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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全文阅读

作者:衣漪玳水     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txt下载     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全文阅读

第一章 重生

    隆武五年夏,深夜,闪电如利剑一般划破暗黑的天幕,雷声轰鸣,大雨磅礴。

    定国公府东边的小院里,躺在床上的小娃娃猛地睁开双眼,惊骇地瞪着顶上暗淡烛光下影影绰绰的帐子。

    突然,喉咙发痒,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醒了一旁瞌睡的丫鬟,她赶紧起身扶起小主子,为小主子扶着胸口顺气,直到她咳嗽缓下来,才又端水喂她。

    水喝完,她将一旁炉子上温着的药端来,正要拿汤匙喂,却见小主子十分顺手地就将碗端过去,仰头,咕噜咕噜直接灌下整碗药汁。

    丫鬟被惊得呆了,一时小主子将空碗递过来,她也没反应过来去接。

    “碗,拿走。”童嗓因连日高烧而沙哑,竟然显得其中有不符合她年龄的气势。

    “是。”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要拿碗,但小主子却紧扣着碗,她又不敢使大力。

    “姑娘?”她唤道。

    小娃娃似刚从梦中惊醒,手一松,丫鬟这才拿走碗,又递过来一块枇杷糖。

    “姑娘,吃块糖压压药味。”

    小娃娃看着躺在她手心的褐色糖块,没有动。

    丫鬟正要在喊,却见她掀被躺下,头朝着里面,摆明不想被打扰。

    丫鬟眉头皱起,为主子这不寻常的反应担忧,但转念一想,这位表姑娘入府以来,性子刁钻,伺候她的人怨声载道,自己也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如今她最重要的药已经喝下,糖吃不吃无所谓,自己不如就顺着她,免得多做多错。

    “姑娘,奴婢就在外间,您要是有吩咐,喊一声奴婢就进来。”

    说完,她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

    听见脚步声远去,闭眼假寐的顾霜筠睁开眼,深吸口气,她又闭上眼。

    不一样。

    即使是同样充满药味的房间,但这药味显然迥异于那常年被苦药侵蚀的房间。

    她再次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身,看着自己小小短短肉肉的双腿双手,捏了捏肉嘟嘟的脸颊。都是肉肉的,同样与之前皮包骨头不同。

    她想笑,眼睛里却滚出泪珠。

    她抹去泪水,模糊的视线看见桌上摆着的琉璃小碟,上面静静躺着数块枇杷糖,她的视线,变得清明而狠厉。

    她常年缠绵病榻,苦药喝多了,便热衷于甜食。善良的表姐便时时在身上带着枇杷糖,只要她想吃甜,便给她一粒枇杷糖,说这既是甜的,又可清肺止咳,正合适她。

    因这一粒枇杷糖,她深信表姐待她最好,在十四岁那年,表姐十六岁,将嫁予睿王李文安为正妃,称放不下她,要将她一同带去睿王府,她不觉得受辱,反而欣然接受,愿意为媵妾。

    顾霜筠捏起一粒枇杷糖,放入口中,甘甜中略带苦涩的奇+异味道在口腔蔓延。

    这里的枇杷糖,应该是没有下毒的,毕竟细心如表姐,不可能将这随意摆放着的糖块下毒。

    枇杷糖缓解了喉咙的干痒,她心里的痛楚却更加剧烈。

    在睿王府,她以表姐马首是瞻,谁欺辱王妃,她便用尽手段去报复。到最后,睿王成了皇上,王妃成了皇后,她这个小小藤妾,却因为“谋害皇嗣”被下狱,可叹这时,她还一心维护“良善温柔”的表姐,将所有罪责一力扛下。

    直到毒酒送到,直到“良善温柔”的表姐来送她最后一程。

    “好教妹妹知晓,别到了地府还是做个糊涂鬼。”

    表姐温柔的声音说着最诛心的话,她也在这时才认清,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慈和观音,而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常年多病,不是先天体弱,而是那枇杷糖中掺入一味药,便从良药变成毒物,毒性微弱,不易察觉,却日复一日侵蚀她的身体,令她再难健康,而原因,竟然是……

    “姑姑当年以定国公唯一嫡女身份下嫁姑父,那十里红妆,价值连城,连我嫁给皇上,嫁妆亦不足当年姑姑一半,妹妹却独得这份滔天财富。妹妹不死,这份大财富如何能还给我这定国公正经嫡女?不过,妹妹虽然没懂事地早早随姑姑去,但还是乖乖的做我陪嫁媵妾,让这份财富依旧随我入睿王府,妹妹这份贴心,姐姐都记在心里。”

    她自以为聪明,轻而易举弄垮那些女人,背后也都有表姐的推波助澜,她自以为手底下信赖的得力下人,也原来全都是表姐的人。

    “妹妹为我铲除那些个不自量力的贱女人,姐姐也都记得的,多亏了妹妹,姐姐才能既将那些女人一个个全都清除,又能双手干净,多亏了妹妹呢。”

    “姐姐下了这样一盘好棋,却无人可分享,心中实在憋闷,好在有妹妹能听我。妹妹且放心去,姐姐是大度宽容的皇后娘娘呢,即便妹妹心似蛇蝎,姐姐也会顾念姐妹之情,给你一口薄棺,让你安然入土。”

    耳朵里,听见的是温柔的话语,圆睁的双目,她看见她噙着笑,装满毒酒的酒杯送到她被嬷嬷掰开的唇边。

    随着苦酒入喉,她被剧痛虏获。到最后,痛楚逐渐远去,意识逐渐模糊,她恍然。

    她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而今,这笑话般的一生,又要重走一次吗?

    顾霜筠的指甲掐进掌心,痛告诉她,她是真的回到了幼年时候。

    环顾四周,这是她在定国公府时居住的小院,从五岁入府,一直到十四岁出嫁。

    方才那丫鬟她也记得,是大舅母身边的大丫鬟照水,在她刚入府的那一年,因为她偷跑出府,回来后连日高烧,从自家带来的丫鬟并嬷嬷全部被大舅母以“护主不力”为由打发出去,大舅母又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也就是照水来照顾她。一年后,照水年满十七,婚配了外府的小厮,才离开她身边。此后,她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无一不是大舅母的人。

    顾霜筠猛地瞪大眼。

    照水正是因为前头的丫鬟照顾不力,导致自己生病才会派过来,是以在她伺候的那一年里,她很少患病,而今这病恹恹的模样,正是照水初到身边的时候。

    那么,她的嬷嬷丫头们应该还都被大舅母扣着,没有被发卖出去才是。

    顾霜筠按住激动狂跳的心,立即往门外跑。

第二章 你是偷儿

    “姑娘,你要上哪儿?”

    正躺下要进入梦乡的照水,猛然被开门声惊醒,便只见到顾霜筠小小的身子冲出房门,进入瓢泼大雨。

    好在为了方便随时起身照顾顾霜筠,照水是和衣躺下的,如今翻身爬起,便朝顾霜筠追去。

    顾霜筠不过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又大病未愈,手短腿短还体力不支,本该很快被照水追上,偏生大雨之下四周一片模糊,加上电闪雷鸣,照水心里直打鼓,便不敢如顾霜筠一般放开脚步跑。

    不过一个回廊,等她转过去时,已经不见顾霜筠的身影。

    照水四下找寻,完全不见顾霜筠。她心中忐忑,不敢再耽搁,朝国公夫人赵氏的院子跑去。

    此时,顾霜筠正在赵氏屋里。

    这样的深夜里,从主子到下人全都已经入睡。不过顾霜筠前世毕竟在这国公府里住了九年,尤其赵氏,素来标榜待顾霜筠便如亲生女儿,她的院子,顾霜筠再熟悉不过,院墙哪处有个狗洞可容她偷摸进出,她更是一清二楚。

    这一次,顾霜筠便从那洞中钻入,熟门熟路,直接来到赵氏房门前,小手拍打门的同时,扯开嗓子开始嚎哭。

    赵氏与丈夫,也就是现任定国公许伯元,顾霜筠的大舅舅,正因雷声不得入睡,都只是闭着眼而已。猛然听见外面传来拍门及哭喊,赵氏赶紧吩咐丫鬟出去瞧瞧情况,自己也跟着起身。

    出去的丫鬟很快回来禀报。

    “夫人,是霜筠小姐来了。”

    赵氏一听,瞬间皱眉。

    “霜筠大病未愈,怎么这么大雨跑来?”她嘴里说着疑惑,见许伯元也正起身穿衣,立即上前。

    “老爷,霜筠这丫头才五岁,想来是初到咱们府里不习惯,妾身去哄着她入睡便是,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就别起身吧。”

    闻言,许伯元点头。

    “霜筠刚失了母亲,父亲便续弦,你多哄着她。”

    “是。”赵氏答应着,见许伯元重新安置入睡,这才出去。

    便见丫鬟怀里抱着不断挣扎哭闹的顾霜筠,浑身湿淋淋的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还不快去取热水和干净衣衫来。”赵氏叱喝,那些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抬热水的抬热水,找衣服的找衣服。

    “霜筠,大舅母抱你,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你告诉舅母,舅母帮你出气。”温柔安抚着,赵氏从丫鬟怀里接过顾霜筠。

    顾霜筠咬牙,吞下到嘴边的愤恨,要自己牢记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五岁小娃,前世赵氏母女对自己的迫害,今时还不曾发生。

    “大舅母,我的嬷嬷呢?翠黛呢?红鸾呢?”

    “她们护主不力,害你得了这般严重的风寒,大舅母做主,将她们发卖了。”赵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干毛巾,为顾霜筠擦拭着一头湿发,“大舅母身边的照水是个忠心的,你先用着,过几日,大舅母再给你选几个好的嬷嬷和丫鬟伺候你。”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我的嬷嬷和丫鬟。”霜筠一把推开赵氏的毛巾,这般温柔擦拭湿发的举动,令她感到厌恶,明明心里是蛇蝎,却要装慈眉观音。就如那许玉颜,就连最后给她灌下毒酒,也是笑着。

    赵氏手一僵,吞下到嘴边的叱喝,笑道:“傻孩子,舅母还会害你不成?你细想想,你那几个嬷嬷丫鬟全是你爹找的,你娘才过世几天呐,他就另娶了新夫人,还找几个人跟着你到咱们府上,那些人哪是来伺候你,那是来害你的。”

    来了。

    前世,父亲无论做什么,在赵氏母女,不,该是在整个定国公府里,都是想害她。而她,对此深信不疑,九年里,她从不曾见父亲哪怕一面,即便是十四岁将要出嫁前夕,父亲得到消息赶来,她也不愿见他。

    如今想来,父亲真如赵氏等人口中如说的要害她吗?男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在母亲死后续弦生儿子,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他实在不必因此就要害自己这个女儿吧,他也就是不看重自己罢了。

    赵氏见她停止哭闹,暗道果然是孩子,三两句便能唬住。

    “好孩子,瞧瞧你,身上全都淋湿了,若是风寒更加严重,可如何是好?大舅母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说着,赵氏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似是在擦去泪水,也是在强忍悲痛。

    是啊,每次提起娘亲,她们便是这般悲伤模样,令她十分感动。而这份悲痛又正与父亲迅速续弦形成强烈对比,让她对父亲更加厌恶。如今再看,只觉得这份悲痛也虚假得令人作恶。

    “大舅母,我要我的嬷嬷和丫鬟,我不要别人。”顾霜筠不想再看她演戏,索性将这出烂戏戳破。

    “霜筠,舅母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吗?舅母是为你好呀,你……”

    “你是不是也想害我?我的嬷嬷和丫鬟,卖身契在我手上,你凭什么发卖她们?”话一出口,顾霜筠脑中灵光一闪,是呀,福嬷嬷和翠黛、红鸾的卖身契都在自己身上,按说,赵氏不能卖她们。

    “你偷了我的东西!”她从赵氏怀里跳开,伸手指着赵氏,“你一个国公夫人,居然偷我一个小女娃的东西,你要脸不要?”

    赵氏脸上又青又红,强自压下怒火,勉强笑道,“大舅母怎会偷你的东西?你小娃娃一个,偷是什么都不懂,别乱说话,啊。”

    “你就是偷了我的东西,你把卖身契还给我,把我的嬷嬷和丫鬟还给我!”顾霜筠大声叫嚷,抓起一个杯子就砸向赵氏,赵氏完全没有防备,被她砸在额头上,顿时“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顾霜筠一击即中,抓起桌上的杯子碟子点心的,一股脑往赵氏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叫卖。

    “你这个坏人,让你偷我东西,坏蛋!大坏蛋!”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抓住这小贱人。”赵氏被砸得火气再也遏制不住,惊声尖叫,那些看傻的丫鬟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抓顾霜筠。

    顾霜筠正砸得起劲,借机发泄,哪愿意被抓住,仗着个子小,一溜钻进桌子,手上拿的果子继续往赵氏身上砸。

    待丫鬟们钻桌子抓她,她却直接往赵氏冲,一个纵身跳上去,小爪子挠在赵氏脸上,顿时留下五根长长的指甲印。

    赵氏的尖叫随之响彻夜空。

第三章 收回遗产

    “够了!别叫了,成何体统?!”叱喝声出自许伯元。

    他本不想管后院的女人小孩事情,但外面实在闹得不像话,他在里间非但不能安睡,还越听越烦,这才出来干涉。

    “老爷,我的脸被这小贱……丫头挠花了,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呀。”赵氏哭着,扯住许伯元的袖子,“她是你的亲侄女,从她入府以来,妾身不敢有丝毫怠慢,可你瞧她,这哪里是个世家小姐,分明是个野丫头。”

    “霜筠方才所说的嬷嬷和丫鬟是怎么回事?”许伯元不耐烦地问。

    赵氏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丈夫,只得压下不满。

    “是霜筠从顾家带过来地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原本妾身想着霜筠初来乍到,让这三个她熟悉的下人伺候,更能令她欢喜,便不曾替换三人。但前日,这三人居然让霜筠一个人出府,回府之后又染上风寒,这几日都不得好。妾身想着这三人实在不堪使用,便做主将三人发卖了,又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就是照水,老爷也夸过她能干的,让她去照顾霜筠。待霜筠痊愈之后,妾身再在府里挑几个好的嬷嬷和丫头给霜筠使唤。”

    “霜筠,你舅母是为了你好,回你房里去,不许再胡闹。”许伯元呵斥。

    前世,这位国公舅舅的存在感可说为零,是个绝对的“男主外女主内”奉行者,原本还想看他如何处理这事呢,结果令人失望。

    “我不回去,你不把嬷嬷和丫鬟还给我,我不回去!”顾霜筠瞪着眼,将小娃儿优势发挥到极致。

    小娃儿嘛,吵吵闹闹是常态,胡搅蛮缠也正常。

    许伯元皱眉。

    赵氏暗暗发笑,丈夫自诩文人雅士,最厌恶吵闹,她就看着顾霜筠吵闹,让丈夫厌恶才好。

    “她要就还给她,不过几个下人。”许伯元厌恶地一甩袖,丢下一句话,回了内室。

    “是,妾身听老爷的。”赵氏低眉顺眼地答应。

    再面对顾霜筠,脸上传来的微痛让她再装不出温柔和善。

    “你的人就在柴房,你自己去放她们。”说着,摆手让一个丫鬟带她出去,一刻也不想看见她。

    “还有我的嫁妆,我娘留给我的那些,我不要你帮我管。”顾霜筠嗤一声,“你是个贼,你会偷卖身契,肯定也会偷我的嫁妆!”

    “你可知那有多少?你管?你管得了吗?”

    赵氏气极,人就罢了,小姑子的嫁妆比宫里的公主还丰厚,当年公公和婆婆几乎将府里一半的财物给了这唯一的宝贝闺女,送小姑子出嫁那天,看着一台一台满满当当的嫁妆抬出府,她的心都在滴血。如今,小姑子早死,又只留下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借着娘家人的名义将嫁妆拿回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要赵氏交出去,无异于挖她的肉。

    “管不了也是我自己败掉的,好过被人偷。”顾霜筠理直气壮。

    又一个“偷”,赵氏气得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你不想还?你果然想偷我的嫁妆,不要脸!”顾霜筠大骂“还是国公夫人呢,居然想偷我这个孤女的嫁妆,我看你别当国公夫人,当偷儿夫人吧。”

    “给她,她想要就全给她!”怒喝出自许伯元之口,一口一个“偷”,话若是传出去,定国公府别想在京城立足,旁人能把他脊梁骨戳断。

    “老爷,那可是……”

    “是什么?!”许伯元瞪眼。

    “霜筠还是个小娃娃,她哪里管得了?”赵氏赶紧改了说话。

    “你管我管不管得了呢,那是我的东西,你就得还给我。”顾霜筠决定把蛮横不讲理贯彻到底。

    “还给她。”许伯元再喝。

    赵氏咬牙,死死瞪着顾霜筠。

    “我还!”

    “现在就还。”顾霜筠嚷着。

    赵氏深吸口气,咬牙切齿,“现在就还。”

    当年,老国公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涵盖一个人一生能用到的所有物品,还有庄子、良田、商铺、金银、古玩、珠宝首饰等等。在顾霜筠搬到定国公府时,赵氏拿着嫁妆册子,按册子将物品一一清点,全部搬入定国公府,用了三个仓库来放置。

    而今,顾霜筠要求的还,一,是将仓库钥匙交还,二,便是将商铺的账册交还。三,则是各种田契地契等等契约。

    赵氏冷沉着脸,牙齿忍不住咬得“嗑嗑”响。若是眼神能杀人,在她面前捧着册子一个一个核点物品的顾霜筠,已经千疮百孔。

    如今,她不知该惋惜自己认定东西已经入袋,没有着急将喜欢的拿走。还是庆幸幸好没有拿走,否则这丫头还不吵吵嚷嚷着自己果然偷她的嫁妆。

    “铺子的帐我就不核了,以后大舅母别看我人小,就想偷我的东西。”顾霜筠昂着小小的下巴,将嫁妆册子递给一旁的福嬷嬷,仓库钥匙则直接穿绳挂在自己脖子上。

    “本夫人乃定国公正室嫡妻,你这点东西本夫人还不看在眼里。”赵氏冷哼,“你东西点完,好生收着,当心遭了耗子!到时候别再来赖我。”

    “只要大舅母别老在我的仓库前晃,我当然不会赖你。”顾霜筠笑开,指着门外,“大舅母,我要锁门了。”

    赵氏哼一声,气愤地甩袖离开。

    顾霜筠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只是在那高门槛前,她朝福嬷嬷伸出手。

    原本面色凝重的福嬷嬷,在她伸手的刹那,眼眶湿润了,立即伸手将她软软小小的身子抱起。

    “翠黛,红鸾,把门拉过来。”

    “是。”两个丫鬟答应着,一人一边,将门关上。

    顾霜筠亲自将锁锁上。

    “姑娘,咱们回顾家去吗?”翠黛与红鸾都是才十岁的小丫头,两人也都是顾家的丫鬟,被主爷派来照顾小姐,短短十天,在定国公府尝到了被人忽视冷待的心酸。

    “不回去。”顾霜筠拍一下福嬷嬷,让她放自己下地自己走,“你们若是想回顾家就回去,我不会回去。”

    对顾霜筠而言,赵氏母女不是好人,自家爹也不是好的,他能在娘亲过世不过百日便迎进新人,还急不可耐地将自己送到定国公府,可见也没把自己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第四章 病着呢

    “姑娘,咱们还要在定国公府住下去,终究不好开罪了国公夫人。”福嬷嬷很担忧,这府里衣食住行样样都在赵氏管辖下,赵氏若存心整治自家姑娘,法子多的是。

    顾霜筠没有理会福嬷嬷,缓慢向前走着。

    此时,天空中乌云散去,露出点点星子,还有一轮圆月。

    若是白日,兴许还能看见彩虹,那是雨过天晴的馈赠。

    顾霜筠想到自己初初醒来,便是电闪雷鸣之时,而这半晚的时间,与赵氏的接触就如天空中的雷电般惊险。如今,天空中已经散去云雾,晴朗而开阔,她却依旧困在风雨之中。

    正如此刻,看似平静而乖顺跟在她身后的三人,福嬷嬷、翠黛和红鸾,她们是爹的人。对于她们,顾霜筠同样不信任,不过是与定国公府的下人比起来,她们三人在此时的忠诚度应会更高,更加方便她接下来做事,才留下而已。

    “姑娘,不如老奴回一趟府里,请老爷出面接小姐回府。”福嬷嬷小心提议。

    自家姑娘明明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她却恍惚看见了精明强干的主母。果然是母女吗?福嬷嬷心想着,若是主母不早逝……她叹了口气,哪里来的如果呢,现实是主母走了,姑娘回了外祖家,却开罪了当家夫人。

    “爹已经有了新夫人,能容下我?”顾霜筠冷笑反问。

    “老爷是姑娘的亲爹,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姑娘永远是顾家大小姐。”

    顾霜筠笑了一声,懒得再理会福嬷嬷。

    永远是顾家大小姐?说得真好听,顾家的大小姐会住在定国公府,给定国公府养?

    早在前世,她便认清自己的处境,娘死了,爹便也没了。前世,她错信赵氏母女,认为她们真当自己是女儿、是妹妹,而今她已经认清楚,这世上,唯有她自己才是自己的亲人,别的,谁也靠不住。

    换在以前,福嬷嬷拿了主意便回顾府去了,可如今,面对顾霜筠的冷脸,她不敢自己做决定。可从顾霜筠那里拿一个确切的指示,她也不敢再接着问。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就是被我后娘卖了的,我爹没有说一个不字。”翠黛插进话来,她和红鸾不过十岁,只听懂皮面。

    “小蹄子,胡言乱语什么?姑娘是老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谁敢卖姑娘,老爷准让那人下大狱。”福嬷嬷一巴掌拍在翠黛背上,小心观察着顾霜筠的神色,见并没有什么变化,福嬷嬷暗暗放下心来,正要再劝,却见前面小小的身子晃了下,猛然向前扑倒。

    福嬷嬷吓得立即上前,堪堪在她倒地之前接住,只觉得怀中小小的身子滚烫,再看她双颊,同样红通通的,明显之前的发烧卷土重来,而且十分严重。

    “快去找大夫。”福嬷嬷一把抄起顾霜筠,抱着就往住处跑,可刚跑两步,她又叫住正要跑去找大夫的翠黛,“别去找大夫,我们直接抱姑娘出去看大夫。”

    医药之上,稍微一点小手脚,便能让人一生受罪,她不能让赵氏逮到整治姑娘的机会。

    三人不停歇,立即带着顾霜筠出府。

    顾霜筠窝在福嬷嬷怀里,只觉得有块大石抵在胸口,令她即便大口大口地呼吸,依旧觉得喘不过气。

    难道,上天给的这重生,只是一场她临死前的美梦吗?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福嬷嬷托在她颈后的手上。

    这滴泪水,让福嬷嬷心痛。

    自家姑娘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呀,她表现的坚强,是因为爹另娶、自己寄人篱下的酸楚,被逼迫出来的呀。

    “姑娘,咱们很快就到医馆了,等有了大夫的药,姑娘很快就会痊愈的。”

    “姑娘,你别怕,夫人就在天上护佑着您呐,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姑娘,你睡一睡吧,一觉醒来,咱们就在医馆,这病就好全了。”

    顾霜筠听着福嬷嬷跑得急促喘气,却还边喘边安慰自己,这样真切的关怀,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泪水,不由得滑落更急。

    顾霜筠再次醒来,是在医馆的后堂,福嬷嬷和翠黛守在她床边,她才一睁眼,便被密切关注着她的福嬷嬷发现,惊喜的声音随之传来。

    “太好了,姑娘你总算醒了,醒了就好了,大夫说了,只要你醒了,便是没事了。”

    顾霜筠伸出一只手,福嬷嬷立即会意地扶她坐起,又吩咐翠黛出去看红鸾药熬得怎样了,大夫吩咐姑娘醒来便要服药。

    翠黛领命,立即出去。

    顾霜筠背靠着福嬷嬷,打量四周。

    “姑娘,这里是青囊堂,这里的大夫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姑娘可在这里安心养病。”言外之意,便是不用担心赵氏的黑手。

    青囊堂,顾霜筠闭上眼,脑中浮现一个人。

    安平公主府,驸马萧瑜的私生子,萧虚怀。

    前世,萧虚怀是睿王手下的钱袋子,深受睿王信任,许玉颜从她手里拿走的嫁妆铺子及众多金银珠宝,便是交给萧虚怀去钱滚钱。而这青囊堂乃是药王谷开设的医馆,萧虚怀的弟妹便出自药王谷,医术高超,许玉颜为了展现姐妹之情,请那位女神医为她诊治过。

    当初,女神医坦言她中了毒,并为她解毒,让她拥有了难得的一段健康时光,甚至还承宠,怀上了孩子。

    可是不过短短三个月,她的孩子没了,身体也更糟。只是那时候,萧虚怀似乎因为某些事离开睿王府,女神医也没了踪迹,没人能再为她调理身体,从此,她便再没能离开过病榻。

    那时候,她还是完全没想过这是许玉颜下手,坚定是睿王新宠的王氏下毒手。最后,王氏被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赐白绫。再后来,她才明白,这是许玉颜的一石二鸟之际。

    萧虚怀的滚钱能力毋庸置疑。仔细算来,他如今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应该还没搭上睿王。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他正在雪中,她送去的炭,更能打动他的心。

    再则,若是十年后,她依旧得进睿王府,这层关系兴许也能利用。

    顾霜筠脑中思绪万千,福嬷嬷只当她病了,身子疲累,安安静静地让她靠着。

第五章 小小少年

    午后时分,一个嬷嬷出现在青囊堂,那是赵氏身边的心腹赵嬷嬷。

    “表姑娘,昨日晚上您一声不响就跑出府,可把夫人吓惨了,连夜带着人到处找您,方才听闻您在青囊堂里,夫人特地派奴婢过来接您,还请您同奴婢回府里去。”

    赵嬷嬷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话里话外,全是顾霜筠的过错。

    “姑娘还病着,大夫说现在不宜挪动,需要静养。”福嬷嬷挺身,挡在病床前。

    “福嬷嬷,我在同小姐说话,轮不到你来挡。”赵嬷嬷上吊着眼,十分傲慢。

    “福嬷嬷,告诉她,一个下人没资格同我这做主子的说话,让她滚,姑娘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顾霜筠更霸道。

    前世她是有多蠢才会认为赵氏真的待她如亲生女儿呢,瞧瞧这赵嬷嬷说出的话,明面上听起来是赵氏关心她,连夜带人到处找她,可仔细一推敲,都连夜带人到处找了,为何如今找到了,却不亲自来接,只是派一个下人来?如此拙劣的说辞,前世她居然会信,难怪活到最后成了一个工具。

    福嬷嬷忍住笑,摆手送客。

    “赵嬷嬷,你我同是下人,你没资格同我家姑娘说话,姑娘说了,她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赵嬷嬷没有见到昨晚顾霜筠的厉害,当她是个寻常的五岁小娃,随便两句话唬住便能带回去,轻松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现在才发现,这五岁小娃不简单。但夫人交代的任务,她又必须得完成。

    当下,一收先前得傲慢,舔着脸笑道:“表姑娘,咱们府里,夫人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为您诊治,太医的医术可不是这些民间药堂的大夫能比的,您同奴婢回府,由太医为您诊治,才能尽早康复。”

    “听起来,好像我不回去,这民间大夫就治不好一样。”

    “这……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赵嬷嬷干笑着,不敢再多数话,就怕再说错。

    顾霜筠冷哼一声,闭上眼,看似要睡了。

    赵嬷嬷心里着急,又不敢强硬逼迫她起身回府,急得团团转。

    “你若是继续在这里兜圈子就出去,别扰了姑娘休息。”福嬷嬷冷眼看着赵嬷嬷,“姑娘用的药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大夫说了,服药之后会睡上一段时间,如此神采养回来,病也就好了。你就如此回国公夫人,等姑娘病愈之后,便会回去。”

    至于是回国公府,还是回顾府,那就两说了。

    赵嬷嬷无可奈何,犹豫片刻,决定回府去请示夫人。

    赵嬷嬷前脚刚走,紧接着,红鸾引路,一个青年男人快步走进病房。

    福嬷嬷见状,立即起身行礼。

    顾晔霆双眼直直看着床上的小娃娃,快步上前,伸手覆住顾霜筠额头,感受上面的温度。

    “如今烧已经褪下来,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再喝两副药固本便成。”

    顾晔霆点了下头,亲自感受女儿额头的温度确实不高,终于放心。

    “福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到国公府不到半月,怎会病得如此严重?你们又怎会连夜出国公府?到这青囊堂就医。”

    “这……”福嬷嬷看向床上安睡的顾霜筠,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有难言之隐?”顾晔霆追问。

    “奴婢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福嬷嬷惭愧低头,当初主子将她派到姑娘身边,便交代无论如何要护姑娘安全,但现在,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弄不清其中缘故。

    “说你知道的。”顾晔霆再道,眉头紧锁,双眼看着女儿眨也不眨。

    “是。”福嬷嬷答应着,说起这两天的经历。

    顾霜筠侧身向内躺着,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从顾晔霆进来之初,她就没有入睡,只是不想面对他,才装作熟睡的样子。

    如今听着福嬷嬷说起这两天,她也才恍惚间想起,这对别人而言是前一天,对她而言却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在她记忆里,娘亲总是柔柔笑着,身上总带着一股药味,在她自己病了许多年后,她了悟那是常年缠绵病榻的人才会染上的味道。五岁这年,娘亲过世,不到百日,爹爹迎进新人,同一日,她被大舅母,也就是定国公夫人赵氏接到定国公府,连新夫人的面都没见一次。

    原本,她一个小女娃,大人们怎么安排,她都只有接受的份。定国公府不是她的家,她想家,想娘,想爹,也只能自己躲在被子里哭一哭。但是,她听到了几个丫鬟的闲聊,说她爹已经迎了新夫人,不要她娘,也不要她,她既惊且怒,一个人偷偷跑出定国公府,想要回去找爹问清楚。

    人人都道她是小女娃自己走路不小心摔进水里,被那好心的少年救起,又幸运刚好遇上定国公府派出来寻找的下人,这才将她及时带回府里,延医治疗。前世,高烧醒来之后,她忘了许多事,也认定是这样,但这一世,兴许是昏睡的时间短,加之心境不同,她对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自己摔下水,那个少年也不是她的救命恩人,相反,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出定国公府不久后,她便迷了路,非但没找到回家的路,反而走到城外,也才看见两个青壮男人居然抓住一个小少年,堵了他的嘴,还拿着绳子要绑他。

    小小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敢跳出去大喊“这里有贼,爹爹快来”。也就是在两个贼人被她这一嗓子惊得愣神之际,那小少年趁机挣脱两个男人逃跑,也顺便将她带着一起跑。

    只不过两个小娃,怎跑得过两个大男人?眼瞧着两人很快就要被抓住,那小少年居然一把抱起她跳入一旁的河流中,一手托着她如游鱼一般快速往前滑。

    直到看见有船只行人,少年才托着她游上岸,自然,那两个贼人不敢再上前。

    也正是这时,定国公府的下人看见两人,直接误以为她失足落水,少年乃是她的救命恩人。顾霜筠记得,少年离开之前,曾塞了东西在她手上,也曾说过话,但那时候的她因呛水神智不清,不记得他说什么了。

第六章 不要后爹

    思绪突然被愤怒的低喝打断。

    “所以霜儿根本不想去国公府?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向我禀报?”听了福嬷嬷的述说,顾晔霆只剩下愤怒,“福嬷嬷,你一辈子都在我顾家,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让你到霜儿身边,便是要你护她,可你……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还让她一个人在国公府忍受委屈,一个五岁小娃偷溜出去。若是昨日,那好心的少年没有及时救起她,我的女儿就淹……”

    顾晔霆双手紧握,丧妻之痛依然在,他说不出那个字,尤其是将那个字用在女儿身上。

    “总之,霜儿不再去国公府,稍后,霜儿醒了,你们就随我回府。”顾晔霆做下决定,更下定决心,不管定国公府的人怎么闹,他都绝不再送出女儿。

    “我不回去。”顾霜筠说这话,转过身子,看着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爹亲。如今再见,爹的形象再次在她脑中勾勒出来,还是娘还在时,对她那样温柔、那样宠溺的爹爹。

    可是,只要想到娘的院子里住进了新人,她便无法直视顾晔霆。

    她会忍不住恨他。

    “霜儿……”顾晔霆欲言又止,他知女儿心结所在,可他亦有他的无奈之处,那是对女儿说不清楚,也说不出口的。

    “你不愿意回顾府,爹爹就重新给你购一座宅子,你带着喜欢的嬷嬷丫鬟们搬进去。”

    新宅子,自己当家作主。

    顾霜筠听着心动,只不过,这话由亲爹说出,对象是自己这个外表五岁的小娃,她不禁冷笑。

    果然是我的好爹爹,为了新夫人,愿意花大钱给女儿另买一座新宅子呢。

    “娘给我留下的铺子宅子庄子银子还少吗?需要宅子我自己会买,不用爹操心。”

    说完,她再次转身向内,孩子气地掀被子连头也罩住。

    顾晔霆眉头紧锁,看着女儿,叹了口气。

    他朝福嬷嬷打了个手势,让福嬷嬷与他一起出去。

    顾霜筠听见两人出去的脚步声,掀开被子,向守在床边的红鸾勾了勾小指头。

    “姑娘?”红鸾俯下身去。

    “红鸾,你是我的丫鬟,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你会对我忠心吧?”

    “奴婢对姑娘忠心。”红鸾使劲点头。

    “那好,你过去听听我爹对嬷嬷说话,待会儿回来告诉我。”

    “待会儿嬷嬷回来,姑娘直接问嬷嬷不就行了。”红鸾不解。

    “我要你去听,这是我吩咐你的第一件事,你不听我的吗?”顾霜筠板起脸。

    可惜,她这五岁小娃的外表,鼓鼓的小脸蛋板起来看着也只有可爱。

    “诶,奴婢这就去。”红鸾笑着答应,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门外,顾晔霆正向福嬷嬷嘱咐,要她千万看顾着顾霜筠,在定国公府不要委屈了,有任何事可随时到顾府。

    “老爷,昨晚若非姑娘及时出现,奴婢三人已经被国公夫人发卖出去。老爷如今尚在京城,她都敢如此作为,待得老爷出京去了,国公夫人更肆无忌惮。小姐毕竟只是个小女娃,奴婢斗胆僭越,老爷还得将小姐接回顾府。”

    “霜儿不愿回顾府,我不能强迫她。”顾晔霆沉思片刻,“我把刘总管留在京城,你们有事去找他,他解决不了的,自会通知我。切记,万事以霜儿的安危为重,至于定国公府那边,毕竟是夫人的兄嫂,只要不过分,便随她去吧。”

    福嬷嬷答应着。

    又嘱咐了几句,顾晔霆便离开。

    福嬷嬷回到病房,顾霜筠正在翠黛服侍下喝一碗清粥,红鸾则在接触到福嬷嬷的视线时迅速低头。

    福嬷嬷上前,示意翠黛让开位置,由她来喂顾霜筠喝粥。

    “小姐,夫人的嫁妆里,那些大件家具、首饰、银钱之类的可以放在仓库里,但是铺子、庄子须得人管着,方才奴婢向老爷说了这事,老爷的意思,府里刘总管是顾家家仆,在经营之道上是一把好手,夫人的嫁妆铺子庄子可以交给他管着。”

    “我自己有打算。”

    福嬷嬷还想再劝,但顾霜筠一个冷厉的眼神过来,她便低头,不敢再说。

    青囊堂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医馆,来往的病人众多,病房也十分紧张,在确定顾霜筠没有大碍之后,药堂伙计便直言,希望顾霜筠搬出病房,给更需要的病人腾位置。

    “姑娘,咱们回顾府吧。”走出青囊堂,福嬷嬷忍不住再次提议。

    “回定国公府。”顾霜筠坚持。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回定国公府,但,她更回不去顾家。

    如今,对于才五岁的她来说,顾晔霆所谓的另置宅子让她住更行不通,她是女儿,是顾家大小姐,定国公府的表姑娘,不是哪个浪荡公子的外室。

    再则,前世赵氏母女对那份嫁妆执着,今生她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而她,无论前一世还是如今,以德报怨都不存在她身上,赵氏母女对她做下的恶事,若是她不回报,便是白瞎了这一世重生。

    听下人禀报顾霜筠回府,赵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口闷气同样堵在胸口。

    “夫人,表姑娘太没教养了,您可不能惯着她。如今她没了娘,住在咱国公府里,就得服您的管教才是。”赵嬷嬷在顾霜筠那里吃了亏,便想利用主子找回场子。

    “这丫头刁蛮成性,昨晚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国公爷都被她吵得厌烦,我若管教她,那丫头还不翻了天。”赵氏忿忿骂,只要想到本来到手的财富被这五岁小娃夺走,她就心口揪疼。

    “对了,何连家的回来没有?”

    “回夫人,还没有回来。”

    “让她一回来立刻来见我。还有,命人守着表姑娘的慈幼院,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顿了一下,想到顾霜筠哭闹起来的阵仗,赵氏又加了一句,“若是问起,就说让表姑娘身子骨弱,须得细致养病,里面的人若进进出出的,从外面带了病气回去,惹得表姑娘旧疾未去又添新疾。”

    赵嬷嬷答应着,出去分派人手办事。

第七章 “困”在院子里

    前世,顾霜筠没有认真看过娘亲留给自己的嫁妆。出嫁前,它们由赵氏管理,出嫁后,由许玉颜管着,理由是她体弱,做姐姐的不愿看妹妹辛苦。而她这个傻子,真当许玉颜是为自己好,典型的被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如今,翻看着这分列了田产、庄子、商铺、器具、首饰、金银、书册、文玩……各种品类的十几本厚厚册子,顾霜筠自己都咋舌,想着若自己是赵氏母女,也会对它们动心。

    外祖父和外祖母,待娘亲真的太好了,就是皇帝嫁公主,嫁妆也不过如此了。

    福嬷嬷安静侍立在一旁,看着顾霜筠的眼神不掩担忧。

    主母过世,老爷续娶,对姑娘的打击太大了,好好的一个活泼可爱小女娃,成了如今这抱着嫁妆册子流口水呵呵傻笑的财奴。

    “唉!”福嬷嬷忍不住深深叹息,上前劝道,“姑娘,你大病未愈,歇一歇吧。”

    “等一下,我还没看完。”顾霜筠头也不抬,这嫁妆册子上不止是名录,还有简单图示,为的是方便日后清点核对,若是需要找哪件物品,也比较方便。

    顾霜筠突然想起一事,“嬷嬷,当时定国公把我娘的嫁妆拉回定国公府的时候,这些珠宝首饰、古玩玉器、田契地契都带回来了,大件的家具没有拿过来,那些可都是花梨木的,我爹应该是放在仓库,没有拿去讨好他的新夫人吧?”

    福嬷嬷干笑一声,“姑娘放心吧,夫人的嫁妆都给姑娘留着的,老爷不会动。”

    顾霜筠点了点头,“那还差不多,你告诉我爹,今后我出嫁的时候,会照着单子挨个清点,少了一样,他得双倍折价赔我。”

    福嬷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为自家老爷感到难过,姑娘对亲爹没有丝毫信任啊。

    沉默了一会儿,福嬷嬷忍不住开口,“姑娘,老爷对您还是很在意的,在医馆,老爷再三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姑娘,不能让姑娘受到丝毫委屈,还说若是姑娘在定国公府过得不愉快,奴婢随时带信给老爷,他就派人来接您回去。”

    这些话,早在之前,红鸾便已经向顾霜筠转述。

    对于顾晔霆这个爹,顾霜筠有怨气。他的所谓嘱咐,如同赵氏母女一样,嘴上说得十分好听,手上没有半点行动,这种关心只让她感觉虚伪。

    “嬷嬷既然想回顾府,即刻便可回去。”

    福嬷嬷一听大喜,“奴婢这就着人带信给老爷派人来接我们。”

    “嬷嬷弄错了一件事。”顾霜筠搁下册子,注视着福嬷嬷,“不是我们,只是你,我不回去,你回去,如果翠黛和红鸾想回,就让她们和你一起回顾府。”

    “姑娘不回奴婢怎能回?奴婢答应老爷,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那就别在我面前提顾府。”顾霜筠厉声喝道,“你再提一次,我立刻命人把你送回去。”

    这般恶狠狠的语气、恶狠狠的眼神,着实把嬷嬷吓住了。

    顾霜筠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翻看手上的嫁妆册子。

    福嬷嬷这时才仿若惊醒,胸口依旧狂跳不止。

    “姑娘,你快拿个主意,咱们被国公夫人关在院子里啦。”

    随着声音,翠黛和红鸾气呼呼地走进来。

    “怎么回事?”顾霜筠问。

    “刚才奴婢想到大厨房给姑娘取饭菜,结果才拉开院门就被两个仆妇挡住,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咱们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出去,免得从外面带了病气过给姑娘。”翠黛道。

    “让咱们都不出去,岂不是把咱们当犯人一样关在院子里?”红鸾气愤地补充,方才她与翠黛与那两个仆妇理论许久,那两人就只有“夫人吩咐”这一句,两人想强跑出去,力气又比不过两个高壮仆妇,被像小鸡仔一样丢回院子里。

    “饭菜呢?”顾霜筠问。

    “说是会有别的丫鬟送过来。”

    “这样正好,省的你们两个跑一趟。”

    “谁知道她们送来的是啥样的饭菜呢?”翠黛还是气愤。

    “姑娘,这恐怕是国公夫人的手段,别的不说,这些铺子庄子,总得有人来管,您出不去,就还得让国公夫人帮你管着。”福嬷嬷忧虑地看着顾霜筠,哪怕偶尔便显出超乎年纪的气势,姑娘终究只是个五岁小娃,只要她们在定国公府,国公夫人便能轻松拿捏住姑娘。

    “东西已经到了我手上,她就别想再抢走。”顾霜筠哼了哼,话说得硬气,但她心里实在没底,尤其三人都围着她,心头更烦。

    “行了,你们先出去,把光都给挡完了。”

    翠黛和红鸾两个还想抱怨,被福嬷嬷瞪一眼,只得吞下到嘴边的话,随福嬷嬷出去。

    顾霜筠依旧看着嫁妆册子,心思早已不在册子上。

    前世,她对赵氏乖顺,从没有出现过如今日这样被封院子的事情。不过,赵氏若以为这样能逼得她再将嫁妆交出去,那就错了,在睿王府的那些年,她与那些女人斗智,可不是斗好玩的。

    只是,她手下终究人太少。

    福嬷嬷心向顾家,又是年纪最大的,自己若是表现得太过聪慧,只怕会引得她怀疑,且她不一定会完全遵照自己的安排。

    翠黛和红鸾两个年纪还小,卖身契又都在自己手上,多提点提点,兴许可以成得力之人。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们真的还太小了,很多事都做不了。

    顾霜筠两指无意识地轮流点着纸页,她迫切地需要培养能做事的心腹。

    她叹了口气。

    翠黛和红鸾年纪还小,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岁的年纪,站出去别人甚至不会注意到她。

    “姑娘,饭菜送来了。”翠黛的声音响起。

    “送进来。”

    小锅梗米粥,一盘清炒白菜,一盘酸姜土豆丝。

    “送饭的人说,国公夫人考虑到姑娘正病着,饮食须得清淡,所以……”翠黛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样的饭菜,连一点油星都看不见,顾府的下人吃得都比这个好。

    “给我一碗粥。”顾霜筠道。

    红鸾立即动手,盛了一碗递给顾霜筠。

    她把勺子拿开,直接以碗就口,呼噜噜喝下。

    “行了,剩下的你们吃掉,记得,菜汤也得泡饭吃掉,丁点都不许剩下。”

第八章 走水了

    “姑娘,你再吃一点吧,生病的人,只喝一碗清粥怎么够?”嬷嬷关怀道。

    “我不用,你们记得我说得,全部吃干净。”顾霜筠说完,自顾自起身,走出屋外。

    这个小院子,前世她在这里住了九年,那时,因为赵氏的“疼宠”,她身边也如许玉颜这样正经国公府姑娘一般,有四个大丫头、两个管事嬷嬷,八个二等丫头和数个粗使丫头,小院整天都是闹哄哄的,随处可见人。

    此时,小院里空无一人,赵氏将原国公府的下人全部遣走,只留下福嬷嬷她们三个顾府的下人。

    是想用不派下人,让她们自己辛苦打理院子来逼她们低头?这倒是新鲜,前世她身边总是环绕着婢仆,从来不缺人使唤。不过,她记得这手段许玉颜在睿王府曾用过,那些失宠的妾室,冷饭冷菜、清汤寡水,衣食都得自己动手操劳,效果挺不错的,如花美眷很快成了昨日黄花。

    “姑娘。”

    福嬷嬷领着翠黛、红鸾也来到院子。

    “都吃完了?”

    “吃完了。”

    “那好,咱们屋子里,随便剪子刀子都行,把这些花啊树的剪下来,晒在院子里。还有院子里的空屋子,门和窗能拆的也拆了。”

    三人以为听错了,都没有动。

    顾霜筠又说了一遍,加了解释,“一碗清粥,两碟素菜,姑娘我没吃饱,而你们又出不去,便听姑娘我的吩咐,将门窗拆了,花树折了做柴烧,给姑娘煮点吃的。”

    “好欸,奴婢这就去。”

    翠黛和红鸾两人正是爱玩的年纪,听顾霜筠这么一说,立即欢呼一声,跑回屋子里找趁手的工具。

    福嬷嬷则顾虑许多,没有动。

    “嬷嬷,你要留在我身边,就得听我的,否则,就回顾府去。”顾霜筠淡淡说完,不管福嬷嬷的反应,走进屋子里。

    闺房里的利器,找来找去,也就只得几把剪子,裁剪布料还行,剪树枝?怕是一剪一个缺口。

    剪子上的缺口,树枝丝毫不损。

    “姑娘,这怎么办?”

    “剪不了树枝,就薅树叶。”顾霜筠盯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把这些叶子全都弄下来,晒一晒应该明天就能烧了。”

    “门窗这些呢?”

    “工具不趁手,先缓一缓拆门窗。”

    “好嘞。”两个小丫头一声欢呼,扑上去,薅树叶连剪子都不用,直接手拔。

    “嬷嬷。”顾霜筠转向一旁站着的福嬷嬷,“你想法子,弄一点能直接生火烧着吃的来,不要肉,要低廉点的那种。”

    “这些天正是玉麦收获季,奴婢想法子弄几个过来。它可以如红薯一般,直接丢进火堆里烤着吃。”

    “烤玉麦很好吃。”翠黛抢着说,“奴婢家里就种了玉麦,收获的时候我们会偷一个,大家躲进山里烤了吃,超级好吃。”

    说着,还咽了口口水。

    “那你可得使劲摘叶子,有足够的叶子咱们才能烤玉麦。”顾霜筠被她那馋样引得笑了,也对烤玉麦的味道有些期待。

    “姑娘放心,奴婢把这院子里有的叶子全部摘下来。”翠黛拍着胸脯,一把一把揪起叶子来。

    看着她们,顾霜筠也起了好玩之心,只是她人小力气弱,不比翠黛和红鸾一次几片叶子的摘,她只能一片一片地扯。

    “姑娘,你病还没好呢,这些奴婢们来做,你回屋歇着吧。”嬷嬷擦着顾霜筠额头的汗水,这大夏天里,怕她出一身汗病情又加剧。

    摘几片叶子,确实让顾霜筠喘息不止。

    她点点头,走到檐下阴凉处,在嬷嬷服侍下喝水歇息。

    微微清风吹得她昏昏欲睡,在连点了好几个头之后,她终于撑不住,一头往旁边偏去,教嬷嬷接个正着。

    将她在竹制躺椅上安置好,肚子上盖了一件薄被,嬷嬷吩咐翠黛和红鸾轮流打扇,注意着不能让蚊虫惊扰到姑娘休息。

    随后,嬷嬷便出了院子。

    顾霜筠唇角微微勾起。她果然料得不错,福嬷嬷在这府里不是翠黛和红鸾两个小丫头能比的,小丫头出不去,福嬷嬷却能。

    前一日翠绿的叶子,经过一日阳光暴晒,成了微卷的枯叶,只有残存的绿色,顽固地宣告它们非正常脱离母树。

    所有枯叶聚集起来,就像一个小山包。

    “燃火。”

    顾霜筠一声令下,翠黛和红鸾立即“剪刀石头布”,获胜的红鸾欢呼一声,拿着火折子上前。

    一片燃烧的树叶,瞬间将火传遍整个枯叶堆,“噼里啪啦”地熊熊燃烧,火光直冲天际。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守着的两个仆妇只见到火光冲天,当即吓得大喊起来,还妆院门要进来。

    顾霜筠早就吩咐将院门栓上,两个仆妇力气再打,也撞不开牢固的院门,急得两人不管不顾,大喊大叫“走水”,还边跑边喊,引得阖府上下都紧张起来,提水桶的、端水盆的,甚至还有跑出府去找潜火军的。

    在两个仆妇大喊着跑远时,顾霜筠便让翠黛把院门门闩撤了。待得众人提桶端盆地赶来,便见主仆几人围坐在火堆边,拨弄着里面几根还包裹着绿叶的玉麦。

    这样的场景,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是走水,是几个人烧树叶烤玉麦。

    “你们这是作甚?姑娘我烤一根玉麦,你们就吵吵嚷嚷的,怎么?在定国公府不准烤玉麦?”顾霜筠先发制人,大声质问。

    准备救火的众人不敢与主子叫板,有不满也只能压在心底,还得向顾霜筠道歉,不该打扰了她的好兴致。

    这时,得到走水消息的赵氏急匆匆赶来。

    “你一个姑娘,和下人一起蹲地上玩火,闹得阖府不安宁,你可知错?!”不管不顾,先定罪名。

    “大舅母每餐只给我稀粥,又不准我的人出去买吃的,我饿了,自然只能就当下能吃的弄来吃了。”顾霜筠自顾自翻着火堆里的玉麦,正眼都不瞧赵氏一下,把蔑视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氏出身名门,嫁人也是国公府的正头夫人,京城里权贵夫人的交际间,谁也不敢轻视她。只有这个五岁小娃,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她不敬。

    “你大病未愈,清淡饮食是为你好!”赵氏咬牙,这小丫头太过分,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自己这当家主母威严何在。

第九章 给你吃灰团

    打定主意,她直接命令身边地丫鬟嬷嬷将火灭了。

    赵嬷嬷正找机会报复呢,赵氏话一出,她当先夺过一旁一个丫鬟端着的水盆,二话不说就往火堆里一泼。

    那火堆里都是树叶烧着的细灰,还有未燃尽的火星,被水这么一冲,灰烬四散扬起,火星四溅,站得近又小只的顾霜筠,头上身上都挂上黑灰,白净的小脸蛋成了黑脸,额前碎发上,还挂着一滴黑乎乎的灰水滴。

    “啊!”

    尖叫声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坏蛋!大坏蛋!”顾霜筠尖叫怒骂,揪起地上被水混湿的灰团就往赵嬷嬷脸上砸。

    赵嬷嬷一个不防备,被她砸个正着,她张嘴正要骂,又一个灰团,直直砸进她嘴里,恶心得她“呸呸呸”忙不迭地吐。

    翠黛和红鸾见姑娘动手,做丫鬟的当然不能落后,也跟着抓灰团砸赵嬷嬷。

    赵嬷嬷欲要躲藏,跑向的赵氏方向,将赵氏并身边伺候的一众丫鬟婆子全都拉下水,一个个女人尖叫怒骂着躲避灰团,慌不择路,碰撞摔倒,乱成一团。

    “姑娘,快别丢了。”福嬷嬷嘴里劝着,又忍不住笑。

    顾霜筠正砸得起劲,当然不会听,还叫嚣着“赵嬷嬷不要躲,敢做要敢当”。

    “住手!”

    突然一声大喝,顾霜筠举起灰团的手一顿,下一刻,正正砸在刚抬起头的赵氏脸上,引得她一声尖叫。

    好不容易护住的脸在最后一刻沦陷了。

    “住手!”

    更大的一声厉喝,让赵氏停下尖叫,顾霜筠也放下手,睁着不逊的双眼,看着来人。

    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一个个蓬头垢面、东倒西歪,成何体统!许伯元双手紧握成拳,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霜筠带着三个下人,在院子里玩火,大伙都以为是走水了,急急忙忙赶来,妾身让人将火泼熄,她就发了疯,将那灰来砸我们。这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样子,连那大街上疯跑的野丫头也不如啊。”赵氏哭诉。

    “大舅母不给我吃饱饭,又不许我的人出去,我饿了才会自己烤玉麦吃。”说着,顾霜筠将火堆里的玉麦拨出,也不管它半生不熟地,抱着就啃,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姑娘,这不能吃。”

    福嬷嬷伸手欲拿走,顾霜筠立即侧身躲开,紧紧抱住玉麦。

    “不要,我饿。”说着,又啃了一口,那护食的模样,倒像是饿了许久。

    赵氏暗骂这丫头忒会演戏,还要辩解,却被许伯元一个瞪视,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

    “以后,霜筠的分例和玉颜几个姐妹相同,我定国公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女娃!”

    “老爷,是霜筠近日病了,饮食须得清淡,妾身才……”

    “清淡和吃不饱能一样?定国公府的表姑娘饿肚子,说出去你是要我定国公府成全京城的笑话?赵氏,你若是连一个小女娃都照顾不好,这定国公府你也别管了!”话说完,许伯元狠狠瞪了眼赵氏,甩袖走了。

    赵氏恨得牙痒痒,尤其顾霜筠得意洋洋地朝她笑,更令她恨。

    赵氏带着人走后不久,小院里来了十几个端着碗盆的仆妇,里面全是吃的。

    红烧鱼、咕咾肉、乳鸽汤、片儿鸭……一桌子肉食,麻辣咸鲜,各种口味的都有。

    “夫人让咱们给表姑娘送吃食来,不敢再让表姑娘饿着了。”为首的妇人躬身说完,率领众人又离开。

    “啧啧,全是油腻腻的大肉,真是我的好舅母呢。”顾霜筠哼哼笑了两声,不是太素就是太油,这是存心恶心她呢。

    “姑娘,喝点热汤吧。”福嬷嬷将一碗乳鸽汤递给顾霜筠。

    顾霜筠喝了一碗汤,桌上的每道菜也都吃了一点。

    这几天她病着,一直喝药,身体康复过程中本就需要补充营养,偏偏赵氏给的全是没有油水的饭菜,她早就馋了。

    如今赵氏想要恶心她送来的大鱼大肉,反而正中她下怀,尤其是那道鱼肉,她一个人便吃了大半条,吃得小肚子都圆鼓鼓的。

    待顾霜筠吃好之后,福嬷嬷才带着早就吞口水的翠黛和红鸾,解决剩下的饭菜。

    只是,送来的实在太多,三人同样吃到撑,也就把肉菜吃掉七八分,一大桶的米饭则只是挖了一个小坑。

    “姑娘,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怎么办?”福嬷嬷问顾霜筠,“剩饭剩菜送回去,只怕国公夫人借口送了饭菜又吃不完,之后继续克扣咱们的伙食。”

    顾霜筠正绕着院子慢走消食,这是当初女神医告诉她的一个养生法子,走路乃“百炼之祖”,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重来一世,她不愿再在病榻上过几十年。

    “没关系,送回大厨房便是,大舅舅已经发话,我的待遇同表姐妹们相同,赵氏不敢明目张胆地刻薄我。”

    福嬷嬷想想也是这个理,当下便招呼翠黛和红鸾一起收拾碗盘,又将红鸾留下后,自己带着翠黛将剩下的饭菜送回大厨房。

    “红鸾,起来和我一起走。”顾霜筠命令瘫坐着的红鸾。

    “姑娘,我吃太多了,歇一会儿。”

    “就是吃太多才必须走。”顾霜筠一个冷眼过去,“你吃了就躺着,当心越长越胖,像赵嬷嬷那样,整个人从头到脚圆滚滚,脖子和腰一样粗。”

    那副模样太恐怖,红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即跳起来跟到顾霜筠身后。

    “奴婢走,奴婢不要长得像赵嬷嬷。”

    “噗嗤”笑声从院门口传来,顾霜筠看过去,看见两个女娃站在院门口,后面各自跟了一个伺候的丫鬟。笑声,便是出自左边那个。

    而另一个,顾霜筠十分熟悉,是她温柔和善的大表姐—许玉颜。

    盛朝重视教育,开设有专门的蒙学,专教授七岁以下的男童女童,不过,读书毕竟是高投入的事,能让孩子入蒙学的,也都是权贵之家的子弟。七岁之后,男女不同席,男童会选择在别的书院就读,特别优秀的能被太学选上。女童则一般进入女学堂,那是盛朝第三任皇后开设的,由历代皇后亲自管理的学堂。

第十章 扑碟

    各家仕女在女学堂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女戒女则……每年,对各科学习都会有考核,各家各府在说亲之时,往往将女学堂的考核结果作为未来媳妇的一个判定。多年来,皇妃都是女学堂里的拔尖者,也就更加引得各家都以自己女儿进入女学堂为荣,以在女学堂的考核中优胜为傲。

    顾霜筠记得,许玉颜就是在女学堂的比试中获得优胜,才会被皇后看上眼,指婚给睿王。而这时候,许玉颜才七岁,应该还在蒙学上课。

    瞧瞧她站在两个姐妹中间,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为长姐、为贵女的风采,不愧是以后要做皇后的人。

    “霜筠妹妹,赵嬷嬷虽是下人,但多年来对定国公府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你不该言语侮辱于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在情在理的话语,出自才六岁的小女孩之口,换个大人都得竖大拇指,赞一声这女孩多么善良,多么通情达理。

    前世,顾霜筠便是如此被迷惑,只看到她表面的良善。

    “我姓顾,又不姓许,赵嬷嬷对定国公府忠心耿耿不关我的事。”

    顾霜筠这番不客气的言论,让许玉颜也动怒,随即想到娘亲的告诫,她平复了一下,走上前去。

    “妹妹,姐姐近些日子都去学堂,你来府里十来天了,姐姐还没好好陪陪你,今日姐姐得闲,咱们一起玩,好吗?”

    顾霜筠停下转圈的双脚,看着许玉颜,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欠扁样。

    “好啊,刚才砸灰团挺好玩的,咱们继续玩,比打雪仗好玩哦。”她咧嘴一笑,指着地上的一堆灰烬。

    “好啊,我们一起玩。”

    赞同声出自许玉颜旁边,那个进门便笑的小丫头。顾霜筠记得她叫许彤颜,是大舅舅最喜欢的妾室,叶姨娘所生,只比许玉颜小一个月,今年也是七岁。

    前世,顾霜筠和许彤颜没有多少接触,按许玉颜的说法,她们是嫡出小姐,不该和奴婢一样的庶女有接触,那是自降身份。

    “灰烬肮脏,我们不玩这个。”许玉颜的笑容有点僵硬,是始终谨记的礼仪让她没有尖叫拒绝,“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到花园扑蝶吧。”

    “扑蝶也行。”顾霜筠赞同。

    许彤颜则“嘘”了一声,不满意,却也不敢违逆嫡姐。

    定国公府的花园里,栽植着各色月季,在夏日阳光里开出一片姹紫嫣红,引得蜂飞蝶舞,美不胜收。

    而姑娘们玩耍的必要项目,扑蝶,便是举着团扇,在美丽的花丛中娇娇地追着翩然的蝴蝶,人也翩翩,蝶也翩翩,每个人都自信自己比花娇、比蝶俏。

    “姑娘,你不去扑蝶吗?”红鸾疑惑,姑娘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找什么。

    “那些蝴蝶飞来飞去的,抓它们多累啊,我有更简单的法子抓到蝴蝶。”

    红鸾点头,问,“奴婢帮你吧,我要做什么?”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顾霜筠“嘿嘿”坏笑,伸出胖胖小手指,拔下看中的那片叶子。

    她看中的是叶子背面,安静啃食的青绿小虫。

    “姑……姑娘,你抓这虫子干嘛?”红鸾不确定地问,想到她方才说的,更怕,“你不会是要养它吧?”

    顾霜筠“呵呵”笑,不回答,拿着叶子朝许玉颜走去。

    “玉表姐,快看我的蝴蝶,很漂亮哦。”

    许玉颜闻声看过来,顾霜筠乐呵呵地将叶子递过去,不意外地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玉表姐不喜欢这种蝴蝶吗?我还可以找到另外的。”顾霜筠继续将那叶子递往许玉颜,“你帮我拿着,我去找别的。”

    “我不要,你走开!”许玉颜继续尖叫,吓得步步后退。

    “哎呀,后面有一只,你别踩着了。”

    “什么!”许玉颜大惊失色,真以为自己碰到虫子,吓得两脚不断跳起,大叫大哭“快点抓走”。

    “呀!玉表姐你踩到它了。”

    跳动的双脚停下,许玉颜仿佛被定身一般,随即,“啊”的一声尖叫,她猛地朝外跑,着急回去换下沾了虫子的绣鞋。

    “哈哈哈哈……”顾霜筠乐得大笑。

    紧接着,许彤颜也加入大笑行列。

    还未跑远的许玉颜听见她们的笑声,又是羞又是气,狠狠一跺脚,更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跑。

    “诶,你挺好玩的,我明天还能找你玩不?”笑过之后,许彤颜很喜欢顾霜筠。

    “你不怕玉表姐生气?”

    “她是温柔善良的嫡姐。”许彤颜撇嘴嗤声。

    顾霜筠挑了下眉,“行啊,你要是想来就来。”

    “成,我先去见我姨娘,把刚刚得笑话说给她听,明天我来找你玩。”

    顾霜筠点了下头。

    许彤颜朝她挥了下手,带着丫鬟离开之时,依旧嘻嘻哈哈笑着。

    出乎顾霜筠意料的,虫子事件没有后续,这让严阵以待的顾霜筠有些疑惑,转念又一想,赵氏接连几次在自己手下吃了亏,指不定她怕了呢,才不敢再来招惹自己。

    这样的揣测,在顾霜筠脑中也就一晃而过,她不会真认为赵氏怕自己这个小女娃,此时的隐遁,不过是暂时没想到好法子而已。

    而说着要来找她玩的许彤颜,在那天之后也没有出现,据说是因为顽劣不驯、顶撞嫡母,被罚禁足抄女戒,修身养性。

    一个七岁的娃儿,需要修身养性?初听到的时候,顾霜筠便笑了,暗暗猜测温柔的嫡姐不能明目张胆地处置胆敢嘲笑她的庶妹,便让自己母亲出头。顽劣不驯、冲撞嫡母,这罪名挺奇妙的,成不成立全看嫡母一句话。

    许是许彤颜让赵氏出了气、发了火,几个月下来,赵氏始终没有找顾霜筠的麻烦,待她客气有礼,也不拘束她,由着她想出府便出府。顾霜筠乐得轻松,趁这时间,让红鸾出去打听萧虚怀的消息,逮到机会,将萧虚怀约到酒楼一见。

    “你?你一个小娃娃要和我做生意,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怪不得萧虚怀如此惊讶,在外人看来,他是驸马萧瑜的私生子,京城里有点名头的都不愿和他结交,更别说合伙赚钱做生意了。

第十一章 合伙人

    “我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就是合伙做生意。”顾霜筠严肃地站在椅子上,之所以不坐,是因为这酒楼里的桌椅对她而言太高,她若是坐下,连头顶都在桌面下。

    “我仔细算过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铺子一共十九间,全在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东市,一年下来营收有三十万两。庄子和田产也在京郊,良田千顷,每年的产出也有上万两。这些你帮我管,每年的纯收益,你我五五分。你管得好,我们俩就各自分得多,你管得不好,咱们俩就分得少。”

    “你自信我能赚?要是亏了呢?”萧虚怀不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在他正需要本钱培植自己势力的时候,就有人雪中送炭般送上银子,这么巧合又幸运的事,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

    “放眼整个京城,只有你有权贵的背景,安平公主府足以让你在京城做买卖不被人恶意使绊子。但是,你又是个出身不光彩的私生子,你不可能走仕途之路,你也走不上仕途路,从商是你唯一的出路。”

    “看来,你把我调查得很清楚。”萧虚怀讽刺低笑。

    “这些事全京城谁不知道,不过是碍于公主府,没有人名目张胆地议论罢了。”顾霜筠说得轻巧,“我娘没了,我爹娶了新夫人,今天就要离开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呢。我可以说孤身一人,寄居在定国公府,说起来这处境和你相比,也就是我把我娘的嫁妆把在手里,比你有钱。”

    说到这,顾霜筠忍不住鼻酸语塞,这是她心底的痛,没了娘,爹也没了,寄居在别人家,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没有着落。尤其是前世,她还体弱多病,时常在病榻上,别人想起就来瞧瞧她,逗猫逗狗一般说几句关心话,转过身又忘了她,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屋子里,瞪眼看着外面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唯一她认为真心关怀她的大舅母与表姐,最终也是另有目的,甚至,最后那杯送命的毒酒还是表姐亲手灌下。顾霜筠只要会想起那毒酒入喉时的苦辣,便止不住满心恨意。

    “听起来,我们两个挺相似的,都是寄人篱下。”萧虚怀轻笑道,为顾霜筠这一份真情流露,戒心淡了许多。

    “所以呢,这买卖你做不做?”顾霜筠打蛇随棍上。

    萧虚怀伸手,在顾霜筠头顶一拍,“做。”

    “小娃娃,放心,虚怀哥哥会帮你保住你娘的嫁妆,让你赚个盆满钵满。”

    顾霜筠双手抱着头顶,忿忿瞪着萧虚怀。

    “最好是,不然,这一下我敲回来。”

    萧虚怀哈哈大笑,又伸出手,捏了捏她鼓鼓囊囊的脸颊,眸子里,添了些许怀念的温情。

    事情谈妥,萧虚怀带着店铺、田庄的账册和顾霜筠的印信离开。

    顾霜筠揉了下早就感觉不到疼痛的头顶,目光中带了些许笑意。萧虚怀拍在头顶的一掌,让她感觉不到被打的疼痛,反而是疼宠,这种经历对于顾霜筠而言,实在新奇。

    “翠黛,红鸾,你们有哥哥吗?”

    “奴婢没有哥哥,倒是有一个姐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翠黛老实回答,“就是因为有弟弟要养,爹和后娘要把弟弟送去书院读书,才要卖掉我和姐姐换钱。”

    “奴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们和奴婢的爹娘一样,都在顾府。”红鸾道,“姑娘,你把夫人的嫁妆铺子和庄子给萧公子管,能行吗?听说他每天斗鸡遛狗,不是个好人呢。”

    顾霜筠跳下椅子,往门外走,“不是好人的多了,你瞧你家姑娘我,是个好人吗?”

    “姑娘当然是好人。”

    顾霜筠“呵呵”笑,“我拿毛毛虫吓玉表姐,把灰土丢得大舅母她们浑身脏兮兮,我是好人吗?”

    “当然是好人。”红鸾坚决维护自家姑娘。

    “红鸾啊红鸾,你这是愚忠。”与萧虚怀谈妥交易,顾霜筠心情很好,难得地对两个丫头解释几句,“在你们眼里,我是好人,在大舅母和玉表姐眼里,我是野丫头,好人是我,野丫头也是我。同样的,斗鸡遛狗的是萧虚怀,生意做得好的也能是萧虚怀,谁知道呢?兴许明年我几间铺子收益能翻几番。”

    这番话,翠黛听得稀里糊涂,常听爹娘说起大家族里生存之道的红鸾,则明白了几分。

    “姑娘的意思是,外人的评价算不得什么,凡事得等他做了才知道行不行?”

    “呵呵,没错。”唯一的一点,是她知道他一定行。

    站在酒楼门口,两边都是热闹繁华的街道,顾霜筠有些茫然,又有点兴奋。

    前世碍于身体缘故,她顶多出府到寺庙进香,都是车轿直接送去送回,不曾有机会在大街闲逛。如今,她身体状况良好,又没有人在一旁叨叨,便忍不住想逛一逛。

    该走哪一边呢?两边看起来倒是差不多。

    “小妹妹。”

    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突然出现,欢喜地拉住顾霜筠的手。

    “你是谁?别乱认妹妹。”顾霜筠甩开他,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有些眼熟,但完全想不起这人是谁。

    “不过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啦。”少年声音欢快,伸手又想拉顾霜筠的手,被她一个瞪眼,讪讪地缩回手。

    “三个月前,咱们一起跳河逃跑的,你还记得吗?对了,咱们分开的时候,我给了你一枚玉佩,上头一面雕龙,一面刻凤,龙凤呈祥,记得不?”

    “是你。”这么一说,顾霜筠想起来了,“不是咱们一起跳河逃跑,是我救了你,被你拖累着跳河逃跑。”这恩怨关系得搞清楚。

    “是,是,多谢你救了我。”少年“呵呵”笑着,丝毫不反驳她。

    “你给我的龙凤呈祥玉佩……”顾霜筠记得他当初确实给了自己一个东西,但她醒来之后没见那东西,加之前世与这人之后都没有交集,她便没将这当回事,没想过要找。至于如今嘛,龙凤呈祥的玉佩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有的。

第十二章 靖王哥哥1

    顾霜筠转向翠黛和红鸾,“你们知道玉佩去哪儿了吗?”

    “姑娘被带回来的时候昏迷着,手里就攥着玉佩,后来,那玉佩被国公夫人拿走。”红鸾道,“之后咱们便被国公夫人关起来,说咱们护主不力,要代姑娘把咱们发卖出去,玉佩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玉佩肯定是国公夫人拿了就没还。”翠黛依旧直白。

    “国公夫人?是哪一个国公夫人?”小少年问。

    “定国公夫人。”顾霜筠上下打量小少年,记忆中的这个少年她本已忘了七七八八,如今见他,才发现他一身锦衣华服,佩戴的金玉都是上品,可见出身不凡。

    “原来你是定国公府的姑娘?”

    “勉强算,我寄居在定国公府。”见少年面露不解,顾霜筠续道,“我姓顾,定国公是我舅舅,国公夫人是我舅母。”

    少年了然点头,目光带着疼惜,“难怪那日你要我带你回家,你在定国公府过得不愉快。”他牵住顾霜筠的手,“你放心,哥哥找到了你,就不会再看你在定国公府受苦,你家在哪里?我这就送你回去。”

    顾霜筠骨子里是二十岁的大姑娘,被这十岁的小少年一口一个“哥哥”“妹妹”,令她很不习惯。

    “我不用回家啦,在定国公府过得挺好的。”顾霜筠再推开他的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是我不好,忘了自我介绍了。”他好脾气地笑着,“我是李净宇。”

    顾霜筠猛地瞪大眼,李净宇,这个人前世她没见过,名字却听过无数次,只因为,这人乃是李文安称帝路上,最大的障碍。

    靖王李净宇,在今上还是太子时出生,是第一个孩子,生母却是东宫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据说在生产时因难产而死。李净宇出生没了母亲,却没有交给当时的太子妃,即现在的皇后抚养,也没有交给别的侧妃,而是在皇帝身边,直到七岁,才被皇帝安排由珍妃抚养。

    这个珍妃也是宫里一个神奇存在,皇帝十分宠爱珍妃,据说每个月半数时间都到珍妃宫里,完全不顾宫制。珍妃却从不恃宠而骄,始终深居宫苑,任何宫宴祭祀都不见她出现,皇帝也都由着她。

    由皇帝一手带大,再交给最宠爱的妃子抚养,皇帝对李净宇的看重可想而知。李净宇也没辜负皇帝的期望,长大后封靖王,将皇帝交代的公务办得妥妥贴贴。彼时,李净宇为长,李文安为嫡,两人均有才有能,朝中各有支持的臣子,两人不相上下,皇帝也在两个皇子摇摆不定,一直没有册立太子。

    直到隆武二十年,长江沿岸频发暴雨,至六月末,荆楚、吴越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鱼米之乡成了哀鸿遍野的地狱之地。

    皇帝命李净宇前往赈灾,但之后传出李净宇以霉烂、夹沙的劣米发给百姓,本该赈灾的精米则被他盗卖,皇帝大怒,痛斥之,贬为郡王,命其在府中思过一年,并另派李文安前去赈灾。

    李文安平息了百姓的愤怒,更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修筑被冲毁的堤坝,让百姓重新得以安居。这事,也使得李文安在民间声望大涨,隆武二十年冬,赈灾归来的李文安被册立为太子。

    册立太子之后,封王的皇子将前往各自封地,这是为防止皇子留在京城争夺帝位。而李净宇在前往封地时遇到刺杀,人没死,腿却断了,之后,他再也不能与李文安争夺帝位。

    顾霜筠前世是李文安的妾室,她深知李文安的谦逊有礼是装出来的,实际上,这人好色、贪杯、自大、贪婪,只不过是在未登上帝位之前,装出个好模样。

    而今,那只闻其名的李净宇站在她面前,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顾霜筠心里不敢有丝毫松懈,谁知道这李净宇是不是同李文安一样,戴着一副假面具,实际上残忍暴戾呢。

    “顾妹妹,你被吓到了?”李净宇见自己报名字之后,顾霜筠便傻呆呆地看着他,神色惊惧不定,他心情渐渐荡到谷底,再也笑不出来。

    “我是皇子,但我也是人,不是怪物,你别怕我,好么?”

    顾霜筠听着他这带了些哀求的话,心中浮现异样的情愫。这样的哀求,让她想到自己,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时,也多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不因为是病人、是主子,就因为是她,是顾霜筠。

    “我没怕你啊,我只是在想,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原来你是皇子哦,难怪呢,皇子很出名嘛,今上统共只有……”她想了一下,“两个儿子?”

    能这样带着玩笑般语气说出这些话,李净宇相信她是真的不怕他,又伸手牵住她的小手,笑道,“不是两个,是三个,我下头还有两个弟弟。”

    顾霜筠瞥了眼他牵着自己的手。

    算了,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要牵就牵着吧。

    “你是皇子,怎么三天两头地出宫?”她看了下四周,只在他身后看见一个侍卫跟着,“上次有人要劫你诶,你还只带一个人出门。”

    “我同母妃说要找救命恩人,母妃就答应我出宫了。顾妹妹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想在街上逛逛,但不知道哪里好玩。”

    “天桥下面时常有杂耍班子在,挺不错的,我带你去。”

    说着,李净宇牵着顾霜筠往天桥方向去。

    走在路上,见他对周围十分熟悉的模样,顾霜筠挺好奇,“你是个皇子,怎么好像对这大街很熟悉?”皇子不应该困在皇宫,不解世事吗?

    “如同顾妹妹一般,我也时常偷溜出家来玩呀。”说着,捏了捏她的包子脸。

    顾霜筠皱起小小的眉,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喜欢捏她脸?这些人不会以为脸上这团肉真是个面团,捏起来不痛吧?

    一只手捂着脸,顾霜筠对他很佩服,偷溜出定国公府和偷溜出皇宫,是两个不同困难层级的事。

    “到了。”李净宇说着,将顾霜筠抱起。

    “少爷,属下来抱小姐吧。”跟在后面的侍卫伸出手,想要把顾霜筠接过去。

第十三章 靖王哥哥2

    “不用,我抱得动,顾妹妹又不重。”李净宇抱着顾霜筠挤进人群。

    侍卫见状,立即上前扫开挡路的人们,也是人们瞧见两个华服小孩,不敢阻拦,侍卫一动,他们自己便把路让开,让李净宇轻而易举地便将顾霜筠抱进圈子最里面。

    “顾妹妹瞧,那人正指挥着猴子骑独轮车。”李净宇招呼顾霜筠快看。

    “唔。”顾霜筠脸蛋似火烧。

    牵手就罢了,居然被这小少年一把抱起,虽说她外表只有五岁,心理并不是呀,在她感觉,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被十岁小少年抱着。偏生最初被抱起时因为太震惊而没有反抗,这时候若再称不要抱,又显得太刻意。

    毕竟,小少年抱妹妹来看杂耍,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顾妹妹快瞧,那猴子还能骑着独轮车取香蕉。”李净宇喊着,看到激动处,抱着顾霜筠的手臂还上下颠了下,提醒她不要错过精彩。

    顾霜筠“唔唔”应着,眼睛盯着场中,要自己忽视垫在臀下的臂膀。

    看完杂耍之后,李净宇带着顾霜筠买了糖葫芦、捏面人、转糖画、麦芽糖等小零食,都是好吃好看好玩的,也都是顾霜筠两世以来都不曾玩过的。

    待得夕阳西下,李净宇送顾霜筠到定国公府角门,两人分别之后,顾霜筠手举着奔马糖画,小嘴儿笑得合不拢。

    她身后的翠黛和红鸾,手上同样抱着大包小包,全是李净宇买的小食。

    “我一直觉得姑娘不像五岁的娃娃,今天下午这一趟玩,姑娘才像五岁的娃娃嘛。”翠黛有感便发。

    “就是,之前感觉姑娘比嬷嬷还厉害。”红鸾附和。

    顾霜筠心里咯噔一下,得意地昂起头,“那是姑娘我聪慧过人,还有,我本来就只有五岁,当然会像五岁的娃娃。”

    翠黛和红鸾相视一眼,“呵呵”笑起来。

    她和红鸾这一天也吃好玩好,十分愉快。

    回到院子,福嬷嬷过来禀报,说“国公夫人让姑娘回府之后去见她”。

    “我正好要去找她呢。”顾霜筠瞧外面正上灯,这时间舅舅已经回府,比较方便她去要东西。

    “嬷嬷,你陪我去见舅母。翠黛,红鸾,你们把带回来的吃食分装两份,一份给我带走,一份咱们自己留着吃。”

    几人答应着,各自做自己的事。

    正如顾霜筠预料的,此时许伯元已经回府,正与赵氏、许玉颜一起,在如花般的众妾室伺候下用晚膳。

    嬷嬷通传表姑娘来,赵氏作为温柔大度的主母,加之这次事情本就是件谁也挑不出错处,她便让丫鬟领顾霜筠进来,亲切问她可吃饭了,让丫鬟再添一副碗筷,留她吃饭。

    “我今天出去吃了很多好吃的,现在不饿。”顾霜筠将油纸包递上,“舅舅,这些是我吃着好吃的,我带了一些回来,你们也尝尝。”

    “霜筠是孝顺的,有好吃食不忘舅舅。”许伯元对这份小孝敬很受用。他的身份什么也不缺,反而是这样寻常的不值钱的小东西,更显示出送礼人的心意。

    赵氏立即顺着许伯元的意思,要丫鬟取大盘来讲吃食装了拿上来,笑道:“霜筠聪慧又有孝心,我今日去蒙学,说起霜筠,先生也说霜筠聪慧,若是霜筠愿意入蒙学,现在就可以去呢。”

    她亲自给许伯元夹菜,道:“我想着霜筠这时候入学也有好处,明年开春玉儿便要去女学堂,还有半年时间,玉儿可带着霜筠一同去蒙学,照顾她一二。”

    许伯元闻言点头,“这是个好事。”看向顾霜筠,“霜筠,还不快谢谢你舅母。”

    “谢谢舅母。”顾霜筠从善如流,双眼发亮。

    “去了学堂,须得敬重师长,友爱同学,凡事不可逞强,不可与人冲突,遇着麻烦就去找你玉姐姐,她会帮你。”赵氏关切叮嘱。

    她说一句,顾霜筠应一声,显得十分乖巧懂事,让赵氏心头越来越觉得怪异,越来越叮嘱不下去。

    “行了,你早点回去歇着,明天去蒙学,辰时即起,不可误了。”

    “是。”顾霜筠笑着答应,说起自己的事,“舅母,我之前在府外落水,后来病了那次,我那块龙凤呈祥的玉佩你帮我保管着的,现在我病痊愈了,那玉佩你还给我,我自己保管。”

    “那块玉佩太过贵重,舅母帮你保管着。”赵氏暗骂小丫头记忆力太好,这么久没动静,还以为那块玉佩指定自己的了呢。

    雕龙刻凤的龙凤呈祥玉佩啊,不止是价值不菲,还可见来历不凡,赵氏实在舍不得交出去。

    “我准备把玉佩和我娘的嫁妆放在一起,不怕掉,舅母你还给我自己保存。”

    “什么样的玉佩?”许伯元问,神情严肃,“霜筠,你是个女子,待人接物都得注意,不可随便接受外人的礼物,给人留下话柄。”

    “是啊,这玉佩放在你手上不好,舅母给你保管着,以后找机会给人还回去。”逮到机会,赵氏立即附和。

    顾霜筠考虑要不要说出李净宇的身份,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透露。

    “行吧,舅母先帮我拿着,等哪天我找到那个小哥哥,再找舅母把玉佩还给他。”

    “这样才对。”许伯元赞许道。

    顾霜筠微微一笑,朝两人行了礼,告辞出去。

    有许伯元“还回去”这句话,可以确保赵氏得把玉佩保存得好好地,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到时候如何能“还回去”呀。

    辰时,福嬷嬷准时唤顾霜筠起床。

    以前病着,整晚整晚睡不着,如今身体健康了,就好像要把前世没睡的补回来似的,顾霜筠整天睡不够,早晨总要睡到巳时后才慢悠悠起床,如今让她提前一个时辰起,还真是件困难事。

    迷迷糊糊地,她被福嬷嬷扶坐起,换好衣衫,抱至妆台前,一双手扶着她防止睡得迷糊而摔倒,另一双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挽成两个可爱的团子,扎上红色的可爱头花。

第十四章 不打不相识1

    温热的手帕盖在脸上,将困意抹去,顾霜筠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睁开眼,一滴泪珠挂在眼前。

    红鸾笑嘻嘻地将那滴泪水抹去,“姑娘醒啦。”

    顾霜筠又打了个呵欠,跳下凳子,去瞧福嬷嬷放在桌上的小包,那是给她带去蒙学的。

    “蒙学于姑娘太早了,要不同国公夫人说一说,姑娘还是等明年再去蒙学。”福嬷嬷心疼她日日早起,都说一眠大一寸,小孩子不睡饱怎么行。

    “不用。”顾霜筠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千字文,一本百家姓,一本三字经,都是孩童启蒙时所学。

    翠黛捧来一个食盒。

    “姑娘,咱们下人不能跟进学堂伺候,这是奴婢准备的点心,姑娘若是肚子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着肚子。”嬷嬷说着,将食盒也放进小包里。

    顾霜筠点了下头,小包里的东西整理得可说十分周全了。

    “姑娘,早膳送来了。”红鸾进来禀报,同时,将早膳端到桌上,那是小锅小米粥,一盘包子,还有几碟小菜。

    面对会吵会闹的顾霜筠,在生活上赵氏完全遵从了许伯元的吩咐,按许玉颜姐妹的待遇比照对待顾霜筠。至少,表面上如此,至于少做几套新衣、点心不能及时供应、没有月例钱、国公府的仆人不听吩咐之类的,顾霜筠也不在意,她手里握着娘亲留下的大笔财物,亲爹离京之前也给了她一沓银票做零花,需要的东西全都可以自己买。

    正用早膳时,许玉颜来了。

    “霜筠妹妹,我来接你一起去学堂。”

    许玉颜穿了一身枫红秋衫,肤白如玉,眉目如画。

    每次面对许玉颜,顾霜筠仇恨中又都带了矛盾的情绪。明明知道许玉颜的好是假的,真实的她就是心机深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每次她都笑得那么温和、那么真切,让人恍惚以为前世那盏毒酒是错觉。

    瞧,就如此时,特地来接,又亲热地牵着手,带她去拜见先生,认识蒙学里的小伙伴。

    完全是一个好姐姐的模样。

    蒙学里分了两个班,一个是如顾霜筠这种五岁左右需要启蒙的孩童,另一个则是许玉颜所在的,六岁以上将要结业的孩子。

    说是启蒙,其实权贵之家的子弟,往往两岁上下就会请先生在家,而入蒙学,更多的是一种身份象征,是以一屋子小小孩,好些都早在家得了吩咐,进入课堂便乖乖地坐着等先生到来,唯有一个小子,东张西望地不安分。

    “哈哈,有吃的。”

    顾霜筠刚拿出的食盒被一把抢走,随即,食盒被掰开,那小子一手抓了一个糕点就往嘴里塞。

    顾霜筠可不是闷声被欺负的,夺过食盒,“啪”地盖上。

    “喂,我还要吃。”那小子将手上的饼屑都舔了,大刺刺地朝顾霜筠伸出手。

    顾霜筠把食盒放进包里,塞进桌子下面。

    “要吃回去找你娘去。”

    四周传来一阵抽气声,顾霜筠正疑惑,衣襟已经被那小子揪起。

    “把吃的拿出来,不然小爷揍你!”

    “你敢揍我,我就揍你。”顾霜筠伸手拉着小男孩的领口,丝毫不怂。

    瞪着近在咫尺的白嫩小脸,她暗自可惜这么可爱的小孩居然如此霸道可恶。

    小男孩在学堂里横行许久,敢反抗的都被他打怕了,如今又遇上一个,还是小女孩,面对围观小伙伴的起哄,他面子上更过不去,当真一拳揍向顾霜筠。

    顾霜筠岂会甘愿忍气吞声,二话不说,一爪子往小男孩脸上挠。

    拼拳头,她赢不了,论指甲谁更长更利,她不会输。

    小男孩脸上被挠出五条红痕,吃痛之下,更往顾霜筠扑过来。

    顿时,两个小的你抓我推,你挥拳我扬爪,头发散了,衣服乱了,白嫩的小脸上都是尘土。

    待得先生听见欢呼喝彩声赶来,两人已经呈僵持状态,你揪着我,我揪着你,就连四条小短腿都蹬着彼此,成了两只抱团的对虾。

    见先生来,围观喝彩的小娃儿们一哄而散,一个个回自己的座位,忐忑不安地偷觑着黑沉着脸的先生。

    地上两只对虾依旧恶狠狠瞪着彼此,谁也没有放松。

    “都放开。”先生一手拉一个,将两个娃儿拉开,看着脏兮兮的两人,一个脸上五爪印,一个脸上青一块,先生觉得头好疼。

    “都出去,面壁思过。”

    两个娃儿“哼”一声,别过头不看彼此,被先生一手一个拉出教室。

    教室里,传来孩童们念书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顾霜筠默默地跟着学堂里的大家一起念。

    前世,她也曾来过这里,不过那是一年之后,也就是六岁之后的事了。但因为三天两头生病,十天里倒有五六天来不了,因此不到一年,她便不再入学了。

    那少少的学习生涯,她其实很喜欢,还曾遇上待她很好的小伙伴,主动来找她说话,找她玩,只是后来她时常生病,便都疏远了。如今,她连那些孩子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了。

    而同样是入学,前世少少的记忆里是善良可亲的小伙伴,这一世,居然碰上一个暴力小子!

    顾霜筠愤愤朝旁边瞪去,却见那小男孩依然扎起马步,目光坚毅,瞪着前方。

    突然,一阵腹鸣声响起。

    顾霜筠的视线转向下方,再转回那张严肃的小脸。

    “你肚子在叫。”

    “关你屁事。”

    “你是哪家的?你爹娘没给你早饭吃?”

    “关你屁事!”小男孩恶狠狠地转头瞪她,“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顾霜筠挑眉,咚咚咚跑向门口。

    “先生,我饿了,奶娘给我准备了点心,我要拿出去吃。”

    “哈哈哈。”里面的小孩大笑。

    “安静。”先生敲戒尺大喝,孩子们立即噤声,先生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顾霜筠,想想她只得五岁,事理都不懂得,只能叹气,“你去拿吧。”

    至少她知道拿出去吃,不在课上吃。先生自我安慰。

第十五章 不打不相识2

    顾霜筠抱着食盒出去,那小子还扎着马步,只是喉咙滚动,在咽口水。

    “告诉我你是谁,糕点咱们一起吃啊。”顾霜筠故意拿起一块糕点在他眼前晃。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那就算了。”顾霜筠收回糕点,盘腿坐下,抱着食盒吃得津津有味。

    “咕咚。”小男孩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顾霜筠瞟过去。

    “喂,我告诉你我是谁,糕点就给我吃?”

    “那是,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要脸,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男孩咧嘴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就往盒里取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才说,“我爹是镇国大将军霍海,我叫霍禹,尧舜禹的禹。”

    “不要脸,你能有大禹那么能耐?”

    “我是男人,肯定比你们女人能耐!”小男孩挺起胸膛。

    “呵呵。”顾霜筠假笑。

    “怎么?你不信?我们打赌!”小男孩跳起来,“如果今后我比你能耐,你……你得给我磕头认错。”

    “好啊,要是我比你厉害,你要给我磕头!”

    “一言既出。”小男孩伸出小手指。

    “驷马难追。”顾霜筠同样伸出小指。

    勾小指,大拇指盖章,赌约便成了。

    近午时,学堂下课,许玉颜来接顾霜筠一起回家,顿时傻了。

    “霜筠妹妹,你……你……”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打了一架。”顾霜筠说得云淡风轻,挎着小包,抬头挺胸如获胜还朝的将军般往外走。

    许玉颜一时怔愣,又赶紧追上去。

    “你受伤了,咱们得快点回去,找大夫给你治伤才行。咱们都是女娃,要是脸上落下疤可如何是好。”

    “不会吧?会落下疤?”顾霜筠对自己的脸很自豪,这是一张小时可爱、大时娇美的美人脸。

    见她被吓到,许玉颜露出笑容,“也不定会怎么样,咱们快些回去请大夫来瞧。”她取出帕子,替顾霜筠擦拭着脸上沾着的泥土,“你以后可不许和人打架了,女孩子得温柔恭顺才好。”

    “别人来打我,我当然要打回去。”顾霜筠自己把帕子拿过来,擦到那块青紫处,疼得她呲牙咧嘴,顿时,一个利眼扫向后方的霍禹。

    霍禹两眼不自在地别开,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已经听见两姐妹的谈话,内心也是愧疚难安。

    从两人的神色,许玉颜猜到与顾霜筠打架的必是霍禹,她不再开口,直到两姐妹上了马车。

    “那个霍禹不是好人,你以后躲着他点,要是他再敢打你,你就同我说,我让娘去找他家里人。”

    “他敢打我我就打回去,今天我可没输。”顾霜筠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霍禹身份不同,他要是敢在学堂闹事,娘去找他家里人,他绝对会被处罚,不敢再招惹你。”

    这话倒是令顾霜筠惊讶了,“谁都为着自己的孩子,霍家人专门胳膊肘往外拐啊。”

    许玉颜不屑地嗤笑,“霍禹不一样。霍禹的爹是镇国大将军霍海,他时常在边关打仗,几年才回京城一趟。结果就去年,霍禹的娘得恶疾突然去世,不过我听娘说不是死了,是和人私奔,霍家为了面子说是恶疾去世,还有说霍将军常年在边关打仗,霍禹不是霍将军亲生的,是他娘和别的男人私通生下的。”

    看了眼认真听着的顾霜筠,许玉颜骄傲自己消息灵通,又继续说,“霍家为了掩盖主母不贞洁的事,只能把霍禹这个暗亏吞下,对外还是说霍禹是霍将军的儿子,其实啊,大家都心知肚明,霍禹迟早被霍家赶出去。”

    顾霜筠看着许玉颜,这时候她脸上全是对霍家的不屑,还有幸灾乐祸,这样的她,倒是让顾霜筠看到一点,前世逼自己喝下毒酒那个许玉颜的影子。

    “霜筠妹妹,你在听我说话吗?”许玉颜见她呆呆的,加大了音量。

    “听着呢。”顾霜筠随口答,别过身去。

    许玉颜只当她被这些黑暗内幕吓到了,提醒她,“这些事不是咱们小女孩该知道的,你心里清楚就是,以后离霍禹远点,可别把这些事往外传啊。”

    “我知道了。”顾霜筠答应着,靠着车壁,不想看许玉颜的脸。

    许玉颜也不管她,拿出今天课上学习的诗文看起来。

    蒙学每天只有半天课,每七天放假一天。

    这一天假期,顾霜筠和萧虚怀约见面,地点是顾霜筠的一个南北杂货铺子,也是萧虚怀最喜欢的一间铺子。

    “这是上一季的账本,你瞧瞧。”

    店铺后院的石桌上,萧虚怀将一摞账本堆在顾霜筠面前,笑得十分得意。

    “看你的模样,赚了很多哦。”顾霜筠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

    “那是,翻倍的涨。”萧虚怀在顾霜筠对面坐下,见她直接就往最后有字的一页翻,诧异问:“前面的你不看?不怕我做假账?”

    “我要是怕你做假账就不同你合作了。”顾霜筠咧嘴一笑,“还有,我不看前面是因为账本……”她吐了下舌头,“我看不懂。”

    “你看不……”萧虚怀惊叫,“咱们谈合作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十九间铺子一年营收三十万两,你看不懂账本还能知道这?”

    “我看不懂账本,但我看得懂最后的结算,每年最后都会有个总的结算,我把它们加一加就成了。”

    萧虚怀扶额,“难怪你要找我合作,你这么个小丫头,要是你自己管,哪天铺子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对呀,咱们合作一起赚钱,瞧,我出铺子,你出人,咱们不就赚了吗?”

    萧虚怀摇头,为自己有这么个合伙人哀叹,又庆幸这小丫头找上自己,让自己有了第一桶金。

    “唉,不看了,你直接告诉我赚了多少吧。”顾霜筠推开账本,她实在静不下心来看这些数字。

    萧虚怀再次摇头叹息,认命地拿过账本给她说明。

    “获利最丰的就是南北货铺子,我在海上以及西域那边来的商人手里收购奇珍。他们手里大批少见的奇珍,苦于没有合适的门路,但我有啊,我出头收购,给他们的价足以让他们满意,再把那些个奇珍卖给京城权贵,转手就能翻好几番,单是这一季,就足足赚了万两银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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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682/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最新章节! 作者:衣漪玳水所写的《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为转载作品,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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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介绍:
前世,顾霜筠深信舅母和表姐待自己好,甘愿为陪嫁媵妾随表姐嫁入睿王府,成为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重生归来,看清丑恶嘴脸,她再不做乖巧懂事、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阴谋诡计不消停?
不怕不怕。
来明的,顾霜筠霸道蛮横,礼仪规矩全抛九霄云外,脸皮厚吃个够。
来暗的,顾霜筠左手箭无虚发、右手自制奇毒,谁嫌命长尽可来战。
不小心成了某王爷的救命恩人,有了千宠百宠唯恐漏宠的哥哥;不小心挖掘了个商业天才,成了腰缠万贯小富婆;不小心投喂了英武少将军,得了王朝上下横着走的底气。
顾霜筠:嗯……花开蝶自来,我也很无奈。
1V1,甜宠。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表姑娘要造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