,本来就十分后怕;此番再战,又见赵魏河北之地皆归汉王,亦心怀惧意,不欲与刘邦为敌。因览汉王降书,便欲就坡下驴,允其约和之请。

    亚父范增说道:此时汉军粮道已绝,陷于危殆,一击可胜。刘邦外表忠厚,其实是最无信义者,其后必叛。若释归关中,待其反时,复派大军往征,悔不及矣!

    项羽闻言有理,乃拒绝议和,与范增各引一军,急攻荥阳。

    刘邦大慌,手足无措。复聚群臣,计议对策。

    谋臣陈平献计:项王恃勇无谋,军中所仗恃者,惟亚父范增一人。范增性暴,而项王多疑自大,可用计离间,使彼君臣反目。则范增既不被杀,亦必见弃;范增即走,项王休矣。

    汉王大喜,宣布散班,单独留下陈平,与其计议用间细节,安排已定。

    项羽屡攻荥阳不下,便改变战略,派使入城劝降。

    刘邦依照陈平之计,命人准备丰盛筵席,赍捧美酒佳肴进献来使,因命陈平招待。

    陈平久在项王军中,自然认识来使,见面之后,故作惊讶,便作退避之状。

    楚使:且慢!陈将军既已归附汉王,你我便是各为其主,又何必闪闪躲躲?

    陈平:哦哦。我谓是亚父所遣使者,未料却是项王心腹。请恕在下失陪,贵使请便。

    说罢,立刻将笑脸换作冷面,更当来使之面,下令撤换佳肴,改以粗食以供。自己也抽身而去,换作小吏相陪。至于汉王刘邦,更是不予接见。

    楚使大为羞怒,便回来报告项羽,诉说亚父私通汉王,并得其尊重异常。项羽信之,便夺范增权柄,收回令符玺印,不再命其掌兵。

    范增大怒道:今天下大局已定,任君王自为可也。望乞骸骨,使回故乡终老。

    项羽不作挽留,允许范增辞归。范增由此离开军营启程反乡,但未到彭城,背生毒疮,当夜发作,死于营帐之中。可叹满腹智计,因胸中怀私,未得施展,终年八十一岁。

    刘邦见离间之计得售,遂派灌婴、靳歙二将,深入楚军后方,截断楚军粮道。

    灌婴、靳歙奉命出关,率兵突袭荥阳、阳武,截断襄邑粮道;又深入鲁下,大破项冠。与此同时,彭越亦在魏地袭扰楚军后方,击败项声、薛公,攻占下邳,威胁楚都彭城。

    刘邦趁机北上,大破楚将终公,收复成皋;部将丁复同时进军,在叶县击破楚军。如此以来,项王左支右绌,应接不暇,陷入三面受敌之局,渐处下风。

    汉高祖四年六月,韩信与张耳平定赵国反抗余波,南下河内修武,接应刘邦。

    刘邦闻说赵兵将至,不由大喜。遂令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等人把守荥阳,亲与夏侯婴跑到修武,隐瞒身份,自称汉王使节,直接进入张耳军营。

    张耳、韩信当时还没起床,刘邦径直进其卧室,夺取印信兵符,继而升帐,召集诸将,调动诸将职位。张耳、韩信起床之后,方知三军被夺,不禁大惊失色。

    汉王既夺大军,这才改颜相向,嘻笑如初,命张耳备守赵地,使韩信为其相国,收集未及渡河南下赵兵,前去攻打齐国。韩信、张耳见汉王如此无赖,哭笑不得。

    项羽身处逆境而不馁,向荥阳发起猛烈进攻,终拔其城,烹杀周苛,韩王信被俘。

    刘邦闻报,欲带兵回救荥阳,郑忠劝谏,宜避开项羽锋芒,驻扎河内,刘邦采纳。

    项羽既拔荥阳,复又乘胜进军,击败彭越,继而进攻汉军成皋大营。刘邦不敢直撄其锋,逃出成皋北门,渡河北去。楚军拿下成皋后乘势西进,被汉军阻于巩县。

    刘邦复纳郑忠之言,深沟高垒,坚壁不战。同时檄命韩信,在赵地组建新军击齐;更遣卢绾、刘贾,率兵二万渡白马津,深入楚地,协助彭越扰楚后方。

    彭越得到卢绾、刘贾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战力大增,一连攻下睢阳、外黄等十七城,渐渐逼迫彭城。项王闻报大惊,恐怕故巢复失,只得领兵东归。

    临行之前,项王留下大司马曹咎把守成皋,嘱其谨慎,勿要出战。

    刘邦畏惧项王战力非凡,恐其平定魏、赵之地回来,自己支吾不住,便即议于众臣,将欲舍弃成皋以东,专力屯守巩县、洛阳。

    郦食其极力谏道:大王何不便乘项王东还,就此收复荥阳,占据敖仓,攻夺成皋,控制用兵要地,然后相机破敌?为使项王不能西归,臣愿前往齐国,游说田广,使其附汉。

    刘邦乃从其计,便使郦食其赍携重礼,前往说齐;自引大军,来攻成皋。

    汉高祖四年十月,刘邦顿兵成皋城下,曹咎遵依项王嘱托,固守不出迎战。

    汉王知道曹咎性情火暴,连续数日遣士兵在城下辱骂,激其出战。

    曹咎果然受不得激,领兵出城,渡过汜水,欲与汉军交锋。

    刘邦早已将重兵埋伏水岸,趁其半渡,挥军猛攻,由此大破楚军,再次收复成皋。

    楚军几乎全军覆没,曹咎不敢归见项王,乃与司马欣、董翳二王,皆都自杀。

    刘邦遂率汉军驻于广武,再次取食于敖仓,并围楚将钟离眜于荥阳。

    项羽东归,迅速攻下梁地十余城,当者披靡,彭越等皆非敌手。正在大展神威之际,得知成皋再度易手,项王大惊,乃急率主力西进,来解荣阳之围。

    由是屯军广武,与汉王再度相持。

    镜头转换,按下汉、楚相峙,复说郦生说齐。

    郦食其奉汉王之命,来至齐都临淄,拜见齐王田广,献上礼单。

    田广:汉王使先生前来,有何教我?

    郦食其:大王可知,天下人心归向乎?

    田广:未知也。

    郦食其:若大王知道天下人心归向,则齐国可以保全;若是不知,则齐国危矣。

    田广:则天下人心,究竟向谁?

    郦食其:归向汉王刘邦。

    田广:先生何以言之?

    郦食其:大王安坐,请听老朽言之。汉王与项王并力西向攻秦,义帝有约,先入咸阳者可王关中。汉王先入咸阳,但项羽却背盟约,使王汉中;又徙义帝,派人杀之。汉王闻此,立发蜀汉之军,还定三秦,出函谷关而问义帝徙所,又集诸侯,立其后裔。凡攻下城池,立封有功将领为侯;缴获财宝,即刻分赠士兵。此事大王曾闻之乎?

    田广:闻之。然则如何?

    郦食其:汉王因与天下同利,故此英雄豪杰及天下才俊,皆愿为其效命。燕、赵、魏、韩等并东诸侯,亦都望风投归;蜀汉之粮,源源而至。

    田广:然彭城一战,诸侯数十万联军,瞬间败于楚军三万铁骑,先生因何避而不说?

    郦食其:天下攸归,岂在一战之胜败!

    田广:则项王武功天下第一,诸侯不能力敌,奈何?

    郦食其:项王先有背盟之毁,后有弑杀义帝之行;不记他人之功,惟记诸侯之罪;将士胜而不赏,拔城不封,非项氏不用。镌刻侯印无数,却又贪于把玩,而不舍授;得财物堆积而不肯赐。故天下叛之,豪杰怨恨,不愿效力项王,皆乐投归汉王,供其安坐以驱。世间之事,有兴有衰,运有定数,或早或迟。虽力敌万人,奈千万人皆反其何?

    田广:以先生观之,汉王彭城败后,尚能一战乎?

    郦食其:汉王引蜀汉孤军,即可平定三秦,占领西河;复率上党精锐以下井陉,杀成安君,败魏王豹,占城三十二座。此乃圣帝之师,非惟人力,亦仗天佑也。今诸侯联军虽败,汉军元气未损,且复据享敖仓之粮,塞成皋之险,守白马渡津,据太行要道,扼蜚狐关口;天下诸侯若欲后降,亦先被灭。今项王东西驰突,三面受敌,败不旋踵,又何疑焉?

    田广:若依先生之计,寡人应当如何行止?

    郦食其:故我为大王计,莫若速降汉王,共同伐楚,齐国社稷得保;倘有延挨,危亡即刻降临。期间利害,惟王思之!

    田广闻罢,击节称善,遂听其言,撤除历下兵备,留下郦食其,专候汉王指令。

    郦食其施辩才之能,逞口舌之利,说降田广,就此与齐王称兄道弟,每日酣饮宫中。使人还报汉王,并通告大将军韩信,命其停止进兵。

    韩信览报,传示群僚,便欲停止攻齐,回师向楚。

    谋士蒯彻因妒郦食其大功,因而进谄:今将军奉诏攻打齐国,明也;郦食其秘密游说齐国投降,暗也。汉王岂有诏令,停止将军进攻乎?

    韩信:未也。

    蒯彻:既无王命,将军怎敢停止进军?况郦食其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即拿下齐国,将军攻拔赵地,耗费岁余,反不如郦食其一竖儒耶!

    韩信深以为然,遂听其计,引军袭击齐国历下守军。只因齐王已撤历下守备,帮此一攻而破,韩信乘胜率师东进,兵至临淄城下。

    齐王田广闻报,大为恼怒,对郦食其道:先生纵其口舌这利在前,却又继以大军大后,所言汉王信义何在?如先生能阻止汉军进攻,便可得活;若是不然,则必烹杀!

    郦生知是韩信欲建灭齐大功,但汉王不加阻止,由是叹道:我闻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有大德者不辞小让。汉军即已兵临城下,亦因大王不肯及早投诚归降之故也。我既已失信于大王,岂可再低声下气,去求韩信!

    齐王闻言恼恨,便即烹杀郦食其,自率亲军东逃高密,遣使向楚王请降,并求救兵。

    可叹郦食其喜逞口舌之辩,终死于口舌之利,终年六十六岁。

    画外音:若论汉朝开国谋士,郦食其口舌之利,可称第一。但为人放荡粗疏,稳健不如萧何,战略不如张良,机智不如陈平。但因纵酒使气,疏阔狂放,跟刘邦很对脾气,故是为刘邦最喜欢者。其不仅富于谋略,且敢作敢为,勇于冒险,为刘邦出谋划策,游说四方,亦为汉朝立下汗马功劳。只因郦食其之死,刘邦便对韩信暗起杀心,起于此时。

    项羽平白无故,便得齐王之降,由是大喜,乃派龙且、周兰,率二十万大军救齐。

    二将北进,与齐王田广会合,入驻高密城,组成齐楚联军,在潍河东岸与韩信对峙。

    两军未交,部将劝说龙且:汉军远离国土,拼死作战,锐不可当。齐楚战于本土,士兵容易逃散。不如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命齐王派其亲信安抚已经沦陷城邑。齐人若闻齐王还在,楚军又来援救,定会叛汉。齐人叛之,汉军则必乏粮,将军即可迫其不战而降也。

    龙且不以为然道:我素知韩信,胯下之夫,有何能为。且不战而使其降,我有何功?如战胜之,我必得赐封齐国之半,何不击之?

    于是不听部将建议,即与汉军相隔潍水,摆开阵势。

    韩信下令,连夜赶做万余布囊,装满沙土,堵住潍水上游。然后自率一半军马渡河,攻击龙且大营。龙且引兵亲出迎击,两军方交,韩便即佯败回走。

    龙且喜道:我故知韩信胆怯,不敢与我正面为敌也。

    遂挥令众军,渡过潍水击之。

    韩信率军渡河完毕,见楚军来追,皆入水中,乃下令道:尽提布囊,放水淹敌!

    一声令出,布囊提起,河水汹涌而下,龙且全军皆被淹没于水中。

    韩信立即回师,先是沿河放箭,杀死一半;继又猛烈反击,击杀一半。由此楚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龙且身上甲重,挣扎不起,亦被射死在水中。

    潍水东岸楚军见此,哄然四散,丢盔卸甲而走。

    齐王田广闻说楚军大败,龙且战死,后悔不迭,只得复又东逃。但于逃亡途中,终被部将所杀,赍其首级以献汉军主帅韩信。国相田横乘舟出海,在海岛自立为王。

    汉军追杀到城阳,尽俘楚军余部。潍水之战结束,乃以汉军全胜告终。

    画外音:潍水之战,乃是楚汉相争期间,至为关键一战,也是兴亡转折之战。楚军本有两大主力,项王自率一军,龙且率其一军;今龙且全军覆没,楚军精锐即丧其半。

    自此之后,汉军势旺,楚军势衰。故此潍水名扬天下,被后世称为兴汉之水。

    项王闻报楚齐联军覆灭于潍水,大为惊惧,乃遣盱眙人武涉为使至齐,游说韩信。

    武陟:天下苦秦久矣,故陈胜首义,诸侯相与戮力击秦。今秦已破,故项王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以休士卒。然汉王复兴无名之师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何其不义?将军原为项王故交,帐前亲侍,今反助不义之人,得无悖乎?

    韩信:何谓帐前亲侍?执戟郎而已。我曾屡献奇策,项王不用,不许我另择明主乎?

    武陟:无义之人,何谓明主?刘季既然已破三秦,自为汉王可矣。复又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

    韩信:成者为王,败则为寇。汉王志在天下,有何不可?

    武陟:则若纯以武力论之,汉王岂可必胜?数次身居项王掌握之中,项王怜而活之,然每得脱身,辄便背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

    韩信:其对项王无信,然对韩信有义。士为知己者死,公不知乎?

    武陟:将军此见,便如妇人之仁,实令武某可发一笑。

    韩信:公何出此言?

    武陟:今足下虽自以为与汉王交厚,为之尽力用兵,但某观其如勾践,绝不能与足下同享富贵,将军终必为之所擒矣。

    韩信:危言耸听,不足与论。

    武陟:足下所以得须臾之宠,以至于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此亦危言耸听乎?

    韩信:我助汉王取胜,又有何不可?

    武陟:项王今日败亡,则汉王次日必取足下。相比汉王之疏,足下乃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与汉以击楚,公为智者,固若此乎!

    韩信:某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之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此。人深亲信我,背之不祥,虽死不易。先生言虽有理,但幸为韩信,辞谢项王!

    武涉游说不入,连连叹息,只得告辞而去。

    蒯彻在侧,闻武陟所说天下局势,取决于韩信,不由心中一动;又想到自己曾劝韩信进兵,害死郦食其,必遭汉王忌恨;由是便欲趁此机会,劝说韩信背叛汉朝自立。

    蒯彻:大丈夫立世,岂能如章邯一般,反复不定?将军谢绝项王之使是也。我曾经学过相术,可知将军穷通贵贱结果,请试为言之,如何?

    韩信:既是如此,便请先生言之。

    蒯彻: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某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多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不可言。

    韩信:此语何谓?

    蒯彻:天下初发难以反暴秦之时,陈涉、吴广等俊雄豪杰建号壹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襍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日之忧,非复如是。

    韩信:今日之忧为何?

    蒯彻:今日之忧,乃是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楚汉相争不息,天下之忧不解。能解此忧者,其在于将军也。

    韩信:以先生观之,楚汉相争,孰胜?

    蒯彻:楚人起于彭城,转斗逐北,至于荥阳,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于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于险塞,而粮食竭于内府,百姓疲极怨望,容容无所倚靠。以在下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皆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

    韩信:先生既以我绝楚使为是,则必许我助汉也。

    蒯彻:臣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在下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则莫敢先动。

    韩信:诚能三分天下,我居其一乎?

    蒯彻:夫以足下贤圣,拥甲兵之众,若据强齐,北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向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原足下孰虑之。

    韩信听罢,怦然心动。但又思索片刻,答道: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我闻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岂可以向利,而背大义乎!

    蒯彻冷笑:足下自以为亲善汉王,欲为其建立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张耳、成安君陈余为布衣时,曾相与为刎颈之交,后因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反目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首级而窜,逃归汉王。汉王借兵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至厚,向为天下至交榜样,然而卒相擒杀者,何也?

    韩信:若依先生高见,确是为何?

    蒯彻: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汉王,亦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世间龃龉之事,多大于张黡、陈泽者。故臣以为,足下必谓汉王之不危己,亦大误矣。大夫文种有存越灭吴大功,更助勾践称霸,立功成名,而致身死。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谁人不知?故以交友言之,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文种、范蠡,之与勾践也。此二事足以观矣,原足下深虑之。

    韩信:世间之主,未必皆如勾践。

    蒯彻:非关人性,其势然耳。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将军为汉王所建之功,不下于文种、范蠡;汉王猜忌之心,更不下于勾践。将军功成不退,岂不危哉!

    韩信:在下功劳,果能与文种、范蠡比肩乎?

    蒯彻:足下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向以报汉王。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韩信:既有此功,不足以分茅裂土,出将入相,富贵此生乎?

    蒯彻:蒙恬、李斯之于秦始皇帝,其功如何?虽不死于始皇,亦必死于二世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则楚人不信,归汉则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

    韩信谢曰:先生且休,待我思之。

    数日之后,蒯彻见韩信并无动静,复来劝说:时不我待,将军何故不决?

    韩信:汉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谓背之不详。

    蒯彻: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

    韩信:不为将相,退为一方诸侯,不亦可乎?

    蒯彻: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原足下详察之。

    韩信:先生所云,皆为金石良言,我知何所行止矣。

    于是最终不从项王联手之约,就此自立为齐王。

    镜头闪回。按下韩信自立齐王,再说楚汉之争。

    荥阳、成皋之战,旷日持久,两国尽出举国之力,以决成败。

    当时楚国参战兵力,有龙且部二十万人,曹咎部十万余众,周殷、项冠、项悍、项声四路军,计十万余众,项羽所引中军近二十万,超过六十万大军。

    荥阳城中,只有五万留守汉军,处于绝对劣势。

    面对众寡悬殊之局,军师张良向汉王刘邦进献弱楚之策,连施四计,终挽危局。

    第一计,劝汉王放弃成皋,使项羽占取,因派重兵把守,以分散楚军力量。

    第二计,劝汉王出兵武关,到宛、叶之间,兵锋直指彭城,调动项羽南下。项羽必救老巢,但又不舍荥阳,遂又安排曹咎、龙且,领数十万军围困荥阳,再分其兵势。

    第三计,项羽南下后,又劝汉王命令彭越、灌婴、靳歙等,威胁楚军后方,断其粮道,迫令项羽再挥师向北。项羽为使回军安全,又在叶县派兵防守,进一步分散兵力。

    第四计,在此期间,使汉将丁复在叶击破楚军,刘邦乘机北上收复成皋,再次迫使项羽返回荥阳。汉王则再放弃成皋,项羽复派曹咎以重兵防守。项王来回奔驰,兵力已疲。

    第五计,使大将刘贾援助彭越,烧毁楚军粮草,再次调动项羽回军。趁项羽回军之际,刘邦亲率兵出,大破曹咎,再次收复成皋。

    第六计,分守各处要隘,更据敖仓重地。使张耳、韩信略赵攻齐,陈豨攻代,灌婴、靳歙深入楚后,隔断项羽粮道。主力大军分为数路,皆都用以攻城略地,不断壮大力量。

    以此六计,只用半年时间,汉王便即彻底扭转不利局面。汜水之战,曹咎兵败自杀;潍水之战,龙且覆师阵亡。数十万楚军损失大半,项王便由优势转为劣势。

    闪回结束。项王不能解荥阳之围,又使人游说韩信不动;又闻灌婴率部南下,驰骋于彭城之北,自己陷入四面皆敌,多方受困之局。因虑己方士卒饥疲,再战必然不利,于是只得自降身价,主动遣使请入荥阳,与汉王议和。(本集完)

第十五集 乌江之殇

    荥阳城中,楚汉议和。

    汉王见项王主动遣使前来求和,甚感惊奇,再次问计于张良。

    张良问道:大王自忖,此时可一举击败项王否?

    汉王:虽然强弱易势,尚且不能。

    张良:既是不能,则便退步,以待良机可也。此谓养光韬晦之计。

    汉王从之,于是同意谈和。经过谈判,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东属楚,西属汉。

    楚汉由此罢战,择定吉日,便在荥阳城外盟约。项羽将刘邦妻、父送还,引兵东归。

    成皋之战,终以汉王取胜告终。

    项王东归,众将气闷难平,俱都无言,逶迤东行。时有项王所封美人虞姬随军,见到诸将情状,乃私自劝说项王。

    虞姬:以妾观之,那个汉王本是无赖之徒,其后必然背约复反。大王不如暂勿东还,可屯兵于新郑,召集诸将,再与刘邦决战,方保无忧。

    项王:用兵之事,非汝妇人知之,卿勿多言。

    由是虞姬止言,但心中怏怏不乐。

    镜头闪回,叙述虞姬来历。

    画外音:关于虞姬,正史从未记载其出生之地、身世来历,惟有民间流传。一说其出生于今江苏省宿迁沭阳县颜集镇,境内有虞姬沟,沟畔有胭脂井、霸王桥、九龙口、点将台、项宅等史迹。据《江西吉安庐陵项氏家谱》记载:虞姬出生之时有五凤鸣于宅院,异香闻于门庭,秦始皇二十二年丁丑出生,汉王五年己亥去世,葬于彭城。第二种说法,谓虞姬乃是今苏州常熟虞溪村人氏,为吴中望族。常熟别称虞城,境内有虞山,以此为证。

    秦灭楚国之后,项羽随叔父逃亡至会稽,后在苏州率领江东子弟起义,此间结识虞姬,便即娶以为妻,常带其出征。

    群雄灭秦亡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分封各路王侯,虞姬被封为美人。依照秦制,始皇帝内宫妻妾乃分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八等,西楚霸王名位低于皇帝,以“美人”以封虞姬,当是较高名号。自此之后,“虞美人”之名传扬开来。

    闪回结束,项王东归。

    项王东归彭城之后,因恼恨英布投汉,将自己逼入危困之局,遂立杀英布妻子儿女,夷其三族。项伯继而收编英布所有旧部,归于自己麾下。

    镜头闪回,复说英布。

    英布乃楚地六安人,因受秦律被黥,故又称黥布。初随项梁起兵,为其帐下五大将之一,作战最为勇敢,万夫莫当。项梁立熊心为楚怀王时,自号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

    英布因中随何之计,背叛项羽,前来荥阳拜见汉王。

    刘邦当时正坐于榻上洗脚,闻说英布到来,当即召见,但仍洗脚如故,并不起身为礼。

    英布见状大怒,后悔归汉,便派人复入九江,欲召旧部自立。

    使者至于淮南,得知项王杀尽英布家人,项伯且已收编九江王部队。由是收聚故旧,仅率数千人回报。英布闻之,放声大哭,非但痛恨项王,并且怀怨刘邦。

    汉王因受张良点拨,自知得罪九江王,急向英布陪罪,又增拨给三万军马,命其收兵前至成皋。汉四年七月,又立英布为淮南王,都于六安,统九江、庐江、衡山、豫章诸郡。

    英布由此息怒,便与项王决裂,立志依靠汉王,以为家人报仇。

    可叹项王,只因出于一时气愤,便将最善战之将推给宿敌刘邦。

    西楚霸王帐前本有五大战将,乃是龙且、季布、钟离眛、英布、虞子期。当此之时,龙且死于潍水之战,英布降汉,只余季布、钟离眛及虞子期三将。

    楚汉鸿沟划界之后,项羽领兵东归,刘邦也欲西还关中。

    张良劝道:汉有天下大半,诸侯皆附。楚兵疲弊,粮食已尽,此正是天亡楚国之时。今若释而勿击,实谓养虎遗患。待项王养息已足,大王自料尚能与其并立乎?

    刘邦闻而大悟,背上汗出,改颜相谢,听从其计。

    汉高祖五年,刘邦派使联络各地诸侯,并传檄韩信、彭越,约定共同灭楚。一面亲自率军东进,追击项羽。十月岁首,刘邦追击楚军至固陵,衔尾以战。

    项羽大怒:此贼无赖,果如我虞美人之言!

    由是回师西向,迎战汉军。因当时韩信、彭越未能如期南下,楚军奋勇反击,刘邦由是大败而归,复入陈下,深堑自守。于是唉声叹气,复又问计于军师张良。

    汉王:诸侯不从本王之约,韩信、彭越亦皆不肯出兵相助,为之奈何?

    张良:前番诸侯追随怀王破秦,皆得裂土分王;今楚兵将破,韩信、彭越等必望有分封之地。因未得其封,故此拥兵自重,不从大王之命,固宜也。

    汉王:如此奈何?

    张良:不能分茅裂土,事未可知。若应韩、彭二人,与其共分天下,则可片言而立致。主公未若从权,自陈以东至海,尽封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其各自为战,与主公三面夹击,则楚易败,项王可擒也。

    汉王:此言甚善。

    于是乃发使者,分至齐、梁,书告韩信、彭越:着二卿并力击楚,以定天下。则楚破,自陈以东至海,封与将军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封与相国彭越。

    韩信、彭越得书,同时遣使回报,答应即刻进兵攻楚。

    刘邦分茅裂土为酬,终于搬动韩、彭二人发兵,但心中颇怒,杀机已经深种于怀。

    既得梁、齐两路大军呼应,汉王自谓胜数已定。由是乃令刘贾率军,联合英布,自淮地北上;自率本部军马,自陈下向东出击。共集五路大军,对项羽形成合围。

    当此之时,项羽因怀愤怒,便将大部兵力用于围困刘邦,楚都彭城再度防守薄弱。

    韩信看出便宜,于是并未按照汉王调派,挥师直捣固陵;而是遣兵南下,以灌婴为将,径攻彭城。楚军不备,由是彭城一攻即破。灌婴引兵进占彭城,进而攻下楚地多城。

    淮南王英布闻知,也即趁火打劫,遣将进入九江,诱降楚国守将大司马周殷,随后合军北上,进攻城父。形势至此,对楚军极为不利,项羽被迫东撤,固陵围解。

    刘邦引兵东进,与项羽遇于垓下。

    韩信、灌婴、英布等诸路军马皆至,共计三十万众,与楚军形成正面对垒局势。

    刘邦大喜,仍拜韩信为大将,令掌全军,以与项王决战。

    自韩信叛离项王以来,此是首次与故主正面交锋。

    韩信再拜将印,升帐派将,将三十万人马分兵五路。自领齐军以为前部,以孔将军为左翼,费将军为右翼,汉王刘邦坐镇中军,周勃、柴武为合后,待命而进。

    楚军此时由西楚霸王项羽亲自统领,共计十万之众。

    两军相遇,分别列阵。韩信先率前军与项羽交锋,示之以弱,战之不利,向后退却。

    项王对韩信恨之入骨,必欲擒而杀之,衔后而击,紧追不舍。

    孔将军、费将军依照韩信事前布置,见项王追来,乃从左右两翼纵兵侧击,并围裹之。楚军三战不利,韩信乘势返军还击。项王攻势大挫,引军退至垓下。

    两军休兵歇战期间,韩信向刘邦进献十面埋伏之计,请将项王围而聚歼,一战以定胜负存亡。刘邦大喜,任其安排,自己不加干涉。

    与此同时,项羽命在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安营扎寨,亦做出决一死战态势。楚军皆入壁垒坚守,屡战不胜,被汉军重重包围,终至兵疲食尽。

    项王见此,心生悲凉之意,大有英雄末路之感,遂与虞姬在帐中借酒浇愁。

    此时楚兵虽然绝粮,但杀马为食,只因项王还在,不敢投降。

    韩信因见不能速胜,忽生一计。乃自创一歌,谱为楚声,命令聚集营中所有楚人,于深夜之时,向楚营齐唱。其歌云:人心都背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

    楚营军士闻之,皆都思乡厌战,致随歌声悲哭,军心瓦解。

    韩信闻听楚营哭声震天,乃命鸣角擂鼓,挥令全军进攻。

    由是楚军大败,十万军队,几被全歼。只有八百江东子弟,环围中军,静立如山。

    项羽见此,回想昔日巨鹿大战、横扫秦师、杀入关中、分封诸王,种种情景,齐上心头。乃于帐中置酒,与虞姬共饮,悲情难抑。饮酒至酣,乃举杯吟诗一首。其诗辞云: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唱数遍,泪流数行。左右卫士皆哭,不敢仰视。虞姬执剑而舞,边舞边唱。其辞云: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罢自刎,倒卧于地,就此香销玉殒。项王并不相阻,只抚尸泪下,泣不成声。

    事件悬疑:若依史籍,只说项王身边“有美人名虞”,但无虞姬称呼;直到唐朝《括地志》等书刊印,才出现“虞姬”其名。但古来“姬”者,只是美女代称,并非虞姬本名。五代时期长短句大行其道,有词牌以《虞美人》为名,便是典出于虞姬。其所和项王五言诗歌,虽然不曾录入《史记》,但却录于陆贾《楚汉春秋》,应非伪作。

    历史真相:《楚汉春秋》和《史记·项羽本纪》,乃是“霸王别姬”最早典出记载,但二书都未涉及虞姬结局。只以常情揣度,虞姬在乱军之中鲜能活命。若其被俘,则必见于史书。四面楚歌之际,虞姬饮剑帐中,似乎只能是唯一结局。悲情一瞬,非但定格在中国文学字里行间,且永远定格在中国戏曲舞台,成为古典爱情故事之中,最为荡气回肠传奇。

    帐内残宴已罢,营外杀声未息。

    项王止哭,命葬虞姬于帐后草坡,翻身跨上乌骓宝马,率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趁夜溃围,南出驰走。长戟指处,如同劈波斩浪,当者无不披靡。

    战至平明,汉军完胜,诸将打扫战场,不见项王,还报大帅。

    韩信怒道:若使项王逃走,复养成气势,则此后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令骑将灌婴,引令五千精骑,向彭城方向追之。其余诸将,征略淮南,追寻项王。生擒以归者,赐万金,封关内侯,献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诸将闻命,齐都率部而出,分头而追,不敢不尽全力。

    项王日夜兼程南逃,终于渡过淮河。回顾从骑,只有百余人众。前至阴陵,迷失道路,见一田父正在执耒而耕,便令部下前往问道。

    那田父正是韩信师叔李左车所扮,早已算定项王败后,必经由此路而逃。今见楚将前来问道,便以手中木耒向东一指:左行可通,直达江东。

    项王信之,便率众往左急驰。行犹未远,便失陷于大泽之中,遍寻四周无路。

    问路将官忽然惊悟,对项王说道:末将该死!

    项王:怎地?

    楚将:末将曾在赵国,作战经年。回思适才指路田父,实乃广武君李左车也!

    项王:彼祖李牧,乃是秦以离间计使赵王杀之,赵国亦为秦国灭之。我灭秦复赵,又被韩信亡之。其大仇本是韩信,今何助彼,以陷我耶!

    众人闻此,皆都恨恨不已,咬牙切齿。在大泽中又转半日,不得出路。

    那员楚将忽又心中一动,指其泽中草木:大王请看,此泽中树木,皆分阴阳。枝叶稀疏一侧向阴,乃是西方;稠密者向阳,则必是东方也。

    项王信以为然,乃顺其指引方向而行,终于驰出大泽,复上大路。日落时分,引兵逃至东城,回顾身后,部众皆散,相从者只有二十八骑。

    因在大泽中耽误整日,只听蹄声动地,汉骑追至城下,三面围定,有数千人之众。项王三日夜人不得睡,马不得息,又人马尽不得食,自度不得脱困,面对追兵,长叹一声。

    汉将赤泉侯大叫:势已至此,项王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项王:鼠辈!若要西楚霸王投降,除非日出西方!

    于是回顾二十八骑:我随叔父起兵,至今八岁,经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当决死,愿快战三胜,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乃知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部从闻罢,目眦皆裂,齐声呼道:愿随大王骥尾!

    西楚霸王仰天长啸,乃分十八骑以为四队,立于高阜,面向四方。

    汉军渐至高阜之下,围之数重。

    项王顾谓从骑,大声喝道:且看我为公等,取彼上将首级。公等不必力战,只需四面骑驰而下,分投此山东面,分为三处驻扎,待某去去就来。

    十八骑闻此,齐声应诺。于是项王只引左右二骑,大呼驰下。汉军如同劈波斩浪,尽皆披靡,无一敢撄项王戟锋者。

    项王深入阵中,大喝一声,将为首汉将一戟刺穿,就马上拔剑,枭其首级,悬于马项之下驰出。汉军阵势纷乱,山上十六骑楚将分为三路驰下,奔向东面,分驻三个山坡。

    赤泉侯恃勇来追,项王回头瞋目叱之,声如巨雷。赤泉侯人马俱惊,扭身而逃,部众辟易数里,不能止步。项王乃引左右二骑往东,与其中一处部骑相会。

    汉军见楚骑分驻三坡,不知项王所在,分兵三路,复将三处山头围之。

    项王率八骑突驰下山,复入汉军重围,力斩都尉,又杀数十名骑将,透围而出。纵马上至高坡,回首看时,见八名部从,只折损两骑。

    汉将见此,无不气为之沮。项王立马高坡,便问部从:公等以为何如?

    众部骑下马,伏地拜道:大王真神人也,天必佑之。

    项王仰天长啸,复聚十六名骑士,相随下山,杀出重围,向东缓缓而走。

    围追汉军虽众,首将及都尉皆都死于项王戟下,因此只在后远远跟随,不敢紧追。

    项籍不理追军在后,来至乌江渡口,命令从骑:觅船过江!

    正在此时,自芦苇丛中摇出一条木船。船上艄翁扬声高叫:来者可是西楚霸王?

    项羽:正是项某。你是何人?

    艄翁:我乃乌江亭长,在此三日三夜,备船以待大王。

    项王:你既在此相待三日,是知我必然败亡耶!

    艄翁:大王百战百胜,惟此一败,何必气沮?我奉江东父老之托,在此相候!

    项王:江东父老,犹不弃项籍也?

    艄翁:江东虽小,犹有地方千里,部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之。今此处独臣有船,待大王渡后,则举火焚之。汉军至时,无船以渡,则大王可脱其险也。

    项王本欲渡江,忽听乌江亭长如此说法,不由悲从中来,继而仰天长笑。

    艄翁:大王速速下船,不可耽搁!

    项王:天欲亡我,我何渡为!当初某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归还,皆因我而死于异乡。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某独不愧于心乎?

    亭长闻罢大哭,拜倒于船头。正当此时,只听人马杂沓,回顾汉军已至。

    项王乃对亭长说道:公乃长者,诚心待我。我所骑此马,只五岁年齿,所向无敌,可日行千里。因不忍杀之,故以赐公。

    乃令十六骑皆都下马步行,各弃戈戟,手持短兵上前接战。

    汉军渐渐围拢,十六员楚将分别呼喝杀入阵中,各杀数人及十数人不等,力尽战死。

    独霸王项籍,力杀汉军数百人,自身亦被十余处创伤。

    汉军惊骇,几无斗志,后来只敢围而呐喊,并无一人再敢上前邀击。

    项王拄剑喘息片刻,自觉身上鲜血渐渐流干,力气慢慢逝尽。

    汉军见此,胆气顿壮,从四面围逼靠近。司马吕马童杂在人群之中,欲前不前,犹豫不定。项王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精光四射,正与吕马童四目相对。

    项王笑道:小子,你非是我同乡故人乎?闻汉王求购我头,赏以千金,食邑万户。今既不免一死,何不送此一场富贵于你?小子,就便宜了你罢。

    说罢横剑于颈,自刎而死。

    吕马童一时悲噎,回顾主将王翳:霸王项羽已死。将军鸿福齐天,建此不世之功。

    王翳不胜之喜,下马亲取项王首级,驰归向北。汉军余骑群相蹂践,争硅项王尸身,以致怒而相斗,互杀数十人众。

    可叹项王,终被肢解。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四肢之一。乃与王翳五人,共分项王尸体,各向汉王报功。

    汉王见项王果然已死,便如芒刺尽去,浑身轻松。于是依照前约,乃分千金以赏五人,并封吕马童为中水侯,王翳为杜衍侯,杨喜为赤泉侯,杨武为吴防侯,吕胜为涅阳侯。

    除五侯之外,诸将皆叙其功。

    忽有人说道:终使项王不能过江,为我军追及者,皆彼田父指路,相阻之功。

    汉王大奇,便问诸将:此田父者为谁?

    诸将:我等不知。

    汉王又问元帅、军师,韩信摇头不知,张良微笑不语。因李左车向项王指路之后,便即驰马回营,并嘱令部从,不可报其功劳。故此韩信不知,张良不语。

    画外音:楚汉战争结束之后,刘邦为遏制韩信势力,去其羽翼,便将李左车调到太子刘盈身边,使其辅佐太子。李左车曾在荥阳城外山上,教导刘盈操练兵马,其后此山便以李左车封号为名,被命名为广武山。韩信被杀之后,李左车辞官隐居,扶危济困,广使恩德。在民间极有声望,被尊为雹神。

    西楚霸王死后,楚地悉定,独余项王封地鲁城不克。汉王亲引大兵围攻,发誓欲屠其城。其城终被攻克,汉军入城,犹闻书馆里巷,充满弦诵之声,居民毫不惊慌。

    汉王正欲下令屠城,军师张良进谏:今观鲁城,是为谨守礼义之国,且国人皆以为故主死节为荣,大王屠之,不祥至甚。

    刘邦便纳军师之谏,命以鲁公礼葬项王于谷城,亲为致祭发哀,并于灵前亲自哭奠。鲁人见此,方才痛哭归降。汉王见此甚为愧叹,于是下令,项氏枝属皆不可诛,又封项伯等四人皆为列侯,赐姓刘氏。项氏部族诸民散落楚地者闻之,便皆归汉。

    汉王五年正月,刘邦还归定陶,途中再次驰入韩信军中,夺其兵符玺印,再次尽夺其军。遂下诏命,消除韩信齐王封号,改封为楚王,都于下邳。

    韩信倒也不以为意,乃至下邳就国。先召见当年赠饭漂母,赏赐千金。

    又召南昌亭长,赐一百钱:公虽善人,亦乃小人,听信妻言。虽行好事,有始无终。

    又召屠夫少年,封为中尉:此亦乃壮士。当众侮辱我时,我岂不能杀之?但杀彼不足以扬我名,故忍之,致有今日。

    诸将闻而大赞,唯其屠夫之子惭愧无地,遍体汗湿。

    天下皆定,惟有临江王共尉不降。汉王遣卢绾、刘贾击之,兵败被虏,最终降汉。

    共尉成擒,天下皆服,皆都归汉。因封八个异姓诸侯王,乃是:楚王韩信、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闽越王无诸、韩王韩信、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

    又封功臣,以丞相萧何为酂侯,军师张良为留侯,以下等等,共封侯爵145位。其中出自丰沛功臣约30位,以萧何、曹参、周勃、樊哙、王陵、夏侯婴、雍齿、任敖等为主;出自丰沛周边萧、砀、薛等地功臣30多位,以灌婴、周苛、周昌、柴武、丁复、王吸、薛欧、靳歙、傅宽、孔聚、陈贺等为主。

    前二十名诸侯乃为:酂文侯萧何、留侯张良、平阳懿侯曹参、宣平武侯张敖、绛武侯周勃、舞阳武侯樊哙、曲周景侯郦商、鲁母侯疵、汝阴文侯夏侯婴、颍阴懿侯灌婴、阳陵景侯傅宽、信武肃侯靳歙、安国武侯王陵、棘蒲刚侯柴武、清阳定侯王吸、广平敬侯薛欧、汾阴悼侯周昌、阳都敬侯丁复、曲城圉侯蛊逢、博阳壮侯陈濞、梁邹孝侯武儒。

    分封异姓王侯已毕,由是号令天下:自陈王举义以诛暴秦,后楚汉相争,兵不得休八年,万民相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此乃史上首次实行天下大赦,其后每遇改元换代或有大事,便被历代帝王循为旧例。所谓大赦,亦并非全赦,“遇赦不赦大罪”,不在其中。

    公元前202年,汉王五年二月甲午。诸侯王并皆上疏,请尊汉王为皇帝。

    刘邦至此志得意满,便应众请,即皇帝大位于汜水之阳。诏令定都洛阳,国号大汉。称父亲刘太公为太上皇,更王后吕雉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母刘媪,曰昭灵夫人。

    汉帝即位,置酒于洛阳南宫,大宴群臣。酒过三巡,大发慨叹,乃问众卿。

    刘邦:公等诸侯众将,毋敢隐晦瞒朕,皆需直言其情。

    众卿: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依公等所谓,我乃沛邑区区一亭长也,所以终有天下者何?项氏世为楚国簪缨名将,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等勋臣旧将,为讨天子高兴,斟酌言语,谨慎奏对。

    遂由王陵答道: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尽其所得,以与诸将共之,与天下同其利,故终得天下;项羽则不然,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汉帝大笑,摇头说道:公等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王陵:臣等不敏,愿聆陛下高论。

    刘邦: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也。

    群臣听罢,无不悦服。由是乃封萧何为丞相,使做百官之首;欲封张良为韩王,张良坚拒不肯,求为留侯,更为韩相,便称满足。

    大宴之后,诸王侯辞帝以归,各就封国。

    汉帝刘邦驾坐洛阳,因见六国复归一统,自是心花怒放;但思田横与其徒属五百余人泛舟入海,居于海岛之中,却又不免怀忧。于是复集众臣,商议此事。

    刘邦:田荣、田横兄弟当初反秦,本已平定齐地,齐国贤者多愿归附,向有大功。然今田横藏身海中,不附王化,后恐为乱,其祸不小。众卿议之,如其奈何?

    萧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臣之见,陛下不如遣使前往海岛,赦免田横抗拒天朝之罪,召其入朝,受封为王。

    刘邦:此计甚善,着即施行。

    萧何领诺,乃亲写敕书,发使入海,来见田横,宣读汉帝诏旨。

    田横览书,对汉使辞谢道:臣奉齐王,曾烹杀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将,必不能相容。臣恐惧被其所害,由此不敢奉诏。请为庶人,世守海岛之中可也。

    使者还报汉帝,刘邦以为有理,乃诏卫尉郦商,郑重叮嘱:齐王田横若至我朝,其人马从者有敢动摇者,必致族夷,卿其知乎!

    郦商闻此,再拜泣奏:我兄之死,是楚王韩信受蒯彻唆使,擅自加兵于齐之故,与田横无干。今又劳天子圣谕,臣岂敢以私废公!

    汉帝闻言大慰,乃复遣使持节,前至海岛,告以郦商之言,并且恩威并施。

    汉使宣旨:田横若来归汉,大者为王,小者亦可封侯。若是不来,举兵加诛!

    田横领旨,乃与帐下宾客二人,与汉使启程,前往洛阳见驾。行至尸乡首阳山下,距洛阳尚有三十里,田横求止,来日再行。

    汉使微觉奇怪,问道:今当未时,正宜赶路,何故便休?

    田横:臣见天子,当先沐浴更衣。今罪臣满身海上咸湿之气,非拜谒君王之礼也。

    汉使喜而从之,并无怀疑。

    田横归入内室,谓其二客道:田横始与汉王,俱都南面称孤,分庭抗礼;今汉王为天子,我为亡虏,北面事之,其耻甚矣。且我烹人之兄,复与其弟并肩为臣,纵郦商畏天子之诏,不敢轻动,我独不愧于心乎!且汉王欲见我者,不过见我面貌耳。今斩吾头,二公持之以见汉帝,驰三十里间,形容不败,犹可观也。

    二客听罢,痛哭流涕,不敢相阻。田横面向东方故土,遥拜齐国山河,口中唱道: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

    唱罢,遂横刀自刎。二客大哭,安厝尸身,持其首级,随使者飞驰洛阳,来见汉帝。

    刘邦闻报大惊,又见田横首级,栩栩如生,不由泣道:田横与朕相同,亦起自布衣,然兄弟三人先后更迭为王,岂不贤哉!因耻为汉臣而死,朕之过也。

    满朝文武闻之,无不惊叹,为之流涕。

    汉帝因拜田横二客为都尉,又发兵卒二千人,将田横尸首送归齐国,命以王礼葬之。二客拜谢天恩,扶柩而归。于是田横灵柩还归临淄,依王礼而葬。

    齐人空巷以出,哭声震天,如丧考妣。葬礼已毕,其二客亲在田横墓傍两侧各打孔穴,皆自刭而死,遗命葬于孔穴,于地下相从齐王。

    护葬卫队还归洛阳,将此事奏报汉帝。

    刘邦更为流涕,赞叹不绝。因谓众卿:田横所养门客皆贤,所余五百部众,更是义士。朕怜其尚在海中受苦,可复遣使前往,召之还于陆上,皆都封赠官职。

    众卿闻此,齐称天恩浩荡,泽被苍生。汉使再至海岛,宣布天子诏命,以为莫大宏恩。未料五百人闻说田横已死,亦皆蹈海自杀,并无一人肯赴汉帝诏命。

    使者惊叹不已,只得照实还报。汉帝闻奏,唏嘘不已。

    正在此时,宫门谒者来报:宫外有称是陛下恩人,名唤丁公者,前来求见。

    刘邦闻说是丁公,忽想起当年旧事,便命唤入。

    镜头闪回,叙说丁公之事。

    丁公名坚,薛郡薛县人,又名丁固。是季布、季心同父异母之弟。项梁叔侄起兵复楚,因随两位兄长一起从军报效。季布三兄弟作战勇猛,并都因战功赫赫,成为项梁叔侄深为倚重干将。然季布、季心均以信守诺言闻名于世,惟丁固却喜投机取巧、见风使舵。

    刘邦在沛县起兵不久,便遭部将雍齿背叛,根据地丢失,只好投奔项梁叔侄,并与季布三兄弟亦都交厚。楚汉相争,季布每遇刘邦皆拼力攻之,数度使刘邦陷入窘境。

    楚汉彭城之战,汉王五十六万联军被项羽三万精骑杀得溃不成军,刘邦仓皇出逃。逃到彭城之西,回顾身边,只剩夏侯婴等数十名将士。

    丁公引军呼啸而来,并于马上大叫:刘邦休走,活捉汉王!

    夏侯婴回马应战,复入重围。刘邦见走之不脱,乃冲丁公大喊:两贤岂相厄哉?

    丁公闻此,想起韩信弃楚归汉,今为大将之事,乃预留后路,遂命停止追击,放汉王逃脱。夏侯婴等人,也一并纵之。

    闪回结束。项羽既已败亡,丁公无处可逃,思及自己对汉王前恩,故来相投。

    刘邦闻报丁公来见,便在皇宫正殿接见。丁公大喜,以为必有重赏,上殿参驾,佯佯叩拜。刘邦勃然大怒,命将丁公五花大绑,然后押赴军中,游行示众。

    汉帝亲为前导,面对满营将士,指点丁公言道:此乃丁固,曾为楚霸王麾下将军,深受项王赏识。但其为人臣子不忠,临阵纵敌,以使项王终失天下,最是无耻之徒也!

    丁公闻而大怒,欲张口痛骂,却被左右军士发觉,迅速堵住嘴巴。游行已毕,还至辕门,刘邦下令:将丁固斩首示众!

    刀手奉旨,寒光挥处,丁公人头落地。

    汉帝指其人头,对众将说道:丁固当日所纵之敌,便是朕躬。某今诛杀恩人,是告谕尔等,后世做人臣子者,切莫效仿丁公,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众将闻此,无不惊骇。刘邦复又跪地大哭,亲手将丁公首级捧起,命以王公之礼厚葬。汉军将士看到丁固下场,全都吓得战栗不已,随即拜伏于此,山呼万岁。

    画外音:当时天下归汉,刘邦是借丁固杀鸡儆猴,手段实在高明。秦始皇平扫天下,建立起史无前例大一统王朝,然而六国割据思想并未根除。由是陈胜登高一呼,六国旧族并起,再次瓜分天下。另有许多平民百姓,亦欲封土建国,刘邦就是其中一员。大汉朝虽已建立,但所封异姓王侯各掌兵权,坐收赋税,时机成熟,皆可造反。项羽虽死,但许多旧臣仍在,一旦叛乱,则必天下大乱。刘邦诛杀丁公,以儆市恩投机者,此为帝王之术。

    汉帝既杀丁公,又悬赏天下,重金厚爵,征求项王手下三大战将,季布、钟离眛及虞子期首级。又下诏命,敢有藏匿此三将者,罪夷三族。

    镜头闪回,先说季布。

    季布是为项籍部下五大战将之一,在楚汉相争三年之中,曾数次率军窘辱汉王。

    项籍灭亡,季布逃至濮阳,投奔大户周家,足不出户,藏匿半载有余。忽这一日,周氏家仆自外而回,慌报家主:汉帝下诏,搜购季布将军甚急,若无应对之策,将灭族矣!

    周氏思得一计,乃将季布请至内室,再拜说道:汉天子悬赏重购将军紧急,追踪搜查,无所不至。将军若从我言,某敢施计以救;如不能,我情愿自杀,先将军而死可也。

    季布:全请施计,某无有不从。

    周氏便亲剃季布之发,以铁箍束颈,身穿粗衣,装扮成粗使仆从模样。然后置于货车,连同数十个奴仆,一同运至府外,廉价卖给鲁地大户朱家。

    朱家尚侠,乃是百家门之墨派门徒,甚有担当。因遍观众奴,察言观色,早知内中便有季布,故作不知。乃安置季布在田园中与众人一起耕作,且暗地告诫己子:凡我家田间耕作之事,都要听从此人吩咐,并使其与你同食。其间缘由,不可多问。

    子虽讶异,唯唯奉命。朱家便乘马车,前往京都洛阳,拜见汝阴侯夏侯婴。

    汝阴侯是为朱家至交,见其忽然光降,不由惊喜交加,急命排摆酒宴,盛情以待。

    朱家问道:今天下一统,过往不究。季布何罪,陛下追捕甚急?(本集完)

第十六集 智擒韩信

    都城洛阳,汝阴侯府。朱家话入正题,询问汉王因何对季布穷追不休。

    夏侯婴道:因其多次窘迫汉王,天子怨恨,故必擒而诛之。

    朱家又问:公谓季布何等样人?

    夏侯婴道:有才者也。

    朱家便道:忠事其主,奉上差遣,分内事也。项羽旧臣,岂可全都杀尽?今陛下刚得天下,仅凭私怨追捕一人,何器量之狭耶!以季布之能,陛下购急,则非北逃匈奴,则南窜百越,永为汉敌。忌贤资敌之行,乃伍子胥鞭尸之本。公何不言之?

    夏侯婴闻此,猜想季布定是藏其家中,应道:敬诺,便依公言。

    次日上朝,果依朱家之意,向汉帝奏明。

    汉高祖听闻夏侯婴之奏,深以为然,于是宣布赦免季布。朱家见到赦令大喜,遂使季布进京,朝见高祖,主动降服。

    季布乃进洛阳,化刚为柔,求见高祖,表示服罪。

    刘邦大喜,当众表示不计前嫌,任命其为郎中。

    朱家闻说季布得为高官,遂不复再与其相见。

    高祖既封季布为郎中,便问虞子期及钟离眛下落。

    季布奏道:垓下之战时,臣与虞子期护送项王逃出重围。亲见子期复回,自刭于其妹虞姬埋骨之所,被其部下草葬。钟离眛并未杀出,若无其尸,当是被大将军韩信所俘。

    高祖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暗使人以颁旨赏功为名,到下邳城中,打探钟离眛下落。

    镜头闪回,叙述钟离眛来龙去脉。

    钟离眛,朐县伊芦人氏,向为项羽帐下大将。当韩信在项王帐下为执戟郎时,为楚军将士轻视。惟有钟离眛谓其高才,常折节相交,韩信于是引为知己。

    汉王四年,楚军被汉军围困于荥阳东,项羽往救,汉军退走。

    项羽乘胜追击,断汉军粮道,刘邦被困求和,项王不许。

    陈平向刘邦献计:项王帐下忠臣,惟亚父范增、大将钟离眛、龙且、周殷数人。若大王肯以万金买通说客,离间其君臣关系,再出兵攻打,项王必败。

    刘邦遂纳其计,出府库万金,尽付与陈平,使其行间于楚。

    陈平使人到至楚营,尽散其财,买通项王左右,制造传播谣言。项羽果对忠臣疑忌,以致诸将先后纷纷离去,钟离眛也因此失去信任。

    垓下之战时,四面楚歌响彻军营,诸军一夜之间皆散。钟离眛便引数十亲信逃离楚军,隐于山泽之间。及闻韩信被封楚王,前至下邳就国,钟离眛便往投奔。

    刘邦称帝后,曾命韩信追捕钟离。

    闪回结束。韩信接到汉帝旨意,阳奉阴违,反派兵保护钟离眛,任其出入。

    使者到至下邳,不得钟离眛任何消息,只得以此还报汉帝。

    刘邦将信将疑,也只得先将此事放下,暂作罢休。因当时刚刚平定中原,又闻说冒顿单于一统匈奴诸部,势力倍增强大,恐其侵边,乃诏命将韩王信改派到代地,使建新都马邑城。同时征发国内壮勇民夫,前往屯戍陇西,以防西北边地。

    时有齐人娄敬,应征戍守陇西,路过洛阳。因闻同乡虞将军在朝为官,颇受汉高祖信任,乃与带兵校尉请假半日,脱其挽辂,身穿羊裘,前往虞府拜访。

    虞将军:多年不见,老娄一向音讯皆无,焉得忽然到此?

    娄敬:闻说故友被天子重用,特来拜见,并有一事相求。

    虞将军:未知何事?

    娄敬:不求借贷金帛,只求看在同乡面上,引荐当今皇上,欲献治国之策也。

    虞将军深知娄敬才能,欣然许之,请其更换华丽衣裳,随己入宫。

    娄敬辞道:臣衣帛而来,便衣帛见驾;衣褐而来,便衣褐而见,不敢以外表求荣。

    虞将军便即由他,因入宫来见高祖,进荐娄敬之才,说其有治国大策献之。

    刘邦大奇,便许娄敬觐见,问以治国之道。

    娄敬见驾,反先问道:陛下建都洛阳,是欲与周室比隆哉?

    汉高祖道:然也。先生以为不可乎?

    娄敬奏道:果然,臣以为不可。只因陛下夺取天下之道,与周室大异故耳。

    刘邦:周取天下,其因为何?

    娄敬:周之先人,自后稷封于邰,积德累善,十有余世,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诸侯归之,遂灭殷商,终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营洛邑,以为此乃天下之中,诸侯四方纳贡,取其四方远近道里均平。然洛阳为都,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故周之盛时,天下和洽,诸侯、四夷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其衰落,天下诸侯莫朝,周王便不能制。非唯其德薄,亦形势弱也。

    刘邦:善。朕以洛阳为都,因何不可?是因德薄,或由势弱?

    娄敬:今陛下起自丰沛,席卷蜀汉,还定三秦,与项羽战于荥阳、成皋之间,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可相提并论也。非因德薄势弱,王气衰也。

    刘邦:则卿谓何处,王气正盛?

    娄敬: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立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臣请陛下入关而都之,则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若能听臣,西入关中,案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当时殿中,皆是衣锦绣缙绅之辈;娄敬独自衣褐,侃侃而谈,旁若无人。

    汉帝闻而不决,乃问群臣:众卿以为,娄敬之论如何?

    群臣皆乃山东诸国之人,闻言不悦,争相驳斥娄敬之论。

    曹参率先言道:此腐儒之言也。周王据洛,延祚数百年之久;秦据关中,则二世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渑,背依黄河,南临伊、洛,其固亦足恃也。

    诸卿闻此,纷纷附和,扰攘不休。汉帝犹豫,又问张良。

    张良笑道:依臣观之,诸公所言有私,非为国计。洛阳虽固,不过数百里,田地瘠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则以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亦可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谓天府之国,天子之都也。娄敬之说甚善,惟愿陛下听之。

    张良分析全面深刻,加之素负重望,又深得刘邦信赖,故此众臣再无异言驳之。

    汉高祖意决,颁令择日车驾西向,命百官文武携家眷以随,就此迁都长安。又拜娄敬为郎中,号曰奉春君,赐姓刘氏,又厚赏虞将军。由此刘敬只为一策,便即平步青云。

    张良素日好道,自灭秦之后,便延请道家高士赤松子在府,与其研讨养生之术,并习辟谷升举之术。因恐骇人听闻,故自称多病,延请道派郎中炼制丹药,以助自己祛病延年。

    今见天下大事已定,不愿再随汉高祖入关,即就此辟谷绝食,杜门不出。又佯作病危之状,故使百官同僚来探,以达于天子。高祖闻此大惊,果派陈平前往府中探疾。

    张良见陈平前来探病,遂摒退家人,请至内室,就枕边拿过一只木匣,递予陈平:此乃我鬼谷门治世宝典,用兵秘要。今奉我师黄石公遗命,以此授卿,代领本门第七代掌门之职,卿其勿辞,且宜珍重。兴汉扶民,制衡天下,底定汉家江山,其权皆在于卿。

    陈平再拜恭领,启匣视之,见内中有一卷古书,名曰《鬼谷子秘籍》,又附一卷帛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册,第七代掌门,赫然上书己名。

    张良:此乃江湖秘事,非关庙堂,切勿轻泄。

    陈平领命,知道张良归隐之意已决,遂不再劝,告辞而去。

    画外音:张良手中本有三卷天书,一曰《太公兵法》、二谓《鬼谷子秘籍》,三是《黄石公六略》。三卷天书,只有《鬼谷子秘籍》乃是鬼谷门秘传,其余二卷实乃兵家要术,不敢妄传;再据张良素日观察,陈平虽然智计百出,但为人贪鄙,故此不肯尽授。

    陈平辞别张良,回府藏好鬼谷秘籍,复再入宫,向汉帝奏说留侯病危。

    高祖大惊,亲至留侯府宅探病。因见张良精神萎顿,面色蜡黄,不由下泪。

    刘邦:寡人自遇先生,屡蒙指教,方得还定三秦,奄有天下。今先生若弃我而去,则干戈方息,四方未宁,谁与我治理天下!

    张良:臣仅乃韩国一介亡虏,何足道哉!若论调和鼎鼐,权衡群下,萧何为之;用兵机要,平定诸侯,韩信用之;屡出奇计,治国安邦,陈平亦胜臣百倍,何谓无人?陛下终胜项王,扫平天下,汉室必兴,万勿以臣为念。

    刘邦:先生劝我迁都关中,寡人焉敢不从。然山东鞭长莫及,一旦为乱,将如之何?

    张良:陛下自思平生之中,最恨者谁?

    刘邦:自诛暴秦以来,平生劲敌乃是项王,然我二人只争天下,并无私恨,且曾约为兄弟。今彼身死,犹常怀念。若论平生恨者,莫若故人雍齿,临事而叛,几陷我于绝地!

    张良:然。速封其为王,则天下再无叛者。

    刘邦:先生因何而作是言?

    张良:陛下不闻,燕昭王千金市骨之事乎?燕国大败之余,四野凋敝,民不聊生。昭王继位,向郭隗问兴邦之道,郭隗谏以欲求良马,先自马骨开始。马且如此,何况人乎?

    高祖闻言大悟,说道:敬诺,惟先生之言是听。

    张良甚喜,自枕边拿过一面铁牌:此乃我鬼谷门中信物,天下纵横之士,皆奉为神明,不敢有违,名曰伏龙令。陛下若忧天下复有反者,或朝中出现赵高般权臣,则此令一出,江湖中百家门派并皆奉令群起,以讨逆贼。臣将大行,愿以此牌与陛下为约。

    刘邦接过看时,见那铁牌黑黝黝地,入手沉重,光滑如镜,年深日久。阳面镌刻一个仙翁,乘跨白龙,两侧各有四字,右为“鬼谷仙师”,左为“万法玄门”。阴面又有八个篆字:“共扶汉室,天下听命。”却是张良手笔。

    高祖问道:此乃何意?

    张良反问:陛下犹记当年,博浪沙击秦之事乎?

    高祖:先生壮举,天下何人不知?未知铁锥壮士何在,真乃神龙只见其首,未见其尾。

    张良:铁锥壮士,名唤沧浪子,力大绝伦,轻功卓绝,来去无踪。鬼谷门下,如苏秦、张仪纵横之徒,代有数十之众;庞涓、孙膑善兵者,亦有百余。沧浪子辈,更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若遇汉室倾危,伏龙令出,天下便知是鬼谷掌门之命,谁敢不从?只汉室不失其道,爱护其民,则保陛下江山,千世无忧。

    高祖大喜,乃留太医为军师治病,自持伏龙令牌以归。

    数日之后,汉帝将要率众迁都,复遣陈平往视张良。陈平还报,留侯病情转笃,并带回张良亲笔所写遗书,呈奏天子。汉高祖展书而观,见其书中略云:

    臣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之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之事,魂魄欲从赤松子游耳。

    高祖览书大悲,刚欲传命摆驾,亲往探视,太医还宫,上殿拜倒:留侯晏驾去矣!

    张良上书已罢,运用鬼谷门秘术闭气诈死,又使赤松子以道术镇压己尸,归柩陈留下葬。只因张良一道奏疏,以至赤松子之事,朝野皆知,传为神话。

    镜头闪回,叙述赤松子由来。

    赤松子又名赤诵子,曾习学五千文《道德经》,号左仙太虚真人,自谓曾为神农时雨师。能入火不焚,随风雨上下,教给神农氏袪病延年。又常去昆仑山上,住在西王母石宫殿中。

    炎帝小女瑶姬曾随其学习道法,化身精卫鸟填海,后成神仙中人。

    到高辛氏时,赤松子又出,当雨师布雨,洞府道场位于襄阳岘山。

    而此时陪同张良共同修道之赤松子,实是春秋末时函谷关令尹喜,因曾受传老子五千言《道德经》,因而得道,又化名为尉缭子,在秦朝为臣。今称赤松子者,借其名也。

    闪回结束。赤松子遂依张良所嘱,以道法镇其尸身,运至陈留下葬。

    汉帝闻而大悲,乃派三千士兵护送其柩,百官送葬。

    待朝廷军队及百官还都,赤松子便趁夜开坟起尸,救活张良,二人相携而去。往赴十数年前黄石公之约,然后悠游山林,不知所踪。

    张良墓地便在今之河南兰考,县城西南六公里三义寨乡曹辛庄车站南侧。其墓冢高达三丈,周围长三十丈,占地五十亩余。

    据传说刘邦死后,吕氏专权,张良便隐居于东昏县西南白云山,自守其墓。

    画外音:后世又有一说,流传甚广。说是张良助刘邦平定天下后,即寻其师黄石公到济北谷城山,未遇其人,而得一黄石,上书湖北咸宁通城县张师山,暗示自己所居之地。张良乃至张师山,距此百里处访得黄袍山,谷中果有一座天然黄石洞府,风景宜人,遂隐居下来,并修建良山道观,又办“伐桂书院”,授艺教徒,光大鬼谷门派。

    汉高祖五年八月,刘邦正式迁都关中,止于沣镐之地。乃置长安县,在县属治所修筑新城,名曰长安城,取“长治久安”之意。改长安城所在地区为京兆,意为“京畿之地”。

    汉高祖六年正月,刘邦复又大封二十多位功臣,公侯伯子男爵不等。其余未被受封者,则议论纷纷,争功不休。

    忽一日,刘邦行于阁道,见诸将聚坐于沙土之上,窃窃私语。

    刘邦大奇,便问身侧陈平:众将议论者何?

    陈平:商议谋反也!

    刘邦:天下初定,何故又要谋反?

    陈平:陛下起自布衣,用彼众人,方得天下。陛下既为天子,近亲受封,仇怨者诛。今朝廷叙功,若皆分封,天下土地有限;众恐难封,反被寻罪问诛,故欲造反耶!

    刘邦闻罢,忽想起当日张良所嘱之事,说道:卿且勿言,孤知之矣。

    于是摆酒大宴群臣,当场封赐雍齿为什邡侯,并催丞相、御史,速速定功行封。

    群臣见状皆大欢喜,纷纷议论:雍齿且能封侯,我何虑哉!

    画外音:自楚军兵败,重新归附汉王,雍齿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见能被封侯,由是意外之喜,遂入蜀中封国就任,对高祖感激涕零。但因素知刘邦有仇必报性格,故此担心再被清算,由是敛翼藏爪,小心度日。直到刘邦去世,汉惠帝刘盈继位,因其宽厚仁慈,雍齿终于放心。汉惠帝三年,雍齿去世,谥肃侯,葬什邡西郊,得以善终。

    高祖大封功臣,俱各无辞。燕王臧荼反汉,刘邦亲自征伐,斩杀臧荼,改命同乡发小卢绾为燕王。臧荼有一子名叫臧衍,逃往匈奴。

    镜头闪回,叙述卢绾。

    卢绾乃是刘邦发小旧友,当沛公起兵反秦之时,便以门客身份相随。

    刘邦入汉中时,卢绾被命为将军,并常担任侍中。

    楚汉战争中,卢绾官至太尉,封长安侯,并得允许随意出入刘邦卧内。因与汉王特殊关系,其所用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相望。虽然萧何、曹参等能以才能忠贞而得刘邦礼遇,但论亲密宠信,皆都不能与其相比。

    卢绾与刘邦兄弟刘交,一同受到汉王极度信任,传递各种隐秘旨意。

    刘邦平定天下后,欲封卢绾为王,又恐群臣不服。

    闪回结束。及至燕王臧荼被平,遂趁机以卢绾代之,并为诸侯王中最受宠信者。

    汉高祖六年春,楚地官员上书密告朝廷,说楚王韩信谋反。

    刘邦大惊,问于群臣。

    诸将嫉妒韩信功高,皆道:急速发兵擒之,坑杀此竖子可也!

    因皆嫉其功高盖世,故此言之。

    高祖良久不语,由是宣布散朝,只留下丞相陈平,向其问计。

    镜头闪回,叙述陈平来历。

    陈平乃魏地阳武户牖乡人,少时喜读书,素有大志,不习家中营业。其兄长见陈平喜欢交游,便承担家中全部劳动,使弟出外游学。陈平周游各地,因此大长见识。

    适逢社祭,村人举陈平为社宰,主持祭社神,并为众人分肉,异常均匀。

    父老赞道:陈平分祭,甚称其职。

    陈平却感慨说道:假使我陈平有日治理天下,当如今日分肉,亦称其职也。

    众人闻此,无不惊异。

    陈平长大成人,富者不嫁,贫者羞娶,高门不成,低户不就。户牖有富户张负,其孙女五次嫁人,夫都早死,于是皆谓其克夫,无人敢娶。陈平欲娶,但未得其便。

    时逢乡人有丧,陈平助其家治理丧事,与张负在丧家偶尔遇见。张负善于相人,见到陈平大喜。丧事完毕之后,乃尾随陈平,一直跟到其家门口。

    张负站在陈平家门口,见其虽然远居外城僻巷,破席当门,但门外颇多车轮印迹。

    张负见而甚喜,于是回家,便唤过儿子张仲:我欲将孙女嫁给陈平,可乎?

    张仲:陈平家贫,又不事生产。全县皆笑其无行,父亲何将我女嫁给此人?

    张负:岂有如此仪表堂堂,长久贫贱之理?且其门前多贵人车过,不久必有奇遇。

    张仲知道父亲善相,于是不再反对。张负乃托媒人,愿赔嫁妆,将孙女嫁给陈平。

    陈平得称心愿,满口应承。兄长虽然不喜,倒也不阻。两家互换庚帖,择定喜期。

    张负告诫孙女:勿以陈平家贫,而侍兄嫂不慎。宜奉其兄陈伯如父,侍其嫂如母。

    孙女甚贤,一一应之。嫁到陈家之后,果然小心侍奉伯嫂,并不托大。说也奇怪,陈平自娶张家之女之后,家中资财日益宽裕;自己对外交游,亦越来越广。

    陈胜起事之后,立魏咎为魏王。

    陈平闻知,以为时机已到,遂辞别兄长陈伯,前往临济投奔魏王。此后未久,又转入项羽帐下,为其谋士。因随项羽入关破秦,叙论战功,获赐为卿。

    因在鸿门宴上见到刘邦,陈平观其举止,便认为沛公将来必成大器。

    戏亭分封诸王已罢,刘邦被项羽困在咸阳,进退维谷,于是问计张良。

    张良:臣观项王帐下,除亚父范增之外,惟陈平乃是奇士,可向其求策。

    于是便暗中往拜陈平,示以鬼谷门伏龙令牌,求问相助沛公脱身之计。

    陈平本来便与张良一见如故,又见伏龙令牌,更是拜倒在地,诚心结纳。闻其来意,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沛公若脱此困,先要调虎离山,使亚父范增暂离此间,然后方可。

    张良:贤弟高论,正合某意。支开范增之事,便即拜托贤弟。

    陈平满口答应,张良再嘱而去。

    次日项王升帐,理事已毕,众人皆散。陈平待众人皆出,遂又转回,给项王献计:

    陈平:今诸侯皆奉怀王之命,而不愿听从将军。主公若依臣计,不如请给楚怀王上义帝尊号,南迁郴县,使其远离诸侯。则主公代行义帝诏旨,即可号令天下矣。

    项羽大喜:贤卿此计,正中孤王下怀。

    陈平逊谢,告辞而出。项王立即命人请来亚父范增,向其征询意见。

    项王: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欲南徙怀王,自居彭城,可得行未?

    范增:此亦我之所愿。宜早行之,且必是我亲自前去,方可说服怀王。

    项羽:既是如此,有劳亚父尊步。

    范增欲行,忽又想起一事:万事皆由得大王,但沛公刘邦绝不可纵,是为要紧。

    项王不耐,也只可满口应允。范增由是离开咸阳,率领部众南下。

    范增前脚才走,陈平便入帐中,来向项王进言:今暴秦已灭,天下始安。诸侯聚集咸阳,军粮负担极重,若不各令归国,秦民不堪重负,又将起而为乱矣。

    项羽一听,以来有理,马上传令:今暴秦已诛,天下诸侯,俱都返归封国。路远者限十日为期,路近者则以五日为限。惟汉中王留在咸阳,与雍、塞、翟三秦王留待后行。

    范增嘱令项羽扣住刘邦,早在陈平意料之中。于是授意张良:可趁各路诸侯返国机会,使用声东击西之计,以使汉王脱身。

    张良便依其计,劝说刘邦上表,向项羽上书请假:蒙霸王恩典,今封在下为汉中之王。因老父尚在,请趁此滞留咸阳之机,求回故乡沛县省亲。

    项羽览书,犹疑不决,便向张良问计。

    张良故意谏阻道:此番灭秦,沛公功大,远封汉中,其心不服。大王不可使其回乡迎取家眷,不然其必在沛县称王矣。不如命其急去汉中,方无后患。恐其不行,复拨三万兵马与他,明为增其势力,其实就近监视,不使其反。再派人去沛县取其家眷为质,不亦可乎?

    陈平在侧,乘机奏道:张公之言甚是。陛下既封刘邦为汉王,天下共知,若不令上任,恐不足取信天下。不如留沛公眷属在咸阳为质,遣其还归汉中,两全其美之计也。

    项王被他两个一唱一和,主意不定,便即听从,刘邦由是得脱。

    其后不久,刘邦采纳韩信之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复还关中,底定三秦,拉开楚汉相争序幕。只因殷王司马卬背楚降汉,项羽迁怒陈平监管不力,将欲斩之。

    陈平恐惧,趁夜弃军西逃,将欲往投汉王。狂奔半夜,忽听水声震耳,纵马上堤,又见浊浪滔天,原来已至黄河渡口,被大河拦住去路。

    正慌悚之间,忽见堤下灯火点点,仔细看时,却有一艘渔船,夜泊河岸。陈平不由大喜,暗道侥天之幸,便即纵马下岸,召唤船夫,欲求摆渡。

    呼声未落,一条大汉自舱中钻出身来,立定甲板,往声唤之处凝神观瞧。星光之下,只见一人一马,并无别人,于是大喜,便将跳板搭在船头。

    船家:客官因何单骑独行,深夜求渡?

    陈平:家有急事,因行走慌急,错过宿头。天幸得遇尊驾,望行方便则个。

    船家: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即是如此,客人便请上船。

    陈平上船,将马匹拴在船尾,躬身钻入船舱。忽抬头时,只见舱中又有一人,身材彪悍,脸上又有一条深长刀疤,目光如电,正在盯视自己。

    陈平脑中如同电光急闪,便知此为船夫同伙,自己定是遭遇水盗。

    便在此时,一抹晨曦斜射入舱,原来天光已经放亮。

    又听橹声响处,只觉脚下摇晃,渔舟离岸,缓缓驶向河心。

    陈平脑中电闪,已思一计,遂自言自语道:风大浪急,恐船家一人吃力,我去助他!

    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衣脱下,又扒去上衣,扔在舱中;赤膊出舱,去助船夫划桨。

    船夫及其同伙见此,知道陈平身上无甚钱财,遂打消图财害命之念,平安送其过河。一场凶险,化解于无形之间,陈平急智,可谓世间罕有。

    陈平终凭机智,平安逃脱,经汉将魏无知推荐,面见汉王。两人纵论天下大事,十分投机,刘邦乃拜陈平为都尉,留在身边做参乘,并命监护三军将校。

    汉王部下诸将,见陈平初降便得重用,由是不满。军中恰有陈平同乡,便说其品行不端,在家时便有昧金盗嫂恶迹,绝对不能信用。诸将闻之,便以收受贿赂诋毁陈平。

    刘邦经不住众人再三诋毁,便也心生疑团,便召陈平质问:我闻先生原从魏王,后去魏助楚,今又叛楚归我。如此轻易去就,两面三刀,且收受贿赂,岂可取信于我哉?

    陈平:物用有异,在用者不同。魏王不能用臣,故去魏投楚;霸王不信,故投大王。不远千里来投,身无长物,故受人礼。臣不受礼,非惟难以存身,且难以行事。如大王信谗,不能用我,则臣所收礼物并未动用,可全部交出。请大王允臣辞归,老死故乡可也。

    刘邦闻言,疑虑顿消,遂重赏陈平,升为护军中尉,使其专门监督诸将。

    献谄诸臣弄巧成拙,见陈平反被汉王重用,自是无计可施。

    项羽围困荥阳,汉军断绝外援粮道,刘邦求和,项羽不许。陈平献计,请刘邦自库中拨四万金,买通楚军将领,散布谣言,离间项王及亚父、钟离昧关系。

    又以精肴替换粗食之计,离间楚使,使其归报项王,谄害亚父范增。项王果然生疑,剥夺亚父兵权,致使范增怒而出走,最终客死归途。

    项羽明白中计,由此大怒,猛攻荥阳更急。眼见荥阳难保,无力突围,危险万端。

    陈平又献奇计:我观军中有将军纪信,与主公面貌身材极似。则大王可下书给霸王,约在东门相见,使纪信扮作主公,到东门献城投降;大王却微服出于西门,还归关中。此乃李代桃僵之计,项王粗心大意,又向来自复,必然上当。

    当王大喜,当即许之,亲写手书,遣使送往楚营。陈平遂又说服纪信,代汉王许以世代封侯,永保子孙富贵。纪信亦许之,于是照计而行。

    霸王览书,果然毫不怀疑,乃将大军布置东门之外,列阵受降。

    次日侵晨,陈平先差遣二千名女子,逐批自东门而出,前赴楚营,以拖延时间。半晌之后,果见汉王仪仗开道出城,至近下车参见,方知非是汉王。霸王大怒,立即烹杀纪信。

    刘邦由是趁机冲出西门,带陈平、张良、樊哙等人,向关中方向逃去。

    韩信攻略三齐之后,军威大振,乃遣使者奏报高祖,求为假齐王。

    刘邦勃然大怒,刚欲破口大骂,陈平站立在侧,急于案下抬腿,猛踢一脚。刘邦吃痛,心念电闪,忙改口说道:大丈夫平定诸侯,便可为王,何必假也!

    乃封韩信为齐王,使其出兵助汉,终胜楚军。陈平惊天一踢,由此平定天下,终于踏平楚河汉界,使刘邦完成统一天下大业。

    闪回结束,至此韩信降为楚王,收留钟离眛,有人上书告其谋反。汉帝问于群臣,群臣因嫉妒韩信功高爵显,故皆进言派兵征伐。刘邦默然,乃向陈平请教如何应对。

    陈平反问:韩信造反之事,其谁知之?

    刘邦答道:无人知也。

    陈平又问:韩信自己知乎?

    刘邦又答:未知也。

    陈平又问:陛下自忖若是起兵讨伐,可胜韩信乎?

    刘邦回答:未能胜也。

    陈平又问:陛下麾下战将之中,有能敌韩信者乎?

    刘邦回答:未有其人。

    陈平说道:军队不如彼强,将领又非其敌,今欲出兵击之,胜负已定矣!

    刘邦问道:如此说来,则任其与朕分庭抗礼耶!

    陈平答道:非也。臣有一计,不须动刀动枪,便擒韩信。主公可择而行之。

    刘邦大喜:朕固知以卿之能,必有奇计教我。不必顾虑,尽管讲来!

    陈平说道:上古之时,天子常巡行天下,会见诸侯。南有云梦泽,陛下可伪作出游于此,并在陈州会见诸侯。陈州在楚地西界,韩信闻天子出游,且在其封国,必来谒见。当此之时,陛下便可擒之。如此不必交锋,只需一二力壮武士足矣。

    刘邦喜道:卿之大才,不弱于张子房也。

    便下诏旨,说要巡视天下,通知诸侯到陈地相会。

    韩信果然多智,闻说高祖将至楚国,便怀疑自己私藏钟离眛之事暴露,惶惧不知所为。将欲起兵谋反,又谓多此一举,且师出无名;欲去陈地谒见刘邦,又怕被擒。

    谋士建议:将军并无造反之心,其实满朝皆知,天子心中亦明。汉帝恼恨大王者,无非私匿楚将钟离眛一事而已。若持其首级前去谒见,天子必定高兴,则大王再无祸患矣。

    韩信闻言犹豫,复将此事与钟离眛商议。

    钟离眛听其口气,知其心动,不由伤心欲绝,怒道:刘季之所以不攻楚国者,是因我在此相助大王也。公若杀我,则某今日死,公随后定亡。以某观之,公非仗义长者也!

    言罢更不犹豫,立即拔剑自杀。韩信落下两行伤心之泪,便持钟离眛首级,前往陈地谒见天子。刘邦一见韩信,即令武士绑之,置于副车。

    韩信:韩信无罪,陛下因何拿我?

    刘邦:前番朕遣使来索钟离,卿有意藏匿,岂非欺君之罪乎?

    韩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观今日之事,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刘邦:杀与不杀,言之过早。但既有人告你谋反,孤岂能置之不问!

    韩信长叹一声,低头无言以对。高祖遂命:戴上械具,载之还朝。

    回到洛阳,查无造反实据。高祖乃命赦免韩信罪过,降封为淮阴侯,留在长安,不复再命使还下邳。韩信被贬,深知高祖忌惮自己,故常托病不朝,由此日益怨恨,闷闷不乐。

    忽有一次,韩信因事,前去拜访旧日部将樊哙。

    樊哙行以跪拜大礼,恭敬迎送:大王竟肯光临臣家,实乃末将无上光耀也。

    韩信告辞返归,出离樊府,忍不住苦笑道:不想我韩信此生,居然同樊哙等同列!

    未料此话却被樊府门吏听到,告知樊哙。樊哙气恼,复又转告天子,刘邦闻而不喜。

    此后不久,刘邦散朝之后,便召淮阴侯入宫闲谈,把酒小酌。三杯过后,谈起楚汉相争旧事,气氛和洽,宾主皆欢。乃与韩信谈论各位将军才能高下,韩信认为各有长短。

    刘邦:似我统兵之才,卿谓能帅多少兵马?

    韩信:陛下将兵,可统率十万大军。

    刘邦闻言甚喜,乃改口问道:则卿如何?

    韩信:为臣将兵,多多益善。(本集完)

第十七集 贯高行刺

    长安都城,汉宫之中。韩信与汉帝刘邦,在进行一次彻底作死的谈话。

    韩信:为臣将兵,多多益善。

    刘邦:何以言之?

    韩信:陛下不闻我韩信点兵之事乎?

    刘邦:未也。卿可详为言之。

    韩信:陛下谅必知之,某乃兵家王敖老祖弟子,故精于算数之学,兵马再多,定不致出错。昔与项王作战之时,臣带一千五百将士,与楚将李锋交战。楚军败退,我军也有死伤,当时未点其数,由是整顿兵马回营。忽有后军来报,说有楚军骑兵追来。臣欲迎敌,便命士兵列阵,先使三人一排,多出二名;又使五人一排,多出三名;再使七人一排,多出二名。某屈指一算,便知部下尚余一千又七十三人,可胜来敌。

    刘邦:是何算法,精确如此?

    韩信:此法在凡人眼内,自是极难,但在我兵家门中,却是容易得紧。以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于一百零五,即为答数;否则须减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数。陛下请试算之,其数为何?

    高祖在心中盘算一遍,答道:当是二十三数。

    韩信:然也,陛下福至心灵,果然了得。因臣带一千五百兵出,以一百零五乘以十倍,得一千又五十人;再加此二十三数,故知所余之兵,乃一千又七十三人也。

    刘邦又默算一遍,果然丝毫不错,大为奇异,便低声记诵: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

    韩信笑道:陛下也不用这般硬记,只记一首诗可也: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技,七子团圆正半月,余百零五便得知。

    酒过三巡,高祖不服,又笑问道:贤卿用兵,既是多多益善,却为何仍被我擒之?

    韩信心中一凛,谨慎答道:陛下虽不善于统领士卒,而善于统率上将,故臣终被陛下所擒。况陛下之能,取之于天,绝非人力所及者。

    刘邦闻言大喜,由是对韩信忽生愧疚之情。当夜二人大醉,尽兴而罢。

    自此之后,倏忽半年。

    忽有一日,赵相陈豨被任命为钜鹿郡守。至朝中谢恩已罢,领了玺印,来向淮阴侯辞行。韩信陡见故人,不胜之喜,置酒相待。宴罢至于后园散步,摒退左右侍从,仰天叹息。

    陈豨:大将军因何长叹?

    韩信:我有隐私,可向公说乎?

    陈豨:末将不才,一切听任大将军吩咐!

    韩信:公乃陛下宠信之臣,所辖钜鹿,更是天下精兵聚集所在。公此去为郡守,朝中必有人忌之。若向陛下奏公反叛,公将奈何?

    陈豨:天子能信此流言乎?

    韩信:曾参杀人之事,公不曾闻乎?一人诬奏,陛下定不信之;但三人成虎,有人再次告发,陛下则疑;三次告发,必起大兵伐卿矣。

    陈豨:果若如此,则当奈何?

    韩信:到时贤卿百口莫辩,无力自明,便只有造反。

    陈豨:我若造反,其事能成乎?

    韩信:若果有此日,则我在京为公内应。

    陈豨:有大将军相助,则取天下如同拾芥之易,末将敢不从命!

    于是喜不自胜,再拜致谢,告辞而去。

    韩信既被降为淮阴侯,刘邦乃乘势大封宗室,着手削夺异姓王手中封地。遂下诏命:

    先将楚地一分为二。以淮河以东之地,赐封从兄刘贾,命为荆王;以薛郡、东海、彭城之地,赐封亲弟文信君刘交,命为楚王。

    次分赵地。割出云中、雁门、代郡三郡之地,赐封次兄宜信侯刘喜,命为代王。

    再分齐国。割出齐地七十三县,赐封庶子刘肥,命为齐王。

    又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迁徙韩王信于太原以北,使备御匈奴,建都晋阳。

    韩王信拜受诏书,入于内室,对心腹侍臣说道:汉帝裁弱异姓诸王,孤将危哉!

    侍臣:是也。楚王为汉室立下盖世功劳,且被降职夺封,况大王乎?

    韩王:此言何意?

    侍臣:世人皆知,楚王与丞相萧何交情莫逆,且是被其所荐,方得拜将。大王则是军师张良公力保,方得为王。萧何见在朝廷,尚不能保楚王,况张公已逝乎?

    韩王:卿言甚是有理。然则我将奈何?

    侍臣:若依臣计,不如干脆造反。

    韩王:以楚王之能,且为刘邦所擒。凭我弱韩之力,岂是汉帝对手?

    侍臣:汉帝命大王徙边,则何不要求再往北境,虚以抗击匈奴为名,实与匈奴联手?

    韩王:此计甚妙!卿之智谋,不弱于张子房也。

    计议已定,于是上书:韩国易被匈奴入寇,晋阳相去边塞甚远,臣请治马邑为都。

    汉帝未知其心怀反意,反而喜慰夸赞,当即许之。

    韩王信大喜,因而迁都马邑。一面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意欲反汉自立。

    诸王列侯皆已受封,高祖复又下诏,命评定最高元功诸将位次。诸将皆奏:

    平阳侯曹参,大战数十,小战不计,身被七十余创,攻城略地,功劳最多,宜居第一。

    关内侯鄂千秋力争:群臣之议,皆为误解。

    汉帝刘邦:卿何以言此?

    鄂千秋: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耳。皇上与项王相距五岁,失军亡众,数度跳身远遁,全赖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充。皇上虽无诏旨,辄有数万徒众送出关中。又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数亡山东,萧何常保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驾乎于万世之勋哉!臣谓当萧何第一,曹参次之。

    汉帝赞道:此论甚善!

    乃评定丞相萧何为建国首功,悉封萧何父子兄弟十余人。更益萧何食邑二千户,特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因鄂千秋食邑安平,特加封为安平侯。

    只因汉帝悉除秦朝苛仪酷法,化繁为简,群臣便皆不依礼法,常饮酒争功,醉后妄呼,竟至在大殿中拔剑击柱。汉帝不胜其烦,愈益厌恶。儒士叔孙通猜知帝意,于是进言。

    叔孙通:为将者攻城略地,陛下可仗其荡平天下,但未可使之治国。儒者难与进取,但可与守成。臣请陛下诏准,征聘齐鲁诸生,与臣门下弟子,共起朝仪,以规尊卑上下。

    高祖甚喜,问道:繁文缛节,得无难乎?

    叔孙通: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不难,不难!

    汉高祖:卿可试为之,需令百官易知,度其所能行者为之。

    叔孙通领诺出宫,乃亲往齐鲁,征召鲁国诸生三十余人,至朝中制定礼乐。鲁国儒生皆喜而从之,惟有两生不肯应征。

    二儒生: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汉其能国祚恁久乎?公去矣,无污我礼乐!

    叔孙通:公等真乃鄙儒也,不知时变。

    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归,还至长安。于是召集朝中学者与弟子百余人,以绵蕞为席,就野外演习朝规礼仪。月余之后,请高祖到野外试观。

    汉帝观礼大喜:如此之便,我能行之。

    便下诏旨,令为群臣规制,汉礼乃成。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三年。

    刘邦命在都城长安西南角,于秦王章台基础上修建未央宫,又称西宫。

    宫殿建成之后,便自栎阳迁都长安。

    画外音:未央宫乃君臣朝会之地,约占全城七分之一面积,较长乐宫稍小,但建筑壮丽宏伟,则有过之。四面修建宫门各一,唯东门和北门有阙。宫内有殿堂四十余屋,并六座小山及多处水池,大小门户近百,与长乐宫之间又建阁道相通。前殿居于全宫正中位置,其基坛是因龙首山丘陵而为,顺其山势造成。

    便在此年,匈奴冒顿单于率兵南下,以十万铁骑围攻马邑。

    韩王信引兵亲与匈奴交战,因败多胜少,只得多次派遣使者,与匈奴求和。

    冒顿接受韩王议和,转而攻代。代王喜不敌,弃国逃归长安,哭告汉帝。

    画外音:代国乃是最北方诸侯国,都于平城,即今山西大同。其地北到大漠,南到雁门关,西到黄河,东与燕国接壤,境内有恒山、五台山之险,方圆五百里,与匈奴接近,所谓天下用武之地。胡汉杂居,人民剽悍尚武,盛产马匹,地处塞外,向为中原帝国屏藩。

    汉高祖闻说匈奴破代,不由大怒,又怀疑韩王信暗通匈奴,便致书责备,命其出击,务必将匈奴骑兵驱出塞外。

    韩王信无力战胜匈奴,担心会被汉帝借此诛杀,便与匈奴约定,以马邑之地请降。

    冒顿单于自然大喜过望,乃命韩王信为前锋向导,与匈奴军共同挥师南下。两国合兵,一举攻下太原郡,继而占领河东北部。

    汉帝刘邦闻报大怒,乃亲率大军出征匈奴,同时镇压韩王信叛乱。随行谋士,有陈平、娄敬;领兵之将,有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

    汉军进入太原郡,连连取胜;进至铜鞮,更获大捷。韩王信遭到重创,大将王喜阵亡。韩王信立脚不住,只得逃奔匈奴。韩将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人,拥立赵国王室后裔赵利为王,聚集残兵败将,再与匈奴合谋攻汉。

    冒顿单于乃派左、右贤王,与王黄等屯兵广武以南,至晋阳一带,阻挡汉军北进。

    汉军乘胜追击,在晋阳打败韩王赵利与匈奴联军,乘胜追至离石,再次获胜。

    匈奴又在楼烦西北集结兵力,被汉骑兵都帅周勃统兵奔袭击溃。

    至此,汉军三败匈奴。由于节节胜利,汉帝开始麻痹轻敌,领兵直达晋阳。

    哨骑来报:匈奴驻兵于代谷,距此不足百里。

    汉帝吩咐:速速派人,前往侦察虚实,以备决战。

    代谷深处,匈奴大营。

    冒顿:汉军连胜,必将进军追击。我有一计,可胜汉军。

    诸将:敬听大汗吩咐!

    冒顿:你等诸将,各引本部,分别埋伏。可将精锐士兵、肥壮牛马,都引至草原深处隐藏起来,只以老弱士兵,以及瘦弱牲畜,散布代谷各处。只待汉军来抢,便领精锐出击。

    诸将:大汗英明,我等遵命!

    匈奴埋伏已定,汉使细作方至。先后十余批往来探查,皆都回报汉帝,言说匈奴可击。刘邦还不放心,乃派刘敬以议和为名,出使匈奴,就探虚实。

    刘敬出使十日,沿途仔细观察,回来报告汉帝:臣使匈奴,尽见老弱,未见精锐。臣谓两国交兵,皆应炫耀己长,以示军威为常。今彼只以瘦弱牲畜及老弱部众示敌,必是故意显露己短,而埋伏奇兵,以诱我也。故臣以为,匈奴实不可击。

    然而刘邦此时,已挥令二十万大军越过句注山,箭已离弦,不能不发。

    因闻刘敬之奏大怒,指其鼻端骂道:齐国竖儒!但凭口舌之利得官,实无一能!今竟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左右,与我推出帐外,砍了!

    诸将:陛下不可!两军未交,先斩大臣,恐与军不吉。

    刘邦:既是如此,先寄下这颗狗头!将刘敬拘禁在广武,待我凯旋回师,再行严惩。

    刘敬平白无故,差点儿混丢脑袋,再拜谢恩起身,跟随刑卒出帐。刘邦怒气难息,乃率轻骑五万先发,前往平城,命主力大军陆续在后趱行。

    冒顿单于也早派出许多细作,闻报汉帝已至平城,便在白登山设下埋伏,以老弱之军到平城之外十里,放牧诱敌。

    汉帝站立城头,望见匈奴军马,不由大笑:似此老弱残勇,岂是寡人敌手!

    陈平:示敌以弱,必有诡计,陛下尚须小心为上。

    刘邦:卿乃智谋之士,怎与那刘敬腐儒一般,如此胆小怕事!

    陈平心头一凛,便不再言。汉帝下令大开城门,恃勇而出,亲带兵马出城围剿。

    匈奴人见城内兵出,不敢接战,弃牧而逃。刘邦挥军大进,直追至白登山下。

    冒顿单于站立山头,见刘邦进入包围圈,立即下令:燃起狼烟,调兵攻击!

    于是号角长鸣,匈奴四处精锐齐出。因聚集马军四十万骑,将汉军驱赶上山,重重围困。汉军由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刘邦组织突围,经过几次激战,损兵折将,不能透围,复归山上,据寨以守。

    冒顿见汉军锐气已失,亲自率领骑兵,从四面进行围攻。西面白马,东面青马,北面黑马,南面红马,中军亲兵皆是黄膘马,竟按五行之阵,上山夺营。

    刘邦挥令汉军以弓石力拒,结果双方损失皆重,相持不下。匈奴围困七天七夜,不能占领白登。汉军粮尽,却也冲突不出,饥寒交迫,危在旦夕。

    面对敌军重重围困,刘邦终于醒悟,对诸将叹道:悔不听刘敬良言,丞相相劝,以至于此。朕实该死,只是连累诸公,心中不忍。

    陈平:事已至此,陛下何必自责。臣有一计,庶乎可以脱困。

    刘邦:丞相不怪朕躬鄙陋,汉室大幸。若有妙策,请道其详。

    陈平:臣闻匈奴向有习俗,单于之妻名曰阏氏,皆出于最大部落酋长之女,其权极重。今冒顿单于新得阏氏,十分宠爱,朝夕不离。臣登高以观,见其夫妻二人经常骑马进出,浅笑低语,情深意笃。陛下何不如此如此,重贿阏氏?庶几得脱今番之难。

    刘邦不由大喜,乃依其计,遍搜营中珍宝,派遣使臣乘雾下山,直奔阏氏营帐求见。使臣乃趁冒顿巡营之时,潜至中军大帐,向阏氏献上金银珠宝,下其说辞。

    汉使:我汉地皆多美女,貌若天仙。今单于将汉帝围于此地既久,我国中群臣定会搜求美女进献,以赎天子。彼时美女入于匈奴,单于大王必幸爱之,王后必失其宠矣。

    阏氏信以为实,便道:卿其且回,我必劝说单于,放你汉帝回去,就此罢兵。

    汉使大喜,便留下重礼,拜辞而去。

    冒顿单于归帐,阏氏劝道:我闻军中传言,汉朝有数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只怕明天就会赶到。如今白登山屡攻不下,奈何?

    单于惊道:竟有此事?

    阏氏:汉、匈两主,不宜逼迫太甚。今汉帝被困在此,汉人怎肯就此罢休?自会拼命相救。大王即便擒其皇帝,夺其城地,我游牧民族,亦水土不服,无法长住。万一不胜,待其救兵到来,内外夹攻,则我夫妻尚能共享安乐否?

    冒顿:如此奈何?

    阏氏:汉帝被围七天,军中不乱,必有神灵相助,虽危无险,终会平安。大王何必违背天意?不如趁此言和,不致彻底反目。

    冒顿思索半日,信以为然,便有言和之意。又过三日,因见王黄及韩王赵利失期不至,怀疑其同汉军必有勾结,便即下令,密开包围一角,让汉军撤出。

    阏氏大喜,乃密令心腹上山,说与汉使:速令汉帝潜出重围,休使匈奴诸部大人得知。

    冒顿下令撤围当日,正值大雾弥天,对面五步以内不能见物。

    刘邦以手加额,自言自语道:虽是陈平奇计了得,亦是老天助我!

    遂命汉军引弓上马,从包围缺口衔枚以出,由是得以脱险。

    冒顿闻说汉军已经逃遁,便命将包围重新合拢,若无其事,入帐安眠。次日辰时,大雾散尽,匈奴诸部大人齐来叩见单于,纷纷扰攘,失惊打怪。

    诸部大人:大汗不好!怎地一夜大雾过后,山上再无一人一骑?

    单于故作大惊:胡说!世间焉有此事?

    便即顶盔贯甲,与诸部大人出营上马,来至山上察看。只见遍山满坡,皆是汉军所弃营帐,却并无一人一骑,就连一面旗帜也不遗留,只有马粪满坡,人屎遍地。

    冒顿思索良久,便对众将道:我闻中原多有异人,汉营亦多才俊。彼有三军大帅名叫韩信者,惯会撒豆成兵,移山倒海。此必是其人施行道法,将汉帝遁去,如其奈何!

    诸部大人听了,便似云里雾里,半信半疑,只得作罢,各自回营,引兵散去。

    汉帝潜出重围,于是下令:众军倍道疾驰,还归平城。

    太仆滕公夏侯婴闻此,急忙谏阻:陛下绝计不可!

    刘邦:却是何故?

    夏侯婴:我若放马奔驰,则必扬起尘土,十里之外便可望见。若引匈奴大军就此追来,何能远逃?则必前功尽弃,且又惹恼冒顿单于,更陷瘀氏至入困境。

    汉帝大悟,乃命大军缓步,徐行而还,于是安全退入平城。与此同时,城外人欢马嘶,樊哙等诸将引领大军亦到。匈奴胡骑见汉军主力大至,知道再无胜算,只得全部解围而去。汉帝罢兵还归长安,令樊哙引其本部军马,屯守巡防代郡诸地。

    大军还至广武县,刘邦命赦刘敬出监,当面谢罪:孤不用公言,困于平城白登山中,几乎不能与公相见。此前所派探马十余批,误我视听,皆已斩之矣。今加封贤卿二千户,晋为建信侯。所受委屈,休得放在心上!

    刘敬:风暴雨露,皆是天恩。小小误会,为臣者焉敢怀怨?

    刘邦大喜,于是携其南归。

    大军经过曲逆,汉帝见其地形胜非凡,赞道:壮哉此县!吾行遍天下,独见洛阳与此地,风水绝佳,藏龙卧虎,非同凡响。

    陈平:陛下之意,莫非将于此更建陪都乎?

    刘邦:非也。贤卿此番又献奇计,建立解围脱困大功,非重奖不可。既然此地风水绝佳,朕便封贤卿为曲逆侯,尽以此县,作为食邑。你道如何?

    陈平:臣安敢望此?

    刘邦:卿不必过谦,自随寡人征伐,六出奇计,当得此封。

    刘敬:臣尝闻丞相智计过人,天下无双,但未知其详。敢问陛下,丞相六计为何?

    刘邦:卿即不知,听朕言之。捐金行间,离间项羽君臣,此谓一奇;以粗食进献楚使,离间亚父范增,此谓二奇;夜出子女二千人,以纪信假扮寡人,得脱荥阳之围,此谓三奇;蹑我足跟,请封韩信为齐王,稳定军心,使共伐项王,此谓四奇;劝我伪游云梦,兵不血刃,生擒楚王韩信,降为淮阴侯,此谓五奇;献珍宝重贿匈奴阏氏,以解白登之围,此谓六奇。不愧鬼谷掌门,智计百出也。

    刘敬:丞相智计,为臣拜服。然更钦敬者,是陛下不忘臣下之功,如数家珍也。

    刘邦、陈平及群臣闻此,皆都大笑。

    十二月初,汉帝回兵长安,经过赵地。

    此时赵王张耳已死,其子张敖继承父爵,更娶鲁元公主为妻,乃是帝婿驸马,皇亲贵戚。闻说皇丈岳父到来,乃亲出城外三十里,至马前跪迎,执子婿之礼甚卑。

    高祖因此番败于匈奴,心情不佳,迁怒赵军未来救驾,遂于殿上箕倨而坐,侮慢诟骂。张敖胆战心惊,不敢还口,只是叩头求饶而已。

    赵相贯高、赵午等人见此皆怒,退出殿外,私下说道:我家大王不知天子受困白登山,又有何罪?受此凌辱而不发作,真乃孱王也!

    正私议间,汉帝退殿,张敖灰头土脸而出。

    贯高遂上前进言:今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大王事帝甚恭,而汉帝殊为无礼,当众辱诟殿下;我等殊不可忍,请为大王杀之!

    张敖闻言大惊,乃啮指出血,向众人发誓道:我先人亡国于秦,全赖汉帝,方得复国。今虽受小辱,又有何妨?我誓不相背,卿等无复狂言!

    贯高、赵午闻此,喏喏而退。还至府中,又相互密议。

    赵午:我王不肯背德,奈何?

    贯高: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可行刺驾之举,事成大功归王,事败独坐可也!

    高祖刘邦在赵国大发一顿威风,亦自觉不妥,诏命驾还长安,使人抚慰女婿张敖。

    还都之后,高祖下诏:代王喜弃国自归,降为郃阳侯;更立皇子如意,封为代王。

    白登之围后,冒顿单于以为汉帝好欺,屡次违背盟约,对北地边界侵扰劫掠。刘邦知道匈奴不可尽灭,为休养生息,乃采纳建信侯刘敬和亲建议,要嫁长公主与匈奴单于。

    吕后不舍亲女远嫁漠北,日夜哭泣。刘邦无奈,改以宗室女冒充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派刘敬为使,陪同前往。此后,汉匈各以长城为界,两国关系得到暂时缓和。

    风和日丽,艳阳在天。

    滕公夏侯婴乘车外出,走到长安东门,驾车辕马嘶鸣,不肯前进,不停用蹄刨地。夏侯婴感到奇怪,便即下车,命令士卒掘马所刨之地。

    挖出一尊石椁,见椁中有铭,字体古怪,人皆不识。

    夏侯婴:用水洗净,将铭文抄录下来。

    仆从应诺,录铭以归。夏侯婴持其录铭,到至朝房,求教博士叔孙通。

    夏侯婴:叔孙先生,请观此文何谓?

    叔孙通:此是古代蝌蚪文也。

    乃取毛笔,用今文写出:佳城郁郁,三千年后,乃见白日。吁嗟滕公,居于此室!

    夏侯婴观罢大骇:天也!此谓我死后,当葬在此处乎?

    叔孙通亦自嗟讶:今日之事,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料定乎?可怕,可畏。

    公元前199年,汉高祖四年。

    丞相萧何入奏:未央宫竣工,臣请御驾前往巡视。

    高祖甚喜,遂命前导,往观未央宫殿。见其周围二三十里,殿宇规模亦皆高敞;前殿尤其巍峨,最为豪华壮丽。东西两方,阙门最广;武库太仓分建殿旁,气象巍峨。

    刘邦看罢,嫌其过于壮丽豪华,于是责备道:朕之起义,原为救民。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卿怎将这座宫殿造得如此奢华?

    萧何:正因天下初定,臣才多征民夫,以营建宫室,使其有工饷可赚,以养其家。况且宫室壮丽,才能显出天子威严,免得子孙重建。看似劳烦,其实是为省俭也。

    刘邦:如此说来,朕未免错怪丞相矣。

    萧何:虽蒙陛下宽宥,但来日方长,为臣行事难免有误,尚望陛下有以教之。

    刘邦:卿做事颇有远见,无须更嘱。当年攻破咸阳,诸将乘乱入宫,未免有所携取;惟汝只取书籍表册而去,致目下办事有条不紊,方便多矣。

    萧何:臣无所长,一生为吏,对于前朝典籍视为至宝,平日得以借鉴,今为陛下一语道破。陛下天资聪慧,事事留意,非臣下可及万一。

    汉帝听罢大喜,手指未央宫四周:此处可添筑城垣,以为京邑,名唤长安。

    数日之后,汉帝离京出巡,行经赵地,过柏人县(今河北隆尧)。

    赵相贯高闻讯,认为时机已至,为报前番赵王张敖被辱之恨,即遣亲信,在柏人馆舍夹壁墙中埋伏,只等刘邦入住,便群起击杀。

    刘邦抵达柏人县后,打算入驻馆舍,车驾停于门首。就在踏入门槛之时,突然间心血来潮,停住脚步。

    高祖因问侍从:此地唤作何名?

    从人答道:柏人县。

    高祖喃喃自语:柏人者,迫人也。岂非有人,想要迫害朕乎?此地不宜停留。

    说毕,乃撤回脚步,重新上车,率众离开馆舍,离开柏人西去。

    贯高等人阴谋未能得逞,以为神助天子,跌足而叹。

    五年冬十一月,新年第二月。汉高祖下诏:从关东移民,以实关中。徙齐楚大族田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五姓于关中,同时迁入燕、赵、韩、魏之后,以及豪杰名家。

    冬腊月,高祖置酒于未央宫,大宴群臣。饮至酒酣,高祖端酒,为父亲刘太公祝寿。

    刘邦笑道:忆昔孩儿年轻之时,常遭家父大人训斥,常谓刘季无赖,不能治理产业,亦不如兄长勤快实干。则我如今成就业绩,孰与仲多?

    太公闻此,面红耳赤,无语可答。萧何等沛人听罢,无不大笑。

    转过新春,韩王信在西域寄书王黄,令劝说赵相陈豨,以汉帝折辱赵王之事为由,怂恿陈豨背反汉朝。

    陈豨览书,犹豫未定。

    韩王信见陈豨久不答复,自己不甘久在异乡为客,便再次纠合匈奴骑兵,一起入侵汉境。大兵进入参合陂,欲先夺燕赵之地,再恢复韩国领土。

    边关受侵,烽火四起,传报长安。

    汉帝刘邦闻报大怒:遣柴武为帅,带十五万大军前去迎击,务必斩此逆贼!

    柴武领旨,先寄书给韩王信:大汉天子宽仁,天下少有,秦皇楚王,皆不及者。尽管诸侯屡有背叛,当再度归附之时,汉帝总能复其原有爵位名号,并不诛杀,亦不念旧恶。殿下前因战败,逃归匈奴,并无大罪,皇上亦知,并可见谅。何不速归,以求天子恕罪?

    韩王信回书:汉帝拔我于平民,使南面称王,万分荣幸。荥阳战时,不能以死效忠,此罪一也。匈奴进犯马邑,献城投降,此罪二也。今为敌虏带兵,与将军争战,罪之三也。文种、范蠡无罪,一死一亡;伍子胥有功,只因得罪吴王,亦被诛杀。我有三罪,欲求苟活,不亦难乎?今逃隐山谷,思归之心,如瘫者不忘立行,盲者犹记目明,奈情势不许耳!

    柴武览书,知道韩王信宁死不降,于是挥军大进,屠平参合城,斩杀韩王信。

    便在此时,贯高刺杀汉帝之谋泄露,被其仇家发现,遂向朝廷告发。

    刘邦闻报,大怒宣诏:凡赵国群臣宾客,敢从张敖造反者,皆都族诛,不留遗类!

    信息传至邯郸,赵王张敖大惊,因不知事由何来,便遣使往贯高及赵午等人府中,以天子诏旨询问。赵午等人因见事发,皆至相国府中,争要自杀。贯高大怒,坚决不许。

    赵午:大丈夫敢作敢当,宁死不辱,有何不可?

    贯高:大王并未参与我等预谋,却先被问罪。倘若我等自杀,谁为大王开脱?

    赵午:国相之言是也。我等愚蠢,计不至此。

    于是主动前往王宫,向传诏天使自首投案。天使不敢作主,便将所有参与谋反之人,与赵王一起,皆命装入囚车,押往长安,请求天子发落。

    汉帝刘邦见到张敖,怒不可遏,诏命有司刑讯贯高,问其主使之人,定要其招认赵王。

    刑部官吏奉旨,鞭笞贯高数千,又用铁器刺遍全身,乃至身上再无容刑之处。贯高始终坚说,行刺之事只限于自己与赵午等人,赵王张敖非但不曾参与,而且毫不知情。

    汉高祖闻之,赞道:贯高乃是壮士,绝非刑罚可使其屈服。我闻中大夫泄公是其好友,可以私交去问其谋反详情,令其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是否乃为赵王。

    泄公领旨,遂携酒食前往狱中,以探视故友为名,试探内情。酒至半酣,泄公问道:贤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又何必抛母弃子,替他人揽过?

    贯高:世上之人,有谁不爱父母妻儿?谋弑天子,乃是夷灭三族重罪,难道小弟会为专保赵王,而牺牲亲人性命!只因赵王确实未曾参与谋反,我又焉可诬攀好人?

    泄公:此事难解!既赵王不反,贤兄行刺天子,却为何故?

    贯高:是我等不忿天子,当众辱我君主,故而出于义愤,为此大逆不道之事也。

    泄公知道贯高所言是实,于是照实回报天子。

    汉高祖闻报,甚为赞叹,遂下恩命,释放赵王;并特赦贯高死罪,一并释放。

    泄公大喜,赍持赦旨再入狱中,来释好友。未料贯高闻赦不喜,反而大哭。

    泄公:贤兄此是何意?

    贯高:我被酷刑,体无完肤而不自杀,是为使皇帝知其赵王之枉也。今赵王得脱,我使命毕矣。且人臣有弑君大罪,有何面目再见皇帝!纵天子不杀,我宁不惭愧乎?

    于是便效当年侠客朱亥一般,将手指伸入口中,扼喉自杀。

    刘邦闻报,甚是惋惜:朕闻燕赵之国,颇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观贯高之行,诚不虚也!

    赵国郎中田叔、相府门客孟舒等人,在赵王被捕入京之时,皆请作为赵王家奴,甘愿以死相从。张敖既获免罪,天子以为田叔、孟舒等皆为贤士豪杰,特在未央宫召见。

    高祖与田叔等共语,赞道:卿等非但高义,文武才能,朝廷众臣亦无能出其右者。

    于是下诏:田叔、孟舒等人,尽都拜为郡守,或为诸侯国相。(本集完)

第十八集 伐燕平赵

    高祖五年,诏命下达:晋升丞相萧何为相国,曹参、陈平为左右相。

    汉帝后宫诸妃,有定陶人戚姬,最为天子宠爱,所生皇子,名曰如意。汉高祖刘邦认为太子刘盈仁弱,由是不喜。常对人说皇子如意颇类自己,因此虽然封为赵王,但不令其就任封国,而是留于长安宫中,置于身侧。

    此后天子巡视关东,戚姬常相随从,乃于途中日夜啼泣,求立其子为皇嗣。

    当时吕后年长色衰,留守长安,天子日益见疏,不得宠幸。

    汉帝因爱戚姬,又难当其日夜泣告,便生废立之念。东巡还朝之后,于是召集众臣,说以欲废太子刘盈,改立赵王如意,以征求众卿意见。

    众文武大臣闻此,皆为太子谏争,说其并无过错,不宜轻废。御史大夫周昌当廷力争,虽然为人口吃,但谔谔争论,脸上青筋暴露,尤其固执。

    刘邦:刘盈懦弱,如意聪智,我欲改立,卿何力阻?

    周昌为人口吃,又在盛怒之下,更是不能畅言,勉强挣扎言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敢奉诏!

    汉帝闻罢不怒,反而大笑释之,并不见怪。立如意为嗣之事,就此暂且搁置不提。

    当周昌吃力争论之时,吕后侧耳于东厢倾听,感激不已。朝散已罢,乃亲自来见周昌,跪谢道:若非贤卿当廷力争,太子几乎被废。大夫厚恩,我母子没齿难忘!

    周昌急忙还跪,逊谢道:此非干臣与太子私谊。实因事关社稷大事,臣不得不言。

    吕后:大夫高义,虽古之先贤不及。

    此时赵王如意,年仅十岁。汉帝刘邦自觉已近残年,且知吕后为人阴狠,忧虑自己百年之后,赵王母子不能保全,乃问计于左右近臣。

    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设置勋贵强相,且必是吕后、太子及群臣素所敬惮者方可。

    刘邦:卿谓谁可为赵相?

    赵尧:御史大夫周昌,最当其职。

    刘邦:此人最是公正无私,且有恩于太子,必能保全我儿如意。

    乃下诏命,拜周昌为赵相,更以赵尧为赵国御史大夫。

    当此之时,赵相乃是阳夏侯陈豨,并监赵、代两国边兵。陈豨常羡慕魏无忌当年养士之风,及为赵相守边,归国时宾客随者千乘,邯郸官舍皆满。

    周昌入见天子:陈豨宾客甚盛,又擅兵权边外数年,若闻臣代赵相,恐生变故。

    汉帝闻言凛然,令人前往代国,调查覆案陈豨门客所行。

    钦差明察暗访多日,回京还报天子:臣等果然发现赵相门客,居代期间有诸多不法之事,且多连引陈豨本人,甚至多有家人参与。

    刘邦:既是如此,诏命陈豨进京,朕要亲自质询。

    诏旨下达,陈豨惊惧非常。又闻说天子曾派人前往代地调查自己党徒,更是大恐。又兼前番韩王信常使王黄、曼丘臣等前来说诱,便起造反之心。于是抗旨不遵,称病不至长安;至其年九月,遂与王黄等人造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诸县之地。

    汉天子闻报大怒,乃御驾亲征,命卢绾及周昌随行,自东向西击之。

    大军前至邯郸,哨探来报:邯郸乃是空城,无兵拒守。

    刘邦:则赵国大军,现在何处?

    哨探:皆在漳水,夹岸扎营。

    刘邦:陈豨空有大志,却是个蠢材。其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我知其无能为矣。

    高祖既至邯郸,便传诏旨:命梁王彭越随征。

    圣旨下至梁国都城定陶,彭越因问:淮阴侯韩信可曾随驾而来?

    天使:淮阴侯有疾,不曾随征。

    彭越:原来如此。本王亦患伤寒,右臂不能动转,难以随驾,奈何?天子圣旨既下,便命部将王成,率五千兵马,奉诏随征可也。

    王成奉命,遂引兵跟随天使,前往邯郸见驾。高祖大怒,复又派人持诏,再次返回定陶,责备梁王,命其立至邯郸。彭越惊惧,议于诸臣,将欲亲往邯郸谢罪。

    部将扈辄说道:大王初不奉诏,今被责而往,必被捕杀。

    彭越:如此奈何?

    扈辄:不如就此出兵造反,自创霸业。

    彭越:胡说!正值天子御驾亲征之际,起兵造反,岂非自己寻死!

    于是不听扈辄之言,但仍对天使称病,坚持不赴帝诏。

    天使无奈,只得告辞,率领部从出城。当经过太仆府宅之时,梁国太仆混入队伍之中,到至邯郸,向汉高祖控告:梁王彭越与部将扈辄密议,阴谋起兵造反。

    刘邦愈怒,遂故技重施,对使臣说道:卿知我当年,擒拿楚王韩信之事乎?

    使臣:陛下如此妙计,臣岂不知?

    刘邦:我今给你五百精骑,卿领兵复返定陶,以传旨为名,骗彭越出城领旨。待其出迎奉诏,出其不意擒捉,绳捆索绑,扔在车上便走。你可敢去?

    使臣:既蒙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

    于是索讨圣旨,复还定陶,照计行事。彭越不曾察觉,出城迎旨,果然被捕,绳捆索绑,车载以还。刘邦却不肯与彭越相见,便命将其囚禁洛阳,经由御史官吏审理。

    御史稍加问讯,便即上奏天子:梁王彭越谋反罪证具备,请求依法判处。

    刘邦览奏,忽然忆起彭越当年大功,乃命赦免死罪,废为平民,流放到蜀地居住。

    彭越只得奉旨,就由洛阳西行。未料走到郑县,正赶上吕后车驾从长安而来,往洛阳而行。彭越见之,如同遇到救命稻草,急忙伏于道傍,高声叫道:罪臣彭越,求见皇后!

    吕后闻是梁王彭越,不由大惊,急忙下车相见。因见彭越平民打扮,只带十名随从微行,便问:梁王不在定陶,何以至此,又是此般狼狈模样?

    彭越流涕:臣被太仆诬陷谋反,陛下心生误会,信以为实。虽蒙天子不杀,但被削夺官爵,发配西蜀。请皇后在天子面前替臣折辩,不求再复原官,只愿回到故乡昌邑为民!

    吕后闻此,眼珠一转,当即答应,便令彭越上车,跟随自己车驾,东去洛阳。

    至洛阳之后,吕后立命将彭越重新拘禁,并发密书送至邯郸,呈于汉帝刘邦。

    其书略云:彭王乃巨盗豪侠出身,豪壮勇敢,义气深重,死党甚众。陛下今将其流放蜀地,其心中怀怨,若于彼地造反,岂非天大祸患?我今已将其带回洛阳,不如杀之。

    未待刘邦复诏,又逼迫彭越门客随从,命诬告梁王阴谋造反。罪状罗织即足,复使廷尉王恬开上书,报请诛灭彭越家族。刘邦被骗,下诏准奏,于是诛杀彭越,灭其家族,废除封国。可叹一员无敌上将,开拓汉室功勋,就此死于吕后之手。

    汉帝既杀彭越,便议向北进兵,攻擒赵相陈豨。

    周昌奏道:常山郡有二十五城,今有二十城沦于陈豨之手;请诛其守尉,以儆效尤。

    汉帝问道:其二十城郡守、校尉,皆从陈豨造反乎?

    周昌对曰:未也。

    刘邦笑道:此其军力不足,众寡不敌,并非主动降贼,岂可滥杀?皆赦其无罪。

    诸郡守将及校尉闻说,皆都感念汉皇厚恩。

    刘邦复令周昌检选赵地壮士,令为将领。周昌选出四人,来见皇帝。

    汉帝相看四人一番,扬声骂道:四个竖子,看着倒也人模人样,不知能为大将乎?

    四人闻说惭愧,皆都拜伏于地:万岁,万岁,万岁!

    刘邦:罢了。看在三声万岁面上,将你四人各封千户,皆命为副将。

    周昌:跟从陛下起兵及伐楚诸将,封赏至今未及遍行;今封此四人千户,有何功劳?

    刘邦:此非汝所知。陈豨造反,赵、代两地皆归其所有。我以羽檄征兵,未有至者,能用者唯有邯郸城中之兵耳。我何爱惜四个千户爵位?是以此抚慰赵国子弟,乃当年燕昭王千金市骨,为求千里马者也!

    周昌:陛下高瞻远瞩,臣愚不可及。

    刘邦:陈豨部下诸将,大抵是何出身?

    周昌:据臣所知,大半乃是商贾出身。

    刘邦:我知其所欲求矣。尽出军中物资,以及邯郸城中府库金帛钱财,进行收买!

    周昌领命行事,多派部将扮作商旅,进入代郡各城,大肆行贿劝降。各城守将因是商贾出身,果然见钱眼开,由此多半不战而降。

    高祖七年秋,刘邦招兵已毕,遂兵分两路,攻打陈豨。乃亲率大军,自南向北挺进;命燕王卢绾率兵,自东西向,两面夹击。

    陈豨自知不敌,派遣王黄求救于匈奴。与此同时,卢绾也派臣僚张胜出使匈奴,声称陈豨已经战败,让匈奴不要发兵,凭白无故获罪汉天子。

    故燕王臧荼之子臧衍恰好逃亡在匈奴,得见故人张胜,便对其说道:公今所以在燕国得到重用,是因通晓匈奴事务之故,未知是否?

    张胜:是也。

    臧衍:而燕国至今未灭,又是为何?

    张胜:未知。

    臧衍:是因各地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汉帝刘邦未及于此也。今先生阻止匈奴出兵,欲消灭赵相陈豨;则陈豨被灭以后,次及者何?

    张胜:次及燕国?

    臧衍:异姓王皆灭,燕国何能独存?故曰陈豨被灭以后,燕王卢绾,亦必继亡。

    张胜:如此说来,我当奈何?

    臧衍:先生何不劝燕王放过陈豨,且与匈奴联合?只有赵存,燕乃存也。

    张胜以为有理,乃改变初衷,暗劝匈奴出兵,相助陈豨。

    燕王卢绾见张胜去而不返,疑其勾结匈奴谋反,于是上书汉帝,请求族灭张胜。

    未料奏疏方上,张胜已从匈奴返回,详细解释此去遇到臧衍,并转告其所说言语。

    卢绾顿时醒悟,赞道:卿为燕国安危打算,乃是大大忠臣也。

    于是复又上表汉帝:张胜久出匈奴未归,臣误以为是其叛汉,由此冒然上书;今张胜返归,游说匈奴有功,不可罪其家人也。

    上罢奏疏,又派谋臣范齐往见陈豨,下其说辞道:今汉帝亲征,非同小可,大王何不逃亡在外,并佯作屡屡攻燕?如此以来,燕赵两国便可各自养敌自重,互保互存。

    陈豨闻言大喜:此真绝妙之策也。卿且回报燕王,便即照计而行。

    汉帝看罢卢绾两道奏疏,对其出尔反尔大感诧异,但却不及理会,便即挥军北向,来灭陈豨。乃命太仆夏侯婴为先锋,引军陷阵杀敌,御史大夫赵尧随同征伐。

    陈豨跟从淮阴侯韩信学过兵法,闻说夏侯婴兵到,乃调兵遣将,兵分三路,从容应付。命侯敞领兵一万,流动作战,牵制汉军;王黄驻军曲逆,张春渡过黄河向东,进攻聊城。

    汉高祖闻报,先派将军郭蒙,联合齐国将领出击,将张春击败于阿城渡口;复命樊哙引领主力,攻打陈豨与曼丘臣。

    樊哙奉旨而出,引军激战襄国,攻破柏人,身先士卒,带兵冲锋。一路势如破竹,相继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夺占二十七县。

    陈豨使赵国王族后裔赵利防守东垣,刘邦亲自带兵攻打,久而不克。

    赵利部下士卒站在城上往下撒尿,并大骂刘邦,辱其无赖流氓出身。

    刘邦大怒,乃升樊哙为左丞相,命其会合右丞相郦商、颍阴侯灌婴,合力攻打东垣。

    由是汉军大集,四面攻打东垣。赵军不支,最终献城投降。刘邦进城,命找出前番辱骂自己士卒,一律斩首;未骂者则处以黥刑,将东垣改名为真定。

    高祖七年冬,汉军进入全面进攻,赵军处处失利。

    颍阴侯灌婴在曲逆城外击败赵军,阵斩侯敞及其五名特将,顺势攻下曲逆。其后又乘胜进军,平定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等地。

    车骑将军靳歙统诸侯联军分路进攻,经由曲逆一路往北。

    曹参又在聊城大破张春部,斩首万余。

    太尉周勃经由太原郡进军代地,到达马邑,久攻乃下,便将马邑屠城。又乘胜西向,斩杀赵将乘马絺,在楼烦击破韩赵联军,生擒赵将宋最、雁门郡守赵圂。继而乘势转攻云中郡,擒获郡守赵遫、丞相箕肆、上将赵勋。由是平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樊哙大举北进,先破尹潘军于广昌,再俘綦毋卬于无终,又在代郡南击破王黄。

    齐相国傅宽随太尉周勃继进,全力攻打,悉擒王黄、曼丘臣部下诸将,赵军彻底溃败。

    刘邦回到洛阳,对陈平说道:代郡地处常山之北,赵国难以控制,鞭长莫及,奈何?

    陈平:可封皇子刘恒为代王,以代郡、雁门郡隶属之,定都晋阳。

    刘邦:此计甚善。

    于是便封刘恒为代王,定都晋阳,改称中都。又命周勃乘胜进军,在灵丘击溃陈豨,俘获赵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县。

    樊哙军在横谷复又击溃匈奴骑兵,斩杀将军赵既,俘代国丞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太仆解福等十人,继与诸将共同平定代地乡邑七十三个。

    高祖八年冬,樊哙派部将郎中公孙耳带兵追击陈豨,灵丘闻后一战,全歼赵军残部,并将陈豨斩首。由此陈豨叛乱结束,赵代及燕地皆平。

    画外音:此番赵代之乱,陈豨仅得淮阴侯兵法皮毛,竟将大汉帝国闹的天翻地覆。汉朝出动所有名将,周勃、樊哙、灌婴、曹参、郦商、夏侯婴、傅宽、靳歙、卢绾皆都参战,并费时年余,方得全胜。且将彭越、韩王信卷入此战,可谓建国以来最大危机。

    汉高祖反思平乱过程,忽然想起前番卢绾反常动作,不由暗自好笑:你我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而生,便以为我与你一般弱智,如此好欺哄耶!

    由是亲自提审所擒陈豨部将,询问张胜出使匈奴详情。降将中果有知其事底细者,便将张胜与陈豨之间来往之事供出。刘邦听闻,便知卢绾亦被张胜所欺,诏命来见。

    卢绾深知天子多疑,见天使来召,知道骗局泄漏,心中怕极,称病不来。

    刘邦见卢绾效法彭越,又气又恼,便再派辟阳侯审食其及御史大夫赵尧为使,往召卢绾,并嘱二人借机调查其左右近侍。卢绾愈加恐惧,闭门谢客,不敢与审食其及赵尧相见。

    宠臣问道:天使既至,大王闭门拒见为何?

    卢绾:我来问你,今非刘姓而称王者,还有几人?

    宠臣:楚王韩信已降为淮阴侯,称王者似乎只余长沙王、淮南王,以及大王矣。

    卢绾:是也,是也。皇上虽念旧情,但渐至老病,国内政事,都由吕后决断。此位女人阴狠至极,专欲诛杀异姓诸王。我虽是天子发小,岂能独善其身乎!

    宠臣无语,陪同叹息几声,悄悄到至馆驿,将燕王原话诉与审食其及赵尧。

    审食其恐怕被燕王所害,遂与赵尧连夜逃回洛阳,据此归报高祖。刘邦愈怒,因觉自己身体不佳,乃以樊哙为将,命其率军击燕。又恐樊哙循私,便命周勃为监军,一同随征。

    卢绾得知朝廷出兵,以为高祖亲来,不敢拒敌,为表示自己没有造反之心,竟领亲属、宫人、亲信皆出,立于城门恭候,望能亲自向汉帝道歉解释。

    未料汉帝未到,却是樊哙与周勃引军来攻。卢绾大惧,急命关闭城门,亲登城墙拒守。樊哙挥军攻打,经年不克。

    年余之后,燕都已经岌岌可危,难以支撑。

    次年夏至,城中断粮,军民陷入恐慌。卢绾绝望,召集家小,对众流泪,将欲自杀。

    正在此时,守城军来报:大王不必悲伤,汉军退矣!

    卢绾:你待怎讲?

    守将:汉军退矣。全军挂孝,连夜退兵。

    卢绾:为何人挂孝?

    守将:斥侯还报,是为天子挂孝,传谓皇帝陛下驾崩。

    卢绾惊怔片刻,不由放声大哭:痛哉,惜哉!

    王妃:即是陛下驾崩,大军已退,不会再来。此乃大喜,大王因何反而发悲?

    卢绾:你妇人何知?陛下即死,吕后执政,我之冤情终不能明矣!

    王妃:陛下虽崩,新帝继位,朝中岂无大臣,主持公道?

    卢绾:新帝幼小,丞相萧何为人怯懦,必是吕后揽政,岂能放过燕国?

    王妃:如此怎好?

    卢绾:为求保我全家性命,说不得只好趁此国丧不能动兵,远奔他乡。

    计议已罢,于是带领家小及数万部众,弃国远逃,投奔匈奴。

    冒顿单于见燕王来投,给予非常礼待,封卢绾为东胡卢王。

    此后年余,卢绾思乡成疾,终于病死于匈奴,享年六十三岁。可叹与汉帝终生相随,只因一道误会奏疏,被疑造反,不能自明,终于客死他乡。

    画外音:卢绾死后,侍臣卫满恐怕不被匈奴单于所容,遂率本部千余人进入朝鲜半岛。朝鲜哀王箕准厚待,拨给卫满城池封地,使其屯驻兵马。公元前194年,卫满假传信息,说汉朝将派大军来攻,请求入都守护国王。箕准不知是诈,许其请求。于是卫满率军向王都平壤进发,一举攻占王都,自立为王,建立卫氏朝鲜。卢绾妻子儿女逃出匈奴,重投汉朝,然而时逢吕后病重,不能相见,下令安置于燕王故邸。卢绾妻病亡,家族就此没落。

    镜头闪回,叙说汉高祖之死。

    汉帝刘邦因感病重,乃派樊哙、周勃进兵攻燕,自还长安养病。

    御驾到至京城长安,丞相萧何引领百官,出城迎接,山呼万岁。刘邦遍观众官,不见淮阴侯韩信,心中不悦,乃问萧何:淮阴侯因何未见?难道亦效卢绾,托病不出?

    萧何:非是托病,是被皇后下令诛杀矣。

    刘邦:果有今日!这个妇人,实不可轻视,更不可得罪者也。

    于是还于未央宫中,来见吕后,问其韩信被诛详情。

    镜头闪回,复叙吕后故事。

    刘邦原配发妻吕雉,乃是吕公之女,被其父在刘邦微末之时慧眼识珠,因此下嫁。吕雉与刘邦成亲之后,甚称贤惠,亲事农桑针织,孝顺翁姑,自食其力。刘邦亡命芒砀山中之时,吕雉独立支撑家事,还不时长途跋涉,为丈夫送去衣食。

    其后未久,乃为刘邦生下一儿一女,即是太子刘盈,以及鲁元长公主。其后刘邦攻入咸阳,被项羽封为汉中王,自咸阳直接烧绝栈道进入汉中,吕雉及公婆子女未得跟随。

    楚汉相争之初,汉王二年四月,刘邦攻下楚都彭城,夫妻再得相见。

    项羽率兵大败汉军于睢水,吕雉便为楚军所俘。直到汉王四年九月,楚汉议和,鸿沟划界,刘太公、太媪、吕雉及一双儿女,方被释放归汉。

    吕雉回到刘邦身边,却发现丈夫已有戚夫人,并且极为宠幸。吕雉因知自己已经年长色衰,故此不与戚姬争宠;汉王出征之时,又自求留守长安,而使戚夫人与夫君相伴。

    刘邦早立刘盈为太子,但自为皇帝之后,便以刘盈仁弱为由,欲改立戚姬之子如意。多亏周昌、叔孙通等朝中大臣坚决反对废长立幼,此事方未及行。

    吕后知道夫君废立之心不死,由此如临大敌,自觉吕氏一家,不免岌岌可危。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道士来至长安,夜入吕后兄长吕泽府中,登堂高坐。

    吕泽:道士何来,因何如此无礼?

    道士:我非无礼,是来救你吕家阖族性命也。

    吕泽:此言何意?

    道士:你吕氏富贵,皆在太子身上。今太子之位危乎怠哉,不欲保之耶?

    吕泽听其闻得奇怪,上前凝目视之,大叫一声:先生不是留侯张良乎?

    张良:不错,正是贫道。

    吕泽:先生去岁已死,某亲去吊丧临葬。今忽至敝府,是人耶,鬼耶?

    张良:我非人非鬼,今随赤松子隐居山林,周游四海,已成仙矣。你休来问我,也必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曾见我之事,贫道才能救你。

    吕泽再拜:便请仙师施策,救我吕家满门。

    张良:陛下今为戚夫人之故,欲废长立幼,众臣谏言皆不能进。其事有诸?

    吕泽:正是。果有此事!

    张良:如此附耳过来,贫道指点你一条明路。

    吕泽:敬请先生赐教,吕泽无有不从。

    张良:我知陛下刚愎自用,向来轻视士人,故此朝中百官之谏不入。然陛下最敬重者,乃是商山四皓。公若使皇后聘请四皓出山,以佐太子,则东宫之位必不被废。

    吕泽:商山四皓为谁?

    张良:实乃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也。秦始皇曾置博士七十名,以其四人为首。今隐居商山,皆都八十有余,须眉皓白,故并称四皓。

    吕泽:陛下尚请不出,我有何能?

    张良闻言微笑,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你是不能,但此物便能。

    吕泽:此为何物?

    张良:此乃伏龙令牌,鬼谷门信物。你持之而去,交与夏黄公崔广,其必下山。

    吕泽再拜受令,纳于怀中。

    张良嘱道:此令须交给夏黄公,休使他人得知,其余不必再问。至嘱,至嘱!

    说罢出门,转瞬不见。

    吕泽奉令,便趁汉帝不在京中,潜入大内,禀知吕后,请求立即付诸实施。吕后闻说张良仍在人世,惊喜不止,乃命太子刘盈亲笔写书,并派吕泽赍厚礼,往请商山四皓出山。

    出乎意料之外,夏黄公一见令牌,果与其他三位高士随吕泽出山,至东宫辅佐太子。

    汉帝刘邦出巡还都,有次举行朝宴,命诸皇子陪侍。叙位落座已罢,刘邦忽见太子身边有四位老者,须眉皆白,服冠奇古,飘然有神仙之态。

    刘邦怪而问之:卿等是何人也?

    四老各自报上姓名,乃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刘邦大为吃惊:朕遣使征聘多年,公等逃避不出。今何从我子?

    夏黄公笑答:陛下轻士,且爱骂人。我等不辱,故而逃亡。今闻太子仁孝恭敬,天下儒士,谁不愿为其效死?故出山辅之。

    刘邦惊而且喜:既是如此,烦请诸公,替我照顾训导太子。

    四老允诺,敬酒离去。

    酒宴已罢,刘邦还至内宫,对戚夫人叹道:今日宴请百官,我见有商山四皓,皆为太子随从。太子有此四人辅佐,羽翼已成,难以更动。吕后母子,此后是卿之主也。

    戚夫人闻说,失声痛哭。

    刘邦:大局已定,悲之无益,卿且为楚舞,我以歌和之。

    戚夫人闻此,只得拭泪而起,勉强欢笑,翩翩起舞。汉帝令其节拍,乃咏歌辞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其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再次哭倒在地。自此之后,汉帝不提更易太子之事。

    其后陈豨反叛,高祖率领兵马亲征,韩信托病不从。待高祖离京,却暗中派人到陈豨处,与彼勾结;又与府中心腹商量,欲假传诏书,赦免服役罪犯,袭击皇宫,只待陈豨消息。

    时有淮阴侯府中家臣贪污,被韩信得知,将其囚禁,将欲杀之。家臣之弟为救兄长,乃上书告变,向吕后告发韩信勾结陈豨,将欲反叛。

    吕后知道韩信难敌,就请来国相萧何,谋划应对之策。萧何为求自保,便设一计,寄书韩信,假说天子平叛归来,陈豨已被俘处死,劝其进宫祝贺。

    韩信见是恩公萧何亲书,由是不疑其伪,只得放弃谋反,进宫朝贺天子。

    吕后见韩信被诳入宫,立命武士将其擒执,密杀于长乐宫中,钟室之内。

    韩信方知被吕后及萧何合谋所骗,临受刑时叹道:我固知走兽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死固宜也。某自负国士无双,悔不听蒯彻之计,以致死于妇竖之诈谋,岂非天意耶?我枉负汉初三杰之名,隐忍不如萧何,明达不如张良,不死奈何!

    吕后既杀韩信,又命诛其三族。可叹韩信起于毫末,乞食于漂母,受辱于屠夫,为汉室立下不二奇功,造就汉家四百年天下,至此死于妇人之手。

    当韩信被吕后诱捕入狱之时,狱卒跪请:闻说将军乃是当世战神,愿闻用兵之法。

    韩信闻此,乃以箸画地,纵横三十六格,中有楚河、汉界,以布将相士卒兵马。

    狱卒:此乃何谓?

    韩信:我今三十六岁,助汉灭楚,屡立大功,一生便如此棋局。感子对我悉心照料,无以为报,便将用兵之术,化为象棋之戏,以此传子可也。

    狱卒认真学习,自觉受用不尽,赞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画外音:其实中国象棋起源之说,历来争论不休。最早相传,是说大舜之弟名象,最喜与人争斗,发明战争之戏,名为“象棋”。至汉初韩信加以改良,设定楚河汉界,规定“王不见王”之则。又经后世不断修正,直到宋朝,红黑双方异称,相改为象,游戏规则基本完善。因周朝军制,以“伍”为基,兵器由弓、殳、矛、戈、戟为一组,故此棋阵双方除将帅之外,各有“士相车马炮”五卫,兼又五卒,缘由于此。

    闪回结束,吕后叙述韩信之事完毕。

    刘邦闻说韩信已死,且怜,且叹,且悲,且愧,且喜,且羞,半晌无言。

    吕后:韩信谋反,既已伏诛,陛下何必闷闷不乐?

    刘邦:韩信临死之时,可说过什么话来?

    吕后:只和狱卒画地为棋游戏,倒也没说些甚话。临死之时,说悔恨未纳蒯彻之计。

    刘邦:此人乃是齐国说客。若不是他当年一言,齐王田广怎会烹杀我友郦食其!

    立下诏令到齐国,命令捕捉蒯彻。

    不一日,蒯彻被带到长安,押进宫来,以供汉帝御审。

    刘邦:竖儒!当初可是你唆使淮阴侯韩信,反叛我乎?

    蒯彻:是也。我的确教此保身之计,不过彼时其为齐王,可叹不纳我计,自取灭亡。假如采用我策,陛下焉能灭之哉?

    刘邦大怒道:唆使大臣造反,罪不容诛,与我煮之!

    阶下武士应诺,上殿拉扯蒯彻,将欲投入沸鼎。蒯彻一边在殿上打滚,躲避武士擒拿,一边移跪上前,高声叫道:嗟呼吁呼!因何烹我?冤枉哉!

    刘邦:你唆使韩信造反,乃是谋逆大罪,宜诛三族。今只烹你一人,有何冤枉?

    蒯彻:秦法败坏,六国大乱,各路诸侯起事,一时天下英雄豪杰,鸦聚云集。秦失其位,天下英杰哄抢,才高行捷者得之。跖犬吠尧,非尧不德,只因非其主也。彼时臣在齐国,只知有齐王韩信,并不知有陛下。况天下磨杖厉兵、为陛下之事者多矣,只是力不从心罢咧。今陛下终成大业,可将其皆烹之耶!故曰烹臣,冤枉乎哉!

    刘邦闻而笑道:腐儒摇唇鼓舌,倒也言之有理。恕卿死罪,释之可也。

    蒯彻终得赦免,叩头谢恩,狼狈趋出。

    宫人内侍见其装疯卖傻,竟能于千钧一发之际自救得免,甚以为奇,便有人一五一十,奏报吕后。吕稚闻此,惊奇之余,亦甚感佩服。

    吕后性格刚毅,因劝汉帝:今只剩淮南、长沙两个异姓之王,陛下何不一并除之?

    刘邦:杀之无名,恐天下扰乱,骂我为君不仁。不如先以计策,探其心意。

    乃命将彭越传首各郡,以观诸侯动静。首级到处,长沙王吴回并无异谋,坦然观之。

    淮南王英布见而大惧,遂暗中部署,集结军队,侦察警报,以备朝廷大军来伐。

    英布有一宠妾得病,时常出离内宫,前往医师家中治疗。

    淮南国朝内时有中大夫贲赫,家住医师对门。英布因宠妾疗疾之故,便命贲赫以侍中名义,赐送治疗程仪给那医者。贲赫遂至医家,与淮南王爱妾在其内室共坐饮酒。

    爱妾回宫,称赞贲赫为人忠厚,行止有礼,且不贪朝廷程仪。

    英布:中大夫忠与不忠,贪与不贪,汝却何以知之?

    爱妾恐惧,即将在医家饮酒之事言之。淮南王由此疑心,以为贲赫与王姬私通。

    贲赫闻之,惊惧之下,便乘驿车前往长安,诬告英布谋反。

    汉帝览奏,问于丞相:英布果欲反乎?

    萧何奏道:今天下大定,英布反之何谓?此必是挟仇诬陷。请拘押贲赫,派人暗中前往淮南暗访,查验可也。

    高祖从之,便遣使节,前往淮南,暗查淮南王反状。(本集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645/ 第一时间欣赏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作者:背砍刀诗人所写的《华夏真相集》为转载作品,华夏真相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华夏真相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华夏真相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华夏真相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华夏真相集介绍:
中国华夏文明,不仅仅是上下五千年这么简单。
自从上古传说,中间的故事和人物,或许汗牛充栋,穷此一生也不可能通读全知,但其间并非无规可寻。
休说各种野史轶闻,评话传说,便是二十五史,堂堂史册,正正典籍,也有太多修饰,欺骗,或者篡改。
有多少历史真相,被埋没在故纸堆中,或被现代影视剧改得面目全非?
好吧。我如果告诉你,所有的历史真相,全在本书之中,亲爱的你以为如何?
如果不信,那就拭目以待吧。华夏真相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华夏真相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