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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棘之歌     楚河记事txt下载     楚河记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章:哪来那么多钱?

    月上中天。

    这场迟到的聚餐终于散场。

    等到老祝拿着车钥匙带着大人小孩离开,大蛋第一时间从屋子里冲出来:

    “快快快,都来给我帮忙!”

    啊,外头一堆东西等着收拾,又不能睡,只能做题。

    可小轩出题简直能要命啊!

    尤其是他跟顾平俩一个大房间,做题的时候两人把书桌摆在了一起——

    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刷刷刷写完,随后一张卷子一张卷子的摞,内心那叫一个煎熬啊!

    如今,可算能解放了。

    大蛋心想:我宁愿再去厨房腌三缸子咸菜,也不想再做这些卷子了!

    如今眼看着外头一碟花生米就能喝下两瓶酒的大家伙终于走了,他二话不说,扔了笔就精神抖擞。

    撤盘子的撤盘子,擦桌子的擦桌子。

    大蛋把一堆碗筷放在厨房门口的水龙头那里,这会儿还用一个脏盆子去撮了一盆草木灰。

    手里头再拿一个昨天隔壁牛婶拿过来的老丝瓜篓,蘸着草木灰就开始刷了。

    一边刷一边想起来小时候——这也就是跟着姑,天天吃的大鱼大肉油水足,刷碗刷筷子还得用上草木灰。

    不然就以前家里那条件,整盆汤端起来看不到半点油腥,水一冲就干净了,哪还用得着这些?

    至于说今天的剩菜……

    哪还有剩菜呀?!

    别看大蛋是照着三十个人的饭量做的,但他姑的胃口简直就是没有上限,多一点少一点都能吃进去。

    没看几位叔叔婶婶自从他姑开始吃饭后,张嘴闭嘴,再也不提介绍对象的事了吗?

    在这个年代,粮食真的是很考验一个人的家底的!

    云宝妮正在厨房里烧热水,之前温的那一锅已经给他姑端进简易浴室洗澡了,这会儿已经深夜,有些凉了,她们女孩子还是得烧水洗。

    至于男的……男的就随便了。

    图省事儿就凉水冲,怕冷就自己烧。

    “大蛋,”云宝妮招呼他:“别洗了,放那儿明天再洗吧,这都好晚了。”

    大蛋摇头:

    “明天一大早还得做饭呢,哪有功夫洗啊,反正也要等着洗澡的,干脆把活干了吧!”

    在抬头看见灯还亮着,忍不住心疼的叫唤起来:

    “今晚这一波,电费都得五毛钱!”

    但有一说一,确实比煤油灯方便多了。

    云宝妮忍笑——这也就是大蛋如今挣钱了,电费也只是吐槽一下,没说要关。

    不过他今天确实辛苦,云宝妮就嘱咐道:“太晚了,你今天换的衣服就扔盆里,明天我来洗。”

    早些年家里的衣服是分工给他的,但随着孩子们渐渐大了,大家伙就默契的各自搓洗各自的衣服——楚河倒是半点没发觉。

    毕竟她这样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服的懒人,能发觉出什么?

    反正每天都有干净衣服就行了。

    大蛋点头:“你分两个盆出来,等会儿我最后洗,把锅里烧的热水倒进去,用洗衣粉泡着。”

    时岁丰从后院出来,听到这话,脚步不由一顿。

    就有他没他,都不影响小河潇潇洒洒过日子呗。

    ……

    不过这几天接受到的现实已经够多了,这点小情绪并没能在他心里留下太多印记。

    时岁丰洗洗手,将放在院子里的桌子都重新搬回屋子去,随后这才蹲在水池边帮着大蛋一起刷碗。

    “叔你别干了,我来就行。”

    大蛋嘴上埋汰他叔,但实际上家里谁都晓得,这些年要不是叔叔越来越有前途,他们的日子才不会这么平坦。

    只不过男人嘛,大蛋见多了。

    村里营地里的大老爷们儿每天膨胀,因此他才觉得需要时不时要打击一下,让对方看清现实,家里能省好多事。

    但这会儿再一瞅他叔绷直的小臂,结实的肌肉,此刻越发羡慕……

    毕竟,他如今还是1米7呢!

    不仅不高,还不够结实。

    要不是天天做饭,练出了两膀子大力气,这会儿真真正正是个文弱小白脸儿了。

    再不长身体,过两年小轩都要赶上他了!

    他可比小轩大三岁啊。

    时岁丰没注意到他的羡慕,只摇头道:“没事,我也习惯了,在部队里有事也都需要自己干的。”

    顿了顿又道:“大蛋,你今天做得特别好。”

    “我带到家里来的,都是很好的交情,隆重一点也是应当,毕竟这几年来我去他们家也没少吃。”

    “你现在也大了,人情走礼比我还懂,应该明白吧。”

    虽说时岁丰当初上门也不会空手白吃白喝,没什么划不划算可说的,但是人家肯请客,以如今的国情,那就是有交情的意思。

    人情关系就是这样慢慢来的。

    大蛋也点头:“我懂,下回几个叔叔再来就没有那么隆重了,多做些家常的就行。”

    “要是有别的叔叔头一回来,咱们再看。”

    回回都是这么丰盛的话,人家也不敢来呀。

    如今年景虽然比前些年好,可是仍旧好多地方依旧贫穷,过年时候盘里的糕点还得用线穿着,能从年头放到年尾呢。

    今天来的是帝都安家落户的战友们,下一回来说不定就是其他地方的了,大蛋心里有数。

    时岁丰赞许的看着他,这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这个瘦弱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男子汉。

    “不错,家交给你,我很放心。”

    大蛋长叹一口气。

    “叔啊,那你今天事办成了没有?花了多少钱?”

    ——这话题转回的好现实。

    ……

    大蛋问的认真,时岁丰便立刻不像个家长,反而像是个跟掌柜汇报业绩的小职工。

    “我把你们的学籍都转过来,找了一家高中落下,9月你们就都可以去上学了。”

    “还有你姑,她那个脾气,让她老老实实坐教室里估计是不行的,所以也跟人家商量好了,明年直接给张毕业证。”

    “另外,现在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对你们而言都太浅薄了,我跟着校长一块认识了几位老师,回头你们进学校了,也能学点不一样的。”

    他安排的十分妥帖,该考虑的一个没漏。

    “有好些问题搞不明白尽管去问,我知道咱家有书,但有时候光看书,指望小轩一个。也不方便是不是?”

    大蛋点头如捣蒜。

    确实,小轩这个天才如今都已经学到大学的课程了,全家垫底如大蛋,还在挣扎着高中的课。

    如今听时岁丰安排,此刻麻溜的应下。

    ——身为哥哥,学习成绩比不过最小的弟弟,甚至每天补课的时候还要被他骂猪脑子,这种感觉真的太不美妙了。

    这不,大蛋有时候为了给他补补炖点猪脑子,还要被小轩挑剔——

    “拿猪脑补人脑,这是什么逻辑?猪能比你聪明吗?”

    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他不爱吃。

    没人能在厨艺这块儿侮辱大蛋!

    他于是胸膛一挺:“那不然呢?回头你找个比你聪明的脑子,我给你炖了补补?”

    话题最后以因为过于血腥而被终结。

    但总之,能有靠谱的老师问问题,大蛋心里头也高兴。

    ——宁城那个地方啊,还是太小了。

    于是他又接着问道:“那钱还剩下多少?”

    时岁丰笑起来:“小钱串子。”

    随即道:“剩下的钱都在屋里呢,还剩420块钱。”

    本来还会花的更多的。

    但是他离开的时候拿了孩子们的几张卷子,有这些卷子,学校那边对他的各种要求竟都意外的好说话。

    由此可见,学习好是真的能挣钱。

    大蛋端着整盆洗干净的碗筷回了厨房,一边儿将碗扣在碗架上,一边还在嘀咕——他叔叔这办事,是不是钱花的太多了呀!

    凭他们几个的成绩,哪怕不花钱只交学费,也能稳稳当当上课的。

    不过现如今没开学,再怎么猜测,不只是猜测,具体的还得等到了学校再说。

    ……

    而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汽车的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副驾驶的祝嫂子在这颠簸中昏昏欲睡,孩子们在后座也睡了个四仰八叉。

    倒是老周和老吴,喝酒喝的上头,如今正满足的拍着肚子:

    “老时家里的孩子,这厨艺真不错呀。”

    “确实。”

    “别说,老时他妹子虽然在家里不干活,但是把孩子们教的这么好,又大方又懂事儿,还都有手艺……”

    祝嫂子也频频点头,心说:就是饭量着实太大了点,一个人抵得上他们三家了。

    但转念一想,人家搞教育的,自己都有方法挣钱,根本饿不着自己。

    这么优秀的姑娘。那些养不起她的男人也根本配不上。

    于是又叹气:

    “唉,就是也太实诚了点儿,今晚上可没少吃肉啊,吃的我还有点担心。”

    菜太好了。

    要说他们在营地的生活当然也没有那么窘迫。

    但都有家有口的,平常吃顿好的还得惦记着家里人。领了工资吧,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舍得这么花钱。每个月选几天打打牙祭吃口肉改善伙食,已经是了不得的享受了。

    哪像今天晚上,肉什么都是论盆的。

    那腊肉,那红烧肉,那酸菜鱼,还有各色菜里头炒得的肉丝肉沫肉片……

    大家伙儿吃的满嘴流油,再搭配点清爽的凉拌西红柿和拌黄瓜……

    唉,满足!

    老时真是没得说!

    ……

    老周还看了看两个同样睡得香甜的女儿,此刻嘀咕道:“之前我还劝老时工资到手别全都寄回去,手里总要留一点的。”

    “但是他不听,再加上咱妹子每个月寄那么多东西过来,我瞧着也都是实诚的人,也就没再劝。”

    “可今天瞧着,岂止是实诚,分明是持家有道。”

    “屋子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半点不乱,昨天才搬过来,今天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邻居都还上门来送东西……”

    “在家里得和睦成什么样啊?”

    老吴眯着眼睛突然来了一句:“他们心齐。”

    这话一说,大家伙儿都不吭声了。

    这年头,家里头就一个孩子的反而很少,大多数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

    偏偏如今这年月,物资不封,什么都是定量的。也因此,家中一碗水端不平的多了去了,也十分明显。

    尤其是兄弟姐妹成了家之后,都各有自己的算计。像今天这么合乐的氛围,已经是很难见到了。

    别说他们大老爷们儿不懂,就因为是大老爷们儿,所以心头憋屈的时候才记得更清楚呢。

    开车老祝想了想,对祝嫂子说道:

    “他们住的这地方离市区也不远,坐个班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回头你没事带孩子们过来玩玩,顺便问问老时他妹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真要是想找工作的话,你这边也得帮忙盯着点儿。”

    祝嫂子点点头,随即又笑道:“我估计盯了也是白盯。你没听时队说,他妹妹可是要上学的!”

    要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哪有空上班啊?

    老祝这才反应过来:“这倒也是。”

    只有老周纳闷起来:

    “你们说,孩子们养的好,真的能挣这么多钱吗?”

    不说这院子说买就买,还有这齐全的家伙什……就单单说那两辆玩具车,就已经,够他那栋房子了。

    时岁丰的工资是比他们要高出不少,可再高,300块钱总是极限了。

    他还要往老家寄20块钱养老钱,自己手里也要留点,之前说每个月寄200回去,可也就是这一年来的事。

    这6年,单单靠他的工资,家里日子能过成这个样子吗?

    羡慕啊!

    ……

    祝嫂子今天可没少跟楚河聊天,该打听的情况她早就清楚了!

    “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就以为自己的工资比天大,那么能花是不是?”

    “日子过成这个样子,全靠小河他们会过。”

    之前在宁城院子里开了菜地,屋子周边也都种上了。冬天屋子里烧炕,还用木头箱子种了几屋子的菜呢!

    就这就能换不少钱!

    只不过祝嫂子也明白,不好说出来。

    再加上孩子们又跳级,做衣服做裙子,织毛衣做鞋子……什么都是自己来,那花的钱可少多了。

    “另外,最小的那个只是借住在他们家,人家爷爷科研级别比你们谁都高,一个月四五百块总是有的。”

    ”就这么一个独孙,还被人家养的这么好,工资基本也就砸这儿了。”

    楚河说的含含糊糊,祝嫂子却以为自己懂了。

    她把这些听来的消息在心里那么一算……似乎好像大约,就能和楚家如今的现状对上了。

    没毛病!

    这就是楚河想展示给她的。

    毕竟时岁丰的职位越高,他们越需要小心谨慎。

    之前在宁城天高皇帝远,如今都到帝都了,完全低调不现实,只能尽可能描补。

    老周和老吴在后排长叹一口气——

    “唉。”

    不服不行啊。

    同样的日子,人家就是能过得有滋有味儿。

    祝嫂子还发出致命一击——

    “另外,小楚可比你们强多了,一拳一头野猪肯定不是瞎话!”

    众人:……

    人到中年,真是显得越发没用了呢。

第83章: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10月21日。

    帝都的秋天跟宁城一样短暂,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但好在并不算太冷。

    时岁丰穿着大丫给做的秋衣,在穿不穿秋裤的问题上反复横跳两遍,最终决定不能听孩子们的——

    虽然气温已经只有十几度,但是他每天训练,并没有觉得冷。

    当然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还年轻所以才不穿的。

    他如今负责新型作战训练,此刻带着一群人刚浑身狼狈地从山上回来,却见营区氛围不太一样。

    有新的消息从广播传来了

    ——高考恢复了。

    他按着胸口,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好事,但不知为何,心中却陡然生出一抹强烈的不舍。

    就好像是……与从前战友们的离别。

    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很快,他的心头又被狂喜淹没。

    “我去打个电话!”

    战友们纷纷笑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谁都知道,时岁丰家里,六七个人,今年刚拿毕业证呢!

    …

    这一年的冬天,12月11日,570万考生,走进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考场。

    孩子们被打散位置,但进去之前,楚河还在考场外头背着手盯着几个孩子——

    “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年我拉拔你们不容易,现在就到了你们报答我的时候!怎么报答知道吗?得叫我脸上有光。”

    “这回考试,谁要是没有大学上,我能给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信不信?”

    “听好了啊,成绩不能差!差了揍你们!”

    几个高高矮矮的孩子们站在她的面前,此刻乖巧如鹌鹑。

    楚河的嗓音嘹亮,此刻考场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静默了一瞬。

    大蛋满脸都是奋斗——为了高考,他几个月的生意都断了,算下来一套房子没了!

    这回要再考不好,他这生意亏大了!血赔!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拿个像样的成绩。

    顾平却只觉满脸羞耻——考前动员什么的,干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回头他可是要当状元的,万一被人记起来……

    等等!

    他看到了正捧着本书看的小轩。

    算了——顾平想:我做个榜眼,探花也行。

    好在来自楚河的爱的教育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说话的人自己也要参加高考——而她,只不过在考前翻了一遍书罢了。

    顾平偷偷笑起来——小姨这么不认真,这回考试,他肯定要把她的成绩碾压下去哈哈哈……

    ……

    考场就那么大,环境跟过往并没什么不同。

    顾平找好座位,暗自握拳,心想:

    大蛋他们连生意都抛下了也要好好学习,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拥有一个更好的成绩。

    对好成绩充满期待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进到考场,所有人都激动又忐忑,而顾平前排那个青年人眉目沧桑,眼神中却燃着一朵火焰。

    “同志,你好年轻啊,今年多大了?”

    对方主动与他搭话。

    顾平眉毛虽然稳重,但少年朝气却是相当明显,跟他们这种上山下乡的人一对比,反差感十分强烈。

    “十六?”

    对方瞪大了眼睛,不无羡慕地看着他。

    “16啊……真好,真好。”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又破旧的棉衣,暗淡一笑。

    “我今年都27了。”

    27岁啊!

    跟眼前16岁的青春少年差了一个辈。

    时光蹉跎的太久,艰难的岁月太漫长。

    但总算还留给他一丝希望。

    想到那些在乡村结婚生子的同伴们,他又忍不住庆幸起来,此刻满腔心事想要吐露,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面对这年轻稚嫩的少年,看着他未曾被岁月摧残的朝气,对方实在是想倾诉自己的心情,主动开口——

    “我是65年下乡的,我们当地有所学校办得很不错,听说还有一个被邀请来阅卷的老师。”

    车子开过来一接,消息就捂不住了。

    这年头,对阅卷老师的保密也没那么严格。

    对方明显激情满满,顾平也相当捧场:

    “是吗?”

    “是啊!”

    一旦打开话匣子,对方说的就多了:“那位老师还专门做了首诗,在我们省报发表呢!你读过没?”

    这个顾平还真没听说过。

    他们这段时间除了看报就是紧锣密鼓的学习,但由于交通限制,看的也是帝都本地能买到的,包括《人民日报》等一些报纸。

    徽省那边的……还真没有!

    而对方露出颊边一颗酒窝,将那首诗背给他听:

    “中央决定复高考,知识青年拍手笑。

    白天战天并斗地,夜晚擦枪又磨刀。

    一颗中心红又红,两种准备牢上牢。

    身居乡村小茅屋,心怀四化大目标!”

    “这位老师姓夏,可惜我们去复习的时候,他已经被接走了。”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一首打油诗。

    但是如今眼前这位青年也根本不在意诗怎么样,他只是满腔激动无处宣泄。

    顾平看了看他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也是谓叹。

    ——有叔叔和小姨在,他们的日子确确实实好太多了。

    “很好。”

    他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对方坐在简陋的板凳上,袖口处还露出了一坨暗黄发灰的棉花。

    但此刻他也眼眶通红,微含热泪:

    “是啊,太好了。”

    ……

    除了顾平,大蛋等人在考场也碰到了熟人。

    对方紧攥着他的袖子,此刻眼眶通红。

    “楚阳,之前复习没来得及跟你说,太谢谢你了,不管这次成绩怎样,我都感激你,谢谢你让我把握住这次机会!”

    “大恩大德,我一直记着!”

    大恩大德?

    在这一刻,大蛋却只觉得心酸——哪有什么大恩大德呢?

    只不过是五套书罢了。

    而且也没单独给某个人,而是直接捐给了本地的学校。

    他们家由于习惯和叔叔重视的原因,各色书籍都有。

    哪怕最艰难的那几年藏在地窖里,也没有错失一本专业化的书。

    但是自打10月份登报宣布恢复高考,到如今12月,甚至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出版社印刷都来不及,全国各地一书难求。

    这些下乡青年甚至工人农民……用哪来的资料复习?

    难不成要学之前考大学的《工基》《农基》吗?

    而他们手里,恰恰好人手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是现如今最成熟的复习资料。

    上一次收集这几套书,还是在63年,陈长海从废品站斥巨资,八毛一本收回来的。

    那会儿很多大部头也不过一两毛就能买到。

    主要因为是禁书,所以对方偷摸着坐地起价罢了。

    但是财神爷家里需要,别说是8毛一本,就是8块钱一本,陈长海也得凑几套出来。

    不过这套书他们之前早就学的滚瓜烂熟,如今复习反而用不上它了。便只留了两套,将另外五套捐给学校,由学校白天夜里组织高考青年来这里抄写资料,自行学习。

    几套书罢了,反正自己也用不上,大蛋他们只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

    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对于这些被时代耽误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这份微不足道的援手,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人的未来!

    此刻,眼前青年的话语,就是不知多少抄到资料的备考生的内心感受。

    紧张的考前时间很快过去,当监考老师带着试卷进教室时,所有人都端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卷子上似乎还带着油印的痕迹,用手一摸,黑乎乎的油印体隐约都能印到胳膊上。

    但大家却都捧着它,仿佛捧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铃响了,开始答卷了。

    语文苦手楚阳同学翻开卷子另一面,只见最令他头痛的作文题,竟然还给了两个——

    1:从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从叶间英攻关诗谈起)

    2: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大蛋的脑筋瞬间绷紧了。

    因为不管哪一个作文选题,他都觉得好难。

    倘若问问咸菜腌制最重要的是什么?

    黄豆如何发挥最大价值?

    这个他倒是能洋洋洒洒写个几千字。

    ……

    跟大蛋相反的则是小轩。

    卷子一落手,匆匆检查完,正反面填上自己的名字,小轩在铃响那一刻,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动笔了。

    高考可算是来了!

    再不来,他都快把高中知识给忘光了,家里还有个物理教授布置的作业等着他去琢磨呢!

    唉,要他说,何苦还给两天时间考试?

    卷子一口气都发给大家,谁做完谁出去不就得了?

    想想家里算到一半的题,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没有哪一题是他的阻碍,下笔丝滑流畅,令的旁边来回踱步的监考老师都不由在他身边停住了脚步。

    但身为科学家的孙子,他又怎么会被这小小的凝视影响到落笔呢?

    此时此刻,小轩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我要当状元!

    成绩越好,越能获得老师的青睐,越能在大学里接触到平常接触不了的难题,并收获更多解题的机会。

    他上大学,一定要多认识一些老师,把自己积攒的那些问题都一一请教完毕才行!

    毕竟,考进大学只拿补贴怎么行呢?死工资没前途的!得把东西学到手才最划算!

    一派研究学者气质的小轩不知道,他如今的思维,竟跟小钱串子楚大蛋,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第82章:高考即将到来

    时间来到1997年。

    从过了年开始,时岁丰的情绪便日渐焦躁。

    他如今仍旧长处营地,但每个月总有时间回家来一趟。

    与以往的只顾看着大家高兴不同,今年回来,随着寒冷将去,春光日盛,他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不确定的焦虑弥漫在他的身中,整个人的话题也从日常安然的静默,变成了对学习的督促。

    “课文背了吗?”

    “试卷要不再做一套吧?”

    “上次考试多少分?”

    尤其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楚河如今见他回来,整个人就跑。

    她宁愿去供销社溜达一上午,都不想听这来来回回的教育话题。

    时岁丰无奈。

    他倒是想压着小河在家做题,可问题是,孩子们听话,就她不行!

    打又舍不得,骂也舍不得。

    说来说去,最终也只有放纵。

    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来:“玩归玩,饿了也别忍着,去国营饭店吃。”

    回过头来,大蛋就在一旁虎视眈眈——

    “叔,你私房钱要是多的话,回头我帮你攒起来吧,别给姑了——国营饭店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他叔……唉!

    老大一个爷们了,如今三四十岁还是个光棍,还一点不操心房子和养老,这可真是……

    大蛋心都操碎了。

    他上个月才和大家伙凑了钱,在镇上买了另一家大院子,回头过户,还是写叔的名字算了。

    毕竟,他们都挺能挣钱的,也都会过日子,只有叔,到现在还一点不会持家!

    不行啊这爷们!

    ……

    时岁丰还不知道孩子们对他的一番心意,此刻只是叹息着——

    今年恢复高考的事情他没有100%的把握,毕竟文娟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也因此,哪怕对方信誓旦旦。他也不能贸然给孩子们希望。

    因为10年文化断层,万一消息传出去,给予希望,又将希望打碎,这个结果没人能承受得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从文娟口中将话套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但其实,时间太久,岁月漫长,文娟的样子如今都快在他记忆里模糊了,如今留存在脑海中的,实在没太多她的空间。

    倒是楚河一片安然。

    她好歹经历过几个现代,也曾经认认真真当过学霸,眼见着时岁丰又一次半夜坐在走廊上看着星空,她也睡不着了。

    这会儿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了,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唉,瞎操心,又不是时岁丰考,他反而成夜成夜睡不着。

    真是皇帝不急太……咳。

    时岁丰压根不知道小河的吐槽。

    看着她的双眼,他好险将高考的消息说出,但理智又将它强压下去,只能问出一个含糊的问题:

    “小河,如果高考恢复了,你觉得要怎样?”

    “嗯?”

    楚河漫不经心:“还能怎样?就考试呗。”

    当年大学都卷成那个样子了,她不还是状元吗?

    如今这年头,她要再考不好,那也甭想着长庚了,趁早把自己撑死算了。

    这会儿眼看着时岁丰老父亲心态发作,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无奈。

    “咱家这几个孩子,这些年哪一天也没放松过。就算如果恢复高考,他们要考不上,你还指望高考能筛选出谁来?”

    时岁丰沉默下来。

    是啊!

    自己关心则乱。

    自家孩子学习上来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成绩最差的大蛋,那也只是相对来说,真正实力仍旧能排进年级前20。

    这可是在帝都学校,不是宁城当地!

    他们几个如果考不上,那倘若高考消息传来,只匆匆忙复习的大家就更考不上了。

    他真是……瞎操心。

    但,看着小河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时岁丰眉头一挑,随即又强压下去,整个人都落寞下来,连笑容都变得牵强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我现在总想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楚河:……

    唉。

    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看他这么操心,这么低沉,也怪不忍心的。

    于是赶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呀干嘛想那么多,未来这种东西,你给的再多,把握不住不还是白给吗?”

    “能有如今这条件,已经胜过多少人了!”

    她说的着急,时岁丰看在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抹笑意。

    小河啊……

    就是这样体贴又心软。

    而且,看得还那么通透。

    时岁丰心头又软又烫。

    “不过……”

    楚河凑近他,突然伸手按了按他眉心的纹路:

    “时岁丰,你确实是年纪大了啊哈哈哈!”

    在这里呆的太久,竟然看到时岁丰老去的样子,挺新鲜的。

    时岁丰:……

    总之,这个话题并不美妙。

    他只能黑着脸进屋睡觉了。

    而楚河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看着这寂静的夜空,感受这微凉的夜风,内心忍不住涌出一股惆怅来——

    在这个世界太久太久,以至于她都忘了,终有一日要分别。

    不过,这个世界确实很漫长啊!

    她想想下半年即将到来的高考消息,这会儿也打起精神来,决定从明天开始,还是要督促着孩子们把学习给稳住。

    不说多,她楚发达带出来的学生,到时候不考个一等一的名校,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简直白糟蹋了她这些年的粮食是不是?

    ……

    于是。

    大蛋他们发现,从过了春天开始,他们的日子就越发水深火热了。

    甚至连他最爱的生意,都只许少量的做,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他叔去年打点出去的那大几百块钱,果真没有白费!

    如今其实大家高中知识都学的很到位了,毕竟这年头高中也没正经教多少。但是……有其他的照样可以学啊!

    虽然不是学校老师,但是也是热爱文化的校长老师们牵线搭桥,如今给大家教课的,还有一些刚平反的老教授等。

    这几年陆续有人平反,但是很多老教授由于身体还有心理的原因,并不想再回学校,刚好被时岁丰打听到,就全都安排给孩子们了。

    就一年时间,并不要求学多少,甚至都不是正经拜师学习,最大的目的,是开拓大家的眼界。

    毕竟如今的国情,行万里路不现实,但是读万卷书,还是可以的。

    几位教授们随心所欲,教的不仅仅是数理化,甚至还有外语,俄语德语英语等……时间限制,除了小轩外,其他人学的都是些常用口语。

    更甚至,大丫还学了单独的美术课程。

    还有专业深入讲历史政治的课。

    总之,老师们讲课天马行空,确确实实让大家感觉到不一样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甚至搬家过来,楚河的小车生意都停了。

    对此,陈长海只觉得晴天霹雳!

    “姑奶奶,财神爷,您要早说来帝都以后不做这个了,我干啥啊我这么卖力帮你……”

    呜呜呜……

    投机倒把哥的人生从未如此惨淡过。

    而楚河想了想,也实话实说——

    “就……你懂得,其实也不算没时间……”

    孩子们忙着,她闲啊!

    但是……

    “你想啊,一个事业做五六年,是不是有点无聊了?厌倦了?该换换了?”

    陈长海幽怨地看着她:“我赚钱赚了二十年了,从来也没厌倦过。”

    楚河:……

    “行啦!”

    她给出选择:“要不,咱以后不做了。要不,我们家七个人,大小差不多的四合院合来一套,我把这些图纸,还有后续几套没发布的升级版全都给你。”

    这些图纸在手里,楚河敢保证,再过20年也不过时。

    甚至她骄傲一点,都能告诉陈长海——2021年,超市还有这样的玩具呢!

    如今才什么年头?!

    而帝都市区的四合院,只要别是什么王府之类的,三五百平方的她打听过了,一套甚至都要不到两万块。

    当然,明年还涨不涨那就是两码事了。

    ……

    陈长海的内心好痛苦。

    七套四合院,他现在找关系,前后得十几万块钱。

    要问换图纸和制作关键什么的划不划算,那当然是划算的!

    身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也有自己的眼光——祖国百废待兴,接下来发展啥都有可能,就是不会往玩具上折腾!

    而从古至今,孩子们哪样不花钱?

    他做这个独门生意,稳赚!

    甚至自己做可以赚的更多!这车子真正材料成本多少,他心里有数!

    但是……

    “十几万啊,我买了房子,还怎么做生意周转?”

    楚河本来想说不急的,但是她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以往那些地方来去无牵挂,可如今,自己养了六个好大儿啊!

    还有时岁丰!

    一把年纪了,不多留点钱怎么行?

    她的钱买这周边,车子的钱就买市中心,完美!

    反正几个孩子考了大学,几年内是没有大的金钱需求的。存着不如买房……

    哎呀,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当爹妈的感觉啊!

    她骄傲极了。

    于是,连带着看陈长海也顺眼许多——

    “这么大的生意,你不找个合伙人吗?”

    之前他们自己手工做,小规模无所谓了。

    可一旦再等几年成了规模……

    陈长海眉头一皱,这会儿咬牙:“行!您等着!”

    ……

    于是大蛋他们也知道了——

    他姑为了让大家学习,独门生意都让出去了!

    那他的咸菜生意,大丫的代工……

    每个月两三百块钱,那可怎么办啊?

    每个月的200块钱收入尽皆飞去,不光陈长海每天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大蛋内心也是焦灼万分。

    可惜啊,在挣钱和他姑面前,他姑最终还是赢了。

    这不,谁敢阴奉阳违,一顿大棍子抽上去,大家伙自然而然都老实了。

    就连大丫百般恳求,她的服装生意最终也没有把握住。

    陈长海叼着一根烟蹲在门口,脸上满是惆怅:

    “大蛋啊,你知道咱们之前的小菜生意做得多红火吗?”

    本来他对这生意没那么看中的,可如今睁眼闭眼都在有关系买房子,他的钱啊……

    飞的那叫一个心肝痛!

    如今别说是一百了,他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火车上,一块钱也得挣啊!

    大蛋心塞极了——他能不知道吗?!

    就自己那些便宜的黄豆酱之类的,一个月都能挣两三百块钱,说不红火也得有人信呐!

    正还想偷摸挣扎着,但楚河已经拎着一根细细的竹鞭进来了!

    几人瞬间呆滞。

    下一刻,大蛋头也不回的冲进屋子里:

    “姑,也就是出来散散步,还有张卷子没写……”

    说来心酸。

    白天要上课,放了学还得拼命学,一份学费,10倍耕耘。

    今年考试大家伙要不考个第一,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奋斗啊!

    大蛋含泪发誓。

    但可惜,从这半年紧锣密鼓的学习中,谁都能看出,家中最有学习天赋的是小轩。

    其次是顾平,再接着是顾安和云宝妮,大丫大蛋只能排在最后。

    毕竟,大丫数学不行,大蛋他文学细胞实在没有,语文每次都拉了后腿。

    好在政治擅长扯大旗,如今倒还没有拉垮。

    不然……惨了!

    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但不管时岁丰再怎么着急,眼见着大家伙都已经拿到毕业证了,哪怕楚河这个无所事事,一天学也没上过的人都成功领到一张毕业证,时岁丰仍旧没听到一星半点的关于恢复高考的消息。

    此刻,已然是夏天了。

    在这种抑制不住的焦虑中,这年的8月,他隐约听到教育部在帝都召开工作会议,似乎是有一项重大决策。

    同时,一位战友还隐约透漏,家中姓查的长辈正式向领导同志提议恢复高考,并且开会商量了……

    这种只有内参才能看到的消息,让时岁丰的心不由振奋起来。

    每日每夜,他都在畅想着更美好的以后。

    说实在的,当年他决定收养几个孩子,并没有指望孩子们长大能有多出色,仅仅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活路。

    毕竟顾平顾安那个状态,还有云宝妮,倘若留在老家,能不能安稳活到成年都是不一定的。他当初只考虑到他可以养活孩子们,就把人带回来了。

    而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感情培养,哪怕大家相处的是少之又少,可在他心中,仍旧涌出了一股难得而有复杂的责任感。

    就像他在深夜跟楚河说的一样——不管怎样,尽最大的可能给大家铺好未来的路吧!

    至于路要怎么走,走多远,那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了。

    能做的,他都做了。

上一章有被删除的内容

    如题,可能是有些纪实,有些敏感,一看字数不对劲才发现。就补在这里吧。

    不过应该不太影响阅读。

    10月21日。

    帝都的秋天跟宁城一样短暂,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但好在并不算太冷。

    时岁丰穿着大丫给做的秋衣,在穿不穿秋裤的问题上反复横跳两遍,最终决定不能听孩子们的——

    虽然气温已经只有十几度,但是他每天训练,并没有觉得冷。

    当然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还年轻所以才不穿的。

    他如今负责新型作战训练,此刻带着一群人刚浑身狼狈地从山上回来,却见营区氛围不太一样。

    有新的消息从广播传来了

    ——高考恢复了。

    他按着胸口,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好事,但不知为何,心中却陡然生出一抹强烈的不舍。

    就好像是……与从前战友们的离别。

    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很快,他的心头又被狂喜淹没。

    “我去打个电话!”

    战友们纷纷笑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谁都知道,时岁丰家里,六七个人,今年刚拿毕业证呢!

    …

    这一年的冬天,12月11日,570万考生,走进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考场。

    孩子们被打散位置,但进去之前,楚河还在考场外头背着手盯着几个孩子——

    “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年我拉拔你们不容易,现在就到了你们报答我的时候!怎么报答知道吗?得叫我脸上有光。”

    “这回考试,谁要是没有大学上,我能给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信不信?”

    “听好了啊,成绩不能差!差了揍你们!”

    几个高高矮矮的孩子们站在她的面前,此刻乖巧如鹌鹑。

    楚河的嗓音嘹亮,此刻考场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静默了一瞬。

    大蛋满脸都是奋斗——为了高考,他几个月的生意都断了,算下来一套房子没了!

    这回要再考不好,他这生意亏大了!血赔!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拿个像样的成绩。

    顾平却只觉满脸羞耻——考前动员什么的,干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回头他可是要当状元的,万一被人记起来……

    等等!

    他看到了正捧着本书看的小轩。

    算了——顾平想:我做个榜眼,探花也行。

    好在来自楚河的爱的教育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说话的人自己也要参加高考——而她,只不过在考前翻了一遍书罢了。

    顾平偷偷笑起来——小姨这么不认真,这回考试,他肯定要把她的成绩碾压下去哈哈哈……

    ……

    考场就那么大,环境跟过往并没什么不同。

    顾平找好座位,暗自握拳,心想:

    大蛋他们连生意都抛下了也要好好学习,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拥有一个更好的成绩。

    对好成绩充满期待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进到考场,所有人都激动又忐忑,而顾平前排那个青年人眉目沧桑,眼神中却燃着一朵火焰。

    “同志,你好年轻啊,今年多大了?”

    对方主动与他搭话。

    顾平眉毛虽然稳重,但少年朝气却是相当明显,跟他们这种上山下乡的人一对比,反差感十分强烈。

    “十六?”

    对方瞪大了眼睛,不无羡慕地看着他。

    “16啊……真好,真好。”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又破旧的棉衣,暗淡一笑。

    “我今年都27了。”

    27岁啊!

    跟眼前16岁的青春少年差了一个辈。

    时光蹉跎的太久,艰难的岁月太漫长。

    但总算还留给他一丝希望。

    想到那些在乡村结婚生子的同伴们,他又忍不住庆幸起来,此刻满腔心事想要吐露,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面对这年轻稚嫩的少年,看着他未曾被岁月摧残的朝气,对方实在是想倾诉自己的心情,主动开口——

    “我是65年下乡的,我们当地有所学校办得很不错,听说还有一个被邀请来阅卷的老师。”

    车子开过来一接,消息就捂不住了。

    这年头,对阅卷老师的保密也没那么严格。

    对方明显激情满满,顾平也相当捧场:

    “是吗?”

    “是啊!”

    一旦打开话匣子,对方说的就多了:“那位老师还专门做了首诗,在我们省报发表呢!你读过没?”

    这个顾平还真没听说过。

    他们这段时间除了看报就是紧锣密鼓的学习,但由于交通限制,看的也是帝都本地能买到的,包括《人民日报》等一些报纸。

    徽省那边的……还真没有!

    “这位老师姓夏,可惜我们去复习的时候,他已经被接走了。”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一首打油诗。

    但是如今眼前这位青年也根本不在意诗怎么样,他只是满腔激动无处宣泄。

    顾平看了看他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也是谓叹。

    ——有叔叔和小姨在,他们的日子确确实实好太多了。

    “很好。”

    他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对方坐在简陋的板凳上,袖口处还露出了一坨暗黄发灰的棉花。

    但此刻他也眼眶通红,微含热泪:

    “是啊,太好了。”

    ……

    除了顾平,大蛋等人在考场也碰到了熟人。

    对方紧攥着他的袖子,此刻眼眶通红。

    “楚阳,之前复习没来得及跟你说,太谢谢你了,不管这次成绩怎样,我都感激你,谢谢你让我把握住这次机会!”

    “大恩大德,我一直记着!”

    大恩大德?

    在这一刻,大蛋却只觉得心酸——哪有什么大恩大德呢?

    只不过是五套书罢了。

    而且也没单独给某个人,而是直接捐给了本地的学校。

    他们家由于习惯和叔叔重视的原因,各色书籍都有。

    哪怕最艰难的那几年藏在地窖里,也没有错失一本专业化的书。

    但是自打10月份登报宣布恢复高考,到如今12月,甚至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出版社印刷都来不及,全国各地一书难求。

    这些下乡青年甚至工人农民……用哪来的资料复习?

    难不成要学之前考大学的《工基》《农基》吗?

    而他们手里,恰恰好人手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是现如今最成熟的复习资料。

    上一次收集这几套书,还是在63年,陈长海从废品站斥巨资,八毛一本收回来的。

    那会儿很多大部头也不过一两毛就能买到。

    主要因为是禁书,所以对方偷摸着坐地起价罢了。

    但是财神爷家里需要,别说是8毛一本,就是8块钱一本,陈长海也得凑几套出来。

    不过这套书他们之前早就学的滚瓜烂熟,如今复习反而用不上它了。便只留了两套,将另外五套捐给学校,由学校白天夜里组织高考青年来这里抄写资料,自行学习。

    几套书罢了,反正自己也用不上,大蛋他们只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

    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对于这些被时代耽误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这份微不足道的援手,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人的未来!

    此刻,眼前青年的话语,就是不知多少抄到资料的备考生的内心感受。

    紧张的考前时间很快过去,当监考老师带着试卷进教室时,所有人都端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卷子上似乎还带着油印的痕迹,用手一摸,黑乎乎的油印体隐约都能印到胳膊上。

    但大家却都捧着它,仿佛捧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铃响了,开始答卷了。

    大蛋的脑筋瞬间绷紧了。

    因为不管哪一个作文选题,他都觉得好难。

    倘若问问咸菜腌制最重要的是什么?

    黄豆如何发挥最大价值?

    这个他倒是能洋洋洒洒写个几千字。

    ……

    跟大蛋相反的则是小轩。

    卷子一落手,匆匆检查完,正反面填上自己的名字,小轩在铃响那一刻,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动笔了。

    高考可算是来了!

    再不来,他都快把高中知识给忘光了,家里还有个物理教授布置的作业等着他去琢磨呢!

    唉,要他说,何苦还给两天时间考试?

    卷子一口气都发给大家,谁做完谁出去不就得了?

    想想家里算到一半的题,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没有哪一题是他的阻碍,下笔丝滑流畅,令的旁边来回踱步的监考老师都不由在他身边停住了脚步。

    但身为科学家的孙子,他又怎么会被这小小的凝视影响到落笔呢?

    此时此刻,小轩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我要当状元!

    成绩越好,越能获得老师的青睐,越能接触到平常接触不了的难题。

    他上大学,一定要多认识一些老师,把自己积攒的那些问题都一一请教完毕才行!

    毕竟,考进大学只拿补贴怎么行呢?死工资没前途的!得把东西学到手才最划算!

    一派研究学者气质的小轩不知道,他如今的思维,竟跟小钱串子楚大蛋,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第84章:互相留个地址吧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出了考场就有人崩溃大哭,想来如今的题目虽然并没有太难,可是10年时间,也实在耽误太多人了。

    楚河心有戚戚。

    看来不管在哪个年代,考试都挺摧残人的。

    不考没希望,考了要是没希望,也一样煎熬。

    “我得补补!”

    她得出这么个结论,又赶紧朝考场里头张望——

    大蛋呢?

    楚阳同学正被一群人围着,脱不开身呢!

    身为交际小达人,家里捐书还有和校方沟通都是他来做的。不管是正备考的学生,还是下乡知青又或者是工人们,人人都知道他们如今能有走进考场的勇气,全靠那5套书。

    考前怕打扰人,再加上1分1秒都不敢浪费,所以也没特意赶去人家家里表达谢意。

    但如今都考过了,虽然还不知成绩几何,但是说一声谢谢总是应该的。

    一时间,1米7以后就再也没长过个儿的楚阳同学被众人拥堵着,表情恳切,姿态自然,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啊!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大家都是在为祖国做贡献……”

    “生活的磨砺才是大家以后办大事的前提,我这只不过是区区几本书,不值一提……”

    这样诚恳,这样谦虚!

    感性的青年男女们热泪盈眶,纷纷打听他的地址。

    大蛋笑容深深,赶紧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来:

    “来,大家有缘相逢,不如互相留个地址和通讯方式,多留几个,以后咱们哪怕各自回家,也千万要保持联络啊!”

    “如今我们在同一个考场,未来我们也在为同一个国家而奋斗!”

    考完试还有心情说这些的,不是心态豁达,就是自认考的不错。

    不管哪一样,都证明对方还是可以认识一下的。

    大蛋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从不失手。

    “说的好!”

    当先的年轻人二话不说,拿过本子刷刷刷就写下三个地址:

    “我老家的,我爸妈厂里的,还有我姐家的地址——考完试我应该就会回老家了,楚阳同学,可千万要保持联络啊!”

    “对了,你家在哪?”

    如此这般。

    等到楚河在大门外已经饥肠辘辘的时候,大蛋这才艰难脱开身!

    而大伙看他出来,也是松了口气:“你该不会没考好在里头哭吧?”

    大蛋心态稳的不行——“怎么可能?我听过好多人答案了,感觉还是我写的对。”

    这熟悉的自信。

    基本上全都来源于学渣。

    但是楚河记得大蛋之前的成绩,应该还是很不错的,大学肯定是能考上。

    而大蛋说完却小心的看了他姑一眼。

    唉,这会儿这么自信,是不是有点扎他姑的心啊?毕竟大家都晓得,也就开考前两天,他姑才在屋里装模作样的翻了翻书。

    这……

    大蛋已经想好了,反正家在帝都嘛。到时候他报个帝都的学校,在附近买套房子,下了课还能回去给他姑做饭。

    不上大学也不耽误。

    ……

    这顿最后是在国营饭店吃的。

    高考开放,仿佛连菜都开放起来,国营饭店可挑选的食材更多了。一听一家子全是考生,连大厨都特意出来瞅了一眼,等到上菜时,回锅肉满满当当一大盆,看着就比旁边的人量更多。

    而在花庄,就是他们住的那个小镇,一行人赶着夜色特意花钱做镇上的拖拉机回来时,确实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关注。

    “考完试了?”

    隔壁牛婶满脸笑容:“吃过没有啊?我今儿包了包子,这就给你们拿几个去!”

    大蛋半点也不客气:“好嘞婶子,还是您心疼我们。”

    他们虽然都吃饱了,但是他姑的胃口,哪有上限呢?

    牛婶脸上笑的倒不像是人家要吃自己的包子,而是白捡了一袋白面似的。

    毕竟跟大蛋打交道,她还从来没亏过呢!

    而且这年头一家人全都参加高考,这证明有家底,还有实力,维持感情很有必要的!

    两个大方的人你来我往,彼此都对对方十分满意。

    拿包子的空档,牛婶家的男人也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

    “那个,考的什么样儿啊?”

    小轩绷起一张脸做出成熟状:“还好,都写出来了。”

    但他年龄哪怕改大了三岁,如今真实年龄也不过才15,小模样还没长开呢。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男人瞬间乐了起来:

    “哎哟,那都考完试了,也是个爷们儿了啊!”

    小轩脸颊一红——他也晓得自己还稚气的很,于是瞬间败退。

    说话间,牛婶已经端着一盆包子出来了。

    看这份量,估摸着有二三十个,倒像是特意给他们家包的。

    大蛋笑了起来:“婶,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对了,我听说您大女儿明天带孩子过来?我家有些个小玩意儿,刚好适合给孩子玩……”

    大蛋对人际交往总是那么感兴趣,反正人多也没人顾得上她,她干脆打个招呼,随即端着包子就进屋了。

    虽然在国营饭店吃的很饱,但是如今都夜里,吃个晚8点的夜宵也不过分吧。

    ……

    第2天一大早,大蛋又一次开始自己的生意了——冬天虽然咸菜不能再腌,但是酥黄豆炸锅巴等各种小吃,还是很走俏的。

    他一边忙忙碌碌的洗缸洗盆,见楚河起床,还赶紧跟她商量:

    “姑,昨天那包子牛婶放了油渣,挺舍得的。我琢磨一下,要不把咱之前那辆小车送给他家吧。”

    他们家有一辆小车,最小的那种,是当初练手拼出来的车,这些年拆拆装装,熟悉手感全靠它。

    如今已经不怎么经得起拆装了,外壳的漆也有些暗淡斑驳,但是在如今一车难求的情况下,越是这样才反而能送的出手。

    不然一送就是辆新车,这不是有钱,这是傻。

    大蛋以前聊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牛婶的大女儿也是这波高考的知青,据说下乡在安省,在当地找了知青结婚,对方家里已经没人了。

    这不,考完试地址干脆留的帝都,带着家属就直接上了火车,今早才能到。

    ——返城虽然现在还没正式下文件,但是请个假回家探亲,谁也拦不着。

    当初牛婶还打发大儿子来借书抄写寄给妹妹呢。

    由此可见,这一家人确实挺和睦的。

    既然对方也有心维持,他姑搞不好还要在这里住几年,那送辆小车也没什么。

    毕竟,就算牛婶的大女儿不回家,可她还有孙子呢,一样玩得着。

    ……

    牛婶的女儿名叫牛红。

    这年头的名字,大多都是这样朴素且带有时代气息。

    而她本人也是相当淳朴。

    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头发剪到齐耳,穿着一身单薄的棉布袄子,脚下还是一双布鞋。

    手边一大一小两个闺女,大的只有六七岁,小的那个两三岁。

    身旁的丈夫相貌平平,好在体格看起来不错,挺结实的,此刻夫妻俩眉眼带笑,牛红的眼眶还有些微红,想来之前已经哭过一场了。

    大蛋在进门的那一瞬间脑子里转过这样的念头,再一转头,却见院子里还坐了个年轻姑娘。

    也是大约20来岁的样子,一头长发有些干枯发黄,但是却编了个松松散散的辫子——

    这种编法倒是挺别致的,大蛋决定让大丫过来学一学,看回头能不能编点其他东西。

    但是,以他如今符合时代的直男眼光来看——

    这头发梳得不紧,还有点毛毛的,还散落着一些碎发,看得人恨不得拿梳子沾点水赶紧抿一抿……

    脸上白白的,大蛋一眼就瞧着涂粉了,人也瘦瘦的……

    总之,这姑娘一看就干活不利落。

    再一看牛婶,果然她的眼神也一直时不时朝这姑娘的头上看。

    大蛋心知肚明——两人能这么默契,代表着他们是同一类人,都喜欢家里井井有条的,比如大蛋的咸菜缸,大小都要按顺序摆的。

    牛婶虽不至于如此,可是日常家里收拾的也是半点不乱。

    可如今看来……

    咳!

    大蛋聪明的不说话。

    而牛婶已经热情的招呼他进来。

    “你看你,老这么客气,都显得生分了!”

    一边赶紧给他介绍:“这是我大女儿,之前下乡的那个,你叫他红姐就行了。这是我们家大姑爷陈建国,这是他妹子陈文娟。”

    一边也不忘给女儿介绍:“这是咱们隔壁的邻居,楚阳,小伙子可帮了我不少忙呢!”

    这还真没有,但牛婶总不能说人家送了不少好东西吧。

    大蛋也客气的都打了遍招呼。

    牛红倒是挺纳闷:“我记得隔壁不是那谁家的吗?”

    不过问完她就反应过来——这会儿买卖还不好光明正大的说呢。于是也不再多问,同样是客气极了。

    大蛋瞅准时机,赶紧把小车递过去。

    别看是个旧玩意儿,他还找了个小匣子装着呢——

    “婶,这是我家孩子以前小时候玩的车,有些旧了。但是想着您家孙子孙女儿都还小,说不定喜欢呢!”

    牛婶之前客气过了,这会儿也就不再多啰嗦。

    把匣子一打开就挺惊讶:“咦,这小车做的还怪精巧的!”

    红白配色的,看起来多喜欢人啊!

    “这个不便宜吧?”

    她下意识问道。

    而牛红已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会儿赶紧上前来推了推她的胳膊:

    “妈,这咱可不能收,这个小车现在可贵了!”

    左右看看,小声道:“黑市上,70块钱一辆都有人要。”

    “哎哟妈呀!”牛婶手一抖,险些都把车子摔了。

    “婶,别听我姐胡说,这车都旧成什么样了?”

    牛红这才仔细看去。

    确实,这辆车也是真的旧,轮子都已经不那么圆了,更别提上图斑驳的漆。

    说是之前玩过的,确确实实没说谎。

    但想来,二十块钱也是不愁出手的。

    牛婶赶紧推拒:“那也不行,这太贵重了!”

    大蛋送礼时的诚恳还没有人能拒绝呢——

    “婶,您看我家,哪一个是小孩的样子?这车放我那里只有生锈的份,这上头的铁皮都锈成什么样儿了?”

    这倒是真的。

    一个在部队里当大官的叔叔。

    一个一门心思挣钱养孩子的姑姑。

    还有底下最大爷才十八九岁的孩子们。

    真要按如今这么个情况,再过几年这玩意儿也没孩子玩。

    更别提万一考上大学了,那结婚生孩子就更遥远了。

    反倒是她孙子孙女,包括女儿带回来的两个孩子,如今都能玩儿。

    牛婶这么一想,推拒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那……那婶就收下来了。”

    “对了,你们这考完试得补补吧?家里别买菜了啊,我这菜园子里多的是,想要啥自己来挖!”

    大蛋可不客气——腌菜的生意不好做,可自己家吃还是要备一点的,如今正是储存菜的好时机啊。

    “那行,婶,你园子里菜挖空了可别怪我啊!”

    牛婶心说,就这满院子萝卜青菜,卖也卖不出几块钱,哪能跟人家的这东西比呢?

    再说了,她们家亲戚朋友都在这附近的村子,缺什么菜弄不来?

    “你尽管来,把那小葱给我留一畦就行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两个人都挺满意,各自笑容满满。

    而院子里的人看着大蛋,却是表情各异。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还是如今买都买不到的东西,这隔壁邻居不简单啊。

第85章:沉甸甸的20块钱

    经过一番拉锯战,小车终于被牛婶安稳的收回房中。

    若说之前她看这辆破旧的小车只当是个挺稀罕的玩具,经女儿提醒后,这就是沉甸甸的20块钱呀。

    孙子孙女儿都还在幼儿园,大闺女刘红带来的两个姑娘如今还在睡觉,毕竟火车来回奔波,孩子们也累。

    倒是这夫妻俩走了困劲儿,如今反而显得精神抖擞。

    不过陈建国是他们家的姑爷,但他妹子如今还算是个客人呢,牛婶便客气道:

    “文娟啊,你累不累呀?要不先去躺一会儿?西屋我单独收拾出来了,被子都是刚晒的。”

    至于说新的……啥家庭啊?哪有新被子,刚晒的就是最大诚意了。

    大蛋的眼神顺势看过去——

    文娟?

    他仿佛记得当初在老家时,大队长的女儿也是这个名字,但那会儿谁关注呢,每天只操心吃什么就行了。

    再加上如今隔了六七年,实在想不起对方什么样子,只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不过,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毕竟陈建国的妹子,怎么可能跟村长的女儿有牵扯呢?

    大概文娟和建国,都是大路名字吧。

    哪像他们家……大蛋想到这里,突然有些骄傲了。

    …

    而见他看过去,对方突然露出一个温柔又知心的笑容,睫毛颤颤的,仿佛清晨小花上的两滴露水,让人忍不住就放缓了心情……

    但大蛋却想:

    她耳朵旁边那两缕头发为什么不能扎进辫子里?

    邋里邋遢的。

    再一看牛红姐梳得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还有一身粗糙的模样,大蛋心说:有这么一个不会持家过日子的妹子,牛婶闺女结了婚,估计也没少受累。

    正这么一琢磨,只见陈建国便道:

    “是啊,娟儿,你先去睡一觉吧,火车上一路奔波多累啊!”

    陈文娟回过神来,也赶紧羞涩的笑了笑:

    “哥,没事,要不你先去睡吧!你这一路可太辛苦了。”

    牛婶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也正常。

    这兄妹俩你来我往,互相推让,好一番情深——但怎么没人想起她女儿呢?

    她女儿眼下那么大的青黑眼圈没人看见吗?

    不过,这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上次还是孩子结婚,还是这样的亲戚关系,牛婶自然什么话都不能说。

    这会儿只能看着女儿:“红啊,你累不累?”

    牛红苦笑两声:“妈,你别叫我睡,我现在也睡不着,五六年没回来了,我就想跟你多说说话。”

    “一路上建国看着孩子,我也打了盹的。”

    这话一说,牛婶眼睛也红了,再看陈建国仿佛都顺眼了一些。

    她心想:上头没公婆帮衬也就罢了,她女儿这硬脾气,小两口过日子也挺好的。

    妹子看着有点不经事,但这么大姑娘了,也不必自己女儿照管……挺好的。

    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她向来会自我舒缓,之前那点儿小疙瘩心思很快就过去了。

    这会儿看着大女婿,又一想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妈,反而有一股怜爱心思——

    “建国啊,你这次考试准备报哪里呀?夫妻俩在一个地方不?”

    陈建国赶紧回答:

    “在的在的,我跟大红都报的帝都,毕竟妈你们都在这里。不过我考的一般,报的学校也一般。”

    准确来说,夫妻俩报的都一般。

    毕竟从通知恢复高考到真正高考,中间也不过就40天的时间。

    他们作为知青下乡,每天还要上工的,能有勇气报考就已经是有功底了。

    “那就好!”

    牛婶感叹极了:“有机会回来就好,不过你们压力也别太大,我看好多地方不考试的,也都放松让回城了。”

    “考帝都更好,咱们也好帮衬着……对了,你们之前复习的资料还都是找楚阳借的呢,他们家7个人考试,手头就两套资料,咱家可是厚脸皮借了一套来抄的!”

    虽然是一本本替换者抄的,但是这份情谊也很了不得了。

    陈建国果然十分震撼——7个人考试?!

    他赶紧上前一步,握住大蛋的手:

    “楚阳同志,实在太谢谢你了!”

    大蛋挑起眉头,对他的为人又有了点看法。不过,道谢什么的,大蛋这段时间已经听得麻木了,这会儿含蓄的笑了笑:“没什么,只要对成绩有帮助就行。”

    而陈建国自然又是一番客气话。

    大蛋看了看天色:“婶,我该回去做饭了,我看你这小青菜长得挺好的,这就拔一篮子啊!”

    牛婶欢喜极了:“去吧,你自己挑那嫩的!”

    ……

    等到大战离开,陈建国这才打听道:

    “妈,这隔壁这家……”

    “哦,”牛婶赶忙说道:“忘了跟你们说了,隔壁这家是去年搬过来的,房主是部队里的军官,很少回来,这里住着他的侄子侄女儿和妹妹。”

    “这回恢复高考,家里从上到下全都报考了。”

    牛红惊讶起来:“这家这么厉害吗?还有刚才那小孩,看着也就十几岁吧,他也报了?”

    牛婶说她:“瞎说什么,人家楚阳今年刚好拿高中毕业证,十八九岁正正好呢!”

    说完又神神秘秘一笑:“不过我瞧他们家孩子都还没长开,估计年龄都报大了。”

    这年头一辈子不上户口的都有呢,更别提只是报大两岁,根本不是事儿。

    牛红也笑起来:“我就说呢!”

    陈建国却摇摇头:“一家子全都考试?还都是小孩儿,估计也就是凑个热闹吧!”

    说到这里他满心遗憾:“也就是他们赶上好时代了,刚好毕业刚好就恢复高考,我当年毕业那会儿如果……”

    牛红笑他:“你可别了,你当初毕业那会儿不是交白卷光荣吗?恢复高考你更抓瞎!”

    陈建国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

    牛婶看他一眼,又看着自己这心大的女儿——

    唉!

    都当孩子妈了,怎么说话还这个劲儿?

    不得给男人留点面子吗?

    不过刚才大女婿说的也有不对:“建国啊,你可别小瞧他们,这家孩子在市里上学,成绩最差的,就刚才那楚阳,也从来没掉下过年级前20。”

    “他们家里最小的那个,回回都是第一。”

    这话一说,陈建国脸颊涨红了:“这么厉害?!”

    牛红也满心不可思议。

    而一直没吭声的陈文娟则忽然说道:“那他们岂不是白鸟和安随便选!这样的好学校,一毕业全国各地的工作随便挑吧,都能直接当官了!”

    “这家人这么厉害?都什么情况?”

    陈文娟问的有些急切,然而牛婶压根没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讲——

    “可不是!”

    跟这样的人家关系好,她还有点儿与有荣焉,说话的语气都骄傲起来。

    接着又叮嘱女儿:“现在进厂当职工不容易,红啊,你今年要是没考好,别气馁,妈去给你借资料,你明年接着考。”

    牛红也心下大定:“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考试,进厂也难,孩子还小,总得再拼一把。”

    又看着牛婶:“妈,真要那样的话,孩子还得你搭把手。”

    牛婶家庭和睦,但如果把两个外孙女接过来,自己家人的想法也得注意着,于是就打听道:“那你们这到帝都来,能一直留吗?以后打算怎么安排?”

    牛红看了看陈建国:“你放心,现在政策放宽了,我们走之前都打点好了,这回回来就打算留在帝都。”

    “只不过安顿好了,还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走得太匆忙,也没敢多带。”

    牛红心想:她已经嫁人了,老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

    这些年手里也攒了一点钱,就跟牛婶打听:“妈,咱这儿的房子现在多少钱呀?”

    ……

    这话一说,牛婶就先放心了。

    不是她不心疼女儿,但之前女儿下乡,家里头每个月寄补贴过去,儿媳妇儿一句话也没多说。

    如今儿子儿媳都在上班,每个月还交钱给她,让她带两个孙子。

    冷不丁把外孙女带过来,大红这边要是没啥表示,这不利于家庭和睦啊。

    但如果夫妻俩有定居帝都的打算,只是让自己搭把手,出个孩子的口粮,那这就好说了。

    于是她赶紧说道:“我一直帮你们打听着呢!咱们这花庄房子盖的都大,卖的人少,但是隔壁村有那小房子,也是带院子的,一两百平的老房子,800。”

    “800?”

    陈建国忍不住高呼出声。

    这也太贵了吧。

    他们下乡那地方,市区家属院小楼房也就三百多。这可是村里的平房大院子,现在可没人稀罕,怎么这么贵?

    牛婶也叹气:“咱们这离帝都近啊!一天一班车,一小时就到了。”

    “这事你们夫妻得商量好,尽快,我看这附近上学的人多,说不定还要涨价。”

    陈建国便沉默了。

    他没有家里人帮衬,之前每个月赚的那点还要贴补给陈文娟一部分,家里还有两个闺女……

    这么些年来,家里总共也就攒下不到900块钱。

    这还是因为牛红家里每个月都给的有补贴。

    毕竟当初家里是她下乡,而不是小三岁的弟弟,父母也关心着呢。

    换做一般人家,才没有这么大方。

    ……

第86章:先吃几张油饼

    回到家,楚河正捏着一块硕大的油饼在吃。

    这油饼是大蛋根据大家的喜好做的。

    先将面团擀圆,在上头放上粉条,鸡蛋,肉沫等碎馅料,然后尽可能把饼擀得越薄越好。

    接着,在锅里刷上一层油,把这薄到透亮的饼放在上头小火烘着,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拿,只要有余火就不必再管。

    楚河洗漱完,家里孩子们该干的活都干过了,她熟门熟路的摸到厨房,当先就从大锅里拿出三张比她脸盘子还大的大圆饼。

    此刻被小火煎的焦黄焦黄,里头焦脆的馅儿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香气,往嘴里一塞,咔嚓一咬!

    那滋味——绝了!

    再配上一碗白米粥……

    大蛋回来时,楚河正吃到第二轮,见他拎着一篮子菜回来,半点也不惊讶,反而问道:

    “牛婶女儿回来了?”

    大蛋点点头:“嗯,我叫她牛红姐。”

    这一家子年龄相差不远,叫起称呼来也是乱七八糟。

    还好牛婶之前不介意,主动要求大家都喊她牛婶。不然按照辈分,楚河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喊她姐——

    哎,这比她女儿还小呢!

    弄得人都混乱了。

    “怎么样?”楚河随口问道。

    她吃饭时间比较长,向来喜欢配个佐餐的消息。

    大蛋也一五一十的讲:

    “牛红姐人到挺爽快的,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是她的丈夫……”

    小人精看的不要太明白。

    楚河对此不感兴趣。

    “管她丈夫什么样,咱们以后也不打交道。等录取通知书一下来,都该去上学了。”

    大蛋无奈——他姑读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这个自信心未免太强了一些,搞得他现在想说点泼冷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更正道:“姑,之前填报的志愿只是个模拟的,作为你后续填报的参考……”

    他本来也以为是正式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还没到填正式的时候。

    毕竟刚恢复高考,包括领导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政策都是临时商量出来的,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

    应该要不了两天就会发通知了。

    想了想又道:

    “姑,我打听到这届高考分数不对外公开,到时候咱们想查分数,得到原先的报名处去提前登记。”

    楚河一愣。

    ……是这样吗?

    她也没经历过,不过想来自己的分数应该是不需要操心的。

    于是也随意的点点头:“那行,你把咱家的都登记上,回头比一比谁的分最高。”

    “最低的那个我要揍他的,丢人。”

    大蛋:……

    如果没有他姑在底下垫着,恐怕他就是那个要挨揍的吧

    但此刻,他却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行,这事还没通知呢,等通知了我再去一块办。”

    这也就是大蛋才能摸到点风声,但是能得到的消息也就仅此而已了。

    而且现如今阅卷老师们都还集中在一起,他们想打听也打听不着,既然考完了,就干脆放一边算了。

    距离吃午饭还早,大蛋一边儿忙着把手头的菜收拾一下,一边问:

    “姑,咱家这资料你明年还用吗?”

    楚河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蛋这小心思她老早就听明白了,不就是觉得她成绩差,万一要复读是不是?

    楚河摆摆手。

    “都捐出去吧,我反正是不需要的。”

    要不是为了保证她的威风,谁耐烦还考试啊?这年头理科还得考政治就离谱,她要不是多背了几册现如今的语录和资料,政治这回绝对拉垮。

    大蛋叹一口气。

    心想:也是。他姑这样懒,回头吃喝不愁的话,何必还要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呢?

    有他们几个在,日子差不了。

    既然这样,那眼前就没什么事儿了。

    干脆准备自家的生意吧。

    他将提前准备的黄豆泡在桶里,一边儿叫着另外几个闲散人士过来帮忙:

    “今年恢复高考了,各地估计都会比较舍得花钱,之前的生意咱没赶上,这下酒菜的生意,无论如何得抓紧!”

    等这股浪潮结束都快要过年了,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简直是挣钱的好时机。

    ……

    而在隔壁屋,眼见着临到中午该做饭了,女儿也一脸疲态,反而是女婿和他妹子这会儿精神还好。

    牛婶这个当妈的,当然是心疼自己孩子。哄着劝着将兄妹俩安顿到各自的房间,随即又拉着女儿问道:

    “你先别慌睡,跟我讲清楚,当初结婚的时候,没说建国还有个妹子啊!”

    牛红也郁闷:“我怀大妞的时候拿介绍信来投奔的,说是他姨家表妹,家里人都没了。”

    说起这个,再豁达的人,也不是没有怨气的。

    “……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每天就等着吃喝。稍微说两句吧,眼泪啪啪的掉,回来建国还要跟我生气……”

    牛红无奈道:“我就当再养个闺女了。”

    牛婶儿却是眉头倒竖!

    “哪有这样养闺女的!你实话说,在火车上你自己到底睡没睡?”

    牛红是个爽利性子,这也代表着她说谎的能力不太强,此刻微一迟疑,牛婶就看出来了。

    “好啊!这兄妹俩刚才你谦我让的挺心疼的,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你呢?”

    想了想又道:

    “红啊,你得想办法留在帝都!”

    “你之前不说建国还想要个儿子吗?但是你肯定是要考大学的,这挺个肚子上学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学到东西了?”

    “等你大学毕业了,年龄也大了,再生也不合适。”

    如今这个年代,大龄生子危险性还是非常高的。

    “再说了,万一还是个闺女呢!”

    牛婶也是一番慈母心肠,她倒不想泼冷水,但眼瞅着今天不太对劲,还是得说清楚。

    至于说陈建国要儿子,她倒反应没那么大。

    毕竟按如今的主流思想,男人没个儿子就是没能传宗接代,家里的女人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谁当妈谁心疼自己孩子。

    现如今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再生儿子,难不成他陈建国一个人能把家里顾好吗?

    牛婶说让女儿留在帝都,也是想着娘家人都在这里,万一有个矛盾,也可以帮忙说和一下,帮衬着女儿,免得她受委屈。

    全然一片慈母心肠。

    牛红听着眼眶通红。

    ——下乡这么些年,哪能没有委屈呢?

    更别提她也是正经接受过教育的,领导语录背得扎扎实实,上大学这个机会,她舍不得!

    “妈!”

    她声音带着哭腔:

    “还是你对我好……”

    话匣子一打开,憋在心里的话就控制不住了。

    “你不知道,我备考那会儿,家里小姑子还得我照顾,俩闺女也得我照顾。有一回孩子发烧了,建国还发脾气,说我都两个孩子了,何必还要考大学……”

    “就应该给他顾好大后方,让他能够心无旁骛的学习。”

    学习资料就一份,两个人看,跟一个人看那能一样吗?

    牛婶整个人快要气炸了!

    这会儿恨不得拿个大扫帚把这傻女婿赶出去,但再怎样思想开放,她的想法,家庭事务还是以和为贵。

    此刻只能咬牙忍了,决定用了其他方法点一点大女婿。

    “那你小姑子真就一点儿手都不搭?”

    牛红神色疲惫:

    “她也考试呢。”

    一份资料三个人看,要不然陈建国怎么会埋怨她不能顾好大后方呢?

    实在是家里一个干活的都没有了。

    每天下了工,吃饭都是囫囵的冷水就馒头,唯恐耽误一点时间。

    要知道,现在连通宵熬夜的条件都没有,村里哪有电灯?煤油也是需要票的!

    所以,一切能利用到的时间才是真正宝贵的。

    牛婶儿气的嘴唇直哆嗦——

    好啊。你们兄妹俩一门心思考大学,倒想我女儿在家待着,这是什么意思?

    “大红你做的对!”

    “这还没考上大学,我打听到都不知有多少人闹离婚,说思想跟不上了。”

    “你要是给他顾好大后方了,到时候山高水远,一进大学,他还是不是你丈夫就两码事!”

    这是亲女儿,牛婶才把话说到位,想起这事也是牙痒痒。

    但如今事都已经过了,为了家庭和睦,她只能咬牙道:

    “回头我旁敲侧击,给他提个醒!”

    “我们老牛家的女儿,也都是家里的宝贝,可不是那种只会给男人当牛做马的!”

    这么些年来,家里里里外外不都靠大红撑着吗?顾好大后方,没道理让她连小姑子都伺候到位!

    这么一琢磨,定居帝都的事就刻不容缓了!

    牛婶看了看屋外头,低声问道:

    “你实话说,手里有多少钱?”

    牛红低声道:“面上有795,但是我自己也攒了点儿,有120。”

    这都是当年家里头寄过去的,下乡十几年,都是这样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不然靠他们在乡下挣的,也只够吃喝。

    牛婶当即拍板:“他们俩睡觉,这会儿你要不困,咱俩现在就去把房子定下来,户口写你的名儿!”

    “我先借给你200日常支应着,你别跟他俩说。”

    这本来就是她女儿的钱,女婿拎不清,她得把事儿给整明白了。

    牛红睁大眼睛:

    “妈,这样不……”

    “听我的!”

    牛婶眼睛一瞪,心脏跳的砰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做出这么个决定,但这么些年来自家能安生过日子,就是靠她的这份心思,这回不由分说,拽着女儿就出了门。

    而等到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陈文娟便小心翼翼的敲响了陈建国的房门:

    “哥,他们俩出门了。”

    现在家里就剩一对还在睡觉的闺女,还有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牛老头。

    整个屋子是没别人的。

    陈建国一把搂上了她的腰——

    “文娟,你放心,等我们考上大学,我肯定能给你好日子的!”

第87章:普通一本就行

    陈文娟腰肢一软,也依偎在他怀里。

    然而陈建国却没看到她的表情——

    呸!

    指望你给我过好日子,什么样的好日子?吃口肉还得斤斤计较的日子吗?

    她文娟拼搏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甘心于此?

    但嘴上却软软的说道:

    “建国哥,咱们是不是要住在这家里啊?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呀?”

    陈建国眉头一皱,却很快放松下来:

    “放心吧,牛红他们家的人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注意这些细节。”

    他心疼的摸了摸怀中女人的脸:

    “你放心,以后你就不用再委屈,只能假装是我妹妹了。”

    手指触及的地方滑滑的,陈建国忍不住笑道:“还是你皮肤好,不像牛红,天天糙的跟什么似的……”

    文娟眼神往他手上一看,立刻看到指腹上一层白粉,赶紧用手握住他的指尖。

    她心想: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忍痛扑的一层鸭蛋粉,一盒都要17块钱了!全被蹭下来了!

    这一把粉最起码值两毛!

    唉,想她曾经可是习惯用气垫的,如今一盒鸭蛋粉还得撒娇卖乖才能弄回来。

    但嘴里的话却缠缠绵绵:

    “建国哥,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我也会努力考上大学,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

    ……

    实际上却是翻了个白眼:

    “等我考上大学了,还有你什么事?”

    辛辛苦苦奋斗这几年,在这艰苦的年代里受尽委屈,可不是未来做一个平庸的干部的。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愤恨起来——

    要不是时岁丰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她又怎么会落入现如今的境地!

    呸!

    还是男主角呢,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她这样的穿越人士,满脑子都是后世的先进思想,和远超旁人的思维眼界,偏偏他不知珍惜!

    自己都已经为了他千里迢迢赶去医院了,时岁丰竟然还能想办法叫人把她赶出去。

    被辞退的员工,在如今录取个人还要检查各种证件介绍信的时候,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日子有多难不晓得吗?

    为了将自己成功安顿下来,文娟可着实吃了不少苦。

    手里好不容易弄的钱都快花完了。

    ……

    好在刚好那年陈建国父母病亡,他回乡探亲,有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文娟刚好租在他家,瞧着陈建国文质彬彬的,虽然是知青,但是花钱却挺舍得。

    而她在这里租个房子还要偷偷摸摸,就怕被人查出来介绍信和各种证明不全……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凑作堆了。

    可谁知道这男人压根没钱,之所以表现的大方,全是靠着别的女人,根本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边跟她缠缠绵绵互许终生,转头回乡就说日子过不下去,跟同样下乡的女知青牛红结了婚。

    图的,就是牛红每个月从邮局领回来的大大包裹!

    还有背后所带来的家庭。

    再一问,原来他们结婚前处对象都处了大半年了!如今,大女儿都出生了!

    这特么——

    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文娟整个人都呆了!

    穿越回年代,我竟成了小三?!

    ……

    好在陈建国对她还新鲜,文娟也确实年轻会打扮,也没吃过苦。

    那会儿陈建国仗着之前打点后,介绍信开的原籍地址是他们家那个地址,就光明正大地对牛红介绍,这是他姨家表妹。

    牛红还纳闷——

    “姨家表妹怎么跟你同姓?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呀?”

    他们处对象之前,也是互相交代过家底的。

    陈建国:……

    那不是借口找的急吗?

    但,这年头通讯不便,陈建国只随意找了个借口,再加上原籍地址,说是一直都在自己家住的表妹,牛红便直接信了。

    私下里,他再找到文娟一通诉衷肠——

    不要觉得男人没智商,陈建国拿准了文娟离了他连户籍都搞不定,这才敢这么大大方方的把人领进家门,还敢这边谈一个,那边还勾搭一个。

    而文娟还没想到这些。

    她这么几年半点长进也没有,以为是自己魅力深重,虽然做小三有一种淡淡的愧疚感,但是陈建国也说了,他跟牛红组成家庭,纯粹是因为在乡下劳作太辛苦,只是权宜之计。

    他们是革命伙伴,但并没有真感情。

    既然不是真爱,那她就不算插足别人的感情。

    而且,她可是知道过几年迟早要高考的,于是也就心安理得的按着这个借口安顿下来。

    ……

    三个人组成一个小家庭,文娟这才发觉——如今这日子还真不错呀。

    她只是个投奔过来的姑娘,村里是没有粮食关系的,吃的喝的全靠陈建国和牛红给,但相应的,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借口身子弱,不用上工。

    另外,牛红还正年轻,家里地里孩子一把抓,做事麻溜的很,她便也心安理得的松开手。

    ——毕竟,下地干活什么的,哪怕是原主也没干过呢。

    专业人做专业事,她以后可是要考大学的,地里的活实在难为她了。

    文娟心想:大不了过几年自己考上大学了,再多补给牛红一点钱嘛。

    …

    如果是按这个配置,如今恢复高考,她和陈建国应当是吃第一波红利的人。

    但是。

    这世上总有但是。

    陈建国他不能说是扶不起来的猪大肠,可叫一声阿斗,他还是能占半斗的。

    毕竟他下乡之前接受的教育,是“交白卷光荣”。

    下乡之后,国家都没发通知说会恢复高考呢,大家天天白天都在地里忙,下了工,谁还耐烦学习啊。

    至于说迟早恢复高考……

    那既然是迟早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一天拖过一天,连文娟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心智早已在这日复一日中磨平了。

    到最后,眼见着家里连资料都没收集,文娟整个人也麻木了。

    反正她也记不清楚日子,只知道是七七年恢复高考。那么多人都没资料也能考上,她这个未来的大学生,随便学学,总不可能比大家更差吧。

    于是也越发心安理得了。

    那会儿,文娟的唯一目标就是等到恢复高考,自己考上大学,在大学里找一个家境良好的潜力股,牢牢把握住!

    这样,才能成就自己的辉煌人生!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要隐瞒好自己和陈建国的关系,不能让牛红发现。

    这样的话,等自己考上大学,天高皇帝远,才好光明正大地甩开陈建国。

    呸,就这样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她可看不上。

    ……

    但是梦想如此美好,文娟却没有万万没想到——对于如今的高考,她跟牛红的水平竟然不分上下。

    牛红是正经上过高中的,只不过还没等到拿毕业证就下乡了。

    这10来年,她是一点课本也没看。

    要上工挣工分,还得照顾着陈建国和他妹子,中间还生了两个闺女……三头六臂也抽不出闲工夫啊!

    陈建国比她更差。

    他下乡的更早,在此之前,学校的老师都被大家伙pi,dou了,能学个什么?

    而文娟呢?

    她一直以自己大学生的身份而骄傲,但如今拿着那册潦草抄写的资料,这才发现,7年没学习,上头的数学题竟然都不会做了!

    这就离谱!

    这让她忍不住慌乱起来——70年代的高考这么难吗?

    尤其还要考政治。

    如果说牛红和陈建国虽然成绩不好,但对于语录和政策确实了解得明明白白,那么她就连这个优势也没有。

    现如今的政治,一不小心答错了还是会出问题的。

    她要怎么入手?

    难不成考卷上答核心价值观?

    总之,出了考场,文娟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但是却看陈建国的表情如此自信,慢慢的,她也放缓了心情。

    她心想:可能现如今自己这个水平,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吧,毕竟大家都多少年没碰书了。

    于是放松下来,决定进行一次自我反省,人不能太过骄傲。

    接着在心里谦虚的想:这一回,她不想什么和安大学白鸟大学了。反正都能分配个好工作的,哪怕是考个普通的一本大学也行。

    等到自己功成名就,她倒要看看,时岁丰没了重生女的帮助,也没有自己这个穿书人的高瞻远瞩,自己要怎么辛苦养大几个孩子,再一次身居高位,走上巅峰?

    呸,渣男!

    活该!

    总之,这会儿文娟和陈建国依偎在一起,对未来的期盼倒是都膨胀的。

    ……

    牛婶和牛红已经出了门。

    先去隔壁借了辆自行车——

    没办法,隔壁村还挺远的,他们家又只有一辆自行车。想到大蛋他们家里日常好几辆,这会儿也没人出门,牛婶便不客气的敲门了。

    大蛋正带着大家在院子里一层层翻晒半成品的锅巴,见着牛婶,还挺惊讶的:

    “怎么了婶?我姐这才刚回来,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

    瞧瞧人家大蛋,张嘴我姐,闭嘴休息,一听就是自己人!

    牛婶眉头紧皱,也不觉得他是个半大小伙子不成熟了,反而主动说道:

    “唉,还不是你姐夫,光心疼他妹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女儿……”

    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两家都是这样的关系了,再看自己闺女粗糙宽大的手掌,当妈的哪有不心疼的呢?!

    之前在家里要维持家庭和谐,只得忍着。

    可大蛋一副忧心忡忡,“这就是咱家事儿”的表情,让她瞬间绷不住了。

    牛红还有些不好意思:

    “唉,妈,你说这些干啥?”

    谁知大蛋已经压着嗓门喊出来了:

    “什么?!我姐夫怎么这么不贴心,我姐陪他在乡下多辛苦啊!”

    牛红是个老实人,她心说,也不是我陪他在乡下,这不是国家政策吗?

    但话还没说出口,牛婶已经一拍大腿:

    “可不是吗!”

    可算是找到知音了。

    大蛋又赶紧问道:

    “那婶,你们这要自行车干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牛婶跟他离得这么近,当然晓得陈长海每次上门来在用车拉着的是什么,这会儿也不遮掩:

    “我琢磨着你姐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如今回娘家来,万一跟你嫂子合不来不也尴尬吗?还是得有个自己的窝。”

    不遮掩归不遮掩,有些话也不能说太透,难不成要她跟大蛋说,她瞅着这兄妹俩不靠谱,叫女儿防着他们啊。

    ——放到哪里说,她都是个不讲理的老婆子啊。

    大蛋却瞬间明白了。

    “那我懂了。”

    “婶,你去后叉儿那里的六盘村,我叔从那里走过,说去帝都,跟咱们这到帝都是一个距离。就是咱这两边走动起来有点远,骑自行车得个把小时。”

    “翻山越岭,还都是小路。”

    “但是,既然离市区都差不多,我觉得远点更好。”

    牛婶也懂了:“那边有房子?”

    “有。”

    这是陈长海给的消息。

    他知道大蛋在琢磨买房子的事,但是花庄真没有要卖的了,只能从附近周边村庄打听。

    毕竟,大蛋第一个要求,就是离帝都不能太远。

    “那边前两年好几家盖房子,本来是当地知青买的,结果这不是都开始返程了吗?房子就要卖了。”

    想了想,声音压低凑过去:

    “您过去,说是陈哥介绍的,150平的泥瓦房,这个数!”

    500!

    牛婶瞬间惊喜。

    这年头的泥砖也挺能住的,都是辛辛苦苦打土坯晾下来的,维护的好,住个几十年没问题。

    而且别看大蛋他们家住的青砖瓦房,隔壁牛婶的房子还是只有主屋是红砖的,剩下全都是泥胚扩建的——

    这才是主流!

    真要是青砖大瓦房,有那钱,何苦在村里盖呢?

    去市区想办法弄房子不更好吗?还能有城市户口。

    也因此,牛婶一看这数字眼睛就亮了。

    她之前打听的隔壁村是800块钱,房子也不大,就是主屋底下用了点红砖——就那么点儿,顶什么用?

    好处是离娘家近,骑自行车15分钟差不多了。

    但坏处也是离娘家近,虽说交通不便,可万一有风声传过来……

    不行不行。

    这个事儿,夫妻感情不好得瞒着。

    夫妻感情好了,还得瞒着,挑准时机才能说,不然不是破坏信任吗?

    按牛婶为人处事的风格,要不是这钱都是他们家寄过去的,要不是女儿耽误了十几年,再加上如今考大学的人闹出的抛妻弃子的事儿,她肯定不能这么办事。

    而且,六盘村那里离得远,价钱也便宜。

    他闺女偷偷摸摸买下来,写上自己的名字,也不用她动老本儿,更加不用遮遮掩掩。

    这样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女婿也不会察觉她花了一大笔钱。

    男人能知道什么钱花哪儿去了?

    不少他吃穿不就行了,存款有个大差不差,足够遮掩了。

    夫妻感情好不好的,这房子都是她女儿的底气。

    想到这些年来,都是靠自己家寄钱和女儿操持家庭,才能让这兄妹俩养的精精神神的,牛婶心里就是一肚子气。

    结了婚的闺女再住在娘家,那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呢。就算儿媳妇同意了,磕磕绊绊的,哪有自己的房子好。

    牛婶当即不客气地推上自行车,一边还瞪着自己的女儿:

    “大红,我跟你讲,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这房子买完,你一个字都不许跟建国说!”

    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智慧。

    牛婶不懂什么大男子主义的,但是家里男人有没有把媳妇放在心上,这事儿她看的透透的。

    三个人来家里,陈文娟脸上还有心情扑粉,陈建国也精精神神的,就只有女儿脸色憔悴,眼下青黑,两个外孙女儿也是一脸疲惫。

    那在火车上怎么熬过来的,明摆着呢。

    从这一点,牛婶心里就有点意见。

    更别提进了屋,兄妹两个倒是互相体贴,可陈文娟一个当妹妹的,陈建国一个当丈夫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让她女儿先休息休息……

    牛婶年纪大,才更是会看人呢。

    她闺女要是现在不藏点心思,就算以后夫妻感情好,搞不好以后还得给陈建国的妹子当牛做马。

    ——那可千万不行。

    ……

    牛红还没反应过来呢,事就已经谈妥了。

    她妈甚至拍了拍隔壁楚阳的肩膀,一脸感激:

    “楚阳啊,这个事儿婶儿就不多说,等过几天,过几天婶再来!”

    这个道谢的意思很明显,楚阳也笑得格外大方。

    “没事儿,谁叫这是我姐的事呢!”

    反正牛婶不能让他吃亏。

    而那土坯房大蛋也着实没看上,住不住的,现在东西都涨价了,回头大学生一多,谁还不想享受两下呢。

    陈叔叔还在帮忙寻摸青砖房,这一套,就当是送个人情吧。

    想到这里,大蛋笑容更盛:

    “对了婶儿,我哥是不是今儿也该回来了?我晚上找他有点事。”

    牛婶的儿子是市里头玻璃厂的。

    而大蛋做这生意,玻璃罐子可从来没少过。

    牛婶连连点头:

    “今晚回来,你放心,有啥事尽管让你哥帮忙。”

    双方皆大欢喜,牛婶骑上车子,带着女儿一路往六盘村飞去。

    至于家里午饭还没做……哼,千里迢迢过来,大鱼大肉怕是不好消化,锅里还有早上剩的粥,凑合一下得了!

    ……

    巧了。

    陈长海下午也过来了。

    大蛋把这事儿给他一讲。

    “陈叔,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那套房子,我跟隔壁那家说了。”

    这可是陈长海的关系,他没看上,总得交代一下。

    虽然两人互为合作方,如今已经不用这么客气了。

    ——陈长海果然满不在乎。

    “那价格也没少一分钱,就是个底价,人家报多少就是多少,我不挣你的钱,肯定也不能挣别人的钱……”

    这年头搞买卖,不是熟人谁敢吭声。

    不过,他随即想到什么,眼睛又有些发亮:

    “你隔壁牛家,他儿子是不是在玻璃厂上班?”

    “是啊,”大蛋看着他:

    “咱们之前的罐子不都是走他的关系吗?”

    陈长海得意地翘起腿来:

    “大蛋,你不出门淌路子,就是比我差了点。”

    “你光记得人家是罐头厂的,那你记得他连襟是钢铁厂的吗?”

    他陈长海如今小车图纸都拿了好几套了,开工刻不容缓啊。

    一般人没有楚河的大力气和头脑,做起这东西来效率肯定不如以往。

    但没有关系,陈长海认识的人多。

    这年头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钢铁厂有的是早早退休把位置让给家里孩子的壮年工人。

    那这些退休的人呢?

    每天在家除了看孩子,还能干什么?

    ——这就是他要请教的老师傅啊。

    请下岗职工帮忙给自己家亲戚孩子做点玩具,这过分吗?

    这一点也不过分啊!

    陈长海笑的得意。

    “今天晚上你记得请客,我来陪!”

    大蛋看他一眼,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天天跟牛婶聊天,怎么这点事死活想不起来呢?

    ……

    不过,聊完这事,陈长海过来还另有重点。

    “大蛋,你实话实说,你们大家伙都考得怎么样啊?”

    大蛋正在切菜,哆哆哆的声音如此顺畅,一边还能抽空回答问题:

    “都正常发挥吧。反正肯定有大学上。”

    至于什么样的大学,那得看整体考试的水平。

    陈长海干咳一声,顺便小心的看看屋外头。

    “别看了。”

    大蛋说他。

    “我姑去找我叔了。”

    时岁丰几个月没回来,楚河觉得既然穿越到年代文了嘛,她虽然当不成军嫂,可作为家属总也得看看啊。

    之前离得远不方便,如今这么近,时岁丰的报告都打上去了,怎么就不行了?

    二话不说,扛着个巨大的包袱就出门了。

    说白了,还是闲得慌。

    陈长海讪讪笑了两声,随即胆子也大了。

    “那你说说,你姑考得咋样?”

    大蛋沉默下来。

    ——那,这个水平,还真是不好估摸啊。

    他只能侧面回答:

    “反正行不行的,我姑都不打算再考了,那些书和资料的,回头都得捐出去。”

    ……

    “你别呀!”

    陈长海就瞧不上他们——没点生意头脑!

    “就那点资料,捐出去能给几个人看?做好事你得做到底,把名声先扯出去。”

    他做这个生意虽然很有自信,但搞不好哪天就出点小问题了,人脉啊,那是越多越好。

    “把书给我,晚上我带回去。回头印个八千1万套的,给老家捐一点,给咱们这周边捐一点,剩下的捐给各个学校。”

    这么一波,谁不得赞他一声好啊!

    不比那区区几本书几套题要来的更好吗?

    大蛋瞅他一眼,心说我那是不想干吗?

    我是没那个精力腾出手去找油印关系!

    八千一万套?那么多一堆资料呢,搁哪里印?

    还得去印刷厂。

    不过……

    “你铁公鸡拔毛了?”

    这么大一笔钱都舍得。

    “你懂什么?”

    陈长海看他一眼。

    “这些潜在的大学生,以后谁还不是我客户了?再说了,我又不印你们那些正经的资料书,我要的是你们之前做的题,还有做过的那些本子稿纸。”

    “我现在先准备着,但凡你们中有一个能考上大学的,我这波捐赠人人都得抢着要!”

    想想这些年,孩子们一天学习也没落下,陈长海自信心爆棚——

    “肯定能有大学上的吧?”

    大蛋心里头琢磨一下,这些年做的题,有些是资料上的,有些是小轩和顾平给出的,这些复印起来就便宜多了。

    那就没问题了。

    行叭,自己的生意思维还需提升啊!

    而陈长海却早就琢磨了。

    现在做生意也没有明朗起来,他这投机倒把还是偷偷摸摸的,只不过没人随时去黑市查了。

    如今有这样的关系,花的钱也不多,不先把口碑刷上去,还等到什么时候?

    再把这事细细一分析——

    大蛋:……

    输了。

第88章:我是真的会做酱

    牛婶和牛红母女俩骑着自行车,驰骋在蜿蜒的山路上。

    在不断的颠簸中,牛婶突然问道:“红啊,我刚仔细算了算,你下乡十几年,家里除了各种票还有东西,给你寄现钱,总共也就寄了不到七年,你怎么现如今还能攒下八九百?”

    别说乡下地方不花钱,那得看过什么样的日子!

    本地的农户家里有自留地,悄摸声种点东西,养两只鸡,有些地方也不会过分抓。

    而且再怎么样,一家七八个壮劳力,多少也能挣些钱来。

    但是下乡知青就不一样了,住的地方队里分配,也没有自留地,每天除了挣工分,其他时候就是挤破头冲那么几个教师岗。

    再说别的收入,那真是半点儿也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知青都是靠家里头支援才能好好活下去的。

    但她女儿怎么就还能攒下这么多钱呢?

    那这么些年来,是真的没舍得花钱呀。

    毕竟结婚前她带着陈建国回来,两口子早打听清楚了,陈建国每天只会喊口号,挣公分也挣不满,更别提积蓄了……

    当时牛婶想着,反正在乡下过日子,没有公婆,这样的男的怎么也欺负不了大红,他们反而更安心一些。

    不然,这时候别管城里乡下,打媳妇的多的是呢。

    但如今这么一想,牛婶就觉得心里发酸。

    ……

    说来牛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别看家里头红砖房只有主屋那么一座,可那是牛家人内秀,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好东西,当然也都要藏起来。

    实际上——

    牛老头退休前是帝都玻璃厂的领导。

    他为人实在,手上很有些人脉,牛婶之前也是厂里的职工。

    但那会儿,运动搞得正激烈,厂里头一度都要停工了。他家里一儿一女都符合下乡的要求,怎么着也得出一个。

    本来家里人都打算好了,就一个适龄孩子,牛婶的岗位退下来让儿子顶上去,就不用下乡了。

    牛叔再干几年,等牛红到年龄了,再让牛红顶上去,女儿也可以拿工资了。

    可没想到,家里头挨了次举报,虽然没造成什么大伤害,可风评已然不好。

    牛叔当机立断,直接退岗给了毕业证刚到手的,刚满18岁的儿子。

    可岗位给儿子了,知青办还是直接找上门来了。

    说是接到举报,家里女儿也正适龄。

    ——那会儿牛红才15岁呢!

    牛婶二话不说也退了岗,直接把工作转给女儿,谁知厂里也有人使坏,程序就卡在那儿了。

    不用多卡,三两天的,知青办已经来光顾几次了。

    还是牛红当机立断:

    “妈,我身体壮,平常干活也不错,我下乡吧。”

    “你那个岗位退就退了,找人卖了,这钱我拿着去乡下,一样能过好日子。”

    退休容易,再上岗可就难了。如今只能卖掉。

    “就是早知道那,妈就不用退休了……”

    这么一来,姑娘手里有钱,主动下乡再运作一番,事情还是可以考虑的。

    也因此,牛红下乡的时候,手里本身就带了400元巨款。

    这么多年家里寄钱,她哥嫂也硬是一句话没说,也是心里头稍微有一些愧疚心思的。

    毕竟,谁家不是年龄更大的儿子下乡啊?

    如果不是太有底气,她也不至于没多久就被陈建国盯上了。

    家里倒是每个月确实在寄钱,但是自从结了婚,牛红便去信说自己已经成家了,不要爹妈再养她……

    牛婶也是琢磨着女儿总该也站稳脚跟了,这才没有再掏钱的。

    可如今左算右算,这么算下来,他们寄的钱,还有一开始带过去的,牛红在乡下基本是没花呀!

    可不花钱就想过好日子,哪有的事呢?

    ……

    想到这里,牛婶不由一阵心酸。

    “早知道这么些年都回不来,还耽误你的一辈子,妈当初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下乡……”

    这就是气话了。

    全国范围的大号召,谁有本事逃避?

    而且牛红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下地插秧割稻挖水渠,工分挣的还挺多的,不然怎么养活这一家几口。

    牛红也安慰亲妈:“妈,你别想这些,我在乡下那是不花钱吗?那是没地儿花钱。”

    “生产队轻易不给放假,供销社还在城里,我有钱也没地儿花呀!”

    也就是买点儿红糖布票什么的用了点儿,剩下的都攒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解道:

    “而且妈你也别老看建国不顺眼,结婚的时候不是说还行吗?”

    “他还是挺体贴的,在家里有时候我实在太累,跟他说太累了碗筷啊地啊不想收拾,他立马就贴心的说让我明天再收拾,从来没有勉强我干活……”

    “现在找个这样的男人也不容易啊。”

    “对他妹子好点就好点呗,我哥要是天天跟在我身边,肯定对我也好。”

    这话把牛婶气的呀,车把都把不住了!

    “你真是在乡下待糊涂了你!”

    “我问你,那家务活你累狠了不干,家里有人干吗?”

    “放到明天后天……你就是放到明年,不还得你来干吗?”

    “他要是不想干,他妹子20多岁了,在家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还没有粮食关系,帮你搭把手总行吧!”

    ……

    这可就冤枉文娟了。

    她脑子里还留着以前的念头呢!

    哪有当嫂子的支使小姑子干活?所以,她不干才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时代变啦!如今粮食才是命根子。

    而且都成年了,也不下地,也不做家务,搭把手都不肯干,也就牛红能忍下来了。

    这陈建国,怨不得她这老丈母娘看女婿,怎么就不顺眼呢?

    就是这人不心疼他女儿!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指望你干活,你让你妹子搭把手就不行吗?

    一个大男人到现在还在地里挣死工分,她女儿结婚那段儿回来都瘦成那样了,要不是她在家里大发脾气,万一身子没养好,生孩子还不知道多艰难呢!

    自己一辈子精明,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女儿?

    牛红:……

    她现在想来也不太对劲,但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于是干笑两声,赶紧又说道:

    “没事儿,妈,我从小都会过日子啊。你想想我攒的钱,开心不?”

    牛婶看她一眼,目光沉沉:

    “我今儿得问问人家有几套房子,你手里的钱一分都不能留!”

    本来牛婶儿还打定主意维持好这个家庭,所以能花更少的钱给女儿找个窝,剩下的日常开销啊走动什么的,万一建国问起来,不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可如今看来——

    马上上大学了,且不说那兄妹俩考得考不上,就是考不上,难不成复读一年的开销,还让自己女儿出私房钱?

    没门儿!

    “红啊,你要是考不上,妈跟你嫂子讲,给你带闺女在家吃喝一年,等下一轮考试。要是还不行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两套房子,咋你也饿不死。”

    牛红好无奈:

    “妈呀,您可真是亲妈!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这听风就是影的,都已经安排好我单身生活了……那你俩外孙女儿就不打算要爹了?”

    牛婶:……

    唉,这不是气上头了吗?

    她也没这么想啊!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此刻只能生硬的别开脸:

    “那行吧,今天去了再说。但是建国这个事,我晚上回去得给他好好敲敲边鼓。”

    “还有你那个小姑子。”

    “这么大姑娘了在家喝水都不肯伸手的,哪有这样养妹子的?”

    牛婶心想:自己的女儿傻,她可不傻。

    刚好这段时间住家里,可得斟酌着好好的教一教建国,别让他把媳妇儿当个牲口似的……一家人过日子,虽说不能计较这些,但他女婿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着该体贴的也得体贴啊!

    光说那面子话值什么用?

    ……

    陈建国对自己未来的生活还不甚明朗。

    毕竟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思维相对保守的年代,竟有牛婶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丈母娘。

    人家当妈的,寻死觅活不让女儿离婚。

    她这倒好,还没怎么样呢,已经打算起女儿单身的日子了。

    ——就离谱。

    这也是离得远,通讯不变,没能真心跟牛红家属沟通过。

    但凡他要是多聊两句,就晓得牛婶以前可是罐头厂的妇女干事,进步思想那可是跟着语录一句一句学下来的!

    不然,在这个人人重男轻女的家庭,怎么就他们家独树一帜呢?

    跟着党走,听党口号,绝对没错的!

    多少革命同志都是女同志,牛婶这么有志气,当然也不能落后!

    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男女平等!

    当然,那些年头她和老牛办事风头太盛,这才引得不少人举报他们。

    但这两口子也爽快,反正退休了,家属楼也让给儿子儿媳,直接回了牛叔的老家花庄。

    如今粮食关系虽然还在城里,但是生活方式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那会儿牛叔就想着,他们家工人阶级,农民朋友,还有个下乡支援祖国建设的闺女,这下子就看那举报的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

    从他们搬过来后,一路顺风顺水,再没有那些糟心事了。

    如今回城的人越来越多,眼见着女儿也都能考大学了,这日子当然是越来越有盼头。

    但与此同时,牛婶也还记得原先解放那会儿,多少人跟糟糠妻离婚,说是什么封建糟粕。这男人啊,他想离婚分手的时候,借口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

    正因为牛婶见的多,所以她才会一有不对就做最坏的打算。

    陈建国这个女婿,倘若一辈子在农村,牛婶儿反而不挑剔他了,当初松口同意也是这么个原因。

    可正因为高考,牛婶儿想的就多了。

    再看看傻不愣登大太阳底下一路奔驰的女儿……

    唉。

    牛婶叹了口气。

    她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没遗传到她这当初一枝花的容貌。

    相貌一般,身板如今都练得壮实的很。

    真要说起来,确实比不上那大街上穿着花裙子小皮鞋的女同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女儿真要长漂亮了,当初谁也不放心她下乡啊。

    还是结实点好。

    结实点儿不受委屈,这个年头也安全。

    想到这里,脚下蹬车轮子的力气都变大了,前方,已经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

    ……

    而这时,楚河也已经扛着巨大的包袱下了班车。

    时岁丰这个营地,真的有点偏呐!

    她仿佛又回到了6年前,自己从老家一路到宁城的时候。

    大包袱快把她整个人都盖没影了。

    但眼前一片茫茫土地,硬是没看到一块建筑。

    得了。

    果然下了车还要走个把小时。

    楚河半点儿不慌。

    伸手从后背的包袱里抠出一团盐水橄榄塞进嘴里。

    脆嫩又有嚼劲的果肉,还有又酸又咸的滋味儿,让人胃口大开的同时,心情仿佛都好了。

    不就是个把小时嘛,凭她的速度,顶天了半个小时肯定能走到!

    这不,哪怕来去一个人都没有,楚河愣是半点不慌。

    一边走一边吃,渴了的话,胸前还挂着一个大的军用水壶——不得不说,大蛋在收拾行李这方面,功力已臻至化境了。

    不过,今天着实是个利于出行的黄道吉日。

    走了大概有10分钟,身后的道路突然出现一个绿色的小点。

    伴随着汽车的嗡鸣声,没过几分钟,大卡车便已经停在了楚河面前。

    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左看右看,硬生生没看到这包袱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包袱也太大了。

    跟他们乡下那磨盘三个那么大,就是塞棉花,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动的!

    “老乡。”

    人民子弟兵热情的说道:

    “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他们这前边,除了营地也没别的村庄了吧。

    大包袱拱了拱。

    又拱了拱。

    好半天,底下的人才露出脸来。

    白净净的小脸,年轻的样貌,就是腮帮子塞得有点鼓鼓的,动了好几下明显才吞下去。

    不知为何,看她腮帮子动,司机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而楚河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是回营地的吗?我去那里看家属啊。”

    司机:……

    “您……您这看家属,还挺实在的啊。”

    他倒没觉得人家说的是谎话,就这个包袱已经能证明家属对于他们的军人是多么支持了。

    要不是真心来看,谁还费这么大力啊。

    还是这么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人走在这荒郊野外,也不怕危险。

    司机想了想:“那您说说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楚河瞪圆了眼睛。

    ——这她哪儿晓得呀?

    时岁丰原先是做秘密任务的,后来保密程度没那么高了,她也没问啊。

    于是一五一十的:

    “不清楚,据说是保密的,叫时岁丰。”

    嚯!

    魔鬼时队!

    最近俩月,新兵里头最顶尖的那些个,都是由时队来进行加强训的。

    这回轮到司机瞪眼睛了。

    ……

    等到大卡车晃晃悠悠开回营地,副驾驶座上,楚河已经开始吃牛肉干了。

    顺手还给司机抓了一把。

    司机小战士好艰难的挣扎。

    “同志,我不能……“

    这话他已经说倦了。

    至于说了有没有用……看看他面前堆放的,从青橄榄到酥黄豆,再到瓜子还有奶糖,最后是这牛肉干就晓得!

    就15分钟的车程啊!

    这还是怕老乡晕车往慢了开。

    15分钟,怎么能有人一直吃一直吃,半点没停呢?

    就卡在他们头顶的那个大包袱,怎么就能掏出这么多东西来?怪不得小楚同志死活不愿意把包袱塞后车箱里。

    小司机目光中全是敬仰——

    他心想:不愧是时队的家属!就是不一般啊。

    熟悉的岗哨,熟悉的布局。

    楚河之前在宁城基地可是住了那么些年,如今再来,那是半点都不陌生。

    只不过带着记忆看和之前没有记忆看,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小战士还挺不好意思:

    “同志,你看我这车是要开到后厨的,你要不在这儿下车?”

    “没事没事。”

    楚河已经打听过了,时岁丰这会儿还在带人训练呢,轻易不能脱岗。

    眼瞅着人家一路上受的心理煎熬也不少,她也客气道:“我跟你一块搬东西去。”

    “你既然知道时队,那应该也听说过,他家有个力气超大的妹子吧。”

    白净的小脸上笑的一片腼腆:“就是我。”

    小战士:……

    其实……

    其实他跟时队不熟,他就是个搞后勤的,他没听说过呀!

    但车子已然下意识地开到了后厨。

    后车厢里满满当当的胡萝卜,圆葱,白菜,萝卜,土豆,红薯……

    楚河二话不说便翻身上去,伸手一把将那土豆筐子提了起来,动作别提有多轻松了。

    “你们在下边接着啊!”

    她站的高,底下接应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框子里装的是什么菜,沉甸甸的一筐土豆便已经落入怀中,好悬将他整个人带了个踉跄。

    对方:……

    年轻的大小伙子红了脸,最终只敢闷头干活了。

    ……

    后勤难得来这样青春又有活力的小姑娘,且之前进门时已经打电话给时队核实过,这会儿胖墩墩的大厨走过来,热情的搓了搓手:

    “小楚同志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单独开个小灶!”

    身后跟着的同事不乐意了。

    “哎,班长你怎么回事?怎么见人家就跟人家单独开小灶呢?”

    “对啊,要吃大家一起吃!”

    大家伙嘻嘻哈哈,纯粹是开玩笑,而班长也假意斥责。

    “怎么就不行了?知不知道多少人嫌弃咱们食堂手艺不行,非说时队家属做的咸菜豆瓣酱都比咱的香!”

    “这都是小楚同志在家亲手做的。”

    “我这是在想办法学习,提升自己!”

    楚河:……

    失策。

    这回应该让大蛋来的。

    她赶紧摆手解释:“误会了,误会了,其实我不会……”

    “别谦虚,别谦虚,千万别谦虚!”

    还没等她拒绝,同样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已经迅速抬着一缸子半成品的酱走进来:

    “小楚同志,我尝过你的黄豆酱,味道绝了!一勺我能干一碗饭!”

    “早就想跟你请教了,来来来,你来尝尝我这个酱,这口味应该怎么调整?”

    说着就是热情的一大铁勺。

    真·大铁勺。

    一勺半盆汤的那种,满满一勺子杵过来。

    楚河:……

    盛情难却,她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下,艰难的伸手捏了一颗豆瓣儿尝了尝,顺带还要解释:

    “我真不……”

    “尝尝,尝尝!”对方的铁勺子杵的更近了。

    楚河:……

    那一颗豆瓣在众人的注视下被她放进嘴里。

    但其实——她啥也没尝出来。

    豆瓣味倒是挺浓的。

    楚河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不是味道有些淡了?”

    对方已经迅速将一旁灶台上的盐罐子捞在手里,迅速剜出一大勺:“加多少?!”

    楚河:……真不至于啊。

    这回骑虎难下,她哪儿晓得加多少呀?难不成还得看心情?

    只能再一次实话实说:

    “我不会做饭,之前这东西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大侄子做的。”

    “不可能!”

    班长信誓旦旦:“你大侄子几岁?”

    “16。”

    “那6年前人家也才十岁,怎么可能有这手艺?小楚同志,是不是牵扯到你祖传的手艺不方便讲啊?”

    抱着盐罐子的男人急了:“我不要这手艺,我就想知道我这酱……”

    然而楚河只能微笑。

    下一刻——

    “小河!”

    时岁丰站在门口喊。

    随即大步走进来。

    他作训服上还带着层层汗水,在这普遍已经穿夹袄的天气,硬生生满头大汗。

    再一看厨房捧着盐罐子面面相觑的厨房众人。

    时岁丰不用问也大约猜出来了,只能勉强忍笑:

    “抱歉,小河她的厨艺一窍不通,你们不要听她的。”

    心想——还好请假赶上了。

    不然结合刚听到的话,后厨下半年估计都只能给大家吃这齁咸的豆瓣酱了。

    随后揪着楚河的后衣领,就把她往外拖:

    “这可是管我们饭的大厨,你千万不要瞎说。”

    他平时可不这样,这不是怕小河霍霍了大家伙的饭菜吗?

    楚河赶紧拽住他的手:

    “谁瞎说了,我可没瞎说!我就尝着那豆瓣不太咸,打算让他放点盐……”

    时岁丰不由头痛——

    “这豆瓣酱都快晒成了,你再让人家加盐,哪有这样做酱的?!”

    声音渐行渐远。

    而厨房里一群大老爷们儿盯着那个手捧盐罐子的男人,目露谴责。

    是啊,豆瓣酱马上就成了,现在再放盐是几个意思?

    对方手一抖,几粒雪白的盐花从大勺上纷纷扬扬洒落。

    他仿佛被烫着似的,赶紧将盐罐子放回灶台上,努力给自己洗刷清白: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做的酱老被人家说不好吃,一时着急嘛!”

    他是真的会做酱的。

    只不过,做的也是真不好吃。

    而胖墩墩的班长站在那里,目露沉思。

    “你们说,这时队的大侄子,10岁就能有那手艺,现如今是不是更强了?”

    唉!怎么过来的不是他呢?

    而角落里刚搬东西进来的司机却道:“那个啥,小楚同志的包裹,老大一个,装了特别多吃的!”

    估计也全是她大侄子的手艺。

    数道目光唰唰唰看过去。

    司机:……

    他赶紧爬上驾驶座,将那一堆零食捧了下来:

    “班长,我看了,除了牛肉干,剩下的材料都不贵——都是一样的东西,为啥咱们食堂做的就这么难吃呢?”

    班长老脸一红。

    啥叫难吃,这不是前几年饥荒的时候,省油省惯了吗?

第89章:我瞅着两人不对劲

    那三个磨盘一样大的包袱,被时岁丰的家门卡住了。

    立功后,他在这边便有资格分一栋小楼了。

    但由于日常没有家属,这屋子里显得冷冷清清,连小楼正屋的门都没换过。

    而如今一手拽着楚河,一手拽着包袱,往里一走,形状不规则的大包裹就明显卡在门边了。

    时岁丰:……

    他沉默一瞬,这才微侧了侧身子,成功将包袱放进来。

    而楚河已经迅速开始拆包了:

    “快看看,给你带了一堆吃的!”

    这回人力运输不用走邮政,因此包裹不需要密封的,都是用油纸包裹的。

    楚河一包包往外拿,其中有几个纸包明显破了个大洞,里头一颗青橄榄咕噜噜滚了出来,在桌子上留下一片尴尬的印记。

    楚河:……

    “那什么……我就尝了一点儿,味儿还不错。”

    话音刚落,只见有几颗糖炒栗子也顺着破纸包的开口滚了出来。

    时岁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你也尝了?”

    这回楚河反而不尴尬了,理直气壮的说道:

    “尝了呀,送你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马虎,万一大蛋水平不稳定呢?”

    时岁丰忍笑,这会儿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和罐子一一整理,一边还说道:

    “大蛋的水平稳不稳定我不知道,反正这么些年来收包裹从来没有失手过。倒是你的胃口稳不稳定,那我就不晓得了。”

    话音刚落,又从包裹里扒拉出一个同样被抠破的,装满了牛肉干的纸包。

    时岁丰啧啧摇头:

    “早知如此,之前就该让这包裹再走一趟邮政。虽然麻烦了点,可是没损耗啊。”

    楚河已经看到这包裹下头压着的,还有几个被自己抠破了的纸包,此刻清了清嗓子,也没敢吭声。

    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营地这么偏僻的。

    路上那么漫长,她带这么多东西呢,吃两个减轻一下负担又怎样?

    时岁丰也没指望她怎样,此刻摇头叹道:“破就破了吧,别的东西还可以藏,这开了封的,家属区周围都是一群狗鼻子,哪能瞒得住?”

    什么意思?

    楚河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扭头看向门边。

    而时岁丰也含笑看了一眼——

    “3,2,1!”

    下一瞬,房门被敲响了。

    “老时!老时!你在不在?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看咱妹子都过来了!”

    “老时你别怕,咱也没啥意思,就是来看看妹妹同志,认识一下……”

    “小楚同志啊,我这有家乡特产的点心,你爱吃吗?”

    楚河:……

    懂了,这就是时岁丰说的那群天天扒着他包裹的那群人。

    门还被敲得咣咣作响,但屋里两人老神在在,没有一个有开门的意思。

    楚河还颇有闲暇的问道:“你们食堂做饭得有多难吃啊?!”

    看把一群人逼的。

    时岁丰严肃脸:

    “怎么能说是难吃?食堂大厨只是喜欢创新罢了。”

    后厨班长祖上都是立过汗马功劳的,可这位志向就在一口锅上。

    本来吧,不进部队也没什么。可对方粤菜起家,但是还没学个明白,老师就因为祖上当过御厨被下放了。

    几个领导一琢磨,顶着风声紧,赶紧给他招进来了。

    其实他正常做饭菜没毛病,但架不住有一颗孜孜不倦学习的心,并且企图8大菜系融汇在一起……

    融汇的成不成功不好评,就看招牌黑暗料理,西红柿炒鸡蛋要放糖,多多的糖,大家伙心里就明白了。

    一帮大老爷们汗水淋漓的进了食堂,一尝这菜竟然是甜的?!

    菜是甜的,跟糖是甜的,吃起来完全两码事啊!

    虽然只是偶尔才这么大胆创新一回,但这一回就够这群大胃口的埋汰他一整年了。

    大家伙就喜欢带点酱菜咸菜去食堂刺激刺激他,因为后厨一见,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干劲满满,做的菜反而会更加有水平。

    不过,食堂饭菜再好,那也是主食。

    而大蛋做的,不管当零食还是哄小孩,还是当下酒菜,都行。

    自然而然就更受欢迎了。

    当然也不能否认,是因为大蛋的手艺太好,尝过的没有一个人能抵抗得住,导致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如今一看时岁丰有包裹,一群人挤破脑袋都想过来跟他换点吃的。

    但由于楚河他们搬到帝都,最近几个月,时岁丰可是一个包裹都没有收到了。

    偶尔回趟家再往这边带,也是零星只够自己吃的。

    如今一听说大名鼎鼎的贤惠妹妹带了这么多吃的过来,所有的老熟人都激动了。

    ……

    门外仿佛丧尸围城,敲门声络绎不绝。

    时岁丰在拿足了架子之后,终于大发慈悲将门打开。

    一窝蜂涌进来好几个大老爷们儿,此刻目光灼灼的盯着桌上的包袱,眼神期待:

    “老时,咱妹子千里迢迢那么辛苦,都给咱带了啥?”

    “你可跟妹妹说,今晚上大家伙儿必须得在食堂好好请她吃一顿!”

    时岁丰微笑:“没什么,就是天冷了,带几件衣服过来。不然那么大一个包裹,带吃的她也扛不过来。”

    大包裹经过人传人,如今体积已经十分庞大,这会儿大家一琢磨,虽说都晓得时队的妹妹巨力,可这个“巨”究竟“巨”到什么程度,大家伙儿总是想不到太夸张!

    这会儿再一琢磨——没毛病啊!

    太大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背得动呢?

    搞不好就是些衣服吧。

    只这么一想,精气神仿佛都泄了一半。

    但是大老爷们说话算数,这些年从时岁丰那里也抠走不少好东西,于是仍旧硬着头皮拍胸脯道:

    “没事儿,晚上照样有肉,我们这就去后山一趟。”

    “等会儿!”

    有人突然喊道:“老时,你这可不地道啊。”

    当先的中年男人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枚沾了灰尘的青橄榄,左看右看:“这东西,咱们这儿可没有啊。”

    “说!咱妹妹到底带了多少好吃的?”

    在此刻,楚河就仿佛一个隐形人,魅力还不如桌上那一张空包袱皮。

    明明所有人都要请她吃饭,然而硬是没人招呼她。

    ……

    她清了清嗓子——

    “咳!”

    而一众男人仿佛这才看到她,赶紧热情的向角落的她送上一罐罐的饼干奶粉小糖果。

    “哎呀,这是咱妹妹吧,长成大姑娘了哈哈哈。”

    “有对象没有啊?”

    “咱妹平常在家喜欢干什么呢?”

    这群大老爷们儿都跟时岁丰年龄差不多,只不过都已经不是光棍汉了,此刻看楚河这一二十岁的青春样子,就跟看自己家闺女没啥区别。

    毕竟,这年头结婚早的人多的是呢!

    而这会儿才匆忙下训的老祝终于艰难的挤了进来:

    “好你个老时,故意的是不是?妹子过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再一看楚河坐在那里,而大家伙正热情的围在边上,企图蹭上些许个零食,老祝忍不住眼皮子一阵抽抽——

    这群人啊,还是太没经验,不晓得人心险恶,还有个词儿叫做“人不可貌相”。

    谁规定家里有妹子,那零食点心就都是妹子做的,就不能是才十几岁的大侄子吗?

    此刻,他站在众人当中,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感。

    于是也清了清嗓子:

    “小楚同志啊,你这回过来,有没有帮我带两罐咱大侄子做的那个酥黄豆啊?”

    是的没错,他已经跟大蛋和陈长海搭上了线,每个星期都忍不住下订单开小灶。

    有些是送回家给孩子,有些是留着在营地里吃。

    而酥黄豆作为时下正热火的下酒菜,价格也随着工资涨了,1块2一斤,能装好大一罐子呢。

    当然了,罐子又是另外的价钱。

    酥黄豆?!

    大伙儿一听,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祝。

    ——好你个老祝,瞅你浓眉大眼的,竟然敢背着大家伙自己独占好吃的!

    楚河这才笑道:“带了,不过这回没罐子,油纸包。”

    说着,捧着两个硕大的油纸包递了过去,让老祝心中好一阵显摆的骄傲。

    油纸包就油纸包,老祝也没意见。

    他只在头一回买的时候要了个罐子,后续可都是只要有纸包的,循环利用还省钱,多棒啊。

    1块2一斤的酥黄豆,听起来很贵,可那玩意儿它不压秤,1块2两大油纸包,当零嘴儿能吃好多天呢。

    家里孩子特别喜欢!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两个油纸包来回挪动,这感觉……怎么说呢?

    大约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买了一辆自行车吧,旁人羡慕嫉妒都得看着!

    老祝一时神清气爽。

    也因此,他也忽略了大家的虎视眈眈。

    ——大家都是一个壕沟里吃饭的,凭啥就你老祝能让小楚同志单独给你包酥黄豆?

    大家对了个眼神,二话不说搭上老祝的肩膀。

    “哎哟,老祝,上回你去时队家里吃的啥来着?我没记住,再跟我讲讲……”

    直到被人往前推着走,老祝这才反应过来:

    “我这是——”

    然而此刻,他已经被夹杂在人群当中,再也没人听他说话啦!

    而那两包才到手的酥黄豆,绝对活不到明天。

    时岁丰和楚河对视一眼,深藏功与名。

    ……

    祸水东引,如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时岁丰这才笑道:“小河,你怎么过来了?”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小河她,实在不是个勤快人。背这么多东西走那么远……咳。

    时岁丰实话实说,他没那么大魅力。

    楚河随意道:“我想看看你平时工作的环境啊。”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时岁丰却沉默了。

    因为就在那一刻,离别的感觉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起来:

    “想看哪里?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这一次,轮到楚河沉默了。

    在这个世界,她已经待了那么多年了。如今离别这个话题,仍旧不想轻易提起。

    可是,孩子们都已经考上大学,时岁丰的前途一片广阔。

    重生女在一开始的火车上,就已经被当成特务干脆利落的带走了。按照国情,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对大家造成什么威胁。

    至于村里的穿书女……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动静,说不准几次计划没成功,也已经认命了。

    所以她猜测,要不了多久,就是大家正式分别的时候。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记得,长庚在等着自己。

    也正因如此,楚河才想在时岁丰呆的地方多看一看。

    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静默。

    ……

    陈建国正和文娟还有老岳父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饭。

    说是吃饭都有些委屈了。

    明明一人一碗早上的剩粥,在锅里是被焖的一塌糊涂,再配上一碟子腌咸菜——

    这竟然就是他来岳母家的第1顿饭!

    粥还是掺了大碴子的——这倒不是牛家吃不起白米,主要是牛婶就喜欢这样的。

    大碴子粥配咸菜,文娟已经吃的够多了,如今只吞了两口就恹恹的放下筷子。

    “叔,你们天天在家就吃这个呀。”

    她嘴里说着话,眼神却不客气的打量着院子里的菜地和鸡笼。

    本来知道牛家人有钱,她还满是期待的。

    可谁知女婿这么多年来一趟,连个肉也不炖,什么意思啊?

    陈建国一听也很不满。

    但他有脑子,总不能冲人家长辈发脾气吧。

    便也笑了笑,一脸心痛:

    “爹,我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你们在家里日子过得这么苦。草儿花儿每天还能吃个蒸鸡蛋呢!”

    “早知道,说什么也让大红把鸡蛋省下来给您二老。”

    说的好像天长日久,鸡蛋就能送过来似的。

    草儿花儿就是他的两个闺女。

    牛老爹以前可是在厂里当领导的,什么心思没见过?再加上走之前得到媳妇嘱咐……

    这会儿他头都没抬,只淡淡的说:“那等草花醒了,我也给她们蒸个鸡蛋。”

    陈建国:……

    这是鸡蛋的事儿吗?这不就是找个话题开个头,侧面提醒一下啊!

    这怎么是这个反应呢?

    他们家到底认不认自己这个女婿?

    牛红结婚前,每个月从邮政那里收那么大个包裹,难不成结了婚,这几年家里就没感情了?

    ……

    但是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已经让陈建国不再会深入思考了。

    他只转念一想,便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对,自古都是女人进厨房,丈母娘和牛红不知跑去哪里,如今就剩牛老爹一个,肯定是不会做的。

    如此这般,这才消气。

    看着文娟还是一脸丧气,他忍不住用脚踢了踢她的鞋尖儿。

    顺便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快吃,你嫂子家里日子过得这么难,千万不能浪费。”

    牛老爹看在眼里,眉头就是一皱。

    眼看着文娟不情不愿的捧着碗开始夹咸菜,陈建国这才问道:

    “对了,我妈跟大红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

    再看看手表,这会儿都下午3点多了。

    牛老爹还是那张无所谓的脸,好一个沉默老岳父:

    “去大红姥姥家坐一坐,估计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大红姥姥家?

    陈建国恍惚记得牛红说过,她姥姥对她也挺好的……但具体的也记不清了。

    这会儿便装作十分理解的样子,连连点头,一边又跟文娟对了个眼神。

    之前还没商量完呢,就饿的受不了了。

    既然那母女俩要晚上才回来,他们接下来得好好合计剩下的事。

    吃了饭,牛老爹不收拾桌上的碗筷,那两人也没半点自觉。

    陈建国倒是站起来,装模作样的端起空碗,可牛老爹赶紧说道:

    “没事,放那儿吧。”

    “没事,爸我帮你干点活。”陈建国笑呵呵的。

    但嘴上这么说,手却又把东西放下了,一边还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爸,咱家我也不熟……”

    而文娟也安稳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牛老爹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更气了。

    但是还得问问老婆子和大红的想法,只能先憋住,随口就让陈建国把碗筷放下了。

    ……

    家里人都不在,牛老爹还在外头忙,陈建国很快又拉着文娟进屋了。

    之前忙着高考,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如今不说真干点啥,说点亲密话总是行的吧。

    更何况……

    屋子里文娟问道:

    “建国哥,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怎么还喝粥啊?”

    陈建国赶紧安抚:“没事没看,家里没人做饭,晚上肯定饭菜就好了。”

    文娟眼珠子一转:“建国哥,老住这里也不合适,吃点好的都不方便。那牛红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呀?不行我们自己买个房子吧!”

    把钱拿着,让牛红自己做家务,最好她和陈建国一起去看房,到时候房子写他俩的名儿。

    有可能的话,写自己一个人的更好!

    文娟可记得,这会儿的房价才多少钱呀?随便买个破地方,将来都是数不尽的钱财,还用发愁以后吗?

    可惜了,她没什么钱。

    陈建国这还真不知道——

    他不往家里拿钱,也知道自己对家人没啥贡献,日常就一副很不看重钱的样子,反正亏了谁,牛红也不会亏了他的。

    再说了,他们也就结婚的时候盘了盘账,可牛红也没跟他说自己手里还有牛婶把工作卖了的钱。

    结婚这些年,自己又还攒了一笔私房,这些钱牛红分得清清楚楚。

    但陈建国想起结婚时两个人盘算的家底儿,这会儿估摸着家里的开销,只能干巴巴的说道:

    “还有有个一两百吧……”

    什么?

    文娟眼睛都瞪圆了!

    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儿,跟这么能干的一女人结婚,这么些年就攒了一两百块钱?!

    你这傍富婆都没点水平啊也太辣鸡了吧!

    哪怕这时候钱再值钱,帝都一套房子肯定不是一两百能拿下的吧!

    没听人家说嘛,这村里的房子都千把块了。

    文娟简直要气死。

    在此刻,她忍不住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擦亮眼睛再找一找呢?

    可实际上,当年能找到陈建国,也算是当时的最优解了。

    身份问题悬在头顶,随时都可能被审查,走到哪里都要上工下地……反而跟陈建国在一块儿,身份问题慢慢解决了,还光明正大不用干活被人伺候着……

    文娟如今不满意,只不过是觉得这两人没啥前途罢了。

    “建国哥,就这么点钱,我们怎么买房子出去住?”

    陈建国眼睛一瞪。

    “你傻啊。”

    出去住什么住?

    “牛红哥嫂都住在厂里分的家属房,那这老宅子不就只剩下俩老的了吗?”

    “我带着牛红还有俩闺女,还有你在这住着,住个10年8年的把人熬走,我不搬,她哥嫂还能豁出去赶我们吗?”

    说来说去,这就是想白得一套房的意思。

    牛红天天说家里头男女都一样,对他想要个儿子的心思不太赞同。

    那既然男女都一样,家里工作给了老大,家属院的房子也给了老大,老宅和存款给女儿……没毛病吧?

    他这个当女婿的,自然而然也是家里的一份子。

    文娟:……

    她倒不是觉得这个心思恶毒,反而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觉得10年8年的,国家都改革开放了,她都要30多了,难不成真在这里住人家的房子耗着呀?

    再说了,她早就不耐烦跟陈建国一起偷偷摸摸的。不趁早甩开这男人,以后还怎么找寻自己的光辉未来?

    但大学也没消息,现如今她也只能撑起个批脸,挤出一个抽象笑容:

    “哦。”

    陈建国半点也没有发现她的敷衍,反而对着这个小房间左看右看——这房子也值个千八百的,院子也大。毕业分配工作,如果钱不凑手,还能拿来运作一番……

    反正,梦想很美好。

    在他心里,这房子已经是自己的了。

    而院子外头,牛老头正在墙根底下看着自己的菜地,就见大蛋在那头招手:

    “叔,过来一下。”

    进门一看,牛婶和牛红正满头大汗的把车子推过去,见到他来还挺高兴:

    “刚好,老头子,我跟你说,我今天陪大红买了两套……”

    话音未落,就见牛老头脸色沉沉:

    “老婆子,你带大红回家看看,我怎么觉得咱女婿跟他妹子关系不一般?”

    这话一说,牛婶的脸色也瞬间垮了下来。

    就连大蛋也说不出来话了——这这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只有牛红左看右看,最后打圆场一样哈哈笑起来:“是吧,他俩说是一起长大的,特别亲哈哈哈……”

第90章:哪个文娟

    牛红的一片“哈哈哈”的笑声,在这尴尬的氛围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她在所有人诡异的目光中渐渐合拢了嘴。

    牛老爹气哼哼的:“咋的?他俩吃饭的时候还在桌子底下拉手呢,当你爹我老眼昏花啊!”

    牛红沉默好一会儿。

    随后这才双手搓着衣角,有些不自在起来:

    “爸,他们俩就是关系亲一点……”

    表兄妹呢,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一看这,牛婶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她女儿这哪是没发现?

    分明是察觉到了,偏偏还要当糊涂蛋!

    于是当先一步,劈手就拧住了牛红的耳朵:

    “你傻啊你!什么都没见着呢,你先给他们俩找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女儿?!”

    “这陈建国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这一下午来回奔波的,牛婶本来觉得女儿挺聪明,还晓得把钱都瞒着。

    结果这一句话,买了房子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传递开,又被这死脑筋给气着了!

    大蛋一看,赶紧上前拦住:

    “婶儿!婶儿!可不能这样,我姐现在都是孩子妈了,可不能这样生气!”

    在大蛋眼中,这世上的人分几种性格——

    一种是小轩这种能力强,所以什么都不在乎的。

    一种是大丫和宝妮还有顾安那种,有想法,也挺莽,但是本质上还是踏实的。

    还有一种,就是顾平那样子的。

    说话难听,但自尊心还强,偏偏耳根子软,特别好哄……

    只不过由于顾平所处的环境不太合适,导致到如今也没有享受过这个被哄的滋味儿……

    当然了,大蛋也是一种性格,他把自己特别慎重的单独分类了。

    在此刻,在他眼里,牛红这个大龄女青年就像是顾平那样。

    看她刚才笑的那样子,其实她心里未尝没有怀疑,她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多年的劳作麻木了她的思维,让她尽可能的想保证现如今的稳定,不想轻易踏出这个安稳的圈子。

    可惜。

    大蛋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事也最多。

    牵扯到感情,现如今,哪有什么安稳的圈子?

    就算拥有一时的安稳,未来也迟早会出问题。

    因为,人性永不知足。

    但像牛婶这样拎着女儿的耳朵在邻居家院子里骂的,一般人自尊确实有点受不了。

    因此,大蛋这才上赶着劝:

    “婶儿,不能这样!有话好好说!”

    牛老爹也跟着劝:

    “老婆子老婆子,你可小点声!”

    两家房子说是邻居,但由于户型的缘故,牛婶家里靠这边的围墙是加盖了一栋小屋子,再加上大蛋把院子收拾的既宽阔又敞亮,他们更喜欢在另一边喝茶说话。

    所以,只要声音不抬的太大,那边是听不太清楚的。

    但是,那也得注意呀!

    眼见着牛红捂着耳朵,眼眶红红,就是不说话,牛婶心里头也是一阵心痛。

    忍不住又暗自骂起了当年那个举报他们家的——要不是因为对方的举报,她女儿这脑子缺根筋的样子,怎么舍得去下放,又怎么会才十几岁就那么辛苦?

    这一想孩子在乡下这么多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忍不住也眼眶通红。

    手上的劲儿不知不觉就小了,最后只能松开手:

    “你这孩子……”

    此时此刻,当妈的也只能无力的捶女儿两下:

    “你怎么这么傻呢?”

    “有啥不对的你也不跟家里人说……”

    刘红脸色苍白,此刻讷讷道:“可他俩就是表兄妹呀,介绍信上都那么写的……”

    “而且他俩真没啥,就是我觉得建国老给他妹子花钱,花的太厉害了……”

    众人:……

    大蛋忍不住叹口气。

    这怎么说呢?

    当哥哥的给亲妹妹花钱,可能无止境,可这俩不是表兄妹吗?能有这么深的情分?

    还有。

    倘若他想要介绍信,给个一天半天的功夫,陈长海那边能给他搞三个地方的。

    但他转念一想,可能不是牛红太单纯,而是因为这个事儿逻辑不通——

    因为。

    如果陈建国的妹子陈文娟真的不是他表妹,可表妹又不在自家户口本上,现在的介绍信上也不会写明白户口关系,她就算拿着自己原本的介绍信说这是自己表哥,大家也会相信的。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弄个假介绍信呢?

    有两种可能。

    第一,陈文娟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可能是有点问题的,所以才弄了个假的。

    第二,他俩真是表兄妹的关系。

    大蛋能想到的,一辈子见过多少风浪的牛家人也同样能想到。

    这会儿牛婶反而冷静下来。

    “行了,这事咱们就先当不知道。”

    “老头子,你向来话不多,回去的时候注意多盯着点。”

    “红啊,你这样子陈建国要是问你,你就说是下午聊天儿聊哭了。”

    牛红沉默着,最终还是惨白着脸点了头。

    牛婶一边还不忘拉着大蛋:

    “楚阳啊,你不是说找你牛哥有点事吗?有啥事就今晚上聊,把你家那个陈叔叔,反正家里有人都请上,都来一起吃饭吧!”

    “别客气,牛婶这是请你们帮忙呢!”

    作为家长,牛婶当然也知道自己儿子从罐头厂里跟他们做的那些个合作。

    有陈长海在,相当于有个外人,有时候话也好说一些。

    而且,牛婶作为长辈,考虑的也更周全一些。

    目前他俩的身份没找到疑点,倘若这时候就把事情抖出去闹崩,一来,人家要非说是兄妹关系亲近,介绍信一拿出来,他们没法辩解。

    二来,再倒打一耙说是牛红无理取闹嫌贫爱富……总是能找到借口的。

    牛婶是想让牛红把家里的事掰扯清楚,可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口碑坏了。

    回头人家一说,就是这个当嫂子的,连丈夫跟小姑子多说两句话都嫉妒。

    ——那这名声可不好听啊。

    所以,这个事儿,还得他们把证据拿稳了。

    而晚上请客吃饭,就是一大契机。

    如果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有个邻居作证,总比全是他们一家子,说出去要有说服力的多。

    尤其陈长海这么一年,在这附近可给许多人家帮了不少忙。

    大蛋沉吟片刻,很快也想到了这点,这会儿也点点头:

    “那行。婶儿,待会儿我去给你打下手,不过我姑姑和我叔都还没回来,晚饭估计得晚一点。”

    此刻,一直沉默的牛红赶紧说道:

    “没事,我不饿,我妈下午给我拿了两个煮鸡蛋,晚饭晚点吃没事的。”

    她这么一说,牛婶又冷笑了两声:

    “那行,既然你都不饿,陈建国和他妹子就先委屈一下吧。”

    作为枕边人,牛婶是无条件相信丈夫的。

    如果他们真的误会了,那接下来有的是赔礼道歉的机会。可万一……

    她女儿的未来绝不能耽误在这人渣身上。

    想从他们牛家占便宜?

    没门儿。

    ……

    楚河还没回来,几个人刚好合计一下晚上该怎么做。

    虽说暂时当做没发现,可这事多拖一天,牛婶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

    此刻,原本不好意思听这种家里事的陈长海也被请了出来,包括大丫和云宝妮。

    牛婶儿看着俩姑娘:

    “楚月,宝妮,你们也别怪婶把这些腌臜事讲给你们听。主要是你们也都参加高考了,年龄也到了,日常得多学个经验,警惕这些。”

    牛红坐在一边内心充满了挣扎。

    她想说还没证据呢,可一想到她爸说的两人在饭桌下拉手,心头又是一梗——

    因为,她也发现过。

    兄妹俩再亲,如今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也说不过去吧?

    此刻就老老实实听着不说话。

    而大丫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她楚月是谁?

    从小愣是从楚家那个泥潭里挣出来的,能在乎这点小事?

    反而安慰牛婶:“婶儿,你别担心,我们晚上不掺合,你们要是发现了,刚好我俩可以哄哄草儿和花儿,到时候直接把他们带过来玩。”

    牛婶这才猛一拍大腿:

    “行,那就拜托你们姊妹俩了。”

    不然闹哄哄的,别把她外孙女吓坏了。

    等再晚一点儿,媳妇跟儿子回来,也得叮嘱着。到时候就让孙子孙女也过来。

    小轩和顾安一向只会闷头读书,这会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可是,如果他俩是一对儿,那姐夫……我是说,陈建国图陈文娟长得不错。那陈文娟图什么呢?陈建国他有什么优点吗?

    没发现呀!

    他叔这么优秀,都还是个光棍呢。

    啊这!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因为牛红想了想,发现结婚这几年,原先少女的悸动消失不见,竟然真的找不出来什么优点了。

    家务做不好,带孩子更是没有过,甜言蜜语如今都听麻木了也没点创新,文化水平也不高,更别提养家糊口了。

    所以……

    她眼光真的这么差的吗?!

    此刻自我反省好半天,反而把之前的那点期盼给碾碎了。

    牛红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

    就陈建国那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如今还想不起来优点了。那她就算不要这男人了,好像也……不过分吧?

    ……

    不过……

    “陈文娟这个名字还挺常见啊。”

    大丫突然说道。

    大蛋也点头:“是吧,我头一回听就想起了村长的女儿。”

    大蛋对于村长的女儿文娟倒没什么印象,仅仅只是记住名字了。

    毕竟那会儿他年龄还小,7年时光,足以磨去大半过往。

    但是作为重男轻女家庭的大丫就不一样了。

    村长家对女儿还是很好的。

    让她上学,还给她安排省心省力的工作。

    那时候看仓库发放农具,是多么享福的一个一件事啊。

    大丫还有村里的女孩子,谁心里没羡慕过呢?

    更何况对方当初还差点儿跟叔叔结婚了呢。听说媒人都上门了!

    这种事,大蛋作为一个男孩子并不怎么关注,大丫却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但此刻也没人在意这回事,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因为这个年代,脱离介绍信寸步难行。

    而且重名率实在太高了。

    什么红啊翠呀,建国建党国庆之类的,大街上一喊,一半人都得回头。

    就比如大蛋。

    原先在村里,还有不少孩子叫毛蛋,狗蛋,土蛋……

    真的不值一提。

    这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今天晚上就见分晓了。

    恰在此时,楚河回来了。

    “什么文娟?”

    她身后,时岁丰的眉头一挑,也好奇地看着众人。

    “姑,叔叔,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叔叔你放假了?”

    时岁丰将军装脱下:“就回来待一晚上,明天上午就要走。”

    而且……

    他看着楚河似笑非笑:“我再不回来,大蛋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就都得进你姑的肚子。”

    大蛋就很不乐意。

    “叔,营地那么远,我姑一个人去本来就很辛苦,我本来就准备的有我姑的那份。不然只带你那份儿,能撑到营地吗?”

    这话一说,时岁丰瞬间笑了起来。

    “你小子!”

    而楚河反正吃都吃了,又回到家里了,就接着刚才的话题:

    “什么文娟?”

    不是吧,她下午那会儿还在想这个穿书女呢,晚上就听到名字了,莫非是要啥来啥?

    大丫知道她的意思,这会儿赶紧解释:

    “不是那个文娟,而是牛红姐的小姑子陈文娟。”

    “大家伙觉得她跟陈建国可能不是真的兄妹,晚上想去探探底呢。”

    ——什么?

    搞事情?!!!

    楚河瞬间激动起来。

    天知道,在如今这个环境下,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平和。21世纪她觉得无聊了,还能扛起键盘在网上跟人作战呢。

    放在如今这个年代,多吃一口肉都是罪过,哪有什么乐趣啊?

    再呆下去,整个人就仿佛过了一场养老生涯呀!

    “怎么回事?”

    她眼神热切的看着众人,目光中闪烁的八卦欲望挡都挡不住。

    牛红:……

    不知道为啥。

    看大家伙这么激动,她心里一点也没有忐忑紧张以及伤心难过……

    反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就……她的眼光真的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吗?

    而时岁丰也坐在那里认真倾听。

    因为比起楚河,他跟文娟之间的接触可还要更多呢。

    比如6年前在医院。

    当时这件事只不过是件小事,从医院养伤回来后便已经被忘了。

    可没想到,如今还能再听到一个相同的名字。

    不知为何,看着楚河跃跃欲试的侧脸,他的内心突然有些紧张了。

    但愿……

    但愿不是那个文娟吧。

第91章:一家子妙人

    如今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不过四点多钟,夕阳就已经开始越发橙红。

    牛婶看了看天色,再想想家中的女婿,此刻尽管很不情愿,可还是要回去收拾了。

    老夫妻俩带着臊眉搭眼的牛红出了门,大蛋将人送到门口还热情的说道:

    “婶儿,你们别急,等会儿我家里的事儿处理完,也去帮你搭把手。”

    牛婶对大蛋笑的还是很开心的:

    “不用不用,请你们上门帮忙的呢,哪有还要让客人做饭的?等着,你牛婶我的手艺虽然一般,但是也能吃。”

    两人互相推让,等到人离开,楚河才忍不住激动的搓手:

    “快讲讲,快讲讲!”

    一边还庆幸:“还好晚上回来了,不然又错过好一个八卦!”

    时岁丰无奈——难不成还是他的错吗?

    ——这还有什么可讲的呀?

    大蛋三言两语,整个事儿就已经呈现在大家眼前。

    楚河托起下巴:

    “也就是说,陈建国很有可能认了个假妹妹,在牛红的眼皮子底下搞小三?”

    这年头,“小三”这个名词还没有特殊含义,只是作为辈分和称呼存在。

    比如时岁丰。

    他曾经就是家里的“小三”。

    此刻眉头一跳,忍不住眼神就往楚河身上看了过去。

    然而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跃跃欲试,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get到了“小三”这个词的另一个含义。

    大蛋赶紧说道:

    “姑,还是你总结的精辟!就是这么回事!”

    楚河眼神都亮了,她摩拳擦掌:“刺激啊!这陈建国有点东西!”

    看着她的表情,在场几个人也都对晚上的这顿饭有了期待。

    不过在期待之余,大蛋还是说了一声:

    “姑,要不我先做饭吧。”

    “牛婶这个点开才开始准备,晚上做的饭不一定够你吃,咱们先在家吃饱了,晚上你就当吃零食,垫吧两口就行了。”

    这也是熟门熟路了。

    楚河当然没意见。

    她是吃过牛婶手艺的,要说比大蛋好,那是没可能的,两相对比,还是在自己家吃饱吧。

    至于牛婶家里那顿晚饭……权当是尝个不同口味的零食了。

    而顾平则不感兴趣的说道: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今晚也帮不到什么忙,就不去了,省得牛婶做那么多人的饭。”

    这年头,请客吃饭挺费口粮的。

    这话一说,小轩跟顾安也抬起头来。

    大丫和云宝妮同样也是如此。

    楚河盯着大家伙,总觉得他们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吃惯了大蛋的手艺,所以才有点挑剔。

    啧!

    这群孩子,挑食!

    倘若他们尝过星际时代的高能营养液就知道……如今这个年代,哪怕烤糊了的红薯,都比那玩意儿强啊!

    “行叭,他们家哪有我们家吃的好。”

    她光明正大的给大家的行为做出解释,随即又嘱咐大蛋:

    “那你提前跟牛婶说一声,省得做多了。”

    ……

    而直到这时,时岁丰才终于有闲暇面对面的问及大家的考试情况。

    虽然考前考后都有过电话练习,但是话费又贵,有些话也不好多聊。

    如今一问,便见顾平跟小轩高挺胸膛,言下之意,他们俩的水平肯定是够的。

    时岁丰也没担心他俩。

    反而扭头看着大蛋:

    “大蛋啊,你可是家里的老大,总得做个榜样出来吧。”

    大蛋:……

    凭啥成绩不好就不能当榜样了,这不是有色眼光看人吗?

    他是做菜不好吃了,还是做生意不灵活了?

    但此刻,面对叔叔的铁面孔,只能故作镇定的说道:

    “放心吧叔,我肯定有大学上的。”

    那么多个交际圈不是白搭的,这两天考了试,可没少打听大家的答案呢。

    至于楚河……

    时岁丰看了一眼她,随即又温柔的笑起来:

    “小河,你只要努力过就行了,成绩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没必要强求。”

    楚河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也觉得是,就是到现在也没想好去和安,还是去白鸟。”

    怪愁人的。

    “等会等会……”

    当了一下午局外人的陈长海终于叫道:

    “你们没觉得你们现在说话都膨胀了吗?”

    这都是人话吗?

    这可是高考!停了十年的高考!说的跟平时自己在家出卷子搞小测验一样……还尊不尊重高考了?

    “哪里膨胀了?”

    楚河好奇的看着他。

    哪里膨胀了?

    陈长海都不好意思说他们:

    “你们才多大年纪?张嘴闭嘴上学不愁,难不成7个人考试,还能7个都有大学上?”

    他就是来弄点资料的,不是说不要钱吗?怎么不要钱的还这么吹上了呢?

    还想涨价咋地?

    小轩捧着书,不想把眼光分给这个文盲。

    而楚河神情危险: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个文盲吗?”

    “我不是啊!”

    陈长海可不敢:“我的意思是,这还没出成绩呢,咱们低调一点行吗?”

    都是自己人,实事求是不丢人的。

    楚河长叹一口气:“高处不胜寒啊!我怎么就不实事求是了?我要是不实事求是,我都得问今年能不能出满分了。”

    不过想想,她在第1个世界也没拿到满分,这话说出来底气就不是很足。

    叫陈长海一听,此刻也只能头痛的捂住额头——

    还好大家不怎么出门交际,不然这话放出去,回头一堆人得站在门前笑他们。

    也太嚣张了吧!

    大学你们家开的呀?

    而顾平突然想起来:

    “陈叔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做我们的初中试卷还差两分没及格呢。你就别操心了,我们高考肯定差不了。”

    陈长海:……

    大家伙儿:……

    顾平还瞪大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顾安坐在小轩身边,也淡定地翻了一页书。

    “就是哥你以后要是不想说话,可以先不说。”

    他哥这张嘴呀,真不如不说。

    顾平看他一眼,还挺真诚:

    “小安你放心,我不是勉强自己在跟大家交流,这话我挺想说的。”

    这下子,小轩翻到一半的书,也卡住了。

    ……

    牛婶一家回去时,院子里半个人影也没有,想来那两人还在屋子里没出门呢。

    而牛红却脸色一变,隐约听到了有小孩子哼唧的声音。

    “哎哟,小草小花!”

    她赶紧迈步就往房间里钻——侧屋的床有点小,考虑到女儿女婿晚上要睡在一起,白天刚下火车时,牛婶安排俩外孙女睡的是他们的房间。

    如今进去一看,两个小姑娘早已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扯着枕巾来回玩呢。

    也不知道这样一块布,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

    这年头带孩子,远没有后世那样精心,像这种放孩子在家里单独睡的情况,相当正常。

    牛红也松了口气:

    “小草真乖,还会陪妹妹了?什么时候醒的?”

    陈建国在家不怎么跟孩子互动,刘红下意识的对着自己的乖女儿就会多说一些。大女儿如今都快4岁了,说话也还挺清楚:

    “妈。”

    她伸出胳膊往牛红怀里钻,一边儿得意道:“我醒了,帮忙看妹妹。”

    “真乖。”

    牛红赶紧摸了摸她的肚子:

    “饿不饿?让外婆给你蒸个鸡蛋吧。”

    再看小的那个,这会儿也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了几步:

    “鸡蛋……”

    “好好好,马上就有!”

    一下午的沮丧一扫而空,牛红看着女儿尖尖的下巴,这会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我们这就去吃鸡蛋。”

    从卧室出来经过堂屋,再看对面那个他们用来休息的侧屋,陈建国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牛红忍不住又一次想到——

    连看孩子都做不到,家里有男人没男人,区别大吗?

    牛婶正在厨房里忙碌,今晚上吃饭的人可不少,怎么着也得整几个硬菜,见到牛红抱着两个闺女过来,心疼坏了:

    “哎哟,姥姥的乖孙女饿不饿呀?今天也没顾得上你们。”

    牛红一边把孩子放下,一边在厨房里转悠:

    “妈,我给你搭把手,顺便给草花儿蒸碗鸡蛋羹。”

    “行!”牛婶道:“晚上吃饭的人多,是得抓紧点。不过咱家灶台少,刚才跟隔壁说了,他们兄妹几个晚上不过来,就小楚和她哥时军官,还有楚阳和他陈叔过来。”

    “楚阳说了,咱们家忙忙乱乱的,你也没休息好,让你趁这机会好好养精蓄锐,孩子送到他们那去,他们几个会哄小孩。”

    这么一说,疲惫感也铺天盖地的袭来。

    牛红想了想,有些犹豫:“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牛婶儿一挥勺子:

    “我跟你说,隔壁楚阳的手艺可比我的好多了。草儿花儿到那里去,亏不了嘴。”

    一边还嘱咐道:

    “拿两个鸡蛋,再去挖一篮子菜送过去,孩子就留那边吧,不然晚上省得吓到他们。”

    这话一说,就证明了牛婶晚上搞事情的心是多么坚定。

    牛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了。

    ……

    六点多钟,牛婶的大儿子牛青也带着媳妇回来了。

    “妈,大红呢?”

    面容憨厚的男人脸上满是热切与期盼,显然也是很想念自己这个妹妹。牛大嫂手里挎着一个大箩筐,掀开袋子,里头赫然是两罐奶粉。

    “妈,大红这几年在乡下也没吃到什么好的,两个闺女还小,这奶粉是我托人换的,刚好给她们补补。”

    牛婶儿赶紧赞她有心,随即又说道:

    “我让你妹子把两闺女送到隔壁去了。”

    牛青一愣,牛大嫂也纳闷儿:

    “上隔壁去干嘛?妈,你要是做晚饭腾不出空来,我来带孩子呗。”

    “不是。”

    牛婶摇了摇头,低头把他们今天的猜测给说了出来,牛青还没听完便已脸色涨红,牛大嫂也是气得嘴唇哆嗦——

    倒不是说她跟小姑子牛红有多么深重的感情,可关键,是个女人听到家中有这样的渣滓,心里都忍不住这股怒火吧!

    这也太恶心了!

    一边还压低声音问道:

    “妈,确定吗?”

    牛婶叹了口气:

    “你爸今天在后园沟扯南瓜,亲眼见着他俩抱在一起——那就不是兄妹的抱法!”

    不过这话没跟牛红讲,倒是对着牛大嫂这个长子长媳,晚上真的搞起事情来,她得出大力的!

    就没必要隐瞒。

    牛大嫂冷笑一声:

    “这种狗男人,晚上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牛婶既然这么说了,牛红的态度也很明显,他们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牛婶叹了口气,又问:“对了,俩孩子呢?”

    牛青摇摇头:“孩子在他姥姥家里,最近有点咳嗽,怕传染,大晚上就没带,明天再去接过来。”

    牛婶这会儿就点点头:“还好没来,不然晚上吓着了可怎么办?”

    一边又嘱咐儿子儿媳:“我请了隔壁小楚他们,有外人作证,今晚闹起事来也不怕。”

    “就记着一点,不能叫你妹吃亏。”

    “放心吧!”

    牛青拍胸脯应承,一张四方脸板板正正,沙钵大的拳头也是嘎吱的作响。

    ……

    牛家都是勤快人,牛青差不多小半月才能回来一趟,此刻又得知这样令人愤怒的消息,因此只能将情绪化作力气,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一下一下的哐哐劈柴。

    而牛红不好意思地将草儿花儿送到隔壁,亲眼见到大蛋喜滋滋的拿了鸡蛋和肉末说要做给俩孩子,赶紧又回来了。

    兄妹见面,话还没说呢,眼圈先红了。

    “哥!”

    牛青扔下斧头上前一步,咣咣拍着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妹,你放心,今晚上无论如何不会叫你吃亏。”

    牛红:……

    她其实只想跟她哥叙个旧,重拾旧日情感,但这话一说,又让她瞬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只能吸了吸鼻子:

    “那啥,哥,我先去给妈帮忙了……”

    牛嫂子在角落里摘菜的时候,只见自己丈夫脸色沉沉。

    “媳妇儿,都怨这个糟心男人,大红如今不多跟我说话了!”

    牛大嫂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扭头也回厨房了。

    ……

    这顿晚饭着实有点晚。

    晚上7:00。

    左邻右舍这个点基本都已经开始洗漱休息了,而牛家才刚刚上菜。

    牛红脸颊红扑扑的,之前在厨房帮忙烧灶,还时不时得到老母亲的投喂。这会儿虽然有些困倦,但是肚子倒没有那么空。

    而陈建国和陈文娟则惨了。

    他们在火车上呆了一晚上,中间虽然打了盹,可跟正经在床上休息是两码事。

    早饭也只来得及在火车上吃了一张干饼就热水。

    本想着在岳父岳母家能吃顿好的开开荤,没成想,中午就一碗大碴子粥!

    还是剩的!

    如今晚饭拖到这个点才上菜,两个睡得又困又饿的兄妹俩,只觉得肚皮空空,实在提不起精神。

    好在,终于等到这时候了。

    然而……

    还没上桌,只见陈文娟突然停住脚步,惊讶的瞪着正在洗脸架上慢条斯理洗手的时岁丰,脸色煞白!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只见时岁丰拿着毛巾,又高喊道:

    “小河,过来洗手。”

    说着,一个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女孩子迅速跑了过来,被时岁丰把手摁在盆里呼啦着。

    小河?

    文娟脸色已经不只是惨白了,眼里反而涌起熊熊妒火——这就是楚河吗?!

    就是她当年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然的话,自己早就跟时岁丰结婚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一起!

    再看时岁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自己都有些变老变憔悴了,可他的样子,仿佛还是当年在老家看到的那样。

    眉目清卷,神色舒朗。

    ——好气啊啊啊!!!

    ……

    此刻,巨大的愤怒袭上她的心头,让文娟一瞬间竟忘了担忧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戳穿。

    直到陈建国纳闷的看着她:

    “文娟,怎么不过来吃饭?”

    文娟这才浑身一激灵,随即脸色煞白。

    糟了。

    果然,只见时岁丰扭过头来。

    一时间,万籁俱寂,文娟只听得自己的心脏跳的砰砰砰的。

    谁知对方的眼神越过她,仿佛在看一颗不起眼的杂草,很快又低下头把楚河的袖子挽了上去:

    “别打湿了。”

    时岁丰的照顾永远这么体贴,楚河早已习惯——老实说,之前长庚可从来都不这样的。

    唉,这么一想,还怪舍不得的。

    “来来来,赶紧了,开饭了啊。”

    牛婶早知道她的性格,这会儿也端着最后一个盘子过来。

    一桌子人呼啦啦围过来,在牛老头和时岁丰的上席争执中僵持了一会儿,很快就安安稳稳落座。

    算下来,时岁丰,楚河,陈长海,大蛋,再加上牛家7个人,一桌子竟也坐了11个人。

    不少人了。

    陈建国在之前短暂的招呼中已经得知,坐在牛老爹旁边的竟然是隔壁那位军官——

    啧。

    这牛家人不会办事,竟然都不让他坐上席!

    于是此刻格外热情: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跟大红这么些年来在乡下,家中二老,全靠时兄弟你照顾了啊。”

    时岁丰微笑起来:

    “还好。”

    陈建国:……

    他尴尬的将刚拿到手里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这什么人啊,客气话都不会说吗?难道不应该说谦虚两句,然后他再应和着,两人碰个杯慢慢拉近关系吗?

    说来,今天一整天,感觉说点客气话都没人能接上,太憋屈了。

    牛青原本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没想到时岁丰这简简单单两个字把陈建国憋了回去,这会儿好险笑了出来。

    赶紧又伸筷子给牛红加了块肉:

    “大红啊,来,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嫁了人也太辛苦了,一点好气色都没有。”

    这话倒半点不夸张。

    不过这么说起来,陈建国倒觉得脸上无光,赶紧也上杆子点头:

    “是啊哥,大红这些年在家操劳确实辛苦,是我不争气啊!”

    “唉!”

    刘大嫂赶紧打圆场:“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不争气,可说出来我们就不好接了呀!”

    陈建国:……

    你他妈!

    你们管说这种话的叫打圆场?

    这牛家人看来是祖传的不会说话啊!

    也不知道怎么奔出来如今的日子的,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牛大嫂说些什么,这会儿忙踢了踢陈文娟的脚。

    却见对方猛的一激灵,仿佛是突然回过神来。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婶儿,做这么多菜,辛苦你了。”

    陈建国也赶紧说道:“是啊妈,您对我太好了,这么大一桌子饭菜,太辛苦了!”

    “那没办法。”

    祖传不会说话的牛婶儿也叹息道:

    “我这女儿和儿媳手艺一般,忙了一晚上才整出来这几个菜,大儿子又傻兮兮的只会劈柴火,一点儿也不能给我们搭把手。”

    “你说说,养个女儿,半点也没帮我们减轻负担。”

    “确实辛苦。”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俩搭把手都没有是吗?

    是说牛红的丈夫不会干活是吗?

    陈建国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他可还是没上过几次门的女婿呢,这才头一顿正经饭,就已经指桑骂槐这么明显了?

    陈文娟也听懂了。

    她看着陈建国,再偷偷看看对面的时岁丰和楚河,又急又担心,脸颊气得红彤彤的。

    时岁丰倒是眉头一挑,再看看那个眼熟的文娟,心想:

    难怪大蛋说今晚上有场好戏,要自己忍住笑——

    这牛家人,果然全都是妙人啊。

第92章:狗咬狗一嘴毛

    这一顿晚饭吃的……筷子还没下几下呢,倒把胃口都噎回去了。

    但好在陈建国非同一般男人,皮厚心黑,此刻竟也能硬着头皮干干笑了两声:

    “哈哈,爸,妈,这么多年来不能陪大红在二老面前尽孝,是我不对,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口下去,陈建国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就这普普通通的老白干,怎么一股子水味儿呢?

    可是不应该呀!

    就算自己这个女婿不重要,可邻居家好歹是个大官儿,他们牛家就这么不会维持人脉吗?

    再一看,敢情人家邻居那一家压根就不喝酒,面前盛了一碗满满的酒酿圆子汤!

    瞧那慢条斯理喝汤的样子,倒衬着他这个正经知青跟个乡下打秋风似的。

    陈建国的表情就四分五裂了。

    他心头涌出不妙的感觉,因为这种态度,压根不是对待女婿的。

    再看一旁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陈文娟,还有一直沉默低头的牛红,他心头不由一跳——

    该不会,他和文娟露出马脚了吧?

    但是不应该呀!

    今天上午一下火车急急忙忙往这边赶,他跟文娟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在房间里商量了一会儿。

    可那声音压的低低的,屋里屋外也确实没别人啊!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知青,就连上工都是满肚子的自怨自艾,哪里晓得勤劳的农民们是根本不能闲下来放松的。

    但凡有点时间,屋前屋后,哪里不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这天气干活正合适,牛老爹要不是看孙女睡着了,也不会拎着锄头又去刨后园沟。

    自然也就不会隔着窗子看到这对兄妹俩,当妹子的坐在哥哥的大腿上,两手还搂着他的脖子……

    就算什么话都没听见,可看这姿势也不对劲!

    他也不是没见识的,可在城里,兄妹间也没有这样黏糊的吧?

    不说别的,就隔壁小楚还有她哥,甭看时军官管的细,吃饭喝水洗手都恨不得操心两下子。

    可人家根本不黏糊,就饭前那会儿,石军官把他妹子摁水盆里洗手,也是摁在胳膊肘厚厚的衣服上。

    哪有什么直接的肢体接触?

    牛老爹年纪大了,可眼睛没瞎。

    这会儿看陈建国表情怪异,也呵呵笑了起来:“建国啊,这酒你喝不惯吗?”

    陈建国能怎么说?

    通知书没到,不一定大学是个什么情况呢,他现在只能把大后方稳好。

    这会儿赶紧撑起生活的笑脸:

    “没没没,我们在乡下,什么都没有,酒是根本碰不到的。还是爸心疼我,舍得拿好酒!”

    说完实在害怕跟牛家一群人再打交道——一群土老帽,半点交际都不会,说起话来一个个跟枪子似的,不崩到人也得噎死人。

    于是赶紧将目标转移到年龄最小的楚阳身上——

    牛家都是长辈,不好多说。

    隔壁邻居这个大侄子,总能打开话题吧?

    “楚阳啊,听说这回高考,你们兄妹几个都参加了?了不起啊。”

    面对比自己更小更没威胁的人,陈建国仿佛就有了站在高处指点的资本,这会儿姿态轻松又随意。

    ……

    “还行吧。”

    大蛋眉头不动:“我们就是命好,刚好毕业就赶上了高考。不然要都像有些原先只晓得搞pi斗交白卷的人,这回高考算是没戏。”

    只晓得pi斗交白卷的陈建国:……

    踏马的这个词他已说倦了。

    倘若手中有刀,在座所有人他都想砍一砍。

    此刻,陈建国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好险拦住了他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一桌子上坐的人,是都不会说人话吗?

    做人难道不应该跟牛红一样,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吗?

    然而大蛋出手,当然不会一句话就算了事。

    他甚至很有点“小少年不会看脸色”的样子。

    “叔,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该不会我说到你头上了吧?”

    “哎呀。”

    他挺惭愧。

    “我也没想到,原来您真的没学到文化。”

    “大红姐,不是我说,你又能吃苦,又能给人安全感,实在没想到会找这样的丈夫。”

    突然被cue的牛红:???

    什么?

    这是我的很了不起的优点吗?

    大蛋还是个孩子呢,肯定不会说谎,她……她真有这么优秀?

    牛红于是咬牙看了一眼陈建国,心中想的却是——当初复习的时候,他看书确实没自己快啊……

    ……

    “楚阳。”

    时岁丰不轻不重的说他一声。

    大蛋赶紧捂住嘴:“唉,牛红姐,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

    “惭愧惭愧。”

    大蛋嘴上说惭愧,脸上也确实挺惭愧,可但凡要真惭愧,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建国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再被牛红一看,好险恼羞成怒——你牛红一个长得粗糙,人也粗糙,还生不出男孩的老女人,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再一看身边木头人一样的陈文娟,心头又是一阵闷气。

    关键时候,女人是半点事儿都顶不上。

    可瞧着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位时军官呢。

    陈建国心中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只觉得头顶都有些发绿了。

    陈文娟在他家住好几年了,这才一来到帝都,眼神就往人家年轻有为的军官身上跑,这是什么意思?

    他陈建国,当初也是很多人爱重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这会儿就要好好质问对方了,但是转念一想——

    这个时军官似乎也没有结婚,可能出手买得起这样一个小院,就连侄子手上都还戴着一块手表,这是什么家庭?

    他心头一动,就对大蛋又笑了笑,竟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没事没事,你还小,童言无忌。”

    又把话题扯向时岁丰:

    “时长官看着好年轻啊,怎么还没成家呢?”

    “不瞒你说,我这妹妹20多岁了,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我这心里也发愁啊!”

    他倒不是真要把陈文娟介绍给对方,但是能有个拉近关系的机会,总不能错过呀!

    而且,假如对方跟陈文娟真的有可能,那就让陈文娟嫁过去嘛!

    一个军官丈夫,两个人什么前途奔不来?

    他们俩计划好,未来还用发愁吗?

    陈建国幻想着这样的未来,再看文娟难以置信的眼神,此刻,顿生一股枭雄“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心态来!

    还挺得意!

    ……

    楚河可不干。

    拉倒吧!

    什么人都往时岁丰身边堆,他哪怕是个垃圾桶也得分分类呢。更别提,他还那么优秀!

    而且,实话说,今晚的饭菜也没必要多吃。

    牛婶的手艺确实一般,再加上今天心里有气,发挥更是半点没突出。

    也就是油大一点,乍一吃还挺香的,但是对于楚河来讲,他们家如今的饮食水平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油大一点了。

    这会儿慢吞吞夹了颗花生米,十分不能容忍陈建国看着时岁丰的眼神。

    “你发愁什么?又不是你亲妹妹,你俩自产自销呗。”

    陈建国脸上一片空白。

    牛婶一家人也挺惊讶。

    ——这怎么还没开始就直接捅破了呢?都没都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啊!

    也没有诈出点什么来,待会儿闹腾起来,万一人家不承认怎么办?

    而对于擅长打直球的楚河来讲,那些个手段除了拖延时间和恶心自己之外,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一击必中才最好。

    她的记忆力本就不差,更何况恢复记忆之后,还记得文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之一,如今一眼看到立刻就认出来了。

    可惜时岁丰实在太能稳得住了,明明也认出来了,就是不说。

    她本来想看好戏的,如今陈建国一说恶心话,没忍住就只能自己上了。

    ……

    只见陈建国忽然站起,将筷子狠狠磕在饭桌上。

    “你,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们?”

    “难不成非要我们拿户籍证明吗?”

    “你拿啊。”

    楚河也理直气壮。

    “拿完之后我们向上举报,看看究竟谁给你办的这些个文件。你的亲表妹18岁以前跟我是同一个村子长大了,她没跟你讲吗?”

    陈建国豁然转头,将目光看向一脸煞白的陈文娟。

    ——该死,他被这贱人坑惨了!

    认是不可能认的,认的话以后的路就难走多了。

    只见陈建国强笑道:

    “不可能吧,这确实是我姨家表妹啊,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儿。不过天下之大,人有相似,说不定跟你老乡还真长得挺像的呢。”

    陈建国不愧是能哄的牛红团团转的,这会儿竟然还笑起来。

    “真有那个缘分的话,楚河同志,你也可以找文娟多聊聊啊。”

    “就当是遇上个老乡了。”

    楚河笑出声来。

    想想那个靠着文豪系统一举成名的苏天阔,此刻,她对于男人又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于是也笑着点点头:“是挺有缘分的,你亲表妹没告诉你吗?她连名字都懒得改。”

    “我那个同乡啊,是村长的女儿,已经不知踪影好多年了,恰恰好,也叫文娟。”

    这下子,无可辩驳。

    文娟坐在椅子上,此刻身子都慢慢颤抖起来,双手拧成一团。

    她在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个局面脱身。

    但陈建国已经迅速做了决定!

    “什么?!”

    他豁然转头看着文娟:

    “你不是我表妹?!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拿到她的户籍信息,又怎么顶替她住到我们家来的?”

    “你把我表妹怎么了?”

    文娟:……

    她知道陈建国狗,可没想到男人能狗成这个样子。

    只要自己承认了跟对方没有关系,那接下来户籍什么的一把抓,在这个大学还要看成分的年代,她究竟能不能上学,结局是显而易见。

    此刻,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涌出,只见文娟脸上的鸭蛋粉都被冲出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

    整个人凄凄惨惨,柔弱又无助。

    她一把抓住了身边牛红的手。

    “红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她哽咽着:“我做了错事我知道,我根本不是陈建国的表妹,可是……可是,我家里非要让我嫁人,我只能逃出来。”

    “没有户籍,陈建国他就拿这个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送到公安那里……”

    她哭得如此凄惨,仿佛一个被封建制度压迫的小可怜。

    牛红下意识神情放缓,这会儿再看陈建国,俨然已经有些相信了。

    毕竟现在失去爱情和孩子爹的滤镜,她瞧着陈建国好像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

    那,文娟这样一个清秀的姑娘跟着对方,何苦呢?

    这家里还得她来当顶梁柱呢!

    如果不是被拿捏住了,陈文娟干嘛不来跟着自己?

    她于是也生气地瞪着陈建国:“你无耻!”

    陈建国也破口大骂:“我无耻个屁!”

    “明明是她户籍有问题,哭着求着要跟在我身边!”

    “你胡说!”

    牛红叉腰瞪着他,粗壮的身板十分有威慑力。

    “你又不能挣钱,还没有文化,长得也一般,她凭啥跟着你?”

    啥?

    陈建国傻眼了。

    文娟也有点恍惚。

    ——是啊。

    能帮自己搞户籍的那么些个人,总有些位高权重的吧,她为什么一门心思要跟着陈建国?

    想到这里,文娟也傻眼了。

    此刻,她没发现思路被带偏的自己,已经忘记了当年刻不容缓的处境,只沉浸在自己眼光不行的痛苦当中。

    她可是穿书的未来大学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傻乎乎跟着这个男人!

    而陈建国也大叫道:“你放屁!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当初当知青时就有不少人围在我身边,她看上我不是很正常吗?”

    牛红也把嗓门抬得更高。

    “你别瞎扯了,那是村里说有个男知青干活像个大姑娘,姑娘们不服气,说肯定比你强,这才去你旁边干活的!”

    众人:……

    ——真相总是这么残酷。

    陈建国想起自己被大姑娘小媳妇儿围绕关注的记忆,感觉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万箭穿心。

    他努力挣扎出最后一点自尊——

    “哼!”

    “你这不过是女人的嫉妒!”

    “如果我真的没有优点,你又为什么会嫁给我?”

第93章:无爹胜有爹

    这下子,轮到牛红沉默了。

    陈建国仿佛打了什么大胜仗,瞬间得意起来:

    “你们女人就是嘴硬,明明当初是你自己追求我,偏偏如今嫌贫爱富想要甩开我,就扯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这一招春秋笔法,瞬间把他跟文娟的私情给裹在“各种乱七八糟”里了。

    但凡脑筋慢一点,这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牛红脸颊慢慢涨红——

    牛婶看她不争气,心头暗恨。

    此刻刚想张嘴,却没想到不争气的女儿扯开嗓子,以近乎咆哮的声音将答案说了出去:

    “你长得白!”

    啥?!

    这话一说,大家都愣了。

    就连陈建国也不可思议的转回来。

    牛红说出这四个字,整个人仿佛已经豁出去了,这会儿反倒不扭捏了:

    “我长得一般,皮肤又黑,就想有个漂亮又白净的小闺女。那会儿一共来了4个男知青,就你皮肤最白。”

    ——这是个什么狗屁理由?

    陈建国不肯相信!

    “你胡说,你就是想把我和陈文娟拉扯一起,才瞎扯一气!”

    却没想到文娟坐在一旁,呆愣愣的,此刻突然喃喃道:

    “陈建国一开始的皮肤,确实还挺白的。”

    也没有白到很突出。

    但是在这个人均面黄肌瘦的年代,那份白净就很不一样了。

    而楚河则盯着时岁丰的脸:

    “大蛋啊,你看你叔的脸,是不是更白更好看?”

    她也来了劲,这会儿问着文娟:

    “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跑到时岁丰家门口脱衣服说要嫁给他,胸脯子露出来,也挺白的。”

    “但要我说,没有时岁丰的脸白的好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会儿,大家的目光瞬间从陈建国和牛红身上转移,看看文娟,再看看时岁丰,想象不到这是什么乡村不可描述的故事!

    时岁丰脸色瞬间黑沉:

    “小河!”

    文娟也没想到:“你胡说,我根本没脱!就解了两扣子!”

    才解到第2个扣子,楚河就出来,上手就要摸,她哪敢呢?

    最后一扭头跑了。

    然而这话一说,更加坐实了她的行为。众人的视线投射过来,文娟眼睛都气红了!

    而陈建国愣了一瞬,愤怒涌上心头!

    “好啊,你居然敢给我戴绿帽子!!!”

    哦吼。

    这话一说,他心知要糟!

    果然。

    只见牛老爹手中打磨的油润光滑的大烟杆,瞬间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全都往骨头上招呼!

    “绿帽子?!老子还没骂你敢给我闺女头上戴绿帽子呢?!”

    “欺负我们牛家没人了是吧?”

    “你小子玩的挺花啊!”

    “拿正房太太的钱去养姨太太是吧?”

    论身手,陈建国怎么比得过牛老爹这每天下地干活的壮年男人呢?

    此刻只能抱头鼠窜。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这都是她勾引我的。”

    ……

    牛大嫂也不甘示弱——

    小姑子才回来,听说还参加了高考,考不考得上的,先结一份善缘最妙。

    因此毫不犹豫的拽紧文娟的衣襟口,“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巴掌。

    瞬间把她的脸皮扇了个怒放!

    文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遭受过这种苦处,这种感觉,不亚于当街被人剥了衣服打!

    她也尖叫着企图躲避。

    “我是被迫的,是陈建国逼我的!”

    那头陈建国还在挣扎:

    “我是一时犯了错误,是她勾引我的!大红,大红,你原谅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牛红站在那里,眼看着陈建国狼狈的在老爹的锤打之下向自己奔来,此刻突然拿起桌上的两个大海碗相对一磕!

    瞬间,碎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连带着,还有里头没来得及动筷子的两碗菜。

    她把身边的凳子一推,一把揪住了陈建国的后衣领,指着地上那片碎瓷和烂菜:

    “来,你跪下吧!”

    手一用力,陈建国脖子一梗,两个人诡异的僵持住了。

    “你跪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牛红嘲讽的看着他。

    陈建国心头暗骂——

    他是愿意跪,但这泥土地跪一跪求个饶,值个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

    可这一堆碎瓷烂菜,如今跪下去,不得把膝盖跪了个稀巴烂啊!

    万一再进点油啊菜啊什么的感染起来……

    他看着牛红,神情可怜:

    “大红,你原谅我吧。再没有以后了?我对天发誓,如果再让我犯这样的错误,天打五雷轰!”

    “我不让你天打五雷轰。”

    牛红静静的看着他。

    “你就说到做到就行了,跪下吧。”

    陈建国:……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连牛大嫂拽着文娟的头发厮打的声音,都仿佛沦为了背景。

    而这时,对这场家族内部纠纷还没来得及发挥的大蛋突然来了句:

    “对了,建国叔,你两个闺女呢?”

    陈建国浑身一激灵,随即给大蛋一个感激的眼神——到底是小孩子心软!

    接着又对牛红哀求道:

    “大红,大红,看在我是孩子爹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你瞧,咱们在院子里吵架,待会儿把草儿花儿给弄醒了,吓到她们了怎么办?”

    这话一说,果然见牛红的眼眶发红了——

    草儿花儿在家睡了大半天,当爹的没有关心过一句。

    如今都到晚上了,他甚至还不知道孩子被送去隔壁……由此可见,醒来也根本没去看过女儿!

    这样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

    对于草儿花儿来说,怕不是无爹胜有爹!

    陈建国却是心头暗喜。

    他心想,女人就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

    然而这念头才刚闪过,只觉得后颈处一股大力,让他整个人迫不及待的就往地上跪去。

    “啊——”

    下一刻,碎词和肉骨头刺破膝盖的痛苦,立刻让他清醒过来。

    ……

    “牛红!”

    陈建国咬牙切齿,终于露出了狰狞本色。

    一边叫着,一边呻吟着想要站起来。

    然而牛红在他肩膀上一按,家中顶梁柱的地位毋庸置疑!

    这一巴掌的大力气,让陈建国又第二次跪回了那些碎瓷片上。

    此刻,他的痛苦那样明显,连五官都扭曲起来。

    但楚河只是摇摇头:

    “多糟蹋粮食啊。”

    “造孽呀。”

    时岁丰微微一笑,给大蛋一个眼神。

    果然。

    人间机智小楚阳又诚心建议道:

    “大红姐,牛婶做菜不容易,可别浪费粮食啊。”

    牛红看他一眼,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

    再接着,她将陈建国往旁边拖了两下,按着他的后脑勺往下一趴:

    “你吃了吧。”

    陈建国:……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然而牛红脸色沉沉,又将他的头往下压一压,鼻尖就已经接触到那在泥土里翻滚过的菜了。

    “吃!”

    真大佬,从来话就少。

    此刻的牛红就是如此。

    陈建国岂能受此侮辱!

    腿部剧痛,让他整个人也豁了出去,张牙舞爪就想站起来。

    可惜,这么多年养家糊口的,是他媳妇儿啊。

    反抗失败,他整张脸都按进了菜里。

    牛红则顺势蹲下来,按着他后脑勺的手却没有放松:

    “你把它吃完我就让你起来,不然你就跪着吧。”

    而这时,牛大嫂也拽着文娟过来了。

    此刻一看狼藉地面,眼神中不由闪烁一抹心疼:

    “哎哟,大红啊,你怎么把这土豆烧鸡都给砸了?多浪费呀!”

    赶紧把文娟也往旁边一踹:“快快快,你俩一块儿吃!”

    这急切又热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请上席呢。

    楚河在旁边看的两眼发亮,看着正呼哧呼哧喘着气的牛婶和牛老爹,再看看一脸耿直竟还给陈建国和文娟递了双筷子的牛青……

    她不好意思:“这……我们也能看?”

    “那咋不能?”

    牛婶冷哼一声。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对我们家姑娘。吃!不吃你俩就甭起来!”

    一边还吩咐牛老爹和牛青: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看着他俩。”

    “我可怜的大红啊……”

    说着,牛婶将大红的手捂在胸前,泪水涟涟的和牛大嫂把人扶进屋细心劝慰了。

    虽然,看起来牛红好像不怎么需要劝……

    而牛老爹和牛青还挺客气:

    “大伙儿都别站着呀,这桌上其他菜都没动呢,接着吃。”

    自己却和牛青一左一右俩板凳,就守在两人身边,那大烟锅就磕在陈建国的天灵盖上。

    ——让他动都不敢动。

    陈建国手里拿着那双筷子,此刻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我……打人是犯法的,我要报公安!”

    “啥法不法的?”

    牛老爹伸手从大烟杆下头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撮烟丝来,慢吞吞塞进黄铜锅里。

    “你是我女婿,老丈人教训女婿,谁敢管?”

    “要不你把亲家叫来?”

    养出这么个熊玩意儿的亲家,这亲儿子要真想叫,自个去炸坟吧。

    陈建国好屈辱,好愤怒!

    然而他也没辙。

    此刻,只能再一次屈服:

    “爸,不,叔!叔你饶了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大红,您说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都行!”

    烟枪头部的黄铜锅就搁在陈建国头顶,里头的烟丝也已经塞满。牛老爹慢条斯理摸出一盒火柴来,轻轻擦着。

    那在寒风中跃动着的小火苗,就一寸寸往他头顶上挪。

    陈建国眼神往上盯着,一瞬间都快凝成斗鸡眼了。

    然而对方却慢吞吞的说。

    “什么要求?你俩离婚,孩子和钱都归大红。”

    都到这份上,陈建国也不做什么破镜重圆的美梦,赶紧点头。

    “离离离,明天就离!现在就离!”

    这样的女人,他也是消受不起了。

    牛青一巴掌扇到他的头上:

    “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么些年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从大红手里头捞的钱,你都得给我赔回来!”

    “呸!”

    “有那钱,包个小白脸不比你强!”

    文娟心头一颤,想不到在如今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样前卫想法的人。

    此刻不由内心痛苦——

    才建国多少年,这时候的女人不应该又愚昧又无知吗?离婚就像要命一样,名声大于天,男人大于天?

    为什么这家子这么奇葩?

    就牛红那样的,长得又粗糙,身板也壮,能不能嫁人还两码事呢。

    她就不怕人家笑话她留不住男人吗?

    这么轻易就提离婚?

    这个世界太不友好了。

    她也呜呜耶耶哭起来了:

    “牛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是被迫的,我也身不由己!”

    “我呸。”

    牛青才不信。

    “就陈建国这样的怂男人,还能让你身不由己了?你肯定是看上我妹能干,故意想叫她伺候呢。”

    “臭不要脸。”

    说着握了握拳头,但到底没好意思打女人,于是干脆利落的让开位置:

    “媳妇儿,你来!”

    牛大嫂摩拳擦掌:“你真是身不由己?”

    “是真的!嫂子,我真不敢骗你!”

    文娟眼含热泪的看着时岁丰:

    “时大哥,你救救我吧,看在当初你在医院是我照顾你那么多天的份上,求求你了!”

    时岁丰眉心一跳。

    果然,楚河的脸凑了过来。

    “你竟然背着我见过她。”

    她都没见着这女主角几次呢?

    时岁丰相当稳得住。

    “嗯,6年前那次出任务,在医院躺了几天,她是那里的护士。”

    “不过连基础清创都不会,被我查出来是冒名顶替的,当时就被赶出医院了。”

    好家伙!

    牛嫂子惊讶的看着文娟:“你还是个惯犯呢。”

    这小心眼儿跟鸡窝似的,不知道哪里都是屎。

    她干脆也不动手了,就指着陈建国。

    “你既然是迫不得已,肯定对他这个压迫剥削你的人很痛恨……来,你得抗争。”

    “现在你俩打架吧。”

    “谁打赢了,谁可以不用吃晚饭。”

    话音刚落,文娟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今天一天,也就吃了一碗大碴子粥啊。

    但这会儿没人对那埋在土里的晚饭感兴趣,情意绵绵的兄妹俩对视一眼,这会儿手脚并用,很快就打在了一起……

    “别打脸,别打脸。”

    楚河在旁边提醒。

    “明天要拿离婚证的,打坏了怎么露面呢?”

    陈长海虽然没吃上饭,但他之前在楚河家就已经吃饱了。这会儿看了场大戏,还挺高兴。

    也在一旁笑嘻嘻的:

    “那谁,陈建国啊,你这亲表妹,看来不止跟你一个人亲呢,果然是头顶有点发绿。”

    “回头我给你弄两把绿毛线来,你给自己织个绿帽子吧。”

    “离了婚,也得有个一技之长,这也是大红姐对你的一番心意。”

    他是拱火看笑话呢,谁知牛婶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眼睛亮了起来——

    离了婚,陈建国掏不出钱来,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那除了在家干点活,他也确实得学个手艺。

    毕竟,得让他日夜不停干活,可也不能把人逼死了。劈柴倒水的,闲下来手上也不能停啊。

    给自己织帽子就挺好的。

    牛婶当机立断:“陈同志啊,这绿毛线现在百货大楼不好买,你看你那边儿……”

    多大点事儿呢!

    陈长海拍胸脯应了。

    “放心,明儿我就给牛婶您称两斤。”

    “对了,就算离了婚,女婿非要在家干活,咱也拦不住,晚上睡觉干点轻松的吧——婶,你家里冬天织不织毛衣毛裤啊?”

    “要的话,我那儿还有别的毛线!”

    好家伙。

    听这话里的意思,陈建国明天离了婚也离不开牛家啊!

    还晚上睡觉的时候干点轻省活儿……

    这一天24个小时,怕不是得安排20个小时。

    妙哇!

第94章:送猪圈去吧

    一顿饭草草收场。

    好在桌上饭菜,除了两个大海碗之外,其他并没有半点浪费,楚河甚至特别庆幸——

    还是大蛋想的透彻,今晚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吃饭的,提前肚子都填饱了。

    而牛婶却是格外不好意思。

    “你瞧,饭也没吃上,就闹成这个样子,孩子还靠你们帮忙看着……”

    说出来真是脸红。

    大蛋是何许人也?

    当先就上前一步:“婶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红姐碰到这样的事,我们家里心疼还来不及呢!”

    “吃饭我们自己回家怎么样都饿不着,您家里事儿还多着呢!”

    可不?

    牛婶心头被暖的热乎乎的,这头儿把人送到隔壁,那边院子门一关,扭头就盯着还在院子里跪着的陈建国和文娟。

    两个人如今被一通教训,一边含泪拿筷子在地上夹着一堆烂菜叶子往嘴里填,一边脸颊肿胀仿佛猪头。

    至于为什么没头破血流?

    那不是明天还得去办离婚吗?搞得太狼狈了不好看。

    牛老爹抽着旱烟:

    “孩儿他娘,这两人不老实,你确定留着?”

    牛婶知道丈夫的意思。

    陈建国再怎么渣,到底是花儿草儿的亲爹,家中有两个孩子还有大红,万一他再说点软话,或者说干脆拿孩子要挟他们,这个威胁可以说是十足的。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两人离婚,从此分开,再也不见最好。

    但问题是,牛婶不愿意呀。

    他们家算是条件好的,可尽管如此,家里生活水平也就这样。

    大红干活那么卖力,辛辛苦苦操劳五六年,养着这个渣男不说,还要养着他身边这个姘头——5年多啊!

    5年多的青春,还有其中劳累的血汗,是简简单单离婚就能把事解决的吗?

    凭什么?

    她家大红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干活,凭什么要吃这个亏?

    可偏偏陈建国家中就他一个,这个女的更是不知来历,两人身上刚已被牛大嫂翻找过,如今是一分钱都没有。

    行李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总共才从文娟和陈建国那里弄来了不到100块钱。

    这都是文娟这几年借故从牛红手里要的。

    至于找陈建国……

    别搞笑了,他兜比脸还干净。反正有媳妇儿,伺候的恨不得洗脸洗手都给代劳了,还用自己拿钱吗?

    俗气。

    就这,牛婶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牛老爹沉默着,显然也想起了女儿这几年受的苦。

    他又抽了一口烟,烟斗里红色的火光闪闪烁烁,最终化作一口白色的雾气从他嘴里喷出。

    牛老爹提议:“那要不给他们关到后头猪圈去吧,嘴填上。”

    “放在前面人来人往的,不合适。”

    牛婶儿不太乐意。

    “关猪圈去还怎么干活呢?我还怕他们俩霍霍咱的猪呢!”

    到底姜是老的辣——

    只听牛老爹说道:“不是有那糊纸盒子的活吗?把他俩拴在那儿,啥时候钱挣够了,啥时候再放人。”

    虽然两人都没家人来给钱,但是也没家人来找啊。

    牛婶的眼睛亮了。

    而陈建国此刻一哆嗦,筷子都拿不稳了,拼命喊道:

    “爸!不是,叔,叔!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多少钱?我肯定想办法给大红!”

    糊盒子他又不是没听说过,一天才挣几毛钱?如果要被拴在猪圈里,攒够大红这些年花的钱,那他这辈子都不用想着出去了。

    他以后还是要上大学的,万万不能啊。

    回头……回头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怎么办?查无此人怎么办?

    陈建国想到自己的光辉未来,瞬间惶恐。

    他颤抖着大叫:“叔,我给钱,我给钱,我老家还有老宅子,卖了给大红……都给大红!”

    而文娟也害怕起来——她要怎么办?

    没钱,没宅子……

    此刻,她也大叫着:“叔,你们放了我吧!我发誓,等我录取通知书下来,我把名额让出去!你们顶我的名字去上学!”

    后世经常听到这样的新闻,文娟心想,此刻,大学生如此有前途,不管怎样也是个机会啊!

    这……

    牛大嫂不由意动。

    她倒没想自己——她和牛青年纪太大了,不合适。但是娘家妹子今年25,也不是不能……

    牛婶冷笑一声:“我呸,你这样的都能考上大学?”

    一边盯着牛大嫂:“儿媳妇,你可想清楚了,这个名额谁敢要,一辈子都要被她拿住把柄了!”

    牛大嫂心头一颤。

    而文娟则大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我写悔过书给你们,这也是我的把柄……”

    只要能出去,名额让出去又怎样?

    大不了,她明年再考!

    牛大嫂也低声道:“娘,你知道我小妹的,这么大了也没人敢给她介绍对象,心脏病,工人当不了,这回考试根本不行。要是……”

    要是个大学生的话,不管怎样,也是个活路啊!

    牛婶也理解儿媳妇——儿媳妇重情,这是好事儿。

    但是,冒名顶替这个事情,缺了大德,无论如何不能做!

    晚上,还得让牛青好好跟她说。

    但是现在,也得打消她的念头——

    “我问你,她要是主动自首说是陈建国强迫她,你觉得还有罪吗?”

    “到时候,把柄是把柄吗?”

    “这个名额一要,你们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牛大嫂想起这件事,瞬间浑身一抖,再也不敢有这个念头了。

    可是……

    “关一辈子也不现实啊!”

    这也犯法呢!

    牛婶扯了扯嘴角——关一辈子?

    她的粮食不要钱吗?

    可是不这么说,这两人能给钱吗?这不,如今都说要卖老宅了啊!

    只见牛老爹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大青,你明天去厂里请假,带陈建国回去卖老宅。”

    陈建国的老宅大红说过,能值两三百。

    虽然不多,但是也凑和了。

    总不能真的关猪圈一辈子吧?他们一家可都是正经人家!

    至于如今还没拿出合适筹码的文娟:……

    她看着身边猛地松了口气的陈建国,此刻惶恐极了——

    她,还有什么有价值的?

    此时此刻,文娟只能想到时岁丰。

    ……

    文娟想见时岁丰,但是……时岁丰并不想见她。

    首先,这姑娘脑袋空空,整天不是想过好日子,就是想过好日子。脑袋里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榨。

    其次……

    他总共也就一天假,早就回部队了。如无要事,短时间内根本不会再回来。

    至于楚河……

    女主角都被关猪圈了,她还要求啥啊!

    这个世界过于轻松,根本没让自己费一点心力。除了吃的太少,环境太简陋之外,也挑不出什么别的缺点了。

    那……干嘛着急呢?

    她录取通知书还没拿到呢。

    倒是陈长海来得越发频繁——

    送学习资料这种事他也第一次干,如今高考刚过,热度是有,但是大家对学习资料反而没那么迫切。

    他便联合小轩和顾家兄弟,来回筛选,整理着他们用过的笔记。

    这会儿眼看着文理科每一门都堆出了不下三本书厚度的草稿,不由心头大震。

    这不,大蛋正在腌鸭蛋,他也蹲到一边,心有戚戚:

    “大蛋啊,之前是书不对,太狭隘了,都不知道你们学习这么难。”

    ……

    他本来来整理资料还挺纳闷——

    “我说小轩啊,你不能因为我这些资料是免费送的就可了劲的往上加知识啊!”

    “一门课三本资料,你觉得我送得起吗?”

    小轩反而纳闷:“初高中所有知识点我归纳成三本,多吗?”

    他努力翻了翻里头的概念——

    “不多啊!”

    陈长海:……

    他还打算着,一门课一本资料,弄个千百套打个口碑,可如今这么看……

    “你怕是要让我掏空老底儿吧!”

    小轩看他一眼,已经不想和丈育说话了。

    顾平正在慢慢整理资料顺序,这会儿也诚恳地说道:“叔,这么多年你这么辛苦,原来压根没挣到钱啊!”

    他挺同情的——

    “唉,我就说人得学习吧!你看我小姨,不出门就比你挣得多了!”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陈长海:……

    得。

    还是去找大蛋吧。

    这家里人是不少,但是知音就一个啊!

    此刻,他对大蛋叹气:“你说小轩跟顾平俩,说话那是一等一的噎人啊!这要考不上大学,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但是转念一想,又赶紧呸呸呸——

    “可不能这么瞎说,资料送出去能不能打出名声来,还得看你们中间能不能出个考上大学的。”

    这万一七个人,一个都没有,那这资料就送的尴尬了。

    大蛋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因为就算对自己的成绩不自信,他也相信小轩的。

    陈长海却已经乐观的幻想以后了:

    “等我把这堆资料送出去,万一能多出几个考大学的,以后人脉也广了。”

    也不指望人家能帮他办啥事,就是当前的国情,倘若以后他做生意被人揪住小辫子了,这群毕业生怎么着也是个领导干部吧,抬抬手,松一松,就是天大的值得了。

    他最近也很有危机感——

    “你去百货大楼看了没?他们上了玩具厂的小火车,说是跟真的火车一模一样,我去看了,车窗都用的真玻璃!”

    卖的也很贵,一条小火车124,不能拉弦,不能装电池,只能拿在手里玩。

    但是,架不住买的人多呀。

    而他手里的玩具虽然更好更漂亮,也更有市场,可一来不能用机器批量制造,二来不能正大光明的推出去,只能天天偷摸交易。

    虽然陈长海如今已经是个源头批发商,可做生意的,见人家那么容易就能往外卖,谁还不眼馋呢?

    要不是被这刺激的,以他这抠门性格,才想不到做什么慈善送学习资料呢。

    这不是跟着财神爷一家,如今自己也长进了吗?

    大蛋想了想:“反正你有图纸了,现如今小打小闹的做着,政策没有放开之前,也不着急挣大钱。”

    “而且,这种玩具到底携带不方便,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段时间做别的长期的生意?”

    啥?

    陈长海愣了。

    这还有他没想到的生意吗?

    他可是超有自信的,觉得自己是当代沈万三呢。

    大蛋抬抬下巴。

    “我敢保证,我们家最少有三个考上大学的。高考年年有,抓住机会不容易,可以前学校的老师,不是下放,就是被斗怕了,如今师资力量不够,学习资料能够吗?”

    “你如今整理的是赠送出去,那你干嘛不赠送之后接着卖呢?”

    虽然也不能上图书店卖,那偷摸当个图书批发商一样有市场啊。

    高考前那《数理化丛书》,书店一册都卖到两块四还有价无市,更别提黑市10倍的价格了。

    就哪怕放在10年前,这书在废品站就比别的书要贵好几毛呢。

    知识,就是金钱啊!

    大蛋看他一眼:“我就不相信你找不到印刷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陈长海呆滞了。

    他突然摸了摸脑袋——

    “乖乖,你这多读书,是有点不一样啊!”

    但整个人明显都充满了斗志,这会儿在院子里转圈圈,显然已经想好了以后的路子。

    这一波,就看这批资料有没有用了。

    另外,别的路子也不能放,倘若有人考得好,他也得赶紧找过去,把人家的稿子收集一下。

    唉!

    这高考出成绩,太煎熬了!

    还得先出初选线,再去报考大学,然后等成绩出来了,再去报名处申请查成绩(也可以不查),接着等录取通知书。

    最后,还有优先录取的四大专业!

    太复杂了太复杂了!

    此刻,陈长海野心勃勃——

    “初选线明天就出,明天报志愿,我来给你们参考!”

    说完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跑走了。

    ——他得打听打听,这些个大学都要什么样的成绩要求才能报?

    等会儿!

    一般考生也没有他人脉广,如果他把各个大学的录取要求整理一下。也不必全部,有些个大差不差就行……

    一册卖个五元钱,会不会有点太贵了?

    可是,他得不停打电话发电报写信,才能实事求是的搞清楚。

    这也挺麻烦的吧?但是……如果是他,他肯定买!

    五块钱买个未来,考生们应该也舍得吧?

    大不了,几个人合买一份啊!

    想到这里,腿脚蹬车的动作越发卖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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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690/ 第一时间欣赏楚河记事最新章节! 作者:荆棘之歌所写的《楚河记事》为转载作品,楚河记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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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记事介绍:
楚河从星际战场来到落后的山海星,突然发现……这些世界的天命主角不太对劲啊!
世界1:科技强国,打碎原女主剽窃梦。[√]
世界2:我是大文豪,到底谁用了金手指。[√]
世界3:当片警靠着狗鼻子在机场缉毒。[√]
世界4:末世天灾,灵泉空间的妙用。[√]
世界5:70年代,嫁人还是考清华。[进行中]
快穿小世界,无cp。
后续世界若干,钢铁直女打脸天命主角,每个故事节奏快慢不定。楚河记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河记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河记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