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清查3
“宫里出了一点状况,本宫正带人在查,如今,各宫均已清查,只有珍妃这里。清查一事,本宫禀报过皇上,珍妃这里亦不能豁免,需得同宫中众姐妹一样。”
“宫里都查了?”
“都查了。”
安平公主嘴角勾笑,“你那凤仪宫,也查了?”
皇后脸色立即变了,“本宫手下无人敢造次!”
“那就是没查了。”安平公主不屑地嗤了一声,“只查别人,不查你自己,皇后,你这事做的不道地呀。这样吧,珍妃这里你随便查,你那里,我随便查,如何?”
同意,自己作为皇后也被查,颜面扫地;不同意,唯一漏下珍妃没查,以后对珍妃,自己更没权威。
一时之间,皇后陷入两难。
心里更是恼怒,这安平公主早不入宫晚不入宫,怎就偏偏今天来了?
皇后眸子猛地瞪大,上下牙关狠狠摩擦。
巧合?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
从去见皇帝,到决定对各宫苑进行大清查,身边跟着的都是心腹,无人敢泄露消息。即便是顾霜筠,为了防止她给李净宇递消息,也是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等到她被单独放回瑶华宫,那时候宫中已经关门,安平公主进不来。
况且,安平公主进宫,她都会得到消息,这一次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可见是紧急、秘密进来的。
在宫里,能做到这点,又肆无忌惮地这样做的,唯有一人。
难怪会那么爽快的让她想查珍妃尽管查,原来是已经有了安排!
皇后想通其中关节,心知对方有皇帝撑腰,自己若是强硬起来非但讨不到好,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皇后带着人前脚才踏出去,紧接着安平公主便命人关门。
听见那关门声就在自己背后响起,仿佛自己是什么瘟疫般,皇后更是恼怒,却也拿安平公主没办法,只愤愤想着有朝一日皇帝没了,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届时,定要让安平公主与珍妃这些得罪她的人好看。
屋内,安平公主端起一杯热茶润一润喉咙,看着珍妃还是一副万事不管不顾的模样,不由得叹气。
“你在宫里,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已经进了这泥潭,所以你能不能拿出点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别让那女人当你是软柿子一样,随便想捏就捏。知不知道这次多亏了净宇通知,我才能进来给你撑腰,下一次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无所谓。”珍妃靠在贵妃椅上,偏着头,透过窗看着天边被朝阳染成红色的云朵。
“真要无所谓,就把你藏在机关柜子里的那些个画像烧了,否则,那画像被人清查出来,你是无所谓,那画上的人就惨了。”
珍妃的脸上划过一抹痛楚,眸光变得悠远迷离。
安平公主摇了摇头,将杯子往桌上一掷,转身回了她下榻的那间屋子。
想来宫里要吵闹一阵子,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在这里多留几日,待会儿,得命人回府取一些衣物及常用物品。
凤仪宫,许玉颜将清查出的人和物分门别类整理成册,送到皇后手上。
皇后一一翻阅过,领着人来到偏殿,命人将查抄之物往地上一抛。
皇后脸上结满冷霜,“这就是从各宫查出来的,一堆肮脏之物,你们自己好生瞧瞧!”
“皇后娘娘,这些东西是……”贵妃脸上满是疑惑,问出在场不少妃嫔心中的疑问。
“各宫宫女与外男私相授受!”皇后一掌拍在几上。
贤妃上前,用脚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物品,“这种肮脏之物,皇后娘娘何必脏了眼?对那些不安分的,打杀了就是。”
“这些人虽违背了宫规,但本宫亦不愿意多造杀孽。对于只是心有所动,不曾秽乱后宫的,本宫愿将她们放出宫去,自去寻那有情人嫁了。”
“皇后娘娘仁慈。”贤妃夸赞道。
“不过有些人,身为宫妃,却依旧与外男往来,对皇上不忠,本宫便不可轻饶!”皇后扫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妃,“闹了一晚,众位妹妹想必十分疲倦,本宫便不留你们了,各自回去。待本宫将事情再查验清楚,届时……”
后面的话,皇后没再说明,但在场众人,均心知肚明。
宫女将各妃引导出去。
许玉颜则带着人将那些跑在地上的物品全部都收整好。
“娘娘,各处羁押的宫女,如何处置?”许玉颜问。
在清查各宫时,对于查出有问题的宫女全都带去了宫牢,有专人看守着。原本,许玉颜以为皇后要对这些人及她们的主子算账,但皇后却让各宫嫔妃都回去,这就令许玉颜疑惑了,不知道皇后是要轻拿轻放、还是重重惩处。
“这些人都是探路石,探清楚有哪些归顺本宫,哪些与本宫作对。”皇后对许玉颜笑得慈霭,“玉儿,这些事你得学着,宫中的人与事,讲究的是顺应帝心,将优势掌握在自己手上。”
见许玉颜似有不解,皇后更进一步说明,“皇上的意思,对后宫女人能否生育不上心,我清查后宫,一则事情已经爆出,我作为皇后必须有所作为,二则皇上不重视,我若太过较真恐引来前朝与后宫反弹,三则如今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会令那些嫔妃恐惧的,是本宫从这些被羁押的宫女口中挖出她们更多的秘密,而这,也正是这次清查真正的目的。”
许玉颜完全没料到皇后在这其中有这么多的考量,她考虑的,只是从查这些人里面找出暗害自己的凶手而已。
见皇后伸手拿向茶杯,她立即讨好地端起茶送上前去。
皇后饮了一杯茶,继续说:“本宫看似将她们全都放回去,看似轻拿轻放,实则这些宫女还掌握在本宫手里,她们清楚,要保全自身就必须向本宫投诚。你且瞧着,很快,便会有人来求见。”
皇后瞥一眼许玉颜,“唯有一人,本宫如今有些顾虑。”
“皇后娘娘是说珍妃?”
“珍妃在本宫的掌控中,她翻不了天去。”皇后盯着许玉颜,“本宫所言,乃是琴美人,你与我儿的事,似乎已被她知晓。”
许玉颜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瞪大了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娘家人来
皇后将之前众嫔妃在偏厅等待时,琴美人的言辞说出。
“败德丧伦,除了你与皇儿,本宫想不出这宫里还有谁,当得起这四字。”
许玉颜的脸上又红又黑,跪下哭诉,“臣妾与睿王殿下本就情投意合,是皇上……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妾!”
“本宫为了皇儿,也会护你,否则,就琴美人宫里查出的那些个东西,足够当场将她斩杀!本宫留她,就是防着她有后招。”皇后将许玉颜扶起,“如今你且回去,想办法试探琴美人,定要弄清楚她对于此事知道多少?手上是否有把柄?还有最重要的,她是否将此事告知旁人,尤其是那个与她往来的男人!”
“是,臣妾知道了。”有皇后撑腰,许玉颜冷静下来。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求入宫见玉修容。
皇后吩咐人放许二夫人入宫,又对许玉颜说:“这事是之前定下的,你且去见你二嫂吧。”
许玉颜答应一声,带着人快步回了瑶华宫。
她迫不及待要见小庄氏。
许玉颜回去的时候,小庄氏正拉着顾霜筠说话,听宫人通报玉修容到,两人立即起身,向走进来的许玉颜行礼。
“二嫂、霜筠妹妹,不必多礼。”许玉颜虚扶一下,令两人平身。
瞥一眼顾霜筠,许玉颜看回小庄氏,“不是说大嫂也要来吗?怎只有二嫂你一个人。”
“大嫂染了风寒,怕入宫把病传给了贵人,故留在家中休息,只我一人过来。”小庄氏说着,从身后的丫鬟手上取过一个小箱子,递给喜鸢。
喜鸢打开,里面是整盒的光芒璀璨的珠宝首饰。
“这是母亲的遗物,公爹让我带进来,交给修容娘娘。”
许玉颜拿起盒子里一条东珠项链,一颗颗浑圆的珠子透着玉石般润泽的光芒,是赵氏在世时极喜欢的一件饰品,时常戴着。
如今,东珠光彩依旧,人却已经不在了。
许玉颜将项链按在胸前,难得感性,“难为二嫂特地给我送来,看着这东珠项链,就好像娘还在我身边一样。”
“母亲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修容娘娘,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修容娘娘。在您入宫后,母亲在病中也放心不下,总念叨着修容娘娘到了宫里,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家族,家里的父兄恐怕不能再护您……”
小庄氏说着赵氏的好,听得许玉颜掩面啜泣。
“二夫人快别说了,当初夫人过世,娘娘就很哭了好几个日夜,好不容易心情才缓了些。”喜鸢一边劝着,一边给许玉颜递锦帕,又命人去取来温水擦拭泪痕,舒缓眼睛的疲劳。
“是我的不是,如今说这些,徒惹娘娘落泪。”小庄氏往自己嘴上轻拍了两下,换了高兴的语气,说起近日许大郎、许二郎得了皇帝的嘉奖,各自高升了一级。还有她自己怀了身孕,许家第三代就要有嫡出孙子……
这些高兴的事,果然令许玉颜重展笑颜。
“二嫂肚子里可是我头一个小侄儿,霜筠妹妹,劳你的驾,我的小库房里有皇上赐下的珍稀药材,你去瞧瞧,看哪些合适二嫂补身子的,你帮我选一些给二嫂带回去。你若是有看得上眼的,也尽可以拿去。”说着,又叫喜鸢拿钥匙去开锁。
顾霜筠依言跟着喜鸢去了。
待顾霜筠一走,许玉颜将剩下伺候的人也找事情打发出去,就连小庄氏带来的丫鬟也被带出去喝茶吃点心。只留下丹桂,命她守在门口。
“二嫂,日前我传信出去的事,结果如何?”许玉颜正色问。
“娘娘放心,已经打探清楚。”小庄氏压低嗓音,“琴美人原籍江南,幼时被卖入欢宜楼,在欢宜楼学艺长大,三年前正式接客,不过老鸨念着奇货可居,让她卖艺不卖身。一年多前,琴美人被忠武将军看上,买下进献给皇上。不过,忠武将军私下向人道看走了眼,称琴美人与他无一丝半毫干系。”
“如此说来,琴美人与忠武将军府已经没有瓜葛?”
“不错。忠武将军送琴美人入宫,非但没有得到皇上青眼,反而被别的朝臣冷嘲热讽。而且因为琴美人在宫里树敌,导致他在前朝也被人为难,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玉颜轻蔑地嗤笑。
忠武将军就是蠢的,偏生这蠢人的女儿却得以做了睿王的侧妃,而她,却被困在这“修容”的监牢里。
之前,她念着琴美人与忠武将军有关联,牵来扯去便是与睿王有关,对琴美人的挑衅多有相让,如今,既然琴美人已经是忠武将军的弃子,那她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突然,许玉颜想起皇后的话,笑容立即消失,“除了忠武将军这里,可还有查探到琴美人别的事?”
“因为琴美人入宫,她以往那些恩客,及欢宜楼的人,都对她的事三缄其口,还好你二哥交友广阔,才终于打探到琴美人的许多事。”见许玉颜面上十分感兴趣,小庄氏的声音里带了欢喜,将探听到的事一一详细道出,还取出一份名册,上面正是曾捧了琴美人场的客人。
许玉颜查看着上面的名单,其中不乏富商高官或权贵子弟,但这些人没有本事进到宫里。而且,为了一个烟花女冒诛九族的重罪,这些人怕也做不出这样事。
那么,与琴美人私通的那人,是琴美人在宫里结识的?
许玉颜自己否定了这猜测。
后宫之中,只有皇帝能随意进出。便是睿王,与自己也好几个月才得一次好机会见面,且这见面的前提,还是他在宫里有些势力,可避开侍卫进入内宫。别的男人,不可能有这本事,也没胆子做这样事。
突然,一个名字落入眼里,确切的说,是后面批注的背景吸引了许玉颜的视线。
“王淼?此人在太医院供职?”
小庄氏看了一眼,“这人是忠武将军家的侄子,说起来,忠武将军会看中琴美人,就因为他呢。原本,他打算给琴美人赎身,可那老鸨开口要千金,他没这么多银子,就求到忠武将军面前。结果忠武将军是给琴美人赎了身,却转头进献给了皇上,这王淼啊,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玉颜确定,与琴美人往来的那个男人,极有可能便是这王淼。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往高处走
“二哥帮了我大忙,嫂嫂回去,代我谢谢二哥。”许玉颜将册子合上,递回给小庄氏,“这册子嫂嫂带回去,找个无人处烧了,切不可被人知道。”
从二嫂到嫂嫂,小庄氏心知自己在许玉颜心里的位置超过了吴氏,更加欢喜,依言将册子贴身放着,承诺回去后就毁了它。
“还有一事,芳妹妹进了睿王府,伺候的人可周到?该用的药……”
“娘娘放心,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咱们府里得力的。她如今在睿王府不过一贵妾,睿王妃忙着与两位侧妃夺权争宠,没空来理会她这无权无势无宠的妾室。”
“如此甚好,让伺候的人注意着,以后本宫的孩子还要用她的肚子生出来,别让人再下了毒手!”
见小庄氏神情疑惑,许玉颜眼带厉色,“本宫不瞒嫂嫂,日前霜筠妹妹给本宫瞧过,本宫的身子被人动了手脚,此生不易受孕。没有孩子的宫妃,活着和等死无异,本宫决不能过成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个利眼瞪过去,吓得小庄氏立即低下头,她的手却被人亲昵地握住,耳边传来许玉颜轻柔的声音。
“嫂嫂,妹妹我的前程,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就全寄在你身上了。大嫂进家门多年未孕,你肚子里的小侄儿就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未来的定国公府,还要二哥和小侄儿撑起来。”
这言外之意,竟是赞同二房夺了大房的爵位?
小庄氏惊疑得抬头,看着许玉颜。
“是无爵位的小官员,还是一品国公,亦或是权倾朝野的国舅爷,小侄儿未来的路,就看嫂嫂怎么帮他争取了。”
“人往高处走,有人上人的机会,当然不能甘于人下!”小庄氏抚着肚子,语气坚定。
“嫂嫂的话深得我心。”许玉颜笑得开怀。
“这孩子的未来,全仰仗娘娘的帮衬。”小庄氏站起,向许玉颜下跪。
许玉颜受了她这一跪。
正事谈完,瞧顾霜筠与喜鸢还没回来,许玉颜便让丹桂去瞧瞧。很快,三人一起回来。
喜鸢手上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根老参。
小庄氏的丫鬟将那锦盒,接着,主仆俩便出宫去了。
许玉颜称自己忙了一晚,要去休息一下,顾霜筠便离开她的寝宫,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
顾霜筠心里清楚,许玉颜让她去小库房,是特意支走她,以便和小庄氏说些隐秘的事情。
方才在小库房,那里珍贵的药材很多,但孕妇本就不需要特别进补,尤其无论那种补药,总免不了带些药性,不适合孕妇服用,因此,她很快便选定了那株老参。这东西平常用不着,在生产的时候让小庄氏含一片,能救命。
可喜鸢一直拦着她,要她再瞧瞧别的药材,还一副好奇模样问起别的药材为何不适用。直到翠黛过来,喜鸢才不再纠缠,和她一起过来。
靠在窗边,顾霜筠翻着手里的书册,视线落到一旁做着女红的丹桂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丹桂跟着。不过,这种监视她不敢做得太过分,只要开口要求,她便会离开。
想到方才,顾霜筠将喜鸢打发了和自己去小库房,丹桂却给留下,顾霜筠心里有了计较。
“丹桂,你想要什么?”
丹桂正被顾霜筠盯得心里发毛,突然听见她的问话,强自镇定,“奴婢在宫里衣食无缺,没什么想要的。”
“我还在想,你帮着玉姐姐监视我,是玉姐姐许了你好处呢。”
“姑娘言重了,奴婢不敢做这样事。”
“你用不着否认,玉姐姐安排你在我身边伺候,本就是让你看着我的。你若是不向她汇报我的动静,在我这里也待不长久。”
顾霜筠的声音懒懒的,丹桂听不出任何的不悦之色,但在宫中多年,对方越是淡然,她越不敢掉以轻心。
“玉修容只道姑娘不熟宫里的情况,要奴婢跟着姑娘,以便适时帮助姑娘。”
顾霜筠笑了笑,不会傻到相信许玉颜真这般为自己着想,但她也清楚,让丹桂倒戈,不是三言两语能成的。
“你尽可以向玉姐姐透露我的情况,这种事,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不过,这宫里若有什么重大变故,你愿意提早告诉我,让我能有个准备,我不会亏待你。”
说完,顾霜筠起身,舒展一下躺久了的身体,“走吧,我要去太医院找书。”
“是。”丹桂立即站起,又有些尴尬。
无论走到哪里都跟着,若说没别的目的,确实不令人相信。
但见顾霜筠浑不在意,拿着书已经出了房门,她抛开那份忐忑,跟了上去。
顾霜筠直接进了太医院的藏书楼。
让丹桂在下面扶着梯子,顾霜筠爬上去,取下顶部那个盒子,里面正是当初陈太医推荐给她的,那本神秘神医所著的医书。
这本医书,顾霜筠耗费两个多月的时间,将里面的内容全部看完,但其中的用药及方子依旧有许多疑惑之处,是以这些天她除了研究这本医书,便是从别的医书里去寻找可能的答案,在陈太医有空的时候,也会去请教。
只是这种机会很少,陈太医许多时候都有自己的事在忙。而太医院里面的其他人,唯有王淼会偶尔向顾霜筠交流一些医药所得,其余的都对顾霜筠敬而远之。
毕竟,毒,在宫里是个禁忌。
“这东西,终归得用药试一试才知是否可行呐。”顾霜筠喃喃自语,凝眉思索片刻,取出随身带着的笔墨以及记录册。
这是她从那位神医处得到的启发,将空白纸张订成册,随身带着,可以随时记录。
丹桂立即上前帮她磨墨。
顾霜筠提笔蘸墨,刚落下一个字便停下。
“这墨有些浓稠,你再去取一点水来。”
丹桂答应着,出了藏书楼。
顾霜筠执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将茶壶放回去之时,借着衣袖的遮挡,指甲轻弹,散落白色粉末,落在另一个空茶杯中。
这时,丹桂取了水进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穿心莲
在墨汁中加入水,顾霜筠试了一下,墨色正好。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她才动笔,最初还是边思考边写,后来,就越来越快了。
丹桂在一旁伺候着,瞧见顾霜筠面前的杯子空了,便替她续满水,顺手,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很有经验地取出方才没做完的女红,在一旁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可是,不一会儿,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也不自觉地捂向肚子。
那里,一阵阵搅拧般的疼痛正在传来。
瞧见顾霜筠一副入神模样,加之之前跟着顾霜筠到藏书楼多次,丹桂知道顾霜筠在这里往往一待就忘记时间,总要自己提醒才会回去……
有一阵疼痛袭来,更恐怖的是即将彭涌而出的屎意,丹桂再顾不得其他,抱着肚子咚咚咚就往楼下跑。
顾霜筠唇角微勾,从窗口看见丹桂冲出藏书楼,冲到太医院院子角落的茅房。
顾霜筠合上册子,将两个杯子用茶水冲洗干净,端着下了楼,将其交给负责杂务的学徒。随后,顾霜筠来到藏书楼隔壁的药房。
这是太医院储药制药之处,一进去,便见里面摆放着许多制药的专业器具,学徒们在师父的指导下识药制药。
屋内,仅有王淼迎上来。
“我新瞧见一个方子,需要用一下你们这里的药材和器具试验一下。”
“顾姑娘请随下官来。”王淼领着顾霜筠来到一个没人使用的桌案处,“这架上的器具、屋内的药材,顾姑娘需要什么可自行取用。”
顾霜筠向他道了声谢,翻开书册。
王淼就站在她旁边,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册子。
天龙、合欢、一点红、水莽、大血藤、穿心莲。
每一个都是正常的药材,但这组合起来的方子,却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顾姑娘,这方子……”王淼忍不住好奇。
顾霜筠没有回答,瞥了他一眼,便拿着册子往储药库房去。
对那方子,王淼心里挥之不去的恐惧,见顾霜筠去了药材库,他也跟着进去,却见顾霜筠并没有拿那单子上列的药材。
他刚开口,还没问,顾霜筠将一味药材放到他手上。
芜荑。
王淼双眼瞠大,这下子,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些看似不搭界的药材,凑起来正是他与琴美人的处境,而大血藤、穿心莲,是他们的下场。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抱着满怀的药材越过他时,顾霜筠低声留下这么一句。
王淼握紧手里的药材。
眼见顾霜筠将走出药库,王淼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
“求顾姑娘救命。”
“救谁的命?”
“琴美人。”心知对方必然已经知道实情,王淼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
“昨晚玉修容带人在宫中大清查,琴美人屋里查出许多不得了的东西,如今,皇后没有处置琴美人,原因,或许你自己知道。”顾霜筠看着王淼,“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至于别的,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顾霜筠示意他让开路。
“顾姑娘为何要帮我?”
“不过是瞧不过去一对好好的恋人被破坏,心有戚戚罢了。”顾霜筠耸耸肩,他不让开,她便自己越过他,照样离开药库。
曾被至亲出卖,王淼不完全相信顾霜筠。但,事情太过严重,他不能不做准备。
丹桂从茅房出来,便有学徒告知她顾霜筠在药房里。她心里一惊,立即快步冲进去,看见顾霜筠正一手册子、一手药材在思索着什么,顿时松了口气。
“姑娘怎没继续看书了?”她以轻松的语气问。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了那么多,总得实际操作,把药做出来,用在人身上才知道那药效是否如书中所言。”顾霜筠嘴里回答着她的话,眼睛一直盯着册子上,双眉紧锁。
“要怎么做?我帮姑娘吧。”丹桂挽起袖子。
“这书中所言,除了可以将药材炼制成方便携带的成药丸子,还可以做成可直接冲水服用的药剂,许多不便制成丸药的便可制成药剂,既便于携带,又免去了熬药的辛苦。我想着这东西若是能做出来,像是战场上,时间紧迫、药材也不易取得,若是有药剂直接冲服,可比熬药要省太多时间和人力了。”
“原来姑娘是为了霍将军。”丹桂取笑道。
“他是我未来的丈夫,我当然要为他着想。”顾霜筠大大方方地承认,翻开刚刚记录的小册子,决定按照那位神医所记录的,选择最普遍的风邪之症的常用药房,尝试制作药剂。
琴美人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天,随着夜幕降临,她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峰,那份一直压抑的渴望也破闸而出,再也忍不下去。
假意称要休息,将伺候的宫女都打发走之后,琴美人依旧是入睡前不施粉黛、长发披散的模样,拉开房门,朝外面跑去。
这一段路,她暗中走过许多次,哪怕今晚无星无月,她依旧不需要任何照明,便轻而易举地到了想去的地方。
那里,一个男人站立着。
琴美人扑过去,男人似有所感,回转身将她抱个满怀。
“琴儿,我听说宫里出了事,你怎么样?可有受牵连?”男人急切地询问。
“我的贴身宫女都被带走了,现在我宫里伺候的都是些生面孔。”琴美人的声音里是压抑的恐惧,“我们往来的书信、你送我的礼物,全部都没有了,肯定都被许玉颜那个贱女人带走。淼哥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我不想死啊。”
“你别怕,我绝不会让你死。”王淼安抚着琴美人的情绪,“当初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往来的物件上都没有落名字,即便你屋子里的被查到了,也没人敢肯定这是你我只见的东西,甚至,只要你不认,没人敢说那是你的东西。”
在她耳边,王淼细细地教她,并将一粒包裹在油纸包里的药丸递给她。
“这是假死药,事情若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吞下它,会让人误以为你毒发身亡。到了安全的时候,我会再给你吃下解药,到时候,咱们俩便可以双宿双飞了。”
第一百四十章 我是来帮你的
“我现在就可以吃……”
“不行!”王淼按住她的手,“你现在吃下这药,岂不是向许玉颜承认她查出的事情全是真,而你畏罪自杀?”
“我才不要便宜许玉颜!她自己也不干净,好意思来查我们。”琴美人恨恨道。
“等过了这一关,这笔账咱们再同她好生算。”王淼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要记得沉住气,不管她们查出什么、问什么,你都推到宫女身上,你全不知道。许玉颜那边,稍微漏点口风,让她有所顾忌不敢为难你。”
琴美人点头应允,靠在爱人怀里,之前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可惜,这样的美好时光并没有延续多久,王淼便催着她快些回去,不能让人发现她不在屋里。
琴美人心里百般不舍,也只得同情郎分别。
“这大晚上的,琴妹妹去了哪里?”
唇角还荡漾着与情郎幽会的喜悦,琴美人便被这一声质问吓得怔住,继而失声大叫。
“你怎会……”
口鼻立即被捂住,琴美人“呜呜”挣扎。
“行了,放了她。”
口鼻重获自由,琴美人不敢再高声,而是戒备得瞪着对方。
“许玉颜,你想干什么?”
“我来,是看在与琴妹妹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来帮你的。”许玉颜一副宫女妆扮,上前来拉着琴美人的手,如同感情深厚的亲姐妹一般,一起在软塌上坐下。
“你帮我?”琴美人很怀疑。
“是啊,帮你。”许玉颜摆了摆手,喜鸢躬身退下,去守着门口。
“昨晚,在妹妹屋子里查出来许多东西,姐姐给你交个底,你的宫女已经承认,那些是你与太医院的王淼往来之物,而且,你们在宫外便已经认识,如今是前缘再续。”
琴美人牢记王淼的交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淼我知道,之前我生病是他来治的,但是你说我和他有私情,你得拿出证据来,不能单凭宫女的几句话就污蔑我。”
“妹妹屋里那些物件……”
琴美人甩开许玉颜的手,腾地站起,“我不知道你说的物件是什么,反正我和你口中的王淼没有任何关系。”
许玉颜瞳孔缩了一下,笑容褪去。
“琴妹妹,今晚上我乔装来,是要帮你的,你可知道,明日皇后娘娘提审你的宫女,还有那许多物件,人证物证俱全之下,你与王淼均性命不保,今晚是你唯一脱罪的机会。”
许玉颜走上前,眸光柔和地看着琴美人,“或者,你想如方才一般,抵死不承认那些东西是你的,不承认与王淼往来的是你。你要知道,这种灭门重罪,没有人会自己承认,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你认不认不重要,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认定你与王淼有罪,你们就有罪!”
琴美人被她说得心中一动。
“方才你不在房里,想来,是去见王淼了吧。你们胆子真够大的,昨晚才对宫里大清查,他今日便胆敢潜进来,可见他对你确实是真心真意,令人羡慕。”
“他待我当然是真心真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话落,琴美人猛地捂住嘴。
她不小心认下了与王淼在一起的事实。
许玉颜眸中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面上还是一副温柔和善模样,“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对咱们女子来说,这样一份真心真意太难得。”
她拉着琴美人重新坐下,“来,你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我也能给你出主意,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把你这事圆过去,让你与王太医都能全身而退。”
“你真的要帮我?”琴美人还是疑惑。
打从许玉颜入宫以来,自己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处处挑衅。若今天两人互换,别说帮忙了,她绝对会去大肆嘲讽,痛打落水狗。
“你瞧瞧我如今这身装扮,我若不是有心来帮你,何必扮作宫女模样?”
“我以前可经常得罪你,你不怪我?”
许玉颜失笑,“你瞧我有怪过你吗?”
琴美人细想起来,确实,在许玉颜入宫、自己恩宠不比以往之后,宫妃们多对自己冷嘲热讽,但许玉颜没有。即便是自己去挑衅,她也总是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
她当然大度,她喜欢的又不是皇帝。
如此细细一想,琴美人深感自己与许玉颜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她的言辞也就信了。
“我入宫之后,原本和淼哥哥断了联系,不过在你入宫后,皇上就很少到我这里来,又刚好我被贤妃她们欺负,生了场大病,是淼哥哥来给我诊治的,那时候,我们……”
许玉颜引导着琴美人讲述与王淼的往来,明白了这两人时常趁夜深无人时私会。也正因此,自己与睿王见面才会落入这两人眼里。只是,大家都属于背着皇帝幽会,便都各自将秘密烂在肚子里,不对外人道。
许玉颜放心了。
清晨,一声尖叫打破宁静,随后,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往凤仪宫跑,很快,宫里的消息便传遍了。
琴美人服毒自尽。
“听说前晚从琴美人屋里查抄出许多男人的东西,但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又仁慈,唯恐冤枉了琴美人,便没有直接问罪,而是先审那些宫女,想着若是宫女私自与外男勾连,把宫女处置了就是。谁知道这琴美人自己熬不过,畏罪自尽了。”清晨,丹桂给顾霜筠送来清洁的温水,也说着宫里流传的最新八卦。
顾霜筠将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尤其是那一双整晚没闭、此刻尤为酸涩的眼睛。
昨晚,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许玉颜即便假扮宫女,顾霜筠依旧从身形上一眼便认出她,偷摸着跟在后面,见着她对琴美人施展如前世一般,在自己身上使用的知心姐姐招数。可惜琴美人很快相信她,在许玉颜出主意要琴美人假意自尽,并称会买通宫人帮她作假,送她出宫时,琴美人居然坦诚王淼给了她假死药。
服药后,琴美人当即痛苦倒地,口中涌出的鲜血,实在让人难以置信那会是假死。而藏在窗后的顾霜筠,清楚知道那是鹤顶红发作的征兆,绝非琴美人所谓的假死。
她,是真死。
就连许玉颜也明显被吓到了,带着喜鸢逃走。
许玉颜走后,顾霜筠进去再次查看过,确定琴美人真的死了,她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她错看了王淼,而今,这个人不能留!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采莲
洗漱完,顾霜筠照例去陪许玉颜用早膳,但喜鸢出来说许玉颜身子不适,让顾霜筠自己用膳。
顾霜筠暗暗猜测许玉颜的用意,面上却是丝毫不变,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她哪里知道,在她印象里,强灌自己喝下毒药,面上却还带着笑容,那样虚伪阴险又狠毒的许玉颜,在今世,虽说依旧虚伪又狠毒,这却是第一次见着一个人死在面前,而且,这还是被她设计死掉的,她心里冲击不可谓不大,这才会吃不下早膳。
吃完早饭,顾霜筠正准备去太医院,喜鸢过来传达许玉颜的话。
近日宫中不平静,琴美人又中毒身亡,为免瓜田李下,让顾霜筠近日不要去太医院。若是觉得烦了闷了,可去御花园走走。
顾霜筠答应下来,心里敲起了小鼓。
之前宫里大清查的时候,许玉颜不怕她去太医院会瓜田李下,这会儿怎么讲究起来了?顾霜筠想到自己对王淼的提醒,不禁怀疑是否许玉颜知道了这事。
可,昨晚她已反复考虑过,给王淼透露讯息这事,她做的足够隐秘,便是那张药方,也被她在茅厕的时候撕下来,撕成细小碎片扔进粪坑,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许玉颜要知道这事,除非王淼自己坦诚。不过,就算他坦诚也无所谓,她帮王淼,原因是“不忍有情人分离”,许玉颜顶多认为她感情用事,会更加看清她,不会怀疑并深究她的用意,也就不至于限制她的行动。
那么,许玉颜为何不许自己去太医院?
想不清楚的事,顾霜筠往往不会为难自己继续想,而是选择用做的,去尝试打开被堵住的路。
如同此刻,既然想不清楚许玉颜的用意,那么便不想了。既然许玉颜提到了御花园,她便到御花园去走一走。
御花园里,一如往常繁花似锦、蜂飞蝶舞,也与往常不同,缺了比花娇的美人。
顾霜筠在莲亭坐下。
不过几日,之前盛开的荷花已经只剩下几朵还舒展着花瓣,大部分只剩下青色的莲蓬,以及少量的黄色花蕊。
枯坐了一会儿,顾霜筠深感无趣。
招来丹桂,让她去问问能不能进去采莲子。
丹桂找来管园子的女官,答案是可以。
那女官命人取了一艘小舟,原本该由一个太监负责划船,但顾霜筠让那太监示范一下之后,称自己要试一试,待那太监下船,而她登上小舟,木桨往后一撑,小舟晃晃悠悠地荡离了岸边。
顾霜筠自己站在小舟上,也不稳地晃了晃,吓得岸边的丹桂一阵尖叫,让她赶紧把船划回来。
顾霜筠稳了稳心神,两手扶着船舷,坐稳后,她吁出紧绷的那口气,抬手朝岸边挥了挥。
“稳了。”
“姑娘,快回来!”丹桂催促。
“放心,没问题的。”顾霜筠说着,摇动木桨,学着那太监的模样在船侧划水。
丹桂还想再催,但那女官告诫她催促可能使顾霜筠更加紧张,使她稳不住而落水,相反的,由着她去划船,她很快便会发现划船并不是简单的木桨排水那么简单,她做不到,自然就会放弃了。
丹桂见顾霜筠果然不得要领,那船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就在原地打转,她便不再催促,和那女官一起在岸边看着。
顾霜筠自然也发现船原地打转,她尝试这改变摇桨的方法,也回想那太监方才的介绍,一遍遍尝试,很快,那小船便顺利向前。不过,去的不是顾霜筠想去的荷花丛,而是另一边零散地飘着朵朵七彩睡莲的水面。
她能让船往前,掌控方向却还不得要领。
丹桂又紧张起来,女官宽慰她顾霜筠已经会划船了,她更不用慌。
丹桂急得直跺脚,想不出任何法子让顾霜筠离开那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小舟。
此时,顾霜筠已经试着调转船头,往那荷花丛划去。
很快,小舟隐蔽在一片翠绿的荷叶中。
“快去另找一艘船来,进去护着顾姑娘。”丹桂总算想起自己能做的事,急声催促那女官。
此时,顾霜筠坐在小舟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在这被重重荷叶包围的拥挤空间里,从这里,连头顶的阳光也只能看见从荷叶缝里漏下来的微光,更别说岸边的丹桂等人了,只能听见她们的说话声。
这里,仿佛隔绝了所有。
一股久违的安全感从她心底升起。
突然,一股湿润感从脚底传来,顾霜筠低头一看,只见船底居然湿了一块,明显的,在渗水进来。
难道,这就是许玉颜的阴谋?可这船,是她临时决定要用的呀?
顾霜筠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恨恶。
这份安宁,终究是她的错觉。
划动小舟,顾霜筠准备回岸上去。
她应该做的,不是留恋错觉,而是去取得真正的安宁。
“姑娘,你在哪里?”随着声音,荷叶晃动,那是丹桂和那女官乘着另一艘船来找她。
顾霜筠没回答,但她才一动,岸边便传来提醒。
“顾姑娘在左边。”
顾霜筠心一紧,抿唇瞪着前方。
很快,那艘小船便出现在前方,丹桂一脸欣喜。
“太好了,总算找到姑娘了。”她很松了口气般,“姑娘,您要采莲子,让奴才们帮你划船,你采莲子也方便嘛。”
“顾姑娘,您的船是在渗水吗?”那女官瞪着顾霜筠脚下惊呼。
“什么?在渗水?那船岂不是要沉了?”丹桂大叫。
“顾姑娘快到我们船上来。”那女官走到船头,让那划船的小太监将船划过去,朝顾霜筠伸出手,要接她过来。
此时,船渗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顾霜筠别无他法,只得握住那女官的手,借力登上她们所乘的小舟。但,就在她一脚踩上去,另一只脚刚抬起时,手上原本的拉力突然改为推力,她一个不稳,向后跌倒。
就在她倒下的同时,耳朵里听见那女官一声“啊”的尖叫,随着她倒入水里,那小舟也不稳地剧烈晃动,侧翻了。
顾霜筠碰过的水,最深的是能淹过她半身的浴桶水,游泳,与她是陌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水
落水的刹那,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鼻腔灌水导致的呼吸不顺令她不由自主地张嘴,呛入大口污水。前世临死前的恐惧将她虏获,但一股不甘与不屈同样涌起,她怎能接受在这里就这样死去。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令她划动双手,幸运地抓住那飘在身旁的木桨。它并不能承担她的重量,但也多亏了这小小的支撑力,令她得以浮出水面。仅仅一瞬间,她大大吸入一口可贵的空气时,眼前映入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本能地伸手抓去,扶住那艘倒扣在水面的小舟。
终于,水下那无形的拉扯变成了向上的浮力,她放松下来,抹去眼前的水污以及散落的长发,这才发现另一艘小舟也沉了。不远处,三个人在向岸边靠近,其中两个相扶持的,乃是那女官和丹桂。
顾霜筠扶着小舟,身体被水托着自然上浮,她抬腿击水,幸运地发现自己小舟在往前移动。
她去的方向,与丹桂等人相反。
此时,岸上传来丹桂的哭叫,还有那女官吆喝让人下水救她的声音。耳中听得几声“噗通”声,似乎好些人跳下水来。
顾霜筠没管,自顾自地往另一个方向去。靠近岸边,她抬起头,只见岸上围观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中间看,每一个往下瞧的。
“拉我一把!”顾霜筠只得自己出声提醒。
那站得近的宫女低头一瞧,“呀”的一声,吓得往后跳。
这时,旁边人才惊觉过来,有人赶紧伸手下来拉顾霜筠,也有人高声叫着。
“顾姑娘在这边,不用找了。”
一场混乱,顾霜筠被送回瑶华宫,待她洗去一身污泥,又在温热的浴水中泡暖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走出浴室,便见许玉颜坐在屋内。
瞧见顾霜筠,许玉颜立即吩咐喜鸢把姜汤端上来。
顾霜筠没有喝那碗姜汤,许玉颜也没有劝她。
“妹妹落水的事,方才已经查清楚了。”许玉颜目露愤怒,“那小太监与武莲是同乡,入宫之后多得武莲照顾,他知道武莲恨你耽误了靖王,又记恨你之前在御膳房为难武莲,便想伺机害你。原本,他见你时常在莲亭,便打算推你入水,因你要采莲子,就改变主意,故意破坏舟底,想要在载你入湖时令你落水,你自己划船正合他意。之后,丹桂坚持另划船进去找你,那小太监不服毒计落空,便在你上船的时候推了女官一把,令她和你一起落水,那小舟也因不稳而翻倒。”
“这小太监已经承认所有罪行,姐姐绝不饶他,定会给妹妹讨回公道!但他坚持此事武莲不知情,是他个人所为,是以对武莲,姐姐毫无办法。”
许玉颜又是气恼又是不满,“靖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口口声声说你是他妹妹,又让人误会他多年不迎娶王妃是因为你。这一次,若非你聪敏地扶住那小舟,便是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见顾霜筠低着头不发一语,许玉颜目光微沉,语调柔和,“妹妹别伤心,想来靖王也没料到他手下人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妹妹,听姐姐一句劝,你如今大了,亲事也定下了,和靖王还是得注意着些,不能再如以往那样。”她叹了口气,“姐姐很想让你不要再见靖王,对你、对他都好,只是你多半不会赞同,所以,至少离他远一点。”
这样为妹妹着想,她真是个好姐姐!
顾霜筠看着许玉颜无比恳切的双眼,惋惜她不去唱戏实在浪费了人才。不过,在宫里,她的这项才能也得到了长足的发挥。
换做之前,顾霜筠会直接拒绝许玉颜,驳斥她的论调。但现在,顾霜筠准备顺水推舟。
“姐姐说的是,今天一个不小心,我可能就淹死了。只是靖王哥哥素来待我好,若是我因为旁人而疏远他,不免显得我不知感恩。我想,找一个机会我同他谈一谈,让他约束一下手下的人。”
“妹妹会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姐姐担心,过两年你就及笄了,霍少将军那边,会不乐见你与旁的男人有往来。要姐姐说,由霍少将军同靖王说是最好……”许玉颜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笑道,“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霍少将军现在出征在外,他哪能同靖王说上话。”
许玉颜突然笑出声来,“说起来,宫里有个说法,说是当初让霍少将军去剿匪是靖王向皇上建议的,原本皇上都要让霍少将军留在京里,还安排了羽林卫同霍少将军手下将士联合练兵呢。宫里有人在猜测,霍少将军抢了你,靖王才让皇上把他安排出京。”
顾霜筠很捧场的眉间带怒,叱道:“玉姐姐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谣言?靖王哥哥待我如同嫡亲兄长,他岂会这种小人行径?”
“妹妹别生气,姐姐就是随口说说宫里人的闲话。”
“姐姐是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入宫便封修容,位份仅次于皇后娘娘和四妃,别被宫里那些爱传小话的闲人带坏了!”
“妹妹所言极是。”许玉颜尴尬地笑了两声,站起身,“这次的事妹妹受惊了,你且去歇着,姐姐去见皇后娘娘,给你讨回公道。”
顾霜筠点了下头。
许玉颜朝房门走去。
顾霜筠心里不相信许玉颜的说辞,与其说是靖王手底下的人想杀她,她更倾向于这是许玉颜的安排,目的是如与睿王合谋的那般,离间她与靖王的关系。但照道理说,离间的前提,应该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才是,否则,离间就失去了意义。
导致从离间变为暗杀的缘由,顾霜筠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琴美人身上。
瞧见许玉颜已经踏出房门,顾霜筠心里一横,急喊,“玉姐姐等一下。”
许玉颜疑惑转身。
“玉姐姐,有件事,我想请教你。”顾霜筠看了看许玉颜周围。
许玉颜会意,让伺候的宫人退下,她仅带着喜鸢走回来。
“玉姐姐,琴美人的事,皇后娘娘怎么处理?”
许玉颜皱眉,“这不是你改问的事。”
“玉姐姐就告诉我吧。”顾霜筠忍住恶心,拉着许玉颜的手撒娇。
许玉颜皱眉沉思片刻,摆手,让喜鸢去门口守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只替罪羊
“罢了,索性这点事宫里已经传遍,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记得,只在这一刻,之后无论是谁,你都不可以同她说起琴美人,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嘴的人。”许玉颜严正警告。
顾霜筠也慎重地点头。
许玉颜她压低嗓音,“前晚,皇后娘娘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明说,但琴美人自己心里清楚,她藏在箱笼里的那些与男人往来的情诗情信,还有一些男人的物件,全部被我们搜出带走,且她身边的大宫女也被关押了起来。昨晚,琴美人便畏罪自尽了。有她身边宫女的证词,皇后娘娘也查清了与琴美人往来的男人,正是宫里一个羽林卫,从他的居所搜出了琴美人回赠的物件,那男人自知抵赖不了,抢过侍卫的剑自尽。琴美人身边的宫女明知宫规却帮着琴美人犯错,但皇后娘娘念在她老实供认出那个男人,准了她离宫,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许玉颜严肃地告诫,“这件事是丑闻,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压着不许人谈论,你心里知道就好,记得姐姐方才说的,切不可与人谈论。”
顾霜筠仿佛没听见她说话,凝眉喃喃,“怎么会是羽林卫?”
“羽林卫护卫宫廷安全,虽说不能进内宫,但总也是在宫里,对宫里各处的守卫也熟悉,要避开人进到内宫,也有可能。”
顾霜筠摇头,“不是,我以为那个人应该是……”
她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猛地捂住嘴,惊骇地看向许玉颜。
许玉颜故作不解,“妹妹难道知道什么隐情?”
“应该是我弄错了。”
“妹妹且说来听听。”
“这只是我的猜测,若是不对,冤枉了人就不好了。”顾霜筠干笑着摆摆手,内心狂笑,正话反说加故意吊胃口嘛,谁不会呢?
“只有我们姊妹俩,无论妹妹说什么都没关系,姐姐不会随便乱传话。”
“可是……”
“妹妹,只有你说出来,姐姐才能帮你判定呀,便是以后引发什么后果,姐姐知道才能帮你呀。”许玉颜苦口婆心地劝。
“玉姐姐说的有道理。”顾霜筠点头赞同,学许玉颜压低嗓音,“之前中秋宴上,玉姐姐面前的吃食不是被下了毒吗?其中一种是琴美人过来挑衅的时候,借着袖子扬起的遮挡把毒粉撒在吃食上。那种毒粉很特别,不是寻常可得,应该是特意调配的,不致命,但会令人如同染上天花一般浑身起红疹。”
许玉颜反应很快,“莫非妹妹知道这毒是谁调配的?”
“没亲眼见到调配。”顾霜筠道,“不过那毒粉所需的几种药材,我曾在太医院王淼身上闻到过,而且,他本身就对毒挺感兴趣,别的太医看我像看瘟疫一样,躲的远远的,就他,好几次过来同我讨教。”
许玉颜知道顾霜筠有对狗鼻子,对药材的味道特别敏锐,且单靠鼻子闻就能闻出药材的种类。而那王淼既然要调配毒药,自然不可能被人发现他取药材,想必是藏在身上,只是没料到顾霜筠单靠闻,就闻出他藏了药材。
“这事你之前怎没告诉我?”许玉颜忍不住责备。
“没证据的事我哪能乱说?”顾霜筠哼声,“再说了,玉姐姐违背我的心意把我弄进宫来,我能摒弃前嫌保你不被毒害就很不错了。”
许玉颜窒了窒,无言以对。
顾霜筠瞥她一眼,“现在你们查出来和琴美人往来的是侍卫,就和王淼没关系嘛,幸好我之前没说,否则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许玉颜再次无语。
那侍卫是个替罪羊的事实,她不能说。
“这事就此翻过,只有你知我知,对别人,你可千万不能说。”许玉颜严正告诫。
“我知道,原本我就没打算说。”
“那就好,我去见皇后娘娘了,你……你在屋里,暂时别出去。”
得到顾霜筠的保证后,许玉颜带着喜鸢匆匆走了。
顾霜筠转回内室,决定睡一会儿。
宫里的好戏一台接着一台,而这其中一台围绕着她展开,想必许玉颜与皇后不会满足仅仅在自己面前用嘴巴把黑锅扣到靖王头上。接下来,她们多半还会有连续动作,而她自己,之前传出去的一个消息应该也快有反馈了。她这会儿实在需要好生养足精神,才能好好看戏,也与她们演好这一出戏呀。
与顾霜筠的悠哉入睡相反,此时坐在轿中的许玉颜,双眸是愤怒的烈焰。
昨晚,她从琴美人处出来,便去了皇后宫中,将琴美人招认的事全部禀报了皇后。而这些话,也与从琴美人的宫女口中审问出的情况相同,与琴美人往来的,就是王淼。
可皇后却立即要她闭紧嘴,称已经找好了替罪羊。原因,是王淼乃是王家人,是忠武将军的亲侄儿,若是将王淼私通后宫嫔妃的事拆穿,皇上一怒之下,忠武将军府也会受到牵连,那样,睿王纳忠武将军的女儿为侧妃,非但得不到助力,反而受累。
许玉颜也知道,皇后的父亲是太师,除了皇帝这个地位显耀的弟子,还有一大批门生遍布朝野上下,因此,睿王的助力主要在文官群体。而靖王被皇帝安排在兵部多年,在盛朝与成国作战时处处维护霍家父子,后勤保障做得面面俱到,大大助力了盛朝取得最终的胜利,也让靖王赢得了武将群体的尊崇。
盛世治国用文人,乱世夺权要武将。
睿王的野心,同样需要武将来支撑。
原本,皇后看上定国公府,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定国公府祖上是武将,与辅国公等手中握有兵权的权贵是世交。且如今的定国公从文,与他接亲不会过多引起皇帝的猜忌。
但是,皇帝一句话令许玉颜入宫,打坏了皇后的布局。另一个替代品——辅国公府的庄大姑娘又一门心思倒追萧虚怀,皇后不想结亲不成反结仇,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忠武将军的女儿。
许玉颜只能暗恨自己时运不济,对皇后保下王淼,进而保忠武将军府的做法不能有丝毫怨言。但现在,她怀疑皇后保王淼的用意,当真只因为忠武将军府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得罪皇后
清查宫闱,确实查出来许多违禁之物,但真正阴毒的药物却极少,其中,大部分又都是致人死亡的毒药,而非令人不能受孕的。
琴美人的居处倒是查出许多毒药,许玉颜也曾怀疑是琴美人暗中给自己下毒。但,自打入宫以后,她对自己入口入手的东西慎之又慎,自认琴美人没机会也没本事对自己动手。而今,知道王淼能配毒,再联想到皇后对王淼的维护,许玉颜怀疑,王淼根本就是皇后的人。
如此,倒是能说通为何她查不到对自己用毒的人了。只有皇后,这个将凤仪宫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滴水不漏的女人,自己查不到也不敢查。而且,宫中妃嫔无法受孕,怎么看都是皇后受益最大,若说她在这中间没有动手脚,许玉颜打死也不信。再则,那明面上维护靖王的武莲,实际上是皇后的人,通过武莲,皇后不但能在吃食上动手脚,出了问题还能推到靖王与珍妃头上。
从手段、人脉、利益……,如今想来,无论哪一方面,皇后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许玉颜恨恨咬牙。打从入宫之后,因为睿王的关系,她与皇后十分亲近,她一直认为自己与皇后的目的相同,皇后待她也是亲如闺女。即便知道皇后手段多且阴险,对皇后也从不设防。
而今,即便怀疑皇后,她却不能对皇后有任何不敬。她已经上了这条船,唯一的出路便是随船航行到底。
当轿子停下,许玉颜走进凤仪宫之时,所有的愤恨已尽数转化为动力,她誓要谋夺最终也是最大的胜利果实。
顾霜筠睡了一觉起来,那小太监畏罪自尽了,换一种说法,便是死无对证,武莲,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牵连。
这令顾霜筠再次深深体认到,对宫里这些人而言,人是最廉价的存在,可以随意摆弄,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
丹桂也回到顾霜筠身边伺候。
自打落水之后,她一直配合调查,没能及时换下湿透的衣衫,更别提好生休息了。这会子已经有了染上风寒的症状,却还得跪着向顾霜筠请罪。
据她所言,当时船翻之后,她被那女官救起,一时没瞧见顾霜筠的所在。那女官只得先将她送往岸边,回头再去救顾霜筠,顾霜筠便已经游向另一边上岸。
她请罪,请的是在危险之际,应该将顾霜筠的安全放在首位,应该坚持让女官先救顾霜筠,而非她这个小小宫女。
许玉颜在一旁给丹桂求情。
顾霜筠知道就算这次为难丹桂,换一个人来照样是许玉颜的人,既然都一样,至少对丹桂已经熟悉,便顺着两人的话头,让丹桂不必介怀,自去休息。
丹桂在许玉颜开口之后,才退了下去。
许玉颜拉着顾霜筠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末了,露出安心的微笑。
“瞧妹妹气色好,姐姐就放心了。”
“我的身子向来康健,现在天气还挺暖和,就水里泡一泡没什么大不了。”
“妹妹向来心怀宽广,令姐姐十分羡慕。”说着,许玉颜的眉间染上愁绪,烦恼地叹气。
“姐姐有话直说。”顾霜筠不耐烦地催促,这人每次都要装模作样。
许玉颜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到顾霜筠手上,“妹妹且瞧瞧这是什么。”
顾霜筠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拔开瓶塞,只见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嗅闻之下,无任何味道。
这种粉末,顾霜筠十分熟悉,而且,就在前两天,她才见人吃过。
“砒霜,因其自红色砒石中提炼出来,有个雅称,为鹤顶红。”
“妹妹好眼力。”许玉颜赞道,将那药瓶拿过去,瓶塞塞回去,“这药,是方才我离开凤仪宫之时,皇后娘娘交给我的,要我找机会给妹妹服下。”
许玉颜的语气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就在方才,在凤仪宫,皇后将毒药递给她的时候,她才悟到一件事。
在那莲池之中,若非顾霜筠自己扶着木船,等到人再跳下水去救的时候,她已经溺亡。这,已经是故意想要杀死顾霜筠。而之前,他们订立的计划,只是借靖王近臣的名义伤害顾霜筠,让她对靖王不满。
皇后如此做的缘由,就是顾霜筠发觉琴美人与王淼的关系不一般。而皇后帮王淼把顾霜筠灭口,却没有知会她一声。
许玉颜感到深深的愤怒。
顾霜筠入宫,名义上是进来陪伴她的,顾霜筠在宫里溺亡,她也不能置身事外,必定令许家遭遇来自顾家和霍禹的愤怒。而且,王淼知道自己与睿王的关系,皇后不灭王淼的口,却急不可耐地要杀顾霜筠灭口,分明就是将王家置于许家之上!
许玉颜很怀疑,到了睿王登上大位的那一天,皇后与睿王是否会信守承诺,让自己取代名为睿王贵妾的芳表妹,更给自己皇后的封号。
她更愿意相信的,是只有自己和许家成为睿王登上大位之后,依旧不可或缺的助力,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
“我没得罪皇后娘娘吧?”顾霜筠双眉微蹙,不是很认真地回想。
“妹妹之前同我提到王淼,可妹妹没告诉我,你曾与王淼提起琴美人。”许玉颜眼里带着责备,“妹妹可知,王淼的表妹是谁?那是睿王的侧妃、忠武将军的女儿,如今王淼向皇后娘娘坦诚琴美人还未入宫时便与琴美人结识,后来,琴美人几次借治病找他哭诉不受帝宠,求他帮忙办事,他看在往日情谊上便答应了,但他坚持自己与琴美人没有背叛皇上。更称妹妹发现他与琴美人结识,在宫里大清查之后提醒他琴美人有难。如今,皇后娘娘为了护住王家,给了姐姐这毒药,要姐姐……”
许玉颜重重吐出一口气,斥责道:“你实在应该早些告诉我你发现王淼和琴美人有关联,不该自作主张去找王淼。姐姐在皇后娘娘百般为你辩解,皇后娘娘丝毫不信,你说,这下如何是好?”
顾霜筠怔楞地瞪着许玉颜。
皇后是睿王的亲娘,许玉颜、许家又都站队睿王,已经不可分割,许玉颜如今的行为却与皇后相悖,这……顾霜筠不认为许玉颜真有这份姐妹情,会为了自己忤逆皇后、背叛睿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情大好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许玉颜误会了顾霜筠的反应,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姐姐早就告诉过你,宫里不比外面,在外面,你我的家世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在宫里一个行差踏错就是性命的代价,你……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她无奈地摆手。
“那,事已成定局,没得改了,玉姐姐认为现在该怎么办呢?”顾霜筠问。
“皇后娘娘的作为,说直白点,还是为了睿王殿下,因你与靖王交好,皇后娘娘担心你将此事告知靖王,靖王又借题发挥,冤枉王淼与琴美人有染,更甚者冤枉皇后娘娘不见舆薪,故意包庇王淼,最终令睿王受牵连。所以,姐姐细想了想,要解决这事,还在你身上,正巧有武莲这事,你便借机与靖王绝交,姐姐再同皇后娘娘好生解释,皇后娘娘应该就会放下这事了。”
顾霜筠有些想笑,这说来说去,还是要让自己与靖王断交。
只是,许玉颜拿皇后作筏子,就不怕她表面与李净宇绝交,实际上还是倾向李净宇,那样,岂不是与他们期盼的通过她让霍禹支持李文安相背离?况且,皇后能这么轻易相信,轻易就放过她?
“霜筠妹妹,姐姐入宫之后,才知道以往咱们做姑娘的时候多么幸福。姐姐如今已经在宫里这泥沼,不求直上青霄,只盼能得一个平安。你却同我不一样,你还来得及脱身。”许玉颜言辞恳切,“姐姐想过了,待皇后娘娘打消了对你的疑虑,姐姐便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求让你出宫,以后,这宫里的一切纷乱你都能避开。只是那靖王,你与之交好,他的人却要害你,他已经不是一个你能结交的人了。”
“姐姐说的是,我确实不该再同靖王多往来。”顾霜筠决定顺从,若真能就此出宫,也算得偿所愿,“姐姐真要让我出宫?”
许玉颜微笑,“当然,姐姐不会骗你。”
顾霜筠回以微笑,向许玉颜道谢。
“只是姐姐担心那王淼不会善罢甘休,你出宫之后,更要防备着他耍手段害你。”
“他要真敢对我动手,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倒也是,妹妹不是姐姐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时,喜鸢进来,说是刚刚有宫人来传话,皇上派人唤修容娘娘到凤仪宫。
“是皇上还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许玉颜向喜鸢确认。
最近皇上迷上了教坊司一个女人,又厌烦后宫清查乌烟瘴气,已经许久没到后宫来了。
“是皇上。”
“怎么会是皇上?”许玉颜喃喃。
“去了就知道。”顾霜筠将方才被许玉颜放在一旁的砒霜瓶子放回许玉颜怀里,“这药是皇后娘娘赏的,姐姐带着。”
见她这淡定模样,许玉颜直盯着她双眼,“霜筠妹妹是否知道些什么?”
顾霜筠失笑,“我不知道啊,只不过是这药有剧毒,姐姐若是放在宫里被人发现了,岂不是闹出祸事来,还是随身带着比较稳妥。”
许玉颜想想也是这个理,即刻吩咐人套车赶去凤仪宫。
走之前,鉴于丹桂现在病着,许玉颜将喜鸢留下伺候顾霜筠。
顾霜筠走到屋外,仰头望着天边的那弯弦月,唇角勾笑,心情大好。
许玉颜问她知道些什么,她确实有预感皇帝让许玉颜去皇后宫里是自己预料的那件事,但,这可不能告诉许玉颜。
那晚,确定琴美人身亡之后,她便有预感,王淼这个与睿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王家人,狠心毒杀琴美人便已经向主子证明了他的忠心,皇后会保王淼。但是,琴美人死了,就代表她必定犯了错,而这错误,还需要一个男人来与她一起承担,要找出这个男人,唯一的突破口只有琴美人身边的大宫女。
为防夜长梦多,这事必须及早解决。那么,无论是那个替罪的男人还是琴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必定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定罪并处罚,且这些人,必定都不能活命。
所以那一晚,顾霜筠在回住处之前,按照之前靖王教的法子,给他留了讯息,让他留意,务必救下琴美人身边的大宫女。
如今那替罪羊死了,所谓被皇后放出宫的大宫女,或许已经被靖王救下,供出了真正的奸夫,也才会惊动皇帝,把才从凤仪宫回来的许玉颜,再叫回凤仪宫。
这大宫女扯出王淼,王淼若再扯出许玉颜与李文安……顾霜筠想想都觉得开心,如此,才不枉这么长久的努力呀。
凤仪宫内,除了帝后,安平公主也在。
行礼之际,许玉颜眼眸扫到跪在堂下的王淼与一个宫女,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宫女,分明就是琴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她以为这宫女已经被皇后解决了,怎么……想到进来时,那错身而过的宫女留下的那句“琴美人之事为修容一力结办”,许玉颜藏在宽袍下的手握紧了拳。
容不得她多想,安平公主指着那宫女。
“玉修容,这人你可认识?”
“认识,她是琴妹妹身边的宫女。”许玉颜心知必然是皇后没能及时将这宫女处置,甚至被安平公主插手救下这宫女。而如今的情势,分明是这宫女已经供出王淼。
“琴美人的宫里是你带人去搜的?”
“是。”许玉颜老老实实地回答。
“说说情况。”
“这……”许玉颜屈身,“琴妹妹虽已身死,但她毕竟为宫中嫔妃,此时有外男在,若将她宫中情况道出,臣妾认为不妥。”
“不愧是温婉端方的定国公府大姑娘。”安平公主语含赞赏,下一刻又变得锐利,“可惜你的礼待给错了人,查抄琴美人宫中的情形,你大可一五一十详尽道出。”
许玉颜还是没回答,探询的眼眸看向皇帝。
“皇兄,你这嫔妃倒是对你忠心,把你的颜面守得紧呢。”安平公主似笑非笑。
皇帝冷哼一声,张嘴吐出一个字,“说。”
许玉颜这才将那晚的情形说出。
“之后审问这宫女,也是你做的?”安平公主再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理所应当的事
来了,这便是那宫女传话的用意!
皇后结案的关键,在于琴美人死后,宫女证实与之往来的是那侍卫,而今这宫女供出了王淼,便与之前的供述不同,那么,这审问的人一个不好,便是包庇王淼的同谋。
明明可以指称是女官审讯,皇后却宁愿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也不愿舍出女官。
这是电光火石之间,许玉颜认识到的悲哀。
认,自己恐被问罪。不认,这之后皇后与睿王必定厌弃自己,未来也将是死路。
许玉颜的指甲掐进掌心,回答了“是”,她不能得罪皇后。
此时,站在一旁的皇后,紧绷的双肩微弱向后,放松了些。
“如今,这宫女指称王淼与琴美人私通,而非皇后定案的侍卫,你怎么说?”
“当日这宫女确实指称与琴美人往来的是侍卫,并不曾提到王太医,当时与臣妾一起的还有数位女官,她们可以作证,且这宫女自己也在供词上画押。”
“你的意思,是本宫被这宫女骗了?”
“臣妾不敢,只是皇后娘娘命人从那侍卫家中搜出许多与琴美人往来之物,人证物证俱全,如今王太医一事,却只是这宫女空口白话。”
“琴美人都死两天了,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湮灭证据,现在去查,当然什么也查不到了。”安平公主冷嗤,“不过呀,这宫女前脚出宫,后脚就有人要杀她,这动手之人,不偏不倚刚好指称是王淼指使,这算不算自己送上门的证据?”
“臣妾不知。”许玉颜低垂着头。
“是不知还是不敢?”
许玉颜没再回答。
安平公主撇了下嘴,转向一直沉默的帝后。
“皇兄,皇嫂,这事说起来是你们的家事,与我这个出嫁女没甚关系,怎么如今却是我在这里当坏人?”
“安平能干,能者多劳嘛。”皇后笑道。
“皇嫂管不好后宫便罢了,出事之后还被个小小太医愚弄,我看你这皇后的位置,不如换人坐。”
“事情没查清楚前,安平还是不要这般绝对为好。”
“说的也是,这事说起来跟我没多大关系,皇兄皇嫂都不在意了,我何必枉做小人?”安平公主挥袖,“罢了,这宫女我承诺了保她性命无忧,皇兄,我这就把人带走,今天就当我多事。”
“确实是你多事。”皇帝道。
安平公主嗤笑,“果真是我多事。”她走到那宫女面前,“走了。”
那宫女战战兢兢起身,跟在安平公主身后。
“皇上……”皇后正要说话,在皇帝的利眼下,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皇家颜面不能蒙羞,这人,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许玉颜唇角微勾,她很期待皇后的做法。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帝盯着皇后,皇后依旧老神在在。
堂下,王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跪着的身子微微颤抖。
突然,皇帝猛地转身,跨步停至王淼身前,“刷”地抽出腰间佩剑,在众人的惊呼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王淼脖颈处划过。
鲜血泉涌。
王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手捂着脖子向后仰倒,已然气绝。
“闭嘴!”皇帝厉声呵斥。
身上沾上血的许玉颜一个惊喘,嘴还大张着,却不敢再有声音发出。
皇帝回剑入鞘,大步走了出去。
许玉颜全身一放松,软软坐倒。
她期待王淼被治罪,期待他活不了,但她完全料不到是以这种方式。
那时候,皇帝出间时的狠辣深深刻入她脑中,令她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怕得战栗。
“来人,把他拖出去,送回忠武将军府。”皇后扬声命令。
宫人训练有素地进来,抬人的抬人,打扫的打扫,还有点上熏香,散去一室的血腥味。
许玉颜也被宫人扶下去,洗去沾染上的血污,也换下染血的衣服。
待她再回去,那厅堂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一切都回复成之前的模样。但许玉颜总感觉那丝丝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依旧在鼻端萦绕。
“刚才你做的很好。”皇后的手搭在许玉颜身上。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皇后勾了下唇角,雍容端庄地落座。
“王淼死了也好,他知道你与皇儿的事,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许玉颜惊讶地抬头,她以为皇后会对王淼的死不悦,但明显的,皇后很高兴皇帝亲手解除了这个威胁。
那端庄温婉的笑容,令许玉颜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顾霜筠得知许玉颜回来,捧了一盘瓜子过去见她。
“顾姑娘,娘娘累了,已经歇下,您明日再来吧。”喜鸢守在门外,阻止顾霜筠进去。
“喜鸢,让霜筠妹妹进来。”屋里传出许玉颜的声音。
顾霜筠进去,门在她身后又被喜鸢拉上。
再往里走,只见淡淡的月光下,许玉颜仅着寝衣、散着头发坐在床榻边,难得的给人一种怜惜感。
顾霜筠将瓜子放在桌上,顺便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许玉颜无声无息地走到她旁边坐下。
“皇后娘娘将那毒药收回去了。”
“看来我的小命保住了。”顾霜筠咧嘴一笑。
许玉颜半点笑意也无地勾了下嘴角。
“王淼死了,皇上一剑将他击杀,事前没有半点征兆。”许玉颜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人命的轻贱,在她的认知里,属于那些卑下的平民与奴仆。如她自己、如王淼这样的权贵子弟,合该被人重视,即便要杀,也得有合理的理由,亦或者暗地里下手。
可皇帝,却毫无征兆地直接下手,没有半点犹豫不决。或许王淼走上黄泉路,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第一次,许玉颜感觉自己的命悬于一线,而她,怕了。
顾霜筠的手摸向瓜子,抓了一颗,“喀嚓”咬开,舌头一顶,瓜仁便落在她齿间。
一颗,再一颗……
许玉颜抓住她又摸向瓜子的手。
“霜筠妹妹,王淼死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王淼有今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顾霜筠冷漠反问。
许玉颜失神地放开她的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飞燕合德
“玉姐姐何时许我出宫?”
“你找我,就为这个?”许玉颜怒喝。
“不然咧?”顾霜筠诚心询问。
“你难道不该……”话说一半,许玉颜停住,沉默良久,她才开口,“皇后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这皇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霜筠傻住,这不像许玉颜会说的话呀。
“霜筠妹妹。”许玉颜一把握住顾霜筠的双手,那双眼闪亮得令顾霜筠害怕,“咱们姐妹俩应该联合起来,只要你帮我,就是皇后,咱们也能把她踩在脚底下,咱们姐妹俩就是飞燕合德,后宫前朝,都是咱们的,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奴颜讨好……”
“你疯了!”顾霜筠惊骇地瞪着她。
“我没疯!”许玉颜紧抓着顾霜筠的手,令她无法挣脱,“你没看见,皇上杀王淼,半个字也没有,抽剑就杀。亏得皇后把我推出去挡刀也要保王淼,可王淼死了,皇后一点不伤心,还说死得好,留下也是祸患。”
许玉颜的眸子里浮现出恐惧,“前一刻她在保的人,下一刻就说死得好,要是当时皇上认为我有错,对我出剑,她肯定也会说死得好。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说不好哪一天我就被她们杀了。”
“玉姐姐想怎么做?”顾霜筠语调平静,低垂的眸子里一片冰冷,对许玉颜的恐惧不屑。
不过就在两天前,她才将琴美人送上黄泉路,她自己不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吗?而如今她的恐惧,不过是因为这次屠刀离她很近。
“你进宫来,反正皇上对你有意,你一起入宫,姐姐帮你夺得皇上的恩宠,待你诞下龙子,咱们将他送上宝座,你我便是太后,许家、顾家荣耀百年!”
“姐姐难道忘了,我已经与霍禹定亲?”
“霍禹充其量就是个将军,岂能比得上皇上?”
“可我就喜爱做个将军夫人。”
许玉颜发现了不对,“妹妹不愿意?”
“这是明摆着的事。”顾霜筠起身后退,“姐姐今晚受惊了,方才的话我当没听见。”
“你就不怕?皇后不会放过你,就连霍禹也会被你拖累!”许玉颜狠狠地道,“只有自己手里握着无上的权利,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而非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那么,姐姐就去追求这无上的权利吧,我不奉陪。”说话,顾霜筠转身,拉开门走了。
权利的效力,顾霜筠何尝不明白?前世,她正是被人决定了生死。可,有前车之鉴,与虎谋皮的事,她不干。
许玉颜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汇聚着黑色风暴。突然,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盘子狠劲扔出,将那多宝架上一只玉瓶砸下,“哐当”碎了。
瞪着那尖锐的碎裂瓷片映着烛光,也映着烛光形成的暗影,许玉颜上下牙关紧咬,双手紧握成拳,许久……许久……
这一晚对于顾霜筠,同样是一个不眠夜。
在将消息透露给靖王之时,她有预料若顺利,能够给皇后、许玉颜沉重的打击。但她没想到效果这样好,居然令许玉颜有反皇后的打算。
兔子死了,狐狸有恐惧没有悲痛,想的是取猎人而代之。
恐惧的许玉颜,愤恨的许玉颜,归根结底,还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许玉颜。
“我的好表姐,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闭上眼,顾霜筠喃喃道。
一早,顾霜筠恹恹地在丹桂的伺候下梳洗,来到许玉颜处,看到了一个神采奕奕的修容娘娘。
“妹妹,昨晚姐姐梦魇了,说了些不好的话,妹妹别放在心上。”许玉颜笑着拉顾霜筠坐下。
“姐姐放心,我懂得。”
许玉颜笑容更加璀璨,吩咐人将早膳送上来。
“妹妹昨日提到想要出宫,姐姐细想了想,妹妹总归不是这宫里的嫔妃,确实不该将你困锁在宫里。只是妹妹一走,姐姐便独个儿在这里,着实舍不得妹妹。”
“我虽然不能在宫里陪着姐姐,但给你找个伴,还是可以的。”顾霜筠打量着桌上的各色美食,挑了包子下手。
“妹妹此话何意?”
顾霜筠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龙子”两字。
许玉颜的眼睛一亮,“妹妹的意思是……”
“之前二表哥成亲的时候,我送的贺仪是药,有益于子嗣传承,姐姐若是让我出宫,我便能回去再制这药送给你。姐姐将药献给皇上。”
“妹妹难道忘了,姐姐我已经不能有孩子。”许玉颜不满道。
“姐姐的肚子不能生孩子,不代表姐姐不能有孩子,远的不说,就说靖王,他就不是珍妃肚子里出来的。”
许玉颜顿时笑了,“妹妹说的是,是姐姐狭隘了。”她靠近顾霜筠,“妹妹那药,真能轻松得子?”
顾霜筠也压低声音,“姐姐若是不放心,我还可以给你另一种药,由女子服下,之后五到十二日,七天的时间,只要自身没毛病,是个女人就能怀孕。”
“这药这么神奇?”
“神奇是神奇,却也有缺点。女子服了这药,往往一孕至少双胎,甚至有三胎四胎的,若是照顾不周,远不及一胎的孩子健康。”
“宫里富有四海,这不是问题。”
“那么,待我出宫后,便可让二表嫂将药带给姐姐。”
许玉颜答应了。
若顾霜筠直接告诉她给药,她难免担忧。如今,顾霜筠以出宫交换,她反而放心。
姐妹俩各取所需,愉快地用过早膳。
顾霜筠不知道许玉颜怎么处理的,总之,当晚,许玉颜便告诉她,帝后已经答应她回家。
第二天,顾霜筠由丹桂送出宫门,搭上了顾家派来的马车。随她一起的,还有皇后及各宫娘娘赠送的礼物。
顾廷烨见着数月不见的女儿,上下细细打量,见她面色红润,气色绝佳,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顾廷烨正想同女儿说话,顾霜筠已经向车夫吩咐,要求将她送去东市上那栋宅子。
“我有些事着急处理,待一切办好,我会回顾家去。”
“爹帮你。”
“这事你帮不了我。”见顾廷烨目露受伤,顾霜筠别开眼,“事情办好,我会回顾家。”
顾廷烨不再多言。她愿意回顾家,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他更怕逼急了反而令她反感。
这之后,顾霜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封信
顾霜筠将自己关在药房里闭关十天,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药房门打开的时候是在夜里,府里所有人都熟睡了,除了奉霍禹命令守护这座宅子的护卫。
趁着夜色,顾霜筠将药送到定国公府交给小庄氏,回到府里,她收拾行李,在天明之时,到顾府,将写好的书信交给柳氏,称她决定离京游历,增广见闻,归期不定。
之后,乘上马车出了城。
待得顾廷烨回家,柳氏将信交给他,告知顾霜筠已经离开京城,顾廷烨想要去追,已经追不上了。
顾廷烨拆开信,那信里面却是另一封没有书写收信人的信,以及一张交代将信交给李净宇的信纸。
顾廷烨很想将那信撕开,但想到女儿,他郁闷地叹了口气,终究把那信折了折,揣进怀里,去了靖王府。
“王爷,信上写了什么?”顾廷烨瓮声瓮气的,其实他更想做的是把信纸抢过来。
“顾大人请看。”李净宇将信纸递给顾廷烨。
顾廷烨立即不客气地拿过去,脸上的神情,从疑惑到了然到凝重。
信上面,乃《战国策·燕策二》之《赵且伐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顾霜筠建议李净宇耐心等待,最好离开京城避开锋芒,且江南一带近年来水患频发,建议他到江南一带去治水。
当今皇上只有两个皇子,按理说,相争的鹬蚌只会是两人,没有第三者的渔翁。这是顾廷烨的疑惑之处。
可他毕竟在官场多年,很快便想到,皇子只有两个,围绕皇位的却有三个人,这第三个,便是当今皇帝本人。再一深想,顾廷烨不免怀疑顾霜筠入宫这段时间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才会建议李净宇离开京城,在皇帝与李文安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刷刷刷”,顾廷烨将信纸撕的粉碎,向李净宇弯腰拱手。
“小女年幼无知,胡言乱语,还请殿下见谅。”
“顾大人不必如此,霜筠妹妹于我如同亲妹,她这番话也是关心,本王知道分寸,不会对外人道。”李净宇扶住顾廷烨的双臂。
“谢王爷宽宏大量。”
“顾大人,如今朝堂上,大臣们纷纷上书请立太子,不知顾大人是何看法?”
“王爷已过弱冠,睿王殿下也已大婚,早日立下太子可安定人心,于国于民均有利。”
“看来,顾大人也赞同立太子,就不知顾大人心中可有人选?”李净宇笑问。
顾廷烨一本正经地看着李净宇,“太子乃未来储君,皇上选择谁,臣便中意谁。”
“顾大人说得好!”李净宇给他拍拍手。
顾廷烨依旧板着一张脸,向李净宇告辞。走的时候,那已经撕成碎片的信纸也被他一并带走。
信纸容易撕,但顾霜筠前脚离开京城,顾廷烨后脚便到靖王府拜访,在有心人眼里,只怕已经将顾廷烨划到了靖王一派。尤其,月前皇帝将李净宇从刑部调到中书省,而顾廷烨正是中书侍郎,在中书省地位仅次于中书令,他们两人,在旁人眼里本就多了同僚之谊。
想要做纯臣,不是容易的事,便是自己不站队,也会被人划分队伍。
这些连锁反应,顾廷烨没有想到,李净宇则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感动于顾霜筠对自己的心意。
只是这份心意,他不能接受。
这段时间在中书省,他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而压力来源正是与太师交好的文官群体,他们也都口口声声宣扬“正统”,请求立睿王为太子。
他是个皇子尚且如此,换了是顾廷烨被针对,只怕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甚至容易被人陷害。顾霜筠为他着想,他也得为她考虑,不能让她的父亲因为自己而受难。
想到信纸上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再想到最近自己的处境,李净宇眉间的愁绪缓解。
若真能离开,到江南去,为那里的百姓平定水患,也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这一天傍晚,李净宇来到安平公主府,在公主府里呆了半个时辰之后方才离开。第二日一早,安平公主进宫见了皇帝。
有些人,心里慌了。于是,早朝之时,请立太子再次被提起,而大多数大臣的意向人选,毫不意外的是睿王李文安。当然,也有官员举荐靖王。
“太子是储君,本朝建国以来,为君者首重德,其次为能,没有立长立嫡的规矩。”皇帝的声音不紧不慢,“为表公平,即日起,朕给三年时间,靖王与睿王离开京城,你们自己选择去哪个地方做哪些事情,三年后返回京城,德能更佳者立为太子。”
说完,不管大臣们反应如何,皇帝宣布退朝。
五日后,靖王从工部下属司川选了一人,轻车简从前往江南。
两日后,睿王不甘落后,同样带着人离开京城。只是靖王往南,他去往的,是北。
又一个月,皇帝醉酒之下,临幸了许氏修容的大宫女喜鸢。两个月后,喜鸢诊出有孕,受封为才人。
皇帝老来得子,连带着对玉修容及喜才人十分恩宠,派出医女专一照料喜才人饮食起居,更命太医院每日请平安脉,务必保证龙子康健。
宫中众妃见此情形,满心艳羡之余,不免说些酸溜溜的话。结果,那说酸话的被皇帝以“不修口舌”为由,禁足一年,罚抄佛经千卷。其父兄亦受牵连,被罚俸降职。
自此以后,宫中再也不闻闲话喜才人。
年节到时,喜才人三个月的孕肚犹如旁人怀胎五六个月,太医诊断之后,称那腹中为双胎。
皇帝更是欢喜。
时序进入五月,喜才人怀胎已有九个月,一颗肚子硕大无比,令人见了都心惊胆战,生怕那肚子突然崩坏。
这一晚,她的肚子突然发动,折腾整夜,朝霞漫天中,她诞下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响亮的哭声几乎震破了屋瓦。
皇帝大喜,当即将新生儿封为朝阳王与朝霞公主。
一日后,钦天监测算新生儿生辰,言两孩子命格清贵,只是母亲身份卑下,不足以抵挡孩子尊贵的命格。
果然,喜才人产后身子每况愈下,还未出月子,便香消玉殒,新生的皇子与公主寄在玉修容名下,玉修容被封“皇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玉修容的父亲与两个哥哥,连家族中在朝为官的子弟,均多多少少升了官。
从前朝到后宫,都能感觉到风向变了,而处于风暴中的皇后,狠狠砸烂了整套雨过天青茶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逢
两年后。
宽敞的朱雀大街上,疾驰而过一匹骏马。
城门口的士兵远远见到马儿奔来,立即将进城的人疏散开来,留下畅通的道路。
那马儿速度不停,如箭矢一般穿过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人是谁?怎的我们这么多人得给他让路?”一个排队等待进城的书生不满地抱怨。
“那是霍禹霍少将军,是咱盛朝的大英雄。瞧他速度那么快,肯定是有紧急军务,要是因为出城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吗?”一旁另一个人不屑地反驳。
此时,那旁人口中有紧急军务的霍少将军,催促马儿直冲到一辆行驶过来的马车前,拉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跃起,再落地时,已经稳稳地停在马车前。
“霍禹。”
马车的帘子拉开,探出一张璀璨的笑颜,是一个明眸皓齿,如花般美丽的少女。
少女正要跳下马车,旁边伸开一条坚实的手臂,她搭上那只手,霍禹巧劲一使,带着她站到地面。
顾霜筠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将军。
之前的他,有着少年张扬的锐气,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毫不遮掩那寒光凛冽。而今,锐气依旧,却更添了成熟男人的沉稳,如同古朴的玄铁,看似沉黑不起眼,却是削铁如泥。
尤其,被那双黝黑的眸子盯着,顾霜筠的心口一阵紧缩,双颊染上薄晕。
霍禹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两年多来,只能通过书信往来。在得知她将返京后,对她的思念、相见的渴望,一日一日,越来越无法忍受,在得知她将到京城后,渴望达到顶峰,令他迫不及待地赶来相见。
只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比他想象中更加娇美、更加动人的少女,他原本设想好的重逢话语全都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旁,两个骑马护送顾霜筠的护卫,在一开始笑看两人,慢慢的,一股难熬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升起。两人望望天、看看地,再瞧瞧彼此,眼神交流该怎么办。
唉!是我们年纪大了吗?现在的小儿女欢喜见到彼此,就互相看着不说话?
一个人以眼神向另一个人示意。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又摊手皱眉。
现在怎么办?由着他们看到天荒地老?
对方耸了耸肩,催马转身,非礼勿视。
另一个人也有样学样。
人能解风情,马儿却不懂得。一个响鼻,打破氤氲在空气中的甜蜜气息。
“我以为你今天在宫里当差。”顾霜筠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声音也柔和地令两个侍卫侧目。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人小能量大、敢一个人走南闯北的顾大姑娘吗?
“我向皇上告了假,来接你。”霍禹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那……”顾霜筠看向马车。
“一起骑马?”霍禹期待地问。
顾霜筠立即点头。
霍禹扶着她骑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去。
“你们两个,带着马车回东市的顾府上。”霍禹向两个护卫交代,随即催马快跑,将两人落在身后。
瞧着道路从宽敞的官道变成了窄小许多的青石小道,顾霜筠虽有些疑惑,却也信赖地没有开口问,直到霍禹将她带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绿树环抱的庄园。
庄园内跑出来几个人,以一个面相忠厚的青年人为首,上前行礼,口称“将军”。
“这是未来的夫人,你们自去做自己的事,我带夫人转转。”
几人称“是”,却也没有散开,好奇地打量着顾霜筠。
顾霜筠同样对几人好奇,只因他们每一个,似乎都带着些许残疾。轻一点是走过来时脚微跛,重一点的如那当头的青年,缺了一条手臂。
霍禹将缰绳扔给那青年,牵着顾霜筠往上山的小径走。
行不多远,顾霜筠的神色由疑惑转为了然,满满的欣喜。
“这山上盛产药材。”她笑道,仅目光所及,已经有不下十种各色药材。
“这是为夫为你种下的药山。”霍禹颇为骄傲,“我听说药材还得山林里天生地养的才好,这山上的药材我仅让人撒下种子,其余生长全部靠它们自己,你瞧瞧这品相可还行?”
“当然是好得不能更好了。”顾霜筠目光流转,瞧见四下没人,在他脸颊上给了一个吻做奖赏。
早在幼时,她醉心医药之术之后,便没听过自己种植药草。从定国公府的小院子,到东市顾府里的院落、紫苑夫妇打理的大片药田,与如今霍禹指点出的整片山林原生药草,那些都属于人工培植药草的小打小闹。
“霜筠妹妹。”霍禹喉咙一紧,声音显得粗嘎。
“怎么了?”这突然的严肃令顾霜筠也收起笑容,正经起来。
“嫁给我,好么?”
顾霜筠惊得嘴微张,脑中一片空白。
“你已经及笄,我不想等下去了,咱们成亲,嫁给我,好不好?”霍禹再问,真挚的深情目光望着顾霜筠。
顾霜筠的脸上染上红晕。
这次回京,她也有准备要成亲,但她没料到霍禹会选在这第一时间便提出。而且,他不是如寻常男子那般,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准,而是直接问她,顾霜筠只觉得无比欢喜。
顾霜筠点了头,“好。”
一时激动,霍禹猛地将顾霜筠拥入怀里。
“霜筠妹妹,我发誓,我一定会一辈子,不不,两辈子、三辈子,我生生世世都会对你好。”
顾霜筠轻声“嗯”,伸手回抱着他。
霍禹带着顾霜筠走在山上,也向她介绍着这山里与庄园的情况。
原来,这里和后面一片皇家猎场相连,属于皇家所有。但因山高路险,素来少有人往来,皇家也没把这片山看在眼里。
一年前,霍禹刚返京时,皇帝封赏有功臣子,便把这片山林赏给了霍禹。
霍禹来看了之后,发现这是一座物产丰饶的宝山,从山脚到山顶,犹如四季轮回,造就了丰富的动植物在这里生长,其中不乏名贵药材。
之后,霍禹在这里建起庄子,庄子的人是他在军中的同袍,因在战场上受伤而退伍,又不愿意回老家,霍禹便安排他们在这里管着庄子。靠着这座丰产丰饶的大山,不愁吃喝。
第一百五十章 待嫁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霍禹与顾霜筠进了城,送顾霜筠回顾府。
还没到门口,远远的便见一个小子在那探头探脑地望。见到马儿过来,转身一溜烟钻进门里。
霍禹在府门口勒住马,顾府的门便大打开,走出一脸黑的顾廷烨。
“霜姐儿,你随我来。”柳氏上前拉了顾霜筠的手往屋子里带。
霍禹要跟去,被顾廷烨上前一步挡住。
柳氏拉着顾霜筠去了内院。
那是当年顾霜筠的娘还在时,顾霜筠在顾府的院子。被柳氏着人维护的很好,窗明几净,空气中飘散着的淡雅花香,来自于窗外的数株金桂。
细细打量了顾霜筠上下,瞧她面色白里透红,眸光清亮有神,显然过得十分舒心自在,柳氏松了口气。
“打从你离开京城之后,你爹便少有笑容,得知你要回京的消息后,他更是夜夜难以安睡,让小子们时时在门口望着,盼着你回来。”柳氏拉着顾霜筠在窗边软塌上坐下,眸中盛满戏谑的笑意,“他下朝后,知道马车到了东市府上,很是郁闷,午膳都吃不下,待得知道马车空着,你人被霍少将军带走,他是又急又怒,一直在门口转悠,想去找你吧,又怕惹你不高兴。”
柳氏捂着嘴笑,“后来小厮进来报说霍少将军与你同骑回来,他还怔楞了,像个小孩子一般,欢喜地跳起来,对我炫耀说你还是念着他这个爹呢。”
“以前是我不懂事,爹始终是爹,何况过了年我就十六,该成亲了,总得从自家出门。”顾霜筠浅笑回答。
这几年,她的心境变了很多。
最初重生时,她对所有人都不信任,打定主意要随心所欲地过,目无尊长也罢,肆意妄为也罢,名声败坏也罢,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但历经种种事,她醒悟到想要过得高兴,就必须承认自己活在别人的目光中,她的肆意,需要在世俗的框架下,得到权利的加持。而现在,她还没有这个资本。
认下顾廷烨这个身居高位的亲爹,随便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何况,离京前后,她虽不像前世一般视亲爹为无物,但终归无法与他亲近,与柳氏也是一样,属于维持一种面子情的存在。但是他们对自己,却似乎很是看重。
“你没回来时,你爹念叨着同僚中有女儿与你同龄的,已经在过六礼,准备婚嫁之事。可我提起要把你的也备起来,你爹又生气,说嫁人了就不如娘家自在,要多留你几年。真是,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心思。”柳氏失笑摇头。
顾霜筠从她话里听出的是爹对自己的疼爱,却听不到丝毫嫉妒之情。她有些疑惑,难道柳氏对自己这个前头夫人生的女儿就没有丝毫不满?对爹对自己的疼爱就没有丝毫猜疑?不会嫉妒爹是爱屋及乌,放不下先夫人?
“怎么了?怎么这种眼神看我?”柳氏问着,神情间不见丝毫异样。
“没什么。”顾霜筠摇了摇头,“我与霍禹成亲,届时恐怕要麻烦你帮忙处理些事务。”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你母……”柳氏猛地顿住,尴尬地笑了笑。
顾霜筠也假装不知道她下面接的是“母亲”。
瞧顾霜筠神情始终淡淡的,柳氏脸上发烫,起身道:“瞧我,你这一路回来肯定疲累,我还拉着你说个没完,你且歇着。我去吩咐灶下备一桌吸尘宴,为你接风洗尘。”
柳氏一走,几个伺候在一旁的下人过来,给顾霜筠磕头。
领头的,乃是福嬷嬷。
不再对顾廷烨抱持成见后,对顾廷烨派来的福嬷嬷,顾霜筠也不再敌视。其实,回想起来,那些年里,福嬷嬷对自己多有维护,便是因为顾廷烨的关系私底下做些事,也都是基于为了她好。只是,顾霜筠厌恶这样自以为是的“为了你好”。
另外三个丫鬟,是橙子、翠黛和红鸾。
两年多不见,红鸾已经做妇人妆扮,翠黛还是老样子,橙子则长高不少,只那张脸,依旧不脱稚气。
相同的是,三人都是高兴的模样。
从她们口中,顾霜筠知道从她入宫,到离京,红鸾回了顾府,柳氏做主,把她许配给了顾家的一个家生子,算起来,与她也算青梅竹马。成亲后夫妻和睦,孩子已经周岁,会跑会跳。翠黛和橙子跟着绿意,在年前开了一间专为贵妇人和小姐服务的香粉铺子。铺子里采取的是高端定制,每一位客人都是单独雅室接待,由橙子为客人量身定制香粉香膏,而翠黛则提供待客的糕点茶水。如今,有那等爱静的客人,甚至与人约在店里,不定香粉,只图那清静的环境与美味的茶点。
三人虽各有归宿,但在得知顾霜筠回京后,翠黛和橙子立即搁下店里的事,到霍禹面前毛遂自荐,要回顾霜筠身边伺候。红鸾则是求到柳氏面前,才会在今天出现在顾霜筠面前。
贵族女子出嫁,下人也是一种陪嫁。一来彰显身份,二来让新嫁娘在夫家有人可用。
顾霜筠懂柳氏的意思,福嬷嬷并红鸾,便是顾府给的陪嫁,在到霍家之后,她们一个老嬷嬷、一个已婚妇人,可以在外面行走办事。而翠黛和橙子两个,则依旧可以做她的大丫鬟,协助管理内院。
顾霜筠收下柳氏的好意。
霍家内宅水深是事实,她需要带自己信得过的人进去。
此时,前院书房,霍禹与顾廷烨也说定了亲事。
第二天,顾霜筠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橙子跑进来,告诉她霍家带了官媒前来请期。
顾霜筠的睡意一下子便没了。
婚期定在腊月二十,真真应了那句话——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然后,顾霜筠便被关在了顾府,院门都不能出一下。
一来婚期定的急,她作为一个女红一般的新嫁娘,嫁衣、喜被等可以由绣娘代劳,但柳氏坚持,给丈夫的一套衣裳鞋袜,得由她自己来。单这一点,就足以让顾霜筠整天整天地耗在屋里,还没什么进展。
二来这桩婚事某些人的心意,为防节外生枝,霍禹与顾霜筠说好,待嫁这段时间,便委屈顾霜筠待在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