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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脸滚键盘的熊     阿拉德之上流剑神txt下载     阿拉德之上流剑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诺顿的惊叹,分解机的理念

    诺顿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在有一天晒太阳的时候,会有个光着身子的陌生人来到他的面前。

    然后二话不说便提起他的领子,像捏一只小狗一样,抬腿踹开了自己工房的大门,堂而皇之的做起了强盗的勾当。

    罗赫并不知晓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青年,就是游戏中那位知名的炼金术师诺顿,那天晚宴上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位原著中发明了光剑,以及一系列药剂的存在。

    不过就算知道了罗赫也不在乎,现在他正把诺顿当小厮使唤,自己则是拿过对方那用器皿盖住,似乎还没来得及开动的午餐吃了起来。

    火候恰到好处的酥香烤鸡,蒜蓉面包片,搭配一份野草莓的果汁。

    撕下火辣鲜甜的鸡肉包裹在面包片里,罗赫一边咀嚼着,一边环视着这处建立在帷塔伦护城河的尽头,颇为偏僻隐蔽的炼金工房。

    “给,你的衣服,吃完了就赶紧走人,这里不欢迎你。”

    将一身贵族服饰放在椅子上,诺顿不爽的对着罗赫发布了逐客令,虽然很不理解罗赫为什么会一身是伤的跑到这里,但这并不妨碍诺顿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帷塔伦现在肯定出现了问题,而且问题可能还不小,要是不快点把罗赫撵走,他这才刚开始的宅居日子怕是就要断送在罗赫的手里了。

    “行,你等我吃完。”

    烤鸡的酥皮搭配着面包片恰到好处的硬度,营养着罗赫那在护城河里泡了半天的苦涩味蕾,见罗赫吃的开心,诺顿冷哼了一声,来到一旁的工作台上,摆弄起了自己的卡住的研究。

    他本来一点都不饿,可是在罗赫把他的饭抢走后,诺顿却又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诺顿选择转移注意力,只是这一转移,就转移到了那出门散心之前,让诺顿烦恼到抓狂的问题。

    那就是能源转换率。

    “红宝石和黑曜石都只能坚持一分钟,紫玛瑙、海蓝宝石多二十秒,钻石的时间最长,与反应管结合供给出力,能达到两分钟的时间,但这样根本就没法用啊,这该死的能源转换效率,怎么就提不上去呢。”

    这些魔法师所钟爱,采购并加以使用的导魔矿石在诺顿手里这柄莫约二十厘米的反应管面前,就像是水滴流进了沙漠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些珍贵矿石内里所蕴含的能量,就会被手中的反应管挥霍一空。

    如果只是这样,诺顿也不会这么懊恼,但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些导魔矿石之所以犹如水滴进入沙漠,是因为他手中这个初步试验制作的反应管,有着极大的缺陷。

    那就是他无法有效的,将导魔矿石内部蕴含的能源,近乎完整的提取出来,并且以一种高效的转换形式供能,现如今一块矿石,所能有效利用的部分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剩余的部分在反应管的提取中,直接消散在了大气中。

    如果你能将有效利用能源部分提升到百分之十五,乃至于百分之二十这个阶段,诺顿手中的这个反应管,就会成为无坚不摧的强悍利器,说是划时代的研究也不为过。

    为了静心研究,诺顿特意从家里搬了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能够远离帷塔伦的琐事纷争,另一方面就是他很期待这种反应管的能量粒子衍射,能孕育出什么样的技术结果。

    只是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诺顿还是卡在最初他设想的地方。

    他手里这个反应管是由黑曜石精工打造,请了米歇尔大教堂的主教级牧师施展了光之复仇的神术,某种意义上比起炼金产物,更像是驱魔辟邪的神术物品一样的东西。

    目前诺顿只完成了以炼金工艺的打火启动开关,来引动导魔矿石的能量,将内部的能源在预先进行过内部精刻,并被施展了光之复仇的反应管衍射,通过魔法的咒纹集中约束,完成能量粒子的衍射成型这么一个流程。

    真的是头发都快愁掉了,明明搞研究是一件诺顿很喜欢的事情,但偏偏他忘不掉当时米歇尔教堂的大主教,那种奇怪的疑问表情,好像是在问他,这种借助了神术和魔法的炼金工艺,真的还是炼金的产物吗。

    诺顿至少现在还没资格思考这种奢侈的哲学问题,他满脑子就像把能源转换率提上去,最近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宝石打磨匠,除去日常的生活资金外,所有的开销全部都扔进了矿石的市场。

    好在家里是公爵家系,并不缺少矿石来路,这也让诺顿可以少挨市场和贵族的溢价一刀,节省下更多资源用来实验。

    但绕来绕去,他还是绕不过能源转换这个问题,以至于颇有些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势。

    这种时而兴奋,时而愁苦,时而奋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自己薅秃一样的姿态,引来吃饱喝足正慢慢回味着野草莓果汁丰富口感的罗赫注意,随口调侃道:“你毛本来就不多,再薅下去怕是就只剩下胡子了。”

    “要你管,吃饱喝足赶紧滚蛋,你们这些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剑士,哪里能懂我的哀愁~啊!要是有太阳一样的能源可以供我使用就好了,那样的话——”

    诺顿情不自禁的咏叹着,最近对于能源的发愁,让他时时刻刻都想赞颂那仿佛拥有无穷能量的星辰。

    却不料罗赫突然笑道:“那样的话,你就可以被直接烧成灰烬,不,应该连灰烬都剩不下,能拥抱太阳的人不是没有,但在这个世界上却是不存在的。”

    在那个蔚蓝的星球上,有一群科学家已经触摸到太阳光辉的门扉了,可控核聚变这项研究,即是以科学将太阳握于手中的伟力。

    而在阿拉德大陆上别说科学,就是连一本初中物理都找不到,许多定律根本没有被总结出来,炼金工艺是建立在魔法的研究上,融合一定的客观因素为人类服务的技术。

    “我当然知道太阳不可拥抱,用得着你提醒我?”诺顿被罗赫笑了一下,因研究受阻的困扰顿时让他恼羞成怒,气愤的道:“幻想一下难道都不行吗,你说说看除了太阳的光辉,还有什么能供起这个反应管?”

    反应管?罗赫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没有在乎诺顿那略带嘲弄的目光,拿过来把玩了两下。

    在习惯挥舞实体刀剑的罗赫手里,这个反应管轻如羽毛,他手指在管身上轻轻一弹,耳朵寻声回荡找到了开关的位置,轻轻一按。

    嗡——!

    灼热的光刃自反应管的前端忽的冒了出来,细长笔直犹如一把长柄匕首,整体类似于武士刀的长宽,但并没有刀锋的说法,或者说光的边缘即是无坚不摧的锋刃。

    诺顿得意的扬了下眉毛,他并不心疼罗赫此时打开反应管所花费的矿石能源,只是专注的盯着罗赫的脸,想要看到诸如吓一跳之类的表情,满足自己那不爽的心情。

    “光剑啊,这个时候就有了吗。”

    罗赫这次是真的意外了,这个时候赫伊德可还没有登基,四剑圣也还没有冒头,但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光剑的雏形,没记错的话,发明光剑的人是叫做诺顿吧,贝尔玛尔公国炼金公会的发起者,出身的话应该是德洛斯帝国。

    “怎么样?”诺顿哼了一声,露出了颇为骄傲的眼神:“你见过这么厉害的发明吗。”

    厉害的发明吗,罗赫握着反应管看着逐渐消弭,温度不断下降的那模糊的光刃,吹了一口气将反应管上最后那点摇曳不定的光芒熄灭,难得的吐槽道:“二十秒的发明,确实很厉害。”

    嘲讽,无情的嘲讽,罗赫精准的戳中了诺顿的痛点,这位未来的炼金大师再度恼羞成怒的道:“所以我才说能源是个大问题,你这种脑袋只有肌肉的家伙,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解决吗。

    随着反应管的内能完全消耗殆尽,罗赫甩了两下,将里面一款被烧成弹珠大小的焦炭倒了出来,放在手里打量着:“你使用什么作为能源供应的?”

    弱智的问题,诺顿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自信的道:“当然是导魔矿石,虽然说来惭愧,但这个反应管的初始技术是以神术为基础的,我想要做的并不是大炮,而是更为精细的东西,如果想要小型化,那么自然无法使用煤炭,只有导魔矿石才有足够的能源完成小型化。”

    导魔矿石。

    罗赫捏着手中这块没有任何能量的焦炭,在阿拉德大陆上,所谓导魔矿石就是钻石、红宝石、海蓝宝石、紫玛瑙这种矿石。

    这种矿石在游戏中是用于制作图纸的,并无法直接使用,从游戏的角度来说,玩家使用的都是各色不同的小晶体。

    最为广泛也是必须要大量常备的,是名为无色小晶体的能源物质,其次分别还有白色,黑色,红色,蓝色以及金色这五种颜色。

    “你没有试用过无色晶体作为能源供应吗。”罗赫拿着反应管走到诺顿的工作台上,见到了一盒各色珍贵矿石,疑惑道:“分解机都没有制造出来吗?”

    无色晶体?分解机?诺顿听不懂罗赫说的什么怪词,本想说不懂就不要装懂,可是直觉对这两个词有所触动的他,竟是有一种透过黑暗见到光亮的悸动感。

    “这就好比人类,你不能直接依靠食物去作为能源驱动肉身,要经过牙齿的切割,肠胃的腐熟将他们分解为有用物质吸收,最后多余的废渣再排泄出来。”

    罗赫的鬼手捏住一颗璀璨的金刚石,在诺顿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中,大拇指宛如重锤叩击在金刚石之上,凭借肉身的共振力量,竟是直接粉碎了这颗珍贵的宝石。

    随后凭借鬼手附着的卡赞意志,将不愿妥协盘旋在罗赫手中,纷乱四溢的能量直接握在了手里。

    嘎吱嘎吱,寸寸碎裂的声音在罗赫鬼手的掌心中不断回荡。

    在罗赫最后摊开手的时候,金刚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堆无色无味,看似风吹便会消失,但能量的核心却被卡赞挤成了一团。

    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宛如橡皮泥一样的流沙,但就是这么一摊没有宝石美丽,像是被力量粉碎的残渣,却让诺顿眼睛放出了光来,几乎要咏叹出声。

    居然还可以这么玩吗!?

    这就是诺顿此时的心中回荡的最直接的念头。

    科技罗赫不是非常了解,地球前身学的那点物理化学早就还给老师了,但在鬼灭世界中,以呼吸法走到极高造诣的他,对人体发力驱动,还有对应的中医原理,基本解剖已经到了烂熟于心的地步。

    像是倾倒火药一样,将手中的能量粉末注入反应管中,罗赫将这根反应管嵌在了饭桌里,轻轻一擦引燃了开关的击火,光之复仇的神术式在能量的折射重叠下,再度共鸣唤醒了那无坚不摧,足以切割一切实体物质的光刃。

    “器械不是人类,但一样需要消化能力,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替机械做一个属于人的胃,帮助他消化这些能量,这样的话想来你就可以解决困惑,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拿过诺顿为自己准备的衣服,罗赫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偿还了一饭之恩后,便准备离开这个炼金工房了。

    诚如诺顿所说,罗赫惹上了不小的麻烦,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只会把麻烦引来,他和诺顿非亲非故,自然不会拿对方来充什么挡箭牌。

    心中有序不紊的罗赫,并不认为自己身陷窘境,相反他无比的坚信自己将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只需要就这样稳定的前行下去,荣光自然会垂青于他。

    最多再过半个月,他就会亲手解决掉希尔顿·格林这个麻烦源头,把自己的小侍女接回身边,剩下的事情就与罗赫无关了,因为只要解决了希尔顿,格林公爵的继承人就只能是他,露兹不配当罗赫的对手。

    稳坐钓鱼台的他,大可以坐看贵族狗咬狗,等待赫伊德登基的那一刻到来,过一过休闲的日常温馨日子。

    只是——

    “我说,你能别抱腿吗,我要离开了。”

    想要开门离去的罗赫,很操蛋的看着下身那个抱住自己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崇拜看着自己的诺顿,颇有一种日了狗的错觉。

    他刚刚可是很认真的帮了这个很可能是游戏历史中‘诺顿’的一个忙,也没打算赖在对方这里不走,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抱大腿行为是怎么回事。

    “不,你一定不能离开!”

    死皮赖脸抓着罗赫小腿不放,诺顿的脸几乎与地面平齐,他双目放光的道:“天才,你是一个天才啊——罗赫·格林,不,罗赫先生,还请一定要帮助我完成那个什么分解机!没想到帝国之内还有你这等品格贵重的绅士,这么好的创意竟然不求回报的给了我,这让我如何好意思!”

    诺顿一边说着,一边用衣服擦了把鼻涕,滑稽却无比诚恳的道:“我不知道帷塔伦内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回去一定不会上上之选,你可以在我这里养伤,我以诺顿·马西莫格的名义担保,再强悍的鬣狗也无法靠近您分毫,还请一定要与我一起完成这炼金的奇迹产物。”

    为炼金工艺制造一个用以消化的胃,这种发人深省的朴实理论,让诺顿一扫之前的高傲,而是诚挚的钦佩着眼前这个同龄人,他或许不懂科学,但却有着极高的天赋才华,远不是研究了些许药剂,有了点浅薄名声的诺顿所能媲美的。

    罗赫并没有剽窃诺顿未来创意的意思,他只是很意外光剑于此时就诞生了,见诺顿苦恼便想着在背后推一把,加速晶体工艺成熟的同时,偿还诺顿的饭钱而已。

    “你一大男人抱着我的腿哭哭啼啼,这像什么样子?”

    “炼金的事业犹如漫无边际的辽阔大海,面子才值几个钱!”

    似是因为罗赫的说法而倔脾气又上来的诺顿,竟是松开了罗赫的腿,无比认真严肃的指了一下那被罗赫嵌在桌子上,直至此刻依旧光芒不熄,煌煌如炬的反应管:“如果不是你说,我是绝对无法将炼金与人的生活链接起来的,你的才华让人叹为观止,相比较这些,我的面子一文不值。”

    说完,诺顿又是一个猛虎扑食,重新抱住了罗赫的小腿,刚刚严肃认真的气质仿佛就是一张画皮,让罗赫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虎还是猫,不过只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这个人,应该真的就是未来那个诺顿了。

    并非是因为对方自报家门,而是透过诺顿的神态和坚持,让罗赫看到了坚定前行在道路上的求知者的身影。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炼金工房的大门忽然被砸响了,甲胄和武具的碰撞声,让与门外不过半尺之隔的罗赫神情一冷。

    不用见面他也很清楚外面的人,肯定是来追击剿杀自己的黄金卫队。

    骑着鲨鱼的他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这些人能如此快速的赶到这里,应该是一人两骑的换马疾驰,不得不说从士兵来讲,确实是很出色的卫队。

    若是与他们交手,罗赫只排除了一部分毒素,浅浅闭合的伤口可能会再度崩裂,

    但既然缠着不肯放,罗赫也没有别的选择,也只有杀掉他们了。

    “罗赫先生,这里就交给我吧!”一听炼金工房大门被砸响,而不是礼貌按门铃本该生气的诺顿,眼神得意且自信的笑了下,身上湿漉漉的他,指了工房内部的一个暗室:“我来处理他们。”

    说着也不等罗赫拒绝,诺顿便从里侧缓缓开锁,在他打开大门的时候,身畔的罗赫已经消失了。

    嗯,很好,来得好,做得很不错!

    心满意足的诺顿赞叹着外面来人的配合,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淡漠高傲了起来,和刚刚钦佩舍去脸皮的青年,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夸赞,那是因为外面的这些人帮助他留下了罗赫。

    但他诺顿·马西莫格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为了服务主子而到处张嘴咬人的下贱鬣狗。

    在德洛斯帝国所有的狗都应该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服务的永远不单单是自己的主人,还必须尊重所有贵族的利益。

    贵族之间彼此交谈乃至于敌对,那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往来。

    如果狗真的以为自己能和人类平起平坐,那就大错特错了。

    诺顿现在就要教会门外这些连按门铃这个基本礼貌都不懂的鬣狗一件事情。

    那就是无论再怎么光鲜的狗皮,都遮盖不了鬣狗下贱而食腐的本质,敢冲着贵族呲牙,简直就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腿先给你撅折了信不信?

第三章:暗流汹涌的帝都

    帷塔伦,米歇尔大教堂。

    “教宗,帷塔伦的情况已经初步调查完毕。”

    米歇尔大教堂内部会议厅,在散发着无尽光芒的琉璃窗下,名为尼尔巴斯·格拉西亚的青年单膝点地,寂静沉稳,神态宛如一尊出自大师手笔的石像:“侦查神术在空气中发现了负能量魔法粒子,分布帷塔伦六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我们察觉到了混乱的气息在其中悄然滋生。”

    混乱。

    这是对圣职者而言永远不会忘却的词汇,在数百年前那一场大战中,因为奥兹玛所散播的血之诅咒,让整个阿拉德大陆陷入了无止尽的猜疑和内斗。

    那些被血之诅咒感染,外表为人内里则是恶魔的伪装者,使得世间演变成混沌的旋涡。

    没有人知道身边的同胞究竟是恶魔,还是同类。

    每个人都被从心灵和个体上孤立了起来,难以通力合作去反抗奥兹玛。

    也是在那个时候,阿拉德大陆出现了一批能够识别伪装者的人,他们与各国合作身先士卒,战斗在这场被后来誉为圣战的最前线。

    现如今的圣职者,便是继承了这批先辈的信念,孜孜不倦的驱逐混沌,立志于保护人民的存在。

    此时尼尔巴斯所说的混乱气息,像是一种深沉的暗黑,仅凭词汇本身所具备的含义,便将光辉神圣的米歇尔大教堂,蒙上了一层古旧不祥的色泽。

    “混乱吗。”

    苍银色的发丝随着提问而微微浮动,白袍金带的当代教宗门罗转过身来,沐浴着琉璃窗上那高举神圣十字架,圣职者始祖米歇尔的光辉,平和的道:“奥兹玛虽被封印,但时光荏苒,即便再强大的封印,也不能说毫无漏洞。”

    这句话便是为这个事件定性了,尼尔巴斯懂得门罗的意思,他右手按在胸口道:“我将会查找有关混乱的踪迹,并将他们再度消弭于这片大陆上。”

    谈话到此结束,门罗再度背过身去仰望着头顶那无限光辉神圣的米歇尔,而尼尔巴斯则是悄然退下,开始执行这一个注定不能明说,潜藏于神圣背面的任务。

    一切都源于黑色大地那五圣者之间的分歧。

    本可消灭的混沌源头奥兹玛,最终因为圣者的光辉而存活,昔日那场血之灾祸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最终的罪魁祸首确实没能遭到清算。

    昔日的圣战究竟是否有所意义,为稳定下层信众而选择了圣者之光,却妻儿遭到了伪装者偷袭的马杰洛大主教,他的牺牲又会被圣者所见吗。

    这件事若是被世间知晓,又该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若血之诅咒再现又会死掉多少无辜性命。

    琉璃窗上的米歇尔光辉依旧,仿佛依旧在那场圣战中带领众人走向胜利,但在窗下也是处于现在的门罗,却是昂首默然不语。

    最终,他的手指在胸口划出一道左右短,上下长的十字。

    “圣者,我向您祈求,恳求您施恩宠予年轻人及弱者,不要让那过往的灾难,再度降临世间。”喟叹的门罗眼中是纯粹无暇的光辉,以及冰冷漠然的审视:“若是不能,那便不要怪我。”

    “罪恶,理应遭到清算,此乃正理!”

    没有他人能听到门罗坚定沉稳的低诉,离去的尼尔巴斯返回了自己家族在帷塔伦购置的庄园中,神情慢慢由严肃变得柔和了起来。

    走进大门卸去圣职者的衣袍,换上一身家用的便装,尼尔巴斯来到坐在地上,像是粉雕玉琢娃娃一样的妹妹身畔,笑着道:“积木好玩吗。”

    听到尼尔巴斯的声音,原本安静搭着积木,金发蓝瞳的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眼睛像是放出星星一样:“哥哥!”

    “哈哈哈,我回来了。”

    尼尔巴斯的姓氏是格拉西亚,为昔日讨伐奥兹玛五圣者之一,夏皮罗·格拉西亚的后代,他怀中此刻抱着的是他的妹妹,格拉西亚家族最明亮的光辉——歌兰蒂斯·格拉西亚。

    “哥哥,哥哥,给我讲故事吧。”

    分毫不留恋那精巧堆峙而成的积木教堂,歌兰蒂斯抱着自己哥哥的脖子,开心的笑着,请求着最疼爱自己的哥哥给你讲故事。

    尼尔巴斯哥哥说故事是最好听的,声音明亮而大气,带着圣职者独有的虔诚与严肃,无论是教团的信条还是那些有关于圣职者的故事,都让歌兰蒂斯念念不忘。

    “好啊,不过哥哥待会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晚上给歌兰蒂斯念故事好不好。”

    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发丝,尼尔巴斯心里洋溢着幸福和安宁,在这种心情下,他觉得即便是再如何艰难的任务,自己也能去直面完成。

    只是,这次有关于混乱气息的泄露,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格拉西亚家族是圣职者家族,但也在德洛斯帝国里有着伯爵勋位的家族,在这半年内帷塔伦内部的斗争愈发激烈,即便是处于有荣誉而无实权,且与大教堂站在一起有着旁观资格的情况下,尼尔巴斯察觉到了此时帝都内部的水,究竟是有多么的浑浊。

    无论是哪个贵族被混沌的气息腐蚀,从而成为了伪装者,尼尔巴斯都不会有任何的讶异。

    他最担心的其实也并不是某个贵族被混乱腐蚀,因为能够被腐蚀的人,都是一些心志不坚,且不被瞩目的贵族,像是大贵族乃至于皇室,都有着魔法师的保护。

    尼尔巴斯所担心的,是出现那种最为恶劣的情况,人类主动与伪装者及其后面的灾厄三骑士合作,从而谋求一些风险极高的事情。

    德洛斯帝国是阿拉德大陆上举足轻重,随便一个政策的决定,就会带来深远影响的强大国度,而现如今王储的斗争已经逐渐进入白日化。

    如果说....

    不,无论作为一个圣职者,还是作为一名贵族,尼尔巴斯都不能允许自己恶意的去猜想任何一个人,他要做的只是完成圣职者和贵族应有的责任,维护安宁与秩序。

    和妹妹玩闹了一阵,尼尔巴斯换上了一身贵族的西装,让管家先去给约瑟芬公爵下拜帖。

    世上的事情远非只有道德就可以完成那么简单,这是尼尔巴斯在帝国的高层圈中学到的重要一课。

    在王储与现如今帝都出现异变的这件事情上,他必须要巧妙地试探这位帝国老牌公爵,并根据对方的回答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方案。

    只是尼尔巴斯不知道,今天的帷塔伦热闹的各大贵族脚不沾地,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他。

    “希尔顿在搞什么?”

    尼尔·约瑟芬刚刚从参拜皇帝,与对方商量西北边境斯特鲁山脉的有关事宜,并确认对方健康状况的晨见中回来,就收到了帝国帷塔伦大街上,有人居然当街袭击了伯爵的马车。

    如果说这只是匪盗事件也就罢了,交给帝国警备部队处理即可,但接下来那纷涌而至的情报,看的这位现任约瑟芬公爵脑袋有点大。

    格林府邸发生了战斗,希尔顿唯一的男性子嗣,罗赫·格林打出了府,抢了一个可怜伯爵的马车。

    如果这样那也不过是格林家族自己的事情,尼尔·约瑟芬对于希尔顿的感官非常差,自己妹妹的尸骨未寒,他的二夫人便与大皇子做出了那等勾当,而且本人还桃色新闻不断,他才不想管格林家族的死活。

    只是当这件事情裹挟进柯纳德的侄女,把狂龙骑士团这个帝都直属皇帝的部队隐约牵扯进去的时候,尼尔的脸色就阴沉的可怕。

    尤其是当他知道帷塔伦第二大道,在警备部队见证下,带着艾米丽离开的罗赫居然被人截击。

    其后又在克鲁格侯爵府临近街道,靠护城河的地方发现了战斗的痕迹,而不见了罗赫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艾米丽·伯恩·克鲁格也陷入深度昏迷之后,尼尔终于坐不住了。

    “简直就是胡闹!”

    心知肚明这场闹剧是怎么来的尼尔,很想现在就干掉希尔顿这个他心目中的投机主义者,但比起这个,在帷塔伦第二大道的截杀更让他心中凛然。

    巨剑,女性,鬼手,在曾经主持过鬼手实验计划的尼尔所见过的名单中,他很清楚这个截杀罗赫的人是谁。

    洛巴赫·尤因,大皇子收揽的部下之一,鬼手实验计划的成功者,与其同期实验的人共计187人,只有这一个女人活了下来,剑术基于父亲阿奇尔·尤因的传承,家里本来贫穷如洗,其母因为无法忍受丈夫阿奇尔的古板守旧,愤而离婚选择了改嫁。

    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动手,在夹杂了格林和克鲁格的背景下,大皇子弗纳尔的这一举动可谓是彻底拉开了争夺的帷幕,在所有人面前竖了一个靶子。

    接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保住在这个事件上犯蠢的希尔顿,将这个格林公爵作为忠诚与否的站队指标,一次性就将所有人筛清敌我。

    随后,就是将所有不从于他的人一一铲除,用最白热化,也是间接的直击拿下那个帝位宝座。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重要的不单单是权术,海因里希二世今日难得的见了尼尔,并且与他畅谈了一番,不得不说魔法师的元素,有时候在药石无医的情况下,能够起到一些独有的效果。

    皇帝,还清醒着。

    所以这件事情再怎么适合作为武器筛选并攻讦对手,大皇子弗纳尔必须要拿到无可挑剔的证据,证明希尔顿与艾米丽没有直接关联,且这件事情是罗赫所主导的,这样他才能保住希尔顿·格林。

    尼尔·约瑟芬用手指不断叩击着桌案,不管罗赫现在死了没死,至少他暂时是不会出现的,而大皇子如果想要按照这个设想流程走下去,最关键的一点甚至不是把罗赫弄死,以死人坐稳证据,而是——

    “不能让艾米丽·伯恩·克鲁格醒过来。”

    异口同声的话语,自尼尔·约瑟芬,以及大皇子的总务管口中同时道出,前者是理清思绪抓住重点的自语,而后者则是对刚饮用中级生命药剂,大致包扎愈合完毕的洛巴赫下任务。

    “克鲁格侯爵并不是一般人家,此行务必要一击得手,大皇子身系德洛斯帝国的未来宏图,许多人都想迫害他,并使得这位仁慈宽厚的主君无法继承帝位。”

    面不改色的说出了南辕北辙的瞎话,总务官凝视着洛巴赫道:“为此,有时候我们必须在私下里,为皇子殿下铲除必要的阻碍,即便是染上无辜者的血,这样沉重的觉悟,你有吗?”

    “——帝位啊。”

    握着太阳纹路的巨剑,洛巴赫赞叹着站起身来,豪迈无双的英姿丝毫不因绷带的存在,而有半分衰弱之相:“既然殿下有着这样的志向,我自然不会有所迟疑,还请放心,那位艾米丽小姐会一直沉睡下去的。”

    洛巴赫站起身来坚定不移的道:“没有人,能够阻拦殿下。”

    话语掷地有声,眉宇间杀气萦绕的洛巴赫,看的总务官竟是有些心惊胆战,再也吐不出来原本想要激将的那些废话。

    这个女的,她是认真的,真的想要将自己的道路贯彻到底,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内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总务官,看着洛巴赫,竟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太可怕了。

    难道她真的看不出,大皇子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当这个叫做洛巴赫的女剑士完成应有的一切之后,很大可能会被埋没在这重重阴暗的黑幕里,即使是这样,却还是能掷地有声的说出刚刚那番话。

    总务官并不觉得这个女剑士是个傻子,人生的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傻子,有的不过是被执念蒙蔽的愚者罢了。

    这种被卡赞诅咒的人,果然不应该出现在帝国高层内部。

    过于执着的妄念,还有可怕的实力往往只会带来不稳定的连锁反应,这种人就和火焰一样,离得越远才越安全。

第四章:赫伊德

    “你敢阻拦军务?”

    炼金工房门前,黄金卫队的士兵手按短剑,锐利的审视着眼前挡路的诺顿。

    他们奉命前来搜查分水口,以及各个可能作为登陆藏匿地点的炼金工房,一共分为了六队,作为来到护城河末端此处的两位士兵,一路快马疾驰的执行着队长的命令。

    虽然受到重伤的罗赫,基本不可能以比骑马还要快的速度跨越护城河,但二人却是没有半点懈怠之意,在战斗时罗赫那不断续行爆发的意志,给予了在场所有人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种人是绝对不能放虎归山的,否则后患无穷。

    “军务?”

    诺顿不屑的咧了咧嘴,慢条斯理的朝着身后指了指:“这里是我的私人工房,你说是军务,那首先拿出你的搜查令。”

    搜查令。

    帝国准备破家灭门时所颁布的,可以无视贵族私宅闯入搜查,直接寻找证据的调令,该命令必须由地方最高长官亲笔署名才能生效,在帷塔伦,想要拿出搜查令,要么约瑟芬公爵亲自签字,要么皇帝亲自下令。

    除此之外,贵族私宅和对应产业属于个人所有,擅闯者的代价最轻是十年以上的监禁,一般有能力的贵族都会把擅闯者当场打死,这种情况打死有理,连抚恤都不需要出。

    卫队是大皇子的私兵,追剿罗赫是队长的命令,哪来的什么劳什子搜查令,见诺顿挡在炼金工房门口不让,眼中凶光渐起,心中有了便宜行事的准备。

    “想要杀我?我这个工房可是马西莫格家族的私产,配备了炼金留影仪的,实时与马西莫格家族内部链接,我死了之后,录像会原原本本的传到我的家族之内,在帝国敢袭杀贵族的人,死得有多惨不用我来教你们吧。”

    诺顿悠然的扫了一眼面前二人:“在做事之前记得动动脑子,你们只不过是别人的狗而已,随便乱咬人的话,可是很容易会被当成死狗踢出去的,在搜查之前,建议你们还是回去问问你们的主人,顺带申请一张搜查令,凡事还是要按规矩办。”

    说到这里的诺顿打了个哈欠,嫌弃的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可以滚了,我还要睡觉,手也别握在刀上了,就算你们不在意自己的命,家里总还有父母妻小吧,他们的命你们也不要了?”

    被诺顿冷嘲热讽的两名卫士,听到父母妻小,终于是缓缓松开了刀柄,恶狠狠地盯着诺顿,像是看见了一只蠕动的大米虫。

    呸!帝国贵族的败类,等大皇子殿下继位,第一个清扫的就是这种只有身份而没有本事的垃圾!

    殊不知诺顿也是觉得心里十分膈应,作为一个贵族居然要出来应付这些鬣狗,着实是没什么意思,他最烦的就是这些琐事。

    好在,因为这些琐事他成功把客人留下来了。

    重新回到工房内的诺顿,看见好整以暇坐在那里,见自己进来摊开双手的罗赫,同样回以一个无所谓的耸肩。

    打发鬣狗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比起这个他更想快点把分解机弄出来,诺顿从家族内部拿到的这个工房,虽不说物资有多么富裕,但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要制造出分解机,光剑的能源问题就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棒的事情吗。

    当然有。

    至少对于巴恩来说,是有的。

    因为他所挚爱的那个少女并没有危险。

    此时他正半跪在赫伊德身前等待命令,对于艾米丽的情况,赫伊德并没有隐瞒巴恩,而是淡淡的阐述了一遍实情。

    从艾米丽遭受暗算,到罗赫将之救出带往侯爵府所发生的大战,还有最后艾米丽现在大致所处的状况都说了一遍。

    在短暂的一天,罗赫所做的事情,牵动了整个帷塔伦的上层,但惟有赫伊德可以做到以局外人的目光,洞若观火的将之透彻解体,列出自己所看重的关键节点。

    罗赫最后跳河的事情前不久刚来到他的桌案,赫伊德便招来了巴恩,准备就这件事情伏下一子。

    并非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要让整个帝都本就动荡的状态再度加速变化。

    局势看似混乱实则明了,艾米丽不能醒来以及明天肯定会有诸多贵族拜见皇帝的事情,赫伊德看得非常清楚,弗纳尔皇兄会力保希尔顿,而贵族这潭浑水也会被拆分成三个部分。

    大皇子派别,二皇子派别,还有中立派。

    这个时候即便是海因里希二世,也不要想控制住局势,除非他能够再年轻四十岁,摆脱病魔的纠缠,重新恢复当初继任的英姿。

    但那是不可能的,就如这个世道的变化一般,让赫伊德无法拱手将帝位就这样让给两位皇兄,任凭他们折腾这看似元气鼎盛,实际已经危若累卵,必须要革新才能继续维持下去的德洛斯帝国。

    “少女有危险的时候,骑士自然应该守在身畔。”

    这是赫伊德在讲完艾米丽现状后,给巴恩所展露的态度,虽然无论艾米丽死活,帝国的势力都会被强制划分开来。

    但就赫伊德的势力而言,从罗赫的抉择,乃至于巴恩与艾米丽的关系,赫伊德本人不愿意弗纳尔就此事拿到先手的意愿,都决定了他们是想要艾米丽活下去的。

    巴恩明白赫伊德的意思,手按剑柄漠然的立在那里,眼神异常鉴定锋锐。

    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孩。

    这样的状态也正是赫伊德想要的。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巴恩就不必大材小用,去打探什么消息了,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事情都会翻到明面上来,转而化成阳谋的比拼,赫伊德只需保护艾米丽,之后坐山观虎斗即可。

    “去吧,守在她的身边,今天事情的变化远远没有到终止的地步,在明天的朝阳升起前,都不要离开她。”赫伊德凝视着巴恩,从自己的桌案上绕至他的面前,将手掌放在了这名得力下属的肩膀上:“但你要记住,遇事冷静,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遵命,殿下。”

    内心说不清究竟是激荡还是愤怒,年轻气盛的巴恩一口应下了赫伊德的命令,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去看望这位与他彼此相爱,也是支持着巴恩一路走到今天的女孩。

    赫伊德准予他保护艾米丽这一点,让巴恩对这位年轻主君的忠诚变得坚定不移,询问道:“需要寻找机会,向柯纳德侯爵示意吗。”

    示意?赫伊德挑了下眉毛,好笑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也没有用,做好你自己想要做的,把这位处于恶意环伺的睡美人保护好,就是你的任务了。”

    巴恩再度点头,朝着赫伊德微微一躬身,之后大踏步的离开了这间装潢典雅古朴的书房。

    “殿下。”

    在巴恩走了之后,原先等候在外的一位老迈管家,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平静的道:“罗赫·格林的女仆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不知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隐蔽消息,以礼待之,不要让她离开我的府邸,做好这三点就可以了,我不希望格林卿来接他这位小女仆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明白吗。”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赫仑皇帝游格兰之森的手记,赫伊德难得的说了一个长难句,虽然神态放在其他地方,但并不难看出他对于米兰达的重视。

    帝国的三皇子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女仆的生死。

    所以管家很清楚,这份重视究竟是基于何来。

    打理着赫伊德府邸大大小小情报,也是赫伊德的母亲去世之前专门留给赫伊德的一只眼睛的老管家,默不作声的躬身,示意自己完全明白了,悄然的退了下去。

    这种姿态虽然沉默忠诚,但天资聪颖,一向可以轻易洞察人心的赫伊德,却是看出了这位老管家的疑惑。

    握着书籍坐下翻至目录,手指轻轻敲打在桌案上,赫伊德眼中隐隐带着笑意,调侃般的自语道:“就连我的管家都不看好你啊,罗赫。也是啊,换做他人终究是难以想到,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过去,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第三皇子的笑声,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的在书房扩散开来,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昂然,还有那掩饰不住的欣赏。

    他从桌案上那叠由金刚石混入元素制成,可以传递简易消息的一次性珍贵书签,拿出一签放入手中这本格兰之森见闻的‘精灵之泪’当中,眸光深邃的合上了书籍,望着天花板,似是可以看到其上的苍穹:“要变天了啊。”

    那就来看看,究竟谁才能在这片无垠的天穹下,主宰德洛斯的未来吧。

    两位皇兄。

    赫伊德再度打量了一眼这祖先亲笔记录的见闻,将这本从中央图书馆取出的书籍缓缓合上,自信的于心中沉声一语。

    书签上流注着元素变化所列成的文字。

第五章:尼古拉斯

    真是无聊。

    锋锐的指甲如刀般切开咽喉的软骨,蜘蛛王子尼古拉斯满是无趣的处理着潜进来小东西。

    至于他们临死前怒吼的什么——怪物,异类。

    嗯,确实是有点太吵了。

    “吃饭的时候要注意用餐礼仪,不要老让食物在你们的舌尖跳动,知道吗。”

    “——!”

    悉索的蜘蛛口器声,回应了尼古拉斯所说的话,所有的惨叫声瞬息就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再吐丝结茧,准备注射溶解液而吸食营养的蜘蛛,以及它们锋锐牙齿下,被直接咬噬断气的可怜士兵。

    “这才乖嘛。”

    周身沐浴着暗元素的尼古拉斯,足尖漂浮在地上两寸,游离在库房的外侧,笑意盈盈的眼睛里隐约可见不满的森然和暴戾。

    他对于现状感到不满,什么时候尼古拉斯竟然沦为了他人用来处理垃圾的下手。

    更不要说,召唤出他并完成了契约的生命,居然是一个生活在地下与阴暗角落的暗精灵。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尼古拉斯手指如琴键般快速的舞蹈,周遭绽开的暗影蛛丝如雨点般坠落,带着浓郁的暗元素将一切的血腥吞噬消弭,那些在被杀死的人类眼中看似是怪物的蜘蛛,其实也不过是尼古拉斯手中一抹暗影的能量。

    “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就可以了吧,理查德。”

    “嗯。”

    冷淡的回应声,在尼古拉斯发出沟通交流的瞬间,原本只有暗元素的空间中突然挤入了大量的哀嚎灵魂,只剩下面貌不清,连身躯都被消融大半,只剩下蜡烛般双手的它们,在这可以说被化作灵魂之湖的地面上不断出现,试图伸出双手去拉住尼古拉斯的裤腿。

    救救我。

    无声的三个字,在灵魂濒死之时的扩散下,对生者而言可谓是毒药的哀意与共理,回荡在尼古拉斯的心中,只是还没等尼古拉斯产生已经几乎不存在的悲悯之心。

    那拉住他裤腿的痛苦灵魂,便已经被尼古拉斯周身环绕的暗元素,真正意义上化作了蜡烛,转瞬间消融在了脚下的领域中。

    “一如既往地不招人喜欢啊。”

    打量着名为理查德·贝德里安其身体周遭的灵魂能量,以及被诅咒的哀嚎与不祥,尼古拉斯仿佛看到了他以亡者之身初临这片大地的那段回忆。

    那个时候在地狱中苦痛着,为自己爱人感到无比悲伤愤怒,从而哀嚎哭泣的他,被一股同样的悲悯以及不祥的丝线从那个地狱中钓了出来。

    情绪即为鱼饵,而那钓尼古拉斯来到阿拉德物质界面的钓线,则是理查德·贝德里安的先祖,那位只有名字而无姓氏,出身寒微的暗精灵,贝德里安所打造而出的幽魂之丝。

    爱,痛苦,憎恨,求而不得。

    尼古拉斯回忆着那个眼睛里满满都是绝望,仅有的光芒在看到自己出现之时,就化为了更为深重痛苦的暗精灵,觉得当时简直就是在照镜子。

    镜子里,是那个一成不变失去爱人的自己。

    样貌不重要,种族在那种情况下也可以被忽略,情绪被其所共鸣打动的尼古拉斯,以贝德里安的术法为锚点,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固定在了这片大陆上。

    如果想要痛苦,那么便召唤我。

    如果想要绝望,那么便召唤我。

    因为爱而被命运所弃之兽啊,我即是你们最忠实的朋友——尼古拉斯。

    签下了可谓是永恒的契约,尼古拉斯与双眼满是死意的贝德里安成为了单方面的朋友,呼唤着蜘蛛肆意的屠杀着那些察觉到波动而赶来查看的暗精灵。

    只是,镜子里所映照出的景物,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可能随着时光流逝镜子会破碎,也有可能它已经换了其他的主人,又或者房屋被他人买下了。

    人类的世界变化流动总是如此之快,而羡慕着人类生活,一定程度上竟然模仿了寿命远不如他们的短生种,在尼古拉斯看来极为可笑的暗精灵,也是如此。

    理查德·贝德里安,他的眼睛里没有爱。

    无论是痛苦、憎恨、还是求而不得都是出自于其他的方面,比如说贪婪,比如说不甘,又比如说渴望高高在上的比较之心。

    他不是尼古拉斯的镜子,只不过因为拿到了贝德里安的契约,才能以大量的祭品召唤出这位不愿意回应陌生灵魂波动的蜘蛛王子,并使唤他做一些只有仆役才会做的低俗事情。

    太无趣了。

    尼古拉斯眼中的失望毫不掩饰,他并不讨厌野心之辈,只是有爱的生命少有,野心之辈却永远充满着他的视野。

    没有超凡脱俗亦或者去过地狱深渊的生命,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恐怖和伟大。

    “二皇子泰伦斯,也肯来我这里做客了吗,只是有些胆小啊,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摩挲着古朴阴森的手杖,理查德既有些遗憾,又有些感慨。

    如果二皇子泰伦斯真的来了,献祭了他的血脉,或许便可以直接完成自己的目的,但若是没有完成,在自己并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前提下,一触即发的局势或许会直接把他碾成残渣。

    罢了,还是不见的好,反正始终是会见到的。

    灵魂之湖静谧而深沉的荡漾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周遭那些死去的灵魂全部捉拿吞噬了进去,像是一个有着次元胃袋的怪物,尽情的吞噬着自己的新食物。

    “那么,就这样。”

    礼节性的点了一下头,明明出身不是暗精灵贵族,却特别注重于这些表层事物的理查德,对着如果契约松懈,毫无疑问会出手杀掉他尼古拉斯道:“不会太久,我已经快完成了。”

    完成。

    理查德着重强调的两个字,也不过是窜进尼古拉斯的耳朵逛了一圈,完成是什么意义这位蜘蛛王子非常的清楚,只是他并不在意。

    因为,没有爱,过于无趣。

    而且尼古拉斯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位被深渊所禁锢的死者。

    死者可以干涉生者的世界,但是他们无法决定未来,更无法决定一些只有生者才有权利去追逐的事物。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站在仓库的外侧部分,尼古拉斯张开双臂再度溢散出遮蔽了所有光亮的暗影。

    来一个,能让我热血沸腾的敌人吧。

    没错,即便是敌人也可以。

    无聊的世界,不需要蜘蛛王子·尼古拉斯!

第六章:巴恩,洛巴赫,柯纳德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感受呢。

    权倾德洛斯帝国的皇帝,海因里希二世一个人孤单的坐在椅子上,脸色略显潮红,身上带有腐烂苹果味道的他,纵使衰弱至四肢溃烂,眼底出血的现如今,依旧靠魔法强横的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看着时间无情的将收割的镰刀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坐拥辽阔疆域的德洛斯皇帝心中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寥。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亲人,没有爱人,随着时光的流逝甚至会带走钱财、美女,乃至于权势的快乐。

    病痛有许多人问候,然而问候的人却在想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是在诅咒自己早点死去。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感受呢?

    海因里希二世陷入了自问,他面对自己寝殿那如星光流泻的水银镜,不解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拇指的戒指上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

    并不是有多么的想要继续活下去,而是不得不活下去。

    若是此时死去,那么德洛斯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纵使此时已经不愿去思考,但内心的危机感还是提醒着海因里希二世。

    他还不能死,至少此刻不能。

    要再等一等,多等片刻也好。

    只是,等候是如此的痛苦,未知这个词对于一名皇帝而言,又是何其的嘲弄。

    想要拥有一切,无法拥有一切的皇帝,真的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如果拥有的话,为什么他会痛苦,为什么他会看不清前方的未来,那个只有永恒宁静的终点之上,会有他这个皇帝的身影吗?

    隐约间,寝殿中回荡着精灵的歌声。

    伴随着苍翠的一抹光辉坠在寝殿之中,海因里希二世无声的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这歌声微不可闻,且在出现的瞬间,便被窗户缝隙中飘入的夜风,带向了那无垠的外界。

    精灵与皇宫,是多么不对称的组合。

    有些东西,注定从最开始,就是无法留在掌心之中的。

    但,正因为愚不可及,才会有人不断的前赴后继,只为了实现心中的那个愿景。

    夜晚的克鲁格侯爵府,安静的像是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下,即便是一根针坠落,都会发出令人为之侧目的声响,夜风在来到这片侯爵府邸所在的区域时,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似是怕惊醒了那无形而凝重的杀气。

    院中被喷吐了黑漆,与夜晚融为一色的箭头,像是等待将毒液注入对手要害的眼镜蛇,拉满的弩箭则是收缩的身躯。

    虽然面对的是一无所有的空气,但被人类布置在这里的‘它’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的命令。

    犹如守株待兔的行为,充满着愚者的朴素智慧,整座府邸外部的每一寸空隙,都密布着足以致命的危险。

    若是刺客,便应易容便装,又或者寻找府邸的空隙潜入。

    但,名为洛巴赫·尤因的女剑士,并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刺客,而是一名想要贯彻自己信念的剑士,为了贯彻这个信念,她今天必须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并杀死她。

    手掌握住了背后那柄有着太阳纹路的巨剑,洛巴赫站在克鲁格侯爵府紧闭的正门面前,眼神严肃而冰冷,没有分毫的茫然。

    对也好,错也好,甚至是迈入这个混乱的旋涡也好。

    洛巴赫要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以贯之。

    最简单而愚笨的忠诚贯彻,是流淌在尤因家族血脉中,经过时光铭刻而下的特质。

    缓缓拔出巨剑,眼光中升腾着蔓延开来的杀意,火焰随着鬼手的呼唤,笼罩了整柄巨剑,让太阳的纹路化作了瑰丽的火红。

    躁动的火元素欢呼雀跃的点燃剑刃,将黑夜中洛巴赫的容颜照亮,她随手一挥,仅凭一剑便熔开了面前以精铁打造的大门。

    与罗赫对战时所使用的魔剑,再度出现在洛巴赫的手中。

    烈火燃烧一切,无论是错落的植物枝蔓,其中暗藏的陷阱杀器,还是可能存在于屋子内的伏兵,所有的一切在洛巴赫手中的火焰巨剑下,尽数被照彻而出。

    烈焰的光芒所倒映的阴影,必然是与己身不同的敌踪。

    洛巴赫踏步向前,刚刚愈合的伤疤在火舌的高温下,被舔舐的干燥皴裂开来,露出里面已经再生的新肉。

    轻而易举的偏开未曾烧着的弩箭射击,洛巴赫身影一闪而过,轻而易举的将克鲁格侯爵府内部防卫的家兵首级斩落。

    猩红的铁锈味液体,随着烈火腾飞。

    洛巴赫拖曳着巨剑的身影,像是烈火中漫步的魔兽,寻觅着自己猎物的踪迹,偌大的侯爵府,在洛巴赫的面前竟是没有一合之敌,任凭她长驱直入。

    只是不同于周遭贵族人家的住宅已经被惊醒并发出了警报,在这片引燃的灾祸火焰中,侯爵府的家兵虽然很多直接被洛巴赫斩杀烧死,但更多的却是一份不同于其他住宅的宁静。

    没有女仆的惊叫,没有妇人的啼哭,整个侯爵府除去那些被杀死的家兵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出现。

    早知今夜会是这样吗。

    洛巴赫眼神一闪,明白了柯纳德的意思,这位侯爵收到了消息,推断出今夜必然会有人杀上门,所以直接遣散了所有的妇孺,设好了埋伏等待杀手前来。

    只是,既然想到了会有人来灭口,那么又怎么可能联络不到我的身上呢?

    巨剑轮斩而过将建筑如黄油切开,洛巴赫踏进了侯爵府的主宅,无视了进入内宅周遭竟是毫无埋伏这一事实,凭借鬼手搜寻人类生机的本能,以双腿驰骋狂风气流一路环形而上。

    砰!

    洛巴赫撞开了那扇原本应该是艾米丽闺房的门扉,剑锋犹如火焰洪流席卷而至,看也不看的直接朝着屋内的正中心斩了过去。

    尖锐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火花迸溅的一击,擦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坚定不移的手握短剑,挡在了那足以毙命的巨剑锋芒之前,一身黑色骑士装的巴恩,眼神冷漠森寒的看着洛巴赫道:“等你很久了。”

    “哦,是吗?”洛巴赫语调一扬,算是回应了巴恩这番挑衅,手腕微微一用力,便将这个英武不凡的青年甩飞了出去,砸垮了房中那古色古香的书架。

    本就是以单手握柄,另一只手抵住短剑背身,这才吃下了门外洛巴赫你那突如其来,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巨剑一击,手臂力量难以再续的巴恩,被经验老辣的洛巴赫直接抓住破绽轰趴在了地上。

    “看来你等候的准备,做的并不足啊。”

    巨剑的锋刃随意的沉在地板上,拖曳出一道熔化的不祥轨迹,洛巴赫漫不经心的走向巴恩,眼睛却是在打量着这个充满女孩子气息的房间。

    婉约典雅的装潢,并不宽大奢华如平民般精简的衣柜,被巴恩压塌从干净的断裂木板,便可以看出每日精心打理的书柜,以及一本本经常翻阅,书页边缘略有破损的书籍。

    最后,是一张柔软简单的大床,床头放着一只出自剑士手笔,雕刻而成的小木鸟。

    没有说话,巴恩原本半躺着的身姿,突然受身蹲伏而起,像是蓄满势头和杀气的猎豹,灵活的短剑化为了他身法速度的獠牙,直接朝着洛巴赫暴露的脖颈弱点斩来。

    仅以速度而言还算不错,但是太过笔直了。

    洛巴赫鬼手一挥,延伸的巨剑霎时破开了地板,化作了暴烈而出的岩浆朝着巴恩撩斩而至,这并不是什么单纯摄人心魄的手法,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实质性危机,用理所应当的方式,表现出自己的存在感。

    中了,就会死。

    堂皇以实力碾压而过的洛巴赫,根本未将面前的巴恩放在眼里,并不是她麻痹大意,而是剑士的直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洛巴赫,巴恩根本就不具备杀死自己的能力。

    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想要展现的,那就通过剑来交锋。

    洛巴赫神情平淡的看着巴恩的剑,似是在回忆那将自己颈总动脉连带胸膛都剖开的残缺剑刃。

    没错,像是正午时分罗赫·格林做的那样。

    用你的剑,来告诉我你想要说什么。

    似是回应了洛巴赫那渴求一战的信念。

    巴恩笔直冲刺的身形忽而急停,旋转偏折的轨迹掀起风涡,短剑交错如幻影般分成了两把,同时在洛巴赫的左右两侧,斩出了标准无比的十字斩。

    璀璨的银光晃得洛巴赫手中那柄火焰巨剑,似乎都在这个瞬间黯然失色。

    均衡,狂烈,却又优雅质朴的剑术,以及一种绝对对称的形式呈现在了洛巴赫的面前,巴恩身影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整个房间中像是只剩下了洛巴赫,与这左右完全一样,像是复制出来的十字斩。

    作为学院剑术第一,通过了毕业考核,却没能在当晚拿到骑士荣誉,风头也被击败凯恩的罗赫抢走,似乎空空如也的巴恩绝非什么平庸之辈。

    相反,他的才华洋溢,年轻的心灵中满溢着火热的情怀,以短剑作为主要武器的他,平时从未完全展示过自己的实力。

    光是凭这一剑,他便足以盖过当晚嗑药的凯恩,与当时风头无二的罗赫一较高下。

    十字斩·风息残影。

    怀抱必杀之心倾尽全力,巴恩的身心在激烈的交锋中,抵达了他光是平淡练剑,绝对无法触及的境界。

    战斗时如影随形的恐怖,无需关注外物,只要不停集中专注于面前对手的精神力,可以肆意的放开所有束缚,挥动手中剑刃的酣畅淋漓之感。

    可以说,这就是巴恩练剑至今的巅峰一击。

    洛巴赫似乎也是错愕的顿了一下,但随后露出的却不是应有的认真态度,而是一种欣赏的笑意,在集中力达到了顶点的剑士交锋中,这一抹笑容被巴恩所捕捉到,冰冷的杀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抹怒意。

    这种欣赏作为敌人的角度来说,就是不可不扣的小看。

    因为,人只会对于无害的事物表达出欣赏的态度,这样的笑容就像是在对巴恩说。

    “你已经尽力了。”

    但也不过就这样的程度而已。

    欣赏的笑意被狂暴的杀意顶替,洛巴赫的神情沉冷了下来,扬起手中的火焰巨剑再度唤醒了那蒸腾血液的高温,火红的光芒倾盖了一切。

    话语一落,巴恩五感内的所有都被一柄炽热的巨剑横盖而过。

    声音被截断,视觉被灼成空白,嗅觉能闻到的只有焦糊的气息。

    胸膛里的血液翻滚涌动,被震至重伤的身躯,向着巴恩发出了警告。

    浑身散发着焦糊味道的他,手中的短剑被直接熔成了两半,身体更是在磅礴力量的挥动下,直接被弹出了府邸阁楼的三层,朝着大街上坠了下去。

    而在破开的墙壁缺口处,洛巴赫手按巨剑,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无视了巴恩的惨状。

    那坠落的无力姿态,并没有让洛巴赫多看一眼的价值。

    人可以分身吗?或许在魔法的作用下可以做到吧,但仅凭剑术所能缔造的分身,不过是速度引动元素的残余而已。

    两记十字斩左右包夹的攻势,对于绝大多数剑士而言都是无解的必杀一击,在短暂到刹那的时间内,巴恩的风息残影会让对手进入一个强制分辨真实与虚假的过程中。

    若是选中了虚假,真实的十字斩便会切入破绽完成致命的一击。

    若是选中了真实,虚假的十字斩会散去化作遮掩视觉的一道风息,在十字斩连击的第二段中,铺垫出迈向胜利的一步。

    但洛巴赫并不是什么绝大多数的剑士,在巨剑大巧不工的开阖面前,巴恩这所谓的技巧不过是自娱的把戏而已。

    洛巴赫所做出的回应,只是单纯的抡剑横扫而过,将火焰完全绽放而出,以霸烈的力量直接将阁楼三层当做蛋糕切成两半。

    巴恩在这位女剑士的眼里,犹如稚子一般脆弱,连掐灭的兴趣都不曾有。

    她今夜的敌人,并不是巴恩。

    而是沉稳凌厉,包含杀意的一位帝国侯爵。

    在洛巴赫闯入宅邸的这个过程中,下方早已围满了两队铁骑,枪剑甲马齐备,外层则包围了足有六十名精锐的强弓手。

    “举弓!”

    凛然的号令携带着历战的杀气,以武勋而获侯爵之位,鬓发乌黑的柯纳德披甲乘马,来到了自己庄园那被损毁殆尽的正门处,遥望着上方的洛巴赫,淡漠的神情犹如死亡的画笔勾勒而出。

    他没有说任何话语,只是将手中令旗一挥,刹那强弓嗡鸣,羽箭攒射而出。

    伤害了他女儿的人,都该死!

第七章:帷幕落下

    遮蔽视野的箭矢,蜂拥般朝着洛巴赫袭来。

    但这种远远达不到饱和攻击的覆盖范围,是无法通过洛巴赫手中的巨剑,触碰到她分毫的。

    巨剑遮拦一挥,强劲的风压化作屏障,将正面袭来的箭矢全部扇乱了轨迹,洛巴赫审视着眼前的局势,心中丝毫不乱,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阁楼。

    被包围了,那么突围即可,只凭借六十张弓想要封锁一位如洛巴赫这个等级剑士的行动,无疑是痴人说梦。

    柯纳德安居马上,对弓箭手并不起效的结果并不惊讶,帝国的士兵安逸已久,无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远不如边境军备,而且六十张弓对于洛巴赫而言确实是太少了。

    要围杀这种程度的鬼剑士,要的不是强弓,而是能够连发的弩箭,依靠淬有剧毒的箭矢配合长矛大盾的封锁,消耗体力才有可能围死这种程度的强者。

    首都帷塔伦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兵员调动,六十张弓已经是柯纳德所能掌控的极限了,但,他今夜为洛巴赫准备的杀器可不是疲软的弓箭。

    战马扬蹄嘶鸣,面对洛巴赫的突围意图,柯纳德左右两侧各自奔出一名骑兵,凛锐的骑枪呈十字一错,在奔马的驱动力下,宛如攻城锤般直接拦撞了过来,呼啸作响的风声,像是死亡的低语。

    咚!

    双骑并出的阻截并未能让洛巴赫停止她的步伐,女剑士甲靴踏地一震,竟是在弓箭手环伺的危险下,跨出了一个离地两尺有余的飞步,身高与战马上的骑士持平,旋身一踩将两柄骑枪轰偏了轨道。

    砰砰砰,战鼓闷响的连续踢击,冲刺的战马在身上披甲的情况下,被洛巴赫膝肘连击撞翻在地,同时借力再轰一腿,正中另一匹战马面门。

    骑兵没有了战马,在一身重甲配备骑枪的状态下难以动弹。

    洛巴赫看也不看落马的骑兵,火焰巨剑如云舞动,沸腾的水汽与高温震的两侧剩余骑兵无法迎上,并非是他们胆怯不前,而是战马的生物本能,驱使着它们远离这致命的火焰。

    马蹄阵势一乱,没有了提前加速冲刺的骑兵,不过是蠢笨立在那里的人墙而已。

    柯纳德眼帘一垂,手中令旗再度晃动,在两侧骑兵后方突然涌出一队长矛坚盾手,人数不多只有十余,皆身着轻甲手持坚盾分成两列,架盾竖矛顶住了洛巴赫的冲刺之势。

    即便会被突破也没有关系,柯纳德对此时的战局看的很明白,洛巴赫冲刺突围的道理与骑兵是同样的,不能停下脚步,若是停下脚步就会被源源不断的的人员缠上。

    帷塔伦内确实不能聚集太多兵员,但无论是洛巴赫引动的火灾,还是柯纳德在自家酒窖埋好的火引,都足以将警备部队引来。

    只要缠住,今日洛巴赫必然会殒命于此。

    在这个帝国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救下袭击侯爵府邸纵火杀人的犯罪者。

    杀机交错,洛巴赫表情依旧不为所动,鼓荡的气血摧动着鬼手的体魄,迎着长矛盾墙竟是直接就这么撞了上去。

    心中低声一语,洛巴赫鬼手握住的巨剑再度高展,磅礴的力量带着森然的鬼气,在高温下幻化出非人之姿,身披赤红重甲的鬼神虚影咧开胸口那代表愤怒的巨口,在夜空下沉寂的用血腥的双目凝视着所有挡在前方的敌人。

    “卡赞!”

    柯纳德眼神一凝,虽然眼前景象所呈现的鬼神,并非是所谓的人型而是经过能量异化的表象,但这种如血海翻腾的杀气,还有只是面对就躁动难忍,像是身体血液被火灼一样的感觉,只有一个男人能做到。

    卡赞的怪异虚影没有回应柯纳德的话语,甚至都没有去看被自己力量蒙上一层红光,直接撞穿了下方长矛坚盾的洛巴赫,只是抬起头来望着帷塔伦的上空,胸前那张狰狞的大嘴,似是咧出了一个不屑的嘲讽弧度。

    没有人注意到卡赞虚影的态度,只因洛巴赫已经直入战阵腹心,将之前变阵转而坐镇中位,冷静指挥的柯纳德圈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且无论是柯纳德,还是洛巴赫都没有分毫退避的意思,如果撞在一起,在场没有人认为柯纳德能受得住洛巴赫一剑。

    之前被洛巴赫抛飞跌落在地,擦了一把嘴角鲜血的巴恩看到这一幕,握住了手中剑柄眼睛几乎绽出火光,想要上前帮忙,奈何他和洛巴赫实在是距离过远,足足有五十米左右。

    而且,巴恩念及下午他本是蒙面抵达克鲁格侯爵府,却被柯纳德的精妙暗哨部署发现,在追击过程中被这位侯爵叫破名字,并谈论的那番话之后,身形悄然的朝着整个阵式的右侧靠了一靠。

    那里,是用来储存备用箭矢长矛,以及攻坚火油所在的后勤方,拉运货物的马匹正因洛巴赫召唤出的卡赞虚影而不安的躁动着。

    月亮的照耀下,帷塔伦的侯爵府外,战斗的气氛已经被引燃到了最高点。

    洛巴赫手中巨剑无情的朝着柯纳德索去,像是火焰巨兽张开了嘴巴,要一口将这个侯爵纳入腹中,成为巨剑之下为洛巴赫铺垫的累累白骨。

    坚定地杀意映红了柯纳德的脸庞,但人至中年的侯爵只是抬手勒马,直视着洛巴赫的剑锋,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在这个距离内令旗已经没用了,他随手扔掉了令旗,对着在场的士兵吼了一声:“弃马持盾,举矛拉弓!敌人就在你们面前,此时不取荣誉更待何时!”

    吼声回荡,让因为卡赞和火焰而动摇的军心隐隐稳定了下来,但洛巴赫的剑锋已经及至柯纳德脸前一尺之处。

    “滚开,别靠近他!”

    与柯纳德交错的怒吼声,层叠般的响彻在洛巴赫的耳中,那些被她撞开的长矛手中,有一个壮硕的青年毫不畏死,在让开前路的同时就奔了过来,此时将将赶到柯纳德的身前。

    稳固的下盘带着军伍锤炼的扎实,愤怒狂暴的一击,携带凛然坚韧的决心,悍不畏死的挡在了洛巴赫的身前。

    普通士兵的打扮,却肯在这个柯纳德直迎生死危机的时候,以身挡在自己的指挥官面前。

    能这样做的不是无比的忠诚,便是肯为柯纳德奉献生命的亲人。

    而能占全二者名为海恩·伯恩·克鲁格的青年,绝不容许洛巴赫靠近这位自己从小最为敬仰,憧憬的男人。

    砰!

    犹如天雷撞地火的一击,地面尘土被震起一寸有余。

    海恩双手高举长矛,抡了个整圆轰然与火焰的巨剑相撞,顷刻间五官被震的血流不止,长矛弯曲成了几乎对折的状态,但他嘶吼一声,脚下居然强行站住,旋即整个人扑了上去抱住了洛巴赫的腰,将之撞了出去。

    关键性的转折往往只有一瞬。

    电光石火将眼前场景收入眼中,无暇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反应得知机会的士兵,举着长矛僵硬却坚定的朝着洛巴赫的后腰扎了过去,弓箭重新拉开,对准了这位女剑士的头颈。

    “——”

    被海恩箍住腰部,被迫止住了攻势的洛巴赫,手中巨剑一时竟是找不到角度瞬间斩杀这个青年,同时她也为对方的悍勇所动。

    没有任何取巧,就是拿命抵在洛巴赫的前方。

    要杀柯纳德,便必须先跨过眼前之人的尸身。

    并不知晓对方名字与身份,心中震撼于帝国士卒居然还有这等勇力之人的洛巴赫,手中巨剑的火焰忽然爆散开来,变成灼热的火团打向四周,将周遭靠近的士卒和瞄准的弓箭手迫退。

    无言,举剑。

    洛巴赫手中巨剑元素转换,其上破坏力无与伦比的火元素消散在这片夜空下,取而代之的一层黑夜女士的神秘。

    在月光的照耀下,暗元素随着鬼手的呼唤蜂拥而至,膝撞重击在海恩胸腹,将之迫开的洛巴赫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迎向了柯纳德那冷厉的眼神。

    “结束了。”

    似是心生退意的三个字,随着洛巴赫手中巨剑挥动,遮蔽一切光亮的黑暗,笼罩了她所在的战场中心。

    当黑暗散去的时候,洛巴赫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那带着火焰余热的夜风,还在士兵的周遭打转。

    结束了?

    柯纳德审视了一圈战场,所见的只有满目狼藉,原本是一场擒杀的埋伏战,居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可耻。

    心中晃过这两个字的柯纳德,对于帝国现有的军备战力不满,他并不是怪这些今夜与自己同样拼命地士兵,而是在斥责审视帝国现在安逸的现状。

    在德洛斯过往的历史中,什么时候鬼剑士居然敢行刺帝国贵族,在触犯了法律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放在海因里希二世刚刚登基的时候,洛巴赫此时已经是死人一个,公然践踏律法与规矩,破坏秩序却安然无恙,这难道不是每一个帝国人的耻辱吗。

    好在,今夜终是保下了艾米丽。

    念及至此的柯纳德,招呼士兵过来打扫战场,自己则是下马慢慢走到了海恩的旁边,呵斥道。

    “不要命了吗,蠢货。”

    “哈?这不是你下的军令吗!”

    悄无声息斗了一下嘴的父子,顿了顿,都没有再说什么,男人之间也无需说那么多。

    就如同海恩所言,刚刚那是军令。

    呕着血的海恩吸了口气,身躯缓缓直立看向柯纳德,标准的敬了一个帝国军礼,然后咧了咧嘴,转身跟着去打扫战场了。

    他果然和自己家这个老豆相处不来,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在战斗的过程中已经坐在运载马车上的巴恩,见洛巴赫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原本因为精神紧绷而抑制伤势疼痛,登时再度袭上心头,用手捂住嘴巴,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与洛巴赫的巨剑交手,就好像是在面对狂暴的轰砸的攻城车,擦到就伤,挨着即死。

    想到这里的巴恩,撑着重伤的身躯转过头去,想要进入车厢看一看装着艾米丽的那一口箱子,说实话当时柯纳德侯爵摆脱自己留在府邸之中诱敌,同时接下守护艾米丽的任务时,他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看起来,之前送的礼物也好,与艾米丽悄悄地约会也好,都逃不过这位侯爵的眼睛啊。

    无声自嘲了一番的巴恩,看着手中那残缺的短剑,知晓自己今日简直是一败涂地,作为一名剑士,居然连剑都被斩断了,这是何等的羞辱。

    “下次,定然奉还。”

    心气勃发向上的巴恩,并不因为这次的失败而丧失锐气,相反他充满了奋起直追的决心。

    而这一番决心,也迎来了对手的称赞。

    “那,便下次再交手吧。”

    洛巴赫的声音,犹如巴恩的梦魇一般,在这个原本结束了的战场上方响起。

    黑暗的灾殃从天而降,漆黑如墨的巨剑当空直贯而下,毫无动摇的斩击掠过巴恩的面前,在巴恩几乎被凝固的理智与视线中,那柄太阳纹路的巨剑,坠击在了睡美人的箱子上。

    附着有暗元素的锋刃,轻而易举的粉碎了这口外表专门裹了一层钢板的箱子,带着足以粉碎钢铁的贯穿之力。

    嗤——!

    连带马车拉货的底盘一起贯穿切开的巨剑,沐浴上了一层殷红的鲜血,自暗夜中显出身形的洛巴赫,俯瞰着坐在门口眼神剧烈动摇,几乎要崩溃的巴恩,淡漠的道:“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巨剑残忍而果决的一转,同时挑开箱子的封盖,洛巴赫审视了一眼被自己贯穿心脏,搅碎了所有生机,躺在箱子内的恬静少女。

    大皇子的交代,不容失手。

    方才在最后以魔剑降临变幻元素,以暗元素遮蔽隐去身形的前一瞬,洛巴赫通过火焰的光芒,巡视战场找到了被自己击飞出去的巴恩。

    在宅邸引诱自己交手的是他,布下了这场围杀的是柯纳德。

    那么为什么在柯纳德遇到危险的时候,明明还有行动能力的巴恩,没有和这位侯爵一起来围杀自己呢。

    艾米丽固然不在宅邸之中,但匆忙之下,柯纳德要找哪里去藏自己的侄女,并且在帷塔伦此时动荡的局面下,毫不怀疑对方会出卖自己侄女的前提下,将之托付?

    并没有看穿全局,只是以剑士的直感察觉了几个关键点的洛巴赫,根本就没有走。

    在她最后变幻暗元素隐去身形,并看见巴恩的瞬间,这场看似是绞杀,实际上是保卫艾米丽的战斗,便已然划上了一个句号。

    由她洛巴赫,来亲手落幕。

    以一记回旋反击荡开巴恩本能的防御,踢飞了这个心怀憧憬的青年,洛巴赫切开了马匹与车厢的链接,随着马蹄的清脆踏地,消失在了这片夜空之下。

    与消失的身影对应的,是巴恩那凄厉悲怆的吼声,以及远方柯纳德那几乎站立不稳,被士兵扶了一把才勉强撑住的身形。

    “艾米丽——!”

    死亡与悲绝的怨气回荡在战场之上。

    曾一度出现的卡赞,那赤红色的光芒无声的再度亮起,随着巴恩那愤怒仇恨的心情,种下了不祥的种子。

    同时,位于帷塔伦郊外工房正在研究分解机,握着扳手的罗赫忽然放下了工具,在一旁诺顿不解的眼神中站起身来,打开了工房的大门,来到外界凝视着远方的帷塔伦。

    咕嘟咕嘟的诡异沸腾声,自罗赫的右手不断的回响着,随着声音的传出,他右手的袖子无声燃起,露出那只不祥的紫黑色鬼手。

    此时鬼手内蕴的咒力正在狂暴的沸腾着,血肉诡异的朝着一个方向呈现波状的起伏,似乎是在催促罗赫赶过去,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

    但无论鬼手再怎么沸腾,罗赫都不为所动,沉默的伫立在护城河畔。

    无法通过抑制器直接狂暴罗赫身躯的鬼手,终是在这股平静的意志下,慢慢的冷却了下来,那沸腾的咒力化作了流动的熔岩,再度盘桓在罗赫的身体蛰伏了起来。

    “卡赞的力量,还有艾米丽·伯恩·克鲁格吗。”

    念出心里有关于鬼手暴动的两个关键节点,罗赫如何会不明白在封了自己的口之后,艾米丽自然会被列为排除目标,而能引动鬼手的力量,自然只有作为源头的卡赞。

    “天眷的贞洁少女,果然运气还是欠佳吗,只是前身的情份我已经还清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偿还了艾米丽和前身的过往,也不打算听从卡赞意志安排的罗赫,对于帷塔伦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乎。

    无论局势再怎么动荡,只要米兰达还在赫伊德那里,那么就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

    帷塔伦的月色依旧美丽,但在罗赫的眼中,城中那股积蓄的不祥气息已经到了要几乎满溢的程度,不仅仅是局势,而是更为诡异的某些能量正在汇聚。

    各路人马都在蠢蠢欲动。

    “那么,你又打算什麽时候动手呢,赫伊德。”

    屹立在护城河畔的罗赫,信手一斩将水下用于窥探的亡灵鱼骨压成了凿粉:“要知道,清扫垃圾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啊。”

第八章:奥兹玛,卡赞

    渺小如生,脆弱如死。

    巴恩抱着艾米丽那被血打湿的身躯,绝望的情绪充斥了身体的每一寸角落,他张大嘴巴无声的哀恸着,干涩沙哑却掉不出眼泪。

    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大意无能。

    任谁也想不到洛巴赫最后用暗元素的隐蔽,直接堂皇的等在旁边,在最后所有人都大意的那一刻直接强袭得手。

    手掌捂着那难以弥合的伤口,巴恩浑身都沾染了艾米丽的鲜血,那殷红的色泽逐渐充斥了他的瞳孔,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发丝根根转为苍白之色,血液从肌肤中抽离聚集在那殷红可怖的左手上,逐渐化作紫黑色。

    “你要在我女儿的面前,化作卡赞的奴隶吗,巴恩。”

    就在巴恩即将完全暴走的时刻,柯纳德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同样毫无血色的面庞满是沉肃和悲怆。

    艾米丽的死去,对于柯纳德而言可谓是中年丧女之痛,这是哥哥托付给他唯一的血脉,也是柯纳德视作亲女的掌上明珠。

    但即便再怎么悲伤,也绝对不是放纵自己愤怒的理由。

    柯纳德缓慢而坚定地将巴恩拉开,伸出手抱起了自己已经被血浸透,没有任何呼吸的女儿,沉声道:“你应该还有要回去的地方吧,还是说,你连剑士之路也要放弃?”

    巴恩跪在地上,通红的眼眶睁至极限,终于在柯纳德抱着艾米丽远去的步音中,大声的嘶嚎了起来,泪珠大颗大颗的坠落在那血红的地面上,将原本凄厉的血色,晕开一朵朵洁白的小花。

    今夜的战斗,以洛巴赫的全胜而告终。

    但洛巴赫的全胜,也不过是这场灾难的一个节点而已。

    一身紫罗兰法袍遮身,面容藏于兜帽下的艾丽丝望着手中那倒映远方的水晶球,手指轻轻一划,将巴恩的身影从水晶球中抹去,转而呈现出罗赫站在河畔的画面,以及他随手斩灭的那潜藏在河内的亡灵鱼骨。

    艾丽丝扫视了一眼水晶球内的罗赫,随即双指并拢一抬,将视角腾空拔高来到了帷塔伦的上空俯瞰而下,帝都六角的所标识出的工房节点,组成尚未连接的混沌六芒星,正在闪烁发光。

    法袍遮身的艾丽丝带着一抹足以沉沦万物的神秘之美,吟哦道:“混乱的气息,会使奥兹玛的阴影再度笼罩于这片大地,黑暗的亡灵君主将会掠夺帝国的荣光,带来恐惧与灾祸。”

    “然,愤怒将会洗刷一切恐惧与耻辱。”

    “新的荣光将伴随转移而来,浪潮涌动之际,一切都将重新塑造。”

    每一个字节的吟哦,都包含着充沛甚至是澎湃的魔力升腾,艾丽丝的紫罗兰法袍上那神秘的花纹,在魔力的共振下吞噬着周遭的元素,将房间中抽成了绝对意义上的元素真空。

    在这片真空中,艾丽丝双手合十交握,虔诚的跪下扬起脸庞,低声颂道:“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我将贯彻您的意志,引导浪潮的走向。”

    震耳发聩的轰鸣声,自元素真空的内部不断回荡,黑稠的淤泥裹挟着一面带有泪滴的面具,自无垠的虚空探出,以艾丽丝为坐标降临在了这内部空间被膨胀扩开,犹如无光之镜的空间中。

    神秘而低沉,似是非人生物的声音从面具后的淤泥内不断激昂回荡,像是金石的碰撞摩擦,带着无尽的期许从遥远的地方,观察着这片深邃广袤的大陆。

    没错,唯有人类,唯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事情。

    面具与淤泥在心底那赞美的声音中逐渐淡化消失,当祂完全自这片元素真空抽离之后,艾丽丝缓缓站起身来,面前出现了一个通讯魔法阵:“通知团员,从明天开始预备好一切。”

    顿了一下,艾丽丝露出一个不知是欣然还是淡漠的笑意,种种的情绪和资讯在她的身上交互,最终化作了一种穿透未来的神秘:“这个帝国,要苏醒了。”

    “这个帝国,将会成为混乱的再生之所。”

    曼妙的女性躯体被包裹在异质的铠甲之中,作为异界魔物的阿斯特罗斯,伸出那锐利的指尖,自异次元的旋涡后方通过即将构成的魔法阵,冷酷的凝视着所见的一切。

    那从黑色头盔的缝隙中射出的幽蓝目光足以让所有生物陷入恐慌。

    恐怖之阿斯特罗斯。

    与绝望之泰玛特,毁灭之贝利亚斯一起,作为奥兹玛麾下的三骑士,曾经给世间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与恐惧,在血之诅咒仍然蔓延的时候,它们便是世上最可怖灾祸的具现而成的实体。

    “这是自然,阿斯特罗斯小姐。”

    大皇子弗纳尔坐在自己最喜欢的白蜡木椅上,抚摸着那虚祖那经念气打熬,在龙脉洞窟熏陶而成的质朴包浆把手,笑道:“暗精灵总是不自量力,以为一个死灵术士就能搅风搅雨,殊不知他们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死灵术的力量如何能与在佩鲁斯帝国时期,将阿拉德大陆搅得腥风血雨,逼迫佩鲁斯帝国与虚祖结盟,与暗精灵联手,并借助最初那批圣职者力量,所驱逐的帝国名将奥兹玛相提并论。

    帝国最强的魔法师,血之诅咒的发起者,且在帝国机密档案中并未死于净化仪式,而是被封印在异空间的混乱之神。

    与那位成为鬼神的卡赞并称双壁,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死去,而是成为了超凡生命的存在,有着这样的力量,他弗纳尔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去追寻什么暗精灵的支持。

    “哼,暗精灵自然是井底之蛙,但是你为何迟迟不链接并供给魔法阵的能量流注,我必须要提醒你,不要试图在吾等的神面前藏匿心机,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阿斯特罗斯不加掩饰的讥嘲着弗纳尔的两面三刀,在她变成不会死亡,一切荣辱皆系于奥兹玛的超凡之身后,凡俗的一切早已不被阿斯特罗斯看在眼中。

    弗纳尔不过是异次元中被阿斯特罗斯偶然发现,并回应了呼唤的凡人而已,纵然权势滔天,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要世上的罪孽无法灭亡,奥兹玛大人就必将脱离异次元与米歇尔的封印看守,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还请放心,奥兹玛大人早已选定我为地上的代言人,贪婪的力量让我获得了如此完美的青春,又岂会有所藏匿和不满。”

    弗纳尔笑着站起身来,绅士无比的行了个贵族的礼节,愉悦的道:“最迟在半个月内,你作为奥兹玛大人的使节便可通过异次元重回大陆,而我作为大人选定的地上代行者,必将为世间播撒混沌的种子,早日迎回选择了吾等的真神。”

    “哦?”听到弗纳尔表忠心的诚挚话语,原先不满的阿斯特罗斯忽然笑了起来,那幽蓝的目光带着足以洞穿人心的冰冷和恐怖,将弗纳尔完整的扫视了一遍,声音玩味的道:“那么,我期待着。”

    “敬请期待。”弗纳尔俊雅的面庞毫无波动,等待眼前那抹由混沌气息升腾而成的影像消失,悠然的坐回了椅子上,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似是在等待什么。

    “大殿下。”

    在莫约片刻之后,门外走进一位巧笑嫣然的侍女,她恭敬的为弗纳尔换上一杯他最喜欢的索菲雅酒庄所产的红酒,轻声道:“艾米丽·伯恩·克鲁格这位美丽的睡美人,已经再也不会醒来了。”

    接过红酒杯轻轻地摇曳着,弗纳尔凝视着殷红如血的酒液,咧出一个贪婪而惋惜的冰冷笑容。

    “那还,真是可惜了啊。”

    “不过睡美人,总是睡着才会比较美丽。”

    将红酒一饮而尽,弗纳尔伸手抱住这美丽侍女的娇躯,纵情的放肆着自己的欲望,眼底那隐隐的一抹狂暴猩红,背部坚实涌动的肌肉,在原始的运动中浮现出道道裂纹,像是贪婪地大嘴,渴求着最好的一切。

    美人,美酒,江山,还有那至高的力量,这一切都将是属于他弗纳尔的。

    不同于弗纳尔这边的潇洒,在工房中依旧在准备强化的理查德,眼中毫无情欲的波澜。

    溢散的灵魂在湖泊中徜徉,汲取死亡之力的理查德捏着手杖,他背后的八只蛛矛勾连着灵魂的丝线,在这片已经被六个不同的工房节点所堆积并封闭的帷塔伦内,截取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真是纯净的灵魂,还带着没有实现的执念吗。”

    残缺的幽魂之丝裹着纯白的少女灵魂,在灵魂之湖的深处,被理查德以死灵术式钓了起来,闭合的双眼与贞洁的气息,婉约典雅的容貌,搭配那难以舍弃生前的执念。

    “幽魂之丝,看来是那天被戒指所束缚的灵魂呢,恰好因为魔法阵截留的缘故,保持了原有的灵质吗。”

    理查德有些好奇的引动术式,将少女的灵魂拉到近处,轻轻地歪了一下脑袋,有些沉醉于这种纯净的美态,他并没有见过这么无暇的灵魂。

    没有怨念,只有执念,而且毫无向怨灵转变的征兆,如果不是他偶然的截留,这种无暇的灵魂或许应该流向大教堂,亦或者某些神秘之所转生才对。

    但,既然落到了他理查德·贝德里安的手里,若是不使用一番,岂不是对不起他死灵术士的职业。

    恰好,亡灵的海洋还欠缺一枚核心,本想用催生出来的灵魂融合体将就代替,但此刻这个纯洁的少女灵魂,就好像是上天送给理查德的最佳选择。

    光辉圣洁的少女躯体,让理查德目眩的同时,忽略了一处至关紧要的重点。

    那就是少女那双目闭合的眼帘下,满是不祥和暴戾的赤红。

    精粹的咒力与愤怒,荡漾在以双目为核心的深层,被周遭完美无瑕的灵质锁死,气机隐隐向着帷塔伦郊外的某处沟通链接,只是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

    如果让罗赫见到此刻的艾米丽,他便会瞬间想通自己的鬼手躁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帝国格言有云。

    当于世间万物绝缘之时,卡赞将支配你心。

    唯有绝望者,才会得到卡赞的垂青。

    被叔父柯纳德抱着的那具被暗元素巨剑贯穿,粉碎了心脏的苍白身躯,有一抹诡异的紫黑色正在衣物和肌肤下,于血管中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第九章:晨议的前奏,凯恩

    次日清晨。

    帷塔伦的朝阳一如往日升起,但克鲁格侯爵府周遭第三大街的行道上,安静的却是落针可闻。

    没有人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只是看见了火焰,听见了兵器的交响和厮杀。

    这种刺耳难听,甚至是会威胁素日来安逸生活的声音,是不受到周遭贵族和居民的待见的,和平日久的德洛斯,没有人想要去开战打仗,更何况是帝国内部人员的厮杀。

    躲远点,这是每一个中小贵族的想法,即便是看热闹的大贵族,在接到情报后,也保持了安静的审慎态度,更何况今日一早,约瑟芬公爵的信使便带领着士兵,给他们每一家都下达了禁令。

    没有什么书面制式的文件,信使只是麻木干涩的重复着他对每一家都要说的台本。

    “近两日,不要出门,不要成群聚集讨论任何有关于皇家的事情,但凡与冲动和鲁莽挂钩的事情,都要离的远一些。”

    面对那些贵族不太好看的脸色,信使代表约瑟芬公爵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如果实在不想听的话,也没有关系。”望着听到这句话,面色转缓的贵族们,信使平淡的给出了最后的通牒:“到时候人死了,家族也没了,不要怪公爵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就行。”

    一句僵硬到近似威胁的终结语,让那些原本脸色还带点自得的贵族,瞬间涨得一片青紫。

    对着镜子整理好容装,尼尔·约瑟芬神色肃然的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从眼中看到了些许的不定和茫然,但更多的是窘于现状之下,所必须选择的愤怒。

    并不是每一个大贵族,都会选择站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着忠于君王和国家的人,尼尔·约瑟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由海因里希二世钦点在皇室内部,由最顶尖专业的老师教导授课,同时亲自监督他的功课进程。

    不管再忙,当时的海因里希二世也会抽时间来与他谈话,引导尼尔的志向。

    儿时的那份感怀,让尼尔铭记在心。

    不同于上一代约瑟芬公爵那种凡事不管,混混日子就好的习性。

    自少年时期尼尔便有匡扶帝国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他努力不去贪污,坚持了应有的底线,从来不曾刻意笼络结党,更是通过自己的地位,提拔了柯纳德这样的干才上位,在与暗精灵和班图的摩擦中,稳固了疆土的防线,让这份安稳得以持续。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的皇子都是这种不争气的混账。

    大皇子与大臣的妻子苟合,与境外势力相互勾结,争权夺利且私生活糜烂,如今竟是在帝国当众闯入他人宅邸,视法度如无物当面杀人,只为了泯灭证据。

    二皇子在帷塔伦笼络那些武夫,应允提高以后的军费和出征虚祖掌握商路的许诺,隐有拥兵自重之势,在内还拉拢了费雷诺公爵这样的财政大臣。

    一眼看下来,两个成人的皇子,竟是没有一个有着足以继承帝国的器量。

    当昨夜艾米丽死亡的消息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尼尔·约瑟芬就知道今天早上将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

    大皇子弗纳尔的所作所为,让尼尔实在是无法忍耐,更绝不可能苟同。

    贵族有贵族的底线,像是这样的事情如果让了,那么以后贵族的地位便将不复存在,而是随时会处于屠刀之下,这简直是在动摇国本,如果是革新,那么即便贵族被清算一部分,尼尔也可以接受。

    可弗纳尔这番一言不合泯灭证据,甚至是在接下来的晨议中划分敌我的做法,没有给这位可以说是他姻亲的约瑟芬公爵半点余地。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成为德洛斯帝国的帝王,整理好衣领最后一丝褶皱,尼尔看着镜子里那个保养得宜,肌肉虽因多年未曾戍边而松散,却依稀还有几分当年离家从军前往斯特鲁山脉时,那种青年的执拗与棱角。

    如果换做是个小贵族家庭,想来我是没有资格保持这样心性的资格与本钱吧。

    在心底自嘲了一声的尼尔,将领带整齐的系好:“但是,谁让我生的比较好呢,既然帝国需要我,那么我就不能妥协。”

    “父亲。”就在尼尔整装完毕,准备转身离开宅邸坐车前往赫仑帝宫,参加今日将会决定很多事情的晨议时,他的女儿芙蕾·约瑟芬突然从正厅穿堂而过,来到了书房衣帽间的外侧叫住了他,表情肃然的道:“我有事情对你说。”

    同样的清晨时分,一夜未眠的赫伊德每日不辍的练完了一套用于强身的剑术,接过旁边的热毛巾擦了把脸,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笑了下道:“真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好天气?

    站在一旁,看着女仆将热毛巾递过去的‘客人’米兰达,有点奇怪的看着脑袋顶上,那可以说蒙着一层阴翳灰色的天空,不要说是蓝天了,就连云朵都没有半片,气压低沉的似是随时会迎来倾盆暴雨,哪里算得上好天气了。

    “罗赫的小女仆,好天气可不一定是要蓝天白云的。”赫伊德放下毛巾,抬起头看着脑袋顶上的阴沉天色:“你要尝试去看到这片天色之后的风景,否则你很快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作为客人的米兰达,本着担心罗赫的不安,一大清早便顾不上冒犯,想要来请见这位帝国的第三皇子,孰料来了之后站着看对方差不多练了一个小时的剑不说,临了还被教育了两句。

    少爷此刻究竟是否平安,你倒是告诉我啊。

    气鼓鼓的米兰达没有听懂赫伊德的隐语,赫伊德见状也是笑了一下,他不太懂罗赫为什么在乎这个小女仆,不过就从心性上看,倒是挺忠直单纯的。

    “无须担心,因为担心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如果你相信他的话,就不该来问我这个问题,你不是他的贴身女仆吗。”

    言语间,赫伊德已换上一身皇室专制的觐见服装,没有让侍女插手,而是自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番,无需镜子,便将每一处米兰达能发现的不妥褶皱,一一处理抹平。

    那种熟悉自身每一处细节,无需外人插手的从容,以及在待会参加晨议时平静的气度,不仅仅让米兰达忘记了原先的不满,便是连阳光,似乎都在这位少年身旁停滞了下来,想要记录下他的姿态。

    最后将佩剑悬挂于腰间,眉峰缓缓上扬,一改平时文气的第三皇子,眼神中浮现出一抹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对赫伊德而言,继位最大的难题从不在于厮杀的胜负,而是在德洛斯帝国内,并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而想要得到别人的注意,仅凭空谈和吹嘘是不行的,那样得来的注目只会是讥讽与嘲笑。

    已经提前让罗赫给约瑟芬公爵递过消息的赫伊德,从容的迈入门口那辆他除去极为正式的场合,很少使用的隶属于第三皇子的车架。

    坐在车内,赫伊德目光笔直的注视着前方,在他所在的宅邸街道的最前方,便是聚集了德洛斯所有权力与财富的顶点。

    赫仑帝宫。

    现在,他要作为第三皇子,去见自己的父亲还有曾经的兄弟最后一面。

    因为接下来,名为赫伊德的少年,便不会再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

    这,或许就是皇室成员注定的宿命。

    只是谁又说得清楚,这所谓的宿命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呢。

    苏醒吵闹的凯恩,在挣脱了家族亲卫的控制下,闯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鬼手的抑制器冰冷作响,似是在回应凯恩那暴躁的杀意。

    “罗赫,罗赫,罗赫在哪里!”

    “他究竟在哪里?!”

    正当约顿伯爵对自己这个儿子感到失望,准备强行进行镇压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一个面色苍白的仆人,持着一封大皇子的门贴拜访,在获得约顿伯爵许可后,一路穿过厅堂,直接来到凯恩的面前道。

    “想要复仇吗,凯恩?”

    晦涩低沉的言语,气息亡灵的骨头挠棺的毛骨悚然,面无表情的仆人带着浓郁的死气,呆呆的看着眼前拥有鬼手森然恐怖的凯恩。

    “当然!”

    面目狰狞的凯恩,带着那初步愈合的伤疤,大步走到这个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死人的家伙面前,拎起他的领子道:“罗赫在哪,告诉我!”

    愤怒的咆哮换来的是仆人僵硬的笑意,他那长有尸斑的手掌,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发着亮光的结晶道:“顺着光亮,你就能找到他。”

    “找到他,杀了他。”

    “这样大皇子会原谅你的家族,宽恕你之前失败的耻辱。”

    “哈?”凯恩不屑的歪了歪脑袋,忽然鬼手握拳打出,将这具腐朽的身躯轰了个窟窿,带着一股浓郁的尸臭,从厅堂一路泼洒到了门外:“我要大皇子的宽恕干嘛。”

    完全不在意身后约顿伯爵那吃人的目光,凯恩狞笑的拿着手中闪着黑色光芒的结晶:“只有弱者,才会要别人的宽恕。”

    “而我要的,只是罗赫·格林的绝望和痛苦!”

    “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

第十章:海因里希二世

    混乱的帝国与战争让我失去了一切,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我所挚爱的一切都于我的面前凋零。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能够起死回生,拯救我所爱之人的灵药。

    罗兰的战略攻防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优势,腐朽的佩鲁斯在我的眼前不断地崩塌,明明胜利已经在握,可是我却无比的思念着我的亲人,我那死于魔法师之手的女儿。

    吉格好像在准备着什么?罗兰不断地警告我,让我毕其功于一役直接打入坎特温,不能放任鬼神与魔法作祟,可是即便作祟那又如何。

    一万的士兵不够,那么五万,十万,二十万!

    够不够堆死这个一直想要杀掉我的大神官?!

    我出兵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公理与正义,我只是一个充满了私心,不服这个混乱的世道,想要把那些看不爽的垃圾全部砸扁的男人而已。

    在身为一个贵族,甚至是未来的皇帝之前,我还是丈夫,是父亲,是一个普通人。

    我要去,我要去格兰之森寻找精灵的踪迹,即便罗兰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也要去。

    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地方等待着我。

    我要去找到它,然后让我失去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赫仑·巴登。

    “什么也没有。”

    海因里希二世用疲惫的目光,打量着那曾经聚集如许,此刻却早已干涸的湖泊凹面,轻叹一声道:“从最开始,这个梦就是一场空,死人可以被操控,却无法真正再度复苏在这个世上。”

    “眼泪,也是会干涸的,万事万物都有着自身的极限。”

    宛如泪斑的翠绿戒指那深邃悠远的光泽,伴随着海因里希的这句话出口,逐渐变得黯淡了下来,像是在刹那间经历了千年的岁月,一道道裂缝印于其上。

    “父亲,您的梦已经结束了。”

    带着些许不甘和释然的海因里希二世,迈步走到凹面的中央,伸手拾起了那枚古朴而沧桑的印章,代表至高权力的把手,溢散着如海一般的生命力。

    当海因里希二世拿住这德洛斯传承中,继承着开国气运,加盖行政命令的皇权印章时,那足以证明他垂死的诸多身体症状,竟是被短暂了掩盖了起来,重新浮现了正常人的气色。

    但海因里希二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假象,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到处都是破洞的麻袋,即便装入再多的水,也会在顷刻间漏个精光,而且这只麻袋本身早已腐朽不堪,随时都会被泡烂,在外部的暗流涌动下被撕成粉碎。

    呼出一口浊气,海因里希二世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那满是裂纹的戒指,望着这片承载了帝国两代人的秘境:“今天,必须要把事情做完才行。”

    身化翠光的海因里希二世合上双眼,心中意志一动,便回到了昨夜他所坐的位置上。

    拉下召唤侍女的铃铛,年迈的皇帝神色冷淡的望向窗外的阴云。

    若是子孙不争气,那么这个座位与其留给不孝子,倒不如便宜了那群贪婪的大臣。

    但若是那些大臣贪婪到连做饭的锅都不要了,宁愿砸了锅也要给自己多分上一口。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德洛斯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不如毁了来的干净些。”

    海因里希二世在侍女的服饰下穿戴好德洛斯皇帝那重达五十斤,由虚祖念气宗师以及暗精灵魔法工艺所编织的金丝玉缕服,加以赫仑当年熔炼各大领军公爵剑刃所锻造而成的黑铁王冠。

    简单,奢华,也淳朴。

    如果单纯就华美精致程度而言,德洛斯帝国皇帝的礼服,远不如虚祖和暗精灵来的雍容典雅,德洛斯帝国的祖先打造这身礼服,单纯为了表达很有钱三个字而已。

    金矿如河流般倾泻而下,坐拥黄金草场的德洛斯,是阿拉德大陆最富饶广袤的国度。

    为了广袤这一沉重,这件衣服以经念气万锻的金玉抽丝层叠而成,具体糜耗据那位三位经手的念气宗师吐槽,足以赶上虚祖国整整两年的税收。

    之后便是暗精灵中的魔法师群体,没日没夜分工的为每一根丝线附魔。

    在附魔结束后,那位领头的暗精灵苍老魔法师抱着这件他平生至高杰作不肯撒手,哭声撼天动地。

    整整一年不吃不睡,才完成了这件比魔法师对待自己情人和女儿都要细致,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魔法袍’,最终却要送给那位德洛斯的开国皇帝。

    这是强抢!要掠夺他三千余岁生命中最珍爱的心头肉!

    赫仑最后得到这件礼服的时候,对于其贵重程度倒是不甚在乎,直接撂在了一旁的将军手里,反而着重让使者仔细阐述了老魔法师的哭诉,随后当着虚祖使者,暗精灵皇妃,暗精灵来使,还要诸多将军大臣的面,酣畅淋漓的大笑了一番。

    要的就是一个爽字。

    异族不爽,他赫仑就爽的不得了。

    至于王冠,当年大臣的意见是征缴暗精灵之冠中央,那颗自格兰之森中探索得来的‘穹苍之心’,鉴于暗精灵皇妃德洛丽丝的再三白眼,赫仑也给暗精灵留了面子,也懒得去问虚祖要他们衣袍上那颗念气矿脉中偶然发现,足有万年的旷世奇珍‘龙珠’了。

    人类的王冠,怎么能用外族或者别国的东西代替,赫仑当着所有来使的面,直接在正殿向所有到来的公爵索要随声兵刃,并当场让魔法师熔成一团,放到各大公爵事后吐槽那估计是皇帝早就准备好的磨具里冷却。

    德洛斯帝国的传世之宝——铁王冠。

    就这么诞生了。

    铁王冠初诞生时,其上没有任何附魔,甚至如果不是静心保养,这玩意还会生锈,如非极其庄重正式的场合,连赫仑自己都不愿意带这个铁王冠。

    毕竟谁没事乐意搞一个四百斤的王冠,放到脑袋顶上称量一番脖子能不能耐受得住。

    也就是魔法师才能轻易地将五金之英当泥巴捏到一起,按照赫仑的意志拿来做玩具。

    后来赫仑也是无奈了,为上面附上了一个反重力魔法,每年加固一次算是了账,但他不愿动武进而收拢兵权的意志,却是借助这个铁王冠传扬了出去,安了不少人的小心脏。

    铁王冠所代表的乃是皇帝的权威,是肆意践踏大陆的德洛斯铁骑之力。

    海因里希二世看着那慢慢落在脑袋上的王冠,想起了当时传位给自己,神态已经被时光打磨到漠然无情的父亲,眼睛里那种对于众生的无感,还有隐约对于昔日美好的眷恋。

    如果我也有一位如罗兰·格林那般忠诚强悍的臣子,是否能追得上父亲衣袍的一角呢。

    带着这个疑问,海因里希二世坐在帝位上,审视着面前已经抵达的约瑟芬公爵、格林公爵、马克西莫公爵、帝国财政大臣的费雷诺伯爵,诸多实权任职的子爵。

    以及,自己的长子——弗纳尔·埃尔维斯·巴登。

    “克鲁格卿呢。”

    手指轻轻在桌案上点了一下,扫视了在座的诸多贵族一眼,海因里希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柯纳德·伯恩·克鲁格,作为他钦点指掌狂龙骑士团,武勋卓著的帝国侯爵,以及帝国军事大臣约瑟芬公爵实际上的替补,也是目前主管军事的大臣,居然此刻不在晨议之中?

    德洛斯帝国除去人身死亡这种意外,以及夫人突然生产可以不用提前请假之外,其他时候都不得缺席晨议,除非皇帝说不开。

    那么克鲁格侯爵是死掉了,还是说他那早已逝世的夫人复活了过来?

    这个冷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海因里希二世简单的一个问题,让不远处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的希尔顿登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再清楚不过柯纳德侯爵今天为什么没能到来。

    彻夜未眠的他在凌晨时分,接到了大皇子的通知,说手尾已经帮自己擦干净的时候,希尔顿便明白那个叫做艾米丽的少女,已经是个不会再开口的死人了。

    但除了艾米丽,还有他那个恐怖异常的不孝子,即便是那个不孝子也死了,在坐的诸多贵族也不是什么傻子。

    第三大道的战斗,以及事后的蛛丝马迹,没有人会白痴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鬼剑士在帷塔伦内的公开战斗,如果皇帝知道了前因后果,且没有容情的打算,那么仅凭这一件事就够把希尔顿脑袋摘下来。

    雪中送炭这种事情在贵族圈中很少见,但落井下石却是再寻常不过,至少希尔顿本人对于这种事情是异常娴熟。

    好在,这次的局势并不需要他来扛,因为大皇子弗纳尔从一开始就打定要在今天,让诸位贵族将队列站个明白。

    “父亲,据我说知,昨夜柯纳德侯爵的宅邸闯入了贼人,引燃了大火,在这场动乱中他的侄女艾米丽小姐遭受惊吓,不幸暴毙心衰而亡。”

    弗纳尔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不给其他贵族率先发难的机会,将细节始末柔和委婉的道出,侃侃而谈的从容姿态,似是对于整体事件已经成竹在胸,摆出一副无需他人插手,仅凭自己即可平定风波的姿态。

    至于心衰,这是大实话。

    被洛巴赫一剑贯胸而过,纵然是野生的魔兽,也不要想留下命来,更何况一个贵族少女。

    “哦?”

    海因里希二世不置可否的扬了一下眉头,扫过所有贵族的面庞,苍老凌厉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轻易将这些平素常人难以见到的大贵族脸皮揭穿,看到了表层之下那种不自然的感觉。

    什么样的贼人才能闯入一位侯爵的府邸,这个问题本身就值得推敲考量,柯纳德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换言之贼人要比柯纳德在某方面更加凶狠狡诈。

    “就这样吗,你们可有别的不同意见。”

    虽然昨夜并不在宫殿之中,对于现在弗纳尔所说事情的情报一无所知,但海因里希二世却是分毫不急,他甚至都懒得用眼神去施压,而是选了个舒适的姿态靠在皇帝那张足有六米高度的椅背上。

    如果这些贵族都是乖孩子,那么他就不会采取放养的方式,去任凭他们互相角力撕斗了,海因里希二世并没有父亲赫仑雄压当世的霸道,但他很明白自己面前都有哪些衣冠禽兽,也懂得如何圈养禽兽。

    贵族逐利,贵族逐名,贵族追逐一切。

    如果利益不同的他们不互相厮斗,那帝国早就安枕无忧了,何来今日局面,故而他们不可能有统一的声音。

    而一名合格的皇帝要做的不是下场去和大臣亦或者皇子纠缠,那样只会平白降低自身的格调。

    皇帝是裁决者,是执刀的人。

    他想切哪里,那刀就会切在哪里,事先的些许过程,不过是将刀锋在火上烤一烤,待会更方便快刀斩乱麻罢了。

    “不对吧,大殿下。”

    在尼尔·约瑟芬的眼神示意下,一位在帝国警备部队司职的子爵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弗纳尔那隐带笑意,实际上锋芒暗藏的表情,对海因里希二世行礼道:“陛下,昨日警备部队出动,帮助格林公爵去追捕他的儿子罗赫·格林,不知您可曾有所耳闻。”

    “未曾,这与格林公爵的儿子又有和牵扯?”

    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海因里希二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情,除去有关皇子和公爵动向的情报会在不同的紧急程度上,分别于立刻亦或者第二天送到他的书案前,其余的小事他都下令不要搅扰。

    “听闻这位公爵之子,是带着侯爵的侄女从家里打出来的,当时格林公爵打电话到我们警备部队,语气极为焦躁的命令我们务必拦截抓捕,之后....”

    “胡说!”

    不待这位在警备部队司职的子爵说完,希尔顿便怒然打断,对海因里希二世行礼道:“陛下,我的儿子当时起了色心,绑走了克鲁格侯爵的侄女,我被逼无奈才下令缉捕,现如今我已与罗赫·格林断绝关系,将他移除了家谱,此事当真与我无关。”

    海因里希二世点了点头,淡定的哦了一声,环绕了一圈道:“还有人要什么想说的吗?难得的晨议,尽可畅所欲言,哪怕有言语冒失之处,今日也不会追究。”

    沉默。

    明明大皇子挑了头,尼尔公爵派系下的子爵也展开了激烈的抨击,甚至希尔顿这番声情并茂的自辩,都没有能改变众人在海因里希二世面前,那种抬不起头来的气氛。

    会议厅中从来没有热切过的氛围,顷刻间变得无比冷肃,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在海因里希二世那双苍老眼眸的审视下,所有的贵族都忍不住移开了眼神,便是大皇子也谦恭的低下了头,唯有尼尔公爵敢于直视,在海因里希二世那看不清情绪的眼睛深处,缓缓地离开座位,准备要站起身来,将事情摊开讲个明明白白。

    “陛下,克鲁格侯爵到了,正在厅外请罪等候。”

    “哦?”

    原本注视着尼尔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海因里希二世没有给这位约瑟芬公爵说话的机会,将头偏了开去,望向自己的内务官道:“克鲁格卿来了啊。”

    “我倒是想听听,这位侄女因贼人闯入心悸而死的舅舅,会说些什么,你们也都坐下,不用绷那么紧,我说了,即便今天有人说错话,我也不会追究责任。”

    海因里希二世招手唤来红茶,轻轻把玩着杯耳道:“去,让克鲁格卿进来,外面冷。”

    看着红茶那腾着热气的表面,海因里希二世意味深长的道:“告诉他,在座诸位,可都等他很久了,待会可不要失了礼仪才是。”

第十一章:不能让

    当柯纳德走进来的时候,在座的贵族原本默然的氛围,变得愈发沉重了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柯纳德鬓角那如霜雪般的发丝,以及悲伤却未曾崩溃的眼神,让许多贵族乃至于对头都无言以对。

    失去侄女这种事情,只不过是一句话看不出来痛苦,但当他们看到柯纳德时或许才会明白,那种内心的自责和悲怆。

    这位帝国最年轻的侯爵,原本那骄傲的乌黑发丝斑白了近半,但即便如此,柯纳德依旧将其梳理的一丝不苟,在海因里希二世和众多贵族面前,没有分毫失仪。

    刻板,严肃,坚韧。

    海因里希二世见到这样的柯纳德,原本拿在手上的茶杯也放了下来,柯纳德是他亲点的狂龙骑士团长,是他一手提拔的侯爵。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柯纳德。

    这个坚韧的家伙在生活中严于律己,作息有时且不近女色,如果说海因里希二世此时的苍老有自己曾经放肆的成分,那么他提拔的这个当初还是青年的骑士团长,就是圣职者一般的苦行僧。

    他才刚过四十五啊。

    海因里希二世心中默叹,艾米丽这种小辈虽说他不关注,但多少听说过柯纳德兄弟的事情,贵族间居然真有将侄女当亲女来对待的亲情吗。

    原本不甚在意的皇帝,望着自己这位大臣的发丝,很多场面话便被吞了下去。

    即便内心如此悲伤,在礼仪也未曾出现差池的大臣,不需要任何的场面话,说什么不过都是羞辱,最好的体谅只有沉默。

    “柯纳德,入坐吧。”

    感受到海因里希二世的体谅,柯纳德沉稳行礼,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左手上方是尼尔·约瑟芬,下方是财政大臣崔佛·费雷诺,正对面的是坐于大皇子下首的希尔顿·格林。

    方才还慷慨激昂一副沉冤难雪的希尔顿,此时目光淡定的眯着眼睛,与毫无表情的柯纳德互相打了个照面,没有任何心虚的样子。

    希尔顿是一个典型的小人,目光永远只看着上方,在他认定需要谨慎迎奉的人里,并不存在一个以武勋攀至侯爵的柯纳德,哪怕这是个握有实权侯爵也一样。

    帝国的贵族爵位等阶,可不是放着好看的,作为与帝国同时诞生的格林公爵,仅次于约瑟芬这个传承自佩鲁斯的古老姓氏,需要在意的永远只有至高无上的帝王,以及他所投资的王储。

    “刚刚各位大臣,以及我的长子,聊起昨夜有人袭击你的宅邸,说是有贼人闯入纵火,惊吓到了你的侄女以至于心衰而死,这件事情属实吗,柯纳德。”

    “不属实,陛下。”

    柯纳德站起身来,毫无惧色的坚声道:“我的女儿艾米丽是遭到鬼剑士以巨剑贯心,搅碎了所有的生机,当着我的面被残忍杀死的,那个鬼剑士叫做洛巴赫·尤因,现如今担任大皇子的近卫。”

    这话比之刚刚那位子爵指责希尔顿的话题,还要刚直凛冽,柯纳德的决意,犹如一位跨着愤怒的战马的骑士,直接朝着难敌的目标发起冲锋,震得在场贵族都捏了一把汗。

    这可不是什么从希尔顿身上着手,除去大皇子势力羽翼这种相对简单的事情。

    你现在是当着对方老子的面,去告他儿子指示下属在一位贵族的家中纵火,还杀掉了那位贵族的亲眷,但凡作为父亲的稍有偏私,柯纳德此举便是以卵击石,大皇子没事不说,自己难免粉身碎骨。

    “洛巴赫·尤因。”念了一遍凶手的名字,海因里希二世向着弗纳尔问道:“有这个人吗?”

    “这件事...”

    弗纳尔笑意稍减,正待辩解一二,他没有想到柯纳德会查到洛巴赫的名字,虽然这并无法当做直接证据,却能够将矛头对准他的身上。

    “我没问你的意见,我是在问你的麾下,有柯纳德侯爵说的这个卡赞感染者吗。”

    海因里希二世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弗纳尔的辩解,他凝视着自己的这个长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弗纳尔眼中有不满一闪而过,他不懂为何海因里希二世非要自己回答这种问题,有意义吗?所谓的少女性命在帝国的大局面前有意义吗?

    为何非要以皇帝的威权压我呢,父亲?

    明明你都已经老的快要死了,老老实实让我坐上那个位置不就好了。

    邪恶的血在内心燃烧,弗纳尔吞下了这种被压制的耻辱感,眼神冷了下来,平静的道:“洛巴赫·尤因是我的部下,但是昨天夜晚她并没有出去。”

    海因里希二世不置可否,重新将视线挪回到柯纳德:“有证据吗。”

    “有,死亡伤口比对,以及昨日第三大道目睹格林公爵之子与洛巴赫战斗的士兵俱全,夜晚战斗时人证具在,有关物证可以请魔法师去现场勘查,比对洛巴赫所使用的元素魔法攻击。“

    柯纳德列举出一串有关于洛巴赫是否在夜晚动手,以及清晨与罗赫之间战斗的确切人证,海因里希二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心中也为两件事情打上了挂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弗纳尔。”

    “哈哈,克鲁格侯爵糊涂了。”

    弗纳尔不屑的一挥手,朗声道:“伤口比对?请问一个剑士只会用一把剑吗,而且相应的武器造成的伤口,相差不会过大。至于人证,洛巴赫的确是在昨天中午出去过,帮助格林公爵追捕他的儿子,但夜晚时的人证应该都是你的士兵吧,他们如何能为你作证,至于魔法师查验更是无稽之谈,会使用火焰攻击就一定是犯人吗?”

    除去中午与罗赫交手之外,弗纳尔在所有贵族以及海因里希二世的注视下,将所有的关系推得一干二净,无论是剑痕的伤口,还是火焰的魔法攻击,都不过是佐证而已,最重要的当事者罗赫以及艾米丽,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决定性的物证也无人能拿到手。

    若非是这种情况,弗纳尔如何肯站出来力保身旁的希尔顿·格林,他现在的势力还没有到能完全一手遮天的程度,多少要占着道理才行。

    海因里希二世安静的聆听着两边的讲话,实际却对自己的儿子失望到了极点。

    耍赖可以甩脱罪责,可以获得阶段性的利益,但这样一路走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握到,弗纳尔不明白德洛斯帝国利益与皇帝利益的区别。

    这两者并不一致,而是有所区分的。

    既然不懂这个道理,那么就不配坐上这个位置,在这短暂的空隙中,海因里希二世心中决意已生。

    局面再度卡住,被两侧窗帘遮住的落地窗外,阴沉诡秘的强风在帷塔伦的内部回荡,顺着街道所修正的方向,沿着护城河一路狂飙。

    在赫仑帝宫议事厅之外,阻止了请示内务官的赫伊德,感知着脚下那已经不再传递声音震动的大理石地板,笑了一下。

    随后,推门而入。

    从昨夜起就一直站在护城河畔,孑然一身连半寸铁器都没有的罗赫,抬起头着那被灰蒙天色遮蔽的太阳,在他身后不远处,满载暴虐之意手握晶石,腰间挂着两柄太刀的身影,毫无掩饰的步步紧逼而来,宛如命运安排好场景的一样。

    “终于找到你了,罗赫....!”

    鬼手之上的血管在力量的鼓动下,粗隆膨胀将臂围扩大了两圈,凯恩毫不掩饰眼中的嗜血渴望,握住了腰间的太刀拔出,之后以紫黑色的掌心轻轻抹过刀刃,让那带着森然鬼气的血液,在刀身上流淌而过。

    “找我?”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罗赫收回了遥望的目光,笑着发问道:“找我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可没有忘啊,罗赫!”步伐急闪划出连绵不断,却又蜿蜒曲折的诡异残影,在森然鬼气的裹挟下,凯恩手中太刀切过一道紫色的光芒,朝着罗赫的膝盖斩了过去:“我说了,要让你跪在我面前!”

    “完全不记得,这种事情你该问米兰达的。”

    罗赫动也不动伸出右手,那在风中划过残光的刀锋,就像是飞鸟投林般自动的改变了方向,从膝盖直接变为掌心,原本斩切的部分,自刀身改为了刀柄。

    从旁观的视角看来,简直就是凯恩主动给罗赫送刀上门,其诡异程度远远超越了凯恩恍若鬼影的身法。

    见状不对的凯恩眼神紧缩,周身肌肉一炸,脚下发力再爆,右侧普通的手臂拔刀而出,同时自两侧交错杀向罗赫,森森鬼气中有卡赞虚影从他的身后显现。

    刀魂之卡赞!鬼神的力量加持于己身,即便是钢铁在此时凯恩的双刀之下,也只有被斩成碎块的份。

    气息引动之下,罗赫的鬼手本能腾升力量,却不料罗赫就是不肯动用鬼手,而是抬起了属于人类的左手,炽热的气血在肌肤下充盈,翻身一拳直接轰在了凯恩的脸上,将这个叫嚣的家伙抽翻在地。

    “算了,估计她也记不住你说了些什么,毕竟我都没记住那些屁话。”

    雾态的水汽晃过凯恩的双手,罗赫卸下凯恩的两柄太刀,抬起脚掌直接踏在对方的胸骨上,声音中笑意转为无感的罗赫这一脚踩的凯恩心脏几乎当场裂开。

    气血蒸腾空气的水分,以霞之呼吸的思路变作夺刀招式,随后直接锁住凯恩心窍的罗赫,在对方见鬼的表情中,一点点将两柄精钢打制的太刀,用双手揉成了无用的废铁。

    刀?

    基础的招式对于罗赫而言,毫无意义,无论剑士还是恶鬼,都是成排的躺在他的面前。

    跨越了鬼灭世界众多敌手,完成入微境界,统合了呼吸法的罗赫,岂是如此薄弱之物所能触碰的存在。

    鬼神之力?

    在全身每一寸血肉皆可调动的磅礴力量的脚下,凯恩的鬼神之力被罗赫轻而易举的碾压,像是虫豸一般弱小。

    在劲风吹拂刮起的衬衫下,罗赫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的干痂寸寸裂开,露出其中那尚显薄弱,却代表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的新生血肉。

    罗赫单手抓起凯恩的头颅,脏腑运气催化细胞内能的高热,从每一个毛孔蒸腾而出道:“来,告诉我,你要怎么让我跪下,凭借你这只无用的鬼手吗?”

    说着,罗赫直接扯下了凯恩的鬼手,发力一握!

    凯恩鬼手上那属于卡赞的赤红光泽,在罗赫的霸道的握力下寸寸碎裂,脆弱的犹如鸡蛋壳一样,在即将被完全粉碎的前一刻,其中的气血意志想要依附在罗赫的鬼手上,属于卡赞的力量想要集中到一起。

    只是——

    “我不要垃圾。”

    清楚明确的五个字,在罗赫漠视的态度下,由凯恩气血培养出的卡赞诅咒之种只好自行碎裂,重新回归到了大源能量的循环中。

    在这种像是逃跑一样的摒弃下,凯恩双目无神的望着罗赫,难以形容自己心头的绝望。

    同样的鬼手,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比上一次还要弱,弱到见面就被秒了的程度。

    亦或者不是他弱,而是罗赫变得更强了。

    兴奋暴躁的前来复仇,然后在下个瞬间重新堕入那个如论如何都打不过,比上一次还要无力的循环中,凯恩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剧痛,憎怨的道:“杀.....”

    后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凯恩的整张脸就被罗赫强行拍入了泥土里,犹如农民老伯插秧一样,被就这么栽在了河畔。

    “——算了。”

    沉默良久,罗赫摇了摇头,放弃了说点什么的想法,凯恩实在是太弱了,弱到罗赫连基本的胜利满足感都无法产生,没有浪费感情的必要。

    “你不是还缺一个药剂试验品吗?”回过头的罗赫指着凯恩,对工房大门后探出头的诺顿道:“送你了。”

    还在为刚刚碾压吊打感到震惊的诺顿,那足够塞下两颗鸭蛋的嘴巴,听到这句话突然合拢了起来,双目放光道:“好嘞!”

    “说起来,你昨晚没回来是专门在等他吗?你果然得罪大皇子了吧。”

    从工房里拉出专门运货的推车,诺顿斯文的拿着小铲子,在凯恩的脸庞一边刨土,一边好奇罗赫的遭遇,这才不过一天而已,先是大皇子的卫队,紧跟着就是凯恩·约顿。

    换做平时,哪有这么多人会来诺顿这鸟不拉屎的炼金工房啊。

    “得罪皇子?”罗赫愣了下,很笃定的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得罪皇子。”

    “啊?”诺顿疑惑的看着罗赫,觉得他脑袋八成是坏了,夜宴上他可是看着罗赫得罪人家的。

    “这个帝国从来都只有一个皇子。”在诺顿质疑的眼神中,罗赫抓着凯恩的腿,将之扔到了诺顿的小板车上,道:“那可是我的投资对象,我得罪他干嘛。”

    “喂喂,我说的是大皇子,还有你的投资对象是谁啊?”嚷嚷着的诺顿不满的将手里的铲子塞进凯恩的嘴里,拍了拍身上那零星的泥土,挑了挑眉毛道:“你不会支持那个智商有问题的泰伦斯吧。”

    诺顿这种喜欢炼金学的人,可不希望那个无脑打仗,完全不重视技术发展的二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他八成要换个国家继续搞自己的发明了。

    “泰伦斯?不认识,我说的当然是——”

    赫仑帝宫中那凝重气氛下,推门而入打破了宁静的少年,随着罗赫给诺顿解惑的声音,站在了一众帝国大臣的面前,海因里希二世寻声望去,略显诧异的皱了下眉头。

    这在处变不惊的皇帝身上,是极为难见的表情。

    不仅是海因里希二世,在场除了约瑟芬公爵之外,所有的贵族都没有想到这位年不满十五的皇子,会在此时站在这个地方。

    “父亲。”

    来者尊敬的行礼,让海因里希二世从诧异中恢复了过来,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自己很是宠爱,却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儿子,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饶有意思的在胡须下露出一抹笑容,海因里希二世苍老的面容轻沉,质问道:“赫伊德,你怎么来了,如非获得许可,你是没有资格参加晨议的,还不退下。”

    “陛下,是我请赫伊德殿下来参加今日晨议的。”

    一直未曾发言的尼尔·约瑟芬突然站起身来,环视在场的贵族,在大皇子弗纳尔的脸上顿了下,笑道:“他知道涉事的罗赫·格林此时身在何处,而且在殿下那里,还有一位在那晚亲眼见证,却与柯纳德侯爵无有牵扯的人证。”

    “哦?”

    有了约瑟芬公爵背书,别说是在场贵族,就连原先想考验一下这个儿子,同时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海因里希二世都是有些意外。

    唯有弗纳尔神色不悦到了极点,望着赫伊德的目光异常冰冷。

    行礼后站在原地等待询问的赫伊德,察觉了弗纳尔冰冷的眼神,在尼尔说话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视线转向自己的这位兄长,毫无慌乱的与之平视。

    如果一辈子都不站到前面来,如何能见到父亲与兄长。

    如果没有承担责任与危险的勇气,那么又如何能站到这里来。

    并非为了权势,更不是贪求富贵和荣华,只是有的东西能让,有的东西不能让而已。

    赫伊德内心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给弗纳尔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摇了摇头。

    这个帝位,我不能让给你。

    不能让,就是不能让。

第十二章:按下了快进键的帷塔伦

    “简直是混账!”

    一挥手将桌案的东西全部抡到地上,弗纳尔暴怒不止,他每当想到会议上赫伊德那个笑容,都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弗纳尔在某种意义上很喜欢这个弟弟,因为赫伊德总是那么的安静,从来不对他的事情擅做评判,为人文武双全却无争胜之心,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学习史料和翻阅各类知识。

    即便是野心家,有时候也会想要兄弟之情,相比起不断和自己争抢势力笼络大臣的泰伦斯,赫伊德真的给予了弗纳尔兄弟的感觉。

    带着弟弟参加聚会,时而一起吃饭打猎,尽管弗纳尔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女人和其他事情上,但是那份感情应该不是假的吧。

    “不,那就是假的。”

    腐蚀的能量从掌心溢出,将书桌融化成了一摊烂泥,弗纳尔有些自失的咬牙道:“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为什么父亲要针对我。”

    今日晨议最后的结果,由海因里希二世的一句话结束。

    “既然你管不好手下,那么就在家中禁闭,等待半个月后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按照帝国律法处理即可。”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场的所有贵族都看了出来,这是海因里希二世要剥夺弗纳尔的权力,在他身体不好的这个紧要关头,将这位大皇子关禁闭等地调查结果。

    而半个月的时间,则是给大皇子收一些手尾,不要抖落出来太过分的准备时间,也是给其他贵族联络,好在半个月内转换阵营,不至于一杆子全部洛水的时间。

    到了这一步,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和直接罢黜弗纳尔从王储的候选资格没有任何区别,若是不能作为王储,那么他可以说一切的附加价值都会直接清零。

    “不能等了。”

    弗纳尔打开自己的窗台,伸手一招唤来毛色漆黑的乌鸦,将一块晶石捆在它的腿上,冷笑:“既然你们不给我机会,那么我便自己寻找机会。”

    伴随着振翅与粗粝嘶哑的鸣叫,乌鸦身上忽然长出了瘟疫般的紫色回路,眼神亮起了一抹红色的光芒,化作流体融入了地面的暗影中,顺着墙壁消失在视野所能捕捉的范围内。

    速度快过疾风,行径通达无阻。

    正在工房埋头于改造艾米丽适应性,调整她对于死灵术亲和度的理查德,在弗纳尔放出乌鸦的时候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莫约等待了半分钟,忽的伸手一招,将那块捆在乌鸦身上的晶石拿到了手。

    “这就要动手吗,还真是没有耐心啊,半个月的时间,看来那个皇帝并没有老糊涂,只是他好像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的儿子。”

    虽然准备工作早已完善,但还欠缺一些细节,以及灵魂总量偏差的理查德,有些不满的看着晶石,这枚黑色孕育着死灵力量的石头,是他与弗纳尔签订契约时所用的载具。

    当时弗纳尔与理查德约定好,当这枚石头再度出现在理查德面前时,就代表弗纳尔下达了那个不成功便成仁的最终决定。

    那就是,篡位。

    这种事情是决不允许失败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会允许篡位失败的人继续活下去。

    理查德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不同于弗纳尔是人类帝国中的皇子,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暗精灵长老院用来当弃子的暗精灵罢了,这次的任务是理查德唯一的翻盘机会。

    与大皇子利益不同,对帝位毫无兴致的理查德,在自己准备不够充足的情况下,是断然不会去冒险行事的,只是这次大皇子的决心,对于理查德而言恰到好处。

    “积累的已经差不多了,欠缺的总量看样子也没有办法安静到手,倒不如直接去拿来的痛快些。”

    理查德露出一抹狞笑,那把自贝德里安开创死灵术所用,于长老院剿灭时无意间落到地下淤泥中,被他拾获的手杖,绽放出不祥到极点的暗紫色光芒。

    “来吧,来吧,一切都将作为祭品。”

    呼喝的理查德背后八根呈灵魂状态的蛛矛,猛然全数张开,然后在理查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手杖能量下,一柄非斧非刃,形同锯齿的方柄战刀自蛛矛的上方霸道斩下。

    嗤!

    脚下原本平静的灵魂之湖,霎时间沸腾开来犹如魔法师的坩埚,被当做材料添加进去,融合了恐怖与死亡灵魂结晶的蛛矛,在其中不断熬炼着,融化成银灰色的粘稠物质。

    “攒了这么久,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全数消失,暗精灵的紫色肤质化作苍白之色的理查德将手一扬,随后紧握成拳。

    在他的意志下,脚下的灵魂之湖熔炼的物质,化作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蛋壳,将他从层层包裹了起来,以手杖为中心变成了卵的模样。

    同时,一旁被静置于石台上,胸口大洞被暗影蛛网填补,破碎的洁白衣裙犹如盛开夜之花般的艾米丽,身体无风自动的漂浮而起,脚尖离地一寸而止,如爪牙般延伸至面庞笼住脖子的少女,自喉咙中无声奏响了亡灵之歌。

    见此情形,卵中的理查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缕洁白的丝线自中央延伸,笔直点穿了艾米丽的心脏处,为她注入足够行动的灵质,同时完成了对于这具少女傀儡的链接操控。

    “纯洁的少女,幽魂之丝的牵绊,简直宛如德洛丽丝的意志化身。”

    “去吧,在这帷塔伦内纵情打击报复吧,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去用人类的鲜血洗刷你冤死的屈辱,一如当初的德洛丽丝那般,让人类偿还他们所做过的罪孽。”

    内间的密室外围,尼古拉斯打着呵欠,无趣的把玩着自己的蛛丝,死灵术士的灵魂是多变而复杂的,他们不仅会改造他人的灵魂,也会尝试改造自己的灵魂。

    用足够的纯净灵魂结晶,亦或者说被魔法师命名为‘灵质’的事物塑造衣物,乃至于升华自己的灵魂。

    衣服可以是蛛矛,也可以是灵魂之湖这种更基于表现灵魂集群本质的事物,但那些都并非理查德真实的灵魂所在。

    “叫个小姑娘,去帮自己扰乱视线吗。”尼古拉斯摸了摸下巴,有些滑稽的咧出一个微笑,在这个时候跨出关键的一步,无疑理查德的胆量不差,甚至可以说赌性甚重。

    接下来,人类的帝国应该会很热闹吧,嗯,一定很热闹,那么能不能赶快来个高手让我解脱啊。

    尼古拉斯英俊的面容下,潜藏的是已经按捺不住的厌烦与暴躁。

    他,讨厌没有爱的生物。

    很讨厌。

    如果不是契约的约束,他尼古拉斯早就已经将理查德撕成粉碎了,这个继承了贝德里安传承的年轻人,一点都没有开创死灵术那个暗精灵的气质。

    不知道他究竟懂不懂啊?

    用权势驾驭的死灵术,可是会暴走的哦。

第十三章:分解机,源能

    半个月的时间,大皇子弗纳尔足不出户。

    但这并不代表风波就有暂缓的趋势。

    相反,在弗纳尔于府邸静默之后,原本准备重新洗牌站队的贵族,并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

    连续的神秘屠杀案件,在帷塔伦掀起了新一轮腥风血雨,亡魂的哀嚎在少女的脚下徘徊不去。

    短短半个月,接连有十三家贵族惨遭灭门,格林公爵府邸被连续冲击三次,险些被列入这已经被迫消名的十三家贵族之列。

    强劲的负能量和怨念戾气,在帷塔伦的上空萦绕不散,愈发沉重堆积起来,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民第一次体会到了‘不见天日’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护城河畔的工房中。

    诺顿捏着鼻子,十分嫌弃的道:“这味也太冲了,帷塔伦那边就不管一下吗?”

    “他们抓不到,自然就管不了。”罗赫咬着螺丝刀,以单手背身俯卧撑的姿势撑在机器下,将铆钉旋转嵌入应有的位置,含糊的道:“你闻不惯死人的味道吗。”

    这个问话让诺顿操蛋到了极致,只有傻子才会习惯这种奇怪且不卫生的味道好吧!

    “你难道能习惯?”

    诺顿反问了一句让罗赫有些哑然的话,某种意义上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有些奢侈。

    因为只有双手不曾染血,且杀戮罪孽不重的人,才配获得诺顿这句本能将彼此当做同类人的反问。

    而罗赫,显然不是,在鬼灭世界他已经习惯了死亡和鲜血的气味。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他习惯的应该是倒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他们的鲜血和哀嚎,只是这些事情罗赫不可能和诺顿开口去聊,只是平淡的道。

    “那你应该多适应一下,因为接下来这条护城河只会越来越脏。”

    结束了体力作业,罗赫从分解机下方退了出来,伸手拍了拍这个大概到他腰部,大概像是地球削笔刀一样的玩意,眼睛里多少带着点疑问。

    他记忆中的分解机,并不长这个样子。

    当然,这个玩意是否与罗赫记忆中的分解机一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诺顿非常满意,而且有值得实验的价值。

    “哦哦哦!终于完成了。”

    由诺顿负责基础设计以及零件打磨,罗赫进行手制零件加工兼拼接组装而成的手摇式分解机,终于诞生在了阿拉德大陆这片源生之土。

    严格意义讲,罗赫觉得比起机器,这玩意更像是钢铁制作的大型积木,具体零件都不是数控车床制造,而是他用工具直接以腕力切出来的。

    这种东西,真的能够运作起来吗?

    就在罗赫疑惑的时候,诺顿迫不及待把一小袋导魔矿石,从分解机的入口处倒了进去,叮当作响的钢铁碰撞声,让这个年轻的炼金学者激动地双目通红,然后抄起袖子就要用双臂去转动摇杆。

    一摇,纹丝不动,足有三尺长的摇杆像是蔑视诺顿那挠痒痒的力气,发出了金属的摩擦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哈?诺顿有点傻眼,区区一个他发明的物品,竟然要违抗发明者的意愿?

    给我动起来啊!

    诺顿白胖的双臂使出吃奶的劲想要将摇杆下压,这次摇杆倒是动了一下,随后就听见嘎嘣的一声再度卡住,诺顿因为用力不均衡,险些脸面着地。

    显然,这是因为导魔矿石卡住了内部结构的缘故,在没有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前提下,让诺顿用人力驱动这个分解机,还是太过困难了一些。

    不过凑巧的是诺顿身边,有一个人力输出高过蒸汽机标准输出,同时身负卡赞诅咒的罗赫在,当诺顿提出这个创意的时候,罗赫就知道自己估计要好人做到底了。

    谁让他给诺顿出了这个分解机的灵感。

    想要提前推动晶体科技诞生,光靠诺顿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至少在此刻,肉身的力量已经成为了启动分解机的唯一钥匙。

    “我来吧。”

    按住诺顿肩膀帮他保持平衡,罗赫抓住了摇杆缓缓地下压,任凭各种诡异的嘎嘣脆响,以及金属的磨损声此起彼伏,在罗赫手中的摇杆也无法做到停止转动。

    没别的,因为罗赫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至少分解机内部的阻力,不足以战胜罗赫的肉身力量。

    这个在诺顿手里倔强无比的分解机,无奈的在罗赫手下老老实实的开始了倾轧矿石的工作。

    清脆的崩裂声炒豌豆似的连环响起,宝石在简单的做功碾压下,被慢慢的研磨成粉,于分解机里摩擦黏合。

    随着罗赫手中的摇杆越转越快,分解机竟是在手摇的功率下冒出一缕缕青烟,在这股高热之中,颗颗晶莹剔透的无色小晶块,也从分解机的方形出口弹了出来。

    “砰!”手摇式分解机的摇杆,不堪罗赫的大力摧折,受热膨胀的转轴开裂,将摇杆崩飞了出去,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完成了,完成了!”诺顿在分解机的出口,用手拢起那些可爱的无色小晶体,顾不上晶体受热的烫手感,痴迷的道:“这种感觉,这种色泽,是我从未有过的悸动,一定就是它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罗赫将摇杆放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肩膀,比起这些在脑海画面中见过的无色小晶体,罗赫更在意这个已经被他折腾坏的分解机。

    这个东西被做出来,就证明晶体科技已经正式出现在阿拉德大陆了,区别只有效率和产能,按照源能的判定标准来看,这样子的判定改变应该是能赚取源能的。

    不过事到如今,除去能够穿越之外,罗赫基本没怎么用过自身的源能,在诺顿沉迷小晶块光芒的时候,罗赫将意识深潜,瞳孔中映照出了那个熟悉的面板。

    从鬼灭一路杀过来,罗赫基本就没怎么瞅过这个源能单位,没记错的话,上次看的时候源能单位不过是一百三十二,现如今已经到了两千之多了。

    直觉告诉罗赫,他现在处于小有余财的状态,只是到底该怎么用这个源能,他依旧是摸不着头脑。

    罗赫对着面板发出了指令,尝试用地球小说中的思维记忆,来借用这种神秘的能量强化自己的身体,但不出意料之外的毫无反应,面板犹如一位高冷的美女,拒绝了罗赫这个完全不合情理的要求。

    这个要求比刚刚那个还离谱,如果上一个还属于阿拉德的魔法与神术范围,这个要求就直接提升到了虚空造物,更改物质构成的级别,罗赫等了两秒,被空气唾了一脸。

    所以说源能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啊,难不成真的只能用来穿越吗。

    虽然本来就没想依靠源能,但连续要求被无视的罗赫,抱着废物利用的心态下达指令道。

    要是连这点要求也达不到,罗赫也就彻底放弃对火种面板的抱有任何的期望了,权当以后给穿梭世界攒门票钱,但神奇的是这次火种回应了他的指令。

    只是实现指令的方式非常古怪,在只有罗赫能察觉的情况下,源能从他的认知中倾泻而出,在跃迁中化作金色的光芒将整片工房覆盖淹没。

    除了发出指令的罗赫,以及他面前那个虽谈不上报废,但多少需要整修一番才能够继续使用的分解机,所有的一切都在源能之中停滞并失去了颜色,就连罗赫那条寄宿了卡赞诅咒的鬼手也未能免俗。

    “然后呢,是要我自己动手修分解机吗。”

    突如其来的情况超乎了罗赫的预想,但这并不是什么不利的展开,既然火种回应了自己的指令,那么也就是说这句话有了一定的效力。

    等了两秒不见分解机自动组装的罗赫,带着领域中只有自己与分解机没有失去色彩这一点,伸出手掌去触碰了分解机的机身。

    这一动作,引发了金色领域的变化。

    在触碰到分解机的刹那,罗赫的眼前出现了如江河一般的情报,将他的意识直接淹没,这种情报杂然而无序,全部都是有关与分解机的,从每一个零部件,到工作原理,乃至于如何改进。

    最为玄妙的是罗赫在这磅礴的情报量里,不经意看到了有关于未来的画面,分解机的厂房,埋首于研究的诺顿已经成为了贝尔玛尔首屈一指的炼金大师。

    从基础的手摇式,蒸汽式,逐渐改变为内燃,甚至是以一种类似陨石的矿物提供能量,近乎无极限运转的形态,乃至于最终那黑暗遮蔽天空,吞噬一切的分解怪物。

    在金色的领域中,分解机的状态处于只能够被罗赫一人观测的状态,分解机的过去和未来,种种形态在他的眼瞳中倒映而出。

    不过短短五秒,罗赫的源能便已跌落了二百五十个单位,最终形态的怪物不过是一抹阴影,出现了连刹那都不到,随后以陨石提供能量,无极限运转的分解机也消失在了他可见的范围内。

    “原来,是这样用的啊。”

    罗赫望着眼中那慢慢缩小,不被光芒笼罩而被黑暗吞噬的场景,以及剩余可供他挑选的状态,用意志指在了与这台分解机别无二致,就是初始形态的手摇式分解机上。

    在他意志汇聚的那一刻,分解机的状态从游离趋于稳定,笼罩工房的金色光芒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和罗赫创造时完全相同,摇杆与轴承都已经复原的分解机。

    在面板上的源能单位,也顷刻间从三千降低到了两千整,足足一千个单位在刚刚短暂的观察和选择中蒸发,要说的话,大概便是打败一百次猗窝座能获得的数量。

    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敌人,能够让罗赫打败一百次,生命是只有一次的奇迹。

    只是这种力量,已经超越了罗赫的想象,甚至轻而易举的碾压了在鬼灭世界中,他所见到的源赖光,以及那个最后出现的女人所拥有的神秘,一如他降临鬼灭世界时,那种宏观俯瞰的视角。

    只可惜使用耗费甚巨,而且罗赫自己也并没有非靠这种力量不可来完成的事情。

    在心中对于源能的万用和玄妙感到震撼,却没有对之进一步产生渴望的罗赫,选择将这种能量与火种一起束之高阁。

    无疑,这是一种玄妙神奇,拥有不可思议伟力的能量,但这种能量本身和罗赫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毫无关系,甚至是相悖的。

    在心中给火种的力量定义为奇迹,认同源能拥有更改造化力量的罗赫,本质上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杀人染血,用暴力去终结对手和敌人的武夫。

    而这世界上最无聊,不会诞生任何附加意义,且人类又离不开的事项,便是暴力所产生的毁灭。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实在是有些浪费了,平静的将手摇式分解机重新掰坏,将刚刚这场奇迹消弭一空的罗赫,将火种的事情放在了心底。

    只因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单纯的武夫,变成创造亦或守护某些事物的存在。

    既如此这所谓的火种与源能,便只能明珠暗投了,透露出去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奇迹本身,是罗赫没有资格去想,也决计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哈哈哈,这个功率简直是太棒了,罗赫,你看这反应管的光芒。”

    兴奋的呼喝声打破了罗赫微妙的心情,一旁的诺顿正握着手中炽燃如炬,煌煌洞彻万物的光刃,压抑着内心激荡道:“我们这次,可是造出来了不起的东西!”

    世界重新恢复到罗赫熟悉的画风和节奏,他没有反驳诺顿,只是偏折了话题道:“你还是先把反应管收好吧。”顿了一下,罗赫转过身望着工房紧闭的大门,眼睛仿佛能看穿外侧那被门扉所隔离的景物,低声道:“有人来了。”

第十四章:屠戮之刃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既复杂又简单。

    复杂是因为人性多变容易制造问题,简单是因为作为问题起因的人很脆弱。

    “那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赫伊德。”

    冲泡了一杯咖啡递给赫伊德,自己则是拿着个苹果啃的罗赫,无视了赫伊德身后那个披着黑袍,散发着卡赞气息的护卫道:“你应该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

    没错,在这个已经几乎不分昼夜的帷塔伦区域,临近傍晚时分叩开炼金工房大门的,正是第三皇子赫伊德。

    罗赫没有想到赫伊德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按照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正式合作的基础,应该是以罗赫干掉希尔顿,赫伊德登基为展开原则的,作为交换罗赫之后必须替赫伊德成为挡箭牌。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谁是对方的救火队员,因为合作不需要软弱无能的盟友。

    赫伊德闻言不置可否,在王储争夺的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想让罗赫帮助他,只是有的时候形式会因为客观条件而产生变化。

    “最近帷塔伦出现了一个死灵少女。”品了一口咖啡,赫伊德表情略显玩味:“连续屠杀贵族,在帷塔伦闹得人人自危,让很多事情都中断了下来。”

    “那还真是可怕,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是让我去帮你去干掉这个死灵少女吧。”

    并不想现在与赫伊德见面,更不乐意为他打白工的罗赫,给以了否决的回复:“我觉得你的手下应该不缺能打的人才。”说着看了一眼赫伊德身后的那个黑袍护卫。

    “这并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情我必须尽快解决,且这个死灵少女的行动和你也有一定关系,我不想一个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赫伊德挑了下眉毛,把责任这个皮球又抛给了罗赫。

    “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帷塔伦认识的女性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除去我托付给你的米兰达外,也就露兹,她那个找死的母亲莉莲,以及艾米丽了,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指的应该就是艾米丽吧。”

    回忆起前些天夜晚鬼手的那种悸动,辅以赫伊德此时的提示,罗赫不难猜出所谓屠戮贵族死灵少女的身份,就是已经死去的艾米丽·伯恩·克鲁格。

    “对,她应该是在寻找希尔顿,记忆有所不全的样子,在陆续的多次袭击中,她暴露了自己的面貌被人目睹,有关于死灵术和格林公爵的关系,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简短的交代了缘由,赫伊德的来意在罗赫看来可谓是一目了然,死灵术与格林公爵没什么太大关系,但阿拉德的原身之所以崩溃,却是因为母亲被死灵术所击杀。

    换言之,这是一条通往幕后凶手的线索,这条线所链接的不只是一个艾米丽,还有对应的死灵术士,以及大皇子,甚至更多的敌人。

    有着这样的牵扯,罗赫没有拒绝赫伊德的理由,他在诞生之时就有着要复仇的想法,那种源自本能的冲动,至今还残存在罗赫的卡赞诅咒里,而且他本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复仇主义者。

    有恩要还,要仇要报。

    “有具体一些的情报吗,我可没有好心到要去救希尔顿的程度,让艾米丽杀掉希尔顿,对我来说好像更有利一点吧。”微垂眼帘遮住真实想法,罗赫并没有直接答应赫伊德,他和死灵术士有仇是一回事,但主动帮助赫伊德又是另一回事。

    互不相欠的合作,没道理这会要让罗赫以身犯险去追加投资,纵然罗赫无所谓战斗与否,并且有着绝对胜利的信心,但在这里等待,显然比去蹚浑水对他更为有利。

    如果不是因为赫伊德帮他照顾了米兰达,此时就不是询问具体细节,而是断然的一口回绝了。

    赫伊德笑了下,他并不讨厌罗赫的直白,相反和罗赫打交道是难得轻松的事情,因为罗赫的行动逻辑非常明确,直白的让人想看不明白都难。

    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会去做,没必要的事情就不会去做。

    干掉自己的敌人,无视掉周遭的陌生人,保护自己亲近的人。

    虽然是很简单明快,近乎于生物本能的的逻辑,但本质容易遭到周围各种因素干扰的人类,很难做到真正遵守并执行。

    像是罗赫这种界限分明的家伙,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很可爱的人,并不难以打动,尤其是此刻与他站在同一方大立场的赫伊德。

    “自然是不用你救希尔顿,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乐意见到他死在艾米丽手中吧,拿下艾米丽有助于厘清局势,这样我的皇兄就难以浑水摸鱼了,只需握住帷塔伦,那么就大局已定。”

    赫伊德随口说着一些碎片的信息,笑了下道:“当然,这些多数都是我的事情,你依旧可以坐在这里等待,所以我想要雇佣你,格林卿,这是一次私下里的合作,而给我雇佣你的机会,就当做是你还我的人情。”

    “雇佣我?”罗赫挑了下眉毛,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新意:“佣金怎么算。”

    “我想钱你并不在意,权势则并非是可交易之物,且如果能一路走下去的话,想来你也不会缺权势和荣誉,我听说你当时未能击杀洛巴赫,是因为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赫伊德将咖啡杯放下,说出了他通过艾丽丝得知罗赫那一战的关窍,而他身后的护卫在听到罗赫曾差点击杀洛巴赫后,衣帽下射出骇人的冷光。

    “是缺武器没错,不过当时并未能斩杀洛巴赫,就武器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地方,不能凭借真正实力斩下的敌人,并非是这些所能推脱的,她的强没有半份虚假。”

    不自觉回忆起那场战斗的最后,洛巴赫以半身冰封的姿态,将自己的破军升龙击斩杀化为乌有的傲然,罗赫也是笑了下道:“怎么,你身后这个护卫,与洛巴赫有仇吗?”

    不问还好,这话一问出口,赫伊德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奈了起来,解释道:“艾米丽便是洛巴赫杀的,而我这位护卫的名字——”

    “巴恩·巴休特。”

    掀开自己的用于遮蔽的衣帽,一头银白短发衬托卡赞红瞳,袍服之下锁链摇曳发出声响的巴恩,凝视着罗赫道:“很久不见了,罗赫·格林。”

    这话说的我们见过一样,对巴恩虽说在记忆中久闻大名,却没有半点真实印象的罗赫没有回应这声问候,而是不咸不淡的问赫伊德道:“你有这么强悍的部下,还来找我干嘛?”

    罗赫对于巴恩并不感冒,没有别的原因,单纯的就是两人不熟,既然牵涉到了艾米丽,再加上巴恩此刻感染了卡赞的身体症状,罗赫不难猜想出这里面的具体关窍。

    在原本的历史中艾米丽可是巴恩的爱人,而卡赞向来只眷顾绝望之人,这么麻烦的事情罗赫本就不想去干,现在多了个巴恩,他就更是没什么兴趣了。

    一个感染了卡赞的鬼剑士,还是未来的四剑圣巴恩,用来杀一个死灵术控制的少女绰绰有余,又何必专门来找他趟这浑水呢。

    “并非是要杀,而是要抓,我需要顺藤摸瓜牵住那个躲藏的死灵术士,同时对于皇帝以及贵族们有一个交代,弗纳尔半个月的禁闭期已经到了,一切都需要解决。”

    并没有任何的紧张忧虑,赫伊德说起眼前的局势,就好像谈论今天吃什么一样:“我想做的,是我那位皇兄不乐意见到的,所以想要抓捕艾米丽,难免会碰到洛巴赫亦或者其他的阻碍。”

    “所以需要多找点人手吗,如果完成了这次的事情,局势基本就明朗起来了吧。”罗赫饶有兴趣的望着赫伊德,根本就不信这个第三皇子说了实话。

    明朗?那不过是随口而出场面话而已。

    现如今帷塔伦的天色阴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半个月的不见天日,怎么可能是一个死灵少女,又或者单凭死灵术士能弄出来的。

    这个节骨眼上,应该帮助赫伊德的艾丽丝又在做些什么,罗赫对于这位第二使徒的造物,也是首屈一指的强大魔法师非常好奇,只是他不会傻到去问赫伊德什么。

    既然好奇,那么就自己去帷塔伦里看一眼好了,抛开幕后的很多事情不谈,至少帷塔伦内现在气氛剑拔弩张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亲自看一下,罗赫才能明白事情到了哪种地步。

    “那么,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武器呢,先说好,太差的刀可没法蒙混过关。”

    将心中的思绪收敛装好,罗赫与赫伊德随口开起了不是玩笑的玩笑,应下了这次赫伊德上门的来意,当然,前提是赫伊德必须给他一把好刀。

    而作为未来的德罗斯皇帝,赫伊德从来不是吝啬小气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他,见罗赫应下了自己所请,笑道:“当然是好刀,只不过能不能用,要看你自己的本领,巴恩。”

    没有多言,巴恩从自己的背后取下一个以黑曜石打造,锁链层层捆住的密封长盒递给了赫伊德,再由赫伊德放在了罗赫的面前,他将手按在盒子上,收敛情绪道:“这把刀没有刀鞘,平时就放在这个盒子里,你来打开吧。”

    “哦?”

    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就像是一口厚重古朴的棺木,赫伊德的郑重其事,让罗赫对于盒子里面的刀生出了些许好奇,但只是也就是好奇而已。

    刀,只是工具。

    罗赫伸出手掌将黑曜石盒子的锁链握住,也不见发力,锁链便在巴恩与赫伊德寸寸断裂,在链条崩碎的刹那,黑曜石的刀盒敞开了一丝缝隙,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气息,突然笑了下。

    “有意思。”

    并非是血腥的气息,也不是罗赫熟悉的那种简单直白到兽性的杀气。

    在赫伊德的注视下,罗赫毫无犹豫的掀开了这沉重的黑曜石长盒,见到了赫伊德赠予他的武器。

    在这黑曜石制成的盒内,一柄通体淡灰如岩,锋刃森寒凛冽的长刀,映入了罗赫的眼瞳之中。

    朴素直白的刀弧在尖端处,呈现宽阔的上扬姿态,像是斧刃般沉厚扎实。

    与他曾经握过的大太刀拜泪,亦或者见过的诸多的太刀不同。

    这是一柄战刀。

    在罗赫开盒看过来的同时,盒内那原本在沉寂下浅眠,沉厚扎实的战刀如有灵性般醒了过来,与罗赫的目光相互交感。

    刀身的嗡鸣唤醒鲜血的浪潮,锋锐到斩破一切虚妄的刃身,只是目光稍触便可裂人心胆。

    赫伊德闭上眼睛,没有去看这把战刀,在心中回忆起喜爱古物的他在帝国库藏里拿到这个盒子时,作为父亲的海因里希二世那简单的介绍。

第十五章:明暗的流动

    屠戮,一柄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武器。

    它并非庸人可以握住的刀,带有极强的攻击与排外性,如果无法征服屠戮的煞气,那么在拿起这把刀的时候,不祥的命运便会缠绕于身。

    被煞气倒灌的身体会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同时蒙蔽持刀者的心灵,将之化作杀人的狂徒,最终倒在无尽的仇恨与血泊中。

    这种被无数遭到斩杀的亡者怨念环绕其上,并将怨念吞噬磨灭化作煞气的刀,早已有了灵性。

    在这半个月内,巴恩便试图拿起这柄战刀,借助其上缠绕的煞气去增强自己的挥刀威力,想要与洛巴赫再度一决,也想要依靠这柄刀去抹杀死灵。

    只是在触碰到屠戮的时候,巴恩的神智便会被卡赞侵蚀,不由自主的陷入癫狂状态。

    屠戮那对于杀戮狂暴的渴望,像是深渊一般吞噬着握刀的人,而在这方面卡赞感染者的抵抗力,甚至不如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同样有着鬼手的你,拿得起这柄刀吗。

    巴恩凝视着罗赫,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如果罗赫有着与洛巴赫足以对等的实力,那么他就可以借这柄屠戮,测量一下他距离那个女剑士还有多远。

    唯有洛巴赫,是巴恩一定要杀的目标。

    只是——

    “确实是好刀。”

    夸赞了一句屠戮,罗赫像是拿苹果一般握住了这满是煞气战刀的柄身,将之横放在膝前,对着赫伊德道:“那我就收下了。”

    嗯!?

    因为不想与赫伊德扯上关系而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诺顿不算,在场除去罗赫的二人,连带罗赫手中那柄屠戮,都陷入了呆滞当中。

    这就,拿起来了?

    不要说三番两次被卡赞影响,可以说败倒在这柄屠戮面前的巴恩,即便是赫伊德也是非常诧异,他给罗赫送这柄刀并非是不怀好意,但也有一些试探罗赫恢复程度,以及他现在实力的意思。

    纵使罗赫拿不起眼前的这把屠戮之刃,赫伊德也已为罗赫准备好了另外的兵刃,比如他祖先曾经使用的那柄神秘强悍的巨剑——罗兰护卫者,亦或者名剑士库兰所用过的焰影剑。

    “怎么,我拿起来很意外吗。”

    罗赫面不改色的调侃着赫伊德,任凭掌中屠戮之刃嗡鸣不休,没有哪怕半点放手的意思,眼睛里亦没有卡赞暴走时所倒映的血腥之意。

    “确实是有些意外,看来与洛巴赫的战斗让你有了不小的收获。”赫伊德没有掩饰,饶有兴趣的看着罗赫掌中抖动的屠戮:“只是,你也没有真正意义上拿住这把刀吧。”

    能不能拿住这把刀,与洛巴赫的战斗可没有多大关系啊,见赫伊德尚存疑问,亦或者说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好奇挑衅,罗赫抬起手中屠戮平举于前,让赫伊德能看个清清楚楚。

    这一举动引起了巴恩的警惕,却被赫伊德摆手拦下,期待着罗赫接下来的举动。

    在此刻,赫伊德不仅是作为皇子,更是一位行走于剑士道路上的求知者,而罗赫则是作为赫伊德的老师,给他演示如何握刀。

    当再无人说话的时候,整个工房内部安静的落针可闻。

    可是赫伊德的心脏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因为感受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而紧张了起来。

    奔涌的河流拍岸声,在巴恩与赫伊德的耳中回荡不止,工房内部的温度变得灼热了起来。正对罗赫的赫伊德甚至有种自己站在大火炉面前的错觉。

    那是气血的声音,那是气血的温度。

    自鬼灭世界融汇贯通的呼吸法,将气血化作涡旋,于一个个节点加速运转,经太阳、百会,神庭三处穴道洗去所有阴霾,自罗赫掌心以虚无却又真实的意相,注入屠戮的刀身之上。

    淡灰色的刀身蒙上了一层金黄,雪亮的锋刃映作赤红,只不过轻轻晃动一下,赫伊德就有种自己已经被斩过的错觉。

    但终归只是错觉而已,此时的屠戮主权尽握于罗赫之手,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这样就行了。”脉动的气血重归平缓,将不再躁动的屠戮放回盒中,罗赫忽然问道:“赫伊德,你距离十五岁的成人礼,还差几天?”

    “一周。”赫伊德站起身来,带着巴恩走到工房门口,笑了下道:“行动的时候我会让巴恩来通知你,别迟到了。”

    这有什么好迟到的,不就是抓个少女,顺带打一场嘛。

    目送赫伊德离开,罗赫躺在沙发上,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将原本就看不太清的表情遮了起来,鬼手森腾的气息,恍若火焰燃起,一如他被铁链捆在那个小房间的时候。

    希尔顿,你让我投资的赫伊德就快满十五了,你知道这在我的记忆里....意味着什么吗?

    无声的咧嘴露出一个残暴爽朗的笑容,继承了罗赫这个名字,诞生自虚无交界的灵魂露出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厌恶和仇视。

    与赫伊德的交谈,有一点罗赫没有说实话,估计赫伊德也看出来了。

    固然罗赫是不想让希尔顿活下去没错,但他也一点都不想希尔顿死在艾米丽的手里。

    这并不是因为什么临时软弱诞生出的残余情怀,而是罗赫要亲手斩下希尔顿的脑袋,用以偿还当时希尔顿给他的那一巴掌,以及恶心到罗赫的,那份想要染指米兰达的肮脏欲望。

    他罗赫,有仇必报。

    格林宅邸——

    罗赫想要报仇这一点,希尔顿很清楚,在他那天晨议从赫伊德那里,听到罗赫并没有死的这个消息后,他便有种寝食难安,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以前的罗赫在希尔顿眼中,是一个安分守礼,无论哪个方面都像是标准贵族的优秀青年,但在感染卡赞之后,希尔顿越来越觉得这个已经与他断绝关系的家伙,像是一头逐渐茁壮起来的老虎。

    从最开始的顶撞,夜宴悍然击败凯恩,每日读书习武勤练不辍,在短暂的安分守己后带着艾米丽,直接杀出公爵府,甚至在希尔顿打听到的消息中,罗赫与洛巴赫那个等级的凶人,差点拼了个同归于尽。

    帝国的贵族是讨厌甚至看不起卡赞感染者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同样崇尚力量的帝国人,对于卡赞诅咒的恐怖,有着本能的敬畏与渴望的想法。

    想要控制这股力量,想要将这股力量纳为己有,在展开的一轮轮试验中,作为最后一期成品效力于大皇子的洛巴赫,她的破坏力希尔顿非常的清楚。

    如果可以的话,希尔顿恨不得立刻平息现在的风波,以公爵的身份签署击杀命令,将罗赫搜捕并以帝国的力量按死在那里,让他可以睡一个好觉。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就好像烛光中的阴影,随时都可能会跟着蜡油滴尽的烛光一起泯灭。

    在他授意下被莉莲暗算,之后惨遭杀身之祸的艾米丽,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再度出现于他的面前,并在整个帝国高层掀起了腥风血雨。

    被屠杀的贵族,尸骸足以堆成一座小山,真的是让希尔顿感到了毛骨悚然,他不明白死灵术这种被大皇子控制的力量,为什么会忽然失控,去派人询问,也被皇帝的卫兵挡在门外。

    当他好不容易打通了手续,派人进去沟通时,得到的却是我要闭门思过,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冰冷话语。

    那个之前还在晨议上力保他的弗纳尔,此刻冷漠的像是块冰山,希尔顿想不通弗纳尔为什么要变脸,但他很清楚这会的弗纳尔,已经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也就是这半个月的功夫,约顿家族的长子凯恩失踪,同时对方的女儿,那个作为礼物给大皇子赔罪的萨曼莎与他联系,阐述了大皇子对于希尔顿的恶意。

    萨曼莎自以为挑动的很成功,却不明白这些恶意在希尔顿看来都不算恶意,这位格林公爵依旧不明白弗纳尔为什么忽然就翻了脸,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半个月中,他以萨曼莎作为渠道,与掌握一定帷塔伦城防力量的约顿伯爵有了联系,既然弗纳尔这艘船在海因里希二世那种极端明显的打压意志下,有种风雨飘摇的味道。

    那么像希尔顿这种识时务的人自然是要换一艘船。

    他毫不犹豫的联络了在帷塔伦郊外,根本就没打算回来,而是与驻扎在草场的防卫军眉来眼去,日子过的极度潇洒的泰伦斯拉上了联系,孤注一掷。

    弗纳尔现在突然变了脸,赫伊德那边很明显与罗赫有所联系,且对他毫不留情的前提下,希尔顿只能傍上这位二皇子的大腿。

    在他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后,就在前几天,他终于是被艾米丽找上了门,希尔顿不知道这个失控的少女,究竟是真的认不得他,直至此时才找上门,前面杀的那些人是误杀,还是由死灵术士操控,但是他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

    借助泰伦斯信件,以及约顿伯爵的部分力量,他成功组织了帷塔伦内部的力量,扛过了艾米丽的两轮攻击,只是亡灵的力量是生者无法彻底消灭的。

    所以,希尔顿在大皇子即将结束紧闭的时候,无奈的找到了圣职者们的头上,以贵族的关系给格拉西亚家族抵了正式的求援信件。

    他迫切的需要尼尔巴斯的帮助,至少保证格林宅邸不会遭到艾米丽的血洗。

    这连续的帝国凶案,自然不可能没有引起圣职者们的注意,只是作为格拉西亚现任继承者的尼尔巴斯,不愿意扯入贵族的争斗中,再加上最近帷塔伦的诡异气息遮蔽了混乱的味道,光是寻找混乱便让尼尔巴斯感到心累。

    其中有关于帷塔伦的六处工房,都有着弗纳尔的亲卫看守,纵使作为大皇子的他一时失势,却也不是尼尔巴斯能够轻易检查的,密封的有如铁桶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尼尔巴斯并不愿意去管希尔顿,他在帝国的站位是中立之余,更为偏向约瑟芬公爵,不过这次他必须要管了,因为米歇尔大教堂已经传达了教宗门罗的意志。

    “比起混乱,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生命吗。”

    将手中的信件折好,一身板甲着装的尼尔巴斯单膝点地,虔诚的在面前划出上长下短的十字,肃穆道:“生命不容亵渎,我将秉承圣职者的光辉,驱散一切的邪恶。”

    既然死灵术的波动遮掩了奥兹玛混乱的气息,那么他便清扫死灵,采集有关于混乱气息的事物,直接面呈海因里希二世,之后调查工房即可。

    左右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想来难出意外。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又岂会停下脚步去等待尼尔巴斯的动作。

    背着手站在府邸中央,眼眸略带猩红的大皇子弗纳尔,打了个哈欠对着身后的内务官道:“渗透的如何了?”

    “帝宫内部,共计三十二名侍女,二十名侍卫,已经在被我们替换掉了,实权子爵拿下了一部分,但时间有所不够,即便有明面上的凶杀事件,因尼尔·约瑟芬给他们下令严守门扉,一时也难以代替。”

    一丝不苟汇报着情况的内务官,嘴角挂着一抹狰狞的邪笑,与之前胆小无奈的形象呈现了鲜明的对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亦或者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在血之诅咒中,代替了人类,被圣职者们命名为‘伪装者’的恶魔。

    “没有关系,今天夜里就动手吧,通知那个叫做理查德的暗精灵,让他发动亡灵给我围了帝宫外部。”

    弗纳尔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残暴和冷淡,望着赫仑帝宫的方向道:“宜早不宜迟,既然海因里希二世已经不想把那个位子交给我了,那我也没必要等了。”

    “杀了他,德洛斯的大权自然便会归属于我,无论是赫伊德还是泰伦斯,届时都不过是蚂蚁一般的存在。”

    “而我,则是这个帝国的新帝。”

    “海因里希三世。”

第十六章:饥渴难耐

    该死!

    该死!

    侮辱我的人都该死!

    恒久不息的愤怒,在艾米丽那闭合的双眼下呼之欲出,躁动的灵魂像是被火点燃,在促使她不断地动手,去杀更多的人。

    这种被火点燃的感觉并非是幻觉,而是切实存在的愤怒,失去了身体的亡灵的意识,凭借戾气作为核心而留存。

    而被这鼓戾气锁定的人,便是艾米丽所杀戮的目标。

    介于意识有无之间的艾米丽并不知道,她在本能的不断寻找与希尔顿和莉莲相似的气息,同时于某种奇怪的指示下,偶然的偏离了目标,反复的进行着无意义的杀戮。

    作为灵体的她难以被寻常手段捕捉锁定,完美做到了昼伏夜出,事先毫无任何痕迹的潜行刺杀。

    如果不是因为连续攻击了两次格林宅邸的话,想来这种诡异的凶案还要持续一阵子。

    巴恩做梦都没有想到,艾米丽会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于自己面前,其中蕴含的痛苦与悲哀,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无论是抓到艾米丽结束连续的凶案,趁势拿到证据搜查赫伊德也注意到的工房,对巴恩与柯纳德而言,他们也有了再度接触少女的机会。

    为此,赫伊德请出了罗赫,务必将事情的成功概率提升到了最大,既成全巴恩与柯纳德,也能打通重要的关键节点。

    这是一个注定很热闹的夜晚。

    昼伏夜出的艾米丽,以灵体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自月光倾泻的街道浮出,洁白的裙角随风飘扬,充满静谧与神秘之美。

    脚下起伏的死灵,以阴暗魔力塑造出了骷髅的浪潮,载着少女前进。

    在街道正中央的宅邸,便是艾米丽这次的目的地,今夜,是她第三次来拜访这个连大门都懒得修复,外表破落的格林公爵居住地。

    只是这次的拜访,注定于前两次的过程不一样。

    安静的宅邸内部,没有任何人的声息响动,即便是再迟钝的生物,都会察觉到里面那种本能的不对劲,并为之产生警惕,乃至退缩的情绪。

    可这些,死灵是没有的。

    意识懵懂,一切都按照本能行动的艾米丽,就这样直接踏入了经历两次破坏,可以说支离破碎的宅邸内部,那种不自觉的蔑视,让等待于此的圣职者不由得发出叹息。

    板甲沉重的步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尼尔巴斯·格拉西亚从黑暗中步出,只身一人挡在了艾米丽的道路前方,没有任何的圣职者同伴。

    他是孤身一人前来的,作为格拉西亚家族的继承者,涤荡亡灵与邪恶。

    并不代表圣职者教会的立场。

    “只有本能吗。”

    手握纹有繁复花纹的装饰十字架,尼尔巴斯伸出手指在眉心一点,感知着艾米丽身上那浓重的怨气,无疑是符合情报的死灵,不过这个少女并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个死灵术士。

    另有其人吗。

    尼尔巴斯神色不变,平静的凝视着艾米丽的面容。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引导这位少女的灵魂去神之所在,而并非将其涤荡一空。

    而想要做到这点,尼尔巴斯必须确定背后的操控者所在,将其与面前少女的联系切断。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审视着艾米丽背后操纵者的意图,尼尔巴斯立于原地,沉默等待着。

    艾米丽从尼尔巴斯身上,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灵体的身躯微微缩紧,但奇怪的是她没有任何退缩之意,而是将头抬起,看向了尼尔巴斯身后的宅邸深处。

    那里,有着艾米丽想要杀掉的气息,参杂着腐朽和恐惧的灵魂颜色,在此时的少女感知下,犹如黑夜中的火炬。

    想要杀戮的意愿,大过了对于尼尔巴斯的忌惮,逻辑无比简单的艾米丽抬手一招,脚下的死灵呈波浪状,带着点点瘟疫般的黑气,化作死灵之怨朝着尼尔巴斯涌去。

    尼尔巴斯摇了摇头,放下了胸前的装饰十字架,双指在眉心一擦,神圣的光辉绽放而出,覆盖了他的身体表层,呈现璀璨的金色,为自己释放了武器祝福。

    这是圣职者战斗的标准起手应对。

    在释放武器祝福之后,他低声祷告了一句,在亡灵即将触摸到脚踝时,尼尔巴斯拔出了身后用于驱逐邪恶的神圣十字架,以一记雄浑上扬的空斩打,溃散了死灵的前进攻势。

    同时尼尔巴斯脚步挪移,看似左右飘忽不定,实则脚下生根连绵追击前进,灌入板甲缝隙的风声呼啸,圣职者常年信仰灌注,以及千锤百炼的体魄横身撞来,手中十字架萦绕着圣洁的光泽。

    这种强劲的压迫感,以及圣洁纯净的光芒,刺激到了艾米丽身上构成灵体的负能量,她张开唇瓣吟唱出声,脚下的死灵翻滚而出,化作根根漆黑的灵魂箭矢,对准尼尔巴斯接连射去。

    ——诅咒之箭。

    暗属性的魔力如油遇水,以至于诅咒之箭在还未接触到尼尔巴斯的时候,用以构造的魔力便躁动不稳炸裂开来,轰鸣的爆响带着暗能量的迸发,吞噬了尼尔巴斯的身影。

    还没等艾米丽松上一口气,爆炸的尘烟中一道洁白的十字,将涌动的暗属性魔力撕成了粉碎,毫发无伤的尼尔巴斯笔直步出,神情肃穆而淡漠,双臂隐有光泽流转。

    “该我了。”

    硬吃了诅咒之箭却没有半点动摇的尼尔巴斯,在这无论时间还是天色都处于阴暗的帷塔伦中,平直伸出手掌做了个警告停止的姿势,在下一刻将大气中的魔力全数点燃。

    神圣而不可亵渎的璀璨光芒,在尼尔巴斯手中聚集凝实呈一柄象征着胜利的长矛。

    在这柄长矛出现的瞬间,原本被黑夜与艾米丽自然转化的暗属性魔力,登时背弃了原有的阵营,在尼尔巴斯的意志下镀上了一层光的外衣。

    “——!”

    艾米丽的灵体剧痛,像是冰块遇到了火炉,在胜利之矛的光辉下有了融化的趋势,只是尼尔巴斯身后那股腐朽恐惧的气息,吸引着艾米丽的杀意。

    纵使直面胜利之矛,她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胜利之矛可以将周遭的魔力强行转化为光,那么她自然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去夺取魔力的控制权。

    张开双臂,艾米丽脚下的亡灵四溢而出,将周遭尽数化作了残缺骸骨的景象,暗属性自黑夜与月光的增幅中再度出现,将尼尔巴斯的光芒驱逐,催化出足以倍计的亡魂。

    没有意识,故而没有恐惧,不因光芒而怯懦的亡灵在艾米丽的脚下凝出湖泊,带着残缺的身躯,前赴后继的向着尼尔巴斯扑噬而来。

    成千上百的负能量亡魂,勾勒出一幅百鬼夜行的森然画面。

    对此,尼尔巴斯的应对再简单不过,他豪勇的掷出了手中的胜利之矛,撕裂了眼前的百鬼夜行之景,以正能量与负能量对冲,同时周身光芒大作,化为淡白色的坚固圆罩。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打击声,尼尔巴斯跟随在胜利之矛的后方,撞开了那被分割成两部分的亡灵们,手中十字架高举,光属性的魔力遵循他的意志聚集于十字架上,化作用于净化亡者的圣灵之锤。

    到了这个地步,尼尔巴斯必须要先行击败艾米丽,才能一窥她身后黑手的真面目。

    如果不出来,那么便打到你出来!

    圣洁的光芒下,艾米丽的灵体沸腾了起来,数之不尽的黑气向外逃窜,在她即将崩溃的瞬间,眉心的中央处突然冒出一缕深紫色的魔力,占据了艾米丽的神智,将之操控成了自己的召唤物。

    在圣灵之锤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艾米丽忽然撑开了手掌,大股亡灵的不祥紫炎喷涌而出,与圣灵之锤撞在了一起,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在爆炸中,一道属于剑士的斩击恰好的切入了进来,震开了烟雾中的尼尔巴斯,森森鬼气缭绕于身,披着黑色衣袍的巴恩,带着复杂而喜悦的神情,以刀背斩向了艾米丽。

    他已经观战很久了。

    在格林宅邸外围,蜘蛛的利爪回旋,如轮锯般切裂了面前的街道,蜘蛛王子尼古拉斯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毛,看着眼前这个背着黑曜石长盒,神情略显倦怠的青年。

    电光石火的交锋中,仅凭眼力的捕捉与拳背的磕碰,便改动了蜘蛛切割的轨道,在自己从地面的阴影出现并动手的刹那,拦下了这次用于给宅邸内部解围的攻击。

    地上那足有五米长的延伸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尼古拉斯刚刚攻势的强劲。

    而随手化解了这份强劲的攻势,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类,无疑比这道伤痕本身更为恐怖。

    “有意思,很有意思。”

    被死灵术从工房以艾米丽为坐标强行召唤来此,通过术式切换从基础模式,改为攻击模式解围的尼古拉斯,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份兴奋的悦然。

    “你叫什么名字,人类?”

    尼古拉斯没有急着再度出手,而是带着笑容双臂环胸,询问着自己敌人的名字。

    “怎么每一个和我交手的家伙,都喜欢先问名字。”

    将装有屠戮的盒子往地上一砸,空着手罗赫活动了一下身躯,道:“问到了又如何呢?你说是吧,蜘蛛王子尼古拉斯。”

    砰!

    话音甫落,便是一声巨响炸开。

    沉闷轰鸣的气爆,将尼古拉斯的身躯直接掀了出去,原先抱胸的双臂被轰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露出内里腐蚀性极强的黑暗魔力。

    而造成这个窟窿的的始作俑者,罗赫刚猛无俦的拳头,此时正停在尼古拉斯刚刚站立的位置,其上缠绕着噼啪作响的电流,隔绝了侵蚀血肉的暗属性魔力。

    以物理攻击干涉了魔力的构造防御,将之直接一击打穿。

    凭借肉身静止加速引动风雷,源自鬼灭世界的雷之呼吸,尽情的汇聚于罗赫的拳头欢呼雀跃,肆意展现着自己的破坏力。

    “哦?”

    尼古拉斯的眼神不复绅士,蒙上了一层黑暗的阴翳,他残暴的笑了起来,对着罗赫森然的道:“你很懂啊,人类。”

    说话间,暗属性的魔力已经修复了尼古拉斯的双臂,一如方才完好之时。

    罗赫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拳头举了起来,摆出了一个源自猗窝座的拳架,横臂当胸,向前踏出一步,通透世界的感知范围顷刻间放到最大,将周遭十米以内的事物尽数倒映在心境之内。

    “是不是人类,根本就无关紧要,来吧,让我见识一下死灵术的召唤物,究竟有多少分量。”

    以发挥到极致的五感,感知着对方体内那涌动的磅礴魔力。罗赫平述道:“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对手实在太弱了,你的话,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尼古拉斯笑了一下,催动自己拥有的魔力,爆炸一般的膨胀开来,腐蚀的丝线石板构成的地面勒的粉碎,化作了蜘蛛巢穴的路径。

    作为捕食一切落网猎物的蜘蛛王子,尼古拉斯站在这片阴影蛛网的最中央,凝视着罗赫这只在他眼里,可谓是强悍无比的猎物:“我会以蜘蛛的礼节,赐予你最为痛苦的死亡!”

    与此同时,赫仑帝宫之内。

    海因里希二世痛苦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嘴巴难以抑制的咳嗽着。

    鲜血,从指缝满溢而出。

    年老的皇帝,正聆听着死亡那不断逼近的脚步声,只是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谁会来给他送终。

    是时光吗。

    还是,此时正站在赫仑帝宫外,仰望着这个德洛斯权力聚集的顶点,在内部伪装者打开大门的阴影投射下,缓步进入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面带冷酷与决绝的弗纳尔呢。

    每一个人都像是齿轮般,在帷塔伦这场角逐中轮转承接着。

    六处早已准备多时的工房被打开了禁忌的门扉,内里弗纳尔自各地以秘密手段调来的尸体,化作了肮脏恶臭的血污,铺满了帷塔伦的六角。

    死灵如河一般蜿蜒着,以帷塔伦的街道为血管,纵横交错划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丧气、尸气、死气丰满着即将诞生的灾难所需要的一切要素。

    天空倒映着地面躁动的帷塔伦,灰色的天幕露出了混乱的血痕。

    名为奥兹玛的超凡存在,向着大地投注了自己挣扎出来的部分意志。

    而作为他意志的代言人,阿斯特罗斯肆意的张开双臂,发出空灵的娇笑声传播恐怖,将周遭的魔力全数纳入自己的体内。

    “开始新的游戏吧,愚蠢的人类们。”

    “吾主奥兹玛,托我向这片大地传达他的问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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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德之上流剑神介绍:
作者语:本书开头有毒,为新人练笔之作,请谨慎观看。
阿拉德(暂停)——鬼灭之刃(完结)——阿拉德(进行时)
“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清晨的赛丽亚愉快的伸了个懒腰,拿起昨日未曾看完的,由新泰拉·天界·魔界·阿拉德联合出版的《罗赫·格林传》,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喂,赛丽亚,来碗鸡蛋面,多葱,加蛋!”
“好嘞,来了!”
因为有工作到来,赛丽亚只能拿着书走到柜台处,看着那没有分毫衰老,实际上年龄早已不可计数的老朋友,笑了下道:“罗赫,你出传记了哦,要看看吗。”
“啊?”
名为罗赫·格林的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了赛丽亚,随即拿过对方手里的那本书,翻开了第一页,然后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这书凭空污我清白,怎么能这样呢,我什么时候开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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