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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全文阅读

作者:酒酿四喜丸子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txt下载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废太子-1

    再次醒来,唯一的感觉便是身体的冷硬,躯壳如同陨铁打造的牢笼死死困住灵魂,让乔木无法灵活支配。

    一边接受原主的记忆一边运转功法,五感迟钝的她这会才发现此时正是午夜时分,周边万澜俱寂,连虫鸣风啸也没有。

    眼皮同样沉重无比,如同生来便是一体。

    等体内功法一周天完成,乔木才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各种代表着皇室的黄,帐幔、床围、衣物。

    不远处几案上烛火幽幽,烛泪满桌,如豆的光团在暗室中跳动,带着种挣扎无力。

    视线落在地面,那里是被砸碎的瓷器,透着绝望崩溃。

    无人及时清理,是宫人懒的应付,还是希望她用碎瓷片自尽?

    眼前的一切并未让她惊讶,作为被圈禁的废太子,可想而知情形会有多糟糕。

    没错,这一次乔木仍然重生在了男人身上,还是个刚刚被废的太子,被废的借口竟然是“柔奸成性,妄行窥伺帝踪”。很明显,皇帝对原主的厌恶已经无法容忍,连搞“他”的理由都找的很敷衍。

    废太子的经历与胤礽相仿。年幼登基的皇帝为了稳固统治娶了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的顾家嫡女为后,皇后生孩子的时候血崩而亡,留下的孩子便是这个已经被废的太子。

    说来好笑,四大顾命大臣每家都有一个女儿入宫,被封为皇后的却是势力最弱的一家。

    在废太子出生前,皇帝已经生了四个儿子却没一个活下来,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不少人投靠了皇帝那些仍然握着不少权力且正值壮年的皇叔,可以说地位危如累卵。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废太子朱昶两岁时便被封为太子,以定朝纲,以稳人心。

    在成为太子的二十八年里,皇帝不愧为权谋高手,不仅将曾经的皇叔、顾命大臣全部抄家流放,还将整个朝廷大权牢牢握在手里,可以说是个不逊于康熙的皇帝。

    要说太子与皇帝有多深厚的感情,那肯定是没有的,尤其在乔木遍览记忆后更是对此无比肯定。

    对皇帝来说,这个儿子不过是个稳定朝纲的工具人,更是曾经逼迫他顾命大臣的血脉,代表着曾经的软弱、无能、无助以及耻辱。但是,早年间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有佯装对太子的爱重,才能迷惑对手,寻到一击必中的机会。

    从没有认真培养过废太子,将其养的只懂书本上的惶惶大道,不懂权谋机变,不懂培植势力,做的了君子,却做不了君王。就这,还被骂“柔奸成性”。

    随着真爱淑妃所生之子五皇子成年,皇帝有感身体健康不佳,便腾出手来为其铺路。

    好在这个大楚朝并没有“九龙夺嫡”那么恐怖,只有四个皇子争夺,分别是出局的废太子,勋贵支持的二皇子,清流支持的三皇子,及复合型势力集结的五皇子。至于更小的皇子则尚未成年,还不足以抗衡这些皇兄。

    “噗——”

    随着一口黑血喷出口,乔木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没错,废太子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还不止一种,显然是多个势力都得手了。

    “其中一种来自皇帝。”她冷冷一笑,在这漆黑如墨的夜半时分尤显凄厉,惊得不远处大树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门外自然有人守夜,但却像是死人一般,无人前来查看,显然已经笃定废太子再无翻身之力,说不定新皇登基之日便会暴毙。

    乔木靠着床柱大口喘气,这个身体太过孱弱,饱受中毒之苦,体内已经千疮百孔,花了极大代价才能将功法运转周天。这要感谢天上高悬的满月,月华之力阴柔,与功法结合有修复良效。相信三天后,勉强能与常人无异。

    伸手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杯子,刚喝上一口,便发现水中、杯沿都有致人虚弱之毒,她无声笑笑,眼中有刀锋般的光芒闪过。

    不是没想过带着两子一女拍拍屁股走人,毕竟太子妃已死,后院的妃嫔也散的七七八八,再加上老皇帝一直没给原主得用的势力,也拖累不了多少人。可谁让那些对头不给她一条活路呢。既然不想让她活得好,那索性大家都别想活得好。在这一刻,乔木决定替原主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微微闭上眼睛,趁着月华尚存,专心运转功法,好尽快恢复实力。

    第二天一早,一个两鬓微白的太监提着食盒来送饭。

    将食盒里的早膳一一拿出,四样小菜,两道主食,一味汤品。

    “殿下,请用膳食。”

    太监态度并未有变化,一如往日,恭敬地请他用餐。

    乔木微微点头,这样的供应对她乔木不算简薄,但对原主这个太子就太简单了。据原身的记忆,每天的早膳起码是现在的三倍。

    不过,乔木对此自然不会介意,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没送来残羹冷炙馊饭已经很好。

    淡淡端起白粥,只一口便尝出了里面的药物。

    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包子,肉馅里哪怕调料放的足足的,同样也辨认出了里面的药物。

    难道这辈子的金手指是味觉超强?

    嘴巴停下咀嚼,但也不过是仅仅一瞬,随后便不动声色的继续食用。也对,连饮用水都有毒,更何况一日三餐。

    边上伺候的宫人一个个如同木桩,恭敬但僵硬,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想置废太子于死地的人还真不少,也对,只有死了的废太子才是好皇子,也不会给皇帝留下反悔的机会。

    至于毒药种类繁多,显然是势力不同,青睐的毒药性质也不同。

    不动声色的将饭吃完,她挥挥手,让人收走,并将伺候的人赶出门。

    放下床帐,盘腿而坐,继续修炼功法,决定将时间再次压缩,务必三日内能达到飞檐走壁的程度。敌人恨不能她立马嗝屁,不努力不行。

    忽忽三日过去,当天上的满月逐渐有缺,功力小成的乔木在子夜时分睁开眼。

    一抹淡蓝幽光从中一闪而过,似乎能将人冻成寒冰。

    “咻——”

    手指曲起,轻轻弹动,一粒佛珠破空而出,弹向房梁的阴影处。

    “唔——”

    一声闷哼后,有重物从梁上坠下。

    手腕轻转,抓住帐幔用力一甩,蛇一般将重物缠住。

    手上再次用力,轻轻一拉、一放,重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在了大床上。

    “呵,暗卫。够谨慎,不愧是圣明天子。”乔木勾起嘴角,笑得分为甜蜜。

    将暗卫的黑衣快速剥下,与自己的交换,又在对方脸上涂抹数下。烛光闪烁,微光中,一个新的“废太子”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似乎睡得正香甜。

    乔木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整理好衣服,连暗卫的鞋子也没放过,带好暗卫的身份牌,从唯一洞开的窗口狸猫般钻了出去。而这些,守在门口的太监侍卫毫无所觉。

    东宫花园似乎也伴随着主人的势败而变得凋敝,花木在这夜间与白昼时大相径庭,风吹动时落下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般狰狞凶恶,让人心底发寒。

    乔木没有在意,此时她正往三个孩子所住的院落飞驰。

    被废后,三个孩子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仅有几个粗使宫人尚存。

    悄悄跳入长子的房间,已经十岁的朱佑嘉可不像五岁的小儿子朱佑堂一样懵懂,正皱着眉头发愁。

    见一个黑衣人上门,差点失声大喊。

    乔木赶紧一个飞纵过去,捂住儿子的嘴:“嘘,是爹!”

    昏暗的月光下,朱佑嘉双眼迸发出的喜悦惊心动魄,让乔木几近失神。

    “别怕,明天就让人将你们带到我的住处。”一边说,她一边给儿子把脉,果然不出所料,同样被下了致人虚弱的毒。长此以往,活不到加冠。

    “哼!”乔木冷哼出声。

    “怎么了,爹?”朱佑嘉很高兴,曾经他只能喊父王。

    “爹现在传你一套养生功,没事就躲在床上练习。”

    “嗯。”朱佑嘉连连点头。

    说着,乔木将内力注入儿子体内并顺着经脉运转数次。

    “专心,按照这个路线并运转,每天至少五次。”

    “好的,爹。”

    随后,又问了问对方最近几天的衣食,有没有受欺辱,有没有人来看他。

    朱佑嘉摇摇头:“爹,除了身边伺候的小豆子他们不见了,其他一切照常。”

    乔木想了想,太子被废的圣旨才下了三四天,也就是她来的当天,对手显然不想在短短时间里就让他们一家几口全部暴毙,以免引动老皇帝的恻隐之心与悔意。倒不是说老皇帝多重视废太子一家,而是若全部暴毙则行动过火,容易引发老皇帝的警惕与过度多疑,那可就不是大伙希望的了。

    这么一想,便也放下了半颗心:“早点睡。别怕,一切有爹。”

    随后,乔木又去悄悄看了其余两个孩子,因为担心对方太小露出口风,没有露面。

    或许是女儿生来沉默,小儿子又太小,两人的情况远比不上大儿子,乔木越看越怒。

    尽管早知道废太子这个职业九成九以暴毙告终,废太子子女以夭折结局,但真成了废太子本尊,还是让她怒火焚心。这宫里果然不愧为一国权力中心,连落井下石都比别处犀利。

    抬头看看天色,丑初,人类睡得最香的时刻。

    想到老皇帝的真爱淑妃,爱子五皇子,两个躲在靶子后的既得利益者,她无声笑了笑。

    身体如同游鱼一般,在鳞次栉比的宫殿上游动,很快来到淑妃的椒房殿。

    轻轻揭开瓦片,一把迷药下去,数息之后,殿里值夜的人纷纷跌倒在地。

    跳入殿中,老皇帝也在,正与淑妃相拥而眠,旁边的龙涎香杳杳杳升起,将整个宫殿染满香气。

    说好的龙涎香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用的呢?乔木冷笑。曾几何时,原主以为那是他身为太子的特权,是皇帝对他的重视,远远有别于其他皇弟。

    跃到床前,乔木伸手在淑妃脸上一抹,又在皇帝身上轻点数下,这才从容离去。

    再次抬头看天,时间过去尚不足一刻钟。

    运起功法,再次往皇城东南而去,五皇子的端王府正是那里。

    想到五皇子,自然就想起每每对方给原主行礼时,眼里深藏的嘲讽与讥笑。对方早就知道太子是挡在他前面的活靶子吧?老皇帝与五皇子还真是父慈子孝。就不知道这份父慈子孝能维持多久,能不能不为权力侵蚀。

    五皇子同样已经睡下。

    花了颇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一晚睡的女人是哪个,镇南将军不受宠的庶女,平时在府上恍如隐形人的侧妃田氏。

    “终于要染指军权了吗?”乔木若有所思。

    她快速上前,在五皇子身上轻点几下。

    昏迷的五皇子忍不住随之发出几声呓语,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看到这一幕,乔木才满意的离开。

    等回到宫中,一身轻松的她还顺便去御膳房大吃了一顿。这几天餐餐牵机砒霜鹤顶红,是谁谁也招架不住。

    等再次回到寝殿,重新换好衣服,还没到寅时。

    闭上眼睛,穿越以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醒来,乔木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冲殿外喊了声:“水来!”

    “是。”

    很快,负责洗漱的太监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跟着手捧面巾牙粉的宫女。

    贴身照顾废太子的多数进了慎刑司,少数另投他人——当然,也许并非另投,而是从始至终忠诚的就不是他。

    想到这些,乔木无奈勾了勾嘴角,原主真得是个傻白甜。

    “富贵呢?”想到贴身太监,她还是问了句。

    负责洗漱的是全福,曾经的隐形人,原主就没记住过,还是乔木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被叫走了。”全幅微微躬身,一字一顿地说。

    “哦。”乔木用面巾盖住面孔,唯恐露出狰狞的脸色。连贴身伺候的一号太监也是皇帝的人,该庆幸活到了三十岁吗?

    这东宫就没有忠心原主的人吧?乔木忍不住自嘲,再次为原主感到悲哀。

    继续“享用”了一餐加料的早餐,抹抹嘴,乔木道:“将三个皇孙带到本殿,并命所有宫人前来,本皇子有话要说。”

    “是,殿下。”

    没错,就算是太子已废,在皇帝没有旨意下令处死前,太子的子女也仍然是皇孙,不是谁都能轻辱的。

    在厅中高椅上坐下,乔木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三个孩子被服侍的宫人带了过来。

    “爹!”老大佑嘉惊喜出声,父王果然说到做到。

    “爹。”这是九岁的女儿永安。不同于男孩,早熟的永安对自己当前所处的状况无比清醒,相比兄弟,她会是太子一脉最可能活下来的,毕竟身为一个女子,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能将这个侄女当成一件宣扬皇恩浩荡,收买人心的最佳工具。此时,她神色平静,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乔木暗暗赞许。若是她知道永安的想法,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爹爹!”小儿子佑棠懵懵懂懂,也跟着兄姐喊着,更是踉踉跄跄地奔向乔木。

    乔木看着最小的儿子,见他脸上的婴儿肥在短短几天便消失不见,脸色愈发冷淡。

    伸手抱起佑棠,招呼其余两个大的:“以后你们三人跟着爹,不用再回自己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

    “是,爹。”佑嘉高兴地咧嘴,而永安则是神思不属的垂目不语。

    “佑嘉,带着弟弟妹妹看看房间可还满意,有不满意的告诉爹,爹让人去改。”

    “诺。”佑嘉很高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父王这里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赶紧一手扯着永安,一手拉着佑棠去看房间的布置去了。

    “让宫人一个个进来,本皇子有话要问。”等三个孩子的身影消失,乔木冷冷吩咐全福。

    这一问便过去了两个时辰,用催眠将各人的底细一一查清,并给他们下了忠诚太子的深度暗示。攘外必先安内,不管要如何逆袭,首先要做的是把东宫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免得每天以毒药下饭。其余则需静待时机,反正暗手已经埋下,且等等吧。

    就这样,乔木一边继续修炼,一边教孩子读书,一边整理宫内布置。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仅所用熏香被加了料,平时爱不释手的手把件、墨条、衣物、茶壶竟然也有,就连书房里的绿植泥土也加了料。受这最后一种启发,在花园里转了转,发现里面竟然有数种看似无毒,一旦相合便能产生剧毒的花木。

    “最毒妇人心啊。”暗叹一句,她相信这些手段肯定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估计所有皇子及其背后的舅家都下了狠手,当然,同住皇宫的宫妃肯定是排头兵。

    “就算皇帝对原主不满,不予保护,也无法容忍外臣将手伸入深宫。这么一看,皇帝的掌控力似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

    再次挖掘已有记忆,从往日未留意的蛛丝马迹中,一层层揭开迷雾,乔木逐渐发现朝堂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不急。”无声笑笑,乔木再次闭上眼睛,运转功法。

    灵魂强大,本可以用神识作弊,奈何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只能将身体打造的结实一些再行动。

    东宫这厢平静下来,朝堂斗争却越演越烈。原来太子尚在,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默契地集火,好将共同敌人拉下台,而此时位置已经腾出来了,不管哪个势力都盼着激流勇进,将自家拥护的皇子推上储君之位,好立下从龙之功,子孙再富贵三代。而皇子们在皇帝多年有意无意的放纵下,习惯了相互攻伐,自然毫不留情。可以说,朝堂乱成一锅粥,每日朝会乱糟糟一片,P大的事都不能当堂决议,只因为做事的人不在自己的阵营。

    老皇帝冷着脸看着这一幕幕,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拿手按捏着太阳穴。太糟心了,眼前的形势完全是意料之外。

    目光瞟了五皇子一眼,见他满脸得意,似乎太子之位已然在手,不由皱了皱眉。

    这样的储君真的能胜任一国之君吗?难得的,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随之,好似被这个念头惊到了,他赶紧回忆对方的优点,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可还有什么?眉头越皱越深,再一次心生动摇,怪哉,为何一直笃定五皇子比其他人优秀,认真数下来分明乏善可陈!

    在心中打下一个问号,老皇帝又将视线移向二皇子,嗜武,残暴之名流传甚广;三皇子,妓子为妻;四皇子,心胸狭窄,妒贤嫉能,哪怕装的再好,也瞒不过他这个父皇。六皇子,体弱多病,非长寿之相。七八皇子夭折,九皇子与五皇子一母所生,聪明伶俐,可惜才十一岁。

    想着想着,皇帝的思绪飘远,这么多皇子竟然找不到一个比太子强的,这样的真相完全无法接受。他烦躁极了,更加用力地按压太阳穴,那里正突突直跳。

    堂下大臣们还在议论广南府沿海出现小股海盗上岸屠戮百姓之事,因为涉及军权,对命谁前往剿匪迟迟没有结论。

    回过神来的老皇帝忽然有种心悸,这朝堂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掌控四十年的朝堂,而这些口水纷飞的大臣忠心的究竟还是不是自己?一瞬间,权力已被无声转移的想法差点吓得他心胆俱裂,也再次让他想起九岁登基时生死由人、随时被权臣把控废立的惊恐。

    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化为世间最深刻的恶意,老皇帝对朝堂上看似毕恭毕敬的大臣厌憎到了极点,恨不能身化刀光,收割这一颗颗大好头颅。

    只有滚滚人头才能平复激荡的情绪,暴虐染红了双眼,其中的恶意如有实质射向正喋喋不休喷个不停的左都御史杜贤。

    贤?呵呵,既然贤,那就为你的君王奉上生命以示忠诚吧。

    “左都御史杜贤结党营私,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深负皇恩,当斩!其三族流放琼州。”

    正口水横飞,窃喜于为五皇子上位立下头功的杜贤被脸黑如漆皇帝的一番话吓得瘫倒在地:“皇上,皇上饶命啊。”

废太子-2

    其余众人也被老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愣住了,全都不知所措的相互看看,唯恐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五皇子更是一惊,杜贤可是刚投靠来的高位大臣,不能就这么折了。他忙上前求情:“父皇,杜大人忧国忧民,一时激愤,言语不当,还请父皇看在他多年勤勉,手下留情。”

    皇帝冷冷道:“哦,你想说忠言逆耳,朕是昏君,容不下?”

    五皇子一愣,若是往日,父皇定然顺水推舟同意他之所请,将人情留给他,可今天怎么如此反应?

    偷偷看了看对方的表情,满是冷漠,看似与往日无差,偏偏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堂下顿时一片寂静,耳边只有杜贤被拖走后远远传来的哀求声一波波涌来。

    “无事退朝!”老皇帝一甩袖子,领着总管太监夏忠往后殿走去,完全无视目瞪口呆的大臣们。

    等回到寝殿,让宫人上了茶点,夏忠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让奴婢给你按按?”

    “唔。”皇帝眯着眼睛示意。

    夏忠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等老皇帝皱起的眉头松散开来,才轻声道:“陛下,杜大人刚刚投靠了五皇子。”作为贴身太监,老皇帝的最亲近之人,自然知道对方最宠的皇子是真爱淑妃所生的五皇子。

    “夏忠,你可还记得忠是忠的哪个?”可惜,今天老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没有像往日一般默许他的暗示。

    夏忠“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奴婢从来忠心的只有一人,正是陛下啊。”

    老皇帝保持着眯眼的动作,没有开口。

    夏忠保持着叩头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额头的冷汗慢慢爬出,渐渐湿润了额头的发丝。

    一刻钟后,老皇帝才淡淡道:“起来吧。”

    “是,陛下。”夏忠站起身来,恭顺地站在老皇帝边上,双腿还有些发抖。

    终究是上岁数了,他暗暗叹息。

    “去查查最近发生了什么,引得朝堂纷争加剧。”老皇帝忽然道。难道是废太子?不可能,对方没这个实力,他摇摇头。

    “是陛下。”夏忠连忙答应,不敢再走神。

    皇帝离开后,满堂文武心情沉重,危机感更胜往日。同时,对出头椽子杜贤深表同情,这投名状竟然是自己的小命,恐怕对方从来没想到过吧?相同阵营的暗叹侥幸,今日出头的不是自己。敌对阵营的却在窃喜,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就是相对增强了己方力量吗?

    不过,对于皇帝突然喜怒无常,大开杀戒,众人均暗暗忧虑。难道说一向圣明的天子也逃不了老而昏庸的晚年?若真是如此,还是要赶紧换一位能听得进臣工“良言”的新君才是。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位,散朝后彼此间心神领会的眼神让一切昭入日月。忠心?有利益才有忠心。不过在得到利益之前,首先要保住一家老小的小命,然后才能图谋荣华富贵。

    朝中党争忽然变得激烈当然少不了乔木的手笔。她做的其实并不多,只不过让人传出了老皇帝极力隐瞒的真相,即最受宠的并不是骄横跋扈的懿贵妃而是隐形人淑妃,且心中的储君一直是淑妃所生之五皇子而已。

    据原主的记忆,淑妃是位“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清高之人,皇帝一个月里也不过照例去个两三次,从来没表现出过多关注。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若不是乔木神识已经能放出方圆十里,还真得找不出破绽。任谁能想到,一国之君留宿勤政殿的时候却跟乡下偷情的村汉一样,钻了密道,与真爱恩爱缠绵呢。

    没错,勤政殿有密道可达淑妃的寝宫。

    乔木无声笑笑,对不住,她恶毒如斯,竟然给淑妃下了毁容的毒,最多半个月,对方的脸便会生出恶疮,还会流脓发臭,吸引大批苍蝇光顾流连。

    一想到那个模样,她忍不住撇嘴,随后再次无声笑笑。

    “爹,弟弟今天学会三个字了。”佑嘉高兴地请功。每日的功课采取的是大带小的方法,佑棠的作业是佑嘉监督的。

    “很好。佑嘉果然聪明能干,不愧是爹的长子。”乔木毫不吝啬地夸赞。

    原身与几个孩子关系并不亲近,遵循的是世家贵族传统的教育方法,什么“抱孙不抱子”一类。与孩子关系亲近的也不是他们的母亲,反倒是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而自从太子被废,妃嫔中但凡家中有几分势力又疼爱女儿的,早就将人接走,其他郁结而亡、惊吓而亡甚至病死的都有——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她也不会关心。

    从这一点上,原身活得很悲哀,毕生都是皇帝的棋子,连妻妾都是。

    对于朝堂上的纷争乔木很满意,只有让这些太子被废的幕后黑手忙碌起来,才顾不上要她一家几口的小命。瞧瞧,最近被围的东宫小日子不是好过不少了嘛。

    时间就在乔木一边暗搓搓用神识盯着老皇帝及其真爱、皇子们的动作、一边暗中搅动朝堂中过去,转眼就是三个月,到了例行秋狩的时候。

    秋狩好啊,什么破相、断腿、坠亡、叛乱,戏肯定少不了,哪一出古言里没有?乔木断定,哪怕自己不出手,也会有不止一股势力来搞事,所以自己暂且老老实实做只黄雀吧。当然,真相是秋狩的位置在京郊,神识到不了,而她又不放心宫中,不敢离开。

    经过老皇帝的一番敲打,朝堂上的众位大臣蠢蠢欲动之心稍有冷寂,但已经上了船,押上了全部身家,又哪能轻易放弃?

    对此,皇帝心中早有计较,无奈的同时又一次加深了对老迈无力的厌恶,甚至对心爱的五皇子也生出了嫉妒之心,谁让对方还这么年轻,正年富力强呢。不知是不是多疑,老皇帝总觉得最近在淑妃宫中喝下的茶水有益身心,让内里亏空的身体隐有回春之相。

    “宣子五。”他冲着半空道。

    一阵风吹过,半刻钟后一个暗卫跪地请安。

    “子五叩见陛下。”

    “将椒房殿的一举一动详细报来。”

    “是。”

    服侍的宫人全都撤到了殿外,哪怕静悄悄的,也无人能听到子五的声音。

    夏忠守在大门处,甩着拂尘,眼睛眯起,望着头顶红彤彤的夕阳。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老皇帝,他嘴唇翕动数下。若有懂唇语的在此,便会知道那分明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的君王终究老了,余日无多。而那时等待他的便是殉葬,连守陵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听着子五一五一十的详细报告,哪怕心里仍有疑惑,也听不出异常,只能挥挥手,让人离开。

    乔木也忙着呢,只要是白天,她从来都是一心几用,老皇帝是头号重点监控对象。

    对于老皇帝的疑惑她早就找出了原因,本该毒发毁容的淑妃竟然一点事也没有,皮肤仍然白皙细嫩,富有弹性。这难道能让她少了猜测?

    没错,深宫里的淑妃、拗着“人淡如菊”人设的淑妃是个有灵泉空间的穿越女,该说这个世界不愧为古言世界吗?

    或许按照原来的走向,应该是太子被废后老皇帝禅位给五皇子,重生女被封为太后成为最尊贵的女人,随后有空间的太后不甘被困在深宫一生,带着太上皇游览天下?啧啧,古早味冲鼻子啊。

    至于废太子及其他皇子的下场,那就不在言情小说的描述内了。

    “不知这个空间是只有灵泉呢,还是有田有泉,能不能剥离掉带走。”乔木的空间还是阿尔法提供的,无法装活物。而在其他世界遇到的空间虽然有好几个,但没一个能随身带走,全被世界意识以各种理由截留。

    “未必不行,这可是穿越女带来的,不是本土所有。”这么一想,乔木心头大动,能种田的灵泉空间没人不想来一个吧?什么,不想要?来来来,说说是谁。

    不过说起来这个穿越女果然不愧为穿越女,竟然能在暗卫的紧密盯梢下一点马脚也没露出来,非常谨慎。哪怕老皇帝表现的如何真爱,人家也没相信,只是借机布置手底下的势力,为做太后努力。

    “人才啊。”废太子输的不冤。

    “梆梆梆——”

    打更声传来,又一个午夜时分,乔木出了内城,来到外城一座宅院。

    “殿下。”一走进去,便有数人激动的声音响起。

    “诸位辛苦了。”乔木看着这几个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手下微笑道。

    “不辛苦。”众人齐声回答。

    乔木笑笑:“马上秋狩,猎场必有意外,诸位只需按照计划行事即可,无需插手。不过,还须谨防被当做替罪羊。”

    “是,殿下。”

    众人又一番密谈,如何充实钱袋子,备好米袋子,培养理政人才,暗中拉拢中立人才,悄悄安排实干官员前往蓟州、琼州等地任职。这些地方从来都是没背景之人的就职地,也是最容易开发的地方,乔木自然不会放过。

    等将一应大事商议好,乔木又对众人褒奖一番,这才离开。

    之所以前来会面,是夺嫡大战就要步入最后阶段,她不得不露面鼓舞士气,以防内部分裂。本来没多少手下,万一又立场不稳,那就无人可用了。

    秋狩果然一如推测:二皇子被熊抓破了右眼,成了独眼龙;四皇子坠马,断了一条腿,哪怕治好也会跛脚;最惨的是五皇子,误入陷阱,全身瘫痪。加上废太子,四股夺嫡势力全都废了,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老皇帝无比憋屈,是亲政后多年未有过的憋屈,偏偏这憋屈还无法散去,因他很清楚这些“意外”的幕后黑手同样也是受害者,让他罚谁呢?不过,也不是没有意外之喜,一向病弱的六皇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痊愈,成了猎场第一。

    等消息传来,就连乔木也目瞪口呆。六皇子是个小透明,整天病殃殃的,极少出宫,其母德妃同样出身四大顾命大臣,为列家独女,在其五岁时病亡,而列家早就烟消云散。

    这样的意外让乔木放下了傲慢,并紧急调整计划。若是推测无误,六皇子手下一定还有列家的残余势力,如同他手下有顾家的残余势力一样。世家大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那么容易被斩草除根的,更何况只是流放。唯一最有杀伤力的或许就是“三代不能科举”了。

    三代不能科举意味着不能做官,不能做官意味着无法保住财产,意味着官场上的同盟土崩瓦解,同样意味着皇帝默许其他势力排挤吞并,这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当然,若是后人肯放下身份,投笔从戎,也未必没有前程。这是一甲子内最可能实现阶层向上流动的机会。但是,未必有人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早就习惯了钟鸣鼎食、锦衣高榻美食的世家子又有几个能突然变得心性坚韧呢。

    淑妃同样震惊,不过有灵泉在手,她并没有绝望,瘫痪未必不可治。只让心腹隔三差五往端王府送药送汤送点心。再说,只要不停给老皇帝用灵泉水,对方自然能多撑几年,到那时候哪怕五皇子无力回天,不还有十一岁的九皇子吗?那也是自己亲生的。

    时间在六皇子横空出世后好似变得缓慢,朝中从未有过的和谐,不少大臣都暗暗庆幸,好不容易下了船,保住了身家性命,哪里还敢轻易下注。

    老皇帝则觉得自己越来越年轻,好似服了仙丹,身体越来越好,有种能再活二十年的雄心壮志。

    东宫静悄悄的,逐渐隐去行迹,三年过去,朝中上下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位废太子。

    不知老皇帝怎么想的,这三年里再也没给东宫施加压力,而其他没了上位可能的皇子也老实下来,撤去了自己的人手,不再下毒。

    本应一触即发的局势就这么松懈下来,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

    这三年乔木也没闲着,快速扩充势力,拉拢了不少底层官员。同时,她的重点监控名单又加了六皇子。经过日复一日的观察,她已经确定对方绑定了一个“为皇”系统,能在其帮助下快速扩张势力,用以赚取信用点,购买各种商城产品,什么“洗髓丹”、“大力丸”、“回春丹”等等。

    看多了各种系统类小说的她自然怀疑对方是掠夺气运系统,一旦六皇子登基,说不定不足十年大楚便会败亡。

    虽说很多人她都看不上,但也不想把大楚搞得四分五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身为皇子,曾经的太子,首先得做个人,不能凭一己好恶掀起动乱,也自然就不能让六皇子上位了。

    转眼万寿节到了,沉寂数年的老皇帝决定大办,好洗洗晦气。

    这样的想法与乔木、五六皇子不谋而合。已经准备了三年的他们早就急不可耐。

    正殿里灯火通明,朝中文武重臣及其家眷分坐两边,听着传话太监大声唱诵各个皇子奉上的寿礼。

    “五皇子晟奉七彩穗禾——”

    “六皇子晨奉土豆——”

    “土豆?亩产千斤的土豆?”

    “原来是六皇子从海外寻来的,真是了不起,能让天下百姓免于饥饿。”

    “六皇子有仁君之相,是我大楚之幸事啊。”

    “上天佑我大楚。”

    “六皇子先天体质恐非……”

    不等这人说完,就被叱道:“六皇子殿下文武双全,近年秋狩每每独占鳌头,早就康复,无须杞人忧天。”

    小声议论的都是底层官员,高层的全都垂着眼皮,默不作声。

    这三年里六皇子不断造势,先是找来了红薯,发明了大豆榨油,推广了牛痘防治天花及幼童免费开蒙,民间只知有六皇子而不知有陛下。虽说功德无量,却也在老皇帝跟前犯下大忌。唯恐被拖累的大臣们被当年夺嫡全军覆没吓破了胆,不管六皇子如何拉拢都没人站出来表态,请老皇帝立他为太子。

    看着任务进步条里89%的完成度,六皇子早就忍无可忍。怀柔没用,难道只能走另一条路?这些人真是不识时务。

    他其实对做皇帝并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系统”所说的一旦任务完成,就能彻底绑定,跟着前往多个不同世界,实现长生不老。

    自从不断完成任务,病弱的身体恢复的比常人还健康,而且文武双全,精通六艺,更是在民间朝中广受好评,威望值是其他皇子远不能比的。

    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哪一个比自己更配当皇帝,竟然不赶紧立为太子,六皇子十分不解。

    六皇子不明白,不代表其他老少狐狸不明白。系统毕竟是程序,算的了概率,算不了人性,只六皇子是曾经顾命大臣血脉就让老皇帝膈应得很。

    这情形与康熙不同。康熙是满人,面对数十倍的汉人,不能也不敢弃顾命大臣家族不用,满人人口太少,得用的人才更少,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用人。而楚元帝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以说老皇帝对顾命大臣、皇叔们的逼迫产生了非常严重的PTSD,除了不得已立下的废太子,其他人都不可能。

    朝中大臣心思细腻的这些年早就看出来了,更加不敢支持六皇子了。

    老皇帝微笑着看向下方不停说着花样百出贺寿词的臣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扫除权臣、荡清吏治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也就是那时,鱼服出宫的他遇到了一生所爱,闺名花蕊的淑妃。他当时笑称对方注定是自己的花蕊夫人。但只因历史上数个花蕊夫人都是亡国之君的妃嫔,这才没有流传。

    伸手拉住淑妃的左手,皇帝脸上的笑容难得有一丝真诚。

    右边的懿贵妃淡淡地扫了一眼,全然没有曾经的骄横。也对,自从真爱的面纱揭开后,她脸上的故作跋扈也散去了,这宫里哪一个不是戏精呢。

    懿贵妃无子,皇帝才放心让其兄担任九城提督,凡事有舍有得。

    老皇帝还沉醉在往日回忆里,殿外就传来“哗啦啦”甲胄金戈的碰撞声,夹杂着战斗的嘶吼呼痛声。

    “陛下!”右手一紧,淑妃用力握住,“有人逼宫!”

    “是啊,有人夺宫。”老皇帝轻声叹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小六心太急了。

    等大殿外的战斗停下,殿内的大臣们早就两股战站挤作一团。

    殿门推开,进来的是瘫痪已久本没有亲来贺寿的五皇子。此时他面色红润,步履轻快,哪有瘫痪之样?

    “父皇,六弟的手下已经按您的旨意拿下。”五皇子行礼。

    皇帝微微点头,小六的兵竟然连大殿都没有进来,实在辜负他的期望。他不由看向席间仍然淡定坐着的六皇子。

    “小六,你有何话说?”

    六皇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弹弹衣袖:“逼宫?不至于。这分明是栽赃陷害,相信父皇比谁都明白,又何必装模作样的问我呢。”

    不等皇帝开口,他仰头大笑数声,又道,“父皇,你怕了,怕民间的威望不如我,怕民心不如我,只有给我扣上谋逆逼宫的帽子才放心。还自比千古一帝,啧。你常说四哥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现在的你呢?”

    或许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六皇子一开口就放了大雷。

    大臣们也困惑了,所以逼宫的究竟是不是六皇子呢?还有五皇子什么时候康复的呢?听对方的话,似乎奉命行事。

    老皇帝大怒,敢明目张胆大庭广众之下揭了他的面皮的还只有这个小六。

    伸手抓起茶盏,掷向六皇子:“逆子,你图谋皇位已久,真相大白之下,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狡辩。”

    “真相?什么真相?你的爱子所说的就是真相?呵呵。”

    老皇帝不想多说:“绑起来。”

    “哗啦”一声,有将士上前,就要绑六皇子。

    “慢!”

    一声怒喝,大门处又走来一个人。

废太子-3

    “废太子!”

    “大皇子!”

    人群窃窃私语。

    “你怎么来了?不对。”老皇帝脸色一连数变。

    “谁放你出来的?”五皇子顿感大事不妙,正想招呼人将废太子也绑了,却找不到人手。

    “哎呀”,人群中突然传来痛呼声,此起彼伏。

    闻此,乔木才淡淡一笑:“在座诸位都被咱们的淑妃娘娘下了毒。”

    “毒?”众人愕然地看向淑妃。

    老皇帝赶紧松开手,也看向对方。

    淑妃眼中慌张一闪而过,但旋即恢复了冷静:“大皇子休要诬陷本宫。本宫处于深宫,哪里有什么毒药?”

    乔木呵呵一笑:“将王太医带上来。”

    王太医是专门负责椒房殿的太医,淑妃的心腹,宫中不少人中毒都是他下的手。

    淑妃更加慌张了。她完全没想到连王太医也让人抓来了。

    王太医被拎着往地上一抛,涕泪满脸,口中连连喊着:“陛下,老臣冤枉啊。大皇子以老臣一家老小性命要挟,让老臣污蔑淑妃娘娘下毒排除异己啊。”

    皇帝也不知信了没有,看着乔木,冷冷道:“说吧,你安排这一幕所为何来。”这会再计较对方如何出得了东宫已经毫无意义,皇城内估计已经被对方的势力掌握。

    乔木淡淡一笑:“所为何来?父皇一向圣明,哪里会不知?”

    “圣明?朕的确圣明,至少废了你这个太子,说你柔奸成性没有错。”

    “父皇怎么会错?错的从来都是臣子,是他人。”

    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的好一番唇枪舌剑,而中毒的大臣却只能暗暗叫苦,唯恐贻误时机,丢了性命。

    按照老皇帝的行事作为,本不会多话,但今晚所发生的的一切彻底脱离了掌控,让他难免惶恐。

    “哦,对了,毒。嗯,王太医可以证明诸位大人的毒很容易解开。”乔木忽然笑了笑,“对吧,王太医,好像是XX与XX融合产生的毒,单一却是无毒。刚好负责晚宴的淑妃娘娘让人在两道菜中各下了一味。”

    王太医额头大汗淋漓,这分明是曾经他下给太子的毒。

    老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太医一样,又看了淑妃一样,没有发话。

    “哎呀,父皇,你瞧瞧五弟的眼睛,和淑妃娘娘一模一样。”乔木又道,语带调侃。

    老皇帝看了看五皇子母子,又看向乔木,知道对方话里有话。

    果然,乔木又道,“再看五皇子的鼻子、嘴巴,既和淑妃娘娘不像,也和父皇你不像。哎呀,仔细瞧瞧,与王太医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这话一出口,忍痛闷呼的大臣连闷哼也不敢了,全都死死闭上了嘴巴,双眼圆睁,殿中安静如坟墓。

    太子,啊不,大皇子这话意有所指啊。

    众人忍不住看向三个主角,辨认面容的相似与不同。

    还别说,这一看,还真的看出来了。往日王太医留着胡须,看不到嘴型,今天被剃光后,下半张脸简直与五皇子一模一样。

    “吓——”

    众人惊恐地看向皇帝,唯恐对方杀人灭口。

    老皇帝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五皇子不是自己的种。算了算时间,理了理关系网,王太医年轻时与淑妃青梅竹马!

    “你——你们——噗——”指着已经跪在脚下的淑妃,老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

    五皇子同样大惊,这样的发展不对啊,不该是被父皇立为太子,日后登基吗?一瞬间,他呆立当场,束手无策。

    “父皇,瞧瞧你的真爱,果然不负您的多年深情啊。”乔木阴阳怪气地说。此时若是有把扇子在手,就更完美了。

    让人将五皇子、六皇子、淑妃押下去待审,乔木一边指挥人手给大臣官眷解毒,一边用各种挖苦嘲讽老皇帝,把对方气的哇哇直叫,连连怒吼“逆子”。

    “父皇,我还以为你会被气的背过气去,没想到你精神可真好。是不是感觉又回到了十五岁?”

    皇帝靠着夏忠,怒视乔木:“你想要皇位?朕偏偏不给。夏忠,让人奉上纸笔,朕这就传位给皇九子!”

    乔木故意露出大惊失色的神色,若是嘴巴不张那么大,就像真的了。

    只见她竖起大拇指,坏笑着道:“父皇,儿子真真佩服你。古往今来,您可真是千古一帝,胸怀辽阔,可比宇宙。”

    皇帝直觉的这样的夸赞虽然好听,一定还另有所指。

    果然,随后一番话又气的他吐出一口血。

    “父皇,您对淑妃可的确是真爱呀,以江山为聘,亲生儿子不给,要给孽种。”

    “九皇子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皇帝怒斥。

    “您肯定吗?”

    “五皇子曾经也是您的爱子,您肯定九皇子真的是您的?”

    已经解毒的朝臣恨不能当场消失,但也忍不住八卦之心。早在老皇帝要传位给九皇子的时候,众人早就感觉不妥,九皇子上位与五皇子上位能有多大不同?

    其实也是老皇帝给气疯了,冷静下来也绝对不会让九皇子登基。哪怕对方真是皇子,年龄也是硬伤,根本无法同正值壮年,蛰伏数年的废太子相抗衡。他只不过还坐着太上皇的美梦,期待着隐身幕后呢。

    “父皇想将皇位传给谁就传给谁,圣旨随便写。”乔木毫不在乎地说,“不过不管圣旨上写什么,皇帝一定只会是我。”

    “逆子!”

    乔木挖了挖耳朵:“逆子?我可是曾经最听话的儿子,可你给了我什么?一天三顿致人虚弱的毒还是被废后的牵机鹤顶红?”

    老皇帝一惊,随后释然,皇家是不兴杀子,然兄弟相残可太普遍了。

    “那是你无能。”

    “的确,所以我改了,曾经那个爱护兄弟、孝顺父皇的太子已经在被废时暴毙,只留下一个将这些枷锁打碎的我。相信父皇一定很满意。”

    皇帝忽然沉默下来,接过夏忠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雪白的帕子上瞬间绽开片片红梅。

    将帕子一丢:“笔墨伺候。”

    夏忠忙展开空白圣旨。

    皇帝颤抖着手拿起毛笔,只觉得重逾千钧。

    写完后,他一甩毛笔,颤巍巍往后殿走去,而夏忠赶紧上前搀扶。

    “父皇,您要不要一起审问淑妃混淆皇家血脉一事?儿子已经让人请宗正、重臣前去勤政殿了。”说到勤政殿三个字的时候,乔木故意用了重音。

    “你,你这个逆子!”皇帝怀疑乔木已经发现地道的秘密,只觉得犹如被波光衣服站在人群中,又是羞愧又是愤怒。

    乔木不由暗叹,除了开国皇帝,每一任皇帝都是精心培养,自小饱读诗书,瞧瞧,骂人都不会,来来回回只有一个“逆子”。

    “别呀。您老早就知道的事儿何须翻来覆去的提。看烦了我这张脸,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瞧您的爱子爱妾?”

    “你——噗——”老皇帝再次受刺激,又喷了一口血。只是这次不太幸运,直接昏厥过去,软倒下去。

    替身伺候的夏忠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昏迷的老皇帝。

    夏忠看向乔木:“殿下?”

    乔木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笑眯眯地吩咐:“将父皇抬去勤政殿,怎么说今天也要把事情办好啊。”

    “殿下。”这时,一个小太监屁颠颠的将圣旨捧着献给乔木。

    乔木道:“念!”

    小太监忙展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长子昶,聪慧过人,得天庇佑,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再念!”

    小太监又念了一遍。

    乔木这才接过圣旨,笑道:“啧啧,本殿下既没有弑父也没有弑弟,有明君之相,父皇传位给本殿下果然圣明。”

    已经缓过来的大臣有机灵的,赶紧拜倒在地:“吾皇万岁!”

    其余人也赶紧跟上:“吾皇万岁!”

    今晚这么一出大戏,涉及多桩宫闱隐秘,还是赶紧支持新皇,免得被灭口。只不过,这废太子竟然从曾经的老成持重变得玩世不恭,也不知道在其手下好不好混。

    众人松了一口气后又再次担忧起来,经过被废风波,皇长子显然已经不是曾经的太子了,但无疑更难以捉摸了。

    瞧瞧,废太子黄雀做的多成功,朝中竟然无人早早看出这股势力。要是能早点看出来,说不定能搏个从龙之功。现在对方连皇帝都忌惮,只能爽快写下传位诏书,可见很不一般。

    这会,野心勃勃的那些反倒后悔起曾经对废太子的轻视了。当然,也有担心废太子登基后报复的。当年落井下石的可不少,更不用说投靠其他皇子的了。这么一担忧,又琢磨着能不能继续效忠太上皇,心思不免多了起来。太上皇能真正放权吗?未必吧,曾经尝过权力滋味有哪个能抵抗诱惑,从容放下?

    老皇帝从来都是聪明睿智的,哪怕已经上了岁数。他已经看明白了,哪怕能从皇长子手里成功夺权,自己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还会引起更大的内耗,不如传位给最有潜力的长子,哪怕对方体内流着一半肮脏的血。只要不死,太上皇也是有强大影响力的。

    虽然不精通心理学,乔木对老皇帝的心态也多少能理解。你能指望一个九岁登基,一直被当成傀儡的小皇帝有多少安全感?想想刘协那些末帝,活得何其胆战心惊,能有幸成长到掌权的十不存一。想让这样成长起来的皇帝甘心放权,分明是做梦。但她会给太上皇机会吗?

    登基大典过后,乔木一连颁布三项皇命:一让太上皇去东郊行宫养老,二开恩科,三整顿吏治。

    尤其这最后一项,让大臣十分意外,他们想着新皇怎么也要顾及颜面,起码遵循旧制,三年不改父之道吧?

    不等联合起来掣肘对方,属于太上皇的旧势力就被扫清,只留下识时务投靠新皇的实干人才。等大批官员被补上,大臣才回过味来,更加明白了新皇的不简单,能在短短三年间悄悄培养出大批官吏,手段远不是被废之前可比。

    就这样,从朝堂到民间,从境内到边境,从域内到海外,乔木采用雷霆手段一路平推,用大力发展海贸、殖民来的银两大搞基建,发展工商业,还不忘榨取六皇子身上系统的剩余价值。

    等乔木百岁时大楚已经是此方世界疆域最大的国家,占领了星球三分之二的国土,而乔木则被后世称之为“楚武大帝”。对此,乔木表示不爽,她没有刘彻那么穷兵黩武吧?

女冠公主-1

    再次感觉到一身轻松乔木忍不住笑了。

    穿越好啊,每次都能恢复青春,活力无限。

    上辈子活到一百零九岁,死的时候全身零件都不得用了,满嘴没有一颗牙齿,全靠各种糊糊保命,生活质量约等于零!

    凡人就是不好,能活个七十就成,身体素质跟不上,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早点转世。

    轻轻叩击牙齿,嗯,强劲有力,感觉能嚼碎虎骨!一定要大吃一顿,她赶紧看看这回的生存环境。

    这里是古代无疑,从家具摆设上就能看得出来。自己正一身道袍,盘坐在三清铜像前的蒲团上。

    “女冠还是在家修行?”乔木皱眉。

    四周寂静无声,鼻端只有淡淡的香火味。

    视线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落叶满地,杂草丛生,没有人影。

    “不像是道观啊。”

    嗯,看来只好读取记忆了。

    闭上眼睛,不过一瞬,原主从小到大的经历便一览无余。

    “我去,这不是唐玄宗与曹野那姬所生之女虫娘吗?”

    虫娘,玄宗宠妃曹野那姬所生之女。相貌肖似其母,生的金发蓝眸,不为玄宗所喜。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其不足十月便出生,让玄宗不爽。有人更是以虫娘生辰为由,暗示其与玄宗运势相冲,这也是名字“虫”娘的由来,“虫”可是与“冲”同音。

    虫娘自出生起便在宫中如同隐形人一样生存,更是被玄宗送去宫里道观侍奉香火,似乎这样便能不影响到自己。

    即便这样,身为皇女也没免了被利用。安史之乱后,玄宗不知是不是因为乱世感伤还是年老心软,生出了不多的父爱,见大龄剩女虫娘侥幸在动乱中活了下来,便让孙子代宗给个封号。代宗答应了,不仅封了个“寿安公主”的封号,还赐婚给武将苏发以做拉拢。

    婚后的生活不尽如意,苏发是个鳏夫,膝下有妾有子。再加上虫娘从小在道观长大,性情冷清,两人相敬如宾。当然,因为是公主,物质生活还算马马虎虎。

    可惜,不久后,苏发伤重病逝,皇室也没表现出重视虫娘,苏家便逐渐落寞,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倒不是苏家对她不好,当然也不算多好,只能说不坏。苏家本身就是中小世家,还是因为乱世发家。虫娘从小名声不好,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赐婚给多有实力的家族。等家族支柱苏发一死,族里没有人才顶上,后继无力,家道自然随之中落了,日子便不好过起来。

    自小因长相备受歧视,唯恐生下子女重复自己的命运,虫娘并未生子。

    丈夫死后,她便建了这处道观,守着不多的嫁妆过活。

    “原来是道观。很好,清静。”乔木对现状很满意,上辈子太操劳,整天忧国忧民,这辈子还是做个咸鱼。不过,在做咸鱼前首先要有足够实力自保。唐末动乱,也不知道眼前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运转功法,开始修炼。

    曾经的虫娘学了些吐纳法,或许是已经有了基础,功法运转起来飞快。

    上辈子老朽的感觉太恐怖,这次乔木修炼的是青帝长春经,以养生健体为主,攻伐为辅。

    反正这辈子她不打算打打杀杀,也不打算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只想找个深山幽谷隐居,研究美食,最大程度的满足口舌之欲。上辈子后半生的馋劲儿似乎全都浓缩在一起,带到了这辈子,让她恨不能生啃活鸡。

    研究美食之余,若有闲暇,还能研究研究琴棋书画医毒之类。做不了黄老邪,但可以向黄老邪的方向努力。

    “哎,这个大唐若是有万花谷就好了。那可是个隐居的好去处,更是个学艺的好去处。”乔木幽幽地道。

    “不过,就算有,安史之乱后也已经实力大减了吧?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

    运转功法早就成了本能,并不耽误乔木思绪纷飞。

    等想到此时所在道观的位置时,心中大喜,竟然在终南山,尽管是支脉。若是记忆没错,万花谷就位于终南山深山。

    一瞬间,心中打定主意,等功力大进,不惧豺狼虎豹时,便进入深山寻找。

    虽然记忆里并没有万花谷、长歌门、七秀坊、明教等门派的消息,但也不能说明这个世界没有。毕竟虫娘哪怕后来被封为公主,也没有太多了解世界的机会,不是宅在道观里便是宅在苏家,没有消息来源。她脑中的世界太简单太单调,还需用多种颜色来涂抹。

    等运转好几个周天,经脉隐隐胀痛,乔木便停下修炼,起身往外走,打算熟悉一下居住环境。

    走出房门,真真切切看见周围景物,才将脑中的记忆与其一一对应,仿佛黑白影像被染了色彩,活灵活现起来。

    道观在小山的半山腰,很小,只有三间。一间正殿,供奉着道祖,一间乔木的卧室,一间厨房兼杂物房。

    院子也不大,不过两亩见方,点缀着几株苍松翠柏红梅。最粗的一棵古松下摆放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上面落满松针。一条夹道青石铺成,不过三尺来宽,从正殿门口延伸至大门口。

    这样的规模对公主来说可以说十分简陋。

    好在,东面的观星台不同一般,是大块的云石修砌,打坐其上,犹如端坐云中,一看就是个餐风饮露的好地方。

    “嗯,朝可餐霞,夜可观星。”乔木满意地点点头。

    背着手,缓步走出道观的黑漆大门,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延伸至山脚。乔木知道,那里是苏家的庄子,离此不过百十丈。

    也对,怎么说原主也是个有封号的公主,不可能随便建个地方移居,不管从安全上还是从名声上考虑,靠近苏家的地盘,对谁都好。

    哪怕历经安史之乱,大唐皇室在民间仍然威名赫赫,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转身照常关上大门,来到观景台上。

    站在上面,能清楚看见庄子袅袅升起的炊烟、嬉闹的孩童、田头忙碌的农夫,就连人群的笑闹声、牧童的笛声及老牛的哞叫都清晰在耳。

    “好一派田园风光,也不知道能平静多久。”

    对唐末历史并不熟悉,乔木只知道会有动乱,藩镇格局造成中央政权权力失守,连李唐皇室也被屠戮一空,但具体的时段一无所知。

    “不过,大唐灭亡怎么也要一百年吧?其后是五胡乱华,五代十国,又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代,人肉果腹的时代。唉。”

    当皇帝太久,思维一瞬间还转不开弯,又开始了惯性的忧国忧民,乔木不禁有些无奈。

    “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轻轻跳到地面,往厨房走去。

    这时她才想到,似乎专门有个山庄的婆子每日例行来给原主做饭洗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来。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正午。

    对了,此时的人一日两餐,一餐在十点多,一餐在三四点,现在的确不是用餐时候。

    嗯,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一日两餐都供应不上,哪里能指望一日三餐。

    这么一想,脑中不由闪过曲辕犁、打谷机、纺织机的身影,什么堆肥、养殖、造纸、活字印刷也跟着扑面而来。KAO,习惯真真要不得。

    有些犹豫,该不该将这些东西交出来?现在的皇帝代宗虽说是自己的侄子,也不过数面之缘,没啥交情。对方是位成长在战争中的皇帝,皇位更是夺宫政变得来,可不是什么善人。不过,李唐皇室也早就习惯了宫廷政变的血腥了。

    咳,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先做饭填饱肚子!

进士及第-1

    如同猛然滚落深渊,身体随着惯性下坠,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与阴冷相伴,乔木挣扎着想睁开眼从噩梦中醒来,可眼皮沉重的犹如数吨水泥,而四肢同样沉重如铁,酸痛僵硬,让她无法移动。

    不一会,灵魂筋疲力尽,彻底昏迷过去。

    等再次醒来,身体虽然仍感觉不适,眼睛却已经能睁开。

    打量着眼前的事物,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再次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架空朝代大周朝。

    这个大周完全不同以往经历的封建王朝,而是以女子为尊,不管是皇帝、文臣武将,还是乡下里正村长,全都是女性。

    据脑中的记忆,每一个女性都身负神血,会在十六岁及笄日觉醒血脉,要么变得孔武有力,要么变得聪明擅学,要么变得性情通达……总之,与十六岁前如同脱胎换骨。至于男性,却没有这样的机缘,仿佛他们身上的血脉被死死锁住,只负责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

    这样的世界无疑很另类,仿佛有大能利用规则限制了男性的发展。当然,也或许并没有限制,只是给女性开了金手指。

    数千年发展下来,自然而然便形成了女尊社会。

    现今仍处于封建社会,秉承的也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科举取士,青睐寒门学子,原主便是一个秀才。

    盯着屋顶,乔木有些发愣。

    穷秀才穷秀才,果然很穷。

    瞧瞧头顶,即便是最高处的屋脊也低矮的容不下她原来一米七的身高。

    霉烂的稻草看起来一碰就碎,不时落下一块块不大的泥巴,发出簌簌的声音。

    几条透着天光的裂缝像被长刀刀锋扫过,不大的室内灰尘正在天光里飞舞,带着颗粒状的质感。

    她又四下看看,室内空间不足二十平米,泥巴混着稻草、表面凸凹不平、看得到脆弱筋骨的墙壁,连五级风都撑不住,还是连地基都会被全部卷走的那种。

    当然,也挡不住暴雨洪水,绝壁会被冲刷的一根毛都留不住。

    再盘查已有的“资产”,东边靠墙放着张床,此时正躺在上面。

    边上有个锁着的衣箱和一个半人高的衣柜。

    南墙上有个不大的窗户,已经打开,用个“丫”字型的木棍支撑着,天光从中透入,能勉强看清室内环境。

    窗下摆着一个放着笔墨纸砚及几本书的书桌并一张搭配的椅子。

    书桌上是个小小书架,上面约莫有八九十本书。

    可以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笔墨纸砚及书籍了。

    再看西墙,靠墙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土黄色陶缸,缸上是几只带着补丁的布口袋,不知装了些什么粮食。

    直径七八厘米的屋梁上吊着几根麻绳,麻绳下方栓着倒“T”字的树丫,其中一只下面挂着竹编的篮子,从记忆里知道那里放着些咸菜窝头之类的“熟食”。

    再次感慨家中的穷困,乔木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叫面带饥色、面如土色,估计这会就是。

    哎,肚子填不饱不说,还要完成原主中进士的“宏愿”。

    如果仅仅是贫困,还不觉得为难,难就难在几百岁的人了,又要从头读古文、考科举,这不是折腾人吗?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比本土人士高明,要知道三年一次的进士最多三百人,那可是全国数百人里选出来的,比高考难多了。

    正愤愤然,肚皮发出“咕咕”的抗议声,胃饿的已经火灼一般。

    躺不住了,乔木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床,先是把挂在房梁上的食篮拿下来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个绿的发黑的窝窝头,看起来是野菜的。

    摸了摸,大概是野菜放的太多,还挺柔软。

    拿起放进嘴里,带着苦涩味道的窝窝头在唾液的湿润分解下一口口滑入食管,进入胃袋,缓解了全身的饥饿感。

    不过味道?大小?也就是自欺欺人,既没有营养,又没有油水,吃再多对身体也没有好处,同饥荒年代用水充饥差不多。

    叹了口气,走到放粮食的陶缸跟前,解开破布口袋,里面是黄豆、红豆、花生,可惜加起来没有十斤。

    再打开陶缸,其中一只里是玉米面,十斤的样子。另一只放着大米,二十斤左右。

    乔木看到大米,眼睛都亮了。作为南方人,可以说一天三顿吃米也不烦。

    伸手捞起大米,米粒发黄发霉,大小只有现代大米的三分之一,还混着没脱壳干净的稻粒及糠皮。

    顾不上这些,取了些米,走出茅屋,来到院中的水缸前,从厨房取出些醋,混着水搓洗掉霉变,淘洗干净,倒入厨房内的地锅里烧了起来。

    这厨房也就一间草棚,摇摇欲坠,好在里面油盐酱醋不缺。

    灶火里的木头烧的正旺,乔木跑到院中的菜园里摘了几条油菜心——此时的油菜正是出苔的时候,鲜嫩无比。

    将地锅边的陶泥炉引燃,放上陶锅,挖了块猪油,烧热,倒入菜心翻炒,盛出,乔木动作一气呵成,顺畅无比,如同做过百次千次。

    菜心炒好后,又将食篮里仅有的一块骨头用柴刀劈成几块,用开水淖过,加入姜片、春笋放入陶罐里熬煮。

    盯着灶上的火,乔木这才有睱打量生活环境:

    半亩的院子围着一人高的篱笆。

    西面是片竹林,东南面是菜园,东北面是厨房及柴火棚。

    大门竹片钉成,每扇约莫两三平方米大小。

    院子里收拾的很是整洁,看得出原主是个勤快的人。

    原身生而丧母,今年十七岁,几天前刚将父孝守完,一时感伤,在坟前淋了雨,得了伤寒,谁知道一觉醒来魂就换了。

    家中并无亲友族人,只能用“亲缘浅薄”来形容了,不过对于自己这个穿越者来说,未必是坏事。

    不一会,阵阵米香混杂着猪油香、猪骨汤香迎面扑来,乔木越发饿了。

    她拿出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浇上猪骨汤,就着菜心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三大碗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看看日头,时辰已近午时。

    洗好碗筷,她快步走进房间,在床边的书桌边坐下,拿起书本,磨了磨墨,铺好纸张,回忆着学过的知识及读过的书,并将它们一一书写下来,这是一个系统梳理脑中记忆的过程,也是将知识夯实、继续科举的基础。

    熟悉着诗文及毛笔字,沉浸在古文学习中的乔木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将《大学》、《论语》过了一遍后,才发现红日西斜,室内已变得昏暗。

    伸了个懒腰,乔木站起身来,走到院中,菜园边那棵玉兰满树都是皎洁的白色花朵,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来回走了几圈,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重又走进茅屋,正想打开书本,一阵倦意袭来,习惯了早起早睡的她索性爬上床休息。

    一沾到枕头,乔木就睡了过去,灵魂的疲惫似乎还没有休息过来。

    这夜月圆,皎洁的乳白色月光从小小的窗户透入,照在书桌上,将笔墨纸砚书洒满牛奶般的柔和月色。

    院中墙角不时发出一声虫鸣,微风掠过的声音在树梢响起,寂静的夜笼罩着这处小院。

    夜越来越深,洒在书桌上的月光也越来越少,直至不见。

    茅草房内除了道气息悠长的呼吸声,满室宁静。

    “沙沙,沙沙沙……”不远处西边竹林里有什么爬过,或许是早早结束冬眠醒来的蛇,又或是哪家出逃的鸡鸭。

    “咻——”的一声从竹林里传出,紧接着“噗——”的一声,夜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银盘般的月亮早已消失在天边,而太阳还未开始一天的工作,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这黑暗给了隐藏竹林里秘密的机会,等它再次显露人前,就不知是何时何日了。

    翌日。

    乔木睁开眼睛,神情惺忪,看看天色,似乎不到卯时,还是一片漆黑。

    睡饱了的她爬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要开始晨练了。

    这具少女的身体过于单薄,不足一米五的身高最多七十斤,与理想的一米七、一百斤体重的标准身材还相去甚远。好在年龄不大,还有进步空间。

    慢跑两刻钟后在院中竹林边打拳。

    等两遍拳打下来,身体发热,四肢各个关节似乎都活动开了,血液在血管里轻快流淌,身体内肉眼看不见的毒素杂质随着汗液排出。

    额头挂着汗滴,身上早就汗湿。

    索性烧了锅热水,在院中凉风中冲了起来。

    冲好澡,瓦罐里的粥也熬好了,就着雪菜,一口气吃了两碗。

    视线扫过茅屋的裂缝,乔木才想到手里只有不足十两银子的积蓄。

    往年是原主父亲的绣品支付束脩及笔墨纸砚,除了名下每年三十亩地免税外,守孝三年收入主要来源于抄书,而那仅够维持温饱。

    因着守孝,没有社交,也省了一笔。现在出了孝,形势就不同了。

    不过,首要的问题是要好好调养身体。

    原主先天不良,若不好好调养,不仅会短寿,还根本坚持不下来春寒料峭时长达九天的会试。再说,她也不想保持一副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模样,那就需要大量进补,需要钱财。

    至于曾经修炼的功法,一个都不能修炼,这也是她不得不打打太极,练练八段锦的原因。

    这样的情况,她反倒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靠血脉传承的女尊世界绝对有大能的手笔,修炼体系肯定限制极其严格。

    其次,修建新房需要钱财。总不能一直睡在这摇摇欲坠、不能经受风雨的茅草房里吧。

    此外,出门交游访友需要钱财,购买书籍、笔墨纸砚需要钱财,考举人、进士更是需要准备大笔钱财。就算是考中进士留在京城任职或外放同样需要钱财,相信没有哪个读书人以为贪官为职业目标吧?

    所以,当务之急,重中之重,还是要想办法赚些银两。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大明,一边温习功课,一边寻思着生活的一二三短期、长期目标,很充实。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砚台,乔木爱不释手。

    这是一方成人手掌大小的白石砚台,砚池被雕成一片白菜叶形状,上面趴着一只浅褐色小巧玲珑的蜗牛及几粒滚动的水珠。

    雕工精美生动,不管是白菜、水珠还是蜗牛,全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原主平时不写字的时候最喜欢把玩,换了乔木也不例外。

    此时,乔木正坐在书桌前把玩砚台,阳光照着白菜叶上的水珠,似乎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同照在真正的水珠上。而随着光线的强弱,白菜叶上的脉络或隐或现,就是蜗牛壳也在变色,真真奇妙无比。

    这砚台并不是羊脂玉,见多识广的乔木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很不解这样的宝贝怎么到了原主手里。

    仔细翻了翻记忆,这砚台似乎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唯一物件,有些年头。

    乔木身体前倾,正要放下砚台,拿着砚台的右臂手肘却不小心撞到桌角,手臂一振,砚台从手中飞脱出去,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如同砸在乔木心上,顿觉心痛难忍。

    用腿推开椅子,她恨不得扑将上去。

    弯下腰,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砚台,很怕它裂开甚至碎掉。

    仔细检查了一下,心痛地是砚台的确有了几条裂纹,幸运地是没有碎掉。

    摩挲着砚台底部的裂纹,心中又是悔痛又是庆幸,滋味难言。

    一丝金色闪过,无意中她发现最大的一条裂缝里有什么透了出来。

    定睛一看,似乎是蚕丝。

    用指甲轻轻将其从裂缝中拉出,一片铜钱大小薄如绡纱的丝织品展露眼前。

    乔木惊讶极了,这似乎是有意隐藏的东西,难道是藏宝图?

    小心翼翼地将这东西展开,居然变成了一张A3大小、薄如蝉翼的丝画,画着一副山居图:云雾环绕的仙山上有白墙黛瓦的宅院掩映在一片古松竹海里,仅露出一角屋檐及半面白墙。一条羊肠小路从山顶蜿蜒而下至山脚。山半腰峭壁上一个古朴的亭子似乎是为上下山的人休憩而特别建造,亭子里石桌上一个小小的茶杯显示里面正有人在休息,哪怕看不到人影。顺着山路向下,山脚处一株古松下一个童子在打拳一个童子在舞剑。

    整个画面写意凝炼,笔触细腻,透着笔者的洒脱不羁,很有逍遥自在的意味。

    乔木越品越妙,痴迷沉醉不已,连晚饭都差点忘了吃。

    匆匆用了晚饭,原本早早上床的乔木忍不住点着油灯,再次欣赏起那副丝画,这样的痴迷只在乔木当年玩剑三游戏的时候有过。

    小小茅屋里一灯如豆,乔木俯首书桌,沉迷地看着画,不时手指轻轻划过,似乎在临摹学习。就在她沉醉的时候,劈柴时磨伤的手指渗出缕缕血丝随着摩挲画面的动作渗入丝帛,丝帛似乎有种魔力,吸取的血越来越多,伤口的血就越流越多,而乔木对此毫无所觉。

    微风吹拂,油灯灯芯一晃,蓦然惊醒的乔木才发现已近子时,头脑有些发昏,想必身体疲了,要上床休息。

    刚想将丝画收起,眼里的余光却扫到画面上的童子,童子的眼睛灵活异常,眼神闪烁,吓的她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将椅子带倒。

    “或许看错了。”拍拍胸口,自我安慰道。

    不敢再看,她利索地收起丝画,放在枕头下,脱掉衣服,睡了起来。

    然而这一夜睡的并不好,总有什么在梦中发生,却偏偏记不起。

    早上起来,头昏脑涨,乔木挣扎着去晨练,如往常一般打了套太极及八段锦。

    就在打八段锦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却又无法描述是什么发生了,带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乔木若有所悟,似乎有机缘在侧,端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

    等打完拳,头脑不再昏沉,反而变得神清气爽。

    这一天,如同昨日,除了上午读书,下午及晚上还是沉迷丝画而不自知,而手指上的伤口也没有好。

    尽管只要观赏丝画,第二天早上一定会头昏脑涨,乔木也没有放弃。她发现只要早锻炼打拳的时候多打几遍八段锦,就能消除这个debuff,就更不在意了。

    时间就在早起打拳、读书练字、欣赏丝画、休息这般规律的宁静生活中过了一个月,沉迷丝画的乔木完全忘记了要挣钱的事。

    这一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子时,观赏完丝画的乔木枕着丝画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乔木发现自己又穿越了,正站在一条羊肠小道上。

    小道两边是陡峭的山壁,身后一片迷雾,只能顺着小道向上攀爬。

    脑子迷迷瞪瞪,如同被削去了大部分智商,只本能知道要往上爬,哪怕不知道原因。

    机械地迈着双腿,一走就是五六个时辰,直到远远的一棵大松树下才看见了人烟。

    拖着沉重的双腿,快步走过去,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两人合抱粗细的古松下一个身穿天蓝袍子的垂髫童子在打拳。

    只见他上下来去腾挪跳跃,拳影片片,呼呼有声,让人眼花缭乱。

    乔木正迷茫着,就听耳边有人轻叱道:“蠢物,还不明白!”

    这轻叱声似乎惊醒了困惑的灵魂,盯着童子的动作,乔木发现这拳法与每天练习的八段锦有不少动作相似。

    这无疑让她大吃一惊,于是集中精神,试图找出两者的差异。

    就这样,乔木盯着童子的动作,不知不觉跟着一遍遍打起拳来。

    初始拳法运转艰涩,随着熟练,越来越流畅,乔木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这轻浮的模样许是让童子不喜,被一脚踢下了悬崖。

    “啊——”

    乔木吓得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大亮,是个梦?

    算算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想到梦中的拳法,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洗漱,站在院中一遍遍练习起来,深恐忘掉。

    好在记忆十分深刻,每个动作都像刻在灵魂里,第一遍还有些生疏,第二遍就已经很流畅,等到第三遍已十分熟悉。

    等打完拳,头脑清明,灵台通透,感觉从未如此之好。

    “原来梦里授法不是传说!”

    喜滋滋地洗漱好,吃完早饭,乔木继续埋首书桌前。

    今日不同以往,家里的四书五经每看一遍都记忆深刻,说过目不忘毫不夸张,乔木大呼神奇,知道是梦里那套完整版的八段锦带来的奇效。

    想到八段锦,乔木回忆起这拳法在原时空的起源,其最早流传于宋朝,传闻是出自八仙里的汉钟离或者岳飞。但是,早在出土的西汉马王堆导引术中就有若干个动作与八段锦里的动作相似,可见其历史之悠久。

    据说先秦时有练气士的存在,导引术就是他们修习的基本功法,那可是修真的。

    难道丝画是大能传下来的?看来这辈子也不是没指望!

    没错,早在发现以往功法不能修行,原身先天不足,乔木已经失望,只想着考完进士就这个好地方修身养性,尽量过好短短一生。

    哪里想到人生转机就在眼前!

    越想越兴奋,乔木一时静不下心,只好铺开宣纸,练起毛笔字来。

    很快,中午到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便放下笔去做饭。

    等走到米缸前,发现米面都已经见底,乔木拍拍额头,不由失笑,现实生活的压力被直白地甩到了脸上啊。

    见底的米缸,身上破旧的衣衫以及漏风漏雨的茅屋,衣食住行只有行没有赤裸裸地暴露出穷酸,看来经济问题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

    原主还有个恩师,就是一直教她读书的师傅。

    师傅是父亲李氏的表姐,丈夫早逝,没有子女,一直将原主当亲生女养,孤身住在县城。

    想到县城前不久爆发瘟疫,一度封城,且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一直没探望过师傅,乔木顿时不安起来,这是原主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

    “不行,得去看看。”

    乔木决定明天一早就启程探望“师傅”,顺便采买。

    这一天,乔木没有研究丝画,而是早早上了床。

    刚一睡着,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棵古松下。

    正呆呆看着那童子打拳,旁边的舞剑童子却劈头一剑袭来。

进士及第-2

    她一惊,忙手忙脚乱地用拳法回击。

    拳来剑往,比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由慢到快,乔木鬓发散乱,额头全是汗珠,衣服也已经湿透。

    经过这场比斗,对拳法的理解又加深了不少。

    这里的武学体系明显不同于以往世界,乔木大开眼界。

    比斗停下后,口干舌燥的她正发愁去哪里找点水喝,眼前便出现一个茶杯。

    接过茶杯,里面有液体碧绿如同翡翠,晶莹剔透,显然不凡,美滋滋仰头一饮而尽。

    那液体滑入体内,如同吃了人参果,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一道道热流顺着经脉流转,热烘烘、暖洋洋,舒服的让人差点哼出声来。

    舞剑童子跃起,手指轻点乔木眉心,一套剑法出现在识海之中,耳边有人严厉的说:“速速将剑法练至大成。”

    乔木忙连连点头,而后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乔木就醒了过来。

    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股臭味熏天。

    想到梦里喝过的那杯翠色玉液,她明白果然一如猜测,是某种洗经伐髓的天材地宝。

    赶紧爬起来,在厨房烧了一大锅水,连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

    随后,又将被褥、衣服拆洗晾晒,好一番忙碌。

    一直忙到午初,她才随便吃了点早饭,摘了些豌豆尖、菜心,又挖了点笋,将菜蔬放在竹篓里背上,带上银子,急急出了门,往师傅孟不移家跑去。

    阳春三月,和风送暖,柔和地吹拂着行人,路边向阳的油菜已经开满了黄花,远远望去,金灿灿地,如同铺了一块巨毯。

    乔木背着竹篓,穿行在金色海洋里,脚下小路如丝带一般绵延。

    她此时身体劲瘦,四肢有力,早就不是刚来时全身软绵绵的单薄模样。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无比确定得了机缘,那套拳法不一般,那张丝画就更不一般,相必还有很多玄妙之处没有发掘出来。

    这无疑让她无法遏止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前世今生看过无数寻宝得宝奇遇连连气运滔天的故事,这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这颗恢复了青春的老心脏也一时有些HOLD不住了。

    死死牵住差点咧到耳根的嘴角,强行压抑内心的狂喜,丝画这样的宝贝还是偷偷收藏,就不要喜形于色,一脸“我得了宝”的四处嘚瑟了。

    百花村离县城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距离不算近。

    早年年幼的时候乔木住在师傅孟不移家中,由师傅启蒙,父亲负责家务。

    后来年岁渐长,不知因为什么,父女二人搬回了乡下老家,读书变成汇总疑难杂项每周一次到师傅这里答疑,平时自学为主。

    仔细回忆了下,好似幼年的时候原主一直把师傅当母亲来着。

    抬头看看日头,已近午时,城门也近在眼前。

    其实,古代城门远不是后世那些影视基地建造的高大、雄伟。

    就说眼前这个吧,高不过两丈,门洞并排也就两辆马车并排,青砖混着泥巴建造而成,灰扑扑地,透着股子穷酸气。

    当然,穷酸是乔木认为的,负责征收入城费的守门兵可不这么认为。瞧瞧,这几人正满脸傲慢地看着进城的人,仿佛城里是什么神仙世界。

    跟着交了两文钱的入城费,就奔着师傅家跑去,想先看看师傅家的情况,再去帮着添置些家用物什。

    师傅住在一个叫苍海观的道观边,与道观前殿一墙之隔。

    转过几条弄堂,来到南城的孟子里,苍海观就在巷口。

    穿过苍海观前殿,就能走个捷径——跳墙——到隔壁的师傅家。

    乔木三转两转,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进了苍海观。

    苍海观不大,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前殿、正殿及后院。

    进了门就是前殿,殿前有一个一人高的大大铜炉,常烧着香。

    殿堂都是青瓦房,唯一特别的就是正殿三清塑像后的壁画,上面画满了水波纹、海浪纹、一些看不清形象的抽象海兽海怪。

    后院是四五间房子,为道士居所、招待香客处及库房。

    道观一边是巷子,另一边靠前方是师傅家,靠后方是家扇铺,专销各种团扇、折扇,甚至一些比较时髦的赛璐璐扇。本地的才子佳人都喜欢到这家店里选购扇子。主人家生意做的大,每年将大量扇子运往都城及南粤等地,很受各地的文人雅士、红粉佳人的推崇与喜爱。

    道观院里十分幽静,又不是休沐,再加上瘟疫,根本没有香客,乔木一直到了正殿都没见到一个人。

    挑挑眉,轻轻一跳,翻过院墙到了师傅家。

    “师傅,我来了。”乔木进了院子,就大喊了一声。

    师傅家的院子很小巧,长度只有道观的一半,宽度相当,不过一进,三间青砖正房,三间厢房,半亩大小。当然,这些足够师傅一个人住。

    打量了下院子,左面花园里大红色茶花已经半残,越发让人不忍直视美人垂暮的落寞。

    前院正门墙边几块山石,几株芭蕉,一丛翠竹,一颗玉兰错落有致。

    挨着道观这边的墙边几株腊梅早就过了花期,只有四季常绿的桂花,刚发了嫩绿的新叶。

    葡萄架上的葡萄藤还没有发芽,干枯虬扎,边上的蔷薇花架却爬满了花骨朵。

    看到花架下的石桌石凳布满了灰尘,乔木心里一沉,不由大喊一声:“师傅?!”

    侧耳倾听,房内没有回音。

    乔木暗道不妙,难道师傅已经发生不测?

    一瞬间,上辈子看过的新闻不住在眼前呈现,什么“八旬老太家中昏迷,子女毫无所知”,什么“六旬老人突发脑溢血,家中昏迷数日”,更甚者“老人家中猝死数日”或者“老人家中遇害”云云。

    三步两步走到正屋门前,大门没锁,里面却没有人。家具物什井井有条,不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皱眉走进厨房看了看,米粮还有不少,碗里还有剩饭,看起来是昨天的,还算新鲜。这让她心里一松,“原来出门了。”

    随后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人回家。

    这一等就等到日头正午,孟不移仍没有回家。

    “不如先去买些肉蛋粮食,帮师傅拾掇拾掇。”

    站起身,乔木拿好碎银子,直奔肉铺。

    到了肉铺,看到案板上不多的几条肉及一些零碎,方意识到犯了常识错误,这时代买菜买肉与现代不同,卖菜的农户早就归家,这肉也就是没卖完剩下的,没看到屠户已经要收摊了嘛。乔木连忙让屠户称了条肉,几块猪骨,两个猪蹄。付好钱,又冲到杂货店,买了些酱料油醋八角花椒。八角花椒桂皮这些早就不是像那些穿越小说里写得,只能在中药铺子才能买到,多数杂货店都有售。不仅如此,还有些晒干的海货,虾米、海带这种,和现代菜场边的铺子相差不多。

    回到师傅家,乔木就忙着烧饭,猪肉切片,炒了春笋。豌豆尖清炒,又炖了猪脚黄豆。

    等烧好饭,孟不移仍然没有回家。乔木便将被褥拆洗晾晒,又将屋内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正当她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修眉凤眼,白皙斯文,双目湛然的四十岁女子走了进来。

    “师傅,您总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乔木喜道,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孟不移的气色,虽然没有红光满面,却也健健康康,心这才放下一半,“师傅,瘟疫已经过去了,这段时间您过的好吗?前段时间徒儿受了风寒,到今天才来探望,真真太不孝了。”

    孟不移看到徒弟嘴巴不停,满腔关怀,呵呵笑道:“我这南城没受太大影响,受灾最严重的是北城。”顿了一下,她又道:“你受风寒了?是不是淋雨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

    乔木点头道:“可不是嘛。昏迷了一阵,还好没像父亲那样一病不起。”

    孟不移拍拍乔木的头,说道:“你也不小了,自己要当心。以后要多锻炼身体,考科举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会试在早春连考九天,身体不好是受不住的。”

    乔木忙点头赞同:“师傅说的对,我已经加强身体的锻炼了,每天早上跑步、打拳。”

    跟着孟不移,乔木进了正堂。

    “师傅,吃午饭了吗?我已经烧好了。”乔木道。

    孟不移惊道:“你烧的?!”

    乔木苦着脸道:“师傅,您不会说‘君子远庖厨’,嫌弃我吧?”

    孟不移笑骂道:“你师傅是那等古板的酸儒吗?我只是吃惊才多久不见,你就会烧饭了,难道不该吃惊吗?”

    乔木忙道:“对,对,师傅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么请参考那些对的。”

    孟不移轻弹了乔木脑门一下:“怎么几天不见,嘴巴变得这么油滑?是不是猪油吃多了?”

    乔木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样:“是,是,是。”

    孟不移见她一副无赖样,无奈摇摇头,伸出食指虚虚一点:“小滑头。”

    几个月没见,孟不移还真地很想念小徒儿,担心她在乡下过得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不过想想起码有了秀才名头,被人欺负的可能性也不大,才脱开手去。

    乔木乐颠颠的拉好桌子,盛好饭菜,端上来,招呼孟不移吃饭。

    孟不移看她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摇摇头,挽起袖子,在院中的水盆里洗好手,拿着干布擦了擦,这才回到桌边坐下,准备开动。

    拿起筷子,抬头一看,乔木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巴巴的盯着她,等她发动第一筷呢。

    这次来,小徒弟越发会耍宝了,孟不移想。

    “饿了,就先吃好了。”孟不移道。

    乔木做了个惊恐状:“天啊,对面坐的是我师傅吗?不会是什么人易容改扮的吧?师傅虽然不古板,可基本的礼仪也一定会让我遵守的。尊敬长辈,就不能在长辈前先动筷子,我可不敢挑战这条规矩。”

    孟不移看乔木耍宝,笑骂一声,道:“吃饭!”不再纠缠。

    乔木偷偷看着孟不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给她夹了块猪蹄,师傅最喜欢吃这个了,不过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吃,因为不太雅观。

    孟不移的这个爱好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乔木就是其中之一。她还特别爱吃河鲜,像蚌肉、田螺、河虾、鲜鱼,全都来者不拒。

    “食不言”,两人默默吃完午餐,乔木将碗筷厨房收拾一新,就被孟不移叫到书房。

    乔木知道师傅是要检查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度,对此她很有信心。

    果不其然,考校的结果孟不移很满意。

    她握着个“僧敲月下门”的手把件道:“照目前的进度,明年后的省试还是有几成把握的。你要继续戒骄戒躁,持之以恒。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乔木忙在书桌上铺好宣纸,磨好墨,静静心,写了一首曹操的《短歌行》。因着她临摹颜体颇有一段时间,再加上每日练拳,臂力增加,进步不小。

    “不错,风骨初现。继续保持。”孟不移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闲聊了一会,孟不移又布置了作业,临近晚霞满天,乔木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一夜酣睡,啁啾连绵的鸟鸣声吵醒了乔木,天色刚露出一线天光。

    乔木轻轻下了床,打开门,门外春雨绵绵,细密如丝网,正笼罩着这小小村落。

    三下两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踩着草鞋,出了大门。

    此时正是“谷雨”时分,雨生百谷,这几日,农人都在田里忙碌。

    乔木家里只有八亩水田,早就租了出去,这些水田里的农活与其关系不大。

    每天早上乔木必定要打上几遍拳,在外面走走,不然就全身不适,坐卧不安,无所适从。

    从丝画的沉迷中回过神来后,她就一直盘算着怎么挣点钱。

    百花村位于江南,农人种桑养蚕纺纱一直很发达,一年两季种植水稻,还会在溪流、湖边种植茭白、鸡头米、菱角、莲藕,尤其是后三种作物淀粉含量高,饥荒年间更能大量活人性命,故而温饱很容易维持。

    因着经济发达,百姓相对富裕,也舍得投入钱财让子孙读书,跳出农门,进入官绅阶层从来就不是空想,故而江南文风鼎盛,才子频出。对知识与书籍的尊重与热爱刻在每一个江南人士的血脉里。

    抄书,拿着一两百文一本的收入是乔木最容易挣到的快钱,其他一时还真想不到。

    踩着泥泞,乔木向着村落西面的山走去。

    南方的山不高,没有什么稀奇的人参灵芝等贵重药材,更没有财狼虎豹,就是野猪也少见,最多的野物便是野鸡、野兔、野鸭。

    这山虽然不高,却绵延百里,还有个别致的名字叫“仙居山”,传闻有仙人曾留居于此。

    山中多是竹林或者一些四季常绿的乔木,像樟树等。

    乔木淋着细雨,背着竹篓不时在树林间穿梭,平时寂静无人的山里更是只有丝丝雨声及树叶的沙沙声。

    乔木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跑上山,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往深山里走。

    感觉不到危机,她便顺着心意越过一条条溪流,翻过一座座山头,往深山里走,一直来到一片方圆十余亩的银杏树林才停了下来。

    此时银杏树才刚刚长出毛茸茸的叶子,不过指甲盖大小,站在树林边,能看到树枝梢头一个个鸟窝高耸,有大有小,却看不到里面有没有鸟。

    走到最粗的一棵银杏树下,这是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巨树,足有千百年的树龄,乔木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树皮,神情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呆呆地站了几分钟,又呆呆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还从一根枝杈上取下两米长、鸡蛋粗细的树枝,这才离开。

    等离开银杏林,乔木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这个世界竟然有植物产生意识,能与人类交流!

    不错,那颗粗大的银杏树实际已经一千八百年,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白公子,因为银杏树又叫白果树。

    白公子今天把乔木引过来,是想她帮忙除虫,没错,就是除虫!

    树根深处的白蚁越来猖獗,啃断了白公子不少根须,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而能与他交流的,这些年,只遇到一个乔木。

    当然,除虫是有酬劳的,除了一粒富含生命精华的白果果实,还许诺了白蚁窝里的金银。这就是乔木呆愣、一度面容痴呆的原因。

    “乔姐姐——”

    白公子热情的称呼吓得刚恢复神志的乔木连连摆手哭丧着脸道:“还是叫我乔木吧,我可不敢在一千八百岁的您老面前称姐姐。”

    “西西——”白公子一阵窃笑,“其实我的年龄按照你们人类来算,还只是个少年,八岁那种,远没成年呢。”

    “对,鄙人明白。”

    一口正太音,萌的乔木受不了,可又担心对方是槐树姥姥那种祸害,不敢惹不敢惹。

    唯恐对方提出难以满足的要求,她赶忙转移话题:“白公子,我先回家拿工具,再帮你除虫,今天来不及,还请多忍一天。”

    “可是真的又痛又痒,很难忍的,唉。”白公子委屈道。

    “你不是也坚持了很长时间了吗?再多忍一天吧。”乔木只能如此劝说。

    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好奇的问,“公子不能使术法吗?或者挪个窝不就解决了吗?”

    白公子叹道:“唉,此地天道弱小,修炼功法残缺。这么些年,我也就开了灵智而言,仅能自保,攻击能力不是很强啊。”

    乔木听了,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时空成精成妖的动植物也就相当于末世文里觉醒的动植物,而非洪荒文、《西游记》里那般凶残,不知道存不存在其他鬼怪,会不会像聊斋里树姥姥那样吃人。

    想到这里,猛然打了个寒颤,实力不够,还得苟着努力啊。

    在乔木的印象里,像白公子这样的妖修,不应该对白蚁束手无策。随便抽出几根树根,招来一阵狂风暴雨,就能轻轻松松捣毁蚁窝,这才是妖怪的正确打开方式。现在居然要借助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个没有修为的陌生人。

    尽管如此,乔木还是答应了白公子。毕竟,干完这一票,能得到不少金银,减少经济上的压力。尤其是房子,太小太破,必须要重新建造。

    急匆匆出了银杏林,她才发现“十里不同天”的山中气候在这里也适用,银杏林里明明晴空朗朗,银杏林外却淫雨霏霏。

    重又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往家走。然而,四下里瞧瞧,野草杂乱,虬藤飞舞,乱石林立,根本没有路,就是方向也无法辨别。就在急出一头汗的时候,脑中再度响起白公子的声音,在这声音的指引下,才顺利走出了深山。

    脚下不停地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了雨中若隐若现的茅草屋。

    随手挖了几条春笋,摘了些马兰头、荠菜,便背着背篓往家走,时辰已经不早。

    刚到山脚便遇到村长,这是乔木打交道最多的村民之一。

    远远地,村长打招呼。作为十二岁就中秀才的“少年英才”,村长一直很照顾原主,尤其是父亲的丧事及出孝,对方出了大力。

    村长对“乔木”抱有厚望,希望她能早日中举人、中进士,庇佑村里。

    “乔木,去山上了?没有遇到蛇虫吧?”村长关心地问。

    “没有。就摘点野菜。”乔木回道。

    村长忙道:“怎么?没菜吃?去我家拿几个白萝卜吧?挺清甜的。”

    乔木忙推脱道:“不用了,村长,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上次修缮房屋还要多谢您帮忙呢。”

    没错,乔木的草屋已经修缮好了,短期内不会再漏风漏雨。

    村长:“那都是小事。你只要好好读书,等中了举人、进士,发达了照顾照顾下村里就好了。”

    乔木只好点点头,心里两行面条泪默默流淌:中进士……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范进吧?第二个孙山也行啊,要求真不高。

    没错,乔木对科举信心并不是很足。

进士及第-3

    要知道,这个世界女性血脉里的各种传承十分神奇,哪怕曾经有过修真千年的经历,她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胜过他人。

    不过,现在的乔木也早就不是昔日吴下阿蒙。随着梦里所学拳法的娴熟,身体越来越棒不说,记忆力也越来越好,就连前世一目十行看过的那些书的内容也能清晰回忆起来。

    有一世社会上刮起“国学”热,曾附庸风雅的跟着买了一些《古文观止》、《文心雕龙》等书,更是每天看一集《百家讲坛》,现在这些内容作弊般清清楚楚地印在脑中,这让她对省试、会试的信心也多了几分底气。

    村长难得和乔木八卦了几句村里的闲事,比如住的不远处的王伯伯家中的桃树被雷劈了,不晓得今年还能不能吃他家的水蜜桃。又比如去年搬去县城的赵太平升了官做了捕头,吝啬的赵母也不想请乡邻吃吃酒庆祝一下。

    乔木难得听到这些。在她的记忆里,村长是个性格爽朗,为人大气,很有胸怀的人,从来不多说别人一句不是。

    乔木小声说:“我中秀才的时候家里也没请酒呢。”

    村长听了,意识到有些失言,讪讪道:“你要是中举、中进士,家里就请酒了。村里有三四个秀才呢,想来你是不想小题大做。”

    乔木回说:“估计赵太平家里也这么想吧,毕竟衙役不算官。”

    村长尬笑,点点头,两人就将话题丢开,随后告辞分开。

    回到家中,乔木在书桌边坐了下来。视线在砚台上一扫,果然,雨天的时候白菜叶上的水珠会变大一圈,一度以为是错觉呢。

    拿起师傅布置的策论题目,乔木铺开纸张,蘸蘸笔,俯首案前写了起来。

    时间总在投入做事时过的飞快,等写好两篇文章,细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飘着几块灰色的乌云,阳光不时从云彩缝隙里穿透出来,一扫阴沉。

    微风拂过面颊,温柔的如同情人的手,一道金色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夕阳西下,一天又到了尾声。

    卯初,乔木再次被院中鸟雀的喳喳声吵醒。

    透过窗户,晨雾尚未散去,而天色已亮,她也就不再磨蹭,而是穿上衣服,下了床,走到院中。

    皎洁的玉兰已经过了花期,凋零残败,化作春泥,呵护着根须,等待着明年春日再次绽放。

    乔木站在绿叶满枝的树下,上身挺直,腰部一拧,四肢摆动,一板一眼打起拳来。

    全身气血充盈,泊泊有力地在血管脉络中游动,一股气息流经奇经八脉,最后汇于丹田之中,如百川入海。

    不一会,头部上方一片雾气蒸腾。

    “嘘——”

    吐出一口浊气,乔木嘴角微微翘起,拳术已然小成。

    缓缓停下动作,结束了早上的锻炼。

    洗漱完毕,她将昨晚留好的饭团塞进背篓里,拎着铁锹,向仙居山走去。

    既然答应了白公子的请求,自然会信守承诺,毕竟一诺千金嘛。

    晨光穿过片片竹叶从缝隙里洒下来,照在山路上,忽强忽弱。刚走进山,乔木脑中就有个正太音问好。

    “乔木,乔姐姐,你今天真的来帮我除虫吗?”白公子压抑着喜悦问。

    乔木回道:“嗯。”

    白公子嚷道:“太好了,太好了。乔木,你真是个言而有信的大好人。你来我请你吃好吃的野果子。”

    乔木脚下不停:“好。”

    白公子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野果子?甜的?酸甜的?水当当的?沙沙的?还是酥酥的?”

    乔木脚下一顿:“都好。”

    白公子又喊道:“我就喜欢吃甜的,最讨厌吃酥的。也给你准备甜的吧。草莓我最爱吃了,你来了,留给你吃。”

    乔木一愣,原时空草莓最早是在民国的时候由俄罗斯人传入东北,没想到这个时空现在就有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白公子见她知道草莓是什么东西,欢快地说:“这个草莓是我在山里发现的,很多食草动物喜欢吃,我便移植了一片种在花园里。”

    乔木不知道怎么应付白公子,这人话也太多了。

    白公子看乔木沉默不语,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水果?其实我还种了不少药材,都是你们人类喜欢的,可以送给你的。”

    乔木只好回答说:“没有,我也喜欢水果。你很能干啊,还会栽培草药水果。”

    白公子兴奋的说:“当然,从我开了灵智,日子就过的很慢,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我不光栽培草药果树,还养过鹿啊、兔子啊这些小动物呢。”

    乔木听到这里,有了兴趣:“鹿?这山上还有鹿?”维度或许同以前经历的蓝星不同?

    白公子高兴的说:“当然,还有麝啊,野猪啊。其实仙居山里宝贝很多。翻过银杏林东边第一座山头,那里有片温泉,冬天的时候,许多花草还会开花呢。附近溪流里还长着一种银鱼,味道鲜美。银杏林西边那个山谷里有种红色的灵果,听说百年才能成熟,能增长修为呢。”

    听着白公子的唠叨,乔木一刻不停地跑到了银杏林。

    或许是乔木是能和白公子交流的唯一一个人类,憋了一千多年的他不停说话,吵得乔木头脑昏昏。

    乔木庆幸白公子的声音还带着奶音,这大大减轻了物理伤害。

    站在伞盖一样的银杏树下,按照白公子的提示开始挖洞。

    顺着南面的树根一直挖了七八米深,才看到两个一米多高、半米宽的蚁穴。

    白嫩的蚂蚁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不停蠕动,看得乔木面色发麻,全身不适。

    如果养只穿山甲就好了,她暗想。

    强忍着不适,将这些白蚁及蚁卵连着泥土铲进布袋里、扎进。

    在清理干净,与白公子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乔木才开始回填泥土,中间还回填了不少腐殖土,也算给白公子添加营养了。反正,白公子很满意。

    没有挖出金银,乔木心里很失落,却也没有太过纠结。

    将白公子安顿好,天色已近黄昏,顾不上饮食的乔木就要告辞。

    “别急别急,乔姐姐,我的谢礼还没送呢。”

    说着,一根隐形枝条伸到了乔木眼前,上面挂着个又脏又旧的荷包。

    乔木心头不由大惊,暗想:“难道是储物袋?”

    没错,基本装饰都没有,远不如平时所用那些绣着松竹兰梅云纹的精致荷包,看起来婴儿拳头大小、灰扑扑的劣等荷包竟然是传说中的储物袋,这太让人意外了。

    据白公子说,这储物袋是一千多年前无意中得到的,因着自带空间,又未化形,一直没用上,就送给乔木了。

    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接过储物袋,按照白公子的指示试着烙上自己的神识。

    此时,她神识还不能外放,只好将储物袋贴在双眉之间,再慢慢将念力注入其上。

    似乎穿透一层膜,眼前出现一个一百平米大小的空间,里面堆着一些金银元宝、枯草石头金属杂物及几本书,靠边上是个装满草莓、杏子、樱桃的竹筐。

    拿出元宝一看,上面刻的铭记还是前前朝的,几百年了。

    这笔金银加在一起足值上万两白银,算彻底解决了生活压力。

    可惜不是个能种植的空间,乔木有些贪心的叹了口气。

    随手拿出一本书,书名《乾元杂俎》,快速翻了翻,里面记录了各地药草分布、奇珍异兽、美食美景及奇闻轶事,图文并茂,引人入胜。

    乔木越看越沉迷,对这个时空充满了好奇。这个乾元显然指的不是大周朝一个国家,而是涵盖了整个世界,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乾元界”。

    放下《乾元杂俎》,乔木又翻了翻其他书籍,除了一本介绍农桑种植、一本介绍机关术,其他几本都是医书,详细记录了医学体系及一些偏方验方。

    这些意外收获,她已经打算把医术抄给村里的大夫秦大夫,把机关术抄给沉迷木艺的林木匠,再把农桑抄给村长。

    至于那堆杂物,也不知道都是什么,矿石玉石估计是炼器材料。

    白公子看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也很开心。

    两人约好有空再聊,乔木便匆匆离开了银杏林。

    回到山腰,被野草灌木覆盖的小路渐渐露了出来,草丛里不时窜出一只鸟雀或者野兔野鸡。乔木嗖嗖弹出几颗石子,只射中一只兔子,放进背篓里。

    一路走过有不少野菜,看了看,只有马齿苋还正鲜嫩,能做窝窝头,乔木就随手采了点。

    继续往山下走,一块大石后居然藏着丛枸杞,长的还不错,应该有些年头了。

    乔木喜出望外,要知道在前世好的枸杞多长在宁夏等西北地区,现在这个仙居山脉可是在南方。

    枸杞据说全身是宝,枸杞子做药材能滋补肝肾、益精明目、润肺祛风,可以治疗肝血不足、肾阴亏虚引起的视物昏化和夜盲症。此外,它还可以做营养滋补品,不光很多菜式里会放,像老火汤等汤品一般也会放。

    枸杞嫩叶略带苦味,回味微甜,很爽口,清火明目,可以做汤、凉拌,也可和豆干调和,比起香干马兰头是别有风味。

    摘了点嫩叶,打算回去做汤。

    等走进家门,已经是华灯初上。

    想到已经不缺银钱,很有必要改善生活品质,比如盖上几间青瓦房。于是,接下来的一周,完成每天的功课后,乔木就忙着联系砖瓦、石材、木料。

    她已经搬到不远的王伯伯家,家里的房子也已经推倒,正在打地基,铺设水管。

    新房要一个月才能完工,再加上干燥,要到七月中才能入住,不过,这完全低挡不住内心的期待。

    时间嗖然而逝,转眼到了七月,房子造好了,完全按照乔木的设想,有正房,有厢房,正房与厢房用抄手游廊连接,不怕淋雨。

    院中铺了青石板,不见泥泞。前院更是修了花园、莲池。花园按照季节栽种着梅树、桃树、石榴、枇杷、芭蕉、玉兰、桂花。莲池里更是种了些菱角、莼菜、茭白、菖蒲。

    后院还种了棵银杏,那是白公子的分身,这样,就方便两人交流了。

    遗憾地是白公子不能化形,其实,乔木还挺想养个正太呢。

    有了新住处的白公子十分兴奋,对房里的摆设、物件、书籍都很感兴趣。

    来了兴致的乔木就将他当做开蒙的蒙童,每天教着读三字经、千字文,还让他用树枝按照笔画写写画画,而白公子也是兴致勃勃,每天斗志昂扬、精神饱满的学习。

    除了这个,每天晚上乔木还会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从“农夫和蛇”到“灰姑娘”等等。

    两天前搬入新居,乔木便计划今日温居,故而一早就到了镇上采买。

    先是到肉铺拿订好的肉,又去杂货店买了些干贝、黄鱼干、带鱼、海带、海米等海货,再去买了些调料,还到县里老店里取了些南方人爱吃的糕团、糖果,这才叫了辆牛车,将采买的东西拉回家。

    到了家里,时间还不到午时,不过村长已经请了几位手艺好的街坊拾掇起饭菜来,一些当季的蔬果都从街坊家里购买,毕竟,家家都有菜园。

    随着乔木带来的大量食材的到来,厨房更是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知道以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不好到灶上帮忙,也没有逞能,只是交代了几句,比如海货要怎么用。

    厨师轻拍了一下乔木的手臂,嗔怪道:“快去外面陪你师傅吧,这些食材大伙知道怎么处理,你不要把我们看得太孤陋寡闻。”

    乔木颇有些讪讪地走进前院待客的地方。

    她是真得没想到此时的江南饮食已经如此发达,完全将海货看得很平常。怪只怪从未在记忆里看到过,不晓得街坊也懂得如何烹制海货。

    又仔细翻了翻记忆,发现江南水网湖泊众多,当地人爱吃淡水鱼虾,海货太过腥气,并不受欢迎,却不是不懂如何烹饪。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还好让住在湖边的渔人送了些螃蟹及鱼虾,想来不会将宴席搞砸。

    一边想着,脚下不停,走进前院。

    只见一溜七八张能坐十几人的圆桌被摆在那里,随着烧菜的大厨将一盘盘的菜肴摆上圆桌,在座的街坊纷纷放下矜持,抄起筷子大开大合地吃起来,就连村长说了几句祝词都没人回应。村长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狼吞虎咽,将菜一盘盘扫空。

    乔木早就将师傅孟不移请了来。

    孟不移这桌坐的都是村里比较有名望的街坊,有村长,大夫秦枫,三个秀才,地主胡不归,捕头赵太平的母亲赵青山,还有一个擅长根雕的木匠林之顺。

    乔木心里奇怪赵青山居然也来了,不记得两家有什么交往。

    实际上,因为父亲年轻守寡,除了村长家,甚少与村人来往。加之孟不移本身就是进士,乔木学习也不需要延请老师,故而家里与别家的交往少之又少。

    这也是乔木暖居的原因,毕竟现在出孝了,哪怕年岁还小,已经能顶门立户,少不了日后与村里多打些交道。

    在座的乔木年龄最小,便负责斟酒。

    等斟酒斟到赵青山跟前的时候,就听对方说:“乔木啊,刚听说你中秀才,我和你太平大姐就想来看看你的,一直没脱开身。十二岁的秀才就是在咱们整个南郡也是了不起的。好好用功,争取早日考中举人、进士,能见到陛下她老人家。”说完,还朝北拜了拜。

    乔木看她脸涨的通红,双眼迷离,知道喝多了,也就不再劝酒。又唯恐她言多必失,得罪其他三位秀才,就夹了些菜、盛了碗汤,试图堵上嘴。

    好在,赵青山虽然喝的有点多,理智多少还在,倒没讲让其他三个已经不年轻的秀才不快的话来。

    等斟酒斟到秦大夫跟前,乔木郑重道谢。

    她还是后来知晓,刚来的那天,就是秦枫的一帖药,将她救了回来。

    秦大夫留着时下文人流行的朝天髻,青衫磊落。或许精通医术,懂得养生,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起码十岁,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大婶。反正,在乔木看来,比很多人气质脱俗,也更吸引人,有几分女版黄药师的感觉,很符合“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描述。

    秦枫朝她挥挥手,表示自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应有之意,让她不要客气。还道自己爱吃银鱼、白虾、莼菜,要真得想谢,就送点到家里吧。这让乔木不由失笑。

    木匠林之顺擅长根雕,乔木也是去她家里定做家具的时候相熟的。她不光定制了成套的家具,将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填满,还特意购买了一个根雕做成的茶台,足有两三平米那么大,配上四只木凳,很是精巧。

    孟不移十分欣赏林之顺的手艺,还将她的根雕推荐给县里的熟人,大受好评。

    至于地主胡不归,据传来自岭南,已在百花村生活了三年有余,为人比较热心,乔木也是第一次见。她是村长邀请来做客的,两人关系应该很亲近。

    至于其他三位秀才,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岁了,乔木与她们交流不多,只敬了敬酒,打个照面,认识一下,至少要避免在大街上看到认不出面孔。

    看着三位秀才的眼神,想来就是“羡慕嫉妒恨”吧,毕竟乔木不仅是个年仅十二岁的秀才,还有一位将其视如己出的进士师傅,不知道省了多少物力、财力。

    敬了一圈酒,乔木才在师傅的示意下坐下吃起菜来,菜色比平时家里的好太,十分丰盛。加上这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都很矜持,顾面子,故而菜肴没有像村人那样一扫而空。

    这会乔木也饿了,快速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碗老鸭扁尖汤,才加入闲谈。

    大家并不熟悉,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庄稼的收成,哪里的奇闻异事,村里的八卦等,不一会,乔木就失去了兴趣。

    不到半个时辰,宴席就结束了,桌上也没什么剩菜,街坊们每家拿着用棉布手帕包起来的两条猪油糕并几粒松子糖告辞离去,那是给的暖居回礼。

    有热心的人家帮着刷洗杯碟碗筷收拾桌椅,等晚点送还给租赁的人家。

    等到申时,酒席残局收拾好,温居的人也散了,只剩乔木师徒二人。

    乔木招呼师傅先去休息,孟不疑也不推脱,便回了房。

    等乔木将桌椅碗筷杯碟送还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西边的晚霞只剩一块鱼鳞般的云层。

    夏季天色暗的晚,估算了下时间,现在应该七点钟的样子。

    匆匆推开厨房的门,熬了些绿豆粥,又将黄瓜切丝、凉拌,清炒了苋菜,再将苦瓜炒蛋,这才将师傅叫醒用晚餐。

    吃完晚饭,乔木收拾好,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师傅正站在前院的走廊里欣赏白墙掩映的几株叶片肥厚的芭蕉。

    脑中立刻想起幼年时师傅教的对子:“雨打芭蕉滴滴滚,风吹落叶点点愁”。

    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院子里的落叶上,可惜,这个季节还真没多少。

    “徒儿……”

    乔木正发呆,就听到孟不移叫她。

    小跑到跟前,眼睛带着询问看着师傅。

    孟不移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头:“秀才功名有了,出孝了,房子修好了,好似也不缺银两,那就去县里书院读书吧。”

    乔木忙问道:“师傅不肯教我了吗?”

    孟不移嗔道:“怎么?出师了,不肯让我教了?”

    乔木奇道:“那师傅为什么让我去书院读书呢?书院里没几个是进士呢。难道要放着大佛不拜偏去拜和尚?”

    孟不移微微摇头:“学问上的事,随时可以问师傅。只是一个人成长,光有学问是不够的,还要与人相处,体味人生百味。在书院结交一二好友知己,收获宝贵友情,方不负少年时。

    不是有句话叫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也是师傅希望你去书院的原因。那里学子众多,有比你有天分的,有比你家境优越的,有比你勤奋的,希望你能从不同的人身上学到不同东西,增长知识,开阔眼界,学会不卑不亢,坚忍不拔,做一个自强自立,自信豁达的人。”

进士及第-4

    乔木顿觉心口一股暖流流向全身,类似劝勉的话多年未听,没想到此时此地,有幸再次听到。师傅,亦师亦父,嗯,在这个世界是亦师亦母,古人诚不我欺!

    她忙连连点头:“好的师傅,都听您的。是秋季入学吗?”

    孟不移道:“不错,我和白鹿书院山长孔明达有旧,已经和她说过,过了中秋你便前去拜访。”

    乔木忙道:“那要送什么节礼?是简是薄?”

    孟不移道:“不用。你拜访的时候带一坛我酿的梅花酿过去,再做一些熏鱼、虾籽鲞鱼,她就好这一口。”

    乔木忙连忙点头。

    孟不移又道:“我明日回县里,你去送我。”

    乔木急道:“怎么了师傅?你在这里住不惯吗?我特意修了你住的屋子,布置的和县里的卧室一模一样,是要给您养老的。”

    孟不移微笑道:“傻徒儿,你师傅才不过不惑,离养老的日子还早得很,当然要回家住了。再说,在县里,你师傅我还有几个彼此应和的朋友,哪能呆在这里无所事事啊。”说着,轻叹一声。

    乔木无奈,只好同意第二天一早送师傅回县里。

    两人坐在游廊下,吹着习习凉风,闻着月季的清香,一直聊到月影西斜,才去休息。

    片片稻田金黄灿烂,微风吹过,稻穗随风起伏,看来今年秋天能有个丰收的好年景。

    村长嘴角翘起,满脸喜色。

    稻田里已经有几家在排水捞鱼。

    自前朝太-祖在全国推广稻花鱼与小龙虾后,江南鱼米之乡对这两种水产十分吹捧,家家爱吃,常常供不应求,毕竟前朝太-祖可曾在国宴上拿它们招待各国来使。

    听说如果加了前朝太-祖发明的“十三香”,味道更妙不可言。只是,因着皇子争斗,生生气死了太-祖,很多没来得及交代,这名为“十三香”的调料就莫名失了传。市面上卖的大多是替代品,据说味道远远不如。

    村长砸吧砸吧嘴,一想到麻辣小龙虾的味道,就忍不住舌底生津,涎水横流。这市面上的“十三香”已经很美味了,如果用上原汁原味的前朝太祖秘方真不知道会好吃到什么程度。村长一边想象一边巡守着自己的地盘,整个百花村。

    百花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村子不大不小,是个杂姓村,不存在影响力过大的宗族、族老,这对于村长来说,既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说是好事,是指在村里他这个村长的确能做到一手遮天,说什么是什么,十分权威。

    说不是好事,是指没有根基深厚的宗族,村里人心散,容易被临近的村子或者县里衙役欺辱。

    如果村里的秀才都能中进士、在朝为官就好了,就能庇护百花村。

    想到这里,村长眉头皱了起来,忙完秋收,不知道县里会不会征发徭役修河堤,唉。

    修河堤从来都是苦差事,还容易受伤,一般丁口都吃不了这苦。她自然也怕村里人口折损,影响整个村子实力。

    “老伴,在看什么,还不赶紧回家吃饭!”村长男人站在自家大门前,双手叉腰,高声喊道。

    村子忙回答道:“来了,来了。”也不胡思乱想了,脚下走的飞快,迎着自家老伴而去。

    走到大门口,男人就上前帮村长整了整衣衫,说道:“今天是中秋,做了你喜欢吃的松鼠鳜鱼还有酒酿圆子,待会多吃点。”

    村长喜道:“还是老伴最疼我,对我最好。”说着,右手紧紧握住老伴的左手,拉着回到院中。

    村长男人嗔道:“不疼你还疼谁,不对你好对谁好?”

    村长委屈道:“上次你疼我还是大女子出生前。生了大女儿你就疼女儿,女儿长大娶夫,你就疼孙女,哪里还把我这个老伴看在眼里。”

    男人“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这个想法放在心里几十年了吧?”说完,瞟了瞟村长。

    村长立马警觉起来:“也没多少年吧。不过,你承不承认我不是你最疼爱的人?”说完,立马振振有词起来。

    男人眯起眼睛笑弯了腰,原来老伴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上一次村长露出孩子气还是大女儿出生的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长变得沉稳、寡言,他一直觉得很有安全感,却没想过村长承受了多少压力才蜕变成功。

    想到这里,男人一阵心疼,轻轻拉住村长的手,轻拍了两下,柔声道:“以后只疼你一个人。”

    村长这下高兴了,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

    尽管知道老伴的话带有安慰性质,可只要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很好了。

    虽说多少人白头到老,可也有很多人battle到老呢。

    两位老人笑眯眯的拉着彼此的手,走进房,在餐桌前坐下,儿孙正等着开饭,今天可是中秋节,一家团聚的日子。

    村长男人道:“大娘男人,你去把灶上蒸的大闸蟹端来。二娘男人,你去把调好的葱姜蘸料拿来。三娘男人,你去把黄酒温好拿来。”

    村长男人稳稳坐在主座上,发出一道道指令。三个女婿清脆地应答着,快手快脚地地忙着自己的事,希望早点坐下,今天的菜色可是很丰富呢,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有。

    要叫乔木看到这一幕非得惊叹不可,这完全是男尊社会的性转版呀。

    等到酒足饭饱以后,村长男人又让大孙女将糕点水果摆上,一起赏月。

    她招呼着孙女孙子道:“都过来尝尝月饼。”说着,拿起一块,一掰两半,将其中一半塞给村长道:“这月饼是乔秀才送来的,快尝尝,和店里买的不一样。”

    村长接过月饼,漫不经心地道:“乔秀才?哪个乔秀才?咱们村的吗?”

    男人道:“就是住村北的乔木。”

    村长恍然大悟,道:“说得她啊。她早就是个秀才了,要不是她爹身体突然不好,肯定会好好喜庆喜庆,唉,真是不巧。”

    老太太道:“可不是,那可是十二岁的秀才,多稀罕呢。”说着,又叹了口气道,“那男人也是个没福气的,女儿中了秀才也没享上福,缠绵病榻几年人就没了。”

    村长咳了声,道:“别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以后乔木说不定能中举人、中进士,到京城做官呢,莫欺少年贫。”

    男人怪道:“谁欺她贫了,这不是说到她那没福气的爹吗?吃月饼,吃月饼。”

    村长咬了一口手里的半块月饼,是蛋黄馅的,味道不错。她不由赞道:“还真没见人做过这样的月饼,心思可真巧。”犹豫了一下,又道:“就是有些浪费,只吃咸蛋黄,那咸蛋白怎么办?”

    老伴轻拍了她一下,道:“肯定不会丢掉,还能混着鸡蛋炒黄瓜、番茄、丝瓜呢,尽瞎操心,操不完的闲心。”

    村长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空中的月亮越升越高,明亮圆满,将月下的人照的清清楚楚,比蜡烛还好。月中的阴影若隐若现,似乎能看到月宫中伐桂的吴刚,抱着玉兔、身着纱衣、寂寞冷清的嫦娥。

    乔木抬首望着月亮,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月亮是否与原来时空的月亮是同一颗,也是太阳的卫星,而上面还有建好的太空站。

    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葡萄。如果不是葡萄不容易洗,会跃居最受欢迎的水果之首。

    今年这个中秋节,本计划接了师傅来家里过节,却被拒绝了,因为人家称要与道士一起在苍海观里过中秋。

    乔木失望极了,满满一桌子菜也不能拯救心情的低落,师傅居然抛弃这个唯一的弟子,真让人伤心。

    空荡荡的院中静悄悄的,耳边不时传来邻里家中热闹的笑语声,这一刻,乔木觉得寂寞了,或许该给自己找个伴,不过目前对成亲却没什么兴趣。

    “乔木,你在干什么?”有正太音在脑海响起,白公子回来了。

    乔木听到声音,高兴极了,立刻回答,道:“小白宝宝,你回来了?”

    白公子道:“是啊,我将成熟的水果、草药收了收,又玩耍了一会,就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呢?”

    乔木喜道:“回来好啊,你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无聊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那会可能我就去书院读书了,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白公子惊道:“什么?你要去读书了?离开这里?那我怎么办?”

    乔木道:“要不,你还是给我一个小的分身,我种在花盆里,随时带着,这样,我去哪里,你就能跟到哪里,那就完美了。”乔木出主意道。

    白公子迟疑了一下,道:“这样行吗?”

    乔木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想离开山里吗?我们过年过节会回来的。”

    白公子被说服了,同意了乔木的建议。

    于是,两人忙碌起来,乔木从库房里找了个巴掌大小的青瓷杯,填入泥土,就将白公子的一个细小分身栽在里面。

    分身枝条柔嫩纤细,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叶片毛茸茸地,翠绿玲珑,可爱至极,让乔木爱不释手。

    “小白宝宝,你真可爱。”乔木边看面前小小的银杏盆栽边说。

    白公子傲娇道:“那当然,没有比我更完美的银杏了。不过,你可不要爱上我,我和你种族不同,没有未来的。”说着,盆栽里的主干枝梢上扬,似乎能看到他正骄傲地抬着下巴。

    本来还想再夸夸他造型的乔木顿时被噎了一下,羞恼道:“我只是在夸你的造型优美,你想太多了,我这里没有给你的爱情。”

    白公子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还是孩子不知道,你们人类就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到不行,总是叫我宝宝,还否认。你知道你们人类有个字眼可以形容你吗?对,就叫懦妇。”

    乔木被堵地翻了翻白眼,道:“要是真遇到心动的人,我会行动的,肯定不做懦妇。不过我要解释一下,我可是把你当儿子看的,从来没当过爱人,我可不恋童那么变态。”

    白公子道:“儿子?那怎么行,辈分小了一辈,不妥不妥。”

    乔木分辩道:“是你说的,以你的年龄来算,还是个人类中的婴幼儿,我可是已经成人,能成亲生子了,当你妈妈一点也不过分。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叫你宝宝?”

    白公子疑惑道:“真得吗?”

    乔木回道:“当然,你可以在村里打听打听,我可没有骗你。”

    白公子于是半信半疑道:“好吧,算你有理,不过还是叫你姐姐吧,要好好照顾我,还要给我好多好多营养。”

    乔木想到白公子需要的营养,不由有些挠头,不会复合肥的配方啊,总不能施一些粪肥?那太不雅了,味道想来也不好。

    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银杏盆栽想,要不,还是给山里的那株本体施粪肥吧。

    唉,如果有个带灵泉的修真空间就好了,那样就能给白公子补充灵液,让他按照修真功法早日修炼有成、成功化形了。

    乔木无法,只好转移话题道:“小白,你可知道今天是中秋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果然,白公子不再纠缠营养的事,好奇地问道;“中秋节?我知道,听说是你们人族的一个大美人嫦娥,抛弃丈夫,自己偷吃了仙药,成了神仙,飞升到月亮里去了。你们人族可真可怕,连伴侣都欺骗背叛。”

    乔木:……

    白公子又道:“可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月圆日,如果能遇到帝流浆,那才是好运呢。”

    乔木问:“帝流浆?”不少杂书提到过这个词,不过都没有详细解释,只知道对非人物种开启灵窍、修炼大有好处。

    白公子道:“对啊。虽然有种说法认为帝流浆六十年一次,可实际上地点、时间都是随机的,这就需要莫大的机缘。我活了一千八百多年,只遇到过两次,已经很满足了。”

    乔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公子道:“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传承。用你的话说就是,随着修炼加深,基因信息会反馈给人体,让我们知道怎么做对自身最有利,怎么做避免那些有害之处。”

    乔木点点头表示明了。

    两人聊啊聊,一直聊到月色黯淡,乔木才匆匆入睡,而迷你银杏盆栽还放在床头柜上。

    中秋过去,稻花鱼和小龙虾卖光了,田里的水稻也收干净了,只等温度再降低些种上小麦、油菜、甜菜、萝卜、白菜等农作物。

    因着和师傅说好,过了中秋节要去白鹿书院拜访院长孔明达,乔木天蒙蒙亮就起来准备礼物。

    先将昨天集市上买的三条一米长的大草鱼去骨去皮斩成段,再倒入酱油、糖、黄酒、盐混合调料揉搓,等鱼肉入味,起油锅烧至七成热,倒入腌好的鱼肉炸熟,放在陶盆里晾凉。

    再将昨天浸泡洗净晾干的鲞鱼下油锅两面煎黄,铺上虾籽,加上糖、黄酒、姜丝上笼蒸一炷香,出锅晾凉装罐就是“虾籽鲞鱼”了。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奇快,等熏鱼、鲞鱼全部装罐密封好已经到了巳时、现代时间的十点钟。

    快速洗了澡,用澡豆将油烟味洗净,换上一身天蓝细棉布袍;用内力烘干头发,系上绣着云纹的同色发带;再套上深蓝色布靴,将巴掌大的储物袋塞到袖袋里,乔木提着准备好的礼物出了门。

    秋风送爽,天气已经不像盛夏时那么酷热,往县城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一张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

    乔木脚下飞快,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师傅家。拎着师傅早就备好的梅花酿并早上做的熏鱼、鲞鱼,急匆匆去了北城的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占地约十亩大小,有四个门,书院的夫子多数居于北门附近。

    孔明达家住在靠近北门不足百米的六宅头,门口有五棵百年老樟树。

    乔木一路走一路问,很顺利的就到了山长家里,孔明达正在院中赏菊。

    “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菊花此时还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备受文人墨客喜爱。

    听到乔木自报家门,孔明达先是狠狠考校了一番,四书五经没有考住,又提到一些生僻、晦涩的知识点,搞得乔木紧张不已,不住寻思孔明达究竟是师傅的好友还是仇人。

    考校完毕,孔明达示意她坐下,一边打量一边道:“你师傅太不见外了,入学的事都不亲自带你来找我,这师傅当得也太不合格了。”沉吟了一下她道,“不如这样吧,你拜我为师。”

    乔木一直微低着头,听到这句,惊的猛然抬起头,一直以为孔明达故意为难,才出些生僻的题目,从来没想到人家对自己青睐有佳。

    孔明达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圆圆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因为笑容挤成一条细线,乔木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孔明达的夫君吴先生走了进来,嗔道:“你个老顽童,什么都和孟师妹抢,看人家徒儿不错,就想截胡。”又对乔木道,“别听你们山长胡说,她就是气你师傅。你师傅几天前不是去临县访友去了吗,她没时间,不能一起去,嫌你师傅丢下她自己逍遥去了,正不高兴呢。”

    乔木忙站起身来,给吴先生行礼。

    吴先生连连摆手道:“不要这么客气了,都不是外人。以前就知道你师傅收了个有灵气的徒儿,被偷偷藏着,一直无缘得见,今天总算看到了。”

    孔明达插嘴道:“孟不移那厮惯会如此,好东西总是藏着掖着,真真小家子气。”说完,还轻哼了一声表示鄙夷。

    吴先生反驳道:“她要不藏着掖着,还不都落你手里?还记得《松溪论画图》、《玉洞仙源图》、《蕉阴击球图》吗?都在你这儿。”

    孔明达支支吾吾了一会,羞恼道:“我就是拿来品鉴品鉴,放在那里没人欣赏那不是暴殄天物嘛。哼,你就会偏心孟师妹,总替她说话。”

    吴先生白了她一眼:“孟师妹可是我从七岁看大的,你说呢?”

    孔明达只好转头对乔木说:“你带了什么过来?”

    乔木忙回道:“熏鱼、虾籽鲞鱼,还有一坛梅花酿。”

    孔明达喜道:“还是孟师妹懂我,知道我就爱这一口。”不过,随后又脸色臭臭地道,“为什么不加一坛菊花酿?”说着,转头对吴先生道,“师妹今年又偷懒了,没酿菊花酿,回头你要说说她。她要是还是不肯,你就说她小徒儿可在我手底下呢,让她看着办。”说完,洋洋得意起来。

    吴先生没好气地道:“你比孟师妹大十五六岁,就不能不和她一争高下吗?都不是一代人了。再说,孟师妹出门前不是给你送了几坛桂花酿了吗?”说完,摇摇头,将乔木带来的礼物收好。

    乔木静静坐着,恨不得自己隐身。

    过了好一会,孔明达好像才想起她还在似的:“九月一日再来书院上课,这几天收拾收拾搬到你师傅家好好复习功课,要通过考校才能安排你去合适的班级。”

    乔木忙道:“好。”

    孔明达又问道:“明年有乡试,打算下场吗?”

    乔木忙坐直身体,道:“学生还不知道学问如何,想先入学看看,能不能下场到时再说。”

    孔明达点点头:“等你师傅来了,我再和她商量。今天另有要事,不留你了。”说完,端起茶碗。

    乔木忙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个礼,就要离去。

    这时,吴先生过来交代她过几天同孟不移一起来做客。

    乔木连忙点头答应。

    出了孔明达家,已近午时,太阳很热烈,刚走几步,就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秋老虎”发威,路人很狼狈,个个满头是汗。

    好在快速调整了内气运转,很快“清凉无汗”。

    此时的乔木已经与刚醒来时大不相同,身高短短不到半年猛增了十几厘米,已经有一米六几了,肌肉更是流畅,看起来不再是风一吹就会倒,真真是“脱衣有肉穿衣有料”。不管谁都会认为眼前这个少女已经褪去了稚气,变成一个身姿挺拔、美丽大方的女郎。

进士及第-5

    看看日头,已是午膳时分,乔木没有犹豫,踏入了本郡最有名的松鹤楼。

    松鹤楼据说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个三层砖木结构的楼阁,黑底白字的招牌上用小篆写着“松鹤楼”三个字。走入正门,就能看到一幅尺寸颇大的松鹤图:古松下几只丹顶鹤飞翔起舞、仰天长歌,松树只露出下半部,枝干虬结,看不到树顶,但能看到有云雾围绕,扑面而来满满的仙风道骨、去凡脱俗之感。

    乔木瞟了两眼,没有细看,就见跑堂热情地招呼道:“客官,几位?”

    乔木四处看看,发现大堂已经坐满了,嘴上回答:“一位。”

    跑堂约莫十六七岁,十分伶俐,将人引入一扇屏风后,那里有张双人桌。

    乔木撩起衣摆坐下,跑堂一边沏茶一边报菜名,口齿清楚、声音清脆悦耳。

    她边听边点头,随口叫了几个招牌菜,丢给跑堂一锭十两的银子:“除了饭钱,剩下的算你的。”

    跑堂大喜,忙连声道谢,除了饭钱,怎么也能剩三四两呢。

    菜上的很快,不过盏茶功夫,点得四个菜,松鼠鳜鱼、响油鳝糊、八宝鸭、莼菜汤并一盘葱油拌面就上齐了。

    伸出筷子夹住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酸甜适度,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想来是用青梅酱替代了现代的番茄酱。

    南郡乡间家家都会种几株青梅树,既能观花又能食果,比如将青梅加工成青梅酱、青梅酒、盐津梅、甘草梅等。

    烧酸甜口的菜色用酸梅酱点缀要比单纯用醋和糖口感层次丰富,乔木认为比现代的番茄酱还好。

    将桌上的菜色一一放入嘴中品尝,乔木眉头微蹙,神情十分认真投入。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惊的乔木抬起了头。

    将视线从桌上的盘子移到笑声来处,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坐在对面。

    少年身穿绣着云纹的银色锦袍,头戴镶嵌红宝石的小巧玉冠,眉眼清俊,眼珠灼灼生辉。

    此时,他正拿着一把如意头翻棱漆骨的折扇把玩,看到乔木看过去,用右手里扇子上的如意头敲敲左手手心,笑得一副风光霁月。

    “咳”,少年干咳了一声,拱手道,“在下何足道,这位师姐有礼了。”

    乔木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到面前的,看看四周,已经没有空座,想来这人也是不得已才拼桌,毕竟男女有别。

    只是不明白这姓何的笑什么,难道她吃相很难看?

    心里有些不喜,乔木淡淡道:“公子客气了。”说完,低头继续吃菜。

    何足道见乔木全身弥漫着拒绝交流的气息,知道刚才的笑惹怒了这位看起来心眼不太大的书生,不好多做解释,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对面的乔木对他熟视无睹,淡然地将四盘菜和一盘面吃得精光,连油花都没剩,才拿出块手帕,抹了抹嘴,然后冲他点点头,起身慢悠悠出了松鹤楼。

    还坐着的何足道耳边有人嘲笑道:“二哥,你不是向来认为自己魅力无边,所向披靡吗?怎么,今天这书生似乎没有感受到?哈哈哈——”

    又有一道清脆的声音道:“说不定那人心里还在腹诽二哥无理呢,也不知道二哥刚才笑什么。既然决定去搭讪了,不是应该引起人家的好奇跟好感吗?惹怒对方似乎大错特错吧?嘻嘻嘻。”

    何足道一手托着腮,一手用折扇挠挠额头,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正连连吐槽:“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怪胎,以往这么搭讪都是所向披靡啊。”

    跑堂见乔木的桌子空了,忙上前收拾碗筷杯碟,全然没有看到座位上还有一个公子。而很快何足道身形闪了闪,消失不见。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九月。

    乔木将家中收拾好、锁好,带上贴身常用的东西到了孟不移家。

    师徒两人早就说好,今日一同前去书院。

    见乔木被褥衣物文房四宝准备齐全,孟不移便招呼着立刻出门。

    小徒儿惯会收拾,并不太担心会漏掉什么。哪怕书院的住宿生活,她也不担心,相信徒儿能顺利融入。

    办好入学手续后去见见师姐孔山长及师兄吴先生才是终极计划。

    因为孟不移家离书院不过一刻钟的距离,两人没叫马车,步行前往。于是就能看到路上一前一后走着貌似母女的两人,母在前,背着手;女在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如蜗牛一样,慢慢移动。

    乔木小声嘀咕道:“唉,师傅都不疼我了。让我背着这么大的包袱,还不让叫车。”说完,皱皱眉头。

    孟不移背着手,优哉游哉地道:“你师傅还没耳背。练了功夫,拿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吧?这可是一次检验你功力的好时机。”没错,乔木已经将拳法的来处告知师傅,并教给了这唯一的亲人。

    乔木翻翻白眼,小声道:“检验可以不用背包袱啊,可以换成跳墙、翻跟头。背着这么大包东西,跟乌龟似的,太影响形象了,容易让未来同窗取笑。”

    孟不移道:“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不知道君子端方吗?”

    乔木惊叫:“师傅,你好厉害,不转身,都能知道我的表情,不会后脑勺头发里长了眼睛吧,嘿嘿。”

    孟不移道:“后脑勺是没长眼睛,不过我这心里可是长了眼睛,还能猜不到你的想法?别磨蹭,早到早安置,还要去你吴师伯家拜访。”

    乔木小声嘀咕:“今天孔山长一定很忙,可真不会挑日子。”

    孟不移哼了一声,道:“我是去见吴师兄的,好不容易挑了个孔明达不在的时间。”

    乔木恍然大悟,道:“师傅,你可真狡猾,说拜访孔山长,原来是醉翁之意啊。不过,你和孔山长关系不好吗?”

    孟不移道:“我和孔明达关系不是不好,是不如我和吴师兄关系好。年幼的时候,你吴师伯对我照顾有加。”

    乔木用手托托背后的包袱,道:“上次去孔山长家,听吴师伯提起过,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孟不移叹道:“时光不留人,第一次去你吴师伯家,还是垂髫之年,你吴师伯还未加冠,这转眼半个甲子过去了。”

    乔木回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孟不移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句子不是你作的吧?”

    乔木嘿嘿一笑。

    孟不移又咂摸了一会,摸摸胡须道:“有没有完整的诗篇,背来听听。”

    乔木低头沉思了一会,才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孟不移听完,良久才道:“此诗人有大才。”

    乔木心想,这可是诗仙李太白的作品,能不好吗?

    两人不再说话,越靠近书院的巷子,学子模样的青年就越多,想来都是今天入学的人。

    很快,“白鹿书院”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那是刻在一面石碑上的黑色隶书大字。

    过了这个石碑,算进入了白鹿书院的地界。

    师徒二人往里走了数十步,就见穿着书院统一衣袍的学子迎了上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学子接过乔木背上的包袱,热情地道:“这位师妹是秋季入学的新生吧?跟我来。”

    这场景让乔木想起大学入学的时候。

    她先是向师姐道谢,这才问起书院的设置。

    师姐道:“书院不收启蒙班,只分秀才班、举人班及进士班,顾名思义,就是为了院试、省试及会试。进士班人数最少,只有一个班。举人班两个班,秀才班最多,六个班。每个班都有三十人。今天入学的学子还会有一个测试,会按照成绩编入不同的班,比如甲一、甲二,已一、已二等。”

    乔木忙道谢。

    这时,一行三人到了一座青瓦房边,引路的师姐道:“乔师妹,还请到里面参加测试。”

    乔木诧异道:“现在吗?好像人还没到齐吧?”

    师姐道:“测试的目的不是名次,是看你适合哪个班,好安排班级及寝室,随到随考,不用等候。”

    乔木点头表示明白,放下东西,走向考试的青瓦房。

    刚到门前,就有夫子拦住她问有无功名,未来参加什么考试。

    乔木一一答了,便收到一份试卷。

    道过谢,快步进入安排的房间答题。

    一个时辰过去,乔木交卷出来,将夫子安排的寝室号给孟不移看。

    随后,两人就去了寝室,是个三人间。

    乔木挑了靠窗的,将铺盖整理好,就和孟不移一起去孔山长家。

    孔山长果然不在家里,想来还在安排学子入学的事宜。

    吴先生见是孟不移,很高兴,笑道:“上次乔木来的时候还叮嘱她一定要跟你来家里坐坐,可好你今天来了。午膳就在这里吃,早上买了好多菜。”

    孟不移也笑道:“到了师兄家,肯定要吃了你的拿手菜才走。”

    两人说说笑笑,讲了一会古,吴先生就起身去厨房忙碌。

    乔木跟上去想帮忙,却被以“君子远庖厨”的名义轰了出来,只好回到厅堂,跟孟不移面面相觑。

    嗯,短期内乔木还是没能适应,乾坤倒转总让她偶有不适。

    孟不移见徒儿坐立不安、无所适从,只好问她刚才考了什么内容。

    乔木想了一想,道:“三分之一是经义,三分之二是策论。”

    孟不移又问:“策论是什么题目?”

    乔木道:“一道是‘君子党而不群’,一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孟不移问:“你怎么写的?”

    乔木道:“第一道我引申了现在朝中的党争,第二道以汉末宦官专权为例分析了本朝特务机构的弊端及优势。”

    孟不移道:“你倒大胆。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做好官?”说完,摇摇头。

    乔木道:“师傅,我可没打算做大官。等中了进士,我就考庶吉士,多读些宫里的藏书,再考虑以后的路。科举只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一个短期目标。”

    孟不移道:“心里有数便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就见孔明达一路小跑,回了家。

    看见孟不移两人,孔明达一翻白眼,招呼也没打就往厨房跑。

    等回转的时候,是端着菜出来的。

    瞪了孟不移一眼,孔明达道:“师妹,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自觉,还不赶紧帮你师兄端菜端饭?”

    乔木早就跑去厨房帮忙了,远离炮火可是保存小命的必要条件。

    孟不移没有搭理孔明达,而是将饭桌收拾好。气的孔明达唇上的胡子直翘。

    这时候,吴先生走了过来,见她们不对付的样子,笑道:“你们两个老不修,还以为是三十年前啊,赶紧洗手吃饭。”

    乔木偷眼一看,自从吴师伯发了话,那两人倒很乖顺,不再怄气,乖乖坐在饭桌前,同时拿起筷子,同时端起酒杯,很有默契的样子。

    她忍不住默默扭头。

    吴先生笑道:“看你们现在的模样,还真像刚跟我母亲读书那会。”说着,眼带怀念。

    孟不移与孔明达也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在吴府读书的时候,一个是垂髫童子,一个是姣姣少女,吴先生更是风华初绽。

    三人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吴母,那个名闻江南的大儒。

    饭后,乔木先告辞回寝室。

    来到寝室,室友们都到了。一个叫王子清的小胖墩,才十三四岁,是家中幼女,刚考取了秀才,算得上年少有为。一个叫赵瑾瑜,十八岁,也是秀才,不过已经确定明年参加省试。

    三人各做了自我介绍,熟悉了些,相约一起吃晚膳。

    总之,入学这天,一切像计划的那样顺利。晚上,哪怕换了地方,乔木也睡得喷香。

    第二天一早,乔木还是按照惯常的作息,寅正就悄悄起床,去食堂不远处的竹林打拳。

    她早就对地形了然于胸,更是早早踩好了点,就是为了保持原来良好的作息。

    打完拳,去食堂吃了早饭,是包子加白粥,味道不错。

    吃好来到学堂,还没有人。也不着急,拿出本《大学》,慢慢读起来,边读边摇头晃脑。

    这动作有助于防止颈椎、肩周僵硬,是读书时必不可少的运动,绝不是为了炫耀读书人的身份而故意为之。

    这是乔木未曾想到的。

    记得一些古装片上总是用这样的动作来形容读书人的穷酸做作,实在冤枉。

    看了看课表,四书五经都有不同夫子重新讲解,也算是温故知新了。

    “徒儿,快快起来,清风正给书生讲解却鬼的法子,你也去听听。”孟不移风风火火地推开乔木卧室的门,毫不掩饰心中的好奇与兴奋。

    乔木慢吞吞坐起来,倚着墙打了个呵欠,伸手揉揉眼睛,暗想:师傅自从学了功夫,越活越年轻,好奇心也越发炽热强烈了,现在比她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毛躁。

    “快啊,徒儿,师傅还真对鬼神没了解。”孟不移催促。

    这让乔木很惊奇:“师傅,你不是和清风真人是好友吗?道士难道不是要抓鬼降妖除魔吗?”话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恶鬼僵尸吧?起码,还没见到过,甚至都没听说过。

    孟不移撇撇嘴,道:“你以为清风杂毛真得是‘真人’啊,那就是一个贪杯好酒、贪图口腹之欲的假道士,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没见抓过鬼,更别提降妖除魔了。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前你师傅我可是堂堂儒门门生,不信鬼神。”

    乔木更加好奇:“那师傅现在信了?”

    孟不移叹道:“师傅也曾经在一些志怪笔记上看到有关鬼神、剑仙的传说,只当是文人幻想、杜撰所成,并不相信确有其事。

    年轻的时候,为师性格颇为执拗,对师傅而言,秉承孔圣人的子不语才能正心明性,做好学问。

    或许是因为这个性格,身边的亲友并没提过这样那样的鬼怪神异之事,我又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直到前段时间你提到那‘砚中神画’,我才幡然醒悟,这个世界确有许多孔圣人也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仙人真得存在。”

    此时,孟不移眼神狂热,一副神仙粉的痴狂模样。

    这可把乔木吓坏了,她可不想师傅从“唯物”一下彻底转变为“唯心”,为了寻仙问道抛却凡尘,拍拍屁股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为去求什么“莫须有”的仙缘。

    她忙道:“师傅,与其说那是仙神,不如说那是一种生物层次的跃迁。

    那些仙人或许是像我们一样的人通过某种方式开启身体的潜能锁,逐步成为与人类不同能量体系、更强大、更完美的生物。”

    见师傅有些困惑,又解释道,“这么说吧,比如先秦的练气士,本来是与我们一样的人,通过修炼某种功法,就能翻江倒海、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变成与人类不同的高层次生物,这时她们与人类已然是不同物种。

    那些仙神,我觉得或许就是人类通过修炼、修真有成变成的,应该不会全部是天生天养、生而有之。”

    孟不移边听边点头,高兴地道:“那是不是说只要我们好好修炼,也能成就大神通,成为仙神?”

    乔木见师傅死死盯着自己,一副脑残粉、狂热分子的样子,全身一寒,委婉地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师傅你也知道,凡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就连道家都提到要修炼有成离不开‘法侣财地’,所以能不能修成仙神还要看我们的努力及运气。”

    孟不移挥挥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以后我会将时间都花在修炼上,你读书有问题最好先问书院的夫子。”意思是少打扰她闭关修行。

    乔木忙点头,只要师傅别东奔西走的跑到深山老林就行。

    想到隔壁的清谈,孟不疑又道:“怎么还不赶紧去洗漱?隔壁清风早课要下了,书生都已经等着了,还在磨蹭什么?”说完,甩甩袖子,背着手,走了出去,嘴里还哼着“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响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乔木听到这里,“噗”地笑出声,师傅与袅袅婷婷地在春日里逛园子的形象不符啊。

    不再拖延,三下两下收拾好,吃了几个香菇小菜包,又喝了一碗白粥,乔木赶紧来到墙边,提气一纵,轻飘飘落在墙头上,又向下一跳,落在隔壁苍海观一块湖石后。

    这个落脚点是她与师傅反复挑选的,那湖石足有两丈多高,丈余宽,在背后藏两三个人一点都看不出,这样每次来苍海观,师徒二人就不用担心跳墙的时候被人看到有辱斯文的一面了。

    乔木转过湖石,顺着墙边翠竹边的青石小路,一溜烟到了正殿前。

    正殿前的空地上摆放了数十个蒲团,十几个穿着书院院服的书生正盘坐在上面等待。

    乔木数了数,不仅有来自南郡的数个书院还有来自金陵郡的。

    莫非苍海观还声名在外?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袍,一身常服,今天没穿白鹿书院的院服,不知道组织接不接受。

    找了个靠边的蒲团坐下,那一排坐着的有两三个穿着白鹿书院的院服。

    瞅了瞅,都很面生,只好悻悻地自己呆着。

    等了不一会,清风穿着绣白鹤云纹的道袍,头戴莲花冠,脚踏云鞋,手里拿着麈尘,从正殿走了过来。

    乔木手搭凉棚看看日头,已到辰时。

    清风瞄了她一眼,甩了下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上,与学子们面面相对。

    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如何却鬼。

    乔木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植物能开智,莫非鬼也真的存在?若是没鬼,不会有这么多读书人来道观听讲吧?

进士及第-6

    忙集中精神,神情认真地听清风道人徐徐道来。

    “在北方癸地,有一座罗鄷山,山高二千六百里,方圆三万里。这山下面有洞天,位于四周一万五千里的地方。洞天上下都有鬼神的宫殿及居所,一共有六宫,高二千六百里,周长一万里,被称为六天。”

    蒲团上的乔木耳朵支着,听到“六天”,就想到了剑三里的“九天”,这两者可完全不同。

    “六天,一是纣绝阴天宫,二是泰煞谅事宫,三是明辰耐犯宫,四是恬照罪气宫,五是宗灵七非宫,六是敢司连苑宫。人死之后,都会来到这六宫。这洞天是由五帝的属下三阴来掌管的,其中耐犯宫掌管生,纣绝宫掌管死。掌管福祸续命的,是由恬照罪气宫的鬼官北斗君掌管,北斗君即七辰北斗的考校官员。”

    乔木忙出声问道:“这北斗君就是天上的北斗星君吗?”

    清风解释道:“鬼官的北斗君又称‘北君’、‘北帝’、‘黑帝’,与道家的北斗星君并非一一样,是主管死亡的最高神。”

    有人高声问道:“那怎么才能却鬼,让鬼敬而远之?”

    “对呀,怎么才能让鬼怕我,好让人免受其害呢?”

    清风甩了下拂尘,缓声道:“却鬼的法子有几种。有人在睡前向着北方小声祷告三遍,‘吾是太上弟子,下统六天,六天之宫,是吾所部,不但所部,乃天上之所主。吾之六天之官名,故得长生。敢有犯者,太上当斩汝形。’”

    乔木听了,心下暗笑,这不是却鬼,这是精神胜利法吧?默念这些话,是给自己下强烈暗示,催眠潜意识,祛除内心的恐惧,完全是心理疗法。

    此时,在座的书生已经有人念念有词,嘈杂声一片。

    乔木有些意外,读书的学子不该信奉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解如何“辟诸鬼邪”?

    这时,清风又道:“还可以诵读鬼中圣人项梁城《酆都宫颂》中有关六天的部分,那就是:‘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汉烟,勃如景耀华。武阳带神锋,恬照吞清河。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北非通奇灵,连苑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有人问道:“这项梁城又是何人?”

    有回道:“鬼中圣人。”

    又有人问:“鬼也可以成为圣人?”

    清风听到她们的讨论,回道:“不错,背负罪孽的灵魂会不断沉沦,而善良有功德在身的灵魂不仅会投胎到富贵人家,一生安康长寿,还有可能去世后就被招为阴官,甚至成仙成圣。”

    下面一片哗然,不过显然大家不会把这种说法当真,相比科考中举人、中进士这踏踏实实的福禄,死后做鬼圣鬼仙显然过于虚无缥缈。

    清风见学子们并不相信,只笑笑,并没有多说,太平盛世的时候,魑魅魍魉很难祸害人间,见得少了,人们自然会把它们当成传说,不认为是真实存在。反倒每每战乱频发的时候,像南北朝、五代十国,十室九空、白骨遍野,人间怨气凝结,鬼魅容易作乱。

    道观寺庙烟火少,反倒能说明天下太平、吏治清明,老百姓活得轻松富足。

    即便“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佛教兴盛,相信就是比丘尼也不能说那个乱世是美好的。

    等这群书生议论了一会,清风接着说:“民间其实也有不少却鬼的法子,比如清明时节在手上戴细柳圈,平时佩戴削制的桃木刀、桃木锏,服食却鬼丸等等。”

    “还有道观里求的平安符。”有人补充道。

    清风微微笑道:“不错,还有道观里的平安符。”

    乔木微一转头,就见孟不移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后排的一个蒲团上。

    不知周边的学子在议论什么,她一边听,一边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坐在窗前读书,孟不移突然急匆匆地走进屋来,满脸忧色。

    乔木忙问道:“师傅,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不移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一会,才长叹道:“清风遇到麻烦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过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移发愁地道:“今早巡检司司正张柬来了苍海观,说在京城就听说过清风,现在有幸来南郡公干,一定要拜访她,顺便游览一下道观。”

    乔木奇怪的问:“这没有什么异常吧?”

    孟不移叹气道:“如果只是看看,当然没什么问题。坏就坏在清风这娘们居然偷偷藏了两颗桃子在经案下,还被张柬顺着香味给找到了。偏偏清风起初不承认有桃子,实在隐藏不了,才不情不愿的给了张柬,这不就得罪她了嘛。”

    乔木微皱眉头道:“这内府之人自小备受欺凌,命如草芥,一向自卑。又因伺候陛下,一旦掌握实权,心性膨胀,傲慢自大,心胸更是狭窄不堪,最见不得别人不给脸面,哪怕明面上谄媚、背地里痛骂都无所谓。像清风道长这样明着拒绝她的,还真是不多,相必得罪张柬大发了。”

    孟不移道:“是啊,不过两颗桃子,清风着了魔似的不肯拿出来,还是张柬顺着香味一间房一间房的搜出来的,你说怪不怪。”

    听到这里,乔木若有所思,沉吟道:“莫非这桃子有神异之处?”

    孟不移烦躁地背着手来回走了几个回合,才道:“就是有神异才麻烦。

    那张柬吃了两颗桃子,就饱了,偏偏还要强人所难,要清风再拿些出来。

    清风坚持说只有两颗,还是别人供奉来的。

    那张柬就命她将供奉的人找来。

    这本就是清风的推托之词,到哪里找人去?”

    乔木评论道:“想糊弄宫里出来奸猾似鬼的内府绝无可能。”

    孟不移“啪”拍了下手掌,道:“可不是如此吗?清风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低头致歉,承认打了诳语,说桃子是几日前游历到一座深山时意外所得,路途遥远,山道险峻,不易到达。”

    乔木道:“莫非张柬坚持前往?”

    孟不移道:“对,那张柬说要前去亲手采摘桃子献给陛下,让清风带路。清风不能推辞,只好答应。我不放心,正打算回来收拾一下,一起去。”

    乔木更不放心孟不移,这人为了好基友还真够拼的。

    她只好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孟不移迟疑了一下,想到徒儿武力大增,最终还是点了头。

    乔木于是风一阵跑了出去,采买了不少糕饼肉干才回转。

    除了储物袋里的炊具食物调料米粮碗筷衣服,还装模作样打了个颇大的包袱。

    师徒二人很快换上了登山的短打。登山的木屐被乔木塞到包袱里,待到爬山的时候再换。

    这时没有现代科技制作的防滑鞋底,没有防水登山鞋,也没有保护脚踝的登山靴,聪明的匠人却制作了带齿防滑的木屐。

    木屐底部由一整块厚木所制,只是分成前后两段,上山时就去掉前齿、后跟伸长,下山时去掉后齿、前掌伸长,能走山路如同平地。

    这样的鞋子相比皮质底、毡质底、布质千层底、草鞋底,防水性、耐磨性及抓地性都十分优秀。

    可以想见劳动人民的智慧,反正,乔木只有叹服。

    两人背着包袱,急匆匆到了苍海观大门口,张柬已经不耐烦地等在那里。

    清风也是一身短打,腿上还缠着绷带,只脚上是双云鞋。

    她让徒弟青松看守道观,便不再迟疑,带着三人很快离去。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速战速决。

    张柬或许担心别人抢功,并没有通知其他下属。

    四人乘马车一直往西走了数十里,远远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清风让马车停下,扭头对张柬道:“从这里上山,全是羊肠小道,骡马不能通行,还是让马车先回去吧。”

    张柬拒绝道:“让马车等着,还要载我等跟桃子回城。”说着,抖抖手里的布袋,那是她打算用来装桃子的。

    清风看她动作,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从这里到桃林还要走数个时辰,今天无法回转,让马车明天再来接我们。”

    张柬这才打发马车离去。

    乔木师徒换上登山木屐,低着头跟着清风往上爬。

    张柬是京城来客,不明所以,以为这座山就是南郡普通的山。但乔木师徒都明白,南郡地处江南,根本没有海拔上千峰顶覆雪的山峰。

    两人也不出声,只亦步亦趋跟着前面带路的清风。

    眼前唯一一条山路是自然形成的,约莫是附近居民上山砍柴、捕猎、采集走出来的。两边悬崖陡立,不时有灌木荆棘成片。耳边只有清越的鸟鸣及“呼呼”的风声,不闻人语。

    四人走了两个时辰,发现山路越走越狭窄,很快消失在一片密林中。

    清风没有停下,直直走入密林,顺着北面背阴植物稀疏的方向走,一路披荆斩棘,又走了约半个时辰,便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举目远眺,一条波光粼粼、犹如玉带、三四丈宽的河流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四人走到河边,就见张柬胸口起伏不定,不停大声喘息,微胖的脸上布满汗珠,双腿更是不停抖动,显见是累得狠了。

    清风犹豫道:“不如歇息歇息再走。”

    张柬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不用,咱们快去快回。”

    清风看看眼前大河,劝道:“张大人,你可能渡不过这条河。”这人痴肥如猪,体力不佳,说不定会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张柬喘了一阵,气息略平,不悦道:“你可以,咱家自然也行。”

    清风无法,脱掉外衣鞋子,仅穿着亵衣,将衣服顶在头上,游了过去。

    乔木本来可以用轻功轻松地渡河,可此时显然不便显露,便和孟不移一起,用同样的方法游了过去。

    等到了对岸,回头一看,张柬正脱掉了外衣,露出如同五月孕肚的腹部。倒也不磨蹭,顶着衣服,也顺利过了河,游到了对岸。

    四人穿好衣服,腹中都有些饥饿,顾不上吃喝,继续一路向西北方走去。

    这中间又游过了两条差不多宽的河流,翻过了三四座山头,才来到一处景色秀丽的地方。

    这里山泉淙淙,捧起饮下,甘洌清甜。周边怪石嶙峋,犬牙差互,却又为紫竹环绕。绕过几丛紫竹,是一片如云霞般灿烂的桃花林,香气馥郁,有“嗡嗡”的蜂群飞来飞去。

    张柬傻眼了,问道:“怎么还没有结果?”

    话音未落,眼前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瞬间凋谢,花落如雨,层层叠叠,不一会就覆满了地面。枝头挂满一个个小指头大小的青色桃子,在桃花雨中颤颤巍巍。

    桃树高两三尺,随着枝头桃子的不断膨胀、成熟沉甸甸地垂落到地上,让来不及惊呼出声的三人再度震惊地瞪大眼睛。

    此时,只有清风淡定地站在一颗桃树下。

    随着果实的陆续成熟,有异香扑鼻,就算乔木没有尝过,也能断定与平时吃的不同。也难怪清风不舍,张柬贪心了。

    张柬见桃子成熟了,一马当先,摘了一颗,在衣服上蹭蹭,就吃了起来。

    倒是孟不疑还处在震惊的呆愣中。

    清风急道:“孟不移,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啊,这桃子只能呆一刻钟,不摘就会消失。”

    乔木忙推推孟不移,两人各找了一棵树,开始行动。

    摘了一颗白中带粉的两个拳头大小的桃子,乔木擦了擦,刚咬破果皮,就发现果肉如同蜜水流了出来。

    张嘴吮吸,不过两三口,桃子就只剩下一个鸡蛋大小的桃核及一层皮。

    意犹未尽之下再次摘了一个品尝起来。

    可惜才吃了两个桃子,腹中已经全无饥饿的感觉,饱胀不已,乔木大叹神奇。

    随后,她便采摘起桃子来,遮遮掩掩地放入储物袋中。

    有这行动的不止她一个,张柬不仅装满了随身带着的布袋,要脱下袍子,用袍子包些带走。

    这时候,清风走了过去,劝阻道:“这里可能是仙境,只能吃,不能多拿。曾听说以前也有人到过这里,怀里揣了五六个桃子想偷偷带走,却迷了路,没法出山,显然是被仙人所阻。”

    张柬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摘。

    这时,一阵风吹过,桃树上的桃子全都不见了,时间刚好一刻钟。

    几人面面相觑,各自拿着摘好的桃子,盘坐在桃树下休息,

    此时天色已晚,只待翌日再行回返。

    乔木又吃了一个桃子,发现除了口感好、容易饱腹外,并没有其他神奇的地方,完全没法同《西游记》里的蟠桃比。

    她也听到了清风警告张柬的话,不知道储物袋里的桃子算不算数。

    见清风正在打坐,乔木才明白为何她出门不带包袱。有了桃子,不怕饿肚子,就不用备干粮,不用带锅碗瓢盆。而桃林里温暖如春,没有蚊虫,地上是层层叠叠如同厚毯子一样的桃花瓣,哪怕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抬头望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畅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桃花林似乎能将虎豹豺狼等猛兽隔离在外,哪怕夜里有啸声传来,也没受到攻击,众人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当第一抹晨光照进桃林的时候,刚睁开眼的四人便看到桃树抽芽,嫩绿的叶芽在枝头微颤。

    各自又吃了一个桃子,便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等快到山脚的时候,清风再三叮嘱张柬,千万不要把桃子的事情透露给别人,张柬答应了。

    正如清风警告的话,张柬最终从山上带下来的桃子只有两个,其他要么吃掉了,要么莫名消失了。

    乔木知道这山中想必有修为高深的人,不敢放肆,将储物袋装作香囊,没有使用神识查看里面的桃子有没有消失。

    后来,张柬返京后,又再次来南郡,还专门找过清风,想再去摘桃子,清风以远游的名义避开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走,转眼月余。

    这日午时,乔木在书院与交好的学子一起吃午膳。

    刚坐下,一同窗带着一个身材瘦削年近而立面色微黄的女子走过来,介绍道:“诸位,这是在下表姐全同舟全秀才,来书院进修,还请多加照顾。”

    全秀才拱手行礼,与在座的人一一见过,两桌于是并作一桌。

    学子们并没有遵循“食不言”的礼节,而是边吃饭边谈古论今,个个意气风发。

    午饭过后,在座的人谈兴正浓,提议说下午既然没有课,不如相约到书院的茶室“同坐轩”继续清谈,一波人于是又转移到“同坐轩”。

    往来谈论的话题由史书传记变得天马横空,连奇人异事也涉及到。

    这时,全秀才长叹一声,道:“说到奇人异事,在下痴长几岁,还真得遇到过。”

    在座诸人不管是从志怪小说还是从传奇话本中都读过不少这类的故事,但没有人真得经历过,现在有人现身说法,不由得都精神大振,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全秀才。

    全秀才见大家都很好奇,也不饶圈子,忙叙述道:“大概四年前,在下省试落第,深感有负父母师长之恩,心情郁郁。

    为了散心,便去南方游历。

    在游历到湖州一处偏僻村庄的时候,因喜爱那里的湖光水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一晚,赏月贪凉,不幸染了风寒,卧病不起。

    因着这病缠绵病榻月余,钱财也花了个精光,一时贫病交加,心灰意冷,心生去意。”

    这时,表妹朱绣责怪道:“湖州离南郡并不远,交通也方便,表姐为什么不托人捎信来?”

    全同舟微笑道:“那年落榜后,猜想一切不顺都是命运使然,心态消极惫懒,就是病的下不了床,也没有多少求生欲望,只是觉得对不起爹娘祖宗。”

    众人默默点头,都在想像万一自己落榜会如何行事。

    全同舟继续道:“当时我在村中雇了一个帮工来照顾我的日常生活,到了我生病那会,已经一年多了。

    有一天,从昏睡中醒来的我忽然想喝母亲煮的甜豆汤。

    记得小时候,读书疲累时母亲就会给我煮一锅赤豆汤,并加甘草调味。”

    说着,全同舟的语气变得轻柔,眼神柔和地望着远方。

    众人皆有触动,俱都回忆起父母给予的温情,茶室内有温馨柔软的情感脉脉流淌。

    “我于是吩咐那帮工给我煮一碗甜豆汤,最要紧记得加甘草。帮工答应了,只是烧火煮水,却并不去取甘草、赤豆。我以为他见我没钱付工钱所以懒得再伺候我,心里不由又是愤怒又是酸涩。一时间,倒也激起了我的求生欲。”

    端起桌上的茶杯,全同舟喝了一口,润了润口。

    旁边坐着的王子清赶紧帮着倒满,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全同舟,等着后续。

    全同舟被小姑娘逗乐了,拳头虚握,举到嘴前,咳了一声,说道:“胸中怒火激荡,我就死死盯着帮工,试图给他施加压力,尽管也知道徒劳无功。

    那帮工好像没看到我的气愤一样,只是微笑着出了门,不一会,手里拿着一把折来的树枝返回。

    他不停揉搓手里的树枝,反复揉了盏茶工夫,就将它放到灶上火上微微烘烤,只一下,树枝就变成了甘草。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将愤怒完全忘在了脑后。”

    “这么神奇?”

    “真乃奇人也。”

    听故事的诸位不停惊叹,有人却疑惑道:“莫非是障眼法?”

    有人肯定道:“幻术,一定是习自西方的幻术。我在京城还见过将人截成几段又重新拼凑完整的呢。”

    有人问全同舟:“全秀才,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全同舟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当时我非常吃惊,认为那帮工是个有修行的人。

    帮工准备好甘草,又出去捧了几捧粗砂,同样又搓又揉,将粗砂变成了赤豆,并将其同煮。不一会,室内就弥漫着甜豆汤的香甜。

进士及第-7

    “等汤煮好,帮工盛了一大碗,我接过喝下,味道竟同母亲煮得一模一样。”全同舟语气颇多感慨。

    众人啧啧称奇。

    全同舟又道:“遇到这样神奇的事,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发现人生有太多可能,一时也没了求死之心,反倒振奋起来。病也在帮工的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因着那场大病,身上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只能再行筹措。

    想到包袱里还有一件蜀锦外袍,平时会友才穿,尚有八分新,便拜托帮工当掉,买些酒食,宴请村里有余财的士绅地主,借些银两,好返回家乡。”

    全同舟停了下来,起身去如厕。

    有人跟了出去,想她早点透露以下故事情节,比如性急的王子清同学。还有人真得尿急,就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更有人不动如山,死死坐着,静待说书大家归来,如乔木等人。

    在座仅剩的三两人还在猜测全同舟后来又遇到了什么,那帮工又如何帮了她,还有那甘豆汤究竟是障眼法还是神仙法术。

    “真希望我能认识一位这样的奇人。”王子清欣羡的语气都要突破天际了。

    乔木抬头一看,见她正像小尾巴一样紧跟着全同舟返回。

    全同舟再次坐下,待众人回返,才又开口道:“那帮工并没有接受我的衣袍,只是说当了也不够置办酒席,还是让他来想办法吧。”

    “权兄,快讲,快讲,那奇人是如何解决的?”王子清急道。

    在座的各位都比王子清大几岁甚至十几岁,见小姑娘着急的模样,均忍俊不禁。

    全同舟笑道:“就讲,就讲。”

    啜了口茶,她继续道,“那帮工就出去砍了一棵枯死的桑树回来,将它劈成几筐木片,用碗盘盛好,随后喷了一口水,木片就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牛肉。又打来几坛水,将水变成美酒。随后,就请士绅地主来用饭,受邀而来的人人都酒足饭饱,还大方地送了我三百两银子,足够我回转家乡。”

    这会,在座诸位倒没说什么,乔木猜想大概被那喷了一口水变成的牛肉恶心到了。

    全同舟说:“得到那么一笔银子,让我很惭愧,这全都拜那帮工所赐。

    如果我请来的帮工不是他,可能就病逝、埋骨他乡了。

    我很羞愧地向他道歉,承认原来的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人,那么久都没认出高人,还把他当仆从,喝喝呼呼,一点都不尊重。”

    “没错,正常人都会心里不安吧。”有人评论道。

    “确是如此。”有人赞同。

    全同舟笑了一下,神色怪异:“那帮工说,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但因为犯了小人,被罚操持贱役,合该为我这个秀才役使。

    如果时限不够,还必须被其他人役使,直到完成惩罚。

    他请求我像以前一样使唤他,不要客气,以免误事。”

    有在座的书生叹道:“这就为难全兄了。”

    有人回:“不错,明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必然心胸宽大才能一如既往。”

    全同舟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虽然我答应对他一如既往,但是每次使唤他的时候,总觉得局促不安,别扭不已,除了他是有道行的人,还因为我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众人皆点头赞同。

    全同舟道:“没多久,那帮工就向我告辞,还说我果然误了他的事。”

    乔木听到这里,玩笑道:“全兄,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他的样子,能不能画下来?说不定在座之人都要缘分见到他呢。”

    全同舟很惊讶,却也同意了。

    王子清连忙从茶室掌柜那里拿来纸笔,递给全同舟。

    全同舟略一沉思,手腕轻挥,一副小像一挥而就。

    在座诸位都很好奇这人长什么模样,纷纷探过头来察看。

    只见那画中人眉眼平和,不过中人之姿,十分平凡。

    大家心底均暗想,难怪全同舟与他相处了一年有余都没发现奇异之处,实在是这人太没有高人气质。

    忽忽数日,这日书院休沐,正逢端午,一早乔木就回了百花村,打算将家里收拾收拾。年久不住人的房屋总是腐朽的极快,要不时养护。

    正收拾间,村长带着个乞丐来找。

    乔木不解,便看了乞丐一眼。只他全身肮脏,辨不清面目,只一双眸子晶亮,眼神温和不见一丝戾气。

    心中难免暗暗称奇。

    虽说现在没有丐帮,但凡能在乞丐群里活下来、活得好,没有点武力值、不见点血腥是不可能的。乞丐哪有不互抢互殴的?这人眼神如此温和清澈,如果不是做戏,必然极为难得。

    村长道:“前段时间你不是想找个帮工吗?我一直有留意。昨天小女粮店发生了意外,还对亏了这小哥。”

    村长女儿范和在镇上开了家粮店,因性格豪爽,为人圆滑,生意一直不错,有些余财,应了名字中和气生财的“和”字。

    听到铺子里发生了意外,乔木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村长指指旁边的乞丐说:“昨天清晨,粮店一开门,这个小哥就找到我女儿,说中午会有个卖面的背着口袋来买粮,随身带着两千多枚铜钱。那人并不是故意不用银子,而是因为平时收到的多是铜钱。看见她,不要做她生意,哪怕对方破口大骂也不要理睬,而应该将铺子关上,全家躲到不远处的护城河边。这样也就只损失三千四百文并一天的生意。如果不听劝告,做了这单生意,粮店会大祸临头。”

    乔木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看乞丐,心里寻思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算计不成?

    乞丐见她看过去,盈盈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怀疑。

    乔木忙招呼二人进屋坐,村长也不推脱,来到官帽椅上坐下。

    乔木打量了一眼乞丐,发现他同样很端庄的坐着,一点也不拘束,心里奇怪不已。

    村长抽了口烟袋,继续讲道:“小女起初不相信,却被女婿劝住了,毕竟这事就怕‘万一’,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就这样,夫妻二人将粮店关了,坐在后院里等着。

    到了中午,还真像这小哥说的,有个像他形容的客人来买粮。

    那人见粮店关着,举起钵大的拳头用力敲门,嘴上还大声嚷着买粮。

    女儿女婿躲在房里,不敢出声。

    那人见没人回应,很生气,又用力踹门,见仍然没有回音,还破口大骂起来。

    不一会,店铺门口就聚集了数十成百人围观。”

    乔木看了乞丐一眼,道:“这样无理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去别的粮店?我记得因为镇上靠近护城河,往来粜粮方便,有好几家铺子。”

    村长也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呢。”

    乔木笑笑,又问:“后来呢?”

    村长道:“女儿女婿听到铺子外面人声嘈杂,知道有不少人聚在外面,很担心,怕官府追究,带着全家偷偷从后门离开躲出去了。还按照这小哥讲的,跑到了护城河边。”

    乔木:“客人乖乖离开了?”

    村长一拍大腿:“粮店一直没开门,那人只好背着口袋怒冲冲地离开了,可才走了几百步远,却倒在地上死了!那会刚好是午时。”

    乔木闻言,眉头微皱:“这下麻烦了。”不管哪个时代,死人都是大事。

    村长叹道:“可不是嘛。有认识客人的给她相公捎了信。她相公闻讯赶到,围观的人便详细将客人所做的事告诉了他。他一脸悲痛欲绝,不赶快操办后事,却哭着来到小女粮店门口,非说他女人的死与粮店有关,你说气不气人。”语气气愤不已。

    乔木微微点头,道:“好在,和姐的粮店一直没开门,不然非让那男人讹上不可,破财还是小事,搞不好还会受刑坐牢。”

    村长后怕地抖着嘴唇道:“就是,就是。”又想到事情已经解决,语气恢复了轻松,“那男人不依不饶,围观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小女一家出门躲避的事,官府来人也没法评判。最后,还是人群中相熟的人建议让小女破财消灾,帮忙办理后事。小女同意了,那鳏夫也只得同意。买好棺材、雇车将人送回家,总共花了三千四百文,正像这小哥说的一样。”村长语气不掩惊奇。

    乔木点点头:“所以村长怜才便推荐小哥来我这里帮工?”

    村长挠挠头:“叔一直认为你不是普通人,想来对帮工的要求也不低,所以……”

    乔木忙谢:“有劳村长大叔。”又将视线移到乞丐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摇头道:“在下无名。”

    “无名?”

    乞丐点头道:“醒来便在破庙,被老乞丐收留。”

    乔木点点头,又对村长道:“叔,就让他留下吧,平时我不在家,帮我看房子也比行乞好。”

    村长很高兴能帮到乔木,笑着告辞了。

    乔木将村长送出大门,回头问乞丐:“今年多大?”

    乞丐低头思索片刻,最终困惑地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乔木只好说:“那你就叫乔茗吧。我给你找几件衣服,浴房有热水,现在你先去好好洗个澡,记得用草药包泡泡。晚点我们再聊。”

    乔茗重重点头,拿着乔木给他的衣服与药包去了浴房。

    快速将家里打扫一新,刚坐下,泡了杯香茶,乔木就见乔茗洗好澡换好衣服从浴房走了出来。这会,乔木有些明白为什么乔茗满脸腌臜,不露肤色了。只见他两条剑眉,桃花眼眼尾微翘,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满满得钟灵毓秀,不过十七八岁。

    见他手里拿着洗好的旧衣服,来时穿的那套,便建议道:“这旧衣不如送给你以前的伙伴吧,家里以后会给你做新衣的。”

    乔茗忙点头,将衣服晾好。

    两人相对而坐,乔木问道:“你可识字?”

    乔茗羞涩道:“跟着一个老秀才学了三年。”

    乔木奇道:“哦?”

    乔茗解释道:“那老秀才无夫无女,经常卧病,我照顾她,她教我读书。后来,她去世了,房子也被族里收走了。”语气有些黯然。

    乔木沉默,想来乔茗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吃过不少苦。

    不会安慰人的乔木只好干巴巴地道:“以后你跟着我便好,总不会比那时差。”

    有人说,喜不喜欢一个人往往在见到对方的三秒内可以决定,乔木认为这话不假,至少她就挺喜欢乔茗的。

    安排乔茗在耳房住下,乔木交代道:“我平时都在溪山书院念书,只有休沐的时候才回来。下一个月你就在家照看这房子,我会给你留足银两,你将平时缺的四季衣物鞋袜备齐,不用节省。哦,对了,有事找村长帮忙。”

    站起身,乔木想了想,又道:“既然你行乞为生,想来没什么亲人了?”

    乔茗眼神迷茫:“应该没有。”

    乔木又问:“那有没有交好的伙伴?”

    乔茗摇摇头。

    这下,乔木倒楞了,一个人怎么维生的呢?

    或许是看到她的疑惑,乔茗面红耳赤,道:“我力气很大,能打三两个壮丁,不怕人欺负。”说着,又想到什么,语气黯然道,“曾在码头扛过货,因为力气大,差点被贩卖,从那以后不敢将这个能力显露出。”

    乔木点点头,“怀璧其罪”,还不算笨。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范和有祸事跑去预警的?”

    乔茗认真地道:“范和会将一些发霉生虫的米粮便宜卖给甚至送给一些穷人及乞丐,我就拿到过。

    那买粮的焦二虽然做的一手好面好炊饼,但脾气暴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她曾说过在范家粮店买粮受过慢待,一直记恨在心。

    焦二男人性格懦弱,却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

    焦二曾夸口要在那天去范家店里捣鬼,我不知她要怎么做,只好让范老板一家先避开。”

    乔木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要破财三千四百文的?”

    这个问题乔茗并没有回答,而是神秘笑笑,那双桃花眼瞬间流彩四溢,带着丝丝狡黠。

    乔木也笑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扇子展开,露出了琵琶圆头贴青竹扇的扇面,那是一副雪景山水画,上面还题了首酸诗:“雪溪破夜放轻船,危坐寒蓬耸两肩。应是前湾寻句去,小鬟磨墨待题笺。”

    一进院子,乔木就见孟不移仰躺在蔷薇花架下的摇椅上双眼无神地瞪着半空,表情忽喜忽忧。

    她高兴地喊道:“师傅,回来了,法会收获大吗?”没错,自从学了功法,孟不移对修行倍感兴趣,开发了生活新乐趣。前几天邻城明光寺开法会,她也混进去了,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

    孟不移苦着脸道:“还活着,收获不大。”

    “清风师伯不是说很难得吗?怎么会没有收获?”

    “她说的修行是对理论的修行,又不是对法术招式的修行。都快把我念成佛了。”

    “那不就相当于宣讲自己的学说了?”

    “差不多吧,无聊透顶。不过那寺里饭后的甜点竟然是白糖拌菠萝,真是奢侈。”

    乔木也惊讶:“布施的富人这么多?资财颇丰嘛。”

    “是啊,主持玄苦可比清风会经营多了。”

    乔木见孟不移眼睛布满血丝:“师傅没睡好?”

    孟不移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说着,扭头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心里一动,忙问:“莫非遇上了难事?”

    孟不移这才道:“说来有些奇怪。昨天晚上是我在明光寺呆的第三晚,因为我对那些经卷道理没有兴趣,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迷迷糊糊间,有个穿红袍、梳朝天髻的女人将我叫起来,领着我往东走。

    我心里纳闷,不认识他,怎么会愿意跟她走呢?可是当时好像身体无法控制一样。

    我怕迷了路,回不来,四下张望,想记住路径。哪知道两边都是云雾,只有一条羊肠小路一直延伸到远方,好像处在一个山谷里。

    就这样,我们顺着小路一直往东走,直到出了山谷。

    山谷外有条河,从东流向西,同寻常的河流一样。只是奇怪的是好多人站在河里一动不动,呆呆看着什么,河里很拥挤,站不下的人一直排到河岸上。

    完全看不出这些人在做什么。

    不过,我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东走,方向没变,直到经过一条黄金珠玉装饰的白玉桥,才转向往北走,走了很久就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

    进了城,红衣人带着我去了官署,里面熙熙攘攘,官员和百姓都很多。

    很意外的,我竟然在百姓中看到了一个故人,那是我在京城做官时的同僚沈尔平。她正和一个人争论《忧危竑议》是不是樊之恒所写。

    我想过打招呼,谁知一看,她对面的人明明就是我。不,准确地说,是二十年前还在京城为官的我,那个还年轻、热血的我。

    我大吃一惊,心里惶恐,这才意识到跟着红衣人的年长的我只是个灵魂。

    想到因为《忧危竑议》引起的党争以及后来樊之恒因此被斩首,我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吓得趁人不备就跑了,想躲藏起来,唯恐把小命丢了,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说着,孟不移看了乔木一眼。

    乔木忙递给她茶碗。

    孟不移接过喝了一口,咳了一声,继续讲道:“人生地不熟,一顿瞎跑,竟然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那两边的墙壁是用黑石砌成的,有四五丈高,能清晰地听到里面有呵斥的声音,像是在审案。

    我感觉不妙,正想离开,红衣人又出现了,还把我带到了黑石砌墙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便听到小吏通报:司命过堂了。

    我猜是审查我的那件案子。

    果然,走进去又看见了沈尔平,她仍是固执己见,坚信《忧危竑议》是樊之恒所写,还跑去举报,甚至诬赖举报人是我。

    年轻的我怒火中烧,偏偏没有证据证明她是诬陷,急得心胆俱裂。

    就在我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头顶出现一面直径丈余的大镜子,高悬在半空,从里面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姓沈的举报樊之恒并诬陷我的过程,比当年亲身经历还清楚明了。”

    乔木想,镜子明显是上帝视角,怎么能同你的经历一样呢?

    孟不移继续讲道:“面对事实,沈尔平不得不认罪了,尽管满腹不甘。她不停磕头,祈求宽恕。

    没等看到宣判,红衣人挥了挥袖子,我便像纸片一样被带离当场,到了官署内一个院子。

    院子正堂中央坐着一个头戴紫霞冠、身披褐色披肩、仿若神像的人,她呵斥道:‘孟不疑,为什么恶作剧把赵朴初价值百金的象牙扇藏起来?在集市上弄翻了王氏的脂粉箱为什么没有赔钱就匆匆离去?为什么引诱江大偷偷杀掉家里的牛满足你的口腹之欲而忘了春耕?’

    我听了,尽管吃惊,却也知道都是事实,很惭愧,红着脸上前认错。

    之后,红衣人带着我出了官署,问我说:‘不如随我游览太清仙境?’

    我很茫然,不知道太清仙境在哪,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反倒是红衣人叹气说:‘算了,一起吧。’抓着我的手臂,飞上一座山,山下有河,水流湍急,激流直下,水花翻腾,成千上万的人随着水流前行。

    眼前一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不觉跟着他们顺着河流向下漂移去了。这样的异常我居然全无所觉,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噢,对了,这条河还让我想起山谷外的那条河,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条。”

    乔木听了,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顾得上想这个?

    孟不疑继续讲述自己的梦境:

    “在河里漂了不知多久——嗯,这个地方好似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才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了下来。

    石头圆如磨盘,却有黑白两条弯弯如鱼儿的路,全都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道家的阴阳鱼吗?这念头一冒出来,模糊看不清的道路竟然清晰起来,变得如同实质。说来我很好奇它们是如何形成的。”

进士及第-8

    2020年10月21日星期三小雨15-20度东北风1级湿度88%

    “脑中灵光一闪,这是道家的阴阳鱼?这念头一冒出来,模糊不清的两条道路竟然变得清晰,真切可见,平坦宽阔。说来我很好奇它们是如何形成的。”最终,孟不疑发出灵魂感慨。

    “化虚为实?”乔木心头一跳,这么牛皮?哪家大能有这本领?看来曾经猜测这个师姐为某方大能所为不是空穴来风啊。可惜,自己层次太低,接触不到有关信息。

    “还没等我研究明白,红衣人突然又冒了出来,只是变成了两个,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在后面催促,跟押着犯人似的,让我赶紧赶路。没办法,无助弱小的你师傅我只好乖乖跟着走上了白色的那条路。”孟不疑一摊手。

    “你跟着走了白色的路不是自己选走白色的路?”

    “呃……或许有一瞬间我想走白色的路?不记得了。

    不过,白道并不是贴着地面而行,而是一条陡峭近乎垂直、向上攀登至石崖上的山路。我战战兢兢闭着眼睛手脚并用向上攀爬,完全不敢向下看,仿佛这样就能忘了环境的危险。

    就这样,一路爬到石崖上。

    山崖上既平坦又干净,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刚想歇息一会,红衣人又不停催促,只好悻悻起身随她前行。

    顺着山崖上的路一直往前走了数里,路边有种像鸢尾的植物,只是叶片像竹叶,开着紫色、粉色的花,朵朵海碗大小。还有一种草,贴地生长,却开着合欢一样粉色、毛茸茸的花,花瓣飘飘洒洒在空中飞舞,像飞翔的蝴蝶一样美丽。更有一种像磨盘一样巨大的莲花,只是不长在水中。这些花花草草我从没见过,想来是生长在仙境的奇花异卉。

    过了这里,眼前有出息一片熊熊大火,火势如山,横亘天际,把头发都烤焦了。

    只好停下,一直等到火焰熄灭了才继续前行。

    红衣人说这座火山到了时间就会自动熄灭,次日一早还会重新燃起。原来是有规律可循的。

    过了这火,又是一片沙漠,无边无际,炎热不堪,金黄的风沙铺头盖脸的扑将过来,让人睁不开眼。

    等风沙停下,露出一片绿洲,我们这才穿过沙漠。

    就这样走走停停,筋疲力尽的我跟着红衣人终于到了一座更加高大的城池面前。

    城楼高数丈,全都用白玉琉璃建造。

    街道两边种植着成排的仙果,中央则是奇花异草,异香扑鼻,引得蝴蝶纷飞。

    路上有姿态美妙的仙女载歌载舞,也有峨冠博带、衣袂翻飞的仙人奏乐,仙乐飘飘直入云霄。

    一路穿过了三重城门,每一重城门都有红光笼罩、金光闪烁,所有建筑的墙壁、地面都光洁如新,亮如明镜。

    我正看得如痴如醉,红衣人又来扯我的袖子,拉着我到了一处官署。

    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里有个司专门记载凡人每日的功过是非,每六十年登记一次,根据善恶增减人的寿命作为奖惩。

    随后,那红衣人便送我原路返回了,还交代我,顺着这条路不要回头,便能到家。

    我记着她的话,走的很急,不小心跌倒,一惊之下,醒了过来,才发现还躺在明光寺的客舍里。”

    乔木见师傅面色愁苦,奇怪的问:“师傅,你不高兴吗?这样的梦是一场机缘,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孟不移叹道:“我又不是有什么跟脚的修者,为什么会让我去游览一番不是很奇怪吗?你怎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乔木哈哈一笑,又道:“师傅,你无须杞人忧天,不管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修行,增强实力。”

    孟不移点点头:“为师还不如你想得开,有些偏执了。不过这个梦有个好处就是知道了仙境的样子,的确不同凡俗。”

    乔木道:“嗯,是个较大的秘境或者小世界吧。”

    孟不移问道:“你是说同苍海观的那个秘境一样的存在?”没错,苍海观有个迷你秘境用来放置道藏。

    乔木点点头:“猜测是,但也不肯定。谁知道这世界掩藏了什么秘密呢?总归是一般世俗之人无法知道的。”

    孟不移也同意:“这样看来,世俗世界里修行之人也是不少的,可惜以前从没有留意过。”

    乔木想清风不是修行之人?你作为与其相交十数年的挚友居然不知道人家是修行者,也够可以的。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腹诽,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太伤师傅自尊。

    时间到了七月,再炎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学子们应试的热情。

    乔木也报名参加今年的乡试,孟不移早早把人打发去了金陵,还请托一位故人帮忙定了离考试地点贡院极近的客房。

    舍友王子清年龄尚幼,自觉学问火候不到,未报名此次乡试,乔木是与赵瑾瑜一同去往金陵。

    南郡到金陵从水路走不过两三日,走陆路一周也能到达,江南人极少不通水性、怕坐船的,故而乔木三人搭了商船前往考试。

    这一天正是七月五日,因着路上下了一场暴雨,水面暴涨,乔木二人比计划迟了整整两天才到金陵码头。

    虽然离考试尚有月余,但是此时来应试的学子已经大部分到达,离贡院近的地方不管是客栈还是民居早就被租借一空。这会,赵瑾瑜不由庆幸跟着乔木,受了孟不移的荫泽。

    在状元阁订好的小院放下行李,二人便跑去察看考试地点。

    其实这会贡院是不开的,兴冲冲跑过去,又灰溜溜的回转,做事颇有些无脑蠢笨,只能说年轻吧。

    乔木道:“我先回客栈梳洗休息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赵瑾瑜浅笑道:“我要去拜访一位世伯,就不同你一路了。”

    乔木看看赵瑾瑜,见他一贯地衣饰光鲜、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像在船上被蹂躏四五天的样子,于是道:“那你小心些,将钱袋藏好,也不知这里治安如何。”盖因古装电视剧中总是有主配角被小偷刻意一撞丢失钱袋之场景,弄得主配角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赵瑾瑜笑笑,点了点头,二人拱手暂别。

    回到客栈,乔木叫了热水,在浴桶里泡了一刻钟,直到热水都凉了,才从里面爬出来。慢吞吞换上套干净的白色绉纱袍,才拿着把玉竹镂雕翻棱折扇慢悠悠出了门。

    来到客栈大堂,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饭菜香气,才发觉胃部正被饥火灼烤。

    叫来伙计,点了碗金陵名小吃鸭血粉丝,想简单垫垫肚子,再去酒楼吃些好的。

    金陵菜属于淮扬菜系,乔木早就对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慕名已久。

    不一会,一碗鸭血粉丝端到了他桌上:细白如丝的粉条晶莹剔透,浸在乳白色的鸭架汤里,上面铺着一层软糯弹跳的绛红色鸭血块,每个血块不过黄豆大小,被均匀地切成正方体。在这绛红之上,点缀着一撮翠绿的香葱,葱圈不过赤豆大小。

    即便现在还是盛夏,也能看到粉丝汤碗上方冒着的热气,而香味正随着这热气渗透进周围的空气,再通过呼吸将无形无色的气味因子吸入鼻孔,再传入神经及大脑。

    不过一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大堂里响起,还没吃过的毫不犹豫地点了一碗,而吃过的恨不得再点一碗。

    乔木看看众人的反应,猜测味道应该很不错。

    拿起筷子,先是将上面的香葱挑到一边,再搅了搅,让鸭血浸入鸭汤里,这才吃起粉丝。

    粉丝比米粉略细,据老板说是绿豆粉所制,不过乔木也没有吃出不同,倒是鸭血鲜嫩无比。喝一口鸭汤,鲜咸香醇,唇齿留香,顺着食道滑入胃袋,连同滚烫的感觉一起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就算吃的满头大汗,却也畅快淋漓。

    当然,乔木有内力作弊,虽未流汗,却也觉得畅快之极。

    埋首将一大海碗鸭血粉丝汤吃光,乔木竟然觉得饱了。

    想到还要准备一些考试用的笔墨纸砚、考篮、干粮,便打算好歹去逛逛。

    在集市坊市转了转,将考试用品备齐,乔木就缩在租借的小院里备考,并不出去参加文会、结交文友,她可是指望能一次就过,中个举人。

    就像是读高三,有谁希望多来一次呢?

    早点中了举人、进士,就能早点了却原主的残念,完全拥有这具肉身,这对自身的修炼也很有必要。

    不知道随着修炼,会不会有如同修真小说里写得要经过心魔的考验才能凝结金丹,不过为了消除这可能存在的心魔,还是要圆满完成原主的心愿,消除残留的执念。在那之后,就随便自己浪了。

    想到一步步靠近树立的目标并逐一完成它们,乔木很有些意气风发,学习起来更加勤奋,连平时埋首故纸堆也不再难以忍耐。

    时间一晃而过,就在乔木还沉浸在读书的愉快中的时候,八月九日的乡试到了。

    来到贡院,乔木随着人流走了进去,经过检查,等了许久才来到自己的考号前。

    身心投入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等上交完最后一张稿纸,乔木才恍惚间意识到这乡试就这样结束了,只是进场好像就在昨天。

    完成了目标,一下子放松下来的乔木顿觉疲惫之感一下子充满了身体每一个细胞,让人昏昏欲睡,眼皮都不想睁开。

    往贡院外走的时候,双腿犹如灌铅,迈不开步,只能慢慢挪动身体。

    好在乔茗早就备了马车,一见到她,就将人扶到车上,盖上薄毯。

    乔木很快坠入黑甜梦,连呼噜都比平时响。

    等了几日,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乔木情绪并没有太过起伏,毕竟尽力了,如果不中,只能来年再战。

    这会,乔茗已经去看榜了。

    乔木在小院中一株桂花树下站住,嗅着香甜的桂花香,心绪已经飘到了榜单上。

    赵瑾瑜也没有亲自去看榜,使唤了随从。

    这会,赵瑾瑜正大力地扇着扇子,天气还有些炎热,身不宽体不胖的他因为内心焦躁不堪额头挂着汗滴,正焦急地等着榜单的公布。

    倒是乔木,一副清凉无汗的仙人模样,只不过也有些魂不守舍而已。

    二人各据小院一角,无心闲谈,翘首以盼。

    约莫半个时辰后,乔茗回了来,一进小院,就高声喊道:“先生,你中了,第四名,第四名!”

    乔木听到自己中了,高兴的大叫一声,还连翻了两个跟头。

    赵瑾瑜忙走到乔茗跟前,问道:“我呢?我呢?”

    乔茗忙回道:“顾公子是解元,第一名。”

    这下好了,二人欢笑一团。

    就在这时候,有敲锣的声音传来,想来是报喜的人来了,乔木忙道:“赶紧准备好喜钱,报喜锣声已经来了,快快迎接。”

    一向有些清冷的赵瑾瑜急忙道:“对,对,报喜的喜钱,还有荷包。”一边嘴里喊着,一边团团转。

    乔木实在看不过眼,说:“你六神无主的,让随从安排。”

    这时,赵瑾瑜的随从也从外面回来了,一跑进院子,就高兴地喊:“公子,公子,你中头名了,是解元,是头名解元!”

    赵瑾瑜高兴极了,笑着说:“对,是解元。快将准备的喜钱拿出来,我已经听到报喜的锣声了。”随从忙去安排了。

    一声响亮的敲锣声在院门口响起,报喜的衙役高声喊道:“南郡赵瑾瑜顾公子高中解元!”直喊了三声,赵瑾瑜连忙走到门前,谢过报喜的人,又将备好的喜钱塞给他。

    这报喜的人还没走呢,又有锣声响起,有人高喊道:“南郡乔木乔公子高中举人第四名!”

    乔木忙上前谢过,给了喜钱,又和赵瑾瑜一起,给同客栈贺喜的学子道谢。

    人群里有人说:“桂院,她们住的是桂院,难怪二人都中。明年我也要住在那里试试。”

    有人嘲笑道:“照你的说法,只要住这里的都会中喽?那就不用用功读书了?”

    还有人说:“住这里或许能加持运气吧。我辈读书不能死读书,还要有运气啊。如果碰巧遇到喜欢你文风的主考官,分数肯定比不喜欢的评分高,中举的可能性也高啊。”

    “就是,就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有人附和道。

    这会客栈的掌柜也挤了过来,表示住宿费不用付了,算是客栈的贺礼,乔木二人推辞不过,只好同意,相信下次科举这个桂院的租金会大幅度提高。

    掌柜笑容可掬的道:“二位明年不知去不去京城参加会试?如果去,还请继续住我‘状元阁’,跨马游街后,回转休息很方便。”

    二人忙谦虚了几句,却也没有过于推辞。毕竟,明年的事还要到时候再说。

    被贺喜的人围成一团,一直闹到午时,才带着同客栈的学子去了如意阁坐席。

    二人更被狠狠灌了一番酒,回客栈的时候都已经醉的走不成路,好在都有随从跟着,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不日,又一同参加了鹿鸣宴,席间安排魁星舞,还颂唱诗经中的《鹿鸣》。

    乔木也跟着一起唱和:“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在宴会上既没发生被主考官单独留下、欲收为弟子之事,也没有被设计失礼或者与莫名其妙的男人滚过一团的事,这让乔木有些小失望,就说嘛,那样的情节也只有发生在网上古早时期的女频言情小说里吧。

    对于乔木来说,阶段性目标完成了一个,只剩最后一个“进士”考试了,心中很期待明年三月的到来。

    又逗留了几天,采买的采买,会友的会友,访亲的访亲,才在八月下旬坐船返回了南郡。

    下船的地方在清波门码头,兴旺不输金陵,到处是南来北往的商贩、商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让赴考前无心观赏的二人一顿好瞧。

    中举的喜悦还挂在脸色,全都一副意气风发、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的模样。

    赵瑾瑜见乔木到处张望,忙扯扯他的袖子道:“乔师妹,你是南郡本地人,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非没到这个码头来过?”

    乔木道:“赵师姐,说来惭愧,我还真没去过外地,也就因为应考刚去了金陵。你可是交游甚广?”

    赵瑾瑜笑笑道:“我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岁中了秀才后,倒是跟着家里人去游学了几个月,去过几个地方,像九江郡的云麓书院,临安郡的西湖书院,长沙郡岳麓书院,新郑郡的嵩阳书院,及南京府的应天书院都去过。”

    听到这里,乔木惊呼道:“这些书院可都是全国书院里的翘楚啊,能前去交流交流,一定受益匪浅。”

    赵瑾瑜耳尖通红,小声道:“惭愧,惭愧,当时刚考中秀才,学问见识有限,并没有感觉收获太多,应该是自己层次不够。不过,这些书院的风景都很不错,各有特色。”

    乔木问道:“只有风景不错?”

    赵瑾瑜笑道:“当然还有学子了,各地学子均有不同性格。比如岳麓书院的学子,可能跟他们常吃辣有关系,脾气相较其他学院来得耿直、暴躁、火辣。与咱们南郡溪山书院的学子的脾气可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再比如云麓书院,那里的学子个头普遍不如嵩阳书院的高。”

    乔木听到岳麓书院的人爱吃辣,就问道:“爱吃辣,是吃茱萸吗?”

    赵瑾瑜轻笑道:“师妹,当然是吃辣椒了。茱萸那可是很古老的辣味调料品了,现在很少用了。自从前朝太祖从海外带回了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西红柿、咖啡、可可豆等新鲜作物,民间百姓吃食品种越来越多,你没发现就连菜系都分成九大类了吗?”

    “九大菜系?都是哪些?”

    “这个我知道,鲁川苏粤闽浙徽湘西。”

    乔木略一寻思,这不是和原时空一样的八大菜系加上“西”吗?这“西”莫非是指西方菜色?“西,莫非是指泰西的菜色?”

    “不错,据说也是前朝太祖从海外带回的菜谱,主要就是一些油炸类的食物、汉堡、热狗一类,炸鱼、炸鸡、炸苹果、炸土豆。”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些都是价廉的菜色,也有比较贵的,像牛排、千层面、披萨饼等。”

    乔木忙点点头,又问道:“我怎么没见南郡有这样的店?”

    赵瑾瑜道:“咱们南郡人好东西吃的多了,这西式菜色不受本地老饕欢迎,生意一直不如吴帮菜。不过如果你仔细看清波门这个码头附近,就能见到好几家。这也是为了方便来往南郡的行商,毕竟,南郡菜略甜,有北方来客吃不习惯。”

    乔木点点头,这和原来的世界差不多,那里的苏帮菜勾芡放糖,很多北方人吃不惯。

    说着说着,从码头走到了一条长街,那里多是些商铺、酒楼,来往吆喝不断,喧闹不已。

    停下脚步,二人拱手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约定书院再见。

    乔木带着乔茗,身后跟着一车在金陵买的特产,其中就包括几匹云锦,十几盏各种造型的明角灯。

    这明角灯又叫羊角灯,非常有趣,是将羊角熬煎成胶,加入颜料,挤压成各色薄片,再将这些薄片连缀成灯。

    这种灯坚固耐用,透光性好,不脆裂,最重要的是没有火患。

    金陵街道两边的酒楼都会在晚上挂上这种明角灯,一条街足有数千盏,将街道照耀的明亮如同白昼。晚上出行,根本不用怕黑,更不用自带灯笼。

    乔木最喜欢其中一套走马灯,那灯上透明如琉璃般的胶片上画着山海经里的动植物。一套灯十二盏,画出的动植物有近百种,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让乔木爱不释手。

    也给师傅准备了一盏灯,颇大,有半人高,上面描绘的是“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画面,相信对方一定喜欢。

    随着牛车“轱辘轱辘”的移动声,转过几条巷子,乔木来到了孟不移家门口。

    轻轻扣了大门三下,孟不移风一样开了门,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放开乔木,孟不移乐道:“第四名,马马虎虎,继续努力。”

    乔木也咧开了嘴,高兴地不住点头。

    这边,乔茗已经将牛车上的东西一一搬到库房,付了钱就打发了牛车。

进士及第-9

    作为一名全新出炉的十九岁举人,乔木受到乡邻的热烈欢迎。

    一走进百花村口,便被团团围住,村长并乡邻得知她今日回乡早就等在那里了。

    一看到乔木,村长远远就高声喊道:“咱们村新举人回来了!”随之,乡邻一阵喧哗,都是道喜的声音。

    乔木并没有因为中举倨傲,而是如往常一般向道喜的人群拱手行礼。

    乡邻对这一举动显然很满意,纷纷夸赞起来。

    一个人说:“乔家小囡不错,一点也没因为中了举就瞧不起人。”

    有人回道:“可不是嘛,不像镇上那姓胡的,三十岁了才中个秀才,还拿鼻孔瞧人。”

    还有人乱入:“没错,还有严举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爷样,也不瞧瞧她的岁数,都上五十了。”

    “严举人?是不是松山镇的?听说五十二了,嚷着要进京赶考呢。”

    “可不就是她,孙女都能娶夫了。”

    “咳,听说她自诩满腹经纶,有大学问呢。”

    “有大学问还五十才考中举人?还是最后一名?”

    乔木听着讨论声,发现楼越来越歪,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请村长一起往家里走。

    村长拉着乔木的手,热情如火:“乔啊,你家里很长时间没人住,还要收拾,还是先去我家吃饭吧,你娘娘已经烧好菜,正等着呢。”

    乔木无奈,见推脱不过,家也没回,跟着村长去她家。

    果然,如村长所说,她家里已经备好接风宴,满桌的鸡鸭鱼肉,丰盛之极。

    此外,村长还请了几位颇有名望的人,除了上次温居见过的胡不归、三个秀才、林之顺、秦枫、赵青山,还有几位村里年岁最长的老夫人及与乔木关系亲近的王伯伯,只是后者与村长家眷坐在一起。

    乔木忙一一弯腰行礼,对方又忙回礼,于是大家乱作一团。

    直到乔木走了一圈,村长才重新招呼大家坐下。

    席上酒酣耳热时,大伙对乔木一阵吹嘘,说得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千古第一才子”,彩虹屁吹到最后,搞得面红耳赤,以为说的是曹子建呢。

    大家笑闹了一场,才放乔木回家。

    回到家中,房间内并没有落满灰尘。

    她忙寻找茶杯银杏,发现白公子回了老家,并不在。

    因着前段日子一心备考,身心俱全情投入学习,没有时间与白公子嬉戏胡闹,白公子就不愿意去城里孟不移家,反倒留在了百花村。

    家里卧室、书房没落下什么灰尘,还多亏白公子帮忙。

    没有见到白公子,乔木有些失落,便忙起家中庶务,安排乔茗将回村时采买的食材交给负责傍晚流水宴的厨师,安排村里人坐席,这些都不能少。

    乔茗手脚麻利的去忙了。

    大家都在忙,前院及厨房里人来人往,挤做一团,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乔木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笑道:“大人别在这里添乱了,赶紧一边待着去。”

    乔木只好缩回后院。

    正拿着本书这里站站,那里转转,闲的发指的时候,客堂正门外有人高声喊道:“大乔,我来也。”

    乔木听到这喊声,赶紧迎了出去,就见王子清正咧着嘴扑过来。

    猝不及防被扑个正着,身体更是受冲击噔噔噔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便被王子清抱了个满怀。

    被这么紧紧搂住,差点弄得喘不过气来。

    王子清嚷嚷道:“恭喜大乔高中举人第四名。整个书院都传遍了,今次去参加考试的三人全都中了,夫子山长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对了,在金陵府有没有遇到娇俏可人的小公子?”

    乔木轻轻拍了她一下,眯着眼睛道:“不想要这次考试的总结了?调侃我一点也不打折扣。”

    王子清吐了下舌头,忙扯过旁边的高个女子,转移话题道:“乔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长姐王子文,在进士科甲一班,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要是你也去,正好做伴。”

    乔木定睛一看,高个女子长着王子清一样的杏眼,脸庞比其的婴儿肥肉嘟嘟圆脸瘦削许多,身姿也更挺拔。

    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锋利甚至带着审视。

    王子清拉拉王子文的袖子,道:“大姐,这就是我在书院认识的好友乔木,和你说过很多次。”

    王子文回望小妹,眼神瞬间变得温和,带着宠溺道:“不错,听你提过,送了一副《西山行旅图》,对不对?”

    王子清大叫一声:“姐,你记性可真好。不过大乔还送了我好多好东西呢,爷爷喜欢的那套根雕茶台也是她送的。”话语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洋洋得意。

    王子文听到这里,看了乔木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厉色。

    乔木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不怀好意或者另有所图的钻营之人,却不好解释。

    天地良心,她只把子清当孩子宠,真没想要从王家得到什么,只好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

    王子清见二人间的气氛微妙,小声埋怨王子文道:“姐,你老毛病又犯了,总把别人当坏人,老是觉得别人有所图谋,难怪你交不到好朋友,哼。”说话间,拉着乔木走进会客的厅堂。

    乔木招呼子清坐下,亲自泡了杯香甜的奶茶,加了她喜欢的珍珠。又端出一盘点心,有马蹄糕,山药糕,泡芙,桂花糕,都是王子清爱吃的。

    王子清大喜,跟狗熊见了蜂蜜似的,双手齐发,不忍释手。

    乔木见她吃得停不住嘴,劝道:“晚点吃饭了,没多上,你稍微甜甜嘴,免得待会吃不下饭。”说着,拿手帕给王子清擦掉嘴上的奶沫。

    眼睛余光无意间扫到王子文,见她面色铁青,眼含怒火地正瞪着自己。

    乔木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王子清。

    良久,后知后觉,想起王子文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手贱帮子清擦嘴?

    拍了下头,乔木觉得王大姐想的可能有点多。

    不过,这个女尊世界难道还有百合这种花?绝壁是自己想多了。

    嗯,可能是心机深沉之辈能狡诈如狐的原因。

    摇摇头,不再理会。

    王子文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再三告诫自己,回去要好好和小妹谈谈,不知道她有没有吃亏。目前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杯弓蛇影,万一两人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呢?只会吓到小妹。

    一瞬间,思绪万千,在脑中转了数遍。

    最后,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王子文拱手对乔木道:“这两年蒙你照顾小妹,在下不胜感激。”说完,郑重行了个礼。

    乔木被王子文这变脸速度惊到了,却并未形于色,而是正色道:“王师姐客气了,我将子清当挚友、幼妹,平时有所提点毋庸置疑,但却也在情理之中。谢来谢去反倒见外。”

    王子文暗想:就是要见外啊,可不能将小妹当成自己人。

    不想,王子清抹抹嘴插道:“本来我和乔木就不分你我,大姐真是瞎客气。”

    王子文恨不得抓住她的双肩狠狠晃醒她,鬼才客气啊,我说得全是心里话啊,就是挚友也该保持适当距离才对。

    无奈,王子文只好将暗示乔木与子清保持距离的话咽下。

    第二个来的是朱文,书院另一名中举学子。

    两人不在同一班又不住同一寝室,只是点头之交。

    因家中经商,她送来的贺礼中吃穿住行用上的都有。

    一进门,朱文就哈哈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乔木家中,可要好好招待,好让我宾至如归啊。”

    作为同科,二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铁瓷,乔木不等她说完,就笑道:“争取让朱师姐满意,快,快,进上座。”

    王子清不满乔木喜新厌旧,撇了撇嘴。

    余光看到她的表情,乔木轻笑了一声,介绍道:“朱师姐,这位是子清大姐王子文,明年进京赶考可以同路。”又给王子文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一同参加考试的朱文朱师姐,她中了第二十四名。”

    这二人又各自起身行礼寒暄不提。

    期间还有世绅商人来道贺,只是乔木都不认识。

    这些人只是来混个脸熟,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等赵瑾瑜到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还没落座,她便满脸歉意地道:“抱歉,来迟了,真是对不住。昨天我外婆迷了痰,我们这些晚辈生怕有变,守了一夜。今朝迟到,希望不要见怪。”

    乔木忙道:“不会,不会。不知老人家可清醒了?”

    赵瑾瑜回道:“还算走运,已大好了,今早吃了两个肉馒头,一碗白粥,一碟青菜。”

    乔木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瑾瑜明年要参加会试,万一老爷子有个不测,肯定要守孝,必然影响应试计划。

    作为此届解元,在座众人都知道她,互相介绍后就熟稔的聊了起来,当然也少不了一波商业互吹。弄得好似南郡俊才只有在座的各位。吹过彩虹屁,大家才有些讪讪,看来修行还不够,脸皮太薄。

    招待完友人及乡邻后,乔木将祖坟修葺一新,祭了祖,便回了师傅家继续苦读。

    此时离明年三月的会试也不过五月有余。

    这日又是一个休沐日,王子清兴匆来到百花村找乔木,一进大门,就大声嚷嚷道:“大乔,快看,我刚得到一副奇画,来找你一同品鉴品鉴。”

    乔木一瞧,果然,她手里一个海碗碗口粗细的竹筒,正宝贝的双手捧着,身后还跟着赵瑾瑜,同样拿着一个圆筒。

    见乔木看过去,赵瑾瑜扬了扬手里的圆筒道,“还有我。”

    乔木忙将她们请进书房,并吩咐乔茗上茶。

    王子清顾不上喝茶,一进书房,就冲到书案边,将画从画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

    乔木与赵瑾瑜对视一笑,走过去,微微弯腰,看着那幅画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王子清抹了把额上的汗,扭头笑道:“这是一幅会弈图,里面有些玄妙,你们能不能找出来?”

    乔木看她笑的神秘,好奇心大盛,低头认真察看:

    画面中央是两人相坐对弈,两人并排坐着观棋。右边有个婢女伺立在旁,靠墙榻上放着食盒。左边放案桌,上有投壶,里面已经射中几支,桌上还躺着两支。

    观棋二人身后放着一个很大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边上有夫侍服侍——侍便是妾。

    卧床女子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幅江山图,那江山图是横幅长卷,几乎有一面墙宽那么长。

    “这是画得三重空间?”乔木道。

    王子清道:“不错。还有呢?”

    乔木看她促狭的样子,挑挑眉毛,“还有什么玄妙不成?”又将目光转向赵瑾瑜,眼带疑问。

    赵瑾瑜只微笑不语。

    王子清道:“大乔,你再仔细看看。”

    乔木又看了看,道:“莫非还有时间的变化?你瞧,下棋是现在,左边的投壶是过去,右面的食盒是未来。那屏风里的女子现在睡觉,过去在读书,未来是梦中?”

    “啪啪啪!”王子清拍手叫好,道:“我就知道难不倒大乔!”

    赵瑾瑜也微笑颔首。

    乔木顺随手抄起边上的镂雕青竹折扇,轻轻敲了王子清一下,道:“原来在考我啊。”

    王子清捂着头道:“不敢不敢。一得到这画,我就邀赵师姐来找你了,这样的画多稀奇啊。”说着,还拉赵瑾瑜作证。

    赵瑾瑜道:“不错,王师美知道你爱画,就想拿来给你欣赏。其实这画据说画得是前朝太-祖及其三个姐妹。你看,这个南面挟册正坐的,即是前朝太-祖;并榻坐稍偏左向的,是晋王景遂;二人别榻隅坐对弈的,是齐王景达、江王景逿。”

    乔木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太-祖与晋王并榻而坐?似乎不合尊卑之礼。”

    赵瑾瑜道:“前朝建立的时候,晋王手掌军权,有很大势力,太-祖不仅封她为并肩王,还下了姐终妹及的遗诏。这就是太宗不是太-祖女儿而是姐妹的缘故。”

    乔木点头,不就是原时空北宋的赵匡胤与赵光胤吗?

    王子清拍手道:“其实这画还有个地方有人有不同理解。

    你瞧,这棋盘上的黑白子一边是北斗星,一边是独子,都被包围。

    有人认为这是杀机迸发的暗示,毕竟北斗隐指破军、杀伐。

    不少人推断太宗也就是晋王是杀了太-祖登上皇位的。那时太-祖不过刚过不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猝死呢?尤其晋王登基没几年,太-祖的成年女儿接二连三的亡故,说没有猫腻谁信!”

    三人又是一阵嗟叹。

    乔木看向赵瑾瑜,问道:“赵师姐拿来的又是什么画?”

    王子清忙道:“对啊,赵师姐,快拿出你的画来,让我们一饱眼福。”

    赵瑾瑜并不推诿,取出画来,同样展开来,摊在书案上。

    “这幅画被称为骷髅幻戏图。”

    乔木两人走上前去,低着头,微弯着腰,目光炯炯地看着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个衣冠整齐的成年骷髅蹲坐在塞着草席、雨伞等生活用品的担子边,拉扯手里的丝线控制一个幼儿骷髅。右边一个看护婴孩的男人正伸开手臂,似乎要阻止那婴孩去逗弄幼儿骷髅。男人较小,或许是表达他年龄小或者距离远。

    成年骷髅身后偏左同样有个顶着镂空发冠的男人,正拿着勺子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王子清道:“这也是前朝的画吧?据说前朝十分流行傀儡戏,那小骷髅分明是大骷髅控制的傀儡。莫非成年骷髅是傀儡戏艺人?”

    乔木道:“边上还有字: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弄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也羞那不羞。呆你兀自五里已单堠。”

    赵瑾瑜道:“这不是画家题的字,是某一任收藏者题的,不能将其作为画家作画的涵义。”

    乔木道:“以骷髅入画古往今来少之又少。”就是现代也不多啊。

    赵瑾瑜点头道:“骷髅,常常隐喻虚幻、无常、幻灭。这样主题的画作少,就是诗文也少。”

    乔木赞同道:“不错,只有佛教劝人向佛的壁画最常见骷髅这种题材。”

    王子清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傀儡戏不该是骷髅戏吧?”

    乔木道:“莫非想表达被人操纵的傀儡是行尸走肉?”

    赵瑾瑜道:“这操纵傀儡的似乎并不仅仅指流浪艺人,也可能指被天道、被世俗、被皇权操纵的芸芸众生。”

    王子清瞪大眼睛道:“赵师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就是流浪艺人带着夫女家当表演傀儡戏谋生。”

    “那怎么解释骷髅呢?”赵瑾瑜问。

    “生活的傀儡?行尸走肉?”王子清道。

    乔木道:“你看那哺乳男人的衣着打扮,尤其镂空发冠工艺非凡,不像是流浪艺人的夫君,倒像是出身富贵。还有成年骷髅的衣着发型,像是流浪艺人那样穷困的打扮吗?我看倒像是读书人呢。”

    赵瑾瑜与王子清又看了看,齐齐摇头。

    “所以,这画有隐喻藏着。”乔木道。

    两人齐声问:“什么隐喻?”

    乔木摇头晃脑道:“大骷髅操纵小骷髅,也可以指官场中大官操纵小官。不过不管哪个品级的官员,政治不清明的时候,都是骷髅般的行尸走肉。”

    两人“喔”了一声,叹道:“大乔想得很深入啊。”

    乔木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解,千人千面,这才是这幅画吸引一代代人收藏的原因吧。”

    赵瑾瑜道:“不错。或许不同年龄段的理解也不同,家母就和我想得不同。她和大乔的理解有相似之处。”

    乔木笑笑,道:“我师傅也收藏了一幅画,是本朝太-祖九皇女所作的瑞鹤图,上面画了百余只飞翔的鹤,全都姿态各异,没有一只相同。哪天有暇,我拿给你们鉴赏。”

    赵瑾瑜道:“原来是那位的作品。”

    王子清疑惑的道:“哪位?”

    乔木与赵瑾瑜齐声道:“诸事能为,独不能为君耳!”

    王子清道:“是她?不过幸好她生了个好女儿,才让本朝延续至今。”

    赵瑾瑜点头道:“不错,算得上力挽狂澜。”

    乔木想,这人与宋徽宗赵佶的最大差别就是孩子给力。

    这时,赵瑾瑜道:“我发现大乔特别喜欢鹤。”

    王子清好奇地问道:“是因为鹤代表长寿、福瑞吗?”

    乔木道:“没有原因吧,就是喜欢。看见鹤的形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或许上辈子我就是一只鹤吧。不过赵师姐怎么看出我喜欢鹤的?平时似乎并没有显露过。”

    王子清也道:“就是,我都没有发现呢。我们相处的时间可比你们多多了。”

    赵瑾瑜道:“书院莲池边上有两只鹤,我经常看到师妹去逗弄,还不时投喂,想来是很喜欢吧。”

    王子清道:“这么喜欢鹤,说不定将来能用到鹤形的补子,做到一品官呢。”

    赵瑾瑜点头道:“不错,这个预兆好。”

    乔木摇摇头道:“莫要打趣了,我可没有在仕途搏杀的野心。”又道,“莲池里有野鸭,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不是每次都看鹤,更多的时候是想抓只野鸭炖汤。扁尖野鸭煲,十分鲜美。”

    王子清听这么说,哈哈笑道:“大乔,你可真会煞风景。”

    乔木用折扇支着下巴,故作沉思状,语气深沉道:“或许我喜欢鹤是因为它肤白貌美还有一双大长腿?”

    话音刚落,赵瑾瑜就“噗嗤”笑出声来,她可是很难被逗笑的。更不要提王子清了,人已经笑得前张后仰,幅度极是夸张。

    乔木见此,无奈叹气,仰头装13道:“我知道自己很幽默,却不知道能逗的你们笑成这个样子。子清啊,笑点太低也是个笑点呢。”

    王子清一边“呼嗤呼嗤”大喘气,一边道:“你讲的太好笑,实在忍不住,不信你问赵师姐。”

    赵瑾瑜连连点头。

    乔木伸伸懒腰道:“好吧,看来不能经常给你们讲笑话,免得透不过气。”

    看看外面的日头,三人才发现已近未时,好在乔茗已经准备好了午膳,请她们去厅堂用餐。

    乔木帮着两人将画收好,才一起离开书房去用膳。

进士及第-10

    从南郡到京城,水路最为便捷。

    北方冬季严寒,到了十一月河道就会冰封,来年二月才能解冻。

    为了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乔木同赵瑾瑜商议九月底就进京,早些抵京,也好早些安顿,早日备考。

    孟不移自从辞官离京就将那里的财产处理了,仅剩东城一处一进的小宅,刚好给应考的乔木住。有乔茗跟着照顾,她很放心。

    刚过了九月上旬,孟不移就催促乔木做出行准备。冬天的衣服被褥鞋袜,干果糕点调料,出行船只,路引考试凭证资格证明,都要一一备好。

    乔木带着乔茗连着忙了几天,才做好准备。

    这回出行,储物袋的优势发挥无疑。

    等到上船的日子,乔木才惊觉时间到了月底。

    拜别师傅及村长,乔木与赵瑾瑜一道离开了南郡,向着京城进发。

    尽管多数行李装在了储物袋里,她也带了个包袱做样子。

    天气温度适宜,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行,坐在船头,微风拂面,十分舒适。

    乔木多数时间都呆在舱外,饱览两岸景色。

    旅程时间宽裕,乔木一早与赵瑾瑜商量好要好好了解两岸各个郡县的风物世情,施政水平及民风。

    航程平稳轻快,不到五日就到了登瀛。

    登瀛原来是片滩涂,形成了有数千年,因为靠海,被历代朝廷作为晒盐煮盐之所,居民多为入罪被罚的盐户,人口不多。前朝太祖时迁临安府、南郡的失地流民到此定居,才设立了盐城。又因为传说仙人从这处入海口返回仙山瀛洲,民间又称登瀛。

    船停下修整一日,乔木也跟着下了船,这是已经接近黄昏。

    走出码头不过百来步,忽然间,耳边听到一丛雪白蓬草后有呻吟声传来。

    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确实是人的呻吟声没错。

    心下疑惑,乔木瞧瞧四周,不知何时,空中已经升起了大片白雾,本来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旅客没了踪迹,似乎全被这雾气遮住。

    警惕地将赵瑾瑜扯到身后,让乔茗断后,乔木一步一顿走到半人高的蓬草前。

    掌风掀开草丛,一片荆棘后趴伏着一只丹顶鹤。

    那鹤低着头,双翅垂地,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乔木仔细一看,鹤右翅关节生疮溃烂、无法移动,毛也脱光了,难怪会痛苦不堪。

    她正想蹲下身体,帮丹顶鹤上药,就见一个穿着素衣、头缠襥头、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书生也可怜这只病鹤?”

    乔木点点头。

    老妇人微微一笑:“只有用人血涂在这鹤关节处的伤口,才能愈合。”

    乔木觉得奇怪,却也打算试试,卷起衣袖,准备弄破手臂滴血救鹤。

    老妇人忙阻止道:“需要三世为人的血才有效,您上辈子恐怕不是人。”

    乔木瞬间懵逼了,她不止三辈子都是让人,哪里不是人了?鬼话连篇吧?心下犹疑不喜。

    老妇人还以为她在为不能救助丹顶鹤而自责。

    赵瑾瑜走上前道:“我的血行吗?”

    乔茗也高声道:“还有我!”

    老妇人很欣慰,摇头道:“不行,你们都不是三世为人的人。”

    乔木暗暗好笑,套路,都是套路。不过,她还是想看看这人究竟什么目的,便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呢?”

    老妇人双手扶着拐杖,淡淡一笑:“南郡松江镇何足道之血堪用。”

    乔木暗暗纳闷:“何足道?很有名吗?”

    老妇人只是说:“去松江镇上何府一看便知。”

    乔木点头,与赵瑾瑜相约船上见,就折回南郡去了。

    一路运转功法,到何府不过四个时辰,尚不到星子闪耀的时候。

    敲响何府大门,门房通报后,引着乔木进了客堂,一个头戴镶红宝石玉冠、身穿银白锦袍、脚蹬步云靴的少年正等在那里。

    乔木越看越面熟,迟疑地道:“您就是何足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何足道心里气坏了,阴阳怪气地道:“您可是白鹿书院大名鼎鼎的新进举人,便是见过我这种小人物,想必也记不起。”

    乔木暗想:这人倒是自来熟,脸皮之厚不逊于我啊。

    何足道一看脸色便对其想法猜测不远,懒得计较,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找我什么事?”

    乔木赶紧把来意说了一遍。

    何足道听完,尽管脸色奇怪,最后还是道:“等着。”说完,进了内室。

    乔木等在那里,口渴不已,见桌上有茶具,拿起茶壶倒满茶杯,连喝了好几杯。

    那茶水入口甘甜,舌底生津,将一身疲劳涤荡一清。

    等何足道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道:“将盒子给那老妇人,对方知道怎么做。”

    乔木很高兴,起身告辞,明早还要继续乘船赴京,不能耽搁。

    何足道知道她着急,让仆人准备了夹着酱肉的饭团并两个拳头大的西瓜,才打发人离开了。他实在不想看乔木那张不停道谢的蠢脸。

    乔木顾不上吃东西,一路驰行,返回登瀛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

    赵瑾瑜与乔茗正等着他,并没有返回船上休息。

    将木盒交给老人,并将何足道的话转告给对方。

    老妇人打开盒子,内有一指头大的小瓷瓶。

    将瓷瓶拿出,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病鹤的患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瞬间,伤口就愈合了,还长出不少绒毛。

    丹顶鹤叫了两声,声音愉悦。

    老妇人高兴地说:“多谢书生相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到寒舍一坐,好让小老儿一表谢意。”

    乔木看看赵瑾瑜及乔茗,两人都很好奇。她便同意了。

    跟着老妇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处竹篱小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没怎么打理。

    老妇人将三人带入房中,房内陈设简单朴素却清雅可人,全是海草编制的家具。

    乔木连着跑了数个时辰,又累又饿又渴,便要水喝。

    老妇人指着房屋一角道:“石龛里有些石乳,你们三人分着喝掉吧。”

    乔木走过去,果然,石龛顶部有个杏核形状拳头大的石头正往下滴着乳白色的液体,下面石坑里已经积了数捧。

    拿出一个瓷碗,满满盛上,递给赵瑾瑜及乔茗,让她们先喝。

    二人不肯,非让乔木先饮,说她忙了一夜,最辛苦。

    乔木推脱不过,端起来一饮而尽。

    石乳味道如同杏仁露,不过的确解渴饱腹。

    赵瑾瑜问:“如何?”

    乔木又盛一碗,笑着递给她。

    赵瑾瑜细细品了品,也将其饮尽。随后站起身来去洗了洗碗,才又盛了一碗递给乔茗。

    乔茗同样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人相视而笑。

    老妇人双手搭在拐杖龙头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道:这石乳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却可以让人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三人连忙道谢。

    天色已经亮了,晨曦洒满小院。

    三人还要赶去乘船,不好多坐,就要告辞。

    老妇人将人送出院子,从几近拖地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

    将信封递给乔木,她笑眯眯地道道:“我有一友人长春子在白鹿观出家,麻烦将这封信捎过去。”

    乔木接过信,收好,便挥手道别。

    三人回到船上,尽管一夜没睡,却并不困倦,都猜测是石乳的作用。

    乔木拿出那封信,颠来倒去看了又看,很想拆开瞧瞧里面的内容。

    赵瑾瑜嘴里“啧啧”不停,无疑是无赞同。乔茗表示弃权不发表意见。

    乔木嘿嘿一笑,正要拆开信封,就见信封四个角突然变成四条伸着红红信子的毒蛇。

    她吓了一跳,又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拆开信封,只好放弃了。

    船一路北上,尽管中间也停过数次,像淮安,彭城,临清,德州,沧州,直沽,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怪异的事。

    这日,呆在甲板上的乔木远远看见一个塔影,就猜通州到了。

    将玉竹扇“唰”的合拢,指着塔扭头对赵瑾瑜道:“看来通州马上到了。瞧,那塔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方塔了。难怪有诗云,一支塔影认通州,可不正是如此?”

    赵瑾瑜含笑点头,扯扯衣袍上的褶子,道:“不错,到了码头,就算到了京城的地界了。”

    两人一直站在船头,看着船慢慢入港。

    那码头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处处是两三层楼高的货船,嘈杂声里不时响起操着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

    乔木感叹道:“这里的市井气息同南郡码头一样啊。”

    赵瑾瑜点点头:“商业比南郡更发达。”

    乔木道:“毕竟是京城,一国的政治经济中心。”

    这边,乔茗和赵瑾瑜的随从收拾好行礼,正等着一起下船。

    两人不再多说,随着人流往外走去,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码头,乘上进京的马车。

    上了马车,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量着对方,随后一同放声大笑。两人不光挤得衣衫不整,就连发髻也歪歪扭扭,滑稽得很。

    乔茗拿出梳子,将乔木头发解开,三下两下梳好盘上。

    赵瑾瑜揶揄道:“乔茗,你这么能干,真不知道你家小姐离开你日子该怎么过。”

    乔木笑道:“那就一直在一起好了。”

    赵瑾瑜道:“就是你不娶夫,难道乔茗不娶妻吗?”

    乔茗插嘴道:“小姐不娶,我就不嫁。”

    赵瑾瑜看了乔茗一眼,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通州到京城的官路宽敞平坦,坐马车还算舒适,即便傍晚才到孟不移的小宅,几人也不觉得疲累。

    这小宅留了一对老仆福婶夫妇看守,知道主家要来,早早收拾妥当,处处窗明几净。

    几人不累,可还是早早睡下了。

    翌日。

    乔木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天色才到卯初,最多过了一刻,比平时起床时间稍晚。

    洗漱好,换好衣服,兴冲冲参观起宅子来。

    这宅子就一进,不过有前后院,一亩大小,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并不算太小,尤其离内城很近,就算日后留京任职也不需要另外置办,显见孟不移还是有成算的。

    之所以说孟不移做事没成算,是因为她日子过得并不好,哪怕当初离京时颇有些钱财傍身。

    乔木入了书院后,时不时跑去盯着她、照顾她,再加上不缺钱财,孟不移生活质量才得到大幅度提高。

    乔木更不时塞一些零花钱,让孟不疑能随意出门会友,买些喜爱的书画笔墨,退休生活显见过得比原来好多了,从气色上就看得出,原来虽然白皙却透着丝蜡黄,远远比不得现在红光满面。

    来到后院,那里只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

    这树生的与一般梧桐不同,不过两丈高,却枝繁叶茂,垂落至地,很像南方的榕树。巴掌大的卵圆形叶片下有簇簇形如胡桃大小的褐色果实。有风吹动,果荚发出哗哗的响声,如同音乐。

    记得这种树在仲春时会开紫色漏斗状的花,且那花是一簇簇生长,看起来十分艳丽。只这花会分泌不少花蜜,常吸引飞虫蜂蝶嗡嗡嗡地飞来飞去采食,让很多人不喜。

    乔木看了看树下,决定放把躺椅并一套石桌石凳。夏天在此乘凉,定能物尽其用。

    满意地转过身,她往厨房走去,寻思不知早饭是福伯准备的还是乔茗准备的。

    还没到前院,就听到乔茗的声音,他正和赵瑾瑜的随从说早饭的事,问赵瑾瑜是在房里吃还是去饭厅吃。

    随从回说赵瑾瑜还没醒,等小姐起床了再问。

    乔木笑笑,转过院门,走进饭厅,见乔茗煮了满满一大碗卤肉面。

    雪白的面条上红棕色的肉块肥瘦相间,旁边还搭配着一撮细细的黄瓜丝,并半个露出金色蛋黄的卤鸡蛋。

    麦粉香伴着卤肉香黄瓜香丝丝缕缕的飘入乔木鼻孔,让她舌底生津,涎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

    拉开椅子坐下,乔木操起筷子大口朵颐起来。直到碗里面干汤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乔茗看她满脸馋样,道:“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

    乔木摇摇头:“吃东西就要意犹未尽,不能十分餍足,同做人一样,要留有余地。”顿了一下,又道,“再找个南方厨子及洗衣缝补的人吧,不用担心钱财。”

    乔茗点点头,表示同意,道:“晚点我去采买,小姐有什么要买的吗?”

    乔木摇头道:“你忙你的,我的不急。”

    乔茗点头,出去了。

    这会,赵瑾瑜收拾好了,过来吃早饭。

    乔木招呼福伯将早饭端上来,是京城的炸酱面。

    乔木道:“来,赵师姐,尝尝京城的特色炸酱面。”

    赵瑾瑜回道:“好。”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面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咽下,才道:“味道不错。”说着,将一碗面吃光。

    乔木看她吃面速度并不慢,却很优雅,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两人来到茶室坐下,乔木问道:“赵师姐,今天要去逛逛京城吗?”

    赵瑾瑜建议道:“不如一起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应试的书籍?再买些文房四宝。此后便呆在家里温习。”

    乔木同意了,两人相携出了门。

    乔木这才发现自家宅子边上就有一条弄堂全是笔墨铺及书铺。

    这下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两人一家家直逛到红日西斜才大包小包的回了住处。

    幸好晚饭已经备好,午膳没吃的两人才没继续饿肚子。

    乔木大口吃着饭,顾不上“食不言”,道:“赵师姐,考完试我们一定要好好逛逛京城,光笔墨铺子就有这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就不提其他了,一定要好好选。”

    赵瑾瑜尽管没有开口,却不住点头,她同样意犹未尽,没逛够。

    这以后的日子就在备考中度过,直到有一日朱文上门拜访——她另有安排,故而并未一同来京。

    “上京是来送礼的。”朱文毫不讳言,“你们都知道我家行商,原以为有个举人功名在身能多多少少对家里生意有所庇护。哪知道把我家当肥肉盯着的不是一家两家。这次就是家里派我来找寻靠山的。”朱文摇着扇子苦笑道。

    乔木与赵瑾瑜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安慰之语在沉重的现实面前脆弱的犹如一层薄纸。

    反倒是朱文故作轻松地道:“我就指望你们二位中进士、做大官,将来做我的靠山了。”

    二人笑笑。

    赵瑾瑜道:“到了京城,才发现才子遍地,有才华的人数不胜数。”

    乔木也道:“可不是嘛,除了江浙,山东、直隶都不缺才子。”

    朱文长叹一口气,道:“南郡虽然读书人多,与全国才子汇集的京城还是不能比的。就说三年一次的会试,每届要选拔出多少学问好有才华的读书人呢。”

    乔木轻轻摇动手里的燕尾青竹扇,忽然想到什么,低头一笑,幽幽地道:“关于才华有种说法很有意思。它说人在白天的时候如果忙忙碌碌,性灵往往就会淹没在那些琐屑的事情中。只有到了晚上睡着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人的精气神才会明朗清澈,平时学到的书里每一个字都会吐露光芒,从百窍透出。那光芒隐约模糊,却灿烂如同锦绣。学识如郑玄,文章如宋玉司马相如的人,光芒万丈,直入云霄,能同日月争辉。其次的人光芒有数丈,还有的有数尺,哪怕最次的也有微光闪烁,照亮门窗。只是这光芒只有鬼神能看到罢了。”

    赵瑾瑜微笑道:“这个说法让我想到那句谚语,腹有诗书气自华。”

    乔木哈哈大笑道:“不错,那光芒就是文人的才气吧。”笑过,又疑惑道,“我的才气不会冒黑烟,漆黑如墨吧?。”

    朱赵二人也呵呵一笑,对这个冷的不能再冷的笑话给予礼貌的恭维。

    乔木见此,也一笑。

    室外秋风已冷,不时拍打着门窗。有弯月如钩,斜斜挂在半空。

    乔木看了看透入房内的月光,随口道:“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霉苔半壁青。”

    赵瑾瑜笑道:“这描述太夸张了,该是写荒园的诗句,用在这里不妥。”

    朱文也摇摇头道:“确实不妥。”

    乔木无奈地道:“何必如此认真,不过是感叹一下西风冷月罢了。”

    三人一时无语,只有堂前明烛高照,那火焰不时跳动、闪跃,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摇摆。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有打更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已经是酉正了。

    朱文道:“不如今晚我们三人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吧?”

    不等说完,就遭到了乔木、赵瑾瑜两人的齐声反对。

    乔木道:“散了,各自休息吧。”说着,一溜烟跑回房间,似乎生怕被朱文留住。

    赵瑾瑜也打了个哈哈,脚下疾走,回了房间。

    只剩朱文望着两人的背影,面带惆怅。

    ……

    次日乔木书房

    朱文兴奋地道道:“这粉盒全称为‘金掐丝嵌宝海棠形五福捧寿粉盒’,大量使用了炸珠工艺。这种工艺源于泰西,在汉朝时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并被能工巧匠发扬光大,在汉唐两朝均大放异彩,是八大金艺之一。

    炸珠作为唐代黄金制品重要的镶嵌装饰手法,很形象地被唐人称为‘金粟’。虽名金粟,但这些金珠比粟米要小得多,通常直径是其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甚至更小。”

    赵瑾瑜问:“这么小?那炸珠是怎么制作的?”

    朱文一听,滔滔不绝道:“炸珠的制作方法一般是把黄金溶液滴入温水中,以形成大小不等的金珠;

    也可将等距的纯金细剪成小线,均洒于木炭上,以火烧熔凝结成圆珠状,再筛拣大颗粒,密布于金属胚上烧焊接合,成为器物表面的装饰纹理,又称‘联珠纹’或‘鱼卵纹’。”

    乔木插嘴道:“炸珠为何需要置于木炭上烧熔?别的不行吗?”

    朱文道:“道理其实很直白,稍微想象一下就能得出结论。这样能用炭灰垫底,撑起凝结的金珠,形成完美的圆球状。”

进士及第-11

    “高纯度的金烧熔不致产生氧化现象,因此纯金可以不需要依靠焊药,便可直接将两端熔解接触而接合。

    这种熔解又不致于产生氧化层的现象称之为‘走水’,炸珠就是运用这样的金属特性而产生的。

    其实除高成色的纯金或纯银可以制作炸珠,其它如铜、铁、锡等金属,因为烧熔后表面即产生氧化层包裹,金属特性不利于走水而熔解凝结成珠,是无法采用这种工艺的。

    流传至今数百年,炸珠工艺越发精湛,有不少鬼斧神工、巧夺造化的精品出现,看看这个‘金掐丝嵌宝海棠形五福捧寿粉盒’,再看看这个‘鸿雁衔枝纹金质梳背’,是不是精妙绝伦?”说着,他爱抚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仿佛在抚摸情人裸露的肌肤。

    看到这一幕,乔木打了个寒颤,脑中油然想起“恋物-癖”几个字。

    唉,不能不感叹,朱文热爱制作金饰远胜于考科举中进士,或许她老娘的愿望“文”会让她在制金行业上达成。

    赵瑾瑜见朱文对制金工艺如数家珍,就明了了她的痴迷,也总算能理解为何要放弃科举,转而全力经营家里的金铺了。

    不管是谁,能痴迷某个行当并致力于将它发扬光大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做并能做到的。

    把玩了一会粉盒及梳背,朱文恋恋不舍地将她们收入包装盒中,这是朱家送给郑贵君的寿礼,万不可出错。

    “这两件金饰都是我亲手设计、制作的,实在花了不少心思。”朱文低声道。

    乔木见她爱不释手、肉痛不舍的样子,忙问:“你打算送这两件东西给郑贵君?”

    朱文这才正色道:“郑贵君专宠十数年,又有女儿傍身,作为金铺的东家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靠山了。”

    赵瑾瑜抿了口茶润润喉,道:“通过内监呈上去的吗?哪一个?”

    朱文迟疑了下,道:“陈炬。”

    赵瑾瑜端着茶碗,尖声道:“是她?你可知道数年前就因为她献给郑贵君一本《闺范图说》,引起后来的一场党争,搞得不少人去官夺职?”

    朱文点头道:“不错。但陈炬献书与后来的党争相差了近十年,不是陈炬的错。最关键的是陈炬与太女及郑贵君关系都不错。”

    乔木摇头道:“两头下注?更糟了。”

    朱文忙摇头道:“不是,她现在任东厂都督。”

    赵瑾瑜沉吟道:“看来朱师姐下了大血本,陈炬可不好接近。你家惹上谁了?问题挺严重。”

    朱文摇摇头,不肯说。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大家对当前的局势很担忧,不知会不会影响此次科举录取。但尽管如此,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知道朝中的隐秘。

    朱文又道:“大乔,明天一大早我就离开,房子已经找中人办妥。”

    乔木很意外,忙道:“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可是我哪里有慢待?不妨直说,好叫我明白。”

    朱文连忙摆手道:“莫要小题大做。住在这里一切都好,只是一旦我同东厂、贵君走得太近,定会被人察觉,对你和赵师妹的名声不好,莫要影响了科举。”

    乔木转念一想,确是如此,还没考中进士,就先跳进势力圈子,不是明智之举,就看了看赵瑾瑜。

    赵瑾瑜沉吟道:“朱师姐住在这里确实不太方便,有个隐秘的住处对她上京的目的有好处,就按照师姐的打算来安排吧。”说着,又转头对朱文道,“朱师姐,一旦发生什么事情,还请不要客气,与我二人联系。即便没有能力解决,帮你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朱文哈哈一笑,道:“师妹莫要说见外的话,有需要,我自会来寻你们。同样,如果你二位有什么不方便亲自走动的,也莫要与我客气,直接让人告知即可。”

    乔木赵瑾瑜忙不迭地点头。

    朱文随后告辞回房,说要安排些事情。

    看着她的背影,乔木道:“没想到朱师姐竟然上京来打点,吏治已经糜烂腐败至斯?”

    赵瑾瑜道:“你莫以为朱师姐家只有一个金铺,其实朱家在南郡财富虽然不及玉山镇的沈家,却也在经商人家里排在第三,还是长洲镇的首富,清波门处的码头有近半是他家的。”

    乔木听了这些,才吃惊地道:“原来如此,难怪被高官盯上了。”

    赵瑾瑜微微点头道:“朱家的一位靠山前不久倒了,这才是她急匆匆来京的原因。”

    乔木惊道:“赵师姐,你不会‘家有大只佬’吧?”

    赵瑾瑜道:“外祖家有人在朝,不过外放,并不在京。她叮嘱我要去拜访几位长辈,我已经安排人送了礼物并拜帖,尚未得到回音。不过,也就这几日吧。”

    乔木道:“那再好不过,恩师也安排我去拜访几位旧友,今天才接到回帖。”说完,突然拍了下头,嚷道,“哎呀,那个让我捎信的老妇人你还记得吗?完全忘了信的事,这个还要跑一趟。”

    赵瑾瑜也奇怪地道:“我也忘了,似乎你不说,就没有经历过一样。”

    乔木想了想,才道:“或许是一种让人失去记忆的法术。不过,这法术想必没有施放在我身上,我的确是忘了送信的事。”

    赵瑾瑜想到乔木每次要拆信,信封四角就变成吐信子的蛇,就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老妇人应该有些道行吧。”

    乔木点点头,只不知那人究竟什么来路。

    说来不可思议,看过不少修真小说的她可是知道许多修行中人为了天材地宝会杀人夺宝,连对方灵魂都湮灭的,真不知道当时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没有一点戒心,相信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简直不合情理。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老者居然给她们饮用了石乳,如果所猜不错,那可能就是修真至宝灵乳,只不知是多少年份的。

    想到这里,心里一惊,这确实不合那些小说里写的情节,莫非这只是诱饵,事情还没完结?又或者是陷阱?可,为的什么?明明她们三人都得到了好处,没有人受损。

    不对,有一个人受损了,就是何足道!这莫非是套路何足道的?肯定如此了。

    乔木心惊不已,现在回头再想整件事,很多地方不合情理。

    比如,那老者是偶遇还是一直在等着她们?

    再比如,老者如何确定她能让何足道给予救治病鹤的东西?

    老者要求的一定要三世为人者的血真得只能是何足道的血吗,或者仅仅是个借口?还有何足道最后给的小瓶,里面真得是他的血吗?

    脑中电闪雷鸣,一个个想法冲击着乔木,让她心绪起伏不已。

    何足道似乎与原身相识,故而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这让乔木心虚不已。

    当初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原身全部的记忆,都是些碎片化的场景,而里面并没有何足道,这让乔木无法确定两人的关系。

    如果乔木与何足道交往过密,不可能没有一点记忆留存啊。

    可如果不是交往甚笃,何足道怎么会予取予求呢?

    血这玩意谁会给一个不熟的人呢?哪怕有救治病患的幌子,至少亲眼看到才有可能给予吧?

    还有那酱肉饭团,明明是她爱吃的食物,就连口味都一模一样,这难道不诡异吗?

    不过她不记得认识何足道这样的人啊。

    难道何足道曾经穿越到过以前的时空?呵,乔木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越想越纠结,抓抓脑袋,又拍拍前额,暗想,“随他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脑中想法虽多,耗费的时间也不过瞬间,乔木抬起头来才发现赵瑾瑜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

    赵瑾瑜道:“刚刚喊了几声,你一直在神游。”

    乔木干笑两声,道:“哈,哈,我在想遇到的那个老妇人,她出现的有些诡异,我们居然没有一点防范,就跟着对方回家了。好在不是歹徒,哈。”

    这下赵瑾瑜的眼神更奇怪了,欲言又止:“你……你现在这样想不是太迟了吗?”

    乔木又“哈,哈”两声干笑,忍不住拉拉耳垂,“拜托不要再发烧了可好?”

    乔木只好转移话题道:“相必你姨母提起过朝中局势?”

    赵瑾瑜微微皱眉道:“不错。朝中党争十分严酷,落败之人动辄抄家灭族,甚至有挖出鞭尸的。”

    乔木微微点头,孟不移同她也说过,当今陛下刚登基之时,就把任太女时的某位阁老挖出鞭尸,那阁老家也给抄了,可见本朝没开什么好头。

    赵瑾瑜接着道:“大周朝每一代都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之国本,只陛下这里有些问题。”

    乔木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赵瑾瑜道:“陛下年轻的时候偶然宠幸了其生母身边的宫人王氏,事后却没有给证物,没想到就一次那王氏就怀孕生下了皇长女,亦即太女洛。”

    乔木道:“不错,太女确是已逝恭妃王氏之子。”

    赵瑾瑜点点头,接着道:“问题是陛下当初是私下宠幸王氏,且王氏有孕后,陛下不肯承认。如果不是‘起居注’有记录,皇长女不会诞生。”

    乔木道:“那这皇长女岂不是证明陛下‘私德有亏’的明晃晃证据?也难怪不喜恭妃父女。”

    赵瑾瑜赞同道:“正是如此。如果不是当初陛下膝下空虚,王氏又得到太后的庇佑,皇长女未必能出生。尤其是次年郑贵君入宫,专宠二十载,更是于入宫次年诞下皇次女洵。”

    乔木道:“想必陛下一直想立心爱之人与自己生的女儿为太女,而不是立证明私德有亏的长女为太女。”

    赵瑾瑜道:“作为女人,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可作为陛下,这个想法显然动摇了国本,毕竟大周朝自太祖始都是嫡女或庶长女继位。皇夫没有子嗣,陛下就采取拖延战术,想等其薨逝后,封郑贵君为后,这样将皇次女洵转为嫡女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女。”

    乔木笑道:“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夫至今还活着,还很健康。”

    赵瑾瑜点头道:“正是如此,但皇夫仍然没有子嗣。这就是一直拖到皇长女年近二十才立太女的缘故。”

    乔木问道:“既然陛下不肯立太女,又怎么立了太女呢?”

    赵瑾瑜道:“这就关系到十年前的一封‘妖书’了。”

    乔木道:“不错,确实是‘妖书’,那写《忧危竑议》的‘武东吉’至今没人知道是谁。”

    赵瑾瑜道:“陛下想等皇夫薨逝后立郑贵君为后,好名正言顺地立洵为太女,这样的想法瞒不过同床共枕、专宠的郑贵君。郑贵君在这件事上无疑很聪明,为了配合陛下,试图制造舆论,以取得支持。这就涉及到朱兄的新靠山陈炬了。陈炬将大儒吕坤写的《闺范图说》献给了郑贵君,而郑贵君就将这本选录历史上贤夫贞男事迹的书重新编排,将前朝由君晋后的一位马贵君并其在内的十二位男子收录其中,并大量发行。”

    乔木叹道:“难怪郑贵君专宠十余年,这份机智聪明由此可见。”

    赵瑾瑜颔首道:“不错。这书初一发行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坏就坏在八年后调任刑部的吕坤为了请陛下节省开支、减少横征暴敛以安天下上了名为‘忧危疏’的折子后,却被吏部给事中戴世衡以郑贵君版本的《闺范图录》为由,弹劾她与郑贵君私下串联,密谋立次女洵为太女,动摇国本。”

    乔木道:“这戴世衡不知是谁授意的。”

    赵瑾瑜道:“吕坤震惊不已,上折自辩后,因涉及郑贵君,被陛下按下。哪知这事并没有完。有自称‘武东吉’——意思是大周朝的太女武洛一定大吉——的人给《闺范图录》写了篇后来被称为《忧危竑议》的跋文,并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城分发。

    吕坤在《忧危疏》中并没有提到立太女之事,这篇跋文就在此基础上扩展开来,以问答的形式议论历代嫡庶废立,影射国本。

    此外,还指责吕坤之所以在《忧危疏》中不提立女是为了讨好郑贵君,而郑贵君重刊此书,就是为女儿立太女之位埋下伏笔,因为重刊后的《闺范图说》中前朝马皇后就是以贵君晋中宫之位的,这分明是为郑贵君摇旗呐喊,为皇次女洵立太女提供舆论支持。

    文中还指出吕坤与外戚郑氏并山西巡抚、户部侍郎结党谋立武洵为女。”

    乔木撇嘴道:“这跋文一定程度上揭破了前朝后宫包括陛下在内许多人的隐秘心思。”

    赵瑾瑜道:“的确。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大怒的原因吧。”

    乔木道:“是啊,遮羞布被揭开,怎么能不惹怒一朝天子呢。”

    赵瑾瑜道:“所以,陛下一边让人隐秘查找发传单的人,一边不得不传旨承认是她赐给郑贵君的《闺范图录》,以期望结束朝中纷争。郑贵君的姨母郑承恩见自己被点名,十分害怕,告发是戴世衡、樊之衡所写,因为在戴世衡弹劾吕坤之前,椒陵知县樊之衡曾上折请立皇长女洛为太女,还叱责郑贵君。陛下于是下令逮捕戴樊二人,严刑拷打,并以结党之名分别嫡戍廉州与雷州。”

    乔木道:“不知吕坤后来如何了?”

    赵瑾瑜道:“《忧危竑议》被传遍后,引起轩然大波,民间不明真相,纷纷指责吕坤。吕坤蒙受不白之冤,惊惧担忧不已,借病致仕。”

    乔木道:“她肯定意识到党争只会越来越炽,不得不辞官放权。”

    赵瑾瑜也道:“不错。”

    乔木道:“陛下一定十分厌恶戴世衡,连着两次大赦都没有赦免。”

    赵瑾瑜道:“戴世衡曾经弹劾过不少人,甚至陛下都被其弹劾多次。这或许就是郑承恩敢向陛下告发她的原因,其实是不是她并无证据。她与吕坤分属不同朋党,这件事明为国本,其实不过是党争所致。”

    乔木点头道:“光这一次事件陛下就贬斥了二十几位官员,显见朝中党争的激烈。”

    赵瑾瑜叹道:“唉,希望将来我们不要卷入其中。”

    乔木心想到时未必能摆脱,成为别人的棋子还是踏脚石都有可能,朝中老狐狸可是个个老奸巨猾。

    不过,她并不想打击赵瑾瑜,转移话题道:“还是先温习功课,考中进士再说吧。”

    赵瑾瑜笑笑:“不错,想这些为时尚早。”

    两人又坐了一会,就各自回房看书了。

    次日一早,赵瑾瑜与乔木都各自出门拜访自家长辈的故旧知交,一来打听明年可能的主考官及考题范围,二来了解朝中动态。毕竟,邸报的内容过于简单,让人无法推断出详情及隐秘所在。

    二人连着忙了三四天,才将接到回帖的人家拜访一遍。

    整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乔木赵瑾瑜两人都在埋头苦读,连春节也没放松。

    京城的书店既有邸报抄本,又有历届一甲进士的优秀范文,更有主考官的诗文、书籍出售,端的是丰富。这也增加了乔木的刷题量,让她备受折磨。

    好在,转眼到了三月。

    此时春寒料峭,只有柳树发出鹅黄嫩芽,一些背阴的地方甚至还有梅花绽放。

    不管温习的如何,会试总算到了。

    九日,乔木早早到了贡院,尽管有功力护体,还是随众披着毛皮大氅,拎着考篮入场。

    这日是个晴天,红日当空,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开阔。

    乔茗将乔木赵瑾瑜二人送入贡院,就回了住处,等九日后再接他们出来。

    不管考场内的应试学子如何,京城的人们照样过着日子,除了家有考生的人家,还真没太多人关注。

    九天一晃而过,考完试的学子个个面如土色,相偕鱼贯而出,更有不少学子一头栽倒在地,不时有人低呼大叫。

    乔木走出来的时候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整个人都被掏空。

    乔茗难得见她这副无力的模样,赶紧把人扶上马车,拉回家。

    家里已经备好热水、吃食,甚至大夫也请了一位。

    乔木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又吃了碗热汤面,才回房休息。大夫把了把脉,告知乔茗只是有些劳累,没有大碍,睡饱就没事了。

    这会,赵瑾瑜才在随从的搀扶下回了房。

    乔茗赶紧让大夫把脉,情况没乔木好,受了些风寒。

    两人连睡了两日,才缓过劲来。

    没有出门,两人摊在躺椅上,盖着毯子晒太阳。这日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地挥洒着热情。

    乔木懒洋洋地道:“赵师姐,找一日出去踏春吧,相必桃花、樱花都该开了。”

    赵瑾瑜慢吞吞道:“这北方春天来得晚。要是在南郡,梅花、桃花、樱花、玉兰次第开放,不知有多美。”

    乔木道:“北方还有杏花,南方很少见的。”

    赵瑾瑜眼神飘远,低声道:“耦园的鸢尾、月季、蔷薇也正值花期呢。”

    乔木看了赵瑾瑜一眼,打趣道:“这是思乡了?哎,你这个样子若是外放做官该如何是好?”

    赵瑾瑜白了她一眼,道:“我不信你不想你师傅。说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枕上偷偷抹眼泪呢?”

    乔木佯怒道:“又不是奶娃娃,哪里会偷偷抹眼泪呢?”

    赵瑾瑜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

    谁知乔木却说:“我肯定放声大哭。你瞧我那房间的屋顶,是不是有块瓦片没了?那是夜半哭声给振飞的。”

    赵瑾瑜看了屋顶一眼,还真有地方缺了块瓦片,正想调侃两句,又不想让乔木得意,只道:“逗谁呢。”

    乔木扇子指着赵瑾瑜哈哈大笑,一边笑,一只手还不停揉肚子,嘴里断断续续道:“姐妹儿,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瑾瑜耳根通红,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突然眼珠一转,淡然地道:“啊,只不过想博君一笑,看来所料不错,你就喜欢看我发火的样子,这才总试图惹火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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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746/ 第一时间欣赏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最新章节! 作者:酒酿四喜丸子所写的《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为转载作品,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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