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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润菇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txt下载     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四章 苦于女悦

    欢时不知时日过,悲时才觉时光磨。

    自由不觉天地阔,困缚才知寸土窄。

    温沅汐虽连续几日都安分地待在房内,但对于好玩的她而言心里也颇为煎熬,整日里都显得无所事事,不是窝在床上,就是趴在桌上,连连唉声叹气的。心情郁结之下,温沅汐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见什么都觉得毫无兴致,每每都怨叹自己为何会生为女儿身,月月要经历这种非人折磨。

    不过这怨叹归怨叹,对于既定而无法改变的事实,温沅汐并未太过无病呻吟,反而是很有求知欲的想了解更多关于为女之道的信息。而周婶自从得知温沅汐的母亲早逝后,对其更添几分怜惜,又因膝下无女,便打心底将温沅汐视作了女儿,对其自认为有义务要教导她为女之本分。两人随之一拍即合,周婶便趁温沅汐在房中静养之际,对其进行深刻且细致的为女之道的知识传授。

    温沅汐在周婶悉心的教导之下,对“女子之道”也有了许多新的认知和见解,起初深觉为女不易,慢慢地又觉得为女何幸,最终却感叹起生而为人皆艰难,都需历经磨难方有所得,应好好珍惜所拥有的。

    周婶也不知为何讲述男女分主内外之事,会引得温沅汐感慨起人生,最终略微总结了一下,告诫她要深谙男子主外不易,女子应该多体谅,将内务操持好。看温沅汐陷入深思,周婶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但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去膳房帮忙准备晚膳。

    而骆墨珏恰巧忙完园林之事,便过来看望温沅汐,见她一脸沉思,紧皱着眉头,不由一笑后悠然地坐在她对面,伸手将她的眉峰轻轻推开。

    温沅汐醒神后见到骆墨珏,随即笑了起来,喊道:“墨珏哥哥,你怎么来了?”

    左右望了望,却没见到周婶,她还颇为疑惑道:“周婶呢?”

    “去准备膳食了。”骆墨珏轻声问道,“你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入神?”

    “没有呀。”温沅汐轻轻摇首后说道,“嗯,在想做人真的很不易,要怎样才能让短暂的一生过得不虚此行呢?”

    骆墨珏闻言也思索了一下,回道:“嗯……我觉得坚持所想,做到无愧无悔,如若再能随心,便很好了。”

    温沅汐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墨珏哥哥所言,虽有理,但做起来却并不易。”

    “世间本就无容易之事,”骆墨珏笑了笑,“都是竭力而已。”

    温沅汐抬首深深地看着骆墨珏,直至骆墨珏有些尴尬地垂首,为她斟满一杯温水,催促道:“来,你应多喝些水。”

    因有周婶的谆谆教诲和骆墨珏闲暇时的陪伴,温沅汐如坐牢般的日子便很快的结束了。

    在周婶的陪同下再三确认过后,温沅汐一脸喜色地换上一身骆墨珏为她准备的新衣,犹如初出金丝笼的雀灵一般,当日就拉着骆墨珏去园林里祸害了不少名贵药苗,且一脸无辜地看着骆墨珏,好似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骆墨珏不禁摇头叹气地望着温沅汐笑了笑,虽不曾责怪,但为了药苗的安危,最终还是将温沅汐哄着、拉着、拎出了园林,虽未禁止她的进入,但对看守的仆人再三交代了一些名贵难寻的药草苗,绝对要远离温沅汐三丈之外。

    温沅汐内心受挫,但也深知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养植者,便放弃了园林和别院,转身将目标放在了别院外的街道商铺上,日日都拉着骆墨珏到处闲逛,每每都是夜色渐浓方肯回归,将几日行动不便而歇下的脚步都补了回来。

    骆墨珏自是随着她,白日陪着她闲逛,夜间埋头于医术中,苦寻驱寒良方,或是根据医典药笺配药制作药丸。所以连日来都过得相当忙碌和充实,一日休息不过一两个时辰,虽是强健练武之身,自也是有些吃不消,日渐有些削瘦和憔悴,也惹得周叔担忧不已,心里不停埋怨着温沅汐,却碍于骆墨珏的嘱咐而敢怒不敢言。

    温沅汐好动好玩,碰上好玩的总是忍不住想尝试一番,跟骆墨珏在一起后,深感骆墨珏对她的宠溺之心,心下欢喜之余却也有些有恃无恐和变本加厉,一心渴望着骆墨珏更多的陪伴和宠爱。这也导致骆墨珏除了日常培育药草和为她研究医书外,基本每过几日都会多几样新的任务。

    自从第一次骆墨珏为温沅汐选了白玉芍药的发簪后,温沅汐时不时便会让周婶给她换新的发髻样式,然后拉着骆墨珏给她挑选发簪戴好,次数一多,慢慢的她便不找周婶梳发,而是缠上了骆墨珏直接为她盘发髻。骆墨珏起初还有些为难,毕竟只是旁观了周婶为她打理发髻数次,自己也从未上手,但敌不过温沅汐扯着袖子摇晃,只好硬着头皮为她盘发。一开始发髻总是松松散散的,发辫也是时粗时细;发丝还会时不时困于木梳之上,扯痛温沅汐。

    骆墨珏也曾想过放弃,但当看到温沅汐丝毫不介意凌乱的发髻,还顶着发髻拉着他欢喜逛街,被扯疼了也会强忍着不说,依旧微笑地享受他的折腾,他便心软了。为了能更好的胜任,只好多次求教于周婶,深夜总是拿着自己的头发编织着发辫,熟能生巧,最后竟连各国的时兴发髻都学了一遍,每两日便会为温沅汐换新的发髻,让温沅汐既满足又赞叹。

    另有一日,温沅汐拉着骆墨珏在街上闲逛,偶遇街上一些名门千金,看见对方十指红蔻丹很好看,便对着自己的十指喃喃自语:“很好看呀,我也想涂染。”

    骆墨珏当日带着温沅汐去酒楼歇脚时,借故离开了少许时间,专门去询问了做法,回去便叫人准备好了凤尾花和明矾等材料,捣鼓了一夜,一早在给温沅汐盘好发髻后,便为其涂染。

    看着都包裹好的十指,温沅汐来回看了看,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骆墨珏收拾着残留的汁液,摇了摇头:“还不行,等过两日,要拆开再染一遍。”

    温沅汐看见骆墨珏双手有不少地方都沾染上了淡红色,惊慌之下拉着他的手急忙问道:“墨珏哥哥,你的手?”

    “不小心沾染到了。”骆墨珏摊开手,表示只是染料,“无妨,过几日就褪掉了。所以,这个即便染好,也只是持续一段时间,会慢慢褪化的。”

    温沅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十指,由衷感叹道:“墨珏哥哥,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

    “都是现学的,可能做的不是很好。”

    温沅汐摇了摇头,有些动容地转头看向了别处:“做的很好了,你真好。”

    骆墨珏抬首看着她的侧脸,无声笑了。

    在从周婶那里得知骆墨珏多次不务正业后,周叔更是苦恼不已,将更为削瘦的骆墨珏和脸色红润、体态初步丰盈的温沅汐对比后,周叔觉得他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在苦劝骆墨珏无果后,他决定还是直接找温沅汐以泻心中的怒火。

    看着周叔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温沅汐便心知不妙,视线时不时往门口瞟去,期盼着某位能来解救她于训斥。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了良久,温沅汐心一横,弱弱地开口问道:“周叔,可是有事?”

    “嗯,老奴就不拐弯抹角了。姑娘正值年少妙龄,不免活泼,精力有些旺盛。可公子他近日烦事颇多,并且一直苦于给姑娘寻找补身良方,又于夜间为姑娘熬药制药。这白日里陪伴姑娘到处游玩,晚间又埋头研究药理,这日日休息不足,身体颇有些吃不消。老奴是劝不动了,就想请姑娘帮忙劝劝。”周叔停顿了一下,又道,“或者姑娘白日可自行游玩,好让我家公子白日研究,夜间可以按时歇息,以便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温沅汐听完,又是懊悔又是自责,频频点头:“我知道了,周叔,对不起,让你担忧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给墨珏哥哥添麻烦了。”

    周叔见温沅汐是真心担忧和悔改,不免也有些心软,语气软化道:“姑娘也不必如此,我只是担心公子身体受累而已,多注意即可。您也不必太往心里去,那我先去忙了。”

    温沅汐站起身目送周叔离开,而周叔却在走至门口处时,又转身而立,犹豫了一会道:“还有一件事……嗯,那个……我家公子之前送给姑娘的那块墨玉其实挺珍贵的,呃……世间少有,也价值不菲。如若姑娘可归还……嗯……姑娘是聪明人,可好好想想。那我……我还是先去忙了。”

    温沅汐从怀里取出水滴形的墨玉,看了又看,嘀咕道:“嗯,这墨玉是少有了些。听周叔的意思,是要我把玉还给墨珏哥哥,可这是墨珏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将墨玉握在手心,温沅汐一副不舍的样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温沅汐转身跑到内室的书桌前,将墨玉摆在案前,磨了几下墨后,便提笔在宣纸上认真地绘制起来。

    拿着图纸再度欣赏了一番,又对比了一下案前的墨玉,确定无误后,方将墨玉戴回脖颈上,收入怀中。

    温沅汐拿着图纸跑出了房门,在院落伫立着四处望了望,小声对着周围喊道:“释,你在吗?”

    声音刚落,从院落不远处的茂盛大树上飞落一人,带着半块铁面具。

    温沅汐上前,将图纸交于他,又附耳叮嘱了一番后,释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图纸纳入怀中,转身飞跃院落而去。

    而这一幕全数落在了骆墨珏的眼里,他待释离去后,伫立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院中的温沅汐一眼,方转身向园林走去。

十五章 自知之明

    晨光初现,露珠垂落,柳绦摇曳,群鸟追逐。

    骆墨珏手中宝剑如游走龙蛇般在空中闪现,刺剑准而利、劈剑力而沉、撩剑灵而巧、挑剑轻而敏,最后云剑一旋,手腕一转,右手提剑而立,闭目收神,丹田下沉。再睁眼时,一双明眸清而亮地望向晨曦,视线追随着飞鸟而远。

    温沅汐一早起身,先将窗户推开,扶着窗沿吸上几口清晨的新鲜空气,转身便坐在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左右观察起来。

    “叩叩”声过,骆墨珏端着一壶热水准时进入温沅汐的房间,见温沅汐坐在镜前,扭头微笑地看着他,还顺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亦微笑回之,顺手将水壶放在桌上,直径走到她身后,接过她递来的木梳,慢慢地梳理着她已及腰的长发。

    “墨珏哥哥,我发现近期头发长得好快。”两指略微分开一缕头发,“光这十几日,感觉就长了这么多。”

    “嗯。”骆墨珏应了一声。

    温沅汐透过镜子,想着周叔昨日的语重心长,深觉身后的人真的削瘦了许多,内心不由自责起自己为何没能早点发觉。望着握着梳子的手以及手腕的骨节那样明显,心中愧意更是倍生,甚至无法直视于他。

    “今日可有想去的地方?”

    温沅汐半响后才回过神,猛地摇了摇头。

    “别动。”骆墨珏立马制止她的行为,温沅汐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坐直了身子,梗着脖子,不敢在动。

    感受到她的紧绷,他笑道:“你这样,不累吗?放松。”

    闻言,温沅汐略微放松了身子,轻声回道:“我今日有些累,想在屋里歇息。”

    “可是有不适?”

    “没……就不想出门了。”

    “那好,我让膳房多给你备一些甜点和糖水。”

    为她簪上发簪,顺势摸了摸她的头,骆墨珏放下木梳:“好了。”

    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温沅汐微笑颔首:“墨珏哥哥盘发髻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骆墨珏笑而不语,走到桌前,为其倒上一杯热水。

    “墨珏哥哥,你去忙吧!”温沅汐走了过去,接过水杯,“我会好好服药的。”

    “要陪你用膳吗?”

    “不用了。”温沅汐摇头,“你都吃过了,不用看着我吃了。”

    失落地犹豫了一会儿,温沅汐又问道:“那日后,我都早些起身,我们一起用早膳好不好?”

    “不用勉强自己。”骆墨珏摸着她的头,“我自幼练武养成的习惯,太早了,你多睡些才好。”

    温沅汐神情有些落寞,遂低头不语。

    “不是还有午膳和晚膳吗?”

    温沅汐闻言一笑:“嗯,那你去忙吧!”

    “我让周婶把早膳送过来。你有事或是想出门,就让周叔通知我,或是直接到园林来。”

    温沅汐再度微笑着点头,伸手将骆墨珏推出了房间:“知道了,你快去吧,去吧!”

    园林里,骆墨珏一身泥土,小心照料着刚刚露芽的药草,将其生长情况皆一一记录在册。周围时不时有鸟儿飞过,清脆地叫唤几声后飞离。

    膳房内,灰头土脸的温沅汐同样忙碌着,时不时往瓦罐里扔进不同的食材。

    站在一旁的周婶和厨娘面面相觑,眉头紧皱,皆是一副苦瓜脸,想出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终惟有扶额哀叹,从温沅汐身侧渐渐地移到了膳房门口,厨娘担忧地望着,生怕明日便见不到这膳房。而周婶在听到温沅汐无数次哀号后,下定决心冲了过去……

    坐在膳桌上,温沅汐垂头丧气,精神萎靡。骆墨珏还未走近,便在老远处听到她的唉声叹气,走近后见她一副难过的神情,不解地望向了一旁摆餐食的周婶,周婶意会后思索了一下,朝骆墨珏示意了一下餐桌,又摇了摇头。端起一个汤盅放在骆墨珏的位置上,敲了敲汤盅,又指了指温沅汐。将所有餐食都摆好,周婶示意后便快速离去。

    温沅汐这时才看到骆墨珏站在门口,迅速坐直,对着骆墨珏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怎么了?”骆墨珏落座后,左右打量着面前的汤盅。

    温沅汐有了精神,立马伸手要揭开盅盖,手刚碰到汤盅,就被骆墨珏握住,看着手上有几处明显的红肿,有一处甚至已经形成了水泡,骆墨珏皱着眉头问道:“你去膳房了?这么不小心。”

    骆墨珏猛地站起身,着急地向外走,刚走出门口,就碰到迎面而来的周婶,周婶将一个瓷瓶交到骆墨珏的手上后,笑着摇了摇头,便再度离开。

    骆墨珏回到桌前,拉起温沅汐的手小心地往伤处涂抹药膏。

    “嗯,好香!”温沅汐吸了吸鼻子,“这个药膏怎么这么香?”

    “这个是我母亲专门研制的,她钟情于花香,总喜往一些药膏里加一些花汁。这个花费了她好几年的心血,调配了几十种花草才制成的。不仅对伤口有很好的治疗效果,还能日常润肤。”

    “这么厉害。”温沅汐感叹道,“感觉涂上还挺舒服的。”

    “手近两日尽量别碰水了,感觉到不适就涂一些。”骆墨珏小心叮嘱着,望着桌上的菜问道,“所以,哪道菜是你的手艺呢?”

    温沅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本应该都是的。”

    “所以?”

    “只有这一盅补汤了。”

    骆墨珏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手揭开了盅盖,看着里面乌黑黑的一片,皱着眉头又望了望她。温沅汐伸长了脖子望了一眼汤盅,咬着唇收回脖子,窘迫地伸手就要端汤盅,骆墨珏一把握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卖相虽然不太好,说不定味道还行。我……试试。”

    骆墨珏拿着汤勺尝了一口,温沅汐双手握拳,眼神紧紧地望着他,一脸的期待。

    骆墨珏低头笑了起来,温沅汐连忙问:“好喝吗?”

    骆墨珏收起了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喝。”

    在温沅汐一脸失落的表情中,骆墨珏迅速将盅盖盖好,端起来扔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又夹了一块肉放入温沅汐的碗中,一气呵成后说道:“我们还是吃些能吃的!”

    温沅汐依旧盯着远处的汤盅,皱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人都是各有所长的,以后做你擅长的即可。”骆墨珏又给她夹了一些青菜,宽慰道,“别的,就别轻易尝试了。伤着自己……还得不偿失。”

    温沅汐回首瞪了他一眼,整个脸快埋进饭碗里了。

    骆墨珏不由地笑出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时刻注意着她的手,见她手上的伤口快碰到桌面时,出声提醒着:“小心,别碰到伤口。”

    因被周叔责难,温沅汐不敢再让骆墨珏时时陪伴,也深知骆墨珏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忍过于叨扰他,但她一人也实在坐不住,去园林又怕给骆墨珏增加负担,想下个厨却被周婶和厨娘一块赶了出来,在别院里独自转悠了好几圈,也未找到有趣能消磨时间的事情,温沅汐无奈之下只好坐在假山下望着白云缓缓飘过或是蹲在石子路旁数着上面的石子数,间隔不多时便会一脸苦闷地唉声叹气数次。

    而园林中,很是专注地观察药苗生长情况的骆墨珏,在听到从别院过来的药仆闲谈起温沅汐正蹲在石子路旁数石子玩,便立马洗净双手,一言不发地疾步走出园林。望着骆墨珏那急促的身影,药仆们皆是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面面相觑后皆一脸疑惑地摇首。

    来到别院便见温沅汐无精打采地坐在假山下,望着天空默默出神,骆墨珏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原来你在这,找了你好久。”骆墨珏一脸笑意地说道。

    “墨珏哥哥。”温沅汐欢喜一笑,立马跑至他身前,疑惑道,“你找我做什么?咦,你不是应该在园林吗?”

    “那边处理好了,我看时日尚早,想上街走走,去不去?”

    “去呀!”温沅汐闻言拉起骆墨珏的手,便向大门奔去。

    骆墨珏一脸宠溺地被她拉着跑,望着她雀跃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来到城中最大的街市,望着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温沅汐拉着骆墨珏便兴奋地冲了过去,对左右摊贩的物件都好奇极了,满眼放光地扫视着。骆墨珏紧跟在她身旁,一手挡在她身后小心地护着着,生怕被他人撞到。

    温沅汐看过一摊又一摊,对上面的物件有兴趣就拿起望一眼或是给骆墨珏看一看,但每当骆墨珏出言要买下时,她都摇首拒绝,拉着他便向下个摊位走去。两人逛了小半个时辰,只是买了几包吃食,温沅汐也都是浅尝一口便丢给骆墨珏拿着。

    望着跑在前方精神奕奕的温沅汐,骆墨珏不禁会心一笑,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眼眸突然一变,骆墨珏望着不远处人群涌动,几个小孩在里面到处窜跑,不少人都被撞到而痛呼大骂,他望了望温沅汐,而温沅汐正好回首看他,眼见几个小孩就要撞到她,他立马几步跃上前,一手将温沅汐抱在怀里,一个旋转避开撞上来的小孩,随后抓住一个扑在他身上的小孩,而其他的小孩见状都纷纷从他身边跑开,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被抓住的小孩惊恐地望着骆墨珏,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温沅汐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别哭呀?你是撞疼了吗?”

    小孩抹了抹眼泪,抬首望了望骆墨珏和温沅汐,随即一把抱住骆墨珏,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哥哥,对不起,我撞到你了。”

    “没事呀,不过下次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乱跑了。”温沅汐弯身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小孩点了点头,见两人好似都没有要为难他的样子,抬首灿烂一笑后便向人群中跑去。

    温沅汐望着小孩瞬间消失在人群后,抬首望着骆墨珏,而骆墨珏连忙扶着她的肩膀,一脸关切地问道:“有没有撞到?”

    温沅汐含笑看着他,开心地说道:“我有你在呀!”

    温沅汐一说完便羞怯地向远处跑去,而骆墨珏淡淡一笑后随即追了上去。

    两人并立走在街道上,时不时会相互对望一下,过后皆略有羞意地垂首。直至走到一处卖首饰的摊位前,温沅汐一眼便看中了一对翠玉耳坠,望着尾指大小的叶状耳坠,温沅汐欣赏地说道:“玉虽不是佳品,不过这形状倒很是讨巧,叶子隐约还能看到叶纹。”

    骆墨珏随即一笑,这次未询问温沅汐,而是直接对小贩说道:“这个我要了。”

    温沅汐望着骆墨珏淡淡一笑,这次也未出言拒绝,而是红着脸继续欣赏耳坠。

    “姑娘好眼光,我的货都是大家手艺,这世间绝对没有第二件。”小贩喜不自禁地说道。

    而骆墨珏却一脸窘迫地摸着腰侧和袖口,随即了悟地望着温沅汐,温沅汐瞬间意会地喊道:“那小孩。”

    温沅汐心急想追,却被骆墨珏拦住摇了摇首,扭头对小贩说道:“能劳烦你跟我去府中取钱吗?”

    “这……”小贩一脸为难,望了望天说道,“也要日落西山了,我也要赶着回家呢!”

    “那你知道城中的术仁医馆吗?也可去……”

    “算了。”温沅汐拉着骆墨珏摇了摇头,对小贩说道,“我不要了。”

    骆墨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温沅汐强行拉走,说道:“也就形状比较喜人,也没有很喜欢。我们也快回去吧!”

    骆墨珏又望了望正在收摊的小贩,回首对温沅汐点了点头,拉着她走在漫天霞光的天空下。

十六章 双玉定情

    翌日一早,骆墨珏帮温沅汐梳妆后,言明有事要处理便将她交给了周婶。而他则带着周叔在城中多处打听,最终在郊区的破落草屋找到了昨日的一群小孩,与看守他们的大人一顿“交涉”后,便让周叔将这群小孩送往了医馆。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后,骆墨珏便急急忙忙地赶往街市,可惜当他赶到首饰摊位时,却被告知温沅汐看中的耳坠已经被人买走。见骆墨珏一脸失落,小贩趁机兜售道:“公子,您再看看别的,其它的也都是上等货,这个牡丹花的耳坠也很不错,那位姑娘应该也会喜欢的。”

    “你可知买走的是什么人?”

    “这……城中少说也有数十万人,光这街市每日往来的也有数万人,那位也不是熟客,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公子,说真的,这个也好,您买回去给姑娘看看,我保证她会喜欢的。”

    骆墨珏略微摇首,随即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刚走没几步,脑中便有念头一闪而过,想着其它首饰铺可能有类似的饰品,于是整个下午便将城中所有的首饰铺或摊位都逛了一遍,可惜依旧是无获而返。

    而温沅汐虽有周婶的陪伴,却很是牵挂骆墨珏,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落西山,却仍未见到骆墨珏回来,心急之下便跑到了大门处等候,周婶劝了几句,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由她,叮嘱她不可乱跑后,便去膳房准备膳食。

    夜幕降临,别院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周婶准备好膳食后,见两人都未回归,不免有些担忧地跑到大门处,见温沅汐依旧傻傻地站在门边,不时地向街道两旁望望,她不禁露出苦笑,上前拉着温沅汐说道:“姑娘果然是大了。”

    “什么?”温沅汐不解地问道。

    周婶略微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旁,却见她一脸笑意地喊道:“墨珏哥哥。”

    温沅汐欢快地跑向骆墨珏的身旁,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周婶喊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姑娘都在这里等了您一个时辰了,晚膳做好了,都快些进来食用吧!”

    “以后不许在外面等了,累不累?”骆墨珏闻言摸了摸温沅汐的头,关心地问道。

    “不累,我喜欢等你。”温沅汐一脸笑意地摇首,随即问道,“墨珏哥哥,你今日都去做什么了?怎的一整日都在外面?”

    骆墨珏闻言,望着一脸关切的温沅汐,心中不免有些自责和失落。走了几步略微平复心情后,含笑说道:“先进去,饿不饿?”

    “还好。”温沅汐摇了摇头,“你还没说去做什么呢?”

    “去医馆了,近日医馆患者比较多。”

    “哦,原来如此。”温沅汐随即哀求道,“那你明日也要去吗?那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保证不给你添乱,就在旁边看着。”

    “好。”

    “墨珏哥哥真好。”

    温沅汐开心一跳,拉起骆墨珏的手便跨过别院的大门,一路上笑铃声不断。

    第二日,骆墨珏依言将温沅汐带往了医馆,温沅汐也依言在医馆的一旁乖乖坐着,一脸崇拜地看骆墨珏照顾病患。

    医馆的掌柜为温沅汐奉上了一杯好茶,这时温沅汐正好见到那日偷钱的小孩从内堂跑出来扑进了骆墨珏的怀里,不禁诧异地问道:“咦?这小孩怎么在这?”

    “公子昨日让周叔送来的,不止他,那一群可怜的孩子都来了。”掌柜同情地说道,“都是丧失父母的可怜儿,被这处的地痞控制着到处偷钱,哎,不仅三餐不济,还日日被毒打,几个孩子身上满满的都是伤痕,看着真让人心疼。”

    温沅汐闻言怜惜地望着那群都跑出来跟骆墨珏玩闹的孩子,听着他们吵着昨日骆墨珏如何的神勇,模仿着骆墨珏昨天如何踢倒那群坏人。见骆墨珏一脸笑意地叮嘱他们要按时吃药,轮流抱着他们检查身上的伤势,一一应下他们提出来的各种要求。

    温沅汐望着骆墨珏不禁痴迷了起来,突见骆墨珏回首望着她,她略有些羞意地侧首,拿起桌上的茶杯佯装喝茶。

    苦等数十日,温沅汐终于从释的手中接过心心念念的锦盒,抬首看了一眼释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一见到盒中之物顿时笑颜如花,一脸满足地仔细观赏。

    而面具后的眸子在见到那抹璀璨的笑容后瞬时亮了起来,贪恋地多看了几眼后,立马垂首,恢复了原本的恭敬模样,生怕被眼前的人识破那卑微的心思。

    “好了,释,辛苦你了,你快去休息!”温沅汐一说完便将锦盒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开,未曾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望着她的背影,原本明亮的眼眸渐渐暗沉下来,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他依旧笔直地伫立凝望着那漆黑的夜色……

    “墨珏哥哥,你在吗?”看着敞开的大门,温沅汐伸进一个脑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骆墨珏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医典。

    温沅汐看到骆墨珏,双手背后,一脸笑意地跳进房内,直奔到骆墨珏身旁,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桌前坐下,献宝似地将锦盒放在他面前,对着他一通点头,示意他快点打开。

    “这是什么?”骆墨珏翻开锦盒,面露惊讶。

    “嗯……算是回礼。”

    将盒内水滴形的白玉拿出来,透过烛光,玉石内部结构密度紧致细腻,质地如糯米般,光泽感柔和内敛,通身雪白,无一丝杂质。握在手中,温润而光滑。

    “不愧是玉中极品。”骆墨珏摸着玉身赞叹道。

    温沅汐坐在一旁,从怀中取出墨玉,两者相较,除了颜色,大小和形状等都一模一样。

    “可是周叔跟你说了什么?”骆墨珏握紧白玉问道。

    温沅汐拿起墨玉,放在手心,小心地抚摸着:“嗯……周叔说这玉佩很是珍贵,听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归还于你。”

    一把将墨玉握住紧贴胸口,温沅汐面露不舍地说道:“可是……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不想还给你。所以,我回赠你这块白玉,你也说这玉是极品,应该能与它媲美了吧!”微微晃了晃手心中的墨玉。

    “论价值,你这块远胜墨玉。”将白玉放回锦盒内,一掌将盒盖按下,“别太在意周叔的话。”

    “你不喜欢这块玉吗?”

    “不是,这玉太贵重,可谓世间罕有了。”看着温沅汐失落的模样,骆墨珏继续道,“这玉一定是你最重要的人所赠,他必是来之不易,赠予你,足见他的心意。我受之有愧。”

    温沅汐忙打开锦盒,拿出白玉,摸着玉身说道:“这玉本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她离世后,父亲就留给了我。”

    犹豫了许久后,温沅汐毅然抬首望着骆墨珏口吻坚定地说道:“母亲曾说可赠这世上最想赠之人。”

    温沅汐伸手将玉佩递给骆墨珏,静静地看着他,满脸期待和倔强之色:“我只想给你。”

    骆墨珏望着她手中的白玉良久,脑中快速思索着,心中接受和拒绝双方进行着激烈的交锋。可当视线注意到她的指尖略有些发抖,甚至即将蜷起之时。他心中一痛,立马伸出手覆盖在白玉之上,也包裹住她那微颤得手掌。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和重量后,原本已经低垂的头迅速抬了起来,眼眶泛着泪光,却一下笑了起来。

    骆墨珏握紧白玉,离开她的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眼,顿觉尴尬,又不约而同地偏首。

    温沅汐吸了吸鼻子,手指轻柔地划过眼眶,拿起墨玉在骆墨珏眼前晃了晃,说道:“那这个就是我的了。”

    骆墨珏从她手中接过墨玉,倾身为她戴在脖子上,看着墨玉紧贴她的胸口,温柔地笑了:“以后都戴着吧!”

    “嗯,好。”温沅汐小声地应和着,垂首抚摸着胸前的墨玉。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温沅汐几次抬首,都与骆墨珏的视线不期而遇,但又相对无言,导致尴尬之气更甚,温沅汐只好到处东张西望,期待着骆墨珏能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可左等右等都……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握着胸前的墨玉说道:“嗯,真好,我总算送你一份称心的礼物了。”

    “你之前就送过我很多称心的礼物。”

    “有吗?”温沅汐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呀?”

    “这三年,你总是将信夹在医书里一并送来。”将桌上摊开得医书合上,递到温沅汐的手边,“你给的医书,许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有几本是我母亲苦寻多年都无果的。对了,她还说想见见你。”

    “真的?”温沅汐拿起医书翻了翻,小声地嘀咕着,“原来是孤本,难怪那些家伙这么宝贝。”

    骆墨珏闻言,脸色一变,从温沅汐手中接过书审视着她,不安地问道:“你不会……这些书你怎么找到的?”

    温沅汐顿时心虚,只好闪躲着骆墨珏地审视,低头良久后,见骆墨珏依旧是一副不说不罢休的样子。她又沉思了一番,伸手扯着骆墨珏的袖子,慢慢说道:“我……家父跟西涧太医署的官员比较熟,我时常也会去太医署闲逛,然后就拿到了这些书。”

    “太医署?”骆墨珏眼神变了变,“这些应该都是他们最珍贵的典籍,怎么会让你拿取?”

    “我……”温沅汐低头心一横,“我骗他们说我要用来练字,他们不给,我就烧了整个太医署的典籍。”说完后,整个人泄气般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骆墨珏一手扶额,“你……”了良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站起身,走到门边,深深叹着气。

    温沅汐偏头,看着门边骆墨珏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小声地喊了一声:“墨珏哥哥。”

    骆墨珏不为所动,望着天空中的繁星,一脸沉思。

    “我去写封信。”骆墨珏背对着温沅汐,说完直接离开了房间。

    温沅汐站起身“啊”的一声,默默看着骆墨珏远去的背影。

    骆墨珏连夜让周叔送了一封信出去,回到屋内,看着温沅汐站在桌边,像个犯错的小孩,低着头一脸委屈。

    “医典著作不易,我将你给我的医典都整理好,你记得还回去。”

    温沅汐乖巧地点头。

    “以后不可这样了。”

    温沅汐又点头,然后问道:“那我就真的练字,给你誊抄一份,可好?”

    骆墨珏沉思了一会儿,低头含笑说道:“练字……还是……挺好的。”

    温沅汐看着骆墨珏,忙上前,拉起他的衣袖摇摆着,骆墨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两人相视而笑。

十七章 离别誓言

    自骆墨珏接受白玉后,温沅汐便更喜黏着他。在被要求归还医典后,她便开始了誊抄医典的生涯。不过这练字除了能消磨时光,也正好解了她被周叔责怪的围,周叔见她不再日日纠缠于骆墨珏,反而日日专心练字,对她是从心底里改观,连连称赞。见骆墨珏日夜作息规律,身体逐渐恢复,脸色也有所好转,对温沅汐便多了一层喜爱和认同,让周婶对她格外照顾和上心,更将医馆的名贵药材都搬来别院,给两人补身体,改善膳食。

    温沅汐在骆墨珏和周叔与周婶的特别照料下,身子都肥润了一圈,脸色更是红润光泽。每每都会掐着自己脸颊上的肉问骆墨珏:“墨珏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胖得太过了?”

    骆墨珏伸出两指将那掐着肉嘟嘟脸颊的手指一拉而下,摸了摸被掐红的脸颊,摇了摇头:“没有,这样正好。”

    温沅汐警惕地看着骆墨珏,说道:“周婶说,你们男人说的话皆不可信。”

    骆墨珏一脸好奇地问道:“周婶是何时说了这般话?又因何说出这般话?”

    温沅汐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好像是周叔偷偷跟同伴去喝酒,回来先说自己没喝,后来又说自己只喝了几杯,随后就倒在了院子里。周婶就站在他边上,就这样插着手……”温沅汐学着周婶的模样,插着手挺起胸,一脸没好气地说道,“男人说的话,果然都不可信。”

    骆墨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伸手摸着温沅汐的脑袋,随即想起了什么,了然道:“原来周叔的风寒是这么来的。”

    “周叔风寒了?难怪这两日都没见到他。”

    “汐儿。”骆墨珏轻声唤道,“你日后不会如周婶那般无情,将我扔在院中不管吧!”

    温沅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墨珏哥哥,你放心,我会给你留张锦被的。”

    说完好似又有些不对劲,温沅汐迅速问道:“不对,那墨珏哥哥不会也如周叔那般做错事不认,还满口胡言吧?”

    骆墨珏紧皱着眉头看着温沅汐,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如今还真的想象不到那番画面。”

    温沅汐低头想了想,伸手覆盖上骆墨珏的手,略带羞怯地笑道:“无需想象,只待来日……”

    骆墨珏反手紧握那柔荑,含笑点头。

    两人相处起来愈发融洽,骆墨珏对温沅汐更是百般宠溺,所求无所不依。而温沅汐除了日常誊抄医典,如若感觉乏了,便会直奔园林去寻骆墨珏解闷。如今已不像先前那般喜折腾药草,而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远离药草,只在一旁看着骆墨珏忙碌,或是拿着册子帮骆墨珏记录药草的生长情况,偶尔询问一些药草的习性或药性,聪慧的脑袋里倒真的记录了不少草药知识。

    看着骆墨珏忙前忙后,温沅汐总是会想起两人曾经在外游荡的日子,颇为怀念。拉着骆墨珏便要求道:“墨珏哥哥,日后我们再一起去各地寻识草药,就如我们初识那般。我们可以将天下所有的草药都记载下来,编写新的草药典籍,你说好不好?”

    “好。”骆墨珏一口应下,眸中同样闪烁着期待之光。

    骆墨珏除了培育药草,心中最大的忧患便是温沅汐的身子,依旧会潜心找寻医治之法,日日会为她研制药丸。从未有人靠近的制药房,被温沅汐堂而皇之地闯入,将里面的制药工具都一一欣赏过后,便抱怨着房中药味过浓,见骆墨珏不为所动继续手中的工序,便在他身边晃悠了几圈后,无趣地走出药房。在外停留了片刻,便又会跑进房内,继续在骆墨珏身边晃悠……以此反复,直至骆墨珏无奈含笑带着她离开药房。

    两人的生活过得既充实又忙碌,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好,偶尔一个眼神都能了解对方所表达之意。除了医学上的研究,两人偶尔也会附庸风雅一番,喝茶、下棋、练字、绘画、弹琴、赋诗等皆有涉猎,两人都惊讶地发现对方所学颇广,有些甚精。

    夜间,温沅汐见月色甚好,亦会拉着骆墨珏在庭院小坐,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谈心。

    鉴于温沅汐是初识男女之情,骆墨珏又是她唯一动情之人,心中不免对骆墨珏的曾经有些好奇。见两人相谈甚欢,她有所问骆墨珏皆坦白回答,她思索再三,便垂首开口道:“墨珏哥哥,你以前……有跟其她女孩子这般相处过吗?”

    骆墨珏闻言笑了笑,望着温沅汐颇为认真地问道:“你的‘这般’是指什么?”

    温沅汐听出了浓浓调戏之意,不免动手打了骆墨珏一下,又羞涩地侧首假装生气不理他,但心中好奇之意甚强,没一会儿又转过头再度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跟别的女孩……嗯,就如这般赏月?”

    骆墨珏思考了一下回道:“好似有。”

    “什么?”温沅汐心中难受酸楚地问道,“是谁?”

    骆墨珏见温沅汐一脸失落的模样,好笑地牵起她的手,缓缓说道:“一个算是邻家的小妹妹吧,很小的时候,父亲会带我去她家,他们大人商量要紧事总会忘了时辰,被交给下人的我只好到处闲逛,偶有一两次遇见她,所以便一起玩,也一同赏过月。”

    “那她现在如何了?”

    “不是很清楚,自父亲走后,便很少再去她家,也很少见到她。”

    温沅汐见骆墨珏神情有些哀伤,自知是提及他的父亲,有些心疼地握紧了骆墨珏的手。骆墨珏看着她淡淡一笑,随即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温沅汐心中酸楚难消,便再度问道:“那,你们赏月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呢?跟如今的相同吗?”

    骆墨珏深吸一口气,含笑看了温沅汐一眼,随即站起身佯装认真思考:“嗯……当时的心情……”

    见骆墨珏如此认真的神情,温沅汐整颗心跳得越发厉害,人也越来越紧张,正想说一句“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不料话还未说出口,便见骆墨珏噗哧笑了起来,走过来一落座便捏了捏她的脸颊,取笑道:“那么小的事情,那里还记得。”随后又认真地说道,“又怎会跟如今的相同呢?小傻瓜。”

    温沅汐懵怔了半天,才醒悟过来骆墨珏是在逗弄她,颇为生气地又打了他几下,随即真的生气扭头不再理他。

    骆墨珏见状连忙用糕点哄她:“好了,不气了,吃块糕点,你近日最喜欢的。”

    温沅汐瞄了他一眼,随即拿过糕点慢慢吃起来,心中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再问,生怕骆墨珏又逗弄她。

    两人就如此忙碌且快乐的度过了三月有余。

    望着眼前誊写好的几册医典,温沅汐颇为自豪地阅览了一番,感叹道:“字果然还是要勤加苦练。”

    提笔在册首写下:汐儿为墨珏哥哥誊写

    望着两人的名字,温沅汐感到莫名的喜悦,再三望了望,才放下笔。将册首摊放着,一伸手,便觉得有些酸楚,随即站起身想松松筋骨。

    刚走至门边,便看到院中伫立的释,一副严肃的神情。温沅汐缓缓放下高举得手臂。望了释一会儿,垂眼掩盖住眼底的落寞后,再度抬首直视着释,对其点了点头。

    转身走回房内,拿起一摞书,还未走到门边,释便带着一人站在门前,伸手接过书籍,交给了身后的人,来人接下书籍后便恭敬地退下。

    温沅汐站在原地,拇指摩擦着食指,将房内一一打量了一番,抬头再望向释时,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可对上释犀利的目光后,心知说什么都是徒劳,惟有垂首苦笑。又在房内停顿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从释的身边走过,小跑地离开了房间。

    再次领着释站在园林入口,再次遥望远处忙碌的人,温沅汐顿觉眼眶热热的,足下犹如被灌了铅般,无法抬起。

    “你在这里候着!”略有些哽咽的声音交代道。

    迈着小碎步走进林中,扫视了一番两边生长迅速的药草,温沅汐又停下了脚步。而骆墨珏在她身影刚进林中时,便发现了她,正打算终结手边的工作,等待她的靠近。却见她在那处停留了良久,骆墨珏有些疑惑地向她走去。

    背着手随意踢了踢脚下,一抬首却见远处忙碌的人正朝自己走来,望着骆墨珏的身影,温沅汐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形容。

    骆墨珏微笑着走向温沅汐,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透过温沅汐,他看见她身后不远的人,正如三年前一般。他心下了然,深吸一口气,再度迈开步伐,却显得尤为沉重,觉得这条路格外的远。温沅汐也迈步向前走了几步,两人只隔咫尺,温沅汐低头,手在脸上胡乱擦了擦,骆墨珏见状闭了闭眼,伸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两人沉默了良久,温沅汐红着眼睛看着骆墨珏,笑了笑。

    骆墨珏正要开口,温沅汐却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骆墨珏起初为之一震,愣了一下,随后伸手环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而远处的释看见后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眼底深沉,握紧了手中的剑。

    “墨珏哥哥,你会等我……”温沅汐在他怀里带着哭腔轻声问道。

    “会。”一手放在她的后脑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温沅汐破涕而笑,闭上眼感受着他有力却乱了节奏的心跳。

    “记得按时服药。”骆墨珏微微低头,嘴唇在她的耳边,轻声嘱咐着,“依旧在术仁医馆。”

    温沅汐微微侧首,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抱住他的手更紧了些。

十八章 大战将至

    桌上堆满了半人高的书册,四周也同样堆放着许多散开或是摊开的典籍,骆墨珏埋首翻阅着书籍,双眸通红,下巴也冒出了点点胡茬,两鬓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又将一册翻完,依旧没有找到可用的方子,他一手握拳,焦虑地捶打着自己的额头,满目痛色地望着床上脸色愈发惨白的温沅汐。略微偏首,将眼眶溢出来的泪光抹去,他强吸一口气,继续拿起书册翻阅着,寻找着……

    亦安端着膳食落寞地走了进来,看着憔悴的骆墨珏,一脸心疼,开口唤道:“少爷,先吃些东西吧!您这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我们要先养好精神,才能找到医治的良策!”

    骆墨珏恍若未闻,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册。

    亦安走过去,将托盘放在骆墨珏身后的案几上,在他身后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夺下骆墨珏手中的书册,喊道:“少爷,您先休息一下!您这样是支持不住的,您的伤也才刚愈合。如果您倒了,公主怎么办呢?”

    “我没事。”骆墨珏看了一眼温沅汐,又拿起另一册书翻着,“我不会有事,我一定会找到医治她的方法。”

    亦安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急得直跳脚,恨不得直接打晕骆墨珏,他几次冲动地举起手,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

    “亦安,再去搬些书来。跟秦伯说,将馆内所有的医术典册全部拿过来。”

    “少爷。”

    “快去。”骆墨珏沉着声音吼道,吼完又担忧地望向了床榻处,生怕惊扰了温沅汐。

    亦安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骆墨珏望着床榻上的温沅汐良久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转首又埋头于书册中,却在不知不觉中,视线中的字越来越模糊。骆墨珏拼命摇了摇头,却骤然倒在了桌子上,将无数书籍推落于地。

    房内一道金红光乍现,一名红衣男子走到桌边略微打量了一下骆墨珏,摇首叹气道:“咦?居然坚持了一会儿,没有即刻倒下。是我的神力出问题了?”

    红衣男子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床边,手一挥只见一圈金光将温沅汐的身体笼罩其中,两指并列直指温沅汐的额头,一个火凤图案的灵珠缓缓升起,红衣男子闭上眼,金光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流出。

    不过一会儿,红衣男子额头满布细汗,睁眼后手一转将灵珠沉入温沅汐的额间。

    随即上前几步,附手按在温沅汐的额头之上,面色凝重,再度闭眼,一缕缕金光顺着手指流遍温沅汐的全身。

    “哎,看来是躲不过了。”红衣男子微叹一声,转身之间向桌边挥指一弹,随后再度化作一道金红光消失于房中。

    倒在桌上的骆墨珏悠悠转醒,扶着额头,显得有些迷茫。当看到床榻的温沅汐时,顿时清醒,自责道:“怎么会睡着呢?”

    骆墨珏跑向床边,望着床上的温沅汐,见她脸色不再像以往那般惨白,心中不免疑惑。随即便为其诊脉,手指按在右尺上良久,感受到那有力的脉搏后,顿时大喜过望。随后又有些难以置信般的多次为温沅汐诊脉,换了两次手,都确认无碍后,他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骆墨珏欣喜若狂地俯身抚摸着温沅汐的脸颊,喜不自禁地唤道:“汐儿,汐儿,你听得见吗?”

    人间烟火,柴米油盐,一院瓦舍安身处,儿孙满堂终为愿。

    绿树红墙,大道崎岖,世代佳人争相入,娇容俏颜凋花谢

    烟涛微茫,雲霓霏雾,一朝宫殿竖云间,星辰明光皆环绕。

    云雾缭绕,仙途缥缈,万千化影随风动,指尖灵光散尘落。

    远处是一片金光罩顶,五彩仙雀自鸣环飞;近处是茫茫白雾飘浮,流光红石若隐若现。

    一只通身红光的火凤于金光顶上环飞一圈,引着五彩仙雀鸣叫不已,皆一路尾随而至。火凤直径飞越金光之处,一头扎进了白雾区,尾随的五彩仙雀们却在白雾区前停了下来,原地扇动着羽翅而不敢靠近,停留了一会儿,皆纷纷原路飞回。

    白雾之下,一座血红色的山坐落于一处虚渺的水面之上,四处白茫茫一片,唯见血山愈发的鲜红,山身之上还有七彩流光闪动。火凤绕着山顶飞舞了几圈后急速下冲,瞬间化成红衣男子落于水面之上。男子落地后左右望了望,挥手拨弄着身边的白雾,又向前走了几步。

    “你猜的不错。”红衣男子大喊一声,等待着回应。

    “情况如何?”一名白衣男子从雾中走出,脸色在白雾的映照之下更显苍白。

    “封不住了。”红衣男子说道,“我只能暂缓一下,她身体太弱了,撑不了多久。”

    白衣男子望了望不远处的血山,向前走了几步。红衣男子连忙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视线看到血山上裂出一道很深的缝隙,缝隙中黑气和金光相互缠绕。

    “这……”红衣男子担忧道,“为何还未修复好?”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眼底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七彩血玲珑还需继续修复,但里面的封印之力越来越弱了,如今我只能守在这里。她那边,只能劳烦你了。”

    “我知道了。”红衣男子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唯愿我们的心血不落空,她能安然渡过此劫。”

    “如若情况难以掌控,可尽早通知他。”白衣男子嘱咐道。

    红衣男子望着白衣男子惨白的脸庞,略微地点了点头,将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阻止着心中的冲动。

    时光飞逝,西涧国给出的十日期限已过,西涧太子温昊阳以一本死谏式的奏折呈于西涧帝,还未得到西涧帝的首肯,便于第二日亲挂帅旗,带领京都五万大军前往与东骊国临近的西涧边境。且下令西涧其余驻兵之地的将领自受命起,需带领麾下三分之二的兵力前往边境处驰援。更飞鸽传书于北耀国,恳求北耀皇帝能借兵攻打东骊国。温昊阳自温沅汐失去下落后,便怒火中烧,誓为心爱的妹妹讨回公道,打算倾尽西涧国之力也要毁掉东骊国。而南璃国在得知西涧出兵后,立马派遣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前往支援。

    而即将被覆灭的东骊国在得知谈和无望后,在东骊帝的紧急诏令下,由骆墨珏的叔父亲自带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由都城前往边境,名曰戴罪立功。更下令征调全国各地的军队,限五大驻兵地的将领于三日内各召集一万士兵前往边境御敌。而五大驻兵地的将领在接到命令,为此苦思无果后,纷纷上街抓捕成年男子充当士兵,弄得东骊国民怨载道,差点爆发内乱。

    而地处东骊和西涧两国边境的城镇更是弄得人心惶惶,纷纷携家带口地逃离。

    兼励城更是在几日间就逃了一半多的人,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或无力离去之人。

    骆墨珏站在术仁医馆的门口,眼见仓皇狼狈逃离的百姓,心中万分自责。又见原本繁华的兼励城如今到处一片狼藉,尤显败落之像,便坚定了心中所念。

    亦安走至骆墨珏身后,对眼前萧条之像也是满腹感叹,又望了骆墨珏一眼,还是如实相告:“少爷,刚接到消息,老将军目前以戴罪之身带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从都城向这方赶来。”

    骆墨珏原本就黯淡的眼眸又添上了紧蹙的眉头,转身走进馆内,开口问道:“可知西涧太子目前在何处?”

    “目前坐镇于西涧边境的昶州,等待与南璃国大军汇合。”

    骆墨珏垂首沉默着,一步一步走至温沅汐的房间,而亦安沉默跟随着,见骆墨珏坐在温沅汐的床沿,望着安静沉睡的温沅汐良久,他心底不由哀叹。

    骆墨珏牵起温沅汐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脸颊,慢慢摩擦着,随即开口道:“亦安,我离开几日,这几日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少爷,您是要……”亦安摇了摇头,满脸不赞同道,“不行,太过危险了。”

    “她如今脉象已经平缓,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百姓因她而遭受战乱。”伸手摸了摸温沅汐的鬓角,“我必须去,她也一定希望我去。”

    “那西涧太子认定是您谋害公主的,您这是自投罗网,他不会放过您的。”亦安一脸担忧地说道。

    “既然都认定是我做的,那我就去自证清白。倘若能凭我一己之力消弭了这场无谓的战争,那便足够了。”骆墨珏站起身拍了拍亦安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她皇兄并非不讲理之人。我会平安回来的,我还要等她醒来。”

    亦安一脸倔强地偏过头,不再言语。

    “亦安,帮我好好照顾她。如若她醒来了,告诉她,我很快会回来。让她等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亦安红着眼眶,抬首又看着骆墨珏,见他心意已决的模样,心知自己是劝不了的,便微微点了点头。骆墨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对之。

    骆墨珏转身又回到床沿边,俯身在温沅汐的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吻,眸光温柔地看着她:“汐儿,等我回来。”

十九章 如梦似幻

    人间繁华莫流连,硝烟烽起过云烟。

    天界蛮荒勿希冀,命数气运自天意。

    “源汐。”一身白衣遗世独立地站在,俯视着脚下的万物,声音清冷,背影孤傲。

    “源汐,你快过来。”一身黑衣肆意地笑着,挥舞着手臂,“这里有好玩的玩意儿。”

    “源汐,你帮我跟他言明好不好?”娇俏少女一脸的哀求,“他都不理我,但他却很听你的话,我求你跟他说,你帮帮鸾凰,求求你!”

    “源汐,为什么……都是你?”一身金边黑色外袍紧紧包裹着玲珑的身躯,那眼神冷厉又毒辣地望着她,“我很羡慕你……也很恨你。”

    床上的温沅汐睫毛微微颤抖,额上满布汗珠,双手紧紧抓着锦被,时不时地略微摇晃着脑袋,嘴里轻声喊着:“不要……不是……不要……”

    气流涌动,形成一圈圈的漩涡,白雾缥缈,遮挡世间万物。

    在那白色漩涡中,她慢慢地睁开空洞的双眸,却对上他漆黑的眼眸,他们迷茫相望,双手不受控制地伸手,十指紧扣地相握,一瞬间手中灵光激发迸散,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所思所想,两人为这种微妙的心意互通而浅浅一笑。

    就在他们享受着奇妙感觉之时,周遭的气流也随之疯狂转动,他们迷惑地望着四周的气流,只见气流凝结成两股圆柱形态且自下而上地不断涌动,她茫然地看着一股气流猛得注入自己的额间,只觉额头有阵阵灼热,身体也好似被撑开了一般充满了胀痛感。待气流消失,周遭只余白雾缭绕,她望见他额间出现了一个红色印记,那印记闪着金色的光,照亮她的双眼,而她亦从他的眸中看到自己有着同样的红色印记,她伸出手抚摸上他的印记,而他也同样摸上她的额头。

    不远处,白气与黑气交汇,黑气之中同样露出两个脑袋,那额间有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印记,他们也茫然对望着。一瞬间四者视线汇聚,他们还未来得及疑惑,额间印记霎时金光流转,遍及周身,亦向四处蔓延……他们被迫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金光环绕,感受着无穷力量地汇聚……

    再度睁开双眸,她站在一洼泉水边,泉水中不断闪现着许多奇怪的场景,有熟悉的亦有不熟悉的,她甚为不解地想看个清楚,却见头上有红光闪现,清而利的凤鸣时不时响起。

    随着红光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黑衣男子追逐着一只幼年白虎,那人放肆地大笑着,抓住白虎便是一通揉搓。白虎在他怀里不断地挣扎,利爪狂张,口中怒吼,一副就要出击撕碎对方的模样。黑衣男子邪魅一笑,伸出一指冲着白虎一点,便见白虎即刻瘫软在地,男子哈哈一笑,跑过去继续大力地揉搓它,白虎不能动弹,嘴里却一直“呜呜”喊叫。黑衣男子抱起白虎便对她笑着,挥舞着手,喊着让她快点过去。

    她刚踏出一步,却见黑衣男子和白虎顿时消散不见,她茫然地望着四周,皆是白雾一片。她甚为不安地转身,却见那洼泉水还在,便俯身而望,见到里面清楚地映出一个身影,一张毫无波澜的面容,额间的红色印记闪着流光,是自己但又好像不是自己。她想再靠近些,想看得更清楚些,不料泉水中蓦然多出一张熟悉的脸庞,媚艳而绝色,只是额间的红色印记已被黑色边纹而环绕,那人翘嘴而笑,伸手将她紧紧地环抱住,红艳的朱唇轻启,在她耳边轻轻地诉说道:“凡间果真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你不去真的太可惜了。”

    她认识她,她在心底叫嚣着,可过后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又陷入了纠结中,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认识她。她苦苦思索着自己到底是谁?如今又身处何方?周遭的一切似熟悉又充满了陌生感,这种感觉让她莫名的害怕了起来,更参杂着一丝她领悟不透的情绪。

    身后有狂肆的大笑声传来,她猛地转身,双眸紧紧望着远处的上空,云雾之上站立了许多人,不,那些好似都不是人,他们是什么?她又苦思冥想了起来,就在她还未想明白之际,便惊见原本与白虎玩耍的肆意黑衣男子已不再欢笑,而是满脸的冷峻,慢慢地走至最前方,而他额间的红色印记也已经改变,跟自己的不再相同,那黑色的边纹更浓厚了。他用力地挥动着黑气环绕的巨斧,她感觉天地间在不断地晃动,她耳边传来了山峦的轰塌声,河水的奔涌声以及震耳欲聋的呼救声。她看见那巨斧向白衣男子砍去,她看到黑衣男子身后有许多长相怪异的生灵四散而奔,攻击毁坏着周边的一切。而白衣男子身旁却只有一只通身流光的凤凰,挥动着翅膀,周身散发着烈火攻击着黑衣男子,但烈火却被一只白虎挥爪打散,白虎仰头长啸,浑身黑气四散……黑衣男子睁着血红的眸子,手中巨斧向白衣男子砸去……

    她踏步飞身而去,挡在了白衣男子的身前,与黑衣男子对峙着,嘴里莫名地喊着:“停下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黑衣男子猖狂地笑着,眼中饱含复杂的情绪看着她,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巨斧,一劈而下。而她闭上了眼,从怀中飞出闪着七彩光芒的红色石头……她只觉全身失去了力量,看着自己四肢慢慢化成白雾,缓缓消散……眸中是白衣男子怜惜的神情,耳中是一个娇俏女孩的哭喊声……

    转动多时的眼珠终于得以睁开,瞪着惊恐的双眸,温沅汐一坐而起,满脸的不可置信,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压制着脑中不断闪现的画面以及最后的呼喊声。

    半响后,温沅汐无力地放下双手,脸上更显苍白。闭上眼略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她再度睁眼,却因望见熟悉的床幔花纹而紧皱眉头,略微侧首,将屋内的摆设都打量了一遍,又摇了摇头确定此景非梦幻后,不禁伸手摸了摸床幔,随即疑惑地说道:“这……这里是兼励城的术仁医馆,可我为何会在此?”

    一手按在太阳穴上,花轿崩裂开的一幕乍然在温沅汐的脑中闪现,她惊慌喊道:“小寒。”

    声音刚落,便见房门一下就被推开,一个人逆着光冲了进来,温沅汐恍惚间望着,原以为是期待的熟悉身影,正想脱口而唤出那熟悉的名字,可当光影消散而看清后……只见亦安着急地喊着自己。

    “公主,您醒了,您真的醒了。”亦安兴奋地手舞足蹈,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温沅汐,“公主,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何处不舒服?”

    温沅汐一脸自嘲地摇了摇头,垂首沉默了一会儿,方疑惑地问道:“我……我为何会在此处?”

    “您……不记得了吗?”亦安一脸担忧地询问道,“您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您伤到头了吗?”

    在亦安惊慌的神情中,温沅汐淡淡一笑说道:“我记得。”

    见亦安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说道:“但我记得,我是要去南璃和亲。途中车驾却突然裂开了,是小寒……是小寒抱住了我。”温沅汐拉着亦安急忙地问道:“小寒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我不清楚。”亦安无奈地解释道,“我只看见少爷抱着昏迷不醒的您回来,然后我们就来到这里休养。少爷也一直在为您寻找医治之法。您不知道您不仅昏迷不醒,还时不时地呕血,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虚弱,又找不到病因,可把少爷愁坏了。您昏迷着,少爷可是一刻都没休息过,连饭都没怎么吃,整个人都憔悴死了。”

    温沅汐闻言不禁向房门处望了望,确定无人后,她失望地问道:“他……他在哪?”

    亦安挠了挠头,犹豫了一番,还是如实交代道:“少爷去找您皇兄了。您遇袭后,你们西涧都说是我们东骊做的,说是少爷策划的,所以您皇兄为了给您报仇,如今已经举兵东骊边境,随时都要攻城。少爷过去找他,希望能劝诫他放弃攻打东骊,想把这误会解开。”

    温沅汐闻言,皱着眉头慌张地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最终只能瘫坐在床上,心急地问道:“他去多久了?有没有消息送回来?”

    亦安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担忧:“这都去了三日了,目前还未有消息传回。”

    “那我皇兄处可有出兵的迹象?”

    “也没听说西涧有所动作,目前都相当安静。”

    温沅汐略微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亦安,你帮我准备纸笔,我立即给皇兄写封信,他就会退兵了。”

    亦安一脸喜色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冲出了房门,嘴里喊着:“好,您等下,我这就去拿。”

    温沅汐瘫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间,又望着窗外的阳光,喃喃自语道:“是梦?为何却这般真实?是幻?可为何有此幻呢?”

二十章 混入敌城

    一排排印着“西涧”字眼红底金字的旗帜高悬于昶州的城墙之上,随风摇摆。城墙之下设置了三重路障,每重皆有几百士兵伫立巡守,认真检查着往来的人流和车辆。城墙之上三十为一队的巡视兵,四组共同行动,巡视着整座城的四面八方,对远处大军驻扎地的周围更是格外留意,望着那屹立不倒的军旗皆是一副肃然起敬之姿。而整个昶州城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濒临死亡之气,许多店铺宅院人走楼空,徒留灰尘蛛网安落,留守的普通百姓皆是家家紧闭门窗,躲藏于屋内不出。城中的大街小巷上不是空荡无人,一片萧瑟之色,就是众多士兵巡视而过或是停留驻足。只要整齐沉重的步伐在外走过,屋内的年轻百姓皆紧抱幼子身躯或紧握瘫于床上老人的干皱手掌,神色紧张地摇头悲泣,众人皆是一副悲惨凄凉之像。

    昶州位于西涧的边境,与南璃国接壤,跟东骊国边境相隔也近。对联合南璃出击东骊而言,是绝佳的备战之地,为此温昊阳带领五万大军便直奔此地,打算在与南璃国的军队汇合后,便开始对东骊发动强势攻击。五万大军一到来,便打乱了昶州原本的生活,许多百姓已经闻风而举家搬离。驻州官员接到消息后一方面将全家老小秘密迁离,一方面将已经空置的府宅收拾妥当想让与温昊阳居住,却未料到温昊阳带领着大军进城后,却选择了城后的大批郊区居住,并以此为驻军地,更颁布了军命,令将士不得扰民,一旦发现,处以极刑。

    城外几十里的一间破旧小茅屋里,屋外围着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壮汉,屋内骆墨珏背手而立,满面愁思。

    屋外一人飞身而来,壮汉们皆警惕拔刀相向,来人一脸不满地喊道:“是我,你们真的是,这都听不出是我吗?还都拔刀,真的是,气死我了……”

    壮汉们纷纷收刀,返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守着,对于来人地责怪充耳未闻,这下来人就更不爽了,指着他们继续骂道:“你们真的都是木头,脑袋里是不是都…..”

    “好了,许畅。”骆墨珏走出茅屋后颇有些无奈地喊道。

    见到骆墨珏,壮汉们皆恭敬点头示意,许畅见到后,立马拍了拍手,嬉笑道:“我……我就同他们闹闹。”

    “什么情况?”骆墨珏皱眉问道。

    “看守很严,内外都有很多巡视兵,想混进去颇有难度。”许畅停顿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一个壮汉见状,立马从屋内搬出桌椅,摆在了院中央。骆墨珏一落座,许畅便把图纸展开,详细说道:“城门口共设有三道关卡,每道都有百来个士兵把守,想要通行的人员都给彻彻底底里里外外地检查个遍。城楼上有巡视的士兵,我观察过,一般都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西涧太子并未住在州太守府,而是把城郊当成了驻军地,营地就在军队中央。想要接近他,还要越过他那五万大军,着实不易。”

    骆墨珏看着桌上的地图,沉思着。周围的壮汉都是瞄了几眼,便自顾自地望向了别处,一心等着命令。

    “主子啊,你说这西涧太子是不是知道咱们要去抓他,所以才没敢住太守府,而是让他那五万大军守着他。”许畅一脸讽刺地说道,“也对,肯定是想到了。咱们能想到的,他一国太子,天天都跟人你诈我诈互诈的,那心思肯定什么密。哎,这要抓了他,逼着他退兵,咱们也算解了眼前的困境了。”

    “我没想抓他。”骆墨珏继续研究着手下的地图,对军营地附近的几条小路格外的留意。

    许畅一听,满脸不乐意地问道:“那您要干嘛?”

    壮汉们也是一脸疑问地望着骆墨珏,等待着答案。

    “我只想跟他谈谈。”骆墨珏抬首看了许畅一眼,随之低头,继续看着地图,手指按在一条最为靠近军营的隐秘小路上。

    许畅挠了挠头,一脸着急地问道:“不是,少主,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跟西涧太子叙旧呢?咱都……不是,少主,好,就算您想跟他谈,咱把他先抓过来,您想怎么谈都行。”

    “我不会动他。”骆墨珏将地图收好,抬首望着许畅坚定地命令道,“此去只为与他谈判,决不可伤他。”

    “那他不谈呢?”许畅满脸不情愿地问,“若他伤您呢?”

    “我说了,决不可伤他。”骆墨珏再一次强调,“如若做不到,现在便可离去,不用跟着了。”

    壮汉们相互望了望,皆无言地垂下了头。许畅紧握拳头,气愤地站起身,踢了踢脚下的地,便在院中晃荡着。

    “等下,我会乔装混入城中。驻军地的四周有许多密林小路可直接通往,等夜深了,先混入军中,在伺机靠近主营帐。”

    许畅扭头望了骆墨珏一眼,闭眼吐了一口气。再睁眼时,望了望四周的壮汉,出声说道:“少主,我跟你混进去倒没啥问题,关键是这些五大三粗的,这一看就不是西涧人的身材,一定露馅。”

    壮汉们听闻,纷纷用眼神扫视着许畅,对于矮小的个头,修长四肢的他满眼鄙视。

    骆墨珏沉思了良久,点头说道:“那就我们两个去!”

    “少主,不可。”带头蒙面的壮汉出声反驳道,“太冒险了。”

    “阿獠,你们留在此地接援即可。”骆墨珏交代道,“如若三日内没有收到信号,你们便直接回东骊。”

    “少主。”壮汉们纷纷单脚跪地,请求道,“我们愿与您同往。”

    “行了你们……又不是去抓人,这是去叙旧,人少才好办事。你们去了就只会添乱。”许畅双手环胸,一脸坚毅地说道,“我会保护好少主的,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吧!”

    骆墨珏走到阿獠的身旁,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阿獠还想开口,可看到骆墨珏的神情,自知劝阻不了,只好对一旁的许畅嘱咐道:“许瘦子,少主就交给你了。”

    骆墨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径迈步离开。许畅摸了摸鼻子,走到阿獠的身旁,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紧追骆墨珏而去。

    两人在路上便换上了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许畅将骆墨珏上下打量了一番,望着他俊雅的脸庞频频摇头,随即给他戴上了一顶竹笠,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假络腮胡子给他贴上,又给他脸上涂抹了一些灰尘,骆墨珏倒是一言不发地任他折腾,见他满意点头后,才动身赶往城门。

    许畅还特意装备好了一车米粮,两人便扮成运米粮的佣工,混在等待进城的人流中。

    见前面的人已然通关,骆墨珏刻意将自己的竹笠压低,看了许畅一眼。许畅立马上前拉着巡视的士兵说道:“大哥,我们是城里米记的佣工,这不听说城里来了大人物,这粮食的需求量大,老板特意让我们把别处的米粮都运过来的。”

    士兵将两人上前都打量了一番,问道:“通关文牒呢?”

    “在这。”许畅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文牒递给士兵,士兵对照了一下,又看了看许畅,指着骆墨珏问道:“他的呢?”

    “这……出来的匆忙,老板就给了一张。大哥,我们是一块的。不信,您去米记问问。”许畅一脸恳求道。

    远处一位身着红盔甲的将军,一直注意着他们,见他们良久未通关,便走了过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却只有一张通牒。”士兵恭敬地将通牒递给了将军。

    将军接过后看了看通牒,瞄了瞄许畅,对着骆墨珏上下打量了一番。

    “军爷,我们都是米记的佣工,您可以去打听打听。”许畅继续游说道。

    将军走到装着粮市的车前,用手上的刀将一袋粮食划开,一旁的士兵们连忙上前,检查车上的粮袋。而将军一手闻着粮食,余光却一直看着骆墨珏。将粮食扔到车上,说道:“粮食不错,让他们过去。”

    接到命令的士兵们,立马将路障栅栏搬开,许畅连忙道谢:“多谢军爷。”

    许畅拉起粮车,便往前走,骆墨珏在一旁帮忙推着。

    “等下?”将军一出声,周围的士兵便举枪而上,将他们团团的包围,许畅和骆墨珏望了望四周,皆运功于掌。

    “放下。”将军吼道,一手拍着身边举枪士兵的脑袋,走到骆墨珏的身旁,将通牒递了过去,说道:“你们通牒没拿。”

    许畅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骆墨珏伸手接下通牒,感谢道:“多谢军爷了。”

    “去吧!”将军挥了挥手,许畅立马拉着车往前走,骆墨珏微微侧首看了看那位将军。

    “交代前面的,直接给他们放行。”将军对着身边一个士兵轻声交代道。

    “是。”士兵恭敬的一路跑上前,传达着命令。

    将军捏着手里残留的几颗粮食,握紧腰间的刀,一步步往前走,直至看到骆墨珏他们通关进城后,对着守门的同僚说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去军营了。”

二十一章 请君入瓮

    一入城,两人很快便躲入僻静的巷子里,许畅将一车粮市扔于巷中,走到巷口偷偷观察着附近。

    骆墨珏一把撕掉假胡子,因心中不安而面有虞色。

    许畅将附近都观望了一遍,确定没人后,小声喊道:“少主,走了。”

    骆墨珏犹豫了一下,随即迈步从许畅身边走过,一个跃身,便飞越小巷,朝郊区密林奔去,许畅紧随其后。

    两人身手矫捷地穿梭于密林小道中,望着远处的军旗愈发清晰。当耳中可闻众士兵们操练的声音时,他们方慢下步伐,悄然躲匿于树林间。

    许畅叼着一根草,将远处的军营皆入目勘察了一番,再回首便见骆墨珏紧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模样。

    “少主。”许畅碰了碰骆墨珏,出声问道,“怎么了,一副愁苦的模样?”

    “我觉得刚刚那个将军……”骆墨珏担忧地说道。

    “那个将军,没什么,资质平平,一看武功底子就不太行。”许畅嘲讽道。

    骆墨珏叹了口气,责怪道:“你既能拿到通牒,为何不多拿几份?”

    “我哪知道你……我想着我们这一大班人,肯定是趁夜从城墙处潜伏进来……谁知你偏偏要这么鬼祟进来叙什么旧。我那通牒也只是恰巧没丢而已。”

    骆墨珏不禁摇头苦叹,伸手拍了拍许畅的肩膀。

    “等深夜,先抓两个士兵,我们先混进去。”骆墨珏望着远处交代道。

    而此时西涧大军的主营帐中,温昊阳高坐主位,听完城门口将军的报告后,对其点了点头,便让他退了下去。温昊阳沉思良久后,唤了身边的主将简单地交代了一些事宜,命令其即刻准备后,便一人独自坐在营中,静静等待着……

    温昊阳从怀中掏出两件编织的小挂饰和一块金丝巾帕,绣着一个不规则的红日。轻柔抚摸过红日后,便一手握紧巾帕,眼眶不禁泛红,想着他心底最疼爱之人。

    “这为何物?”温昊阳嫌弃地问道。

    “嗯……红日,看不出来吗?”温沅汐双手拉展着巾帕,紧皱着眉头问道。

    “啊……对,红日,看得出,好看。”温昊阳满脸微笑地赞赏着。

    “真的好看,皇兄喜欢。”温沅汐雀跃不已地说道,“这是送给皇兄的。愿你如这红日般,如日中天。”

    温昊阳拿着巾帕又端详了一番,强颜欢笑道:“甚好。”伸手摸了摸温沅汐的脑袋,眼底温柔地说道,“你就是皇兄的红日。”

    不多时,军营之中便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调动,尤其是主营帐处,撤下了许多看守士兵,连巡视得士兵都锐减了一大半。变动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昔。士兵们分做两批,一批进行简单的操练,一批进行特殊的排兵布阵,直至夜幕降临,营帐周围火篝燃起,饭菜飘香,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谈论着对即将战事的担忧,对家乡老小的思念,对未来的种种规划。

    骆墨珏和许畅一直蹲在密林之中,见圆月中天后,相对而视地点了点头。身影矫捷地越过密林,进入营地后帐的阴暗处,等待着……干净利落地拖回两个巡视的士兵,许畅三下两除二地将一个士兵的盔甲扒了下来,扔给了骆墨珏,自己更是迅速地扒下另一个士兵,穿在了身上,将自己的衣裳直接绑在了士兵的身上,脚上的棉质足衣分别塞入两人的口中,他欢喜一笑。而站在一旁穿戴整齐的骆墨珏略微偏首,随之皱眉,对两名士兵满眼同情之色。

    两人小心翼翼地越过大半营帐,皆望着不远处的主营帐皱起了眉头。

    “怎么主营帐的守卫这么少?”许畅颇为疑虑地问道。

    骆墨珏又将四周都打量了一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略微叹气道:“许畅,你退回密林守着,我独自去主营帐。”

    “不行。”许畅紧紧拉着骆墨珏的手臂,“我答应了兄弟们,一定要保护少主的安危,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如你还认我是少主,就退回密林。”骆墨珏一脸严肃地说道。

    许畅握着骆墨珏手青筋凸显,颤抖着慢慢地松开,用一脸不甘愿的倔强之色望着骆墨珏。

    “放心。”骆墨珏宽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有未完之事。”

    许畅将已泛红眼眶中的泪光忍了回去,跪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猛地起身,转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骆墨珏抬首望了望圆月,月中温沅汐地笑脸灿烂明亮,他眼色一柔,含笑对之。

    军营之中,温昊阳依旧坐在主位上,手里擦拭着一把带血的宝剑,脑海中带着面具的释一闪而过。望着那干涸的血迹,每每想到当他赶到遇袭地,望着满目疮痍的送亲队伍,望着四分五裂的婚轿,见到一身是血的小寒,还有地上这把未出鞘却满是血迹的宝剑,而寻遍四周都未见到剑的主人,更未见到他心底最爱之人,那种恐惧他如今依旧沉浸于中,那种痛比痛彻心扉更甚。他怕她如他们一般已经离他而去,更怕她如释一样尸首不全……曾经哪怕她掉落一根青丝他都心疼不已,如今望着那残破不堪的花轿,想着她就坐在里面,花轿已如此破落,她如何逃脱……她会被伤成如何……他不敢想,更不愿想;他只知道他需要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恐惧,自己的怒火,他一定要让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太子殿下。”帐外骆墨珏的声音响起。

    温昊阳充满怒火的利眼紧盯着营帐门口,只见骆墨珏掀帐而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他。

    “东骊勇毅小侯爷,果真勇毅不凡,敢一人独闯我西涧大军的军营。”温昊阳怒极反笑道,“怎么?你这么有把握能挟持我而去?”

    温昊阳话音一落,主营帐里立马出现了几名威武大将,手持兵刃地将温昊阳团团围住。而主营帐外四周也同样围着几千士兵,两排弓箭手在前,随后是高举铁枪的士兵,皆虎视眈眈地望着帐内骆墨珏的背影。

    骆墨珏向四周望了望,以一副波澜不惊之态直视着温昊阳,郎声说道:“我来此并非要对太子殿下不利,只是想跟太子殿下叙旧而已。”

    “叙旧?”温昊阳握着手中的宝剑,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二字。

    剑锋出鞘,直击骆墨珏的面门,温昊阳吼道:“你凭什么?”

    骆墨珏踏步而退,温昊阳的剑直击而追,两人一同跃出营帐。一落地骆墨珏便略一侧身,躲过剑锋利刃,温昊阳一转手,剑锋再度划过骆墨珏的脖颈处。骆墨珏出掌挡过剑刃,紧握温昊阳的双臂,两人紧紧对峙着,骆墨珏趁机小声说道:“汐儿无恙。”

    听到此话,温昊阳与之对峙的力量随之减弱,难以置信地看着骆墨珏。而一旁的士兵高举着弓箭,皆对准了骆墨珏,只待温昊阳一声令下,便能让骆墨珏万箭穿身。

    正当两方胶着之际,远处突现火光冲天,众人皆诧异相望。

    “不好,粮仓被烧了。”远处士兵大喊着。

    温昊阳由原本疑惑的神情瞬间化为怒气冲天,满眼怒火地瞪着骆墨珏,骆墨珏见状,随即对温昊阳摇了摇头,表示并非自己所为。温昊阳将宝剑的剑锋向后一转,手腕一动,脱离了骆墨珏的钳制,骆墨珏为避剑锋而后退几步,温昊阳乘胜追击,飞身紧握宝剑再度直逼骆墨珏的胸口。

    “少主。”一声惊呼,一道人影飞跃人群而至,挥剑挡开了温昊阳的宝剑,温昊阳在空中一旋身,后落于士兵前,几名将军纷纷上前将他整个护住。

    “嗖嗖嗖嗖嗖……”前排弓箭手的箭均已离弦,后排踏前拉弓,再度放手,相互交换,整齐划一。

    箭矢皆对着骆墨珏和许畅飞射而至,骆墨珏几度旋身,躲过几轮箭阵。再落地之时,听闻身后许畅的痛呼声,一回首只见许畅小腿和左肩各中一箭,而后置箭矢依旧不断,他取下盔帽飞投到许畅的身边,打落几支利箭。刚飞身至许畅身边,只见许畅惊恐的目光,他耳边一动,迅速回身,剑锋直插胸口,刺破盔甲,鲜红的血液顺着宝剑而滴落,骆墨珏一手握住宝剑,与温昊阳对抗着。许畅一脸自责地扶住骆墨珏,怒视着温昊阳。

    许畅伸手想夺过温昊阳手中的剑,却被温昊阳一脚踢翻在地,被几名士兵制服,匍匐在地。

    温昊阳抽出染红的剑锋,想再度劈下时,脑中闪过了温沅汐的声音:哥哥,我求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伤害骆墨珏。

    剑锋在骆墨珏的头上堪堪停住,温昊阳望着骆墨珏问道:“你刚说的话,可是真的?”

    骆墨珏一手捂着伤口,回应道:“我决不会拿她的事随意玩笑。”

    温昊阳收回宝剑,对着身后一名主将交代道:“去处理粮仓那边。”

    见主将带领一批士兵离去,温昊阳指着许畅对几名士兵命令道:“将他看守起来。”

    “你们都回自己岗位去。”一声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离开,一时之间,主营帐外只剩下温昊阳和骆墨珏,及不远处的将士们依旧观察着温昊阳周遭的情况,对骆墨珏仍旧充满了警惕之心。

    温昊阳望了骆墨珏一眼,直径向主营帐里走去,对着身后大喊道:“都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骆墨珏慢慢爬起身,一手捂着伤口,忍痛跟在温昊阳的身后,踏入了主营帐。

二十二章 孰是孰非

    温昊阳站在落兵台前,拿棉布将沾血的剑锋擦拭干净,随即将宝剑回鞘。握着宝剑沉默了良久,望着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骆墨珏说道:“你原本应该死于这把剑下的。”

    骆墨珏淡淡笑了笑,说道:“我的确有几次,差点死于这把剑下。”

    温昊阳将宝剑置于落兵台的最上端,黯然神伤地抚摸着。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骆墨珏望着宝剑有感而言。

    “可惜,最终却落得……”温昊阳悲切地说道。

    两人皆哀伤了一会儿,温昊阳转身直视着骆墨珏问道:“汐儿在哪?”

    “在无法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将她交给你的。”胸前的血渍越扩越大,骆墨珏有些气喘地说道,“她如今很安全,我离开之时,她脉象已经平稳,很快会醒的。”

    “她伤得很重吗?”温昊阳着急且心疼地追问着,“她伤哪了?”温昊阳一把抓住骆墨珏的衣领,狂暴地问道,“她到底在哪?”

    “多亏了小寒姑娘,她将汐儿护在怀里,牺牲了自己保全了汐儿。汐儿并未重伤,只是身体很虚弱,一直昏迷不醒。”骆墨珏握住温昊阳的手郑重地说道,“你是汐儿在这世上心中最为看重的人,她一定不愿你为她担忧。所以,我代她来告诉你,她目前无恙。”

    “汐儿。”温昊阳轻声唤道,紧握骆墨珏衣领的手慢慢滑落,一直高悬紧绷的心终得以放松下来,脸上不禁出现喜色,“汐儿,太好了。”

    但当再度抬首望向骆墨珏时,神情又变得异常严肃地质问道:“我如何信你?”

    “我说了,我绝不会拿她的事随意玩笑,何况你是她的亲人。”

    温昊阳嘲讽一笑:“说得真好听。如若不是你,她又怎会如此?一切都是你害的。”温昊阳气得上前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在了骆墨珏流血的胸口上,骆墨珏吃痛倒地,血渍湿透了半边衣裳。

    “她真心待你,就在出嫁前夕还再三恳求我,让我永远不要伤害你。”温昊阳气得双手颤抖,“如若不是我答应了她,如今你早已是一具尸首。”移步走近骆墨珏身侧,温昊阳愤怒地吼道,“可你呢?你是如何待她的,你让她伤心欲绝,你让她在绝望之下,求着我让她去和亲,踏上她此生最痛恨的道路。”

    弯身将骆墨珏从地上一把扯起来,温昊阳咆哮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吗?汐儿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我放在心头百般呵护,小心照顾了十八年的珍宝。而你却处心积虑地要毁了她,她如今都已经下定决心去和亲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为何还要去伤害她?”

    “我没有。”骆墨珏虚弱地说道,“她不仅是你的珍宝,她更是我……此生想用性命去守护的人。我不想伤害她,我更不会伤害她。”

    “所以你后悔了,你不想让她去和亲了。所以你就安排策划了这一切,想要劫走她,却伤到了她?”温昊阳咬牙切齿地质问着。

    “不,我没有。”骆墨珏一脸痛苦地闭了闭眼,语带哽咽地说道,“我确有想破坏她和亲的念头,但我绝不会伤害她。我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出事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遇险,是我的错。”

    “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温昊阳松手一推,将骆墨珏推倒在地,讥讽道,“当初你跟马瑾萱密谋要伤害汐儿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后悔的言论?还是如今依旧在做戏呢?马瑾萱在何处?”

    骆墨珏一脸不解地望着温昊阳,反问道:“何为我与马瑾萱密谋伤害汐儿?”骆墨珏思索了一会儿,强行站起身,捂着胸口对着温昊阳问道,“你刚说……是我让汐儿伤心欲绝,她才求你让她去和亲,这又是什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做过什么龌龊肮脏之事,你自己不清楚?还需我这个受害者来帮你回忆一番你与你家公主那见不得人的好事?”紧握得拳头咯咯作响,温昊阳气得浑身颤抖。

    骆墨珏惊恐地看着温昊阳,摇着头后退了几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从未与骊姬公主有过任何不当的行为,这是误会,为何会如此?”

    “汐儿亲眼所见,你还能说是误会。”温昊阳再度嘲讽道,“哈……汐儿就是天真,她也觉得是误会,她不是给了你机会吗?她不是写信去求证了吗?她不是再三恳求你带她离开吗?”

    骆墨珏被温昊阳逼着步步后退,最终靠在营帐幕布上,一脸迷茫望着他。

    “骆墨珏,我真得小看你了。论起心狠,我居然不及你。一封信,寥寥十数字,便将汐儿对你的满腔情意践踏得丝毫不剩。”

    “什么信?”骆墨珏反手抓着温昊阳的衣领,着急地追问道,“在宫里,我从未收到汐儿的信,我也从未写过信给汐儿。”

    “为了两国百姓,望公主安心待嫁。”温昊阳直视着骆墨珏,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的亲笔,你还想抵赖吗?”一挥手摆脱骆墨珏的钳制,温昊阳语带怜惜地说道,“汐儿再三确认过,那是你的笔迹,这才心如死灰前去和亲的。”

    骆墨珏一脸懵怔地念道:“为了两国百姓,望公主安心待嫁。”

    脑海中自己曾提笔抒写这两句话的画面一闪而过,他颓然地回退,踉跄地跌倒在地,摇着头嘴里念道着:“不是……不是这样的…….”随之悲痛地闭上眼,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

    温昊阳回身走向坐塌缓缓落座,语气淡然地娓娓说道:“因为汐儿去找你,我查过你,见你是难得的人才,想过拉拢你。因为汐儿心悦于你,恳求过我,我也想过如果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东骊的身份,我自会遂了她的心愿,让她跟你走。可你呢?你是来了,却是来伤她的,是来羞辱我的,羞辱我们西涧的。”温昊阳玩弄着手掌,语气悲切地说道,“我们的母后是北耀的长公主,为了北耀被迫与父皇和亲。原本应是一国尊贵无比的人,却远嫁他乡,过上了尔虞我诈的生活,最终落得一尸两命的惨况。因母后是他国公主,在西涧虽尊荣却无实权,更无可依靠的娘家势力,我们看似风光,背后却是如芒针在背,过得更是如履薄冰。我与汐儿从小就不知躲过了多少次的刺杀,也眼见母后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一国之后过得还不如宫中侍女。可……就算再小心,最终也没逃过……汐儿,从小就对皇宫深恶痛绝,对和亲更是百般不愿和恐惧,她一直向往宫外的自由天地,我也曾以为你就是能带给她幸福之人,所以也曾多次试探于你。”温昊阳撇嘴一笑自嘲道,“原来,我和汐儿居然都看走了眼,还是你过于高明呢?”

    骆墨珏听完也自嘲一笑,半卧于地,背靠在帐幕之上,轻声回道:“当我得知南璃要前往提亲,我满怀忧愁地赶往西涧,一心渴望着汐儿能愿意跟我走,甚至满心欢喜地规划了我们无数个将来。可……我听见她对你说,她想去和亲,她要做皇后……我以为是我一直没看明白她,错付了……原来,我们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我错了……没能坚守心中的她。”泪水一滴滴滑落,满目朦胧,仿佛朦胧之中出现那人的身影。

    温昊阳望着骆墨珏,见他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嘴唇也已经干裂毫无血色。

    “你知道吗?我如今最后悔之事,便是答应了她去和亲。更悔恨的是不应有放她自由的念头,我就该为她寻个西涧的才俊让她下嫁,薛铭泽就很不错。这样在我的保护下,她依旧会是西涧最尊崇的长公主,会过上平淡而安稳的日子。”温昊阳从怀中掏出那方红日巾帕,小心地抚摸着那轮不规则的红日,自责地说道,“如若当初,我在她去寻你之时,在找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把她带回来,而不是留她与你日夜相处,以致对你用情更甚……如若我在她恳求我要与你远走之时,就强硬地断了她的念头……如若我未娶东骊的公主,她是否就不会如此了呢?”伸手将脸上的泪痕擦拭掉,温昊阳苦笑了起来,“怪我,这都怪我。我不该这般宠着她,惯着她,让她那么胆大的孤身去寻你。我不该任由她怀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是我辜负了母后,是我没尽到为兄的责任,才害她如此。”

    骆墨珏双目昏花,已然看不清远处的温昊阳,脑中却全是温沅汐嬉笑的模样,轻声开口道:“我就不该让她跟你回去,我就该在东骊的时候,便带她走……”

    略微抬手,想抚摸眼前的倩影,轻声唤道:“汐儿,你可愿与我走呢?”

    一手垂落,骆墨珏侧首倒在了地上,温昊阳起身走至骆墨珏的身侧,微声叹息着……

二十三章 立后风波

    鸿雁在手,对月相望;一种相思,两地闲愁。

    三年前,自温沅汐从川泽山回宫后,便时时陷入对骆墨珏的思念之中。

    分离的日子,对有情人而言皆是一种煎熬,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思索着对方在做什么,会期盼着重逢,会描绘无数次不同的重逢场面,会将所有的信件重新读一遍,再读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直至将每一个字都刻入心间。

    如若是赋闲之人,可能会多伤春悲秋一番,可惜两人都各自承载着自己的身份与责任,思念与闲愁也只是在静夜凄凄之后独自品尝的心伤苦果。

    偌大的宫殿,略显空旷,摆设虽不多,但件件精致华丽,处处透露着雅致与不凡。

    温沅汐一身金线勾边的淡粉色精致裙褂,银丝佩玉的流苏腰带勒出曼妙腰身。一顶镶着一百一十二颗珍珠的七扇镂空银质羽翼头冠放在梳妆台上,头冠每扇羽翼各镶嵌着一颗蛟海珍珠,中间一颗比拇指略大,其余六颗皆如食指大小,羽翼四周一圈各十二颗小珍珠,底部一圈二十一颗并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侍女小寒小心翼翼地为温沅汐戴上头冠,细致检查着温沅汐的妆扮。而温沅汐却摸着胸前的墨玉神游太虚,根本无暇留意周遭的一切。

    一阵脚步声传来,侍女们见状,纷纷弯身恭迎,来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发愣的温沅汐良久,随后用眼神询问着立在一侧的小寒。小寒会意后悄悄向温沅汐身侧挪了一小步,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出声提醒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温沅汐略微抬首看了小寒一眼,回过神后从镜中看到身后的人,迅速将墨玉往衣领里塞了一下,对着镜子笑了起来,娇俏地喊道:“皇兄。”

    “你是怎么了?”温昊阳询问道,“自从川泽山休养回来,日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皇兄听听?”

    “皇兄多虑了。”温沅汐站起身,走至温昊阳身旁,揽着他的手臂含笑摇首。

    侍女们在小寒示意下恭敬地鱼贯而出,小寒随之走到门边,对着门外的释点了点头,将门虚掩了一下。

    温昊阳牵着温沅汐的手走至软塌处,两人对立而坐,小寒迅速跪坐在软塌旁,为两人斟茶倒水。

    “真的没事?听闻你近段日子出宫有些频繁,而且都会去城里的术仁医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端起茶杯浅品一口,温昊阳关切地问道。

    “是有些不适,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宣了御医来诊视过?”

    “我的病情,御医并不精通。”温沅汐玩转着茶杯,沉思了一番才开口道:“我在川泽山休养时,遇到了术仁医馆的神医,他专门为我调理过身子。我觉得效果显著,便想着沿用术仁医馆的方子继续调理。”

    “既然觉得效果不错,那可将那位神医请入宫中专门为你调理,你也无需疲于出宫。”

    “既是神医,自是可遇不可求。”温沅汐笑道,“况且,我本就乐于出宫偷闲!你可别坏我兴致。”

    温昊阳宠溺地摇了摇头,语带责怪道:“你呀!”转念一想,还是担忧地问道,“到底是何隐疾?不能告诉我?”

    “女儿家才有的,你就别担忧了。”温沅汐垂首嗔怪道。

    温昊阳了然地颔首,伸手摸了摸温沅汐的侧脸,感叹道:“我家汐儿是长大了。”

    “你够了。”拍开温昊阳的手,温沅汐气鼓鼓说道。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温沅汐放下茶杯,小声询问道:“父皇有意立她为后了?”

    温昊阳看着温沅汐,叹了一口气,轻蔑地说道“她,成不了的。”

    “皇兄,切记把握好分寸。”温沅汐淡淡说道,“来日方长。”

    “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你就别理会了。”温昊阳握着温沅汐的手,“你只需日日都过得愉悦便可。”

    温沅汐反握着他的手,微笑着点头。

    自此,西涧国因立后一事,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内乱时期。

    四年前,西涧耀德皇后翟黛瑛因产子血崩而导致一尸两命,留下一子一女,一子为温昊阳,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一女为温沅汐,封号嘉涵长公主,在西涧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翟黛瑛本是北耀国的长公主,为稳固西涧与北耀两国邦交而和亲嫁于西涧为后。虽位于高位,但惜于是他国公主,在西涧国无背后家族的支持,只是表面风光,势力不足,一直被西涧国的大家族崔氏之女的淑贵妃压制和制衡。淑贵妃膝下育有一子三女,自翟皇后离世后,其家族便开始拉拢朝中重臣,以谋登上后位。西涧皇帝因顾念北耀国邦交和翟皇后的夫妻情分,四年来对于立后之事压制不言。如今北耀国因翟皇后离世已四年,为了再次巩固两国邦交,有意再送一位公主前来和亲。淑贵妃家族对此感到不安以及强烈不满,联合了众多朝臣联名上奏,欲在北耀国送来和亲公主之前,让淑贵妃先行登上皇后之位。

    而西涧群臣都一致认为后位悬空四年已是极限,虽未被崔氏一族拉拢,也纷纷上书,恳求西涧帝再度册立皇后。

    西涧帝见状,只好依了群臣的上谏,传下口谕让群臣举荐能担任后位重任之人。

    此言一出,朝臣有半数都举荐了淑贵妃,对淑贵妃更是大肆赞扬,认为其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就在西涧帝犹豫之际,另外未举荐淑贵妃的朝臣,也纷纷上书共同推荐淑贵妃,一时之间淑贵妃成了群臣唯一举荐之人。

    正当淑贵妃欢喜之余,崔氏一族的掌权人感到危机暗涌,遂着人秘密往宫中送信,言明让淑贵妃去西涧帝面前自我贬低,推却册封。

    淑贵妃得信后不免陷入天人交战之中,犹豫数日后,正打算依照信中所言去西涧帝哭诉推却册封。却又传来崔氏长房中一向内敛修身养性的长子崔铭,她的亲外甥当街纵马,不仅撞伤数名百姓,更撞死了如贵妃的庶出弟弟,朝中的户部侍郎。

    顿时,如贵妃的薛家对崔氏发难,联合了几个文官重臣纷纷列举崔氏家族几大罪状,要求严惩崔氏长房长子崔铭,降罪崔氏一族。

    同时,一份被誊抄的崔氏二房行商账本记录在都城中散布流传,依账册所载,二房的经营涉及众多,大部分僭越,暗地里不仅经营了皇家独有的生意,甚至还有地下违规产业,而所得竟是国库的数倍有余。

    两件事被经过大肆宣扬,民生愤懑不已,对崔氏多是不满之词。

    崔氏一族顿时焦头烂额地思索解决之道,从而对于立后之事便有心亦无力。

    而朝中一时风向大转,矛头全部指向了惩戒崔氏一族,对北耀国和亲以及立后之事都缄默不言。

    几日过后,崔氏掌权人铁血断腕,迅速处理掉有关皇家生意的部分,将地下违规产业不断放大,甚至制造出了产业之间更大的矛盾,暗指皇家产业是产业竞争者恶意造谣,纯属子虚乌有。淑贵妃的兄长更是大义灭亲,亲自抓捕了二房众多经商之人下狱,并上奏西涧帝要求严惩下狱的二房之人,更言明要将二房的家产充公国库。

    西涧帝阅过所禀奏章后却并未下旨处置,而是将一切交由了吏部和户部共同详查,限期三月。

    而后宫中,自皇后离世,后宫事务便由淑贵妃代为全权管理,经此一事后,西涧帝虽未剥夺其管理权,但却特许如贵妃跟着淑贵妃学习打理宫中事务。

    户部与吏部在调查崔氏二房不法经营的过程中,更查出了崔氏用囤积下的财产公然在边境建设马场,训练马匹。其中更牵涉出了淑贵妃之子的二皇子常去马场亲自训练马匹,甚至以二皇子之名招揽了许多能人巧匠。

    二皇子有所图谋之风不胫而走,崔氏一族人人自危,淑贵妃拉着二皇子在西涧帝面前哭诉喊冤,西涧帝只是淡然的下令继续查,勒令两人在各自宫中闭门思过。

    因宫中风波太甚,温沅汐原想去宫外别院或庵堂小住一段时日,却被西涧帝以其身体不好,应留在宫中休养,不宜长途跋涉而委婉拒绝。而后却又大肆赏赐了她许多珍奇异玩,以解她的愁闷。

    温沅汐望着满室的珍贵古玩,毫无兴致。将事情交代给了小寒,让其安置妥当后,便独自倚窗忧思。

    温沅汐接连给骆墨珏寄出了好几封信,却都未收到回信,心里不免失落,又有些担忧,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得解。

    崔氏的案子三月限期一到,吏部和户部便一起以崔氏二房擅做主张,越俎代庖,皆为二房之错结案。

    西涧帝看过结案公簿,却并未有所指示,甚至连续十几日朝政,也再未提及此事。但西涧整个朝局却波涛暗涌,群臣皆处于惶惶不安、草木惊心的低气压中,对于崔氏更是满腔怨言,从前交往过密者开始疏离崔氏,原本就与之不合者,更是巧立名目借机折辱崔氏之人。

    崔氏掌权人无奈之下,深夜长跪求见西涧帝,与西涧帝促膝长谈后,于第二日在朝堂上再次奏请要求严惩二房有罪之人,更提出自愿降职罚俸,以抵监察不当,导致二房欺上瞒下,做出不法之事的罪过。

    西涧帝最终颁布令下,囚禁二房有罪之人,查清不法之财,悉数充公。更言明二皇子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崔氏虽有失察之过,却有举报及大义灭亲之功,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温沅汐听完小寒悲愤地转述,只是淡淡笑了笑。

    “今日可有去术仁医馆?”

    “去了,特制的药丸也给您取回来了。”

    “还是只有药丸?”伸手接过药丸,温沅汐语带希冀地问道。

    “是。”小寒恭敬地答道。

    “你下去吧!”握住胸前的墨玉,温沅汐神情低落地说道。

    看着药丸,温沅汐不禁喃喃自语道:“墨珏哥哥,你身处何地?又在做什么呢?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二十四章 思念成双

    东边广无垠,良驹如军遍野原。

    西边柔而丽,斛斗密茂遮水乡。

    南边晶且亮,奇石点缀镶满山。

    北边黑如光,星火点点燎奇峰。

    广无垠的东骊国,不仅拥有遍地的良驹,更拥有天下最大的马场。而这个马场便坐落于东骊利峰山的山脚之下,同时也是东骊国骑兵的训练场,从此处训练出来的人多为东骊国骁勇善战的将领之才。

    辽阔的草原之上,无数骏马任意奔腾,四周围着许多壮硕男子,手里皆拿着特制绳索,一手挥悠着圆形绳索,眼睛紧盯着不远处飞奔的马匹,看准目标,飞扔,套牢,手臂上的肌肉顿时迸发而颤抖。被套住的马匹不甘被缚,尥着蹶子,扬起前蹄,鼻腔喷气,口中嘶鸣,拼命挣脱。而男子脚下也满是被拖拉的痕迹,男子脚下猛一用力,手肘绕上绳索,与之对抗着,直至马匹不那么躁动,便几步飞身一跃跳上马背,身子压低,双手环抱马儿的颈脖,任马儿拼命狂奔,如何摇摆后身,就是紧紧趴在马身之上。待马儿稍微温顺后,男子双脚一勾马镫,拉紧套住马匹的绳索,当成缰绳,随着马匹的节奏而律动,一人一马方达成初步共识,一起在草原上奔腾起来。

    草原上,袒胸露乳的男子们训马、练马,两两成对,相互比较着和对抗着,一边策马扬鞭一边大声吆喝呐喊,皆是一副好不快活之态。身着棕色皮革盔甲的骑兵们纵马狂奔,手中的长矛整齐划一地挥舞着,数千骑兵排列成阵,井然有序的走位,坚守着各自的防卫。

    相较营帐外那如山崩地裂的骑兵呐喊声和马匹嘶鸣声;营帐内的谈论之声便如女子倾诉那般柔和。

    骆墨珏安坐于营帐左侧座榻之上,偶尔望望右上方跟骑兵将士们侃侃而谈的叔父,如若与打量他的将士视线相汇,便会颔首微笑,自给人一派淡雅之态。除却一开始的两、三次抬首回望,骆墨珏大部分时间都是垂首抚摸着手中的白玉,脸上是一副深情且带着淡淡温柔之光,心底自是想着温沅汐如今在做些什么,担忧着她身体,不知她是否按时服药?

    见将士们离去,骆墨珏收起白玉,也收敛心神,站起身对着叔父恭敬地弯腰行礼。

    “这次皇上对你可是委以重任!”一掌拍在骆墨珏的肩膀上,“你爹在天之灵……知道你如此出色,一定很欣慰。”

    “叔父,我只是奉命来了解一下士兵们训练的情况而已。”骆墨珏淡然道。

    “说是让你来了解一下,皇上更多的是想让你跟他们多接触一些,都是你爹训练出来的,他日自是都归你麾下。”

    “我并未有领兵打战之才,怕是要让皇上和您失望了。”

    “你有没有,我还是清楚的。哎,你是没有这个心罢了。”骆彦祥苦笑着,“随你母亲,一心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宁。可如今天下四分,各国都是野心勃勃,战争是避无可避的。”

    骆墨珏长叹一声,并未回应。

    “好了,不提这个。你母亲可安好?”骆彦祥随口问着,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揉搓。

    “母亲挺好的。”骆墨珏微笑应答。

    “那就好。”骆彦祥垂首,轻声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几日,你多转转,跟他们多接触接触。”骆彦祥抬首,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也可以试试他们的武功,最好能相互比划比划。”

    “好。”骆墨珏简单应答。

    “走,带你去视察一番,让他们看看你。”骆彦祥拍了拍骆墨珏的手臂,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骆彦祥率先走出营帐,骆墨珏凝视着那略微佝偻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白日里无论多么的尘土飞扬,声嘶力竭,到了夜晚都会随着黑幕而停歇,而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之音,意味着这个天地依旧生生不息。

    辽阔之地,大风阵阵,吹得帐幕沙沙作响。夜色浓重,烛火含泪,垂落得无声无息。

    骆墨珏坐在几案旁,一脸沉思忧虑,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几案上放着几封书信,有来自术仁医馆的,也有一些未署名的。

    自温沅汐走后,他一开始会将制好的药丸和书信一块寄到西涧都城的术仁医馆,两人也有过近半年频繁的书信往来。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培育的药草生长良好,他满心欢喜地规划着去西涧都城寻温沅汐,以慰相思之苦。

    不料在出发前夕,收到东骊国的紧急皇令,他不得不受召回到东骊国,就此与温沅汐连书信都断了三月有余。自回东骊的路上,他便一直慎重思虑着……

    作为东骊国勇毅侯的唯一子嗣,他自父亲过世后,便承袭了该爵位。而勇毅候麾下的几万骑兵因他年纪尚小,便交由其叔父代为管理和操练,待时机成熟后皆会交由他统领。如今东骊国的皇帝有意让他正式接手骑兵军团,授命少将军之职,守卫东骊国的安危。

    原本只是闲云野鹤,并无官衔职责,他可以只是一个医者,随心所欲地游历天下,寻找好的药草,济世救人。

    如今身为东骊国的少将军,有些责任他逃不掉,有些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却不得不重视。

    第一次遇到温沅汐,只当其是一个逃家的富家子弟,萍水相逢既是缘,不论是以术仁医馆的医者身份,还是以东骊国小侯爷的身份相交都并无不妥。第二次再相遇,始料未及地发现她是一名女子,两人相处之下,不免产生了一些难以自制的情愫。当时并未细想,只当她是贵胄千金,私以为以自己的身份,总是相配的。可在看到白玉之后,他心下一惊,对她的身份产生了疑虑,这样的玉质除了四国皇家之人,常人断是难以得到的。在疑虑之中,想着是先推却她那明显的爱慕之意,可当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那副失落的伤心之态,看着她即将收回的心意,他无法忽视心中的心疼和渴望的叫嚣,只想拉住她,让她重展笑颜。他确也这么做了,看到她羞涩又欢喜的模样,那一刻他觉得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只要身边的人能快乐,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为她放弃。虽是冲动,可他并无悔意。

    之后的相处,那个疑虑不仅未消除,反而越来越大,而他却只能不断暗示着自己、强制自己去忽略,去逃避。

    可笑的是,他能逃避,他能忽视,却总有人想代他探索,代他去寻明真相。而他却只能控制自己,而无法制止其他人揭露。

    他知道,自温沅汐从川泽山离去,他身边的人便一路尾随于她,却被她身边的侍卫发现,差点为此丧命。他也知道她回到了西涧都城后便失去了踪迹,他身边有更多的人在追寻她的下落,打探她的身份,他都是知晓的,却不愿意主动去询问,也不知该如何阻止他们的行为,他为此备受煎熬,苦思良策。

    如今他回到东骊,受封了少将军,身份与西涧更是隔阂,他身边的人对她身份的追查更是急促而刻不容缓。

    而几案上那些未署名的书信,他心知是调查她的人给的答案。望着那些信封,他心底涌上恐惧感,他依旧不想面对,但有些决定还是要做,有些决心还是要下,有些选择一旦做了,他便会一直坚持下去。

    看着烛泪已见底,骆墨珏松开相握的双手,重新换上一根蜡烛,看着点燃的星火,随之笑了笑。

    骆墨珏拿起几案上术仁医馆的来信,展开后粗略地阅览了一番,几封信的内容跟之前的皆大同小异,询问了一些药草上的调度问题,还有专门给温沅汐准备的药丸改良详情。而最后几行却吸引了他的目光,停留了良久,只见信中是陈掌柜告知他闻姑娘一直派人询问他的下落,问其为何不曾回信。

    骆墨珏将信折好又放进了信封内,侧目看了看案几上未署名的信件,伸手放在未署名的信封上停留了很久后,手慢慢收拢,连带着手下的信折皱了起来…..

    将案几清理干净后,骆墨珏深叹一口气,又略微地沉思了一会儿,才提笔写下两封信,一封是给术仁医馆,一封是写给温沅汐。给温沅汐的信中简单交代了自己正在游历寻找新的草药,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远,未能及时回信。又叮嘱她要按时服药,新的药丸已经改良好了,让她隔段时日便去术仁医馆请大夫为其诊脉,观察身体的变化,以便他可以调配出更好的药。

    收笔后,骆墨珏望着信首的“汐儿”良久,神情温柔而喜悦。

    将信封好,骆墨珏站起身走出营帐。站在门边,望着漫天星辰,手中握着白玉默默地出神,心里暗想:如此美的星辰,你一定欢喜,愿有朝一日能与你携手一同观赏。

二十五章 寿诞之意

    一国庆典八方贺,众臣相偕千礼献。

    满城喜色共相迎,星火升空照苍穹。

    今夜的西涧都城可谓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人人穿着华丽,携家带口,挤在最靠近皇城的大街小巷之中,皆仰望着夜空,观赏绚丽的烟火表演,每个烟火升空绽放,皆能引得一片欢呼之声。

    皇城里,红色绸幔遍宫殿,宫人侍女们皆手持器皿,一副匆忙之态。尽管是满面急色,但在望到夜空之上的光亮时,仍会控制不住地停下脚步,仰首看着那黑幕中的星星彩光,不由莞尔一笑,充满了憧憬,直至被后来的老宫人大声呵斥道:“都别愣着,还不快走,耽误了时辰,当心你们的小命。”

    众多宫人侍女手持不同的珍馐美馔鱼贯而入布置华贵的宴会之地,将手中的器皿依次放在众宾客的几案上,方恭敬告退。

    偌大的朝圣殿,平时作为皇帝朝政之地,满朝文武皆分隔站立,尤显空阔无比。如今作为宴会之所,百余张宴桌错落摆列,数百官员按照品级高低对号入座,座无虚席,满堂欢声笑语,谨慎之余亦因贪杯而放松不少,推杯换盏之下也是一派享乐之像。

    温沅汐一身正式宫装,锦绣华服,金冠步摇,一方金丝银珠面纱遮挡了大半张容貌,安稳地端坐于西涧皇帝的右下首。其对面的温昊阳一身紫金华服贵气逼人,白玉蛟龙冠束发,一脸正色地对着堂下的文武重臣高举金盏。

    “恭祝太子寿诞,愿太子玉体安康,西涧国运昌隆。”群臣共举杯,同遥祝,齐声洪亮如擂鼓。

    温昊阳举杯一饮而尽,对群臣示意后,悠然落座,群臣谢拜后亦纷纷入座。

    温沅汐端坐着,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众人,再转回首,便看到温昊阳对她不断地使眼色,想要逗乐她,她默默低头忍笑,后又瞪了他一眼。随后,拿起桌上茶杯举了举,笑眼弯弯地乐着,温昊阳略微点头微笑,拿起酒杯爽快地饮下。

    “今日正值太子二十岁成人加冠礼,朕携你们一块给太子庆贺一番。最近朝堂诸事繁多,朕也难得轻松一回。”西涧帝半卧于坐塌之上,悠然地说道,“你们也不必拘礼了,都好好痛饮一番,咱们君臣也来个不醉不归。”

    “臣遵旨,谢陛下。”众臣再度起身拜谢,感恩道。

    西涧帝随意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坐下,拿起侍女手中的酒杯,朝着温昊阳举着:“来,阳儿,为父跟你喝一杯。一晃眼,你都成人了。”西涧帝唏嘘不已,一饮而尽。

    “谢父皇。”温昊阳端着酒杯,“也祝愿父皇龙体康泰。”

    温昊阳恭敬地喝完一杯酒,余角看了看对面玩弄案几上水果的温沅汐。

    “这都成人了。”西涧帝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快。”

    西涧帝拿着酒杯玩味地打量着温昊阳,温昊阳略微抬眼后,又再度垂首,任凭西涧帝打量。

    “既然大了,这亲事也该筹划筹划了。”西涧帝询问道,“阳儿,可有心仪之人?”

    温沅汐猛地抬首看了西涧帝一眼,又转头盯着温昊阳,满目忧色。

    “儿臣一直专注于国事之上,并无闲情寄予儿女情事。”

    “那该抽点时间,花点心思在这上面了。”西涧帝笑着,侧身对着身旁的内侍嘱咐道,“告诉淑贵妃一声,让她着手为太子选妃。”

    声音虽不是很大,但堂下前排的大臣们都清楚地听到,而听不到的后排基本在前排的传语之间也明白了西涧帝的意思。

    众人心中顿时皆有所思量,温沅汐有些悲凉地望着温昊阳。

    温昊阳略微一躬手,恭敬地说道:“谢父皇。”

    “自己好好甄选,选些自己喜欢的。”西涧帝温和地嘱咐道。

    温沅汐看着对面父慈子恭的景象,恍惚间觉得身处漩涡之中,感觉身体有些乏力,心里也是阵阵疼痛袭来。

    转头看着堂下,原本各坐各位的大臣们,如今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光看他们的神情,她甚至觉得她已经听到他们的言语,无非是一些称赞对方女儿,恭贺对方能再上高位;计算着如何牺牲掉自己的女儿而打败别人家的女儿,以此博得更好的前程。

    恍恍惚惚间,温沅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一脸慈笑的男人,想着在他母亲离世后的三月内,他就新纳了三个才人,如今母亲离开快五年的光景,他的后宫新进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听说最近新册封的贵人比自己只大了一岁,还有北耀国那个即将被送来和亲的,算的上是自己姨母的公主,好像也只比自己大两岁而已。

    温沅汐伸手握着墨玉,握得紧紧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对某些事看得更为透彻,也更觉得悲凉了。忽然间,她害怕了起来,自己的命运原来不是自己的,自己曾经幻想过的一切,慢慢的都消退了,那个人好像也在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远,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置身于此让她倍感煎熬,觉得难以呼吸,心也骤然疼痛起来,温沅汐恍惚间猛地站起身来,大臣们都在算计着,并未留意,而温昊阳却立马走了过来,一脸急色地扶住她。

    “怎么了,汐儿?”西涧帝随之也留意到了自己的女儿,关怀地问道。

    “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温沅汐回过神,强忍心疼恭敬道。

    “扶公主回宫,好生照料。”西涧帝对温沅汐旁边的侍女小寒交代着,“宣太医再给公主诊视一番。”

    “不必了,父皇,儿臣只是乏了。”温沅汐柔柔地说道。

    拉着温昊阳的手臂,温沅汐诚恳地笑道:“皇兄,生辰快乐。”

    温昊阳摸了摸温沅汐的头,示意小寒扶她下去休息后,对着温沅汐温柔地笑道:“回去吧!”

    端着公主的架子慢慢地离场,当走出宴会大厅,远离喧嚣之后,温沅汐即刻提着裙摆奔跑了起来,一路跑向寝宫,任后面的宫人如何呼唤都置之不理。夜空中星火绚烂,夜幕下温沅汐眼角含泪,一脸悲痛地穿梭于宫中小路……

    温沅汐一回到寝宫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用身子顶着门,她大口呼吸着,喘息着……

    门后侍女小寒担忧地询问道:“公主,您怎么了?公主……您说话呀?您别吓我……”

    “我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小寒,你们都下去,都不要过来。”温沅汐说完,一把撤掉面纱,眼泪便缓缓地落下。

    紧紧靠着门板,温沅汐任身子慢慢滑落,整个人蹲坐在地上。

    展开手心中的墨玉,温沅汐望着它小声地哭了起来,嘴里轻唤道:“墨珏哥哥,我好想你。你在哪?我好想离开这里,好想……”

二十六章 太子选妃

    寿诞过,选妃临,西涧喜事接踵至,众家闺秀眉眼开。

    原本因立后风波而阴霾笼罩、群臣惶惶不安,朝局紧张动荡的西涧国,如今在太子的诞辰和选妃大典的缓和下,整个朝局随之变得平静了些许,喜庆之色将原本的阴晦之气悄悄地遮挡了起来。

    西涧国一时之间皆洋溢在喜庆的氛围之中,众臣民都忙碌非常。尤其是户部的官员,因忙碌以致半月都未归家,众官员直接留宿在了户部司中,却依旧忙得焦头烂额。宫中的宫人侍女也是忙得团团转,鲜有暇时。因太子选妃可谓是西涧国近二十多年来首次国之大典,不仅整个皇宫都需里里外外清扫和粉饰,太子东宫更是重新翻新了一遍,将闲置的各庭阁楼院皆精心布置了一番,以待佳人入住。同时也将空置数十年的择仪阁重新打理了一番,方便入选之人在宫中为期三月的选秀之行。

    而作为被皇帝钦点遴选佳人的淑贵妃,自接到圣旨后,便即刻着手打理起太子选妃的诸事宜,先依照惯例,向三品以上且年满十六岁仍待字闺中的官员发出参选的指令,限期七日内送其闺秀进宫进行礼仪指导和后续地遴选事宜。随后便依照户部呈上的遴选细则进行人员安排,购入用品,分配物资等一系列的繁琐工序。

    放眼整个西涧皇宫,人人皆忙得脚不沾地,满脸匆忙之态。惟有温沅汐却一反常态,清闲无比,连带着她宫中之人因过度闲散开始聚众下注赌太子妃最终花落谁家?温沅汐见了也当未见,日日待在宫中,时时倚在窗前沉思忧伤。

    温沅汐原本也想着关心关心自己皇兄的婚事,想问问温昊阳的看法与意见,但在自己反复思量之后,遂觉得可笑,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她其实都能猜到温昊阳的所有答复,也无谓再去询问一些改变不了的事情,况且她深知温昊阳的洪图和谋算。过多的参与,不仅扰了别人,也忧了自己,何苦来哉?倒不如顺从温昊阳的心愿,凡事莫理,做个悠闲度日的人。所以自选妃开始,她便对外宣称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就连给西涧帝的日常请安,都在温昊阳的安排下,让西涧帝亲自下旨免去了。如今的她,可谓是整个西涧皇宫最为悠闲之人,就连已经入宫参选,跟她有过往来的一些闺阁友人前来拜访,都被她以身体不适婉拒。

    温沅汐如今唯一做的,便是继续让侍女小寒时不时出宫前往术仁医馆,名曰取药,实则一直在探寻着骆墨珏的下落,盼望着能收到骆墨珏的书信。

    可惜苦等数月,她都未曾再收到过骆墨珏的任何消息,惟有药丸却从未间断过。

    望着锦盒中的药丸,温沅汐愈发觉得不安和害怕,再犹豫了数日之后,她便趁宫中忙碌之际,带着释亲自去了一趟术仁医馆。

    “陈大夫,你可知你家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这……公子近来都没交代过他的行踪,老夫也无从得知。”

    “你们有联络过吗?”温沅汐再三询问道。

    “是一直都有联络的,医馆定期都会跟公子通信,交代一些医馆的事物以及药草采购的情况。”

    “定期?”温沅汐急忙追问道,“他上次来信是何时?”

    “近三日,就来过一封信。”陈掌柜在柜台下查阅了一番,拿出一封信交到了温沅汐的手中,“嗯……这封就是。”

    温沅汐拿着信,立马拆开仔细地阅读起来,确定是骆墨珏的笔迹,看着上面详细地交代了一些医馆的日常事务。从头到尾看了数遍,脸色却愈发苍白,最终慢慢地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中,拿着信封愣神了良久,才将信递还给了陈掌柜。

    陈掌柜一脸茫然地接过信,又观温沅汐的神色不佳,便询问道:“闻姑娘,你可有不适?对了,公子之前就交代过,让老夫为您把把脉,看看身体调理的如何,他可根据情况为您改良药剂。”

    “他什么时候交代的?”温沅汐黯然地问道。

    “这……很久之前了……具体我也记不清了。”陈掌柜说道,“姑娘跟公子是好友,公子对您的病情很是上心,对所有医馆都嘱咐过,要好生照顾姑娘。”

    温沅汐深深地望了陈掌柜一眼,眼含希冀地问道:“陈大夫,我之前写得信,你确定都有转交给你家公子吗?”

    “姑娘放心,都已经转交了。有些是跟医馆的信一块送过去的。公子既然都有回信,那必是都收到信了。”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手垫,打算为温沅汐把脉。

    “收到信了。”温沅汐喃喃自语道,“却从未回信。不,给你们回信了,却没有给我。”

    缓缓转身,温沅汐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馆。

    陈掌柜一手拿着手垫,一手拿着药盒,看着温沅汐远去的背影,追着叫了几声,见对方并未转身,心里纳闷着,不禁摇了摇头:“这……哎……药也没拿。”

    温沅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神情萎靡,跟在身后的释一脸的担忧,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释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温沅汐身边的事物,生怕伤到她,见有人靠近她,便会用剑将对方挡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厉之气,逼得周围的人都躲着温沅汐绕道而行。

    温沅汐在街上游荡了许久,释见天空已经泛起红晕,便鼓起勇气上前挡在了温沅汐的身前,出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温沅汐抬首望了望释,透过释望向了远处的落日红霞和高耸的红色宫墙,苦笑道:“那里是否注定了是我的归处?”

    空中一只燕雀拍翅而过,温沅汐视线追随而去,却见中途又有一只燕雀与之成双而飞,越飞越远。温沅汐默默地看了许久,直至落日余晖,才转身对着释说道:“回去吧!”

    释望着温沅汐落寞的背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侧目望了望四周,眸中杀气一闪而过。飞身上前一把揽住温沅汐,快行几步,混入了人群之中。在各街道中兜兜转转良久,在确认过身后无人跟踪后,才将温沅汐安全地带回了皇宫。

    而温沅汐自术仁医馆回来后,整个人显得更沉默寡言,只有在温昊阳过来探望时,方会打起精神与其随意闲谈一番。而作为选妃的主要人物,温昊阳近日更是鲜有暇时,以致分身乏术,最后只好多命人送一些有趣的物件给温沅汐解闷。

    温沅汐大多数都是独自一人沉思,偶尔会让侍女们从太医署拿些医书来练字。只是练着练着,便会常常演变成独独抒写墨珏二字,一张纸上满满的都是墨珏,小寒见了,便会默默地将纸张收好,望着温沅汐日渐消瘦的身子更是连连叹息,担心不已。

二十七章 入选之列

    太子选妃以三月为期,数十位曼妙女子入住择仪阁,教习宫人和侍女们随身伺候与观察,记录其在宫中的一切言行举止。主选者淑贵妃偶尔也会携带一些后宫有阶品的妃嫔贵人过来探望一番,对各秀女的品貌仪态,绘画刺绣等才艺品评一二,以作考核加分项目。

    三月过后,在经过层层筛选,检验过身体状况,考核过品德仪表,再对比过各家品貌和才情;而后由太子亲临择仪阁与众佳人对答闲谈一番。

    大选最终由太子亲自授以对应身份的金牌为信,共择选出四位千金,两人册封为侧妃,两人册封为夫人。另外太子也将自小服侍自己的两名侍女提升为才人。

    至此,太子选妃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因多了数位新主子,太子东宫便一下热闹了起来,从有册封的,到跟随的侍女嬷嬷,低等杂役仆从等,一下就增进了将近百来人。

    温沅汐听小寒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关于选妃册封的种种,最后略有兴致地反问道:“只封了侧妃和夫人,正妃之位悬空了?”

    “是。”小寒为温沅汐添了一杯茶,也疑惑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都是谁家的?”温沅汐继续追问道。

    “如贵妃的亲妹妹和兵部尚书之女受封了侧妃;吏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和刑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受封了夫人。”

    “我记得如贵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温沅汐小声地念道,“吏部、兵部、刑部。”

    温沅汐一副了然的神情随即笑了笑,慢慢喝下杯中的热茶,随之缓缓起身,站在环廊处,眺望远方,良久才开口道:“那你先准备好几份相衬的礼物吧!”

    “是。”小寒站起身询问道,“那公主,是要亲自过去看看,还是命人送去呢?”

    “先准备着,到时再看!”

    小寒一脸担忧地看着温沅汐背影,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温沅汐交代道:“小寒,多准备两份贵重些的,你私下去送给锦婳她们,权当是给她们的嫁妆吧!”

    “好。”小寒淡淡地笑道,“锦婳姐姐她们收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温沅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寒,随之也淡淡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她可去忙碌了。

    小寒见温沅汐又是一副沉思忧虑的神态,想出声劝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底不由暗叹自己无用,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开门离开,想着至少先将温沅汐吩咐过的事情做好,以免又给温沅汐添乱。

    门外带着面具的释安静地站着,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迅速抬头,透过门缝短暂的开合时间,他望着那落寞的身影,眼底流转暗波,握着宝剑的手再度紧上了几分。

    小寒有意看了释一眼,反身慢慢地关上门,站着默然了一会儿,心里不住地叹息,随后迈步离开。

    佳人归,名分定,婚宴行,其乐融。

    户部根据太子温昊阳的最终择选拟定了名册交由西涧帝审阅批示,得到首肯后,初拟旨意,由西涧帝盖章定喜。随后便派了专人前往中选的官员家宣布圣旨,因未有正妃之选,所以宫中只选出了一个大喜之日进行宫中宴会,同时迎接四位新人入住太子东宫,算是定下名分。

    虽是宫宴,但因两位侧妃的家世颇为显赫,西涧帝特意下旨要风光大办,给予两位侧妃家的赏赐也是丰厚无比,可谓是给足了两家臣子的面子。

    一场太子选妃,自开选到佳人入宫,耗时四月,耗资耗力无数,但总算风光落幕。但对于宫廷而言,所谓的落幕也只不过是新篇章的开启,尤其是对于悬空未定的太子妃正位,势必成为许多人的必争之地,从而引发更多的血雨腥风。

    面对悬空的太子妃之位,众人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后续安排。于温沅汐而言,虽对此事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却并不太愿意出面干涉。而想干涉之人却是有心无力,只好另谋出路……与此同时,作为主选人的淑贵妃,虽在立后之事上栽了跟头,但好在根基未动,依旧谋划着她的宏图大业。在为太子选妃的同时,她更着重于为自己的二皇子物色家族势力能匹敌太子的上乘人选,心里盘算着势必要在儿媳的遴选上跟太子做到平衡,多笼络一些重臣之女。西涧国也因这场选妃宴悄悄地拉开了夺权的序幕,朝堂之中官员随后更进行了一场大换血。

    而作为主导人之一的太子温昊阳现下却关心起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来了。

    坐卧凉亭之中,看着温沅汐娴熟地沏茶,举手投足间一派风雅之气,行云流水如一副丹青佳作。

    “汐儿,你真的长大了。”取过一杯茶,温昊阳戏谑地问道,“可有意中人了?”

    凉亭外的释略微侧首,之后又恢复原状,警惕着四周,只是眼眸略微深沉,也更留意亭中所言。

    温沅汐倒水得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抬首看了一眼温昊阳,遂将水壶放入火炉之上,淡淡开口道:“怎么?自己刚刚成婚,便想着做媒人了?”

    温昊阳转动着茶杯,叹气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还是个孩子。我想你永远都只是个孩子。可惜……她们都跟你年龄相仿……原来,你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

    温沅汐沉默着,望着杯中的茶水,微风拂过,茶水泛起波纹,水壶上白烟随风而散。她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个人的手,温柔地向她递来一杯茶。

    “皇兄这么问,难道是心中有了可选之人?”温沅汐问道。

    温昊阳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在我心里,哪有配得上你的小子。”

    又取过一杯茶,垂首闻了闻后,温昊阳无奈地说道:“但你确实到了该考虑的年纪了,你我都可多留意一些,以作考察吧!怎么也得考擦个一两年,我才能放心把你嫁出去。”

    温沅汐垂首苦笑,随之淡然道:“这本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你的都是父皇一早就安排好的,何况是我呢?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

    温昊阳倾身握住温沅汐的手,坚定地说道:“他能决定任何人的,唯独不能决定你的。皇兄承诺过你,会尽全力保护你。不会让你重蹈母后的覆辙。”

    温沅汐望着温昊阳良久,略有冲动地想开口告诉他心中所愿,细想之后惟有微笑着点了点头。温昊阳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给予一个坚定地颔首。

二十八章 触及底线

    雄鹰展翅击长空,群马奔腾踏草原。

    东骊国利峰山的山脚下,号称四国最大的马场内,人声鼎沸,一片欢呼叫嚣之声。只见所有骑兵皆整装带备,却并未操练,而是里里外外将整个操练场围成圆圈,高举手中的兵刃呼喊着,目光紧盯圆圈中央。

    圈中骆墨珏一身棕色铠甲,骑在一匹健硕的白马之上,手持长枪,而其对面与之对峙的有不下十五个骑兵,各个身形彪悍,目光凛然。骑兵们相互对望后,脚下猛地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便向骆墨珏飞奔而去。骆墨珏坐于马上,不急不躁,待来人将近之时,才策马奔走。

    手中长枪挥舞有力,一枪刺去,在对方闪身躲过后,一招回马,直拍在对方的背脊之上,将对方轻松挑下了马。弯身闪过一个刀锋,借势回旋,长枪从身后直对着另一个骑兵的咽喉处刺去,却在距离一尺之间堪堪停住,骆墨珏侧首望着,见那人慢慢后退,远离了长枪后,纵马离去。

    缰绳一拉,马蹄飞扬,一把长枪在他手中有力地挥动着,速度之迅猛仿佛化成了十八般利器,准确无误的直击对方的要害,却又在命中之时,抽身打在了对方的背上,让对方落马以结束为时不多的比试。

    将长枪丢给一个士兵后,在尘土飞扬的马场里,在士兵们赞赏地掌声和欢呼声中,骆墨珏驱马迅速离开。

    骑至马棚,骆墨珏利落下马,随手拍了拍马头后,将白马交给一个马厩旁的士兵,对其略微颔首。

    刚转身行至几步,便见一个玄衣男子一脸急色地奔来,躬身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骆墨珏接过信,看到术仁医馆的署名,两指有意摸了摸信件的厚度,对来人点了点头,握着信与之擦身而过,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一进入营帐,亦安见了骆墨珏,迅速上前帮他将身上的铠甲脱下,将盔甲整齐地挂在衣架上。趁骆墨珏整理衣裳之际,从盆中浸湿了一条巾帕递了过去,骆墨珏接过巾帕随意擦拭了一下便又递还给了亦安。从怀中掏出书信,慢慢行至坐塌处,刚落座,亦安便将一杯热茶放在桌面上,见骆墨珏一脸虞色,甚为不解地多观望了一会儿。

    骆墨珏沉默了良久,才动手将信拆开,平静地看着信中汇报着术仁医馆的一些日常琐事和药草调动情况。手指缓缓地移动,却突然停在信的末端,手指猛一用力,信纸立马变得皱褶了起来,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充满了怒火。

    “碰”的一声将信砸到桌面之上,手上青筋突起。把一旁用布擦拭铠甲灰尘的亦安吓得不轻,茫然地转身看着骆墨珏,不安地询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将他们叫过来。”骆墨珏忍着怒气,冷漠道。

    亦安见状,缓了缓神,拿着湿布迅速跑出了营帐,不多时便领着几个玄衣男子走了进来,而刚刚送信的男子站在最前列,原本还满脸疑问,却在见到骆墨珏压在掌下的信时,心中了然,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思索着对策。

    “信呢?”骆墨珏依旧低着头,只是按在桌面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青筋更为扩张了些。

    几名玄衣男子相互看了看,最终由最前排的男子从怀中拿出了一叠信封,恭敬地放在桌面上。随即单膝跪在桌子前,垂首不语,随后几人见状也一并跪了下去。亦安在一旁心中不住哀叹,小心翼翼地观察骆墨珏的神情。

    骆墨珏拿起信封,略微看了看,一共八封,皆是到马场后,他写给温沅汐的信。望着跪在地上的几人,他心里百感交集,惟有垂首苦笑,笑后的眼眸更为清晰明亮。

    骆墨珏双手拿着信封,将信一封封从底部拿起,放在上方,以此反复慢慢地玩弄着……神情愈发冷漠地看着跪地的几人。

    而跪着的人原本以为自己认错下跪,总不会被太过为难,可随着时间越久,他心中不免生疑,略微抬首望了骆墨珏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如身处冰窟之中,大感不妙,立马垂首恭敬地说道:“这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愿任凭少主处置。”

    亦安站在一侧,有心想为他们说情,但在看清骆墨珏的神情后,吓得后退了几步,心中不免叹息,心知他们大祸临头。

    “你们都是父亲临终前留给我的。”骆墨珏拿着其中一封信,手指划着信封边,感叹道,“我以为你们应该很了解我。看来我错了。”

    “少主,我们只是担心您……”跪在后排的一人,忍不住出声辩驳,却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

    骆墨珏侧首,盯着说话的人,那人立马垂首,不再言语。

    骆墨珏轻蔑一笑道:“既然都能为我做主了。想必是我留不住你们了。”

    “少主,我们知错了。”前排之人听闻,如临大敌,整个人俯身下去,着急地说道,“我们以后绝不会再犯,求少主宽恕我们这次。”

    后排之人随着效仿,皆诚惶诚恐地祈求着,而一旁的亦安也是满脸急色,却不敢开口。

    骆墨珏将信都摆好,看着伏地的几人,轻叹一口气道:“下不为例。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们只需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谢少主。”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恭敬地拜了拜,而后离去。

    亦安见人都走了,看着拿着信愣神的骆墨珏,还有些难以置信,挠了挠头,想开口询问,却听见骆墨珏交代道:“亦安,去将许畅寻来,告诉他日后玄衣卫队由他统领,他自知怎么做。”

    亦安倒吸一口冷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声问道:“那……循叔他们呢?”

    “自有去处。”骆墨珏简言意骇道。

    亦安深深地望了骆墨珏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心有些悲凉地摸了摸鼻子,望着手中的湿布,转身再度收拾沾染了尘土的铠甲。

    “亦安,将这些都装到一个锦盒里!”将信叠成一摞,放在了桌面的边角。

    亦安将手中的湿布挂在盔甲上,返身便去箱笼处翻找着合适的锦盒,等拿着锦盒回来时,只见骆墨珏已经在提笔写着些什么,神情已经由之前的冷漠,变得柔和了许多,嘴角还时不时含笑。

    亦安大为不解,好奇心驱使之下,他移步至靠近骆墨珏的桌角处,慢慢地蹲下身,伸长了手去拿对面桌角的信封,一封一封地放入锦盒。期间他更是伸长着脖子窥视着骆墨珏的内容,但可惜胆子还是太小,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把信都装好了,也才看到了“安好”、“服药为重”、“甚是”、“期待”等一些零星语句。

    骆墨珏写着写着,突感身边异样,不禁抬首看了一眼亦安,亦安见状迅速拿着锦盒站起身,一脸害怕地快步离去。

    骆墨珏望着亦安远离的背影,之后再度提笔落字,眸光温柔,一手握紧袖中的白玉,满脸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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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情缘之凡缘劫介绍:

人世间,犹如走马观花,恍如一霎,可曾有一瞬让你留恋
凡世人,犹如沧海一粟,宛如蝼蚁,可曾有一刻让你动容
神之一世,无穷无尽,却如白纸,谁会在纸上留下笔墨
人之一世,白马过隙,爱恨情愁,谁会被掩藏在心底处

她无辜卷入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愁
以身殉道,解救天下苍生
他为得到她,而毁天灭地
他为重塑她身,而妄动天机
他们,为她,甘愿取魄挖心…流尽鲜血…化为灰烬
而她又会为了谁…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走入情劫
凡尘缘皆为劫
凡尘劫皆为缘
以劫续缘
以缘渡劫

过往曾经,似水流年
如若回到过去,是否能回到当初
当几世的凡缘都席卷心头,该如何做到尘世情缘尘世了
她,该如何抉择?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侠情缘之凡缘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侠情缘之凡缘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