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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全文阅读

作者:酒酿四喜丸子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txt下载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悬疑作家-9

    李然斜倚在咖啡馆松软的沙发上,两腿张开,右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左手托着下巴,不时用拇指摩挲一下。

    他所在的位置位于咖啡馆一角,视线开阔,能够看清整个室内空间。出于习惯,环视了一下咖啡馆内的顾客,才开始观察起感兴趣的人来。

    一边观察他一边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处于职业习惯在心里对那些人进行侧写。

    当侍应生送来咖啡的时候,他突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对乔木说:“快看,三点钟方向。”

    乔木好奇地朝他提示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到一人高的绿植。看样子,这人感兴趣的应该在绿植后面。

    她不禁奇怪的问道:“三点钟方向只有绿植,看不到后面的卡座以及坐着的人。”

    “是啊。不过我刚发现点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乔木怒,“和我在一起这么无聊还要搞点事打发时间?”

    “啊?没啊,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不是最近在学习白头鹰国的那套犯罪心里侧写吗?忍不住想多试试。”

    “试试?试试你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侧写究竟准不准,又不了解你的侧写目标。”

    “嘿。要不你和我一起玩这个游戏?”

    “你确定?”

    “当然,就拿三点钟方向的那对男女做例子。”

    “可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啊,只有嘶嘶的低语声。你怎么知道是一男一女?不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落座了吧?”

    “你果然是个畅销书作家,瞧这思维发散的。”

    “哼。”

    “要不要试试?很有意思的。”

    “算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三点钟方向的男子听声音大概三十五岁左右,正跟情人分手。”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就算你耳朵灵敏,也无法从声音上判断一个人的准确年龄吧?还有,你怎么判断另一个人是外遇对象而不是女朋友?根本看不见好吧?”

    李然慢悠悠地说:“判断当事人是不是一个三十五岁男子有几个理由。其一,服务员送菜单的时候问‘王先生,还是老样子吗?’这说明这位男士是熟客。而这附近是古城区CBD,45岁以上人士多为大老板,好茶者居多,所以可以判断此人在45岁以下。而年轻人不可能有经济实力成为常客,要知道,一杯拿铁要三四十块。所以我判断他在25-45之间。”

    “呃,有些道理,继续。”

    “其二,最关键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前台顶部的镜子。那里能看到男人的侧面。这样就很容易判断那位的年龄了。”

    “原来是故弄玄虚。”乔木重重放下咖啡杯里的调羹以表达不满,“那怎么知道他对面是外遇对象,而不是同事、姐妹、女朋友呢?”

    “这就是我正打算说的。那个女人进来的时候,我观察过她了。她并没有戴婚戒,而男人有。一般很少有带妻子去咖啡馆或者酒吧的。刚才那个女人还喂了男人一口冰淇淋,这就可以判断出两人有亲密关系。”

    “扯。咱们什么关系?不照样来咖啡馆?再说,即便你说的对,也不表示他们的关系走向尾声。”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男人深深皱起的眉头写着‘忍耐’两个字,而女的叽叽喳喳一无所觉。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李然配合似的还耸了耸肩。

    “我还是觉得有其他可能,你的理由不充分。”

    “好吧。我可以再加几个理由,如果你需要。首先,咖啡馆的特点。就像你,如果我不带你来,你知道这里有个咖啡馆吗?即便知道,门口的大门你知道怎么进来吗?所以只有熟客带人才能无视这两个问题。”

    “啊,不错,谁能想到古巷尽头一丛茂密竹子后有个咖啡馆?那里又没有任何招牌,和民居一样。还有那个大门,明明看起来是两个黏连在一起的对称不锈钢不规则多面体,谁能想到要开门就要把手放在多面体联结的地方进行感应?真是奇思妙想。”

    “嗯,这家咖啡馆为客人提供了一个相当私密的场所,能更好地保护他们的隐私。”

    “就是贵了点,一杯香草拿铁要43块,太夸张了!”乔木不满。

    “哈。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明作为熟客的男人经济条件应该不错。”

    “我现在可以断定你的判断或许是正确的。”

    “哦?”

    “曹操正走过来。”乔木忽然道。

    “什么?”李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等看清对方的脸,乔木总算明白李然为什么有把握侧写准确了……

    “乔木,好久不见,听说你就是作家‘假面舞会’?”男人笑着走过来打招呼,“我是王乐山,还记得吗?”说着,给了乔木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好久不见。”乔木微笑颔首,“最近过的好吗?”

    “马马虎虎过的去。”又笑着回到主题,“你所有的书我都有收藏。哎呀,万万没想到‘假面舞会’竟然就是身边的朋友,世界还真是奇妙。对了,书上那些如何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案情真相让人受益匪浅。”王乐山浅笑着,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更显得斯文有礼。在知道曾经的相亲对象是身家丰厚的畅销书作者后,他不止一次地遗憾没有选对结婚对象。

    “过奖了。”乔木谦虚地打着哈哈。

    “能认识‘假面舞会’真的很荣幸。我是你的粉丝,一直想认识你来着。”王乐山半开玩笑般地说。

    “很高兴能喜欢我的书。”乔木微笑说。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王乐山连连感叹。

    乔木微笑不语。

    “抱歉,打扰了。这位是……”王乐山目光转向一旁的李然,目光闪动。不过手上却并不迟疑,快速掏出名片,双手递上,“在下王乐山,乔木的朋友,您好。”

    乔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保险公司副总。都说不能三分钟掏出名片的销售不是好销售,王乐山无疑是顶尖销售,这还没三十秒呢。

    尽管对方早就在他这里挂了号,李然还是装作不认识,接过名片看了看,高档卡片上印着单位、姓名、手机号、电邮。

    “幸会,我是李然,乔木的未婚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相过亲。

    两人又是握手又是寒暄,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亲热无比。

    虚伪的男人们,乔木嘴角勾起。

    等寒暄完了,王乐山又遗憾道:“不知有没有机会能看到神探高远。”

    高远是乔木以李然为原型创作的侦探小说主角。这是她在文学网站上的新尝试,结构没有出版作品严谨,已经连载了七八十万字。

    “没想到你这个成功人士也有时间看网上的小说。”乔木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要以为网文是年轻人的世界,我这个中年人也想融入其中。再说,网上我可是永远年轻的十八岁,哈哈。”

    乔木跟着尴尬一笑。

    随后王乐山好似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朝乔木和李然笑笑,双手抱拳:“王某太喜欢《神探高原》系列了,一谈起来就有些忘形,抱歉抱歉。”说完,迟疑了一下,“不知能否给我签个名?如果留个联系方式就最好不过了。”

    乔木再次尴尬,她来了以后换了新号码。

    李然挑挑眉,丢了个眼色给乔木。

    乔木接过王乐山递过来的书与笔,书是《黑夜行》系列里的第一部,也是流传最广的第一本出版作品。

    龙飞凤舞地签完字,将其递还给王乐山,她当然不会留下联系方式。

    似乎发现自己不受欢迎,王乐山有风度地告辞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人面面相觑,疑惑重重。

    “他真得是来要签名的?”乔木疑惑地问。

    “要签名是借口。那本书并没有太多翻看的痕迹,可见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书迷。”李然淡淡道。

    “难道只是想通过我来认识一下你?你不是在查他吗?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

    “知道又如何?如果他有什么阴谋算计,会在以后的时间里逐渐暴露出来。现在我们还是享受休闲时刻吧。”

    “你说的对。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乔木赞同,眼睛一转,又道,“对了,小然然,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我变了,完全找不到过去的模样了。”乔木把玩着李然的手指幽怨的说。

    正狼吞虎咽吃着老婆剩下的半块起司蛋糕的李然惊讶地抬起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哪里变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可千万别说为了我李某人失去了自我!

    乔木没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手指着咖啡馆一圈:“你看到了什么?”

    顺着手指的方向,李然看了看,现在是周日下午两点,室外寒风肆虐,咖啡馆里空位不多。

    “人?男男女女?”

    “是咖啡馆!”乔木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李然更不解了:“是咖啡馆啊。”

    乔木冲他腰部狠狠拧了一把:“没认识你之前,我去的最多的是咱们樟城的各个茶馆,凡是你能叫出名字的,肯定都留下过我的足迹。可现在呢,全变了。”

    “你想说茶馆已经盛不下你的足迹,还要再加上咖啡馆才行?哈哈哈哈。”李然放声大笑。

    “哼,你分明懂我的意思。”乔木嗔道。

    “懂,懂,我都懂。你是说,为了你的亲亲爱人,连热爱无比的茶馆也放弃了,选择了你家男人常来的咖啡馆。没弄错吧?”李然抱住乔木的脖子,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乔木赶紧四处看看,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公共场合,注意影响。”这会她特担心有人冲过来对他们说“getaroom”。

    “是,老婆。不过,在我看来,茶馆适合老年人享受慢节奏且悠闲的退休生活,咖啡馆则适合快节奏的年轻人,像你老公这样的。”

    “你啥意思?说我未老先衰?”乔木怒视对方。

    “没,肯定没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有没有衰啊,昨晚……”后面的话是李然趴在乔木耳边说的,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只知道说话的人被乔木举起的小粉拳锤了几下。

    两人在Citta咖啡馆送走了大部分食客,直到夜灯初上,万家灯火盏盏亮起的时候才回家。

    ……

    孙玫在王乐山走向不远处的乔木与李然时便以去洗手间的借口偷偷溜出了咖啡馆。

    站在Citta咖啡馆门口,冬日清冷的空气直入肺泡,又从肺泡传递到全身,让她越发觉得全身冰冷。

    透过咖啡馆偌大的落地窗玻璃,她清楚地看到王乐山与两人的谈笑风生,尤其王乐山脸上的表情更是让她抓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钦佩、敬意,是她与王乐山认识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真是个祸害。”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乔木,看着她与王乐山寒暄,看着她与李然不时对望,看着她伏低身体在书上写着什么,看着她笑语嫣然地同王乐山告别。

    对方清冷中透着傲气的模样在中学毕业各奔东西后又一次打击了她。

    或许是始终不服气,尽管与乔木,这个曾经的好友从来没有联系过,但透过同学、朋友圈、QQ空间等一系列手段,她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个让她无比嫉妒以至于心生恨意,恨不能毁了对方的人。

    乔木,曾经少女时代的噩梦。对方文采斐然,成绩优异,为人和善,双商均在线,与任何人都能处的好,一贯是“别人家的孩子”。而自己?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仿佛天生便是对方身边一个衬托其如何美好的陪衬。

    “嗤。”自嘲一笑,偏偏那会被全班排斥的自己接受了乔木递来的橄榄枝,甘心担任这样的角色,何其卑微!

    只要有了钱,便可以让曾经看不起自己的那些人刮目相看,若不是秉着这样的想法,她早就活得没有动力。她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早晚有一天会让那些抛弃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她企盼着那一日早日到来!

    ……

    罗南德刚过完五十九岁生日。过了夜里十二点,他便是书上提到的“花甲”老人了,可是他不服!

    他身材精瘦,上身穿着橙红色运动T恤,下身蓝色运动短裤,脚上防滑运动鞋,小腿上还穿着橙红色的护膝,紧紧裹着膝盖。

    与一些同年龄的人相比,幸运地生长着还算浓密的头发,发际线也没有大幅度上移,但身在福中而不知的他偏偏剪成了毛寸,因为这让他有种回到青年时代在边疆当知青的感觉。

    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扯下,胡乱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头上橙色的护额被碰得歪在一边,颇有些滑稽。

    他总是面带微笑看着往来早锻炼的人。

    对于他来说,顺着大公园的步行道来回跑个几圈是每天的必修课,尽管已经想不起这必修课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或许从那天早上还正当年的娇妻高喊“用力”而他发觉自己无能无力的时候?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实深深打击了他,这时他才发现已经过了近一甲子的时光。

    在古代,六十岁被人们称为“花甲”,往往是三代甚至四代同堂的岁数。如果他生在那时候,身边说不得有重孙跟着不停叫“太爷”!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额角甚至有冷汗渗出。

    妻子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而他只能慌慌张张地移开眼神,不想对方发现眼底深藏的惶恐与惊吓。

    是的,他害怕衰老,而在那天之前,他打心眼里认为自个儿正当年!他好像从没有过中年危机,只有在那天才认识到老年危机来势汹汹!

    从那天开始,罗南德意识到他已不再年轻。

    对衰老的恐惧与对青春的渴望紧紧缠绕着罗南德的灵魂,让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妻子一度以为事业上遇到了麻烦。

    对青春的渴望,或许他从没有清醒的认识到,但是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妻子、热衷于投入流行趋势都赤裸裸的表明着这一点,这是他在潜意识指导下做出的行动。现在的他只是终于觉醒了这一意识,并深刻认识到了,使得他倍感对青春的渴望。

    他不想承认,每次看到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在面前走过,不可遏制的产生嫉妒的情绪,并不以为耻,尽管他应该以此为耻。

    灵魂深层次精神的觉醒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这也让他将“晨‘操’”改为“晨操”。妻子是拒绝早起锻炼的,她是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除了买买买,最热衷的就是睡懒觉、刷淘宝、玩手机。

    罗南德想到妻子的爱好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的夫妻关系迥异于父母那辈的夫妻关系。

    他曾经毫不在乎那些差异,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当然也包括婚姻里的一些问题。

    对妻子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买买买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那就再去买买买。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给妻子一张卡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张。

    或许是这种解决问题的观念的相似,他与妻子结了婚,尽管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尽管在大多数人眼中,两人非常不合适。

    罗南德一度为他解决问题的能力自傲,总是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展现自身的勇气、气魄、心胸、自信这一切能用美好字眼形容的东西。然而今天他心里直发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年轻了,可以说步入老年了。尽管一推再推,国家规定的男性退休年纪就是六十,这不就是说60+的岁数是养老了吗?所以,老年阶段始于60岁没错啊。

    衰老后,他还能保持解决任何问题的自信吗?

    想到妻子还很娇嫩的脸庞,闪闪发光的神采,玲珑美妙的身材,突地一道暗火从心底升腾,又急又猛,渐渐如烈火烹油,舔舐着整个胸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能,不能再这么想,他心底的声音在挣扎。红颜配白发,一树梨花压海棠。

    为什么以前没想到与妻子那么多的不同?饮食习惯不同,作息时间不同,爱好不同,连思想层次也不同。

    他爱吃清淡的本帮菜、粤菜,妻子爱吃川菜、湖南菜、西北菜。

    他每天八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妻子十一点甚至一点睡觉十点甚至下午两点起床。

    他喜欢运动,经常和老友打打高尔夫、慢跑。妻子呢?睡觉就是她的运动,睡懒觉就是她的爱好。

    他喜欢看四书五经、老庄、史记等,妻子喜欢看连载网文,据她说“看得很爽还不需要动脑”。

    猛然,他想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共同话题共同活动了,两人的朋友圈差别之大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自己若有一天行动不便,老得不能动,妻子才到中年,很难期望她对他有多好的照顾。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决定结婚的时候身边朋友的劝说及不支持不赞同了。可是他也无法否认与妻子的婚姻事实,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结婚十年两人的日子还算过得美满,当然与物质能极大满足需求分不开。

    年轻女孩找个大叔不就是看在物质条件上嘛,这无可厚非。

    就拿自个儿来说,他长相实在平凡,个头一般,要不是兜里有俩钢镚,年轻貌美的妻子未必看得上他,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更何况,他也不想否认,能挣到钱也是个人能力的体现。反正他对拜金女没有偏见。

    如果都不拜金,他的个人问题想必不好解决,至少不会找到妻子这般的女人。

    现在太多的女人变得强势、滥交,独立能力虽然好,个性却不讨喜,凡事都要向男人看齐,在两性关系上亦同,这就让罗南德很难接受。至少罗南德就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反观妻子,她性格温顺,很依赖他,凡事以他为主导,让他很自得。

    他想自己的想法还是偏传统,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不知道万一哪天自己一病不起或者意外离世,妻子会怎么样,他又担心起妻子的未来。

    还有女儿,那个曾经被认为年轻时的错误的不幸存在……

悬疑作家-10

    罗南德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满腹愁绪,敏感多思,他曾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如此。一个大男人如果整天这样,就太娘娘腔了。

    此时,他正面无表情的往家的方向跑去,今早的运动计划已经完成,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吃早饭、上班,开始一天的工作。

    慢慢往回跑,按照一贯的习惯在七点三刻之前回到家中,随后便是洗漱、早饭、换衫,拿起公文包,等司机来接。

    脚下不停,双臂轻摆,又一次感受到肌肉的紧绷酸胀。莫名的,又让他想起在边疆当知青来。那会干农活时身体的疲累酸胀只会比现在强烈而不会比现在弱!

    勾了勾嘴角,最近老是回想那段知青经历难道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会不断回想年轻时的好时光,哪怕没有足以自傲的成就,也有绚烂的青春与无限的活力。又或者是迟来的愧疚感也随之而来?难道有人说人老了,心也就软了。

    “吁——”

    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腿部传来的感觉上,酸胀感意味着肌肉获得了充分的运动,将强化细胞,加速能量的转换与新陈代谢,保持身体的活力,延长青春,哈,果然,内心深处的自我又一次释放了对留驻青春的渴求。想多了,嗯,运动,对,他很满意运动带来的效果。

    ……

    “砰!”一声物体坠地的巨响从王乐山脚边传来,他急忙后退两步,贴着墙壁站直。

    呼嗤呼嗤喘了好一会,整个人才平静下来,也自由岛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衬衫背部已经被冷汗湿透。

    落在地上的东西碎成一片,是个脑袋大的花盆。

    抬头往上望去,七八层高的商住一体楼如同镶着水泥边的玻璃多面体,大片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幕墙上窗口不多,无法判断花盆从何而来。

    他怀疑这根本不是意外,市里不是早就规定不允许在高空无遮蔽的地方放置物品了吗?但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会是谁?谁会知道他今日的行程安排,又怎么能肯定的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时间段恰恰路过?

    可恨,目前了解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推断事情的真相。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时他发现,不光后背湿了,两股更是战战,脚软的几欲跌坐在地,显然受惊不轻。

    自嘲地笑笑,原来他并没有自以为的冷静。后怕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抹掉额角的冷汗,王乐山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警察到达现场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到五分钟,就有巡警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案发现场。

    王乐山详细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并要求了解调查后续,警察同意了。

    就这样,在度过惊魂时刻的刺激后,实在无法如常回办公室工作,王乐山早早回了家。

    家中一如既往,原木色的空间搭配着灰白的软饰,到处弥漫着主人生活的温馨。

    走进玄关,随手丢掉钥匙、工作包,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摊在了沙发上。后怕又一次袭上了心头,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谁会知道他那个时间段会走过那栋大厦前呢?从那里路过本来就是他随性而为临时决定的。

    他开始回想有谁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同事小杨,老板李总,部门助理小孙,今天要拜访的客户付总,这些都了解。

    不过即使平时有些小摩擦,也没有必要制他于死地吧?他很困惑。

    随后又想,或许真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运气不好,在不合适的时间走过一段不合适的路。

    难道是那件事?王乐山有些不确定。不过,很快他便摇摇头将怀疑抛在了脑后,自己不过是偌大蛛网上一个结,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不应该存在被人谋杀的可能,也没有什么攸关生死的对头或者敌人。

    想到这里,王乐山从沙发上站起来,到卧室里了家居服,又泡了个热水澡,才施施然再次回到客厅沙发上,胡乱看着电视。

    ……

    周末早上,水岸家园的卧室里,乔木与李然躺在大床上闲扯。

    “你们园林局可真轻松。”李然叹道。

    “轻松但是权力也小,比不得你们警局,实权单位。”乔木道。

    “实权是实权,可责任也重。最近刑事案件一连好几桩,你出门千万小心。”李然交代道。

    “什么意思?难道有连环杀手?”乔木一听来劲了,素材就在身边。

    “还没有调查出来。最近几个死者,死的莫名其妙,找不到嫌疑人。”李然面色一肃。

    “怎么会?要么为情要么为钱要么报社,还能找不到嫌疑人?”乔木道。

    李然叹气道:“亲属同事邻居朋友都没有作案时间。”

    乔木突然想到看过的某本小说,就道:“有没有可能互助杀人?”

    “互助杀人?”

    “对,不记得是哪本小说里的情节了。一群陌生人用某种特定方式联系起来——比如网络,帮对方杀死自己的目标,既减少了暴露的可能,又消除了自己动手的不忍与愧疚。”

    李然听了,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匆匆下了床,穿上衣服,道:“今天我不休息了,现在就去局里整理资料。”

    乔木喊道:“哎,我就这么一说,你急什么?未必是真的啊。还有,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我爸妈家吗?”

    李然回过来亲她一口:“谢谢你,宝贝,这条思路太有用了。下次,下次一定去伯父伯母家,你帮我美言两句啊。”

    “你这未来女婿之路既遥且远,可有的等了。哼,我爸一直看你不顺眼呢。”乔木撇嘴。

    “走了,宝贝,记得好好吃早饭。互助杀人,可真是有创意。”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乔木这才想到根据这个脑洞写的书似乎是霓虹国还是大鹰帝国的作家,在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出现。

    就这样,她蓬头垢面地送走了急匆匆离去的李然。

    一个人躺着十分无趣,乔木来到书房,继续阅读那部李青云写的仙侠长篇爽文,连饭都忘了吃。

    李然来到局里,将所有死者及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资料放在一起,设计成表格,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这一看,果然有发现。

    第一个死者王彤有一个同居多年叫李庆云的前男友,不过一年前已分手。巧合的是出现在王彤死亡现场的那名发现尸体的报案人杨阳,竟然认识第二个死者、副教授唐牧的情人孙玫,而孙玫是自己几个月前还联系过的同学。唐牧的妻子罗姒竟然也能同自己扯上关系,她与乔木在同一个编辑赵湄手下,就连死去的王彤也与这两人在同一个作家群。

    难道说王彤是孙玫动手的,唐牧是李庆云动手的?

    但是杀死唐牧对孙玫似乎并没有好处,动机不足。难道说因爱生恨?还要再次找孙玫协助调查。

    李然在笔记本上的这行字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又在孙玫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至于李庆云,有必要好好查一查,看他有没有动机对前女友下黑手了。李然在“李庆云”这个名字边画下一个粗体的感叹号。

    一直忙到中午,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李然,女朋友来给你送饭了。”有同事推开门从他喊了一声,还挤眉弄眼的。

    李然往门外看去,见乔木提着个装着数个打包盒的袋子走了进来。

    “午饭?”李然惊喜道,“你怎么想起来送饭了?”

    见同事都偷偷摸摸地望着他们,乔木大大方方地道:“刚去知味坊吃午饭,菜点多了,想到你在附近上班,就过来看看你。”说着,眨了眨眼。

    李然了然地点点头:“刚好我还没吃午饭。”又对其他人道,“剩菜我就不招呼各位了,下次一起下馆子。”说完,拉着乔木进了小会议室,关上门后才笑道,“你不来还真没觉得饿。那几个小子也不帮我订个盒饭。”

    乔木将饭盒一一摆在桌上,有鱼有肉有虾有蔬菜:“快来吃,还热着呢。”

    李然坐下,美美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说:“今天晚些回家,要和同事讨论案情。你晚上早点睡,别像昨天那么晚。”

    乔木忙道:“一定听话。十点半前就睡觉。”

    “嗯,这还差不多。早睡早起身体好。”李然点头道。

    “知道了。我难得一天睡得晚。”乔木小声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4G。没有4G就没有APP,就不能玩手游,不能快速刷网,也就不能躺在床上刷手机。坐在电脑前太容易被抓个现行有没有?

    ……

    “你好,我是李然。”李然将手里的证件递到罗姒眼前晃了晃。

    罗姒抓住晃动的证件,从李然手里扯过来,神情严肃地研究上面的钢印及个人信息,一边看,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李然盯着罗姒的面部表情说:“你认识孙玫吗?”

    罗姒抬头看了李然一眼:“她怎么了?”

    李然说:“孙玫失踪了,我是负责的刑警。有证据显示,她与你丈夫唐牧有很密切的交往。”

    罗姒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说:“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如果你调查过我丈夫,应该知道他因车祸意外身亡了。”

    李然盯着罗姒的眼睛说:“你一定知道孙玫,知道她与你丈夫的关系。”

    罗姒认真的说:“这和孙玫的失踪有关系吗?唐牧死都死了,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只希望他能安息。”

    李然说:“请你配合一点。我对你丈夫的隐私毫不关心,只想通过这些调查孙玫的失踪。”

    罗姒一本正经地说:“据唐牧说,他们只是发生了几次关系的床伴,私底下并没有过密的交往。唐牧还说,他们并不太熟。”

    李然笑笑,不太熟还能维持每月至少一次的约会?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罗姒,唐牧的妻子。不过看起来罗姒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从一进门,眼睛就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了这处房子,有关成年男性的物品少之又少,几乎看不到。

    他继续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唐牧的书房和房间吗?”

    罗姒说:“如果必须同意的话。”说着,转身引着李然到书房及卧室。边看罗姒边说,“唐牧的葬礼结束后,我就将他的物品捐献的捐捐献,仍掉的扔掉,送人的送人,可能对你帮助不大。”

    李然点点头,边观察边跟着罗姒的脚步。如果说客厅还有些唐牧的痕迹,那么书房与卧室完全没有成年男子存在过的迹象,没有唐牧的任何私人物品,只有书架上有关财税的书籍诏显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男主人。

    李然适当地露出些疑惑,罗姒似乎读到了他的想法,冷淡地说:“孩子需要淡忘父亲的存在,尽快适应生活的变化。”

    李然点点头。奇葩夫妻关系各种各样,唐牧罗姒并不算出格。看来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他继续问罗姒:“有没有可能唐牧的车祸不是意外?”

    罗姒听了,猛然转头,死盯着李然说:“不是意外?确定吗?凶手有线索了吗?你们警察应该查清楚吧?”

    李然皱眉:“这只是猜测。”

    罗姒冷冷地说:“怎么,警察也可以信口开河吗?”

    李然打量着四周,故意说:“你丈夫刚意外身亡,他的情人孙玫就失踪,我不相信当作家的你不会没有联想。”

    罗姒皱皱眉,眼神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李然又说:“唐牧背叛了婚姻,家庭还有身为妻子的你,随后突然意外身亡,你很有问题。”

    罗姒冷冷的说:“证据呢?动机呢?唐牧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李然耸耸肩:“好处?巨额保险算不算?”

    罗姒脸如寒霜,不再搭理李然,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事。

    “如果有证据,就逮捕我。如果没有,请你离开我家。”

    李然摸摸鼻子,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被赶出来的一天。

    掏出笔记本,他草草写了几行字,转身下楼,离开了唐家。

    唐牧的死是尽管不是意外的可能比意外的可能高,但并没有直接证据。且不管他是否死于意外,都是以意外结案火化后被葬在公墓。如果不是保险公司、孙玫的失踪及乔木的提醒,估计没人会留意这桩车祸。

    这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四,罗姒办完了所有唐牧死亡需要变更的文件,像户口的注销、房产证户主的变更、保险的索赔等等。可以说,唐牧,她的丈夫从明天开始法律意义上、社会关系上已经死亡。

    罗姒这时才松了口气,从获悉车祸到今天,她已经连轴转了好几个月,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早就筋疲力尽,只不过一贯好强的她硬是死死撑着,没有露出一丝脆弱。

    此时,罗姒刚刚走出保险公司的大厅,眼前的草绿色从未有过的可爱,天气的寒冷也浇不息她内心的热情与欣喜,只是她不得不面带哀戚。不可否认,这笔数目不小的保险金她早就计划好用途了,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居然有两张她从不知晓的高额意外保单,都是唐牧私下办理的。这让她面上不得不挂着的悲戚透入内心深处,引得她无法控制那些悲伤的情绪。

    “这笔意外保险金额不小,公司有进行过调查吗?”刚才负责办理理赔手续的保险员问旁边的同事。

    同事耸耸肩:“当然,清白得如同小葱拌豆腐。不调查清楚,保险金是不会发放出去的,尤其是一大笔保险金。”

    “可真是一大笔意外之财啊,真金白银。”保险员感叹。

    “这就是保险的意义所在,我以为你很清楚。”同事随口说。

    保险员笑笑,重新投入工作。

    罗姒走进电梯,视线里代表层数的鲜红数字不停变化,很快停在了一楼。缓步走出电梯门,抬眼看着保险大楼宽阔的大堂,鼻尖传来咖啡的香味,那是从大堂一角一家赛百味三明治店传来的。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午餐时分,她决定以一份三明治果腹。

    走进店里,在收银台边点好餐,用支付宝扫码付完钱,罗姒就走到餐厅里面,靠着透明玻璃墙坐下。她再次阅读银行发来的短信,上面有“您的账户余额为XXXX元。”看着里面的数字及后面的数个零,她展颜一笑,那笑容瞬间为平淡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妖娆。

    电梯在一楼停靠的时候,一个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西裤、黑皮鞋的男子随着罗姒走出电梯。他这样的打扮在保险公司比比皆是,丝毫不引入注目。保险员可以说是人员流动量最大的一种职业,彼此间互不相识再正常不过。

    大堂里灯光雪亮,男人眼镜上的镜片呈现出一种淡灰色,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他走到大堂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似乎在翻看什么网页,只不过罗姒坐在快餐店里微笑的模样却被他拍进了手机。他低着头,透过手机的摄像头看着罗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脸上表情变幻,忽喜忽怒,如同跟踪出轨妻子的丈夫。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男人翻开短信一看,上面标明“一号首长”的联系人给他发来了短信:“蹲坑注意吃午饭。”男人顿时咧开嘴笑了,灯光透过眼镜照在他脸上,原来是人民的好警察李然同志。

    望了望罗姒的方向,三明治店的服务员正将罗姒的点餐送过来,罗姒还朝侍者点点头。

    罗姒拿起纸杯,喝了口热可可,又双手捧起三明治慢慢啃着。酸黄瓜的酸混合着培根的咸及生菜的清新如同混合的黑火药在罗姒的舌头上爆炸开来,很难描述味蕾感受到的滋味,她只能概括一句“味好美”。食物的美味让她的心情放飞,得到满足的空虚的胃开始工作,大脑内食欲激素减少分泌,困倦涌起,眼睛里的睡意再也藏不住。

    站起身来,一手拿着纸杯,一手将三明治装在纸袋里,拎起包,快步走出快餐店,迈出大堂,站在出租车停靠点等着车。

    我需要好好睡一觉,罗姒想。

    车子迟迟不来,她有些烦躁,转身走向保险大楼旁边的高大建筑,那是一家酒店。罗姒在酒店开了间豪华大床房,匆匆洗了个澡,就将自己埋在云朵般的被子里,瞬间安睡。沉入黑甜梦乡里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偶尔还会打起小呼噜。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罗姒摸出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八点零五分。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几声,全身细胞顿时在叫嚣着“饿饿饿”。

    想到纸袋里中午未吃完的三明治及可可,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的,她决定晚上不回家了,反正房钱已经花了,儿子也不在家。走到搁包的地方,三明治早就凉了,面包变得绵软,可可更是冷冰冰的,她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拿起桌上的电话,决定大方一点点餐。

    等餐的时候,她快速洗了个澡,换上浴袍。

    室内床头灯发着昏黄的光,罗姒想到今天到账的大笔金钱,心里悲喜不定。还掉所有房产的按揭,这笔钱还能剩下一大半,只要不发生太大的变动,她与儿子未来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

    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往日出差旅游住酒店,她极少使用酒店提供的冰箱,更不会消费里面的吃食,因为消费高昂,同样的东西超市里要便宜太多。然而今天,她似乎有了暴发户的心态,居然开了瓶红酒。

    倒了杯酒,再次一饮而尽。酒劲上涌,她觉得脸部发烧。最让她喜欢的就是在喝了一两杯后,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时微醺的感觉,整个人飘飘然熏熏然,神经十分放松,如同飘在半空的白云上,那是清醒的时候永远也达不到的状态,或许也是离出尘脱俗最近的状态。此时,罗姒就有些熏熏然了。她从厚厚的床垫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房间门,不停叮铃作响的门铃提醒她晚餐送来了

悬疑作家-11

    打开门上的保险,罗姒拉开房门,示意侍者将餐车推进来。

    侍者礼貌点头示意,将餐车推到落地窗前,那是罗姒要求的地方,能俯瞰星罗棋布的万家灯火。

    “请。”侍者弯腰示意,便要告辞离去。

    好像想到了什么,罗姒快步走到衣帽架便,从包里钱夹里抽出两张粉红递给侍者,打发对方离去后,就坐下开始大块朵颐。

    嗯,黑胡椒辣味刚好,七分熟的牛肉正鲜嫩多汁,柠檬汁好清新,樱桃也不错,酸甜可口。哇,冰淇淋是自己最喜欢的酸奶味。沙拉里的苦菊正合口味。她喜欢这略苦的味道,犹如此刻的心情。

    吃到一半,突然想到已经化为灰烬埋在某个偏远墓园的丈夫,她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如雨一般落下,胸口的悲伤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后悔吗?她问自己。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给自己答案,唯恐一瞬间的脆弱会给出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怔怔望了红酒瓶一会,突然发疯般的拿起,往嘴里灌,哪怕中间被呛的连着咳了好几声也没有成功阻止这酗酒的动作。

    鲜血般的酒液顺着唇角流下,一路打湿了身上白色的浴袍,红的刺眼,让她想起了躺在血泊中的唐牧,尽管她并没有亲眼看到!

    很快,醉醺醺的罗姒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大床上,不省人事。

    ……

    李然在酒店大堂一角坐了很长时间,望望外面的夜色,再次确定了目标人物罗姒今晚不会离开了。他脑中飞快闪过一条条疑问,本地人为何住酒店,难道她也有外遇?若是有,这心也太狠了,一箭双雕啊。现在的女人真的不能惹。若是互助杀人,帮她杀人的会是谁呢?而她有没有帮谁杀人呢?

    莫名的,李然打了个寒颤,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平时全都是温文尔雅的高学历文化人,撕开表面的面具竟然如此不堪,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唉,难道人性真如荀子他老人家的看法生来本恶?

    见惯了各种刑事案件,每天面对的都是人性的黑暗,他有时候也会很郁闷,心情低落是常事,好在生活没有亏待他,留给了他一束光,赐予了他一个亲密爱人乔木,这才能不被黑暗吞没,滑入堕落的深渊。

    这一刻,李然无比庆幸,庆幸暗恋十几年后没有放弃,庆幸偷偷摸摸跟踪乔木。哪怕被乔木抓住时的狼狈此时都变成了趣味盎然的美好回忆。

    想到自从直面乔木后,人生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美好阳光、积极正面的,李然咧着嘴笑了。幸福,没错,每每想起乔木,他感受到的便是温暖、充实、幸福。

    至于幸福在哪里?幸福在每天乔木为他配备的“干粮包”,幸福在乔木为他精心烹饪的每一餐饭菜里,幸福是每天早起的一个轻吻,幸福是每晚的相依相伴,当然了,幸福还是乔木给他的那张随便刷的银行卡——哪怕他从没用过。

    “感觉被包养了怎么办?软饭出乎意料的可口。”想到这里,李然忍不住喃喃自语,心里满是甜蜜,眼睛习惯性地打量着酒店前台来来去去的客人。

    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半,极少有人在这一时段入住。

    猛然,昏黄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完全没有想到的脸出现在那里,分明是已经被报为失踪人士的孙玫!

    孙玫为什么来这里?她与罗姒的到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就约好?李然立马将满脑子的旖旎丢去了九霄云外。

    悄悄拍下孙玫的照片,李然眯着眼睛静静等待。

    等孙玫离开前台,乘电梯离开,他快步走到前台。

    将证件展示给前台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后,李然指着手机上孙玫的背影轻声询问:“这人有印象吗?登记信息查一下。”

    工作人员看了看证件,乖乖将资料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转动电脑显示器,展示给李然。

    “杨阳?竟然不是孙玫的身份。”李然有些吃惊,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重新回到大堂一角,他打电话给局里值班的同事赵天:“小赵,你查一下杨阳这个人,身份证号是XXX,将她最近的行踪报给我。”

    “好的,头。”赵天揉了揉眼睛,拿起冰冷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很快,他道:“杨阳,代官山日料店老板娘,家住XXX,老公王乐山……最近的记录……头,她还是大公园弃尸案的报案人……巧了,刚刚入住XXX大酒店。”

    李然皱眉道:“没什么异常?”王乐山,是那个王乐山吗?

    赵天道:“也不是没有。她好像每天都要刷淘宝,但最近七天却没有任何购买记录。”

    李然心下一沉:“立即让其住宅所在地负责民警去查她的下落,看这人有没有遇害。”

    赵天精神一震:“是。”

    挂掉电话,李然又拨通酒店所在地负责民警,要求他们立刻派人来酒店排查一个叫杨阳的人。

    值班民警很紧张,很快骑着警摩跑过来,按照李然的要求去查。

    ……

    一宿没睡的李然回到局里的时候犹如被揉蔫的菜条,刚在办公室里趴了一会,就被房队叫醒了。

    房队兴奋的道:“你行啊小子,大公园的案子有突破了。”

    李然搓搓脸,等精神稍稍恢复,才道:“究竟怎么回事?”

    房队道:“那个用杨阳身份证的孙玫被带到派出所后,全都交代了。她否认盗用杨阳的身份。”

    李然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到了杯黑咖啡,一口喝掉,又倒满一杯,来到房队对面坐下,才道:“然后呢?”

    “据她交代,她和杨阳是忘年交,数天前杨阳怀疑被跟踪找孙玫求助,竟然意外发现杨阳老公王乐山被人害死,藏在了冰柜里。杨阳可能知道什么,把身份证押给她,借了一大笔钱后竟然偷偷跑了,根本没报警。而她唯恐被当成嫌疑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房队双手一摊。

    “胡扯。”李然不屑道,“日料店生意这么好,店员能不发现?”

    “孙玫交代这个冰柜是仓库的冷藏室,并不是店里的冰柜。冷藏库里的存货能放置半年。”

    “那她为什么用杨阳的身份证入住酒店?杨阳的下落要查清,房队,这个就麻烦你了。”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同时脚踩几只船。死者王乐山、唐牧都是她的情人。”

    “她和杨阳不是闺蜜吗?这闺蜜的老公?”

    “所以说要‘防火防盗防闺蜜’嘛。”

    “王乐山遇害前的一天,120的确接到过报警电话,还真是杨阳。但因为民警过去,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多加注意。”

    这下,李然不说话了,沉思起来,又想起“互助杀人”几个字。

    从抽屉里拿出整理好的资料,在孙玫的名字边用鲜红的马克笔画了一个三角形:“想杨阳死还是想王乐山死?难道是罗姒?”他喃喃道。想起断了线索的非法集资案,怎么看王乐山是目标的可能都比杨阳来的大。

    这时,赵天抱着电脑敲了敲门进来道:“老大,这是从交通监控里又找到的一些资料,有你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李然笑道:“来吧,surpriseme。”

    和房队各坐在赵天一边,等他打开视频:“瞧,这里,汽车是死者唐牧的,高额意外保险的那位。再看看车里的人,看清楚是谁了吗?”

    “杨阳和孙玫!”一个假设已经有了证实的证据。

    赵天笑道:“孙玫还有一个新身份,你肯定不知道。”

    李然道:“是什么?”

    赵天得意洋洋道:“网上最火的洪荒系列作者李青云你知道吧?真名叫李庆云。据说这位大神新交的女朋友就是孙玫,有论坛爆料的。”

    李然了然,离上次同孙玫见面也才不过四五个月,这人动作还挺快,想必是心想事成了,这李庆云现在身家也要过亿了吧?不对,李庆云,王彤的前男友不也叫李庆云吗?难道是同一个人?

    视频影像一闪而过,一心两用的他突然指着某处道:“等等,放大这里。”

    赵天将图像放到最大,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杨阳将某样东西放在汽车挡风玻璃那里。

    “似乎是某种糖果。”

    “奇怪。”

    “对了,视频是哪一天?”

    “唐牧交通意外死亡当日白天。”

    李然不知道怎么脑中灵光一闪:“快,将杨阳、孙玫及罗姒最近半年的网购记录及就诊记录调出来。”

    见头又有灵感了,赵天赶紧答应着忙了起来。

    房队皱眉道:“唐牧同杨阳认识?难道是通过孙玫认识的?这关系怎么这么扭曲呢。调查资料出来后,立刻让孙玫前来协助调查。”

    “是。”

    李然轻轻摇头:“我看杨阳和唐牧未必认识。孙玫未必会把自己的情人一一介绍给闺蜜。她可是有前科的,心里肯定提防,唯恐别人跟她一般行事。”

    赵天连连点头:“对,头儿说的有道理。这就叫‘以己推人’。”

    房队摇摇头抱着泡着枸杞的茶杯走了出去。

    李然拿起干粮包,翻出肉干啃了起来。哎,两天两夜没回家了,好想老婆。

    半小时后,赵天将拉出的电购明细递给李然:“头,快看。这个罗姒整天失眠,不吃药都睡不着。”

    “安眠药?”李然猛然道。

    见缝插针地往嘴里塞着肉干,赵天道:“准确的说是有助于安眠的药,盐酸阿米替林。这种药网上可以随便买。”

    李然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低声喃喃道:“看来要尽快让杨阳来协助调查了。”

    ……

    孙玫坐在审讯室里,紧张地啃着手指甲,连上面美甲做出的花纹啃得凹凸不平也顾不上。

    “难道东窗事发了?”她暗想。

    李然对房队道:“房队,你去审她吧,我和她认识,威吓不够。”

    房队点点头,走了进去。

    “叫什么名字,几岁,什么工作?”房队严肃的问孙玫。

    “孙玫,二十八,小职员。”

    “说说你为什么害唐牧吧?动机是什么?因爱生恨吗?”房队突然道。

    “我哪有害唐牧,害了他也没有好处。”孙玫嚷道。

    “那对谁有好处?”

    “我怎么知道。对了,你们为什么认为我害了他?证据呢?”

    “视频显示你换了唐牧车上的糖果,那是有安眠成分的药品,导致唐牧车祸身亡。”

    “不是我!我根本没换。再说,唐牧的车又不是我一个人用过,谁知道是哪一个。”想了想,她又道,“就是杨阳也坐过啊。”

    李然在外面笑笑,要是罪犯都像孙玫这么好攻破就好了。也对,孙玫的梦想从来都是过奢侈的生活,作为物质女孩,稍微吓一吓就会招供很寻常,毕竟没有什么坚定的意志力。

    ……

    阴沉沉的天,室内一片昏暗。

    两侧高楼死死挡住了阳光,在这昼短夜长的冬日室内更是缺少光亮,每每三四点钟,就暗沉一片。

    今天是个阴天,不时有几滴疾雨落下,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屋顶的玻璃天窗上,声音清脆无比,犹如耳边。

    杨阳直起腰,走出房间,空气里弥漫着菜包刚出锅的味道,面粉的麦香,青菜的淡香,在鼻翼萦绕。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十三分,午饭时间到了。

    往左边望去,墙外是大片无人打理的绿植,有数丛斑竹杂然而立,边上是几株郁郁葱葱高达两米的芭蕉。墙上还胡乱爬着一些丝瓜,藤蔓交缠、密不可分,在这冬日阴冷的午时,展示着一条条褐色的果实。这些果实表皮已破裂,透出内里白色的瓜络纤维,犹如脱去盔甲的她。

    站在那里,呆愣着,直到一声电动车的鸣笛声响起,哦,午饭送来了。

    拎着外卖袋,杨阳往房间走去。

    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是湿滑,一不留心,她摔了个屁股堆,尾椎骨隐隐作痛。费力地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面潮湿一片。一阵细雨飘过,打湿了额发,甩甩头,一步一滑地走回房间。

    随手关上门,拿出快餐,她双眼无神,手里不停夹着菜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如同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

    尽量放空心理,她始终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丈夫死亡带来的影响早点消散,早点恢复正常生活,过上理想的日子。

    理想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钱有闲,偶尔旅个游,吃个美食,从来不担心名下银行账号的余额,有宽敞舒适带大院子的房子,有随便吃喝的美食佳肴,有穿不完的华服美裳,有玩不够的游戏电子产品。

    偶尔吃喝玩乐之余暇还能培养个兴趣爱好,顺便发展下事业。要有一技之长在身,能规避生活中的各种风险。

    当然,所有这些都建立在身体康健的基础之上,人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不能太高,更不能太低!最好有一定武技,单人武力不可太差!因为人总有那么几个对头。

    写作能力不能差,那完全是书面交流的最犀利武器,交流能力差,除非是天才,否则不能出头。果然,我们想象中的自己总是比本人美好许多,杨阳想到这些,哑然失笑。

    不过所有这些都需要足够金钱为基础,这,正是杨阳正在努力的。

    爱情,这是什么玩意,杨阳早就对此不屑一顾了。爱情这个东西只存在于十几二十几岁,人到中年,除非那些抱着青春期补偿心理的中年大叔大婶,不然,谁还把爱情放在生活的首位?生活总会理智地告诉你面包是第一位的,正如杨阳的选择。

    面前的快餐被扫荡一空,杨阳这才将注意力拉回来,胡乱收拾了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弄堂边谁家种的木耳菜早就在严寒的摧残下变的干枯,竹竿上缠着的茎蔓早就失去了生命力,在风霜中颤抖着。即便明年再度生发,也不是今年的这一株,“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岁岁年年不同的又何止是人?

    想到一年又过去了,杨阳心底一阵落寞,今年她离四十岁更近了,却仍旧一事无成,且离成功的距离极可能越来越远。

    沮丧顿时淹没了她,人也变得恹恹的,连平时喜欢看的连载网文也提不起兴趣了,就算那个主角的舞台是星辰大海,又能改变的了自己什么呢?反倒还要花钱充值消费。长叹一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耳朵听着外面叮咚作响的落雨声。

    湿冷的江南冬天,昏暗多雨的天气,一如无望的前程与人生……

    一场雨冷过一场,江南的冬天就是如此难耐。

    将垃圾丢到垃圾桶里,再次回到室内,合上雨伞,在半空中甩了甩,雨水如同碎了的珠子在半空中洒落,一片莹白。随手放在门前的搁物架上,从工作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走入房间,并随手关上并反锁。距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周了,孙玫再没有消息传来,或许她放弃了,杨阳想,毕竟不是谁都能放弃那么多的,尤其是在她拥有的已经很多的情况下。

    杨阳并不急,她相信孙玫一定会合作,她比谁都明白对方是一个如何不安分的人,这种不安分源于她那不安分的灵魂,对新鲜感、刺激、冒险的渴求。想来孙玫也很了解自己的这一性格。

    刚换好家居服,电话响了起来,是孙玫,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杨阳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绽放在嘴角。

    “喂?我是杨阳。周五下午四点见面?没问题。绿魔女咖啡馆?好,到时见。”杨阳挂掉电话,随手扔在沙发上。事情正如计划一样发展,该佩服自己的英明神武吗?她冷笑一声。

    ……

    周五下午四点绿魔女咖啡馆

    孙玫坐在闹市区的绿魔女咖啡馆里,惴惴不安地看着入口处。

    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还早。

    指甲不由自主地放进了嘴里,被啃的乱七八糟。

    飘忽的眼神扫过咖啡馆,便衣正埋伏在人群里,尽管她认不全。她很清楚,只要杨阳出现,就会被制住带回警局。

    试着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微微颤抖的修长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饱满的红唇吐着一个个烟圈,烟圈徐徐升至半空,扩散,消弭,直至不见踪影,只余淡淡的夹杂着薄荷味的烟草味弥漫。

    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翻着一本书,其实她很不想拿这本《第二性》,盖因对她来说,这本书的诞生距今已经快七十年,颇有些遥远,那可是跨越了一个婴儿成长为古稀老人的漫长岁月。只不过,这本书对今天的见面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无趣极了,看了看时间,又看看入口处。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纸杯里的咖啡变得冰冷,烟灰缸底已蒙上一层灰烬,几只烟头扭曲地躺在那里,泛着烦躁。

    再一次看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她心底升起种复杂的感觉,有失望有庆幸有疑惑。

    迟疑了一下,眼睛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便衣对她示意,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她一僵,乖乖拿出手机,滑开密码锁,拨打杨阳的电话。

    “嘟嘟嘟——”手机发出呼叫声,然而久久无人接听。再次按下绿色的拨打键,三十秒后,再一次拨打,然而同样的“嘟嘟”声传来,意味着仍旧无人接听。

    “她不会来了。”孙玫想。

    尽管这样的局面是她希望的,脸上却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

    深吸一口气,孙玫将手机放入随身手包,站起身来,向着出口处走去,脚步又急又快,高跟鞋“哒哒哒哒”声又重又急,显示着主人的不豫。

    望着孙玫远走的身影,乔装打扮的杨阳深深呼出一口气,对方给了她暗号,可惜,她决定自首。

    ……

    “杨阳,你为什么要杀唐牧?”

    “杀人?我没有!”杨阳大声否认。

    房队不动声色道:“哦,但是证据显示你换给唐牧的糖果还有安眠的成分,这才造成了唐牧的车祸及死亡。可以说,你这是误杀,要判刑的。”

    杨阳一听,脸微微变色,猛然摇头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我只是不小心将自己的药落在了车上。”

    “是吗?”房队抱着手臂冷冷道,“视频上显示的可不是像你说的。将你知道的详细说说。”

悬疑作家-12

    杨阳讲出的一番话,让李然确定了最近一连串的案件的确是一起“互助杀人”事件。

    “我们是在一个国外聊天室里认识的……”杨阳垂头道。

    “一定是用的翻墙软件。”赵天耸耸肩。

    在这个名为“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里,三人聊起生活中最痛恨的人,开玩笑说互相帮对方解决麻烦,彼此提供了目标人的名字、年纪、生活习惯、甚至家庭住址。杨阳的任务就是替换唐牧车子里的糖果,也是最简单的。

    “你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房队问。

    “不知道。”杨阳低声道。

    房队出来后,召集小组在会议室开会。

    “杨阳不承认自己要杀的目标是王乐山,但却对唐牧动了手,这说明唐牧是某人的目标,妻子罗姒嫌疑最大。立刻提审罗姒,再次盘查她的行踪,看她是不是已经动手杀了人,杀的又是谁。第三个人还未浮出水面,详查王乐山的死因,看他是与杨阳有关还是涉及的那桩非法集资案有关,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是,房队!”

    ……

    李然拖着疲倦的身体总算回了和乔木的家。

    他甩掉鞋子,努力睁大眼睛,走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这才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时钟显示下午四点半,乔木还没下班回家。

    看着电视柜边上每每报时就跳出一只小鸟咕咕叫的古典欧式座钟,李然只能感叹乔木很有童心。这样的钟都是古董了。

    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牛奶匆匆填饱肚子,他就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乔木回到家中,看到鞋柜边李然的鞋子,心里惊喜,这几天知道他一直在忙,不敢多打扰,心里却很惦念。

    赶紧换好鞋子,跑到卧室一看,就见李然裹着被子,像只可爱的蚕宝宝一样酣睡,恬静的睡颜美好无比,就像是天使。

    恶,这乔木也太肉麻了,只有你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才觉得人高马大、英气勃勃的李然是蚕宝宝、是天使吧?不行了,忍不住了,想吐。

    然而乔木对此毫无所觉,低头在李然额头亲了一下,才转身出门。

    好在,李然回来前给她打了电话,她这才去菜场大采购,晚上一定多做几道好吃的菜给亲爱的补补,瞧瞧,人瘦的都像闪电了,哎,当警察不容易啊。

    闪电,估计是球形闪电吧?

    乔木系上围裙,拉上厨房的门,就“乒乒乓乓”、“嗞嗞啦啦”一阵忙活,等李然美美睡饱一觉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卧室里更是漆黑一片。

    从床上爬起来,李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肚子正饿的咕噜咕噜直叫。快走几步,走出房间,他才看到书房门缝里透出几丝灯光。

    轻轻推开门,乔木果然正对着电脑打字,老婆又在写文了。

    乳白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乔木身上,莫名带着几分圣洁纯真的味道。天使,绝对是从天堂来到凡尘拯救他的天使,李然摸着下巴微笑着想。

    乔木一抬头就看到李然站在门口,忙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门口,先是啄了下对方的嘴,才笑着道:“睡饱了吗?是不是饿醒了?”

    李然扭着身子撒娇:“饿了,想吃你烧的菜。”

    乔木揽着他精瘦的腰往餐厅走去,嘴里还故意道:“原来亲爱的你也会撒娇呀,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嘛我喜欢。”语气一顿,她眼神暧昧地往李然下身瞥了一眼,“只想吃菜?”顺着她的手臂看,这人正用手抚摸李然的腹肌。哼,女流氓!

    几天没见,李然也想老婆了,就顺着乔木的花花心思地道:“还想吃你啊。”

    乔木满意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道:“嗯,就知道你想了,你是肉食动物。”

    李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先坐,贤惠无双体贴无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可爱老婆伺候你吃饭。”乔木把李然按坐在餐椅上,殷勤地端出好几道大菜,什么梅菜扣肉、萝卜牛腩、红焖羊肉、香菇青菜、老鸭汤……

    “这么多肉?”李然欢呼。

    “好好吃,这几天辛苦了。”乔木不停给他夹菜,吃的李然满嘴流油。

    “你吃了?”李然含糊地问。

    “吃了。”乔木道。她又不忙,每天吃饭很准时,没那么馋。

    等李然摸着肚子满足地靠着床头时,乔木才猥琐地凑了上前,用闪着绿光的狼眼问:“今晚你行吗?明天几点上班?能休息一天吗?”

    李然冲着她张开双臂:“吃的有点撑,估计现在不行。”

    乔木沮丧地重重躺在他边上,叹气道:“哎,这日子过得,连基本的性福生活也不能保证了。”

    李然哈哈大笑:“你行了,也不过两晚罢了。”

    “可是我一晚都离不开你啊,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乔木哀怨的说。

    李然:哈哈哈哈,老破竟然还会说土味情话,太有意思了。

    ……

    精力旺盛地回到局里,李然问赵天:“怎么样?那个‘天使在人间’的聊天室查到什么了吗?”

    赵天摇头:“那种用翻墙软件登陆网络的IP是不停跳动的,很难查得出。罗姒的行踪与抛尸地点并没有明面上的联系。不过,经过再三挖掘,竟然发现罗姒现在的父亲竟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

    “哦?”李然精神来了。

    “你猜罗姒的亲生父亲是谁?”

    “谁?行了,你小子别卖关子了,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快说。”

    “合德集团听说过吧?老板罗南德就是罗姒的亲生父亲!”

    “不会吧?年龄对不上吧?罗南德有这么大的女儿?”

    “有。在边疆下乡的时候与当地农女所生,没领结婚证的那种。”

    “原来如此。”李然若有所思地道,“难道你发现罗南德与抛尸地点有关?”

    赵天点头道:“你看这里,王彤抛尸的区域罗南德几乎每天都来,是古城墙遗址茶楼里的监控无意间拍到的。”

    “早上六点多?这么早?”

    ……

    高高的城墙上,罗南德极目远眺,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高楼定格成一帧帧背景画,唯有西面不远处护城河支流河道边的一片工地里,数个高高耸立的打夯机正热情工作,那是声称建成后将售价九万每平的别墅区。

    边上还有尚未拆迁的数幢旧楼,在空旷的土地上孤伶伶耸立着,昏黄的砂石外立面越发显得破旧,只有夜晚几扇窗户内偶尔发出的灯光提醒着内有居民的事实。

    打夯机一下重过一下击打着地面,站在城墙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共振。

    罗南德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那震动不可能越过一条河传导过来。

    凹字形的城墙垛口有近一人高,站在垛口边,罗南德能清晰看到下面护城河河面及偶尔跳出水面的鱼儿。河流上空不时有水鸟飞掠而过,形成一个个V字,偶尔还发出一声鸣叫。

    晨曦尚未唤醒这个城市,只有零星早锻炼的在乌云笼罩的天空下,顺着大公园内的便道及河边的健身步道或慢跑或竞走,释放着对生活的热情。

    罗南德低低地笑,他也是这人群中的一员。

    视线从北面转向南面,马路对面的大学还在沉睡,校园里只有昏暗的路灯在闪耀,几乎看不到人影。相比退休人士,大学生似乎睡得多起的晚。

    古城墙上每间隔一米便装有一盏灯具,镶嵌在侧面墙体上,行人可以顺着这条“灯”路走向两面的出入口。

    此时,罗南德正站在一处拐角处,这里没有灯,身形可以完美的隐藏在黑暗里,且可以清楚看到两边的出入口是否有人出入,很难有漏网之鱼不被发现。这就是罗南德躲在这里等待来人的原因。

    拿出手机,按下开启键,屏幕背光瞬间亮起,上面时间显示5:03。还有两分钟,罗南德想。他忍不住左右看看,此时城墙上仍然看不到人影,连一个锻炼的人也没有。

    风疾且冷,十一月半江南的冷风穿透衣物纤维的缝隙,钻入人体,带着寒气入骨。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正如这黎明前的黑夜。

    罗南德看看天空,那里没有一丝晨光。

    再次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天气预报,不出所料,今天是阴天,西北风四到五级,体感温度仅有九度。这时时间已经到5:42,缩着脖子,搓搓手,决定不再等待。

    踩着灯光,走向北面的出入口,并慢慢走下台阶。这些台阶每隔十一个就有一盏照明灯嵌在两边的墙壁上,不会发生因光线不足一脚踏空的意外。尽管如此,罗南德还是小心的缓步而行。

    城墙下的城门并没有真得装着大门,像历史电视剧里的那样,只有铺着石板的空荡荡空间,这里有城墙博物馆对外免费开放,不少游客会顺便参观。

    罗南德走到这东西走向的城门所在处,空旷,寒风呼啸而过,除了脚步的回响,没有其他人声。天气不好,连平时在这城门门洞里打太极的人都没有来。

    终于,一个矮个身形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他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又将浸了乙醚的毛巾拿出……

    ……

    “一定是他,罗南德杀了王彤!”李然突然喊道。

    “罗南德杀了王彤?”赵天道,“那么说将王彤定为谋杀目标的就是前男友、比王彤小三四岁的李庆云了?”

    “对,李庆云就是洪荒系列的作者李青云。王彤的聊天记录里提到曾写过类似的书稿,但底稿丢了。那有没有可能是当时还在同居,且同为作家的李青云偷取的呢?便览李青云的创作记录,前面几本都是扑街。”

    赵天睁大眼睛:“有动机。洪荒系列大火,IP可价值上亿啊。”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验证。所以王乐山实际上是李青云杀的?”

    “看来我们要上门拜访这位大作家了。”李然眉头紧皱。

    “头,按理说有这么丰厚的身家,就是想把谁干掉也不用亲自动手啊。”赵天不解地挠着头,“我不信凶手是他。”

    “的确让人不解。”语气稍一迟疑,李然又道,“如果说王彤的确是罗南德杀的,那么第三人就找到了。罗姒代表罗南德杀死李庆云的前女友,王乐山的妻子杨阳杀死罗姒丈夫唐牧,无疑,李庆云要动手杀掉的定然是杨阳的什么人。这样互助杀人才能成功执行。”

    “可惜杨阳死活不肯说目标不是丈夫王乐山。”赵天遗憾地耸耸肩。

    “王乐山的死因我更怀疑是因为非法集资被人报复。”李然推测道。

    “那目标可就多了。”

    ……

    “我没有杀人,你们可以随便查。”

    李青云从被带到警局,愤怒地嚷道,“你们没有证据就将我带来,我要让律师投诉你们。”

    “他谁啊,这么狂?”有同事看到李青云义愤填膺的表情好奇地问。一般人来了警局可都乖得跟孙子似的。

    “网文洪荒系列就是这小子写的,算是个名人吧。”有知道的回答。

    “听说价值上亿,也难怪这么狂了。”

    “那怎么来了警局呢?”

    “据说杀了前女友,从前女友那里偷的创意、细纲。”

    “哇,这么凶残。”

    “人心不古,就是这么凶残。”

    审讯室

    “说说你和王彤的关系?”李然冷冷地道。

    “王彤?前女友,分开一两年了。”

    “你认识‘天使之翼’吗?”李然突然道。

    李青云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是什么?没听过。”

    李然笑道:“不是你在‘天使在人间’聊天室里的网名吗?不该不记得啊。”

    李青云不停摇头:“没听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然笑笑。这人定然知道,要不然神情不会怔住。可惜,没有证据能证明。

    “王彤死了,你很放心吧?”李然问。

    李青云身体一颤,没有回答。

    “偷了前女友的稿子还杀了前女友,还真没你这么渣的前任。”李然幽幽地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李青云的脸色。

    李青云竭力忍住心虚:“我没有。你们可以查我的行程,我根本没时间杀人。”

    “你没有什么?怎么,让别人动手就没有负罪感、愧疚感,就如同杀掉游戏里的NPC吗?”

    李青云嗫嚅着,迟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看见了吗?”李真指着墙上的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道,“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青云木着脸,无动于衷。

    “你可是当红作家,有没有想过声名受损后该怎么办?”

    “洪荒系列明明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是我的作品。”他突然道。

    “所以当王彤找到你要求你分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她?抹除自己的不堪历史?”李然问。

    “……她太贪心了,还想和我结婚,我老早受够她了,罗里吧嗦,整天打击我,跟个妈似的。”

    “哦,你这个像妈似的前女友可养了你四五年。”李然语气带着不屑。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他最看不惯,有本事就别吃软饭。

    “可是我付出的是青春,是大好年华!”李青云突然咆哮道。

    李然神情诡异地看着对方:“王彤难道没付出吗?你当时可是住在她的房子里。你们分手后,她甚至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另外租了便宜的小房子住。这你知道吗?”

    看到李青云满脸无动于衷,李然摇摇头:“说吧,怎么杀的王乐山?”

    “我没有杀他!动手的根本不是我!”

    “那是谁?”

    “是孙玫。”

    “孙玫?”李然扬扬眉毛,“说说。”

    “孙玫爱钱,做王乐山的情人比杨阳做王乐山的老婆还久。”李青云自嘲一笑,“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有人给我送了证据。”

    ……

    从在读者群里收到邀约的信息后,李庆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有什么不能用聊天软件或者邮件发给他呢,还非要见面?不会是什么心怀恶意的私生粉吧?自己虽然写了本畅销书,但知道真实身份的应该没多少吧?他不确定地想。

    到底该不该冒冒失失的应邀呢?很犹豫。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李庆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去赴约,毕竟约会地址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在六点这样的早上那里会有不少早锻炼的人,能尽量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给自己打着气。

    这天五点多李庆云就出了门,提前到了约会的地点,那家古城墙上的茶馆。

    古城墙每个垛口的下面都有灯在发光,尽管天色还很昏暗,站在垛口处还是能被看清。城墙周围没有高大的树木及建筑,也没有安装摄像头,光秃秃的城墙上只有砖石耸立。

    李庆云悄悄走到拐角处,这里垂直的两面墙上尽管各有一个垛口,却没有安装照明的灯具,站在这里,昏暗的天色将李庆云的身影完全掩藏在了黑暗里,很难发现宽阔的城墙上有人隐在角落。

    视线透过垛口望向远方,护城河河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岸边的路灯垂柳飞檐翘壁红廊黛轩,不时有鱼跃出,打破宁静的水面,碎成满河光华。

    已经有人走在岸边的健身步道上开始早锻炼了。有的后退着走路,有的边走边口中“呵”“呼”不止,有的边走边听音乐或者读书节目。

    天色越来越亮,原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衣物动作。太阳也在地平线上跃跃欲试,就要挣扎着跳出边际,照亮这世间,好展示这一副安怡和乐的画卷。

    李庆云收回视线,从兜里拿出手机,上面的信息显示的几个字是:古城墙三千载6:05。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着六点五十五分。

    将城墙出入口扫视一圈,城墙上仍没什么人。他决定不再等待,顺着台阶从北面的出入口走下城墙。这每一阶台阶侧面都安装了照明灯,与周边的路灯启闭的时间一致,更有保安及巡警不时来回巡视,基本杜绝了犯罪的潜在可能。

    站在台阶下方,这城墙边上的步行街来来往往的都是早锻炼的人群,有彼此相识的,还不停打着招呼,软糯的樟城话此起彼伏,大是热闹。

    专注的看着来往的人群,期冀有个人从中走出来,告知相约的原因。

    然而一直到七点半,也没有等到来人。

    不死心的又跑回城墙垛口处,试图发现标记、密码或者纸条,然而一无所获。

    这会他好奇极了,原来可有可无的心态瞬间在汹涌的好奇心前土崩瓦解。然而,他又觉得失落极了,因为找不到任何头绪,灰溜溜的回了住处,他想,难道我理解错误?6:05难道不是指早上,而是晚上?可如果不是二十四小时计时法,那不应该写“早6:05或者6:05AM”吗?十分不解。

    第二天五点钟,他穿上衣服,胡乱的洗漱好,再次来到城墙垛口。

    这个时候的垛口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包括这脚下的城墙都藏在了浓墨似的夜色中,黑暗宛如流动,瞬间淹没了身影。

    他跺跺脚,伸伸胳膊,弯弯腰,双眼凝视着周围,以期发现任何异动。

    一片静悄悄,就连鸟儿也在熟睡,远处的建筑工地偶尔投射来一道光,那是打夯机在工作。不久的将来,又会有一片昂贵的别墅区在古城区崛起。时间过的很快,6:05转眼就到,但李庆云仍然没有等到人。

    他有些烦躁,或许是有人恶作剧?他左右看看,无意识的抿着嘴,嘴角下垂,薄薄的嘴唇显示着内心的不渝。

    就在这时候,透过东面第六个垛口他看到城墙下第五个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朝这城墙上眺望。

    李庆云立刻明白了什么,他飞快的从城墙南面的入口朝着路灯跑过去,等到达的时候,发现路灯下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他忙四处看看,没有人。

    那人或许正躲在某个阴影处看着我,李庆云想。

悬疑作家-13

    远远地,只看到那人模糊的影子,似乎穿着件连帽衫,头被连帽衫的帽子紧紧裹着,只有一个剪影。

    弯下腰,将盒子拿起,会是什么呢?定时炸弹?硫酸?机关?暗器?炭疽病菌?他越想越无法判断是什么,越想越没有勇气打开。

    双手捧着盒子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左右看看,这又是一个看不到摄像头的地方,一根高高的石柱耸立着,边上是高大的樱桃树,过去是公共厕所。

    呆愣良久,他只好先回到住处。

    打量着摆在书桌上的纸盒,双手僵硬,来回揉搓着手指,李庆云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最终,从抽屉里拿出一副乳胶手套,轻轻戴在手上,将盒子打开来。

    没有什么诡异物品,只是一个小巧的U盘,能随随便便在淘宝找到一大堆。

    他将U盘连接到电脑上,是一段视频,他的新任女朋友正与一个中年油腻男在床上翻滚。

    ……

    李然与赵天听了李庆云的话不由面面相觑,呆愣当场。

    “你对送东西的身份有没有推测?”李然问。

    李庆云摇头苦笑:“想不到会是谁。”

    李然脑中数个念头快速闪过,为何不邮寄呢?现在快递方便无比,随叫随到。难道想刻意引人过去?目的呢?

    想到约定的地点又是在大公园,他忍不住冲赵天丢了个眼色。

    赵天了然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审讯室,来到办公桌,打开电脑,开始搜查李庆云的行踪,有没有可能这天就是王彤被杀后弃尸的那一天呢?

    “BINGO!”

    赵天睁大眼睛,竟然是同一天早上!果然不是巧合。任何巧合都是一再设计后的必然!

    不等李然走到跟前,赵天就大声道:“头儿,快看,的确是同一天!”

    “可目的呢?嫁祸?”李然紧皱着眉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头儿,嫁祸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大公园附近的摄像头大部分都坏了,只有茶馆里一个漏网之鱼。这也是先前我们没有查出来的原因。不过刚刚我利用公共网络的登陆历史记录重新查了一遍,才确定了李庆云的话。”

    “会不会动手的就是李庆云呢?”

    “头儿,不如去找罗南德问问?”

    “那肯定是个老狐狸,茅坑里的臭石头,不好相与。”李然摇了摇头。

    “头儿出马定然手到擒来。实在不行,不还有房队吗?”赵天挤眉弄眼地。

    “哦,感情我就是个背锅的。”房队抱着保温杯笑着走了进来,杯子里鲜红的枸杞随着水的晃动微微晃动。

    “叮铃铃——”李然的手机响了。

    他划开屏幕,点击接通:

    “什么?罗南德心脏病发去世了?”李然猛然站起,简直对手机里传来的消息不敢相信。

    赵天手指一顿,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望向通话中的李然。

    “前天夜里……嗯,嗯……明白……了解……”放下手机,李然长叹声,“竟然死了。”

    “会不会是谋杀?”赵天挑挑眉,“这死的未免太及时了。”

    “医院开具的证明显示为正常死亡。”

    “这下麻烦了。看来还是要提审罗姒。”

    ……

    “又见面了。”李然在罗姒对面坐下,想起上次上门调查时还被对方赶出了房子。

    一看这就是个很顽固的犯罪嫌疑人,绝对不是杨阳及李庆云能相比的。

    “是什么让你决定杀死唐牧?是因为在摊牌后对方无视你的请求,再次去见孙玫,已经无可救药?还是非法集资损失惨重决定下手骗保?”李然笑着问,试图直捣黄龙,让对方露出马脚。

    罗姒无动于衷:“让男人不出轨比让狗不吃大便还难,出轨就出轨,随便他,只要无视即可。”至于后一个问题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李然摇头道:“不会。现在狗都改吃狗粮,不会去吃大便了。”

    罗姒听到这句话,想笑,警惕性不由自主地降了降。

    罗姒微微一笑:“我没有动手杀任何人。”

    “是,但是你却利用了你的生父罗南德去杀了王彤,我们有证据证实。”

    “他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几十年没见过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还活着。从他离开,我们全当他死了。”

    “他为你杀了人。”李然强调。

    “为我?呵呵。你信这个抛妻弃子的人会这么伟大,会为了一个几十年未见的女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反正我不信。”

    李然对此也没有合理解释。从品性上来讲,罗南德无疑不具有这样的牺牲精神。他于是换了个话题:“唐牧死于中药后的交通意外,巨额保险保险公司已经计划收回。”

    “不管唐牧死于交通意外还是被杀,都是意外,凭什么收回?他的死无论怎样都与我无关,保险金收回不合理,我要上诉。”罗姒有些激动。

    “请便。”李然冷冷道。

    见李然如此表情,罗姒忽又平静了下来。她垂眸沉思,究竟因为什么想让丈夫去死呢?

    那天是个艳阳天,罗姒顶着日头,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跟在唐牧后面。

    在她拦滴滴车的时候,连司机都看出来她是去抓奸的,还调侃她。

    她只是笑,僵硬地笑。

    心情犹如过山车,上上下下,又似海盗船,晃晃悠悠,十分无力,有种万事脱离掌控的感觉。是的,她清楚意识到生活失控了,再无力把握住丈夫,两人间的距离已经是咫尺天涯,回不到过去,望不到未来。

    隔阂丛生,陌生疏离,他不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婚姻与家庭面临分崩离析。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至亲至疏夫妻”。

    一片叶子旋转着落在罗姒头上,她轻轻拍掉,或许她就是这片叶子,归处已定,前路飘摇。啾啾,有鸟儿在头顶的树枝上啼叫,那只不过是只再普通不过的灰色瘦小身躯的麻雀,却也在歌唱生活。而她罗姒,已经看不清未来的路,看不清未来的人生。

    她垂着头,了无生气,我的生活全完了,她绝望地想。

    不行,不能这样消沉下去,还有儿子,对,至少生活给了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那是谁都无法取代的,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

    儿子不会背叛她,至少成年前不会。

    罗姒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凝聚身体里零散的勇气,再塑一个自我。

    随后,她从银泰门口的绿色棕榈树下离开了,不再去想唐牧与孙玫。

    瞧,只要你想,总能在生活中找到一个支点。

    后来,王乐山,这个某次同学聚会中巧遇到的男人给了她希望,又给了她绝望,而对方的职业又给了她灵感,让生活从头再来的希望。

    ……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赵天道,“这个李青云竟然想把杀人的证据栽赃在新任女朋友孙玫身上,果然够无耻。”

    李然冷笑道:“不知道孙玫知道了真相该作何感想。”

    赵天骂道:“还真TM有戏剧性。你瞧瞧,三个死者都与孙玫关系密切,两个是前任情人,一个是现任情人。”

    “可不是嘛。”

    “可惜唐牧的尸体和车子都已破坏,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了。”李然叹道。

    “我们的工作是查案,至于怎么判案那是法院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赵天叹气。

    “不明白罗南德为何要杀死王乐天?”

    “对啊。在罗姒的回忆里,罗南德分明是个极其自我、凉薄、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动手杀人,还是为了几十年未见的女儿杀人。”

    “如果说他本身就是非法集资这个网络上的重要一员呢?”

    “别非法集资了,不就是洗米嘛。”赵天翻了个白眼,“这个还要看经济组调查的最终结果。”

    “但不管怎样,罗南德杀人证据确凿。”

    ……

    回到家中,乔木正在晾衣服,这是昨天换下来刚洗好的,而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很适宜洗晒。

    “老婆,你家亲爱的回来了。”李然捏着嗓子喊,双臂伸开,期待着爱人扑入怀中。

    “今天这么早?”乔木吃惊地道,并没有激发“乳燕投林”技能。

    失望地放下手臂,李然回道:“早还不好吗?哎,案子告破,总算能休息两天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快步走到阳台,凑上前亲了亲乔木,他才重新回到客厅,往沙发上慵懒一躺。

    “你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难怪交警、民警猝死的越来越多,真得太辛苦了。”李然最近忙的团团转,乔木心疼坏了。

    “嗯,这是人民赋予我们警察的权力与责任。”李然难得严肃道。

    “行吧。只要不是黑警都是人民的守护神。”乔木道。

    大家都是体制内的,谁还不明白谁?

    “对了,我爸妈说想和你爸妈见面商量商量婚礼的事儿。”

    “婚礼?”李然挠挠头,“要不这个星期六上午?”

    “我家没问题。其实我是觉得不如旅游结婚,半个婚礼累死个人。”

    “那肯定不成啊。主要是撒出去的份子钱不能不借这个机会收回来。父母肯定不愿意的。”

    “是啊。就是因为想到这个我才没有反对。结婚证领了这么久,就等你这个新郎有时间。”

    “嗯。对了,我去书房拿个东西。”

    “随你。”

    李然趿拉着鞋来到书房,刚要翻书架上的书,眼睛余光忽然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他忙坐下,点开屏保,露出页面,那分明是个聊天室,而聊天室的名字叫“天使在人间”。

    李然:!

送子娘娘-1

    再次醒来,大略消化掉脑中庞大无比的记忆团后,乔木笑了。

    这辈子很幸运,穿成了女神,真正的女神,一位以送子为大业的送子娘娘!

    这可比上辈子强多了。

    说到上辈子,乔木就心塞无比。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了积累素材,在网上聊天室瞎聊瞎侃,竟然无意中促成了有心人的谋杀,还让当警察的丈夫抓个正着!就因为这,下半辈子被李然吃的死死的,唯恐她无意间闯祸,就连悬疑小说也不让写了。

    咳,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要再提,还是先理一理这辈子的业务范围吧。

    严格说来,送子只是主业,兼与生老病死皆有关的无数副业。比如东家丢了鸡、西家丢了鸭,这家小娘子要求个如意郎君、那家郎君要求个贤惠的妻子,哪个孝子盼着父母子女无病无痛……

    可以说,除了不涉及成年男子的前程,中举中状元当大官,方方面面都搭边,香火能不旺盛吗?

    正得意间,心底忽然一惊,不对啊,这送子娘娘怎么会有小丁丁呢?她摸摸下面,又摸摸上面,天,从来未有事,竟出她身上,这送子娘娘竟然是个男人!

    “嘶——”

    倒吸一口冷气,乔木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这,千古未闻啊。

    没办法,只好赶紧将幼时的记忆再重新捋一遍。

    呦呵,这人竟然不是人,而是龙鱼修炼成人。

    龙性淫,而龙鱼有龙的血脉,那送子?

    乔木不敢想了,差点没勇气查看送子的那些经历,万一,万一……

    不能逃避,必须看!

    差点晕过去的她不停自我暗示,鼓足勇气将过去送子的那些经历细细看了数遍。

    等看完,她才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亲身上阵。

    原来这龙鱼有个天赋技能,只要瞪一个女人五个刹那就能让其怀孕。

    最初技能觉醒的时候无法有效控制,酿成了一些悲剧,比如寡妇怀孕或者未婚少女怀孕,也因此沾染上了不少因果。此后只好偷偷躲在钱塘江底苦心修炼,势要掌握神通,而不是为神通所制。

    为了赎罪,积累功德,也为了分享人道气运,在将神通练熟,又在面相占卜一道大成后,便在钱塘江边设了道场,建了送子娘娘庙。

    一阵暖风拂过,乔木被飞来的柳絮迷了眼,还呛得连着咳嗽好几声,等视力再次恢复,回过神来的她便知道此时正站在钱塘江边。

    伸手在半空招了个水镜,里面的女人慈眉善目,一身棕褐色衣衫,梳着圆髻,分明是个四十余岁婆婆的打扮。

    我去!乔木差点喊出声来,这可太适合“送子”的形象了,如果忽视下面有丁丁的话。

    这辈子就这形象了,她又一次哀叹。

    脑中一转,不对,既然化形了,肯定能随意变幻容貌啊。

    再次查看记忆,果然,平时不工作的时候常做书生打扮。

    哦,原来龙鱼因为生长在钱塘江,自号钱塘君,开窍后就特别羡慕能入学读书的书生,故而化形之后,常做书生打扮,哪怕根本没念几本书。

    尽管修行已经六七百余年,化形后的模样却很青葱,偏偏他还喜欢别人称他为“钱学士”,却不知能被称之为学士的都已经年近知天命。

    后来,与之相交的狐朋狗友就背地里讽刺他附庸风雅,当然,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当面也总会认真称钱塘君一句“钱学士”。

    有了这个称号,钱塘君极是欢喜,也学着人家书生拿把留青折扇,唰一下展开,摇上几摇,又刷一下合上,敲敲手心。动作洒脱,倒是很有些风流倜傥。

    就这么在人间晃晃悠悠活了数十年,他认识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指点他如何在人道兴旺的朝代分享气运,让数十年如一日动也不动的修为快速提升。这个法子自然就是建庙及吸收人间香火,积累功德。

    至于如何才能让百姓信仰并心甘情愿地奉献出香火,贵人便说他的天赋神通极其有用,人类向来企盼多子多福,只要能送子,还怕没香火?恐怕不仅不会没香火,香火还远胜其他庙宇。

    为了符合“送子”的身份,他便又幻化了一个四十余岁婆婆的形象,建了送子娘娘庙。

    自从有百姓得了送子娘娘的好处,就很虔诚,且笃信送子娘娘会照管自己。起初还偷偷的,免得别人知道,分薄了自己的好处。可随着亲戚朋友知道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影响越来越大,信众越来越多。

    不久,百姓们就在领头的建议下,在三间小庙的基础上加盖了山门、配殿,至今已经二三十年了。

    送子娘娘庙边上有棵大柳树,正是乔木倚着的这棵。这会,春光正好,颀长的嫩黄枝条随风摇晃,婀娜犹如美人的腰肢。

    可惜,乔木却无暇欣赏这种美丽,而是在想送子娘娘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麻烦。

    不停让人怀孕真得没有后遗症吗?会不会影响皇朝气运?毕竟生下来的人口越多,人均土地便越少,而吃饭的人则越多,人均粮食就越少。久而久之,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农民会不反抗吗?揭竿而起,推翻皇帝的统治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这样皇朝的延续肯定会变短。这算不算掠夺气运呢?

    想到这里,乔木又凝眉想了想,还真不敢肯定。

    目前所处的年代,很像传统仙侠里的小世界,白娘子传奇那种。哪怕妖物能化形成人,也不能做到移山倒海,动不动就爆掉某个山脉江河。

    这样,作为得道的妖神,生存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就算有道士和尚斩妖除魔,实力不够,也极可能被妖神追着打,而不是反过来被抽皮扒筋,成为炼材。

    可是,该如何当一尊满足众生期望的神灵呢?送子简单,其他的呢?

    站直身体,看向送子娘娘庙,那里熙熙攘攘,往来的信众不知凡几,门口已经形成一片集市。

    集市上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鞋袜荷包的,有卖糕点小吃的,看起来生意都很不错。

    这倒给百姓提供了赚钱的路子,也贴补了百姓的生活。集市已经这么热闹,庙会也是很必要,到时候有无数外地信众涌来,会更加热闹,也更能刺激消费,加速经济流动。

    无商不活,即便在封建时代商业也发挥着极大的影响,哪怕处于“士农工商”的最底层。不亲身体验,只靠史书上的短短几行字,了解无疑是片面的,甚至南辕北辙的。

    晃了晃身子,变成钱塘君从前的书生模样。指头随意招了招,一柄留青扇出现在手里。

    摇着扇子,顺着青石路往庙里走,那里可是未来要工作数年的地方,很有必要好好看看环境。

    青石路两边不少摊贩正在卖鲜花,甚至卖刚长出叶子的青青艾草。

    将艾草水煮后给小孩洗澡,能祛病防疫,在南方很流行。

    这种做法同端午节时在自家门前挂上几棵艾草并几头大蒜类似,都是防疫辟邪的作用。

    垂柳鹅黄,桃花艳红,无限春光洒在送子娘娘庙前,映得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春光满面,笑意盈盈。

    这一刻,乔木突然觉得岁月静好,似乎做一个能庇佑一方百姓的小小神明也不错。

    这么一想,对莫名成为女装大佬“神”的抗拒就小了许多。

    回头还是要琢磨琢磨究竟要如此才能成为一个为民称颂的圣明神灵。

    走在两边都是摊贩的青石路上,乔木完全不为人知,犹如隐形。

    不时打量着钱塘江岸边的桃红柳绿,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随意摇着手里的扇子,悠闲的犹如这无边的春色。这会,难得忘了大概半个时辰前自己还是个现代人。

    嗯,身份转换无缝接轨,乔木竟然习以为常。

    若是个第一次穿越的,肯定会东张西望,到处寻找摄像机和导演吧?或许还在寻思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群演?

    可若是确定真得穿越,还极可能膨胀起来,把自己当成天命之子,龙傲天、杰克苏之类

    如果这人文科生出身,那必然是抄李白、苏东坡,成就文坛大名,考个状元、探花,再扶持某个母家没有势力的小透明皇子登基,成为其肱股之臣,入内阁,官至一品。中间少不了去海外寻找红薯、玉米、土豆,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也少不了纳个十房八房小妾,还口口声声说人人在他心中都是平等的,都是妻。据说,这后一种在穿越者死后会别灭族,要么被皇帝灭的,要么家里的后代内斗太过激烈而两败俱伤。

    若果这人是理工科出身,那就厉害了。要么搞发明,将水泥、玻璃甚至火药发明出来搞基建,在圣明天子的维护下一路升官,研发蒸汽机,直接进入工业社会。

    还有一种特工、特种兵出身的,那就当大将军,到处打仗,甚至打下霓虹国、草原、东南亚,将周边国家全变成自家国土甚至租界,自然也少不了开启大航海时代,去找美洲、澳洲并占领下来移民。再了不得的还有可能因为功高盖主,被逼的出海建国,自己当皇帝,推行君主立宪,进入工业社会。

    是不是很有意思?

送子娘娘-2

    当然,以上这种穿越者都是男的,若是女的,自然就变成天命之女,玛丽苏了。

    比如穿成亲妈早逝的嫡女,亲爹续弦后有后妈就有了后爹,对她受后妈磋磨无动于衷。当然,还少不了后妈的亲生女儿作为一号恶毒女配,不停欺辱她。这女的穿越可能有灵泉、有系统,出外遇到皇子、第一皇商家的继承人、某军权在握王爷的世子、叛出的顶尖暗卫或者杀手、少年成名的才子、某隐世家族的继承人还得是神医……

    对此,乔木只有呵呵了。

    想着想着乔木走到了青石路的尽头,正是送子娘娘庙所在。

    送子娘娘庙虽然正殿只有三间,但装饰精美,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上面的砖雕和木雕都极为精美,甚至还漆着宝蓝、大红、橙黄等鲜艳的油彩,给人一种金碧辉煌之感。

    尽管不大,却有两个负责管理及打扫的庙祝,此时乔木一脸好奇地走了进去,两个庙祝一无所知,一个二十多岁年轻的在添灯油,另一个须发皆白的在等着给人解签。

    这下,乔木笑了,送子娘娘还管求签。

    忍不住凑上前,她瞧了瞧,见神像前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签筒,里面足有一两百根签,而一个四十左右、一身细棉布的妇人正磕头。

    磕完头,庙祝将签筒递给妇人。

    妇人仍然保持着跪拜的样子,双手接过抱住,不停摇起来,签筒顿时发出“哆哆哆”的声音,直到有根签从中掉了出来。

    将这掉出的签拾起,妇人递还给庙祝,请他解签。

    乔木也想看那位妇人求的什么,凑近一看,竹片削制的签条上写着:“孟日红寻夫大吉”,下面还有诗云:“时凶遇太平,门中井水清。昌荣如日月,夜郎遇文星”。

    庙祝问她求什么,妇人答求家宅。

    随之,庙祝摇头晃脑道:“莫忧家宅久淹连,天理于人岂有偏,若是从今更改过,管教财谷胜当年。吉宅人口之卦可得喜气,但数年以来财丁阻失,是门庭水道以及灶君不美,宜修通水道,使之合课做过新灶君,则居住财丁昌盛也。”①

    见妇人满脸疑惑,庙祝又解释道:“你这家宅可是被水淹过?这些年可是人丁不旺,家财流失?”

    妇人激动地点头:“对,对,正是如此,送子娘娘可真灵。”

    庙祝道:“回去之后把家中水道及灶房修整修整,再请新灶君入宅,就会财丁两旺了。”

    妇人迷惘地问:“不是该请送子娘娘入宅吗?我那大媳妇自从生了大孙子,好几年没开怀了,正好一举两得。怎么要请灶君呢?”

    庙祝微笑道:“灶房自然归灶君老爷管,我家送子娘娘老爷可不能事事都管,那可太操心了,各司其职就好。”

    妇人听得眼睛一亮,拍手道:“正是,正是,您说的有道理。就像我家中,夫君主外我主内,可不是要各司其职嘛。”

    庙祝为难地皱了下眉,但最终却也没有反驳妇人的说法。

    求到上上签吉签的妇人往功德箱里放了半两碎银,眉开眼笑的走了。

    庙祝见她给的是银子而非铜钱,笑眯眯的将她送到庙外,目送其远去。

    乔木这才有空打量庙内的情况。

    中间正堂供奉着送子娘娘像,是个正视前方、头梳圆髻、身穿褐色长衫、怀里抱着个胖娃娃的四十余岁婆婆。婆婆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盘腿坐在浪花上。也只有这一点显示其与钱塘江有关。

    这雕像似乎是木雕作品,技艺精湛,连送子娘娘身上被风微微吹起的衣襟及额前鬓角飞扬的发丝都表现出来,很有动感。尤其送子娘娘一双眼睛,含笑而顾盼生辉,不管你站在庙里哪个角度,都能感觉到她在专注地看着你,这可就了不起了。

    在庙里转了一圈,乔木觉得无所事事,就附身木像之上,试着聆听信众的祈求。

    不成想这一听,识海差点爆炸。

    原来信徒的期望是如此之多,有的甚至前后矛盾,还有的所求之贪就是道祖佛祖也没法满足。

    轻叹口气,乔木试着慢慢接受这些光点并阅读。没错,每一个光点都是信徒的祈求,作为神灵,每天都要处理这些,比皇帝批阅奏折还花功夫,起码奏折已经经过内阁的整理呀。

    第一次做神灵,难免新鲜,乔木认认真真的阅读每一个光点,并随手将这些人所祈求的东西在合理范围内给予满足。

    除了百分之七十的是求子的以外,其余很多都很无聊。

    比如,这个求神,想找到丢失的正在下蛋高产期的母鸡,乔木见母鸡已经进了隔壁邻居家的肚子了,就只能告诉她在某处芦苇荡有野鸭,算是弥补损失吧。

    这个更有意思,儿媳嫌弃婆婆不肯把管家权给自己,每天吃多少粮食都要锁起来,来求婆婆早点放权。巧合的是婆婆也来求神,希望媳妇不要什么都想往娘家搬,早点给自己生几个大胖孙子。这个就比较难处理了,乔木决定不予理会。

    还有,某个男人竟然求神想让自己变得像宋玉一样俊美,好娶个又有钱又有貌还温柔体贴的妻子。想到这人的形象,乔木只能摇摇头。再说,宋玉什么模样她也没见过呀。

    总之,一整天都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要不是曾经修过多年仙,闭关是常事,早就受不了了。

    这会她特别渴望计算机的数据处理能力,若是能将这些神念用某种中央处理器按照关键字统统筛选一遍,事情可就少多了。不过,这也只能想想。

    到了亥时,乔木才将所有积下的祈求统统处理好。看了看已经熄灭火烛的送子娘娘庙,乔木觉得自己不能住在这里,又不便显圣,还是该买个小院住下。

    闭着眼睛在识海里翻了翻,原来送子娘娘的确是有数处宅院落脚的,其中一处就在不远处的老桃树边上,离此不足十丈,只是平时用了阵法隐藏,不让凡夫俗子相扰而已。

    她这才放下心来,若是一介神灵,竟然穷的都个正经住处都没有,那也太凄凉了。

    走出庙门,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前走,乔木很快来到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老桃树下,并从阵法的生门进入了一处小院,这处一进小院正是送子娘娘钱塘君的住处。

    小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要这么多房间做什么。

    推门进入正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及一间书房,安排的很紧凑,摆放的家具摆设只能说能看,但并没有传说中的“清雅别致”,难道是因为钱塘君是一条野生的龙鱼精,没有经过美的学习和训练?

    走进卧室,看了看衣箱里的衣服,都是书生服,多为白色、浅绿,可以想见钱塘君究竟有多爱书生这个身份。

    摇了摇头,她又去了书房,好嘛,四壁全都摆满了书,足有数千本。顺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崭新,犹如刚印制出来。再拿起第二本、第三本……全都是新的,根本就没有读过!

    这算不算叶公好龙?乔木忍不住叹气。不过,有这些书,总算找到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

    虽然是午夜,屋子里却亮如白昼,原来屋角有数个灯架,每一个上面都摆着铜盘,铜盘里则放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这自然不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的萤石。

    翻了几本书,见除了四书五经这些儒生必读的书目,多是一些文人笔记、话本及游记,连春宫图都有。

    回到卧房里的大床上,放下床帐,雕花大床顿时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在这空间的一角,还悬挂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将里面照得纤毫毕现。

    乔木枕着手臂回想钱塘君的修炼功法并修行,竟然毫无作用,难道说功法是和灵魂匹配的?灵魂不再功法就失效?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她只好试着运行玄隐。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功法运转十分顺畅,连原身的修为都顺利转化为玄隐修炼出的玄力了。

    随着不停的修炼,空气中似乎有某种特别的能量也被吸入体内,并缓慢改变身体经脉。这种改变是细微的,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还很有必要。

    钱塘君修炼数百年早就到了瓶颈,却没想到新功法有意外之喜。

    一直修炼到经脉涨痛,乔木才停下运行无名功法。

    为了试验法术是否还能使出,她来到院子里,用刚凝练过的内气催动,将五行法术一一试验。好在,法术还是能用的,比钱塘君记忆中的还要强大。

    这个时代能修炼成人并不容易,除了化形时要渡雷劫,每过三百年还要渡一次劫,等渡过九次才算功德圆满,升入另一界。

    不管是人还是妖每个人的修炼都需要经过这些,若是想进入另一界更要广积功德,以期望天道给予的雷劫不会将其劈死。

    当然,修行界多的是得过且过的修行者,不管人还是妖都有只享受当下,并不想进入另一界的,故而,上一个飞升上界的已经是两三千年前的事了。

    至于乔木想不想飞升,只能说再看,她也不知道能呆在这里多少年啊。

    除了原身修炼出的法力质量不够精纯,需要时间利用玄隐转化外,乔木对现状挺满意的。当然,若是没有生死大敌,就更美妙了。

    这位生死大敌可不是渔民,而是钱塘江里盘踞多年的一只名为长生的龟。

    或许因为本性使然,尽管比钱塘君修行的时间久,但钱塘君都化形数百年了,长生才会开口说话。

    两人结仇起因便与这化形有关。

    数百年前,蓬莱秘境现世,修行界纷纷前去,自然少不了钱塘君和长生。

    两人同住钱塘江,比邻而居,算得上友好。

    但因为都想夺取化形草,两人在秘境里大打出手,差点被人类修行者一锅端。

    最终钱塘君稍胜一筹,服用了化形草,化形后渡劫成功。

    这可不就把长生气歪了鼻子。他这么懒,千里迢迢的跑去蓬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化形!作为邻居、朋友,钱塘君就不能让给他这个老年人?非得抢他的机缘?

    长生称之为机缘并不为过,因为经过他的测算——占卜可是他们一族的天赋神通,这次若不能得到化形草化形,下一次机缘要到数百年后!

    然而,事实是,他真得错过了,机缘被钱塘君这个内贼给得了。这人比他年幼两百年,何必这么着急呢,对不对?

    于是,长生放话,钱塘君是他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谁都不能帮忙从中说和。

    钱塘君对此嗤之以鼻,这化形草又不是他长生家里药园子里种的,怎么就变成他的了?而且在蓬莱的时候,夺取化形草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和妖。要不是他灵机一动,直接吞了,藏到腹腔内的空间,化形草他们还未必能得到。

    两人因为这事闹崩了,连回来的时候都没有一起。

    此后,若在钱塘江刚巧遇上,还会大打出手,搅风搅雨。这个时候,整个钱塘江就会变得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无人能安全渡江或者捕鱼。

    后来,两人就将钱塘江一分为二,谁也不搭理谁。

    在钱塘君眼里两人是生死大敌,但在乔木眼里,恰恰相反,两人反倒很像过家家闹崩的小伙伴。

    只是这小伙伴气性太大,几百年还没和好。

    若是有机会,乔木打算找一株化形草给长生,免得他再叽叽歪歪,好似钱塘君欠了他许多情。乔木也认为若是钱塘君不当机立断,吞了化形草,两人说不定都得不到,还不知会被谁抢走,便宜了哪个。

    长生迟迟不能化形,乔木认为同其本性有很大关系。

    龟除了懒惰,还长寿,是其他妖物没法相比的。当然,或许是因为太懒,才更长寿也说不定。

    正因为长寿,对修行突破甚至化形没有其他生物那么重的执念,甚至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动力与强烈的意念,才迟迟无法化形嘛。

    再说了,化形雷劫可不轻松,也不知道长生这个怂龟有没有胆子挑战。钱塘君是认为他没有胆子的,要不然不早就修炼有成,化形成人了?他可修行了一千多年了。

    对此,钱塘君挺瞧不起长生,那么厚那么大的龟壳还怕雷劫?若是这样都怕,像他们寿命短暂的鱼类还不擎等着身亡化为飞灰吗?他们的身体防御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透过院子看了看墙外的江面,不知道长生这老小子这会在做什么,自己该不该去拜访一下,亲眼瞧瞧钱塘君唯一的好友,还是个绝交的朋友。

    不过想到目前武力值还太低,决定先放下这个念头,免得到时候大打出手,被长生狂扁一通,丢了钱塘君的面子。

    将院子再次恢复原样,乔木回了房间大床上,决定休息一下。

    ……

    钱塘江边的垂柳犹如发辫一样垂在水面之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有较长的枝条还会垂入水中,小鱼围着转来转去,不时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阵吸力传来,调皮的小鱼纷纷被吸入一个细长脖子上顶着的大嘴里。大嘴一边咀嚼一边排出吸入的水,还不时转动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看向岸边。

    长生吃着鱼虾,心里还在打鼓,钱塘君不会看到自己在他的地盘就打自己吧?

    不过打也不怕,只要往龟壳里一缩,任凭钱塘君怎么做都无济于事,这可是个宝贝。

    今天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占卜得到的卦象显示他化形的机缘又来了,有贵人相助,就快能化形成人了。

    想到钱塘君那张英俊的脸,长生撇了撇嘴,娘娘腔,要是他一定化成八尺壮汉,还要去大铁铺子炼一对大铜锤,哼,那才豪气,像男人。

    偷偷摸摸地沉在水面下,头上顶着荷叶,长生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送子娘娘庙。

    钱塘君还挺会经营,瞧瞧,香火多旺盛啊,尤其是供奉,人间厨子的手艺听说可好了,食物做的美味无比,比生鲜味道好多了。

    想到这里,嘴里的鱼虾顿时失去了鲜嫩的滋味,犹如嚼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钱塘君一样到处骗吃骗喝,他应该已经走遍这大好河山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找过母的,生几颗蛋。

    长生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送子娘娘庙的眼神饱含热切期望,恨不能立马变成人爬上岸去。

    今天虽然不是特殊日子,送子娘娘庙前的集市还是有不少人摆摊,更是有不少文人雅士前来踏春赏花,甚至有些人还带了家眷同往。

    看着这热闹的人群,长生心中满满的羡慕,钱塘君可真够贼的,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竟给自己建一个庙,让人烧香供奉,也难怪修行一日千里,不知道现在比自己强多少了。

    唉,一步慢,步步慢,都是这个钱塘君抢了化形草,若不然,拥有这一切的就是自己了。

    长生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恨不能回到多年前的蓬莱,将那棵化形草一口吞下。

    岸上的游人说说笑笑,还是孩子跑到湖边玩耍,吓得大人赶紧拉住,免得掉入湖中。

    长生看着那些小孩,突然眼珠一转,若是这些小崽子掉入湖中,自己去救上岸,那岂不是算功德?是不是离化形就更进一步?

    滴溜溜转的小眼睛里坏水直冒,他往岸上吹了口气,顿时一阵狂风吹了过去,眼看就要把两个调皮的小孩给吹到湖里,却不想风似乎被定住,又变成一片和煦。

    “长生,你找死吗?竟然想害人?你是不是多年化不了行就走歪路,想靠吃小孩突破修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长生耳边响起,里面满满的怒气,恨不能把他碾碎。

    长生忙赔笑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多积攒功德。”说着将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乔木怒道:“你是不是蠢?!你害人再救人,有个P的功德。若是万一小孩生病甚至淹死,不光没有功德,还要扣你的荫德,你找死吧是!”

    不等长生回答,乔木又道:“不是说龙龟一族都很睿智、很有智慧吗,你怎么数百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脑子生锈了吗?”

    长生被揭短,怒道:“你有病吧,见面就数落我。要是当年我……”

    “要是当年你吃了化形草,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哼,没想到你也会承认这个。”

    “你蠢到家了!我都懒得再和你说了。你摸着自己胸口问问,当年若我不吞掉化形草,我们能得到吗?会不会被人夺取?别说不可能,你当时已经被揍得不能动弹。若不是我,非得被人揭了龟壳不可。”

    长生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好意思了,讪讪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哎,还不是当年年轻气盛,大话说出口,不好意思收回。你又恼了,再没来找过我……”

    “你完全可以主动来找我!别找借口了。说,今天你过来想做什么?”乔木直截了当的问。

    此时,她正坐在大柳树上,腿一晃一晃,俯视着躲在荷叶下的长生。

    这家伙居然知道害羞,还用荷叶遮着头脸?以为这样就看不到么,呵呵。

    长生脚掌划着水,让整个身体浮在水里,扭捏道:“那什么,就是吧,有事找你。”

    “废话少说。什么事?”乔木翻了个白眼,问。

    “我又给自己测算了下,化形的机缘就在这里。”长生微微激动地说,连头顶的荷叶都给顶的歪歪扭扭。

    乔木心下一动:“详细说说啊,你吝啬什么?”

    “就是有贵人出现在咱们这里,能帮我化形。”

    “贵人?哪个贵人?是修行中人还是和我们一样的妖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在这里等。”长生也不明白。

    乔木点点头:“行吧,你在我家里等着。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要再将黑锅扣在我身上。还有,化形草的事到此为止,咱们讲和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事出来说。”

    长生忙伸着细长的脖子不住点头:“谁再提谁不能飞升”。

送子娘娘-3

    乔木见长生最终还是服软,不由窃喜,但这样陌生的感觉却让人心生警惕。为何会为此窃喜?本该无所谓或者态度寻常才对,她毕竟不是真的“钱塘君”!

    难道说钱塘君的魂魄还未离开这具躯壳,而是躲在不知明的某处?乔木皱眉,莫名感到惊悚。尽管半路穿越数次,但只有这次会有莫名情绪涌出,难道说修真世界万物有灵且灵魂强悍,不会轻易消散?

    这么一想,皮肤上升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与人共用一个身体,已经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还TM惊悚啊。

    本来悠哉悠哉坐在大柳树上欣赏无限春光,并行使送子娘娘职责、守护游春百姓安全的乔木顿时觉得屁股下的枝丫变成了荆棘,长满了刺,让人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微微闭上眼睛,再次凝神在识海、身体里细细找了一遍,然而仍然一无所获。心情顿时变得低落,止不住的担忧。

    旁边的长生还顶着荷叶嘚啵嘚啵地讲过去数百年的经历,好似许久没有机会开口一样,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乔木情绪的细微转变。

    乔木并没有打断他,一边哼哼哈哈的回应,一边双眼无神的看着水面,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偶尔脑中也会一闪,莫非是自己太多疑?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长生良久不见乔木说话,突然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对方,

    乔木机械地点头,淡淡道:“听了,不是说七百八十年前,你把一条开窍的鲤鱼给养起来了吗?还说是我同族。我告诉你根本不是,我是龙鱼,有龙族血脉,而她不过是鲤鱼,跳了龙门才有可能进化为龙族血脉。”

    长生气道:“明明是一百八十年前!你根本没在听!亏我把你当成知己好友,把今天当成老友再会,你,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呜呜呜,我太伤心了。钱塘君,你抛弃了我们的友谊!”

    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当初都是在钱塘江湖底开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因为都想独占钱塘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大打出手,结果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和平共处。印象里,两人只是比邻而居,极少往来,后来更是因蓬莱之行绝交,还真不知道两人何时成了知己良朋?

    长生现在的体型只保持在脸盆大小,黄豆大的圆溜溜眼珠瞪着乔木,里面竟然有说不出的伤心与幽怨。那看乔木如负心人的模样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乔木看他这个模样,身体一激灵,双手捂住胸口颤声道:“我告诉你长生,鱼和龟是天生的对头,没有未来的,你就是暗恋钱塘君,钱塘君也不会接受你的!”

    长生傻了,他啥时候暗恋钱塘君了,难道数百年不变,钱塘君脑子出问题了?

    不对,看他道场经营的这么好,完全不傻。

    难道……难道是他一直暗恋我,却因为我过去长时间的绝情大受刺激,所以精神错乱?当然,或许也只有面对我长生的时候才会受刺激,表现的这么,嗯,不正常?

    这么一想,双眼中的伤心立马消失不见,变成满满的同情与怜惜。唉,还是个美人,可惜了,我对钱塘君真得没有感觉。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不由脱口道:“钱塘君,虽然你是个美人,风华绝代,但是我长生……唉,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偏偏我却不喜欢。”说完,还仰天长长叹了口气,又轻轻摇摇头。

    乔木也傻了,这,这似乎哪里不对?眼神上下打量着长生,满是估量。

    青褐色皮肤加龟壳,普普通通的本土草龟,同那些没开窍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特异之处,更是同传说中的玄武一点相似点也找不到。就这个土老帽,竟然还看不上钱塘君?

    这下,内心愤怒了,大声道:“谁暗恋你了,你是不是傻?!瞧你那乡巴佬样儿,拍拍身上,土的掉渣!”

    长生扯着嘴巴,宽容的看着乔木撒泼。没错,就是撒泼,他不止一次在钱塘江上甚至岸边看到,全都是那些窝囊汉子的老婆学到的控制老公的手段,据说还有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修为高深的老婆能想怎么摆布老公就怎么摆布老公,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撵鸡他不敢赶狗。

    呵呵,该庆幸没有点头答应钱塘君的表白吗?自己逃脱了耙耳朵的命运!想着想着,长生四十五度仰头望天,眼神忧郁。

    乔木再次压抑住暴揍长生的冲动,眉头紧皱,刚才的愤怒根本不是她的情绪,又是钱塘君?

    抬眼扫过长生的表情和动作,乔木忍不住想笑,感情这老小子还当自己是个情圣?!

    “长生……”乔木忍不住想怼他两句,啥叫自知之明,难道他从来没学过这个词?

    长生一听乔木叫他的昵称,不忍地残忍拒绝:“不要叫我长生,若是你暗恋我。叫我长生,若是你暗恋我。不要叫我长生,若你愿做我的知己。叫我长生,若你愿做我的知己。”

    乔木……乔木从大柳树上跳下,跃到长生的龟壳上,手握着他的脖子,就要痛扁他。

    长生慌了,他从前只听说过“因爱生恨”,莫非,莫非这一出要亲身上演了?哎呀,了不得了。可,可要接受钱塘君做爱人,这个,太熟,下不了手呀。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钱塘君看上你是的造化,啊呸,不对,我钱塘君什么时候看上你个臭老龟了?我是说……算了,我们谁都没有看上谁,以后谁也不会看上谁,明白了吗?就这样吧。”说着,乔木一个遁光,飞到岸边,不再理长生。

    长生傻傻望着乔木几步消失在踏春的游人中,面容俊美,举止洒脱,不由吸了吸口水,或许,接受钱塘君也没那么难?

    视线里再看不见钱塘君的背影,长生莫名心生惆怅,又一次四十五度仰头望天,眼神忧郁。

    尽管飞快走在人群里,乔木施了神通,并不会与人相撞,也没有人会看到她。

    刚才对长生的情绪起伏不定,再次让她肯定“钱塘君”并没有彻底离去,那样的行为举止可不像她。

    也因此才急急回家,打算好好和钱塘君沟通沟通。

    一回到江边小筑,往蒲团上一坐,乔木就在识海里大喊:“钱塘君,钱塘君?你在吗?我是乔木。”

    连着喊了数十遍都无人回应,乔木恼了,“若是再不出现,我就念经超度你了?”

    还是没人回答。

    乔木眼睛一眯,前世读过的那些金刚经、地藏经、度人经等等脱口而出,随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才念了一会,就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年轻男子声:“莫要念了,怕了你了,乔木是吧?在下正是钱塘君。”

    乔木这才停下,打算将疑问一一问出,比如她怎么来了这里,钱塘君怎么会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等等。

    对于乔木的问题,钱塘君只是道:“借躯壳给你用,我自然会得到回报,无需理会。其余诸事,机缘未到,无需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那我会在这里呆多久?会不会突然离去?”

    钱塘君笑笑道:“还是那句话,机缘未到。你且放心,只要心诚,万事顺遂。”

    乔木摇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说点你明白的,比如我们是不是在未来还要公用身体?你不是会念经吗?我听着似乎能洗罪孽,恢复灵魂的纯净。你不妨帮帮我,等我重归轮回,干干净净上路,身体自然就是你的了。”

    乔木不解道:“为什么你想去轮回?还有你明明是送子娘娘,功德加身,为何说负有罪孽?”

    钱塘君不肯多说,在乔木再三的追问下,才含含糊糊道:“送子功德与被人盯上迫害是两码事。”

    “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被谁盯上?”乔木脱口而出。

    钱塘君苦笑道:“当初我刚化形的时候若是有你的警惕心和防备心,也不会要落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乔木似懂非懂、是明非明,正要再问,就被钱塘君不耐烦的拒绝了。

    钱塘君还要求她赶紧念念经,好让他下辈子转生为人,且是资质绝妙、能修行的天生道体。

    对此,乔木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只能让他转世为人,其他无能为力。

    钱塘君只好作罢。

    这一晚上,湖边小筑念经声响了一夜,待到天际洒下第一道晨曦,钱塘君已然离去。

    送走钱塘君,乔木顿时放下心来,实在是一体双魂太过诡异,比面对追杀以及生死仇敌还让人害怕。是故,她很不能理解话本里写的那种能和谐相处的两魂。明明外来之魂霸占身体主人的一切,包括亲人、家庭、事业、友情,原来的灵魂竟然还同意分配各自出现的时间,更是与入侵灵魂相处的亲亲密密,简直不可思议。

    走出房门,在院子里伸伸懒腰,这才想到来到这里数日,好像还从没吃过东西。这就是辟谷?太节省时间了有没有?不仅做饭吃饭的时间省了,就连睡觉的时间都能用修行代替,这,这若是在现代社会,工作效率该多高啊,匪夷所思。

    修真世界果然就是这么不科学,乔木摇摇头轻叹。

    能量守恒,至于不吃饭怎么维持身体的消耗,乔木表示可以吃香火供奉,而且空气中的特殊能量姑且称之为灵气完全可以代替食物产生的能量,且质量更高、更清洁。

    突然之间,乔木有些明白道士为何“呼吸沆瀣兮餐朝霞”,感情餐霞食气是因为里面的特殊能量!只可惜,这种能量不是谁都可以吸收的,毕竟质量太高,需要有相应的法门,那就是修炼功法!

    “法不轻传”难道还是因为怕特殊能量太少,人人都能吸食,天地就供应不过来吗?

    说到吃东西,乔木还没吃过信众给的供奉呢,总觉得不够新鲜不够干净。

    甩甩头,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纷乱想法甩开,站在院中修炼。

    这江边小筑除了隐匿阵,自然少不了聚灵阵,能吸纳、提纯、凝练空气中的特殊能量灵气以用作修行。瞧瞧,不过个把时辰,随着灵气浓度变高,雾霭云霞齐聚,将小筑团团围绕,犹如仙境洞府。

    钱塘江自然是一处风水宝地,要不然不会诞生这许多能开窍的生灵,比如钱塘君,比如长生,比如长生养的鲤鱼!

    至于此界有没有鲤鱼跳龙门,乔木摊手,不知道啊,就是钱塘君这条龙鱼还未必能化龙,何况鲤鱼乎?

    等将院中积聚的霞霓全部吸光,空气都为之一新。

    此时,春日暖阳已然升起,柔和的春光洒满整个小院,若不是院中种满花草,乔木都要忍不住化成原型晒太阳了。

    要不是想到晒太阳,乔木几乎忘了自己身体的原型是条龙鱼,水生动物!

    想到能在水里自由自在,还能在陆上生活,她感慨万分,果然修道有成好啊,连本身的弱点都能全部克服。难怪都追求成神呢,有如此多好处。

    没有弱点的妖神,这也太可怕了,岂不是武力值比正经道士、和尚还高?这会的道士、和尚似乎都是脆皮,修炼的只是法术,并没有炼体。脆皮相较妖神的皮,孰强孰弱,不堪想象啊。万一两者对战,结局显而易见。

    这一刻,乔木深深怀疑此界天道对修行的人类不友好。

    不过这种不友好也有道理,人类本性中的贪嗔痴造成的怨气在天地间久久不散,人口还越来越多,说不定是天道无法全部净化所造成的怨念。

    呃,至于人口越来越多,不会是“送子”的锅吧?嘶——乔木有些想得多了。

    “钱塘君,君君,我来了,快放我进去。”隐匿阵外突然传来大呼大叫的声音。

    乔木不由因对方口中的一句“君君”肉麻地抖了抖肩,我去,是不是该庆幸那只臭龟没有喊“钱钱”或者“小钱钱”?自己不是金钱啊。

    被打断了思绪,乔木颇为不爽,被这么肉麻的一叫就更加不爽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厚着脸皮来做什么。

    原谅乔木,这会她完全把长生上岸求和以等待化形机缘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该说是贵人多忘事吗?

    对,这么说完全没错,妖神自然是贵人,而那么多信众的祈求、心愿要一一处理是不是很忙?

    “君君,君君,快放我进去,找到这儿,快把我累死了。”长生再次大喊。

    乔木无奈,传音让他从阵法的生门进来。

    长生一直到半个时辰过后才来到院中,都等得乔木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还真是龟速。”乔木朝长生翻了个白眼说。

    长生轻轻吹气,将嘴里含着粉色芍药送向钱塘君,谄笑道:“君君,我知道你最喜欢粉色芍药了,跑了好远才采来送给你。”

    乔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里却暗自吐槽,原来从昨天到现在这么久才出现,感情不知道去了哪里采花去了。一句话,还真是龟速。不过,又转念一想,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给我送花?”她真得不想和长生再纠结究竟是谁暗恋谁、谁接受谁的破事。

    长生讪笑道:“昨天口气太生硬,惹你生气了,实在对不住。这个算是赔礼吧。”

    乔木微笑:“说实话。”

    “咳,你不是已经答应让我在这里等贵人吗?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你了,就要反悔?”长生圆圆的小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点愤然。

    乔木拍了拍额头:“哦,差点忘了,行,你就住这里慢慢等吧。”

    长生冷哼一声:“什么叫慢慢等,哼,他应该已经出现了,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再哪里落脚。”停顿了一下,又道,“等找到他,哪怕抱着他的腿跪下,也要央求他满足我的缘法。”

    乔木疑惑地看着四脚着地的老龟,脑中还在想象他是如何才能抱着别人的腿央求,难道是前肢抱着?

    长生想象着贵人的模样,应该是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头吧?应该骑着白鹤,手来拿着拂尘,说不定还跟着一个童子。

    老神仙还可能化为道士,在送子娘娘庙前的广场上摆摊测字算卦。对了,一天仅限三卦。多了,哪怕给银子也不会给人算。就是这么有性格。

    乔木见长生对着院中唯一一棵罗汉松发呆,知道又在脑补,转身走出远门,出去找吃的去了。

    记得神庙前的广场有卖烧饼、馄饨、粢饭团的,正好去瞧瞧。

    抬头望望日头,已经巳正,时间过得真是飞快,乔木感慨。

    来到广场上,果然已经有不少摊贩出摊,原来今天十五,是个大集市,来的信众、游人自然会更多。

    想到信众那些乱七八糟的祈求,乔木有些头疼,忍不住抚额。许多未婚少女的祈求竟然是希望将来的婆婆能像送子娘娘一样心慈,还有寂寞的妇人暗暗祈求有神君能暗中与她相会!

    “公子,要来碗大馄饨吗?荠菜肉的。”挑着馄饨担子的年轻老板拦住乔木,热情地招呼。

    乔木点点头:“那就来碗大馄饨。”

    老板将挂在担子上的小板凳拿下,又将折叠小桌放好,才转身煮馄饨。

    乔木看了看,原来是用煤炉煮的。这把她惊到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板,这黑煤你是从哪里买到的?”

    老板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长相英武,像是行伍出身,听客人这么问,就笑道:“是朋友从大运河码头买到的,据说是山西运来的。”

    乔木了然的点点头,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烧煤了,完全忘了这是个修真世界。

    “公子,您的馄饨。”老板将一碗馄饨放在乔木面前,就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乔木用调羹舀了一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鲜嫩的荠菜配上新鲜的猪肉,荤素搭配,比例恰到好处,味道鲜美,满口都是春天的气息。

    “老板,你这馄饨绝了,世间难寻。”连吃了大半,乔木竖着大拇指赞道,“不知老板怎么称呼,可经常来此摆摊?”以前没见过啊。

    英武青年笑道:“在下楚阳,刚从军中退伍,喜下厨、好美食,就做点吃食来卖。”

    她于是问道:“这位老板,家中可是独子?有无成家?”

    楚阳奇怪的看了这位公子一眼,满心不解,这是在打听自己的底细?可至于嘛,也就吃一碗馄饨的交情?不过,或许是对方生的容貌过于俊美,很难拒绝对方的问题,他便实话实话道,“家中父母双亡,有两位兄长俱已成家,在下因为刚从边疆归来,尚未来得及成亲。”

    “这么说你家不缺男丁传续香火?”乔木放下调羹,微笑道。

    楚阳摇摇头:“两位兄长家中各有三子两女,楚家确实人丁兴旺。”

    乔木笑容更真切了:“那这么说,若是有人肯出大代价请你入赘,你会愿意?”

    “入赘?”楚阳愕然,摇头道,“这……在下从未想过。不过,若是姑娘的确合心意,在下会考虑。”

    “不错。”乔木微笑颔首,“不是顽固迂腐之人。既然如此,本座便赐你一桩良缘。”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微笑道,“三日后,去余杭北城梧桐里门口有棵桂花树的那家门口等。巳正时分,若是有人出门寻医,你便称手里的药能治好这家病人的顽疾。”

    “药?”楚阳眼里尽是茫然,等低头看向手掌,不知何时,一个小瓷瓶正静静躺在那里。

    等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看向乔木所在的地方,发现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来吃馄饨的俊美青年?

    “难道是送子娘娘显灵了?”他自嘲一笑。不过又觉得这种可能不大,心中疑惑更甚,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至于引起神灵的关注吧?

    四处打量一番,还是没有那位年轻人的影子。又拉着旁边卖发簪的摊贩问:“这位小哥,你刚才看到吃馄饨的那位客人了吗?”

    摊贩奇怪地看着他,满脸不解:“客人?带着孙子的婆媳俩?不是付账走了吗?”

    楚阳刚要张嘴细问,忽又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顺着对方的话道:“是啊,只给孙子一个人买了碗馄饨。小儿子大孙子,婆婆的命根子,这话还真没错。”

送子娘娘-4

    转眼到了三日后。

    一早起来,楚阳就有些犹豫,究竟该听不听那位年轻人的,去梧桐里呢?那人真的是送子娘娘的化身来点拨他的吗?

    作为一个军中糙汉,自来对神神鬼鬼之事敬谢不敏。没看朝堂中那些读书多、学问深的进士大老爷个个摇头晃脑地宣称“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这难道不是说神鬼不可信、不能信、不用信吗?

    不过,又想到对方说送自己一桩良缘,不由抓耳挠腮起来。良缘,对他这位大龄剩男来说,可遇不可求。同年龄的汉子哪一个家中没有几个孩子?有的年龄最大的孩子过两年都要考秀才了。而他?年华已逝,譬如昨日黄花!

    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比喻让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一片片被秋风凄雨蹂躏的满地花瓣。

    不行,必须尽快脱单,单身狗的苦闷日子是该了结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直走的两腿发酸,他才猛然一拍大腿,下定决心前去!看看头顶的日头,糟糕,已经巳初,再不赶快,恐怕要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楚阳才发现内心的渴望无比强烈,压倒了一切理智。

    冲到马棚,快速解开缰绳,跳上马,嘴里“驾驾”不停催促,他向着梧桐里飞驰而去。

    一直暗暗关注的乔木不由撇嘴,这汉子还真没看起来的豁达。要不是看他顺眼,气运不低,或许能收获些功德,才懒得帮忙。向来是人求她,上赶着果然不是买卖。

    “哒——哒——”

    马蹄声清脆地响在梧桐里,楚阳直到看见一棵两三丈高的桂花树才喊了声“吁”,让马儿停下,跳下马,将其拴好。

    抬头望望天色,正好巳正时分,再望望这户人家的大门,漆黑油亮,正紧紧关闭着。

    像是商户,他对自己说。

    正犹豫着是否上前敲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缠僕头管家模样的四十余岁男子愁眉苦脸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还要请大夫,又是一大笔开销,哎。”

    来都来了,楚阳自然不会再迟疑不定。他忙上前一步,拦住管家道:“我有良药,可治痼疾!”

    管家一惊,站稳身体,将楚阳从头看到脚,半信半疑地道:“你有良药?不像。”这人完全没有神医模样。

    “不像?”楚阳一愣,忙道,“我不是大夫,但我有良药。看你模样,想来主家旧病发作,病情严重。既然多年都无法治愈,何妨让在下一试?”

    管家一想,的确不如试试,万一能治好呢?

    微微点头,他拱手问:“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楚阳,楚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五,行伍出身。有缘获得一味奇药,能治贵主顽疾。”

    “跟我来。”管家一边引着楚阳往回走,一边又打听口风,“你是怎么知道消息,上门送药的?”

    楚阳但笑不语。

    管家不肯放弃,再三询问,无奈之下,他才敷衍道:“等等一切便知。”

    见此,管家只好将人带到花厅稍坐:“请郎君用茶,我去请主家前来。”

    楚阳并不着急,客气道:“有劳。”

    管家见他颇为懂礼,便让佣人上茶,自己则一路小跑,去请一家之主钱大同。

    钱大同正在书房查账,见管家已经回转,忙放下手里的算盘,惊讶道:“已经请来了?这么快?”

    管家躬身行礼,将门口遇到楚阳的事儿交代了一遍。

    钱大同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但同样心存侥幸,决定试一试对方口中的良药。

    说来钱大同这个人,在余杭是位顶顶成功的商人,自从十五岁开始行商,所入甚巨,有万贯家财。

    他并不是为富不仁目光短浅的商贾之流,平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铺路搭桥,救济贫弱鳏寡,名声甚好,人生还算平顺。

    只有一桩,命里无子,只有一个独女钱宝珠。钱宝珠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命算好的。但偏偏好命的她不幸有个毛病,鼻孔里各长了条息肉,如同白蚕,让人厌恶。这两条息肉敏感至极,碰也不能碰,一碰就疼痛难忍,让其哭号不止。这一点无疑成了夫妻俩的心病。也因为这点毛病,钱宝珠到了十八岁还未成亲。为了名声,便对外宣称要招赘以继承家业。

    从发现息肉开始到现在,十几年里,为了给女儿治病,钱大同花掉了大半身家,请了无数名医郎中,却全都束手无策。这让一家人几近绝望。哪知今天有个青年主动上门,要帮钱宝珠治疗,还不是大夫。

    “你觉得那人靠谱吗?”想了想,钱大同有些犹豫,的确有万一治好的可能,可若是万一治不好,反倒治坏了呢?要知道这个独女也是娘娘庙求来的,送子娘娘早就暗示他命里无子。有毛病的独女总比丢了命的女儿强吧?

    管家:……

    “还是试试。这息肉越长越大,越来越疼……”

    管家:我就不出声,正反好坏全都是你说,你是主家,你说了算。

    “让人将大娘子带到花厅。”钱大同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背着手,带着管家往花厅走,而书房外的常随已经停命去请钱宝珠。

    一走进花厅,钱大同便眼睛一亮,这个送药的青年长相英武,眼神清明,若是能配给宝珠,定然能生个健壮的孙子继承家业。

    这想法在脑中不过一闪,他笑着拱手道:“楚郎君,老夫钱大同,有劳了。”

    楚阳定睛看去,见来人眼睛圆圆,鼻头圆圆,脸蛋圆圆,肚皮圆圆,整个人不管身高还是容貌都不过中人之资,却透着亲昵亲近,很容易让人放松防备。

    他忙站起来行礼:“钱老丈,在下冒昧登门,还请勿怪。”心中却暗想,这人极可能是自家未来泰山,不能得罪。

    想到对方一定着急询问良药,忙掏出瓷瓶,笑道:“小子因缘际会,得此良药,应该能治好令爱的病。”

    钱大同刚要示意管家上前,却发现楚阳手掌重新攥上,并没有给的意思。

    这样一看,他心里便有了数,对方估计是为了招婿来的。有什么比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更让人成为一桩婚事的美好口碑?不过,这人的底细还是要让人去打听打听。

    视线移向管家,管家微微点头,悄悄退出花厅,招了招手,找了两三个壮丁去打听了。

    花厅里,钱大同笑眯眯地道:“快坐。小女马上就到,希望能药到病除。”

    楚阳忙答道:“这药来历不凡。”

    “哦?”钱大同捋着胡子一愣,“如何不凡?”

    楚阳笑笑:“用了便知。”

    两人寒暄间,但听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一阵幽香随之渐渐逼近。

    楚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钱大同的问题,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心里还想着这钱氏女、自己未来的良缘究竟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貌丑如无盐。

    如同打仗的时候“先虑败后虑胜”,他自然是先考虑最坏的局面了。

    “爹。”娇滴滴的女声清脆悦耳,如同春莺婉转,楚阳连定睛看去。

    这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走进来的钱宝珠脸上蒙着轻纱。

    钱大同一直观察着楚阳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到对方的失望,心中好笑。

    “乖囡,这位楚郎君能治好你的顽疾。”冲女儿眨了眨眼,钱员外如是说。

    钱宝珠听了,眼睛一亮一弯,即便看不清面容,楚阳也知道对方笑了。看眼睛,无疑不是貌丑之人,他便放下心来。想到这女子是“良缘”,本就不会是丑女,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不由抚额。

    想到得到良药时对方的嘱咐,他忙将药瓶递给钱宝珠:“还请一试。只需将药粉滴入患处即可。”

    钱宝珠忙接过药瓶,见白瓷瓶上分明画着两个点炮竹挑灯笼玩耍的孩童,不由一怔。

    “乖囡,快去试试。”钱大同催促。

    钱宝珠答应着,来到屏风后,摘下面巾,打开瓷瓶,将里面的黄色药粉倒出。

    侍女接过药粉,将其轻轻吹入钱宝珠鼻孔中。

    钱宝珠顿时觉得鼻痒难耐,喷嚏忍也忍不住地打了出来,两管气流冲出鼻孔,竟然将两条白蚕似的息肉给喷了出来!

    “快捡起来。”钱宝珠又惊又喜地道,“赶紧放入火里给烧了。我再也见不得它们了。”

    侍女听话地将其捡起来,用帕子包着,等着去焚烧。

    “爹,全好了!”钱宝珠这才放心地报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快步奔向钱大同。

    钱大同忙起身道:“快让为父瞧瞧。”走近一看,果然,跟了女儿十几年的息肉脱离了鼻孔,已经治愈。

    楚阳看着艳光四射的钱宝珠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宝珠宝珠,果然如珠光之灼之华。”

    脑中忽然一声呵斥:“快将息肉送来。”

    这呵斥声让他回过神来,忙道:“息肉还请交给我处置。”

    钱宝珠与钱大同同时望过来,眼含不解。

    “呃,这是赠药之人的交代。”楚阳挠了挠头,实话实话。

    钱大同让人重新上了茶:“这药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你要说不凡?当然,这药效果然不凡,钱某可是花了十几年请了无数大夫都没有治好啊。”

    楚阳迟疑地看了钱宝珠一眼,不知该不该当着她说。

    钱大同手一挥:“但说无妨。”

    楚阳于是将如何得到这药的经过说了一遍,还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说:“我想那应该是送子娘娘的点化吧。”

    钱宝珠在听到他一个劲儿的说“良缘”时便羞红了脸,羞答答地不时看上一眼。十八岁,在别的小娘子十五六岁便出嫁的年代,不恨嫁自然是不可能的。

    钱大同还要说什么,便听楚阳道:“还请将息肉给我,等我送去娘娘庙,再来与员外详谈。”

    见楚阳面有急色,钱大同只好示意侍女将包在帕子里的息肉递给他。

    楚阳接过,告辞道:“三日后,楚某再来拜访。”

    钱大同点头,将人送出钱宅,目送其骑马离去。

    “女儿,这人你可满意?”

    只见原来无比娇羞的钱宝珠淡然道:“只要心正就是招赘的好人选。”

    “嗯,爹已经让人去查了。若是顺利,三日后便将亲事定下。只是乖囡,你真的想好了,家里的生意自己操持?”钱大同不忍女儿辛苦。

    钱宝珠凛然道:“自然。自古财帛动人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放心。”

    钱大同轻叹一声:“不知会不会害了你。”

    钱宝珠轻笑道:“反正不会更坏。”

    就在这时,一匹白马飞驰而来,神骏异常,堪堪停在钱大同家门口,马上端坐着一个十六七岁,面容俊美、如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少年从白马上跳下来,对着钱大同拱手道:“贵府是不是有位女郎鼻孔长有息肉?”

    钱大同看男子衣饰非凡,气质超然,恭敬地回道:“家中确有一女生有这种怪病……”

    少年没等他说完,脚下不停,就进了门,一边往院中走,一边还说:“这种病我能治,快请令女出来一见。”

    钱大同一时有些愣怔,正要上前解释,却发现少年已经走进花厅之中。

    来人无所顾忌、如入无人之境,钱家父女心中又奇又怕,不敢耽搁,也跟着回到花厅。

    少年的话让钱大同忽喜忽悲,想他耗尽大半家财,托了不知多少亲朋好友寻访神医,就为了给女儿治这怪病,可十几年过去,一直没有治好。

    偏偏就在灰心丧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在同一天来了两位神医,真是让人叹息。

    他赶紧为少年奉上香茶,恭敬地解释说:“多谢这位郎君,小女的病已经治好了。”

    少年惊道:“什么?治好了?什么时候?”

    “郎君到来前刚走。”

    少年听到回话,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捶了一下,惋惜道:“迟了一步,真是可气!”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一边走少年还一边说:“我本是天帝座下天将。前段时间天帝召开酒宴,却发现乐神不见了,急忙命人寻找。我刚得到消息知道乐神藏在了钱氏女郎鼻孔中,就下来擒拿他们,没想到让人领先一步。”说完,身子晃了晃,三两步走出房门,跃上白马,转眼就不见了,总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钱大同神情恍惚,一副如坠梦中的样子。

    反倒钱宝珠神情不便,轻轻拍拍父亲,示意他回神,安慰道:“爹,不管怎么说,病好了就是一件好事。”

    钱大同不由长叹一声:“乖囡,真有天帝、神仙?”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结论,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钱宝珠淡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也不知道楚阳拿走的息肉是不是真的乐神,也不知是不是送子娘娘要的。”钱大同又小声嘀咕,为放走了神仙惋惜不已。

    “这说明同我们钱家无缘。”

    “无缘还躲在你身上?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也没补偿什么,真是过份。”钱大同有些愤然。

    “没连累我们已经很好了。”

    楚阳一路疾驰,来到娘娘庙,在闭门前,快步走入庙中,将息肉供奉在正殿供桌上,口中默默祷告一会才离开,回了楚家村。

    等人走光了,乔木才现出身来,揭开帕子,看向两条白蚕似的息肉,脸色扭曲:“这就是乐神?”

    抬起手指轻轻一点,如同破茧成蝶,白蚕裂开,露出两个不足一指长的小人来。

    小人被迫现行,惊惧欲死,紧紧拥抱在一起,身体不停发抖。

    乔木见他们全都峨冠博带,腰上束着玉带,上面挂着箜篌、琴瑟、笛子等乐器,不由好奇。

    “喂,你们就是逃跑的乐神?”

    小人抱头痛哭,口中呜哩呜哩不停,但因为人实在太过微小,声音很轻。

    “别哭了,”乔木无奈地摸摸鼻子,“我不会将你们送回去的,放心,不会受到惩罚。呆在我这里,比藏在钱宝珠那里还安全,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嘛,条件只有一个,要为我奏乐。”

    “好的。”小人听了她的话,这才停下哭泣,郑重道,“只要你能庇护我们,这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乐曲有灵成神的。”

    “原来如此。”乔木若有所思地低语道。这方天地果然有趣,连乐曲都能成神,真正实现了众生平等啊。

    “那你们为什么要从天帝那里逃出来?”这一点让她不解。

    “天帝残暴,整天肉林酒池大宴宾客,不少乐神都在奏乐时耗尽了灵性,消失在天地间。我们不想如此,便逃了出来。”

    “明白了。你们叫什么?”

    “我是阿泠,他是阿卿。”腰里挂着箜篌的小人道。

    “你们都会奏什么乐?”

    “古往今来,但有流传的,我们都会。”语气不掩傲气,昂首挺胸缓缓道来的是阿卿。

    “那我有耳福了。”乔木笑道,“你们随便选一处做自家洞府,安顿后,等我有暇,便来听你们奏乐。”

    “多谢。”两人忙道谢。

    乔木挥挥手,并不在意,化为遁光,回了江边小筑,自己的洞府呢。

    “阿卿,你说这条鱼靠不靠得住?”阿泠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趴在阿卿的耳边道。

    “靠不靠得住现在说不是晚了?来都来了。”阿卿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看到他功德如钟?”

    “还能骗你。信我的没错。看,咱们等了十几年,不就等来了正主了?放心,跟着他,只有比以前好,不会比以前坏。想想那些已经消失的乐神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阿泠语气变得坚定:“没错,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嗯。”

    “君君,你在干什么?都不来陪我。”长生的一声大喊响在乔木耳边。

    低头一看,长生竟然找来了,应该是使了法术,不然动作不会这么快。

    随意点点头:“有事?”

    “你到发情期了?”长生奇怪地看着乔木问,“难怪昨天向我表白,原来是想拿我解火,哼,卑鄙。”

    乔木怒道:“谁向你表白了,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你连行都没化,我就是想拿你解火,你也不成啊。”

    长生呜呜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嫌弃我化不了形。”

    乔木猛然抬头望天,四十五度仰望,满脸愤怒。大口喘了几口气,不停告诉自己,不要气,不要气,免得跟蠢货大打出手。

    “咦,什么味道这么香?”长生眼里还闪着泪光,头却冲香味来处伸去。

    “是馄饨,你要尝尝吗?”乔木脑中灵光一闪,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法子,“我在馄饨摊买来的。”

    长生满脸好奇:“好,我想试试。味道一定很好。”

    乔木满脸骄傲:“自然。”说的好像他自己做的一样。

    “我带你过去吃新鲜的。”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托着长生,再次来到楚阳的馄饨摊。

    与钱宝珠定了亲事,楚阳并没有妄自菲薄,而是让人勤勤恳恳地来摆摊,让很多人不解,只有他心里惦念着再遇送子娘娘呢。

    馄饨已经卖掉不少,楚阳正要将洗干净的荠菜剁碎,掺入肉沫里。

    哪知长生看到楚阳手里的荠菜,突然快速爬过去,顺着楚阳的裤腿一路爬到手上,低头咬住一根荠菜,死死不放口。

    乔木赶紧过去道歉道:“对不住,家里养的这只乌龟有些调皮,我会赔给你的。”

    楚阳见少年衣衫褴褛,还对一只乌龟这么好,不在意道:“都是野菜,不用赔。”

    长生死死咬住荠菜,同时传音给乔木:“君君,是化形草啊,是化形草啊,你赶紧给银子,不然我要欠他因果。”

    楚阳早就松开手,长生果然正将一根青草吞进肚子。

    “乌龟还吃草?”楚阳奇怪的道。

    乔木摸摸头,干笑道:“可能吃吧。谁还能不吃素?”说完,又觉得言之无物,继续干笑两声道,“这是五个铜板,给你添麻烦了。”

    楚阳忙摆手:“真不用,都是野外挖的,没花钱。”

送子娘娘-5

    乔木不肯:“这怎么行,挖野菜也要时间。”

    楚阳还是不肯要,这五个铜板可能是少年全部的财产了,目光扫过乔木露着脚指头的鞋。

    乔木于是道:“那我把自己抵给你,帮你干活。”

    楚阳纳闷不已,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就为了一把野菜就要把自己抵押给我?

    乔木见楚阳又要拒绝,只好叫苦道:“我父母双亡,无处可去,帮大哥干活,大哥能不能包我食宿?”

    楚阳见他说的可怜,只好先答应,以后再做打算。

    乔木偷偷比了个V,她还想近距离观察“良缘天成”的大戏呢。没错,根据测算,她无疑能看出这位与钱宝珠是天赐良缘,但这缘分是必然的还是偶然以及运行模式究竟是什么,她尚未搞明白,便想着近观察。

    至于长生,已经拿到化形草,又见乔木帮忙消因果,立马就要告辞,想回去江边小筑服用。

    乔木也不管他,小筑中有阵法在,不怕别的修士趁火打劫,还能削弱雷劫时的雷电之力,比在钱塘江里好,便随他去了。

    将长生送走,乔木就帮着洗碗、端馄饨,做的又认真又好,是个合格的小二。

    等饭点过去,馄饨摊也没人了,乔木才好奇地问:“老板,你平时都在哪里采荠菜?”竟然混入一株灵草,还真是有气运。

    楚阳笑道:“在缥缈峰。那里的野菜比山下鲜嫩,味道更好。”

    乔木这才想到包馄饨的荠菜的确含有微量的灵气,难怪味道如此鲜美。有灵气的地方应该少不了猛兽蛇虫,原来楚阳功夫这么好呢。

    “干嘛这么看着我?”楚阳见少年眼神火热,不自在地问。

    “我猜你肯定武艺高超,要不然不敢一个人进山,还去了那么高的缥缈峰。”乔木赞道。

    楚阳不由惭愧道:“想学吗?有时间我教你。”说完,又有些后悔,也不知道这少年品性如何,若是太差,岂不是培养了个祸害?不过,转念又一想,目前少年并未露出恶迹,自己应该是多想了。哎,都是当兵当太久的缘故。

    “你肯教我?”乔木吃惊道,楚阳还真是热心。据说军中的修炼功法不得私自传授,品级是按照军功所授。

    “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自然是可用学的。”楚阳点头道,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木,看乔木的反应。

    乔木见他如此,心下了然,也对楚阳的人品刮目相看。

    “不过我打算传给你的是无意中得来的功法,并非军中所授的铁血策功法。”

    “原来如此。”乔木忙感激道:“多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让你失望,也绝不做让你失望的事。”

    楚阳满意地点点头,这话暂且听着。

    很快,夕阳西下,游人陆陆续续离去,楚阳招呼乔木收拾,要带她返回楚家庄。

    楚阳所在的村子楚家村同样位于钱塘江边上,只是钱塘江方圆数百里,边上的村子多了。楚家村离送子娘娘庙就要步行一个时辰。

    两人踏着夕阳,说说笑笑,一路往楚家村而去。

    不过,才离开送子娘娘庙广场还没走多远,天空便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不时有电光闪过,犹如银蛇。

    电光冲着江边某处狠狠劈了下去,一道又一道,直劈了七七四十九道。

    乔木望过去,知道是长生在化形。不过,并没有回去守护,而是无动于衷的扭过脸,同楚阳继续前行。

    不是不关心长生,实在是长生有千余年的修行,又有个其厚无比、其韧无比的龟壳,相较其他生物,渡劫无疑很轻松。

    据她所知,龟类只要开窍,修行尽管缓慢,却是最容易修道有成的生物。当然,前提是,没被人类修者扒了壳。要知道,龟壳可是占卜的好工具,且年代越久效用越好。人性之贪可是远胜非人生物的。

    眼看头顶乌云散去,太阳再次露头,乔木微笑扶着楚阳的馄饨担子,两人大步走在回村的路上。

    因父母早就离世,而楚阳离家多年,同兄弟自然早就分家。因此,楚阳目前独居。

    楚阳的家是一处靠溪边的小院,三间粉墙黛瓦的正房,两间厢房,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哪怕南方并不缺水,也不是每家都会奢侈的打井,往往一条巷子或一个村子一口井。

    看来,楚阳过得挺不错,家中只缺少一位女主人。

    打量着崭新的房屋、院落,乔木想,不过入赘后无疑不会住在这里了。

    “想什么呢,快来帮忙。”楚阳的声音在灶房响起。

    乔木赶紧跑过去,见他正在做晚饭,看样子是要做红烧肉,案板上全是切好的两指宽五花肉。

    “什么时候买的肉,没看见啊。”乔木好奇地问。

    楚阳笑道:“刚才在村口屠户家买的,你那会在走神。”随后,又解释道,“今天是你来家第一天,买点肉做顿好吃的欢迎你。”

    乔木奇怪的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楚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还用问吗?自然不是。他只是觉得乔木有种熟悉感,尤其眼神。又觉得对方可怜,像幼时的他。当然,幼时的他还要好过一点,最起码,有两个兄长照顾,而乔木却无亲无故。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目含怜悯地看着乔木。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不会在军中做伙头军吧?”乔木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楚阳的手艺真的不错,易牙在世呀。

    楚阳笑了,平时英武却有些冷淡的面容这一刻犹如冰雪乍破。

    “不是?”

    楚阳摇摇头,并没有透露内情。

    “可惜没有酒。”

    “你个小屁孩还没成人,喝什么酒,小心长不高!去睡吧,明天记得早起,跟我练功。”楚阳见两人一时无话,就起身收拾饭桌,还不忘交代明天的安排。

    “明天不去卖馄饨了?”乔木问。

    “去,还是巳时。明早练好功,就去采荠菜,准备好时间也不早了,和昨天差不多。”

    乔木点点头。

    见他衣衫褴褛,楚阳又道:“明天穿我的旧衣,等哪天去镇上,再买布做几身。至于鞋子,不知道庙会那里有没有卖。应该有的吧?明天看到,给你买两双。”

    乔木笑道:“谢谢老板。”有种被包养的感觉,哈哈。

    “谢什么。对了,你叫什么?”楚阳突然问,太大意了,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带回家了,跟中了邪似的。这小少年不会邪门吧?

    “乔木。”

    “乔木,你不会山精鬼怪吧?我怎么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带你回家里?快说,你用了什么法术?”楚阳笑道。

    乔木满脸愕然:“我这么小心,你都感觉到了?不过,我可不是山精鬼怪,而是神灵。”

    楚阳被乔木的回话逗乐了,上前摸了摸乔木的头,笑道:“你小子好哇,知道我开玩笑,竟然还用玩笑反击我,厉害!”

    乔木摊摊手,这年头说实话反倒没什么人相信。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各回各屋休息。

    躺在床上,楚阳觉得很满足,觉得帮助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或许这就是送子娘娘总是帮人满足心愿后的感觉?充实,心定。

    ……

    次日一早,不到卯时,楚阳就起床了,草草洗漱,并没有叫醒乔木,就跑去缥缈峰采荠菜。

    乔木早就醒来,他又不需要睡觉,见楚阳抛下自己出门,很诧异,明明昨天计划的很好,这会怎么丢下自己呢?让人不解。

    虽然表面上这天还同前一天差不多,帮着楚阳摆摊,楚阳甚至买了不少日常物品给他,但是乔木就是觉得楚阳别别扭扭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周,乔木实在受不了楚阳的疏离,揪着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干嘛躲着我?要是不想用我,直说。我立马离开。”

    楚阳挠着头轻声说:“早点离去也好。”

    这下,乔木不高兴了,恨不能握住对方的肩膀死命的摇:“究竟怎么回事?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楚阳继续低头道:“没有,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乔木这下气坏了,怎么说得不明不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灵机一动,她建议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是若是有苦恼,不如向送子娘娘祈祷,说不定对方会给你指点。”

    楚阳一听,对呀,真是天天去送子娘娘庙广场,竟然没有想到将心事说给送子娘娘听。

    于是,这晚,乔木就收到了楚阳的祈求。这人祈求送子娘娘给乔木安排一家性格良善的养父母,好好生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惦记着钱宝珠,唯恐未婚妻不接受家里收留外人,想着不如给乔木找个靠谱的养父母更有保障,毕竟他入赘后要离开去钱家,多有不便。偏偏他又许下了诺言,说话不算话,可不就愧对乔木了嘛。

    乔木了解到这些,不知是笑还是气,人还没成亲就变成了耙耳朵,凡事都想着未婚妻。既然如此,她也只好离开了。

    次日一早,楚阳还没出发去集市,就被人找上了门。

    找上门的是对壮年男女,声称是乔木的父母,因为儿子不想学做木匠,竟然离家出走。他们听说有人在送子娘娘庙见过儿子,就到处打听,总算找对了地方。

    楚阳满脸愕然,只好道歉道:“乔木声称父母双亡,在下也没有去打听,就收留了他,真是抱歉。”

    还好,乔木的父母好说话,并没有告他拐卖人口,楚阳松了口气,赶紧叫醒客房里的乔木。

    乔父一见乔木,就要上前揍他,骂他不懂事,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乔木垂着头,并没有反驳,最终被父母带走。

    楚阳望着门外渐行渐远的三人,长长叹了口气,这,这莫非是送子娘娘帮着解决的问题?

    算算时间,离与钱家商量好的日子没几天了,一时坐立不安起来。想到钱宝珠艳丽的容貌,不由有些恍惚。自己果然是个颜狗,见到美人就念念不忘。

    唉,他叹了口气,连去出摊的动力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好在,还有些积蓄,不等着买米下锅,能偷几天懒。

    乔木对楚阳的纠结毫无所知,将这个十一二岁少年的假身份给消灭后,仍然没有放弃看戏的打算,用神识偷偷留意。

    摩挲着定情的鸳鸯玉佩,楚阳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很多,这是上次见面时钱宝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对方答应哪怕入赘将来也会让第二个儿子姓楚,让他不要担心。

    一会想着入赘会被人笑话,一会想着未婚妻的美貌与泰山的家财,楚阳不由自嘲一笑,哪里有不劳而获的美事呢,不付出代价怎么能收获不菲的回报?

    眼看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毕竟连着几晚都无法安枕,就是身体再好也难挨。

    呆呆望着门外,他心情有些低落,原来自己是个没有决断、欲壑难填的人。明明已经与钱家说定,不好再变,偏还各种不满足,各种犹豫,真是枉为大丈夫。

    打起精神,刮干净胡须,换上一身新衣新鞋新袜,甚至新发带,楚阳找出黄历翻了翻,发现上面写着:“三月初九,宜婚嫁、纳采、招赘、纳婿……”这一个个的字犹如烙在心头胸口,不等看完,就手忙脚乱地赶紧合上,脸上更是犹如火烤一般,炽热难耐。

    莫非自己真的很着急成亲?他暗想,心里还有一丝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羞恼,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像是恨嫁女郎了?不过又一想,钱家要来下聘,羞恼更甚,总觉得自己下了个冲动的决定,竟然像个女子一样嫁入钱家去了。但若是说后悔吧,却又算不上。总之,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这边楚阳还在时不时的纠结,那边钱家已经找到官媒,准备好聘礼,前来下聘了。

    官媒是个四十岁的妇人,长得面如银盘,身条丰满,看着就很有福相。

    钱家请她做媒,她自然十分乐意,谁不知道钱家是大户,赏银不光少不了,还会多呢。

    一行人抬着扎着红绸的聘礼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楚家村时还没到午时,正是吉时。

    楚家村本来就不是个大村子,平时也没什么新鲜事,这会见到有人来下聘,这么大桩喜事,纷纷跟过来看热闹。

    官媒带着钱家人很快来到楚阳家中,已经说好这天来下聘,新郎自然一早收拾好,等在家中。

    这会见官媒真得上门了,楚阳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散了,只剩下喜悦,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请官媒进了院子,有熟悉的邻居吃惊的问:“楚阳,你这是要入赘吗?”

    楚阳微笑点头:“算是吧。”

    “那你盖的这么好的一套宅院岂不可惜?”

    “就是,盖了还没半年吧?”

    “可不是嘛,解甲归田回来就盖了这套院子,啧啧,可真不错,你看着院墙,有三丈高吧?也不知道防谁呢。”这是隔壁的一个婶子,两家关系算不得好。

    “呦呵,王婶子,你还知道解甲归田?了不起啊,还是文雅人。”

    “切,我孙子是秀才,他奶奶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这文绉绉的词了?”

    “对对对,王婶子是村里最有文才的婶子。”

    “楚阳要是招赘,那肯定要离开村子吧?不知道肯不肯便宜卖。”

    楚阳顾不上理会这些邻人的议论,家中没有双亲,自己又是个男人,不存在害羞、不能见人一说,所以他落落大方的上前招待官媒。

    官媒见这个男子长得不差,还有宅子,却偏偏要入赘,满心惋惜。不过惋惜归惋惜,事情还是要办妥的。她于是说了些喜庆的词,说明来意,送上了聘礼以及庚帖。

    楚阳大大方方接过钱宝珠的庚帖,又送上自己的庚帖,这就算完成了下聘。

    但因为钱楚两人都不小了,不便再拖延,下聘的同时还送上了成亲的日子。

    两人成亲的日子在一月之后,到时候钱家会用马车来接楚阳到钱府,在那里拜堂成亲。

    就这样,婚事就这么敲定了。

    送走官媒及道喜的乡邻,楚阳还有些发懵,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妥了?美娇娘就要陪伴在侧了?竟有些不真实感。

    ……

    “君君你回来了?看我,快看我,我已经成人了!”一看到乔木走进院子,正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的长生就高兴的报喜。

    乔木看了对方一眼,还好,外形是个十七八岁、寻常的少年模样,竟然还带着几分憨厚,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才变成这么一个样子。

    于是,她拱拱手道:“恭喜化形成功,就知道劫雷不会对你造成损伤,你们龟族真是得天独厚,是别的种族没法比的。”

    长生得意洋洋的道:“正是如此,当时劫雷打下来的时候,就跟挠痒痒似的,我还真没什么感觉。瞧瞧,这就不是你们一族能比的,哈哈。”

    长生还没说完,就被乔木推出阵外去了,没有她允许,长生是进不来的,哼,让他嘚瑟。

    ……

    “三郎,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有什么想不开竟然要入赘。”楚大正苦苦劝说三弟楚阳。

    楚二也说:“虽说父母过世我们就分家,可还是一家人。你今天要入赘,有没有想过会影响侄子侄女的亲事?”

    “对啊,家里不指望你帮忙,可你也不能拖后腿吧?你大侄子今年已经十五了,马上要说亲,万一人家知道有个小叔入赘,哪里还会找到好亲事?”楚大愁眉苦脸道。

    楚阳望着眼前看着苍老的如同五十岁老叟的大哥二哥,心下不忍,可心下再不忍,自己的婚事已经箭在弦上,都已经听到唢呐的迎亲声。

    “大哥,二哥,对不住,我以为分家多年,没想到你们两家还这么在意。”楚阳面无表情道。其实,不是没想到,是他没有深想。因为想得深了,必然就不会有勇气接受入赘,他也算楚家有本事的人,族里怎么都会拦着。

    “你这意思是婚事取消不了了?”楚大不高兴地问。这个弟弟因为是父母的老来子,从小就受宠,惯得无法无天,向来有主见,自己是奈何不了他的。

    楚二也道:“小弟,你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香火无继该怎么办?”楚二哥说事实摆道理,试图勾起楚阳对香火继续的渴望。

    楚阳淡淡道:“钱家已经答应让第二个儿子姓楚了。我这处宅院看到了吗?将来就留给他。”

    这处宅院是楚阳花了实实在在的银子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建好的,不管是石料、青砖还是梁柱,所用的材料都极好,百年之内无需整修,完全可以当成祖宅使用。

    他这么一说,大哥二哥沉默了,不再劝说楚阳,全都沉默不语,他们还想着三弟入赘后将房子留给侄子呢。

    楚阳自嘲一笑,也只有利益才能让他们闭嘴。

    钱宝珠在外面等了一阵,才看到楚阳家的大门被打开。

    待看见楚阳身穿喜袍,头缠红色发带,胸口挂着大朵红花走出来,眼睛一亮,这样的楚阳既挺拔又英武,非常俊朗。尤其红衣衬得他面如满月,神采飞扬,比前几次见面还英俊,还吸引人,心中自然满意。哪怕养一辈子也无妨啊,反正钱家有钱。

    在看到一匹头戴大红花的马时,楚阳决定骑马,同钱宝珠并辔而行。

    他是男子,本无需乘坐马车,是钱宝珠照顾他的面子才骑马迎亲。

    伸手拉住马辔头,楚阳一个翻身,上了马,含笑回望钱宝珠。

    而这时,唢呐锣鼓炮竹齐响,两人往村外走去。

    因为楚大楚二作为亲兄弟都对自己兄弟入赘反对的不甚激烈,村里更是无动于衷,毕竟楚家是大族都不在意,他们这些旁观者又何必多管闲事。

    见迎亲排场很大,村人各种羡慕嫉妒恨觉,都来看热闹。

    顺顺利利地完成接亲,新出炉尚未拜访的小夫妻一路骑马回了钱家……

送子娘娘-6

    偷偷看热闹的乔木心情大好,应景地对着钱塘江大声吼道:“江边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几日后,送子娘娘庙迎来了钱家的丰盛供奉,领头的就是钱宝珠。

    见她垂手跪拜祷告还愿,乔木笑了,这姑娘十分虔诚,哪怕早年并未获得“神明”的青睐,早早治愈疾病,却从不放弃,每月必来。

    乔木来了之后,见此情形,自然不会再拖延,不仅安排了治病,还送了个好女婿,算是让这个信女心想事成了。

    忽忽又是几天过去。这天,乔木正在处理百姓的祈求,却发现同一天竟然有十数个妇人祈求寻回被人偷走的孩子,这些孩子全都不足三岁,遍及钱塘江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子,且不拘贫富。

    这让她心中生疑,连忙运转神魂之力,利用母亲身上的气息寻找这些孩子的踪迹。

    一开始很顺利,似乎是一阵风把孩子卷走的,但这些孩子在到了一处山峰内就失去了踪迹。山峰叫箬帽峰,是本地最高的山峰。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山中来了外地开智的妖,想拿孩童修炼邪术,或者吃下这些孩童,以凝聚先天之气来修炼。

    这样一想,就有些急了,深恐婴孩被吃,用遁术往箬帽峰疾驰而去。

    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碍,轻轻松松到了那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找不到入口,只能在原地打转,仿佛遇到了鬼打墙。

    越转越急,满头是汗,这是自成为送子娘娘后,遇到的第一桩大危机。

    箬帽峰山满是云雾,将周边的树木遮掩起来,而这些白雾竟然有阻碍神识的作用。

    无法全部依靠神识,乔木只是一寸一寸的寻找入口。她笃定这个外来妖怪肯定将婴孩藏在了某处隐秘之地,而要做的就是找到,救下孩子后,再把这个想吃人的家伙干掉。

    见法术和神识都不起作用,她自然而然地念起道经,各种经文轮番念诵。而随着经文的念诵,大片大片的白光将弥漫的雾气涤荡,慢慢露出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洞里似乎还有婴儿“呀呀”的叫声哭声。

    乔木不敢大意,用土遁术慢慢入洞,想查探清楚究竟是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子。

    “道长,不知这些婴孩够不够你修炼?”突然,一道谄媚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土下的乔木连忙换了个方向。

    “要九九八十一个才够。想要救人,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乔木放出神识,其中一个竟然是长生,而另一个是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道士。

    乔木满心不解,长生怎么会和一个道士在一起,竟然还抓来这么多婴孩?难道堕入魔道了?可这才短短几天?难道是什么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谁?!出来!”乔木的神识不过露出一丝,道士就发觉了,厉声喝道。

    “有人?在哪里?”长生傻乎乎的到处看看,什么也没找到。

    “哼,不过是个鼠辈,哪是我纯阳道长的对手,想必此时已经逃了,无需理会。”道长抚这胡须道。

    “道长,是不是只要给你捉来八十一个婴孩,你就一定放人?”长生着急的说。

    “自然。贫道从来不打诳语。”

    “那好。我再去给你抓。”长生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说。

    “我这可不是逼你,你不愿意也没什么,我完全可以找你说的那个龙鱼。”道士见他满脸不情愿,不在意的说。

    长生忙道:“还是我来吧。龙鱼没有我有用。”

    乔木越看越奇怪,长生对道士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心甘情愿,倒像是被捏住把柄控制了一般。还有,这个道士竟然还想过找自己?

    不知道此人的功力如何,是先把他弄晕直接搜魂呢,还是去试探试探?乔木犹豫不决。

    长生垂着眼,并没有发现白发道人望着他的眼神中狠厉一闪而过。

    乔木更加不解,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友和合作关系,莫非是相互牵制?可道人的什么弱点被长生掌握了,让他满腹戾气,如此憎恨长生?

    发现长生和记忆中的行事方式完全不同,乔木不敢主动露面,询问事情的缘由,只能默默藏在洞壁之内,等待时机,将两人一并拿下。

    白发道士盘腿打坐,并不去管那些哇哇哭叫的婴孩。

    见一个个白嫩嫩的婴孩满脸鼻涕眼泪,哭的伤心欲绝,心下不忍,总觉得还是不要拖延,早点把人拿下为好。

    长生不知为什么,并没有马上离去,帮老道捉拿婴孩,而是站在白发道士跟前,死死盯着对方,动也不动。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道长才叹了口气,用温和的口吻道:“既然你与那条鲤鱼情真意切,我就不强行干涉了。哎,谁让老道通情达理,视妖修一视同仁呢。”说着,袖子一甩,甩出一个水泡,里面是条淡红色四孔鲤鱼。

    这下乔木明白了,感情长生养的这条已经开了灵智的鲤鱼被人给捉住了,对方让他抓婴孩来交换。

    这老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该向自己求救吗?怎么能真得按照对方的恶劣要求去做?简直不知所谓。乔木再一次被长生的智商之低打击到了。

    长生赶紧接过水泡,看着里面完好无损的鲤鱼,不由咧嘴笑了。就在这时,水泡突然破裂,化为一蓬水针射向长生。

    长生连忙后退,同时张口一吹,试图将这水针吹散,却不想手里的鲤鱼不断挣扎,分了他的心神,被水针直直射入皮肤。不过数息,体内灵气转动便变得艰涩,随之而来的是内丹被禁绝,“啪”一声轻响,手里的鲤鱼落地,化成一张黄纸。

    “蠢货!”乔木忍不住内心怒骂,既然老道一开始就说不抓够八十一个婴孩给他,就不会放了鲤鱼,怎么会善心的双手奉上?亏他活了千余年,还不如这个老道不足百年!

    不知该说老道奸猾狡诈,还是该说长生天真易骗。

    “哈哈哈,你中了我的禁灵散,很快就会变成原型。嘿,老天果然待我不薄,本想来到吴城,抓住那条立了淫祠的龙鱼,没想到你撞了过来。”老道满脸得意,“你以为我真得被你控制了神魂?笑话,那个不过是替身符罢了,为的就是要引你上当。”

    他这话才说完,长生就变成了一直两只磨盘大的草龟。这草龟双眼含泪,里面满是委屈愤怒。

    乔木见此,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怒骂,蠢货,对着敌人,你委屈个P啊。难道你委屈,对方就会放了你?!要不是自己来得巧,估计这老小子的龟壳又保不住了,白瞎活了千把年啊。

    因为听到老道说自己有替身符,乔木一时不敢行动,不想犯了长生一样的错误。

    老道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箓贴在长生额头,美滋滋道:“这下好了,只要炖了你,想来我这瓶颈就会突破,顺利步入炼神返虚的境界。哈哈,那时我可就成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的陆地神仙了,哇哈哈——”

    乔木一动不动藏在洞壁之中,犹如枯木,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道见长生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这才重新拿出一个水泡,里面正是那条叫阿鲤的鲤鱼。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阿鲤奄奄一息,翻着肚皮浮在水泡上部。

    长生见到阿鲤,嘴里呜呜直叫,竟然还留了两行眼泪,满眼伤心欲绝。

    我去,这老龟不会看上阿鲤这条鱼了吧?对了,这阿鲤究竟是公是母啊?乔木吃惊的看着这一幕。

    老道一点水泡,水泡立马飘到他前方的一个炉灶里:“就先把这只鲤鱼给炖了吧,滋味想必要比乌龟美味。”说着手指一点炉膛,一蓬火苗“忽”一下跳起,火舌热烈的舔着上面的锅子。

    开智的灵鱼早就吸收灵气修炼,身体无垢,根本不需剖杀。老道不停往锅子里抛各种灵草灵药,不一会,就有药香扑鼻而出。

    随着火焰越来越高,锅子里的水温也越来越高,阿鲤在热水锅里不住翻腾,眼看就要真得变成一锅鱼汤。

    乔木见此,知道再不动手,长生知道后非埋怨自己见死不救不可,只能释放出毒液,并将之汽化,缓缓融入鱼锅里的水汽,再控制着飘入老道鼻孔之中。

    老道嗅着越来越香的鱼锅,见灵药都已经融入水中,只有阿鲤还在不断挣扎,正要加大火焰,猛然头昏脑花,人跟着晃了几晃。

    起初以为是灵药中的灵气所致,但随着头越来越昏沉,老道心下一惊,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其他人藏在幕后?

    他压抑着心慌,故作镇定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访?不如同老道同享这锅灵鱼汤?”

    可惜,无人回应。

    老道连着朗声说了三次,都没有回应。这下他恼了,怒道:“想捡漏,也要看我肯不肯。”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纸人,有拿剑的,有拿刀的,有拿符箓的,似乎准备随时出手。

    可惜,他致死都没等到出手的一刻。

    在投毒半刻钟后,老道终于中毒昏迷。但此时乔木并没有从洞壁里出来,而是继续观察老道。果不其然,等了数息,见无人出现,老道气急败坏,醒转过来怒喝:“卑鄙小人,竟然放毒,敢不敢出来同老道决一雌雄!”

    可惜,乔木无动于衷,只是持续不断的投毒。

    老道见服了解毒丸完全无用,心下着急,气血跟着乱窜,终于还是支持不住,陷入昏迷,眼睛、鼻孔、嘴角更是流出黑血。

    乔木暗叹,没想到这蛇毒这么厉害,看来该多交易一些备用,对付敌人省事实力,还没战损。

    轻轻吹出一口气,将炉灶下的火焰熄灭,又招来冷水落入汤锅,阿鲤才不再徒劳挣扎,稍微缓过气来。

    勾勾手指,几个小纸人犹如被人扯着一般,逐渐变大,去照顾那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孩。

    乔木见控制纸人上的神魂的确已经消失,这才相信老道已死。

    从洞壁里遁出,闪电般来到老道尸体跟前,举起右手,就要按在老道额头,不知此时搜魂还能不能搜到。

    这想法甫一出现,就见一道幽光冲着她双眉之间飞来,乔木不躲不闪,让老道的神魂顺利进入识海。

    老道还在庆幸夺舍如此顺利,不想才进入识海,就听到度人经大放光芒,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字重重打在身上,剧痛无比。而没被击中一次,神魂就衰弱一次,这样下去,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

    “TM哪来的超度经!”怒吼着,老道又一次后悔不够谨慎。

    要知道修士除非主动兵解,否则是无**回转世的。

    经文犹如细密的丝线,将老道的神魂紧紧缠住,一圈又一圈,直至将整个神魂化为透明液体状物质,乔木神魂很快将之吸收干净,整个魂体舒服的直打颤,太舒服了有没有。

    这意外之喜让乔木美滋滋,原来魂体还有这作用?可惜,这毕竟有违天和,不能经常干。自己是不是该,嗯,故意让人夺舍几回呢?那样就不会被天道忌讳了吧?

    一边寻思着,一边忙着接收老道的遗产,长生那边还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让老友放了自己。可惜,乔木此时可顾不上这些。

    将遗产随意装入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乔木轻轻一点,一股灵气分散开来,温柔的抚慰着哭泣的婴孩,很快,他们就陷入沉睡。随后,乔木又一点,数道银光闪过,每道银光托着一个婴孩,飞快的将其送回了家中祈求者的怀中。

    根据祈求者的气息定位,顺利送回了孩子。

    等所有的婴孩全都安全返家后,乔木收回遁光,伸了个懒腰,仍没搭理长生。

    可怜的长生眼巴巴的期待老友揭掉额头的符箓,偏偏人家无动于衷,熟视无睹。

    乔木见老道的纸人很有意思,就试着操纵其中一个同另一个斗法,玩得不亦乐乎。

    等琢磨的差不多了,她才随手一点,将长生额头上的符箓揭下,又弹出一颗禁灵丹的解药,帮长生解除了BUFF。

    不等长生开口,乔木就道:“以后千万别说你认识我。”说完,化作遁光而去。

    长生望着乔木消失的地方满脸萧瑟,自己比钱塘君年长两百多岁,这些年月都喂了狗吧?自己难道真得是个蠢货?

    他想起为何同老道一起来到这里。

    ……

    长生一早起来,换了身新衣服,就要带阿鲤出门闲逛,终于修成人形,还不得到处溜达溜达长长见识呢?

    他的洞府在钱塘江西的水下,那里满是大块大块的石头,犹如地下峡谷。这些峡谷之上虽说不便行船捕鱼,但是却很适合长生玩耍,经常带着阿鲤在里面钻来钻去,吃吃鱼虾水草藻类。

    穿着新衣服的长生用气泡裹住自己,小心翼翼的飘在水里,唯恐弄脏新衣服、新鞋。

    刚一从水底露出头来,便看见一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道悬浮在湖面之上,正是他化形之前想象的贵人形象!

    见此,长生满脸激动之色,原来他迟迟不肯相信提供化形草机缘的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楚阳。

    老道见到他,心下也是一惊。原来钱塘江里的化形精怪不止那条建了道场的龙鱼吗?

    在看到长生手里的水泡时,他心中狂喜,灵鱼,这岂不是天赐的灵物,好助他突破瓶颈?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道甩了下手里的拂尘,眯着眼睛盯着鲤鱼精阿鲤。

    在水泡里游来游去戏水玩耍的阿鲤莫名感觉一阵寒意,不由停了下来,用尾巴对着老道。

    长生笃定眼前的老道是自己的贵人,忙恭敬地道:“道长可是来钱塘江寻小妖的?”

    老道完全不知道他什么人,却不耽误顺水推舟:“不错,老道正是来此寻找有缘之人。”

    “有缘人?谁不是就是我?”长生惊喜道。

    老道看了这个没脑子的妖怪一眼,故作神秘的笑笑,并未开口。

    长生兴奋道:“哈哈,道长,你同我想象中的贵人一模一样,你的化形草呢?赶紧拿出来吧,正好给阿鲤用。哈哈,真是太好了,阿鲤也能化成人形了,这下钱塘君该嫉妒了,阿鲤比他化形还早,嘿嘿,嘿嘿。”

    老道摸了摸胡须,眼珠一转,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两个妖物抓住。他可不想在这人气鼎盛的钱塘江上呼风唤雨,引起别的修士的注意。尤其是这个已经化形的,明显蠢笨不堪,应该很好骗才对。

    于是,他微笑道:“贫道确实有一株化形草藏在山中药园,若是你肯随我前往……”

    长生一听果然有灵草,忙不迭地答应:“肯,肯,肯。不过何时前往?能不能明天?我还没去过余杭城里呢,约了朋友想一起逛逛。”

    老道内心冷笑数声,呵呵,让你呼朋唤友,我还怎么轻易地抓住你两位?于是他摇摇头道:“老道回去就要闭生死关,境界不突破就不会破关而出。你若是想求化形草,只有今天可行。”

    长生一听着急了,忙道:“好,好,我们现在就跟你去拿灵草,相信回来以后也不晚参加婚礼。对了,道长,药园离这里远不远,能不能一个时辰内返回?”

    老道微微一笑:“就在箬帽峰,一个时辰往来绰绰有余。”说着,有不看长生,背着手,驾起快薄云就要升空。

    长生见老道修为不低,还会驾云,更坚定地相信对方是贵人,乐滋滋的带着阿鲤紧紧跟上老道,往深山飞去。

    老道心下得意,没想到还有如此容易上钩的妖怪,这也太蠢了,简直蠢得不忍卒睹啊。

    不由自主的摇摇头,老道几乎想长啸出声。

    长生傻乎乎的跟着升空,很快跟着来到箬帽峰的深山里。山里满是云雾缭绕,还真有几分仙气飘飘。

    明明看见老道进入其中,长生竟然找不到出入口,也再看不见老道,不由心下着急,高声喊道:“道长,道长,我是你的有缘人啊,你在哪里?”

    老道这会正忙着在山洞里设置阵法,好将长生捆住。能化形成人的妖怪怎么说也是大妖,修为不低,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更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

    急急开启数个阵法,老道才装模作样地出声:“快快进入洞来,化形草就在此处。”

    可怜的长生竟然毫不戒备,竟然直直撞入阵中。

    待走入其中,他才发觉似乎不对,再垂头看看手里,发现不知何时,阿鲤不见了。

    在山洞里急得团团转,老道却迟迟没有出现。

    长生这会才知道上当了,就开始攻击山洞里的阵法。

    这一攻击就是数日,直到功力消耗大半,老道才出现。

    老道出现的一瞬,长生就击中他,控制了对方的一丝神魂。

    但因为老道有阿鲤在手,长生不敢造次,这才出现了乔木看到的一幕。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老道去掳走婴孩,只能说他蠢吧。

    其实老道并不是要拿婴孩练功,只是想借此破了长生的气运。他的打算是在杀掉长生和阿鲤后,再引来孩童的亲人,声称救了这些孩童,从而获得对方的感激。若是再适当引导,说不定也会给自己在江边建个道观,那时岂不比现在颠沛流离的好?那叫钱塘君的送子娘娘庙就是用类似的操作建成的吧?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老道至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白白送了性命,还被乔木当成堕落的邪修,而他本人邪不邪已无人知道。

    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身死道销必然是气运不济。

    看着光秃秃的山洞,长生回过神来,满脸沮丧,给阿鲤换了个水泡,他无精打采地回了钱塘江湖底。

    他决定了,要继续闭关修炼,武力值还是太差,才没有把老道一举拿下,还要钱塘君来救。

送子娘娘-7

    想到轻易将化形草给他的英武男人,他有些惭愧,今天的遭遇或许就是忘恩负义的报应?看来因果未了啊。

    想到这里,长生又激动了,不知楚阳那里会不会再找到一株化形草给阿鲤呢。哎呀,楚阳果然是自己的贵人,以后再也不以貌、以身份取人了。凡人里也有了不起的人。

    越想越有可能,长生将阿鲤安置好,又搜刮了一遍宝库,找了几颗明珠,就划水往送子娘娘庙而去。

    阿鲤远远望着长生的背影,不时在水里吐个泡泡,希望这次被骗能让长生长个教训,哎,调教一只不开窍的龟真得极不容易。

    长生鬼鬼祟祟地来到江边小筑,想从上次来的生门进入,却发现阵法变了,顿时脸色一黑。钱塘君果然瞧不上自己,想同自己绝交了。这个念头一升起,他心里就不由万分酸涩,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偷偷溜走。

    走进正堂,乔木示意长生坐下,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想求你原谅。我本来那天早上换了新衣服带着阿鲤来找你的,可被那个老道用化形草骗了。”说着,将经过讲了一遍。说完,还不时偷偷看看乔木的表情。

    乔木知道了经过,满脸复杂,这,这也太好骗了吧?

    不由气道:“我看你早晚被人炖了,龟甲被人炼成占卜的法宝。”据说龟甲上有天然的卦象纹路,越是修行日久的老龟越有灵性,占卜结果就越准,可不让人趋之若鹜嘛。

    长生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声不吭,似乎让钱塘君发泄出来,两人就能和好。

    乔木见他一副赔礼道歉的样子,叹气道:“你可知这次你做的事踩到了我的底线?你不该……”

    “我不该偷走那些婴孩交给老道。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君君。”长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乔木不想让长生以为只要哭诉求情就能轻易获得原谅,哪怕闯下弥天大祸。长生真得需要调教和教训。

    于是,冷着脸,乔木道:“你先回去,闭门二十年。若是能做到,我就原谅你。若是做不到,呵呵,我们就断交。”

    “二十年?怎么这么久?我刚刚能化形成人,还想到处逛逛,见识见识人间的繁华呢。”长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乐意地嘀咕。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乔木故意问。

    长生缩了缩脖子,打商量道:“能不能就半年?”

    乔木反问道:“你说呢?”

    “那三年?五年?十年?”

    乔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从明天开始算,二十年,少一天一刻钟都不行。你看着办吧。好了,别啰嗦了,现在就回去。

    不等他回答,又道:“阵法已经开了,现在就离开吧。你不是还要照顾阿鲤吗?赶紧滚蛋。”

    长生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出得阵法,他看着已隐藏起来的江边小筑鼻头酸涩,原来钱塘君的友谊对自己而言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化形前没有发觉?难道做人还有这样的变化?感情似乎丰沛许多。

    哎,还是回去闭门不出二十年吧,只要闭个关,或者睡一觉,时间转眼就会过去,根本不用发愁。就是不知道钱塘君到时候会不会已经生蛋孵蛋当爸爸有一群小鱼了?

    长生情绪转变极快,沮丧失落之情一扫而光,竟然变得满满的期待,盼着做伯伯呢。

    一个猛子扎入湖水之中,化为一道遁光,在水里飞速闪过,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一蓬水草在水里飘扬,随着水流不时晃动一下,阿鲤正围着草尖打转。那草尖犹如逗猫棒逗猫一样逗着阿鲤,阿鲤不时轻摆尾巴游来游去。

    看到长生回来,阿鲤游过去,冲他吐了个泡,算是招呼,就转身继续去逗草尖,还玩得不亦乐乎。

    长生见此,化成原型,慢慢划动四肢,也来到那蓬水草跟前。

    定睛一看,原来这蓬水草并不是什么普通野草,而是能散发出一种吸引鱼类香味的灵草,只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还在湖底生根。

    若是乔木知道了,定然再次鄙视他,家里地盘来了陌生品种,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毫无所知。这次是吸引鱼的灵草,那下次若是能毒死乌龟的其他东西呢?一点警惕心都没有,难道说修真界现在真得很安稳?未必吧,瞧瞧那个刚魂飞魄散的老道。

    ……

    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春雨,乔木思绪纷飞。

    究竟是春雨贵如油,还是春雨如酒?

    雨水顺着屋檐低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透明的水花,雨比早上更加的大了。

    往年有燕子在屋檐筑巢,也不知今年可飞回来了。当然,筑巢的地方是在送子娘娘庙里,可不是江边小筑。

    就这么的在家中宅了数日,总算迎来了天气晴好的日子。

    江边的桃花连着开了半月,已经次第凋落,变成了豆大的桃子,桃叶更是越冒越多。至于柳树,柳絮早就不见踪影,只有越加浓绿的叶子郁郁葱葱。

    温度也上升了,尤其惊蛰过后,蛇虫鼠蚁都冒了出来,连着农家的鸡鸭都肥硕不少,蛋也下的多了,只不过多了许多受精卵,可以孵小鸡小鸭。以上,是信徒在送子娘娘庙里祷告的,乔木可是认认真真听完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当皇上,那也必定是个勤政的皇上。

    瞧瞧,每天处理信徒的祈求,从没有一天懈怠,连个休息日也没有。

    乔木自问是个合格的神灵,谁再谴责她是淫祠,可是不认的。

    最近,已经在研究大批量送子带来的因果,只是一时还没有头绪。

    刚过巳时,两个庙祝就被源源不绝前来还愿的信众给惊到了,竟然有十好几家。

    这些人中有贫有富,但不管贫富,供奉都很丰盛。他们最大的共性就是家中有三岁以下的婴孩。不错,正是乔木从箬帽峰救出的那些孩子。

    或许是因为乔木特意用灵气帮他们做了一番抚慰,这些孩子回去后不过数日,就显得比同龄人机灵很多,将来说不定还会早慧。这可把父母亲人给乐坏了,认为完全是因祸得福,是送子娘娘老爷赐予的。

    于是,才发生了今天这一幕浩浩荡荡来还愿的事。

    乔木躺在送子娘娘庙屋脊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很自豪。这是自己的地盘,而且是经营的极为得法的地盘,这还不值得野路子妖怪出身的她自豪吗?

    参加集市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种带着幸福与满足的表情让乔木很震动,这可是在作为神明的她提供的庇护下产生的。

    想着要不要重新规划广场,继续扩大规模,利用自己的影响给一些虔诚且善良但偏偏日子不好过的信众找条收入来源。

    想到就做,立刻托梦给庙祝,命令其将庙前的广场继续扩大,铺上青石板,建造商铺,留给那些愿意来做生意的信徒。

    若是操作成功,说不定百年后,送子娘娘庙周围能发展成一个城镇呢。

    送子娘娘庙里年老的庙祝正等着给人解签,突然困意上头,就见送子娘娘老爷来找他。这可把他惊喜坏了,自从上次显圣,至今已有十年。若不是很多信徒来还愿,他都不知道送子娘娘还在不在。

    庙祝就要跪拜,却被乔木阻止了。

    她扶着拐杖,笑得慈眉善目:“外面的广场已经不能满足越来越多的信众,你去附近的镇上或者县衙问问,若是再扩大十亩,如何操作。待买下土地后,还要扩建,铺上青石板,再盖上商铺,规划图你拿去。”说着将手里的画卷丢给庙祝。

    庙祝躲闪不及,被砸在额头。心下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坐在解签的桌边,竟然睡了过去。再看手里,果然握着一个画卷。展开画卷,则是布局精巧的新广场规划图。

    庙祝顿时意识到刚才的梦只是送子娘娘她老人家的手段,为的就是扩建新广场。能扩大规模与影响庙祝当然高兴不已,打算下午就开始走动。

    乔木将规划图丢给庙祝就不再管了。

    日子一晃又是数日,新的广场已经在施工,乔木每天都能看到工程的进展。

    这会全靠人力,自然是与现代各种现代机械不能比的,比如什么水泥搅拌车、吊车、压路车等等。这些火乔木自然能帮着做,但却不能做。一来这是一个提供就业机会的事,另一个就是神明要同信众保持相当距离与神秘感,否则后患无穷。

    神明是要跪拜祈求的,而不是随意命令或要求的。

    民间常说“升米恩斗米仇”,这同样适用于神明与信众之间的关系,不能因为想获得大量香火与功德就一味满足信众的各种祈求,不管这些祈求符不符合道德。要叫乔木说,那种养小鬼的无疑就是不符合道德的一种。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条龙女刚化为人形,善良单纯,无意中来到海边一处荒僻的渔村,听到渔民的祈祷,祈求没有风浪,能捕获满舱的鱼,平安归来。

    龙女施展法术,满足了这个愿望,并告诉对方自己是龙女,有神通,能帮助他们。

    起初,渔民不信。可此后,渔民发现只要祈求愿望果然都能实现,就相信了龙女的话,还告诉了其他村民。

    村里很快盖了海神庙供奉龙女。

    龙女性格纯真,经常吃渔民的供奉,还不时显圣。

    在知道龙女寿命绵长,且从不生病后,已经能吃饱的渔民不再满足,而是想着自己若是有龙女的本事与体质岂不更好?

    于是,这些人就供奉了下药的食物给龙女,龙女竟然真的被迷倒。

    在她昏迷之后,村里人将她捆住,用刀切割她的肉一起分吃,直把龙女吃的只剩骨头。

    龙女惨不惨?她这种惨法该怪谁呢?是因为她太善良,还是村民性本恶、太贪婪?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人性同时也是禁不住考验的。乔木认为不能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被考验的环境下去验证人性究竟是恶还是善。何必去考验,避开这个让人消极绝望的部分不是更好?

    乔木同情龙女,却不会做另一个龙女。

    神明与凡人保持距离是应有之意,也是非常必要的。

    唐僧在取经途中一次次被捉,被喊着蒸煮吃掉已经说明了问题,因为吃他一块肉就能成仙成佛,哪怕他的大徒弟是五百年前打上天庭的齐天大圣、昔日的天蓬元帅、卷帘大将,也挡不住一波波的妖魔鬼怪,更何况他乔木现在只是一个龙鱼成的神明呢!

    这种适当的距离感与神秘感还是乔木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想来佛祖、道祖不太回应信徒的祈求,有同样的考虑吧?

    太容易得到就得不到珍惜,就感觉不到得到它的艰辛,很容易被轻视,哪怕这东西本身很贵重!这或许就是人性使然,信徒也逃脱不了。

    想到这里,乔木又多了一层领悟,看来以后每天处理的祈求要适当做些改变了。或许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本不该多管,自己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家里的猫猫狗狗。

    这算不算思想上的又一次突破?乔木微微摇头,突然觉得以前的做法有些蠢,偏当时还洋洋得意,且洋洋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捂脸,羞耻啊,人真得需要历练,不同时期想法不同,做法不同,收获也不同,感悟更加不同。只有不断历练,才能不断成长,不断前进。果然,人生也有涯,而学之无涯。

    乔木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么多,但无疑这是一次长时间的顿悟。而在这顿悟之后,明显感觉修为更加深厚,而头上的神光也更浓厚。莫非,自己已经成为经过天地认证的正牌神灵了?

    若是如此,送子岂非不会有因果不明的后遗症?

    不过不管如何,始终利用公正公平的标准来处理信众的祈求是作为送子娘娘的底线,而这条底线永远不会跨出的。对此,乔木态度很坚决。要做好神明,就要明白好的品德为何,并以此引导信众。

    自从长生被逼着闭门二十年后,乔木觉得日子好无聊,竟然看不到他犯蠢的样子,少了许多趣味,如同楚阳所做的菜里缺了调料。

    哦,对了,楚阳入赘后并未在家混吃等死,啃岳父啃婆娘,而是在神庙边上开了个小面馆,因为味道不错,生意很好。

    对他自食其力的态度,钱家父女很满意,尤其钱宝珠,更是庆幸自己当机立断,下聘成亲一气呵成,将楚阳这个相公弄回了家。

    现在是农忙季节,百姓正忙着插秧播种,顾不上祈求,所以每天的工作量少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工作可做。

    这不,木渎镇的周员外已年过四旬,还在求送子娘娘保佑他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呢。

    从周员外身上,得寸进尺这一点可是表现的明明白白。若干年前,他求得是只要有子嗣就行,女儿也可以。女儿出生之后,就一直求儿子。送子娘娘并不能控制信徒生男生女,可不就没什么用了嘛,所以周员外已经数年没到送子娘娘庙祭拜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又来了。

    乔木并未理会,又观察起楚阳夫妇来,想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能藏得住曾经的乐神。

    看钱家的样子,似乎是楚阳主内,钱宝珠主外,但因为此时农忙,楚阳也没闲着,去巡视了,而钱宝珠正策马西岭接楚阳回家。

    西岭本身就是个挺荒僻的森林,这会更没什么人来,也不知道楚阳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钱宝珠凝神寻思,早上出门的时候楚阳只是提了一嘴,她当时也没在意。

    可楚阳为什么偏偏挑了这里?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完了,从楚阳出门到现在起码过去三个时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钱宝珠心下慌乱,抽了马屁股几鞭,担心对方去了西岭深山里。

    才一入林,就发现西岭有变。深山里不知何时阴气缭绕,墨般的阴气不停涌动,却又被禁在一个椭圆形透明壳子里,而楚阳就在这壳子边昏迷着。

    跳下马,快步跑到楚阳身边,伸手抱起楚阳,运转内气注入楚阳身体内。

    奇怪,除了脉搏忽快忽慢的起伏不定,不似常人,并没有其他异常。

    见壳子里满满的阴气,钱宝珠盘腿而坐,双手抱着楚阳,嘴里却开始念念有词,竟然念起经文来。

    随着经文音波的催动,无形的力量逐渐覆满椭圆壳子,并渗透到里面,将里面的墨色阴气吞噬,还发出“嗤嗤嗤”的声音,犹如在燃烧。

    等到里面的阴气消失不见,钱宝珠才发现面前哪有什么椭圆壳子,根本就是个坟墓,不过是馒头状而不是方型才显得怪异无比,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馒头状坟墓突然一分为二,露出里面一具棺材。棺材上的黑漆油亮,犹如全新,这下钱宝珠更紧张了,隐隐感觉里面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东西。

    将楚阳放在安全的地方,她慢慢走进棺材,手指一点,将棺盖移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如玉般的骷髅受惊般猛然坐起,手指对着钱宝珠轻轻一点,钱宝珠竟然被定住,全身无法动弹。

    心中大惊,再次默念经文,但效果甚微,只能僵立当场,心中焦急不堪。

    白玉骷髅从棺材里爬出来,没有理会她,而是向着楚阳走去。

    心中大惊,想阻止却无能为力;想喊楚阳醒来,却张不开口发不出声。头上身上汗出如浆,将钱宝珠衣衫、头发浸湿。

    白玉骷髅走到楚阳跟前,对着他一指,楚阳竟然漂浮起来,慢慢腿脚朝下、头朝上浮在半空。

    随后,又一点,一道金光没入楚阳双眉之间。

    “难道是传说中的夺舍?”钱宝珠心里焦急,可惜却帮不上忙。

    就在这时,耳边似有声音轻叹道:“想不想帮你相公?”

    钱宝珠差点脱口而出“想”,但问道:“你是谁?”

    声音又道:“我可以帮你。”

    “什么条件?”钱宝珠依旧警惕。

    “哈哈哈,丫头,你现在长进了,竟然这么警惕,和小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啊。”

    钱宝珠大惊:“是你!你是教给我‘冰山融雪掌’的那位高人!你已经死了?!”

    “不错,借你的手,我爱人也有了转世重修的机会,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吧。”

    钱宝珠听到这里,竟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竟然变成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钱宝珠只觉得命运悲惨,谁能想到还没舒舒服服老死,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一个饿死的乞丐呢。她真得不想重生啊。

    摸摸饿的发疼的胃部以及软弱无力的四肢,钱宝珠挣扎着从干草上坐起来,想找点果腹的东西。

    只不过是从地上爬起来,就搞得眼冒金花,差点昏厥,苦笑一声,这样不行啊,搞不好刚重生就要死翘翘了。

    缓缓打量四周,原来是间破庙,庙里供奉的神仙是送子娘娘,但不知为何,这神仙面色狰狞,满嘴獠牙,似乎要吃人一般,更钱塘江边的那座慈眉善目的完全不同。

    “老伯,这是什么神?”她问旁边一个老乞丐。

    “送子娘娘啊,你不知道吗?”老乞丐愁眉苦脸道。

    钱宝珠听到这个词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个神这么吓人?能庇护我们吗?”

    老乞丐嘿嘿一笑:“你不知道佛寺里的罗汉也长得面目狰狞吗?”

    钱宝珠忍不住仔细看了看老乞丐,难道还是个识字的人?

    肚子咕噜噜直响,钱宝珠捂住胃部,轻声问:“哪里有吃的?”

    老乞丐嘿嘿一笑:“我要知道,还会呆在这里?”

    就在这时,破庙外有人大喊:“神厨来了,神厨来了,有吃的了!”

    老乞丐一跃而起,动作灵活的不像他这个岁数的人,边往外跑,边喊钱宝珠:“快出来,有吃的了。”

    钱宝珠忙挣扎着站起,额上满是虚汗。

送子娘娘-8

    摇晃着走出破庙,门外似乎曾经是个广场,这会到处是碎石、枯草。一群乞丐正围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武青年讨食。

    青年一边分发食物,一边喊:“都排好队,一个个的来,人人都有,有碗的拿着自己的碗!”

    乞丐听话的排成一排,依次领饭。有与神厨熟悉的还笑问:“神厨,今天吃什么菜啊?”

    神厨也不恼,笑着道:“家常菜。”

    钱宝珠实在饥饿,也走过去排队,心里琢磨着吃完这一餐,能不能去找个工作做做,哪怕做个伙计也好啊。反正年龄小看不出男女。对呀,这个神厨说不定还需要打下手的呢。

    等排到钱宝珠,她已经全身哆嗦双腿颤抖,就要站不稳了。

    神厨见这人极度可怜的样子,递给她一个大碗,里面是干饭炖菜,还有大块肥瘦相间的走油肉!

    “走油肉!”钱宝珠眼睛一亮,轻呼出声,顾不上手干不干净就捏着往嘴里塞。别看她是女人,最喜欢吃的就是用五花肉做的走油肉!

    神厨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走油肉?的确是过了油再红烧的,你懂?”完全没觉得乞丐有这样的见识让人惊讶。要知道这会知识宝贵,不管是哪一行,诀窍只会传给子孙,外人很难知道,更何况只是个乞丐呢。

    钱宝珠边吃边点头,哪里顾得上回答。

    神厨笑笑,不再追问,而是将饭勺递给帮忙的随从,让他给其余人打饭,自己则站在钱宝珠跟前,看钱宝珠吃饭。

    等吃完一大碗饭,钱宝珠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用手背抹抹嘴。一抬头,就见神厨满脸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钱宝珠。”钱宝珠再次打了个嗝道。

    “什么?钱宝珠?!”神厨愕然的看着他。

    钱宝珠不明所以,茫然道:“是啊,就是钱宝珠。”

    神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随口道:“想找份有前途的工吗?”

    钱宝珠立马点头:“当然!跟着你打工吗?”

    神厨微微一笑:“果然还是老样子。”

    钱宝珠困惑:“什么?”

    神厨道:“跟我走。”

    钱宝珠同老乞丐打了声招呼:“老伯,我走了,刚找到一份工作。”

    老乞丐冲她挥挥手以作告别。

    钱宝珠跟着神厨慢慢走出送子娘娘庙的范围,似乎要去附近的镇上。

    “钱宝珠,刚才的走油肉你觉得味道怎么样?”神厨漫不经心的问,手里还不时扯一根路边的野草。

    钱宝珠回想了下,道:“还行,五花肉比腿肉好。刚吃的应该是腿肉。”

    神厨这才又认真看了她一眼:“你嘴巴不错,这都吃的出来。”

    钱宝珠笑道:“不是说大话,实在是只有我吃过的,没有我没见过的。”钱家虽说不是余杭首富却也不远了,更何况那里饮食业还很发达呢。

    “还挺张狂。”神厨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

    其实不是张狂,是想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免得被人轻视。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后,钱宝珠突然问道:“对了,楚阳是谁啊。”

    “不是你相公吗?”神厨漠然道。

    “我?十岁小屁孩,竟然都有相公了?哈哈,开什么玩笑。”钱宝珠哈哈大笑,并不相信。

    神厨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要是有相公了,那相公在哪里呢?怎么不管我,差点把我饿死。也太不靠谱了。”钱宝珠小声嘟囔道。

    神厨忽然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你真叫钱宝珠?梧桐里的钱宝珠?”

    钱宝珠不解的道:“对呀,就是梧桐里的钱宝珠。怎么,这名字还很稀奇吗?”

    神厨淡淡道:“没什么稀奇。”

    钱宝珠点点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我?”神厨疑惑地问。

    “你很有名吗?”钱宝珠歪着头问。

    神厨没有回答,而是道:“我叫楚阳。”

    钱宝珠眉头紧皱:“你是我相公?”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来到镇上一处院子跟前,这院子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厢房,全都是青砖黛瓦粉墙。

    “这里要是种上桃树就更美了。”钱宝珠赞道。

    “曾经有的。后来走水……”楚阳低声道。

    钱宝珠以为去的地方起码是个酒楼或者饭馆,没想到却是一处宅院,还是楚阳这个神厨的宅院。

    “对了,你带我来这里安排我什么工作?”钱宝珠问。

    不等楚阳回答,又将四处乱瞟的眼神收回道:“难道是丫鬟?”不是通房丫鬟吧?垂头看了看胸部,平坦地跟郊外的官道一样。

    楚阳见她眼神奇怪,问:“怎么?你不想做丫鬟?”

    钱宝珠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可以当厨师,见识还是有的。”

    “哦,是吗?可你忘了我外号是神厨啊。”

    钱宝珠无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说吧,你要提供给我什么工作?”

    楚阳道:“看看这个,愿意就按个手印。”说着,递给钱宝珠一张纸。

    “童养媳?你的童养媳?你这是趁火打劫乘虚而入?”钱宝珠简直不敢相信,才十岁竟然就被人看上了。这人口味清奇,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自己是什么鬼样。

    “赶紧按手印,按完去洗澡,臭死了,说不定还有虱子跳蚤。”嗯,果然被嫌弃了。

    钱宝珠弱弱的问:“能考虑考虑吗?”

    “最多三天。哼,当初你也就给我这么长时间考虑。”楚阳淡淡道。

    钱宝珠傻眼:“你在说什么?”

    “赶紧去洗漱,这是新衣服。脏衣服丢进灶火烧掉,免得有虱子跳蚤。”楚阳再三交代。

    这天晚上,钱宝珠在雕花大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入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钱宝珠睁开眼,满眼茫然,原来昨天的经历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

    想到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自己,钱宝珠不知该不该喜,这都什么事,明明自己想招赘的。不嫁人多好,自由自在,一点麻烦都没有。

    “钱宝珠,起来了吗?”室外响起楚阳的声音。

    钱宝珠有些头疼。

    “来了,来了。”翻身下床,钱宝珠匆匆洗漱好,就往外走。

    “有事?”

    “都巳时了,你还没起床吃早饭,这怎么行?”楚阳瞪了一眼道。

    钱宝珠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不好意思,一觉睡到现在。”

    楚阳看她满头凌乱的长发,嫌弃道:“好好梳头,一点女孩子样也没有。”

    钱宝珠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梳头,平时都有侍女伺候。

    “有剪刀吗?帮我剪短吗?”钱宝珠问,“最好剪到肩膀。”

    “你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我是乞丐。”钱宝珠面无表情地道。

    楚阳默默帮着剪好头发。

    随意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钱宝珠再次出现的时候,脚底生风,枯黄开叉的头发本就不值当留恋,哼。

    “早饭吃什么?”钱宝珠东张西望问,“蛋炒饭?”

    不等楚阳回答,走过去吃了一口,“天,这么咸?!盐最近大减价?”就这水平,这么会是神厨?

    “神厨?”钱宝珠疑惑地望着楚阳,“你外号真得是神厨?”

    楚阳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点头承认。

    “昨天的走油肉也是你做的?”钱宝珠再问。

    楚阳点头。

    “怎么会?根本是两个人。”钱宝珠疑惑道。

    午夜时分,楚阳突然惊醒,疑惑的看看四周,见身边没有钱宝珠,不由下了床,四处寻找。

    听到客房有呼吸声,过去一看竟然是钱宝珠,哪怕对方形容稚嫩,也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庄生梦蝶吗?

    将钱宝珠晃醒,他喊道:宝珠,宝珠,快醒醒?”

    钱宝珠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半夜里你干嘛呢?”

    “你不认识我吗?”

    “认识啊,你不是楚阳吗?还能是谁?梦游了?”不知道怎么地,钱宝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像心血来潮,“快回去睡觉,天不早了。”

    楚阳乖乖转身离开,一点也看不出人竟然在睡梦中。

    钱宝珠望他走出房间的门,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低声道:“我去,还真是精神分裂!完蛋,这个时候可没法治。半夜摸到我的房间,不会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吧?禽兽。对了,他手里拿没拿刀来着?”

    楚阳站在门外听到钱宝珠的自言自语,不由好笑,原来钱宝珠年幼的时候这么活泼吗。

    次日一早,楚阳又恢复了第一天认识的模样,明明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却偏要粘着他问东问西。

    钱宝珠苦恼不已,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忍不住眼角流出两行泪,这当然不可能的,只不过被阳光刺痛罢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半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楚阳精神分裂,但是并没有做出疯魔的事,更没有伤害过她,想找个离开的借口都找不到。

    很快到了八月十八,一早,楚阳就说要做蛋糕吃,以庆祝生辰。

    “我的生辰是八月十八?”钱宝珠疑惑的问。前世的生辰是这一天,这一世也是这一天?可自己不是个乞丐吗,谁会知道身世不明的乞丐生辰?

    楚阳点头:“对啊。你的生辰也是送子娘娘的生辰,往年很热闹,还有庙会呢,外地会有许多人前来。”

    钱宝珠茫然:“庙会?我生辰还会开庙会?”

    楚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自然。你是不是全忘记了?”

    这天,钱宝珠总是坐立不安,却又找不到原因。

    午夜时分,生辰就要过去的那一刻,身体莫名觉得一身轻松,却不想从窗口飞入一个小人,慢慢变大至成人大小,向她走来。

    边走那人还边说:“为什么你做送子娘娘受万民景仰,我却被人唾弃?难道就是你比我慈眉善目更有欺骗性吗?”

    钱宝珠看了对方一眼,简直不敢置信,那人竟然同破庙里的送子娘娘雕塑一模一样,满嘴獠牙、神色狰狞。

    她吓得倒退一步,喝道:“你干什么?不要过来1”

    长着獠牙的送子娘娘毫不理睬,冷笑道:“只要吞了你,就能获得你身上的神光,就能被天地认可,就能取代你成为正神。”说着伸指一点,钱宝珠立刻无法动弹。

    邪恶的送子娘娘闪身到了钱宝珠跟前,笑道:“我才是送子娘娘,你不过是个异界之魂罢了,跟我争,呵。”说着,冲着钱宝珠张开大嘴,用力一吸。

    钱宝珠只觉得自己犹如纸片一样,越变越小,竟然被这个怪物给吸到了嘴里。

    她吓得哇哇大叫,但一点用处都没有,周围好像是个异空间漆黑一片。身体像被蟒蛇死死缠紧,疼痛难忍,犹如火烤针刺。不能放弃,不能昏迷,要保持清醒,她再三告诉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痛苦的快要放弃时,一股温润的凉意从脑门倾斜而下,温柔的拂去了所有的痛苦。眼前出现一个针尖般的亮点,她大为惊喜,再次挣扎着奋力突破黑暗,向着亮点冲去,终于,黑暗破碎,重复光明。

    缓缓睁开眼睛,钱宝珠见自己正站在馒头状坟墓前,玉骨骷髅已经消失不见,而楚阳正躺在棺材里。

    她大喊一声“楚阳”,冲到棺材跟前,将楚阳扯了起来,这次没有任何阻碍。

    楚阳这么一扯,睁开了眼睛,困惑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

    钱宝珠吃惊地看着他。

    哪知楚阳哈哈一笑:“逗你的,我是相公啊,笨蛋。”

    钱宝珠忙问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楚阳想了想道:“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到这里来,所以我就来了。果然有好处,你看这个。”说着举起手里的东西。

    钱宝珠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套厨具,说一套也不准确,应该是一把刀加一个锅,且都不是凡品。她惊讶道:“你获得传承了?厨神?”

    楚阳哈哈大笑:“没错,哈哈。那个玉骨骷髅其实是祖师爷的传功傀儡,传承消失就会跟着消失。”

    钱宝珠皱眉,这个传承来的蹊跷。不过,算了,何必多想。

    这时,楚阳又道:“刚才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有个外号叫厨神,你十岁的时候被我捡回家,成了我的童养媳,哈哈。”

    钱宝珠立时明白,两人肯定是在同一个梦中的。不过嘴上却故意嗔道:“怎么,让你入赘这么不甘心,连梦里都要小小年纪的我当你的童养媳?”

    楚阳忙正色道:“不会。只要娘子和我感情好,入赘从来不是问题。”

    钱宝珠笑了:“相公说的是。”

    说着说着,两人便骑上马离开了。

    等两人走远,乔木才现出身形。

    望着两人的背影,她目光有些复杂。难怪来了之后,明明送子是主业、做媒是副业,偏偏热心的跑去为楚阳做媒,感情两人是小世界的时代主角,手里拿的剧本是最强赘婿爱种田,退休大佬是赘婿,赘婿神厨之流。

    听两人的对话,女主钱宝珠无疑不是普通闺阁女子,也不仅仅是经商奇才,而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而楚阳,竟然也获得了修炼传承。

    西岭这个地方,钱塘君从开智起就无比熟悉,山下有暗河与钱塘江相通。但是,从没有听说有传承或者大能的消息。然而今天偏偏有一个大龄退伍兵士获得了传承。这突然冒出来的传承好像是专门送去的机缘。

    钱宝珠在梦境里的经历乔木同样看得分明,对方身上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神性无疑来自钱塘君。因为其本人的降生就是来自钱塘君的“送子”神通。偏偏这一丝神性不知获得了什么机缘,有了意识,与钱宝珠的灵魂融合。

    哪怕再如何小心,“送子”的因果总有,不可能一点不沾身。那位代表阴暗面的“送子娘娘”是这些因果日积月累后凝聚而成的邪神,盯上了钱宝珠身体内的神性,以为靠吞噬这些神性便能壮大己身,不能不说很幼稚,所说的那些话更是莫名其妙。

    有乔木的出手,因果化成的阴暗面已经消灭,但却不会永远消失,而是会在因果越来越多的时候再次凝聚,生出意识。有灭有生,有生有灭,生生灭灭,这才是万物大道规则。

    想到这里,周边忽然掀起龙卷风,正是乔木这个冒牌神灵心有顿悟,再次突破修行瓶颈。

    二十年后

    送子娘娘庙香火更加兴旺,老庙祝半年前去世,已然享寿八十余年,目前除了剩下的那个,又找了一个十几岁的。看着一代新人换旧人,犹如轮回,乔木深深感到凡人生命的短暂。

    或许也是因为看到太多生老病死,枯荣轮转,乔木更加坚定的投入修行。人只有活着,才一切皆有可能;死了,万事皆休。

    这些年的神明做下来,她有些倦怠,想着是不是找个徒弟好退休,四处走走。

    被拘在钱塘江这里,不能离开余杭,确实很不便,哪怕能看到周边的风景,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看厌了。

    “君君,你在吗?我出关来看你了。”长生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惊醒了沉思的乔木。

    乔木不由想:“长生能不能成为预备送子娘娘呢?”同时,轻启阵法,让长生来到院中。

    长生一身褐色短打,手里托着大水泡,里面是游来游去的阿鲤。

    他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喊道:“天啊,为什么二十年会这么长?!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乔木难得给他一个笑脸,好奇地问。

    “度日如年!唉。”长生长叹一口气,“化形以后我还没像你一样,到处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被你给关了二十年。哎,我太可怜了。”

    乔木道:“既然这样,教训是不是记住了,不会再犯了?”

    长生忙不迭的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可不敢再犯了,你态度这么认真,哪还敢让你不满意啊。”越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有气。

    “你心有有气?”乔木突然问。

    “没,当然没,我们龟族向来心胸博大、能忍、有耐心。”长生忙道。

    乔木嗤笑一声:“那是你们龟族天性温吞吧,慢性子自然有耐心。对了,你这条小鱼什么时候化形?”

    长生摇头:“若是有化形草随时就可以;若是靠修行,起码三百年。”

    乔木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道:“那就去找化形草啊。人形是天生道体,对修炼可是大大有益的。”

    长生挠头:“可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乔木撇嘴:“你也太没用了,难道没有血脉传承吗?必然有先辈留下的消息跟线索啊。”

    长生听了,猛然一拍手,惊喜道:“对啊,传承!哎呀,主要是我们龟族活得太久,留存的信息太多太杂,很多我都不想看,可不就错过了重要部分嘛。”

    “那你现在岂不是还要回去查一遍?这下没机会偷懒了吧?”乔木笑话他道。

    “为了儿子,花点时间又如何?”长生拍拍胸口大义凛然地道。随后,他四处张望一番,疑惑地问,“你这里一点变化也没有,都过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对你对我久吗?”乔木翻了个白眼。

    长生点头又摇头:“若是闭关,自然是短的。可若是像我一样,肯定很久,嘿嘿。”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轻轻颤动,箬帽峰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犹如手臂粗细的雷电重重击下,几有将山峰劈倒的狠厉。

    “那是金丹劫吧?”长生瞪大眼睛,望着天空出现的雷池道。

    乔木站起身来,身体一扭,化为一道遁光,往箬帽峰而去,长生也急急跟上。

    头顶一道又一道雷劈下,将下方的渡劫的人劈得东倒西歪,但他却苦苦坚持,迟迟不肯倒下。

    电光雷力在身体经脉中流转,又痛又麻,几乎要把身体化为灰烬。同时又洗涮着身体,洗筋伐髓,排出细胞中的杂质。

    默念着坚持坚持,等最后一道青中带紫的雷电降下后,楚阳已经胸口满是鲜血。不过,好在此时雷劫已经结束。

    “渡劫的竟然是他?”长生惊呼道。

送子娘娘-9

    “的确。没想到吧,一个只是修炼了军中最基础功法的汉子竟然在短短二十年里结成了金丹。”乔木同样吃惊,再次肯定这一世来到的世界是某个赘婿大佬所在的世界。

    “他果然不同凡响。”长生满脸自豪,“难怪会找到化形草。对了,我还欠他的因果呢,不愧是贵人。”

    “呵呵。”乔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乌云散去,有仙草奇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那是灵气幻化而成。

    楚阳只觉得全身犹如泡在温泉里,麻痒却又舒适无比,身体轻盈如风,天地之间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往。

    金丹劫真真切切让人脱胎换骨。自此,他就是陆地神仙。

    回首看一眼被雷劈到的深坑,已然化为一处湖泊,楚阳飞身离去。不等离开深山,就看到了乔木两人,立刻警惕地戒备起来。

    乔木笑笑,拱手道:“恭喜道友。”

    长生也咧嘴一笑:“在下长生,这位是我兄长钱塘君,若有空,可以到江边小筑一续。”

    楚阳没有感受到恶意,稍微放心,拱手还礼:“在下楚阳,多谢两位,只是内子还在家里等候,不便多言,不如等来日再叙。告辞。”

    “请便。”长生道。乔木也微微颔首,并未多语,

    楚阳运转功法,飞快离去。

    “你说他是会不会就是话本里的天命之子?二十年成就金丹,唉,我几百岁白活了。”长生忽然感慨道。

    “二十岁你还没开智吧。”乔木轻嘲。

    “嘿嘿。”

    两人化为遁光再次回到江边小筑。

    长生捧着水泡同里面的阿鲤说话,用自己做不到的标准来要求儿子:“看到了吗?人家二十岁便成就金丹,爸爸也不勉强你,八十岁化形能不能做到?”

    阿狸冲他吐了个泡泡,尾巴一扇,给了他一个背影。

    长生苦口婆心道:“儿子啊,你血脉不够浓厚,八十岁不结丹,就老死了,可不能不重视。你难道想看老父亲一个人在这世间飘零吗?哎。”

    乔木看不过眼,问阿鲤:“他最近又看什么话本了?”

    阿鲤用奶声奶气的正太音回道:“前几天去城里戏院看了出五女拜寿……”

    “呃……”乔木吃惊了,这龟果然投身红尘去吃喝玩乐了,也不怕心境有瑕,坏了修行。

    看着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阿鲤,她灵机一动,道:“长生,你应该教阿鲤写字,人族的孩童这么大的时候不都启蒙了吗?你这个父亲不太称职啊。”这比老是出去混要好。

    长生傻眼:“可是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不识字去城里不怕被骗?”

    不等长生回答,乔木又道:“虽然说妖族靠血脉传承而非靠文字,只要开智,就能从血脉中提取记忆,接受传承。等炼化喉间横骨开口说话,之后化为人形。但你若是想在人间活得痛快,不识字不懂世情不怕被和尚道士喊打喊杀?”

    长生继续茫然地看着乔木。

    乔木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样不学无术,还想在人家逍遥?看来得给你培训培训。”

    想到长生是个文盲,根本不识字,你给他讲成语他怎么可能明白呢?不由气急败坏道:“谁让你不学写字?千把年了,还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将来阿鲤化形了,你什么都不懂,怎么教他?我劝你,趁着阿鲤化形还有些年份,赶紧好好学点东西,免得当不了人家的爸爸。”

    “为什么会当不了?阿鲤是我养的啊。”

    “自然是你什么都不懂了。只有博学多知,将来才能养好孩子,你是吗?”

    长生一听,顿时脸耷拉下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我真得不想学。人类的东西我们学了又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不知道人类最狡猾,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吗?”

    “真得?”

    “自然。你要不试试?”

    “那就试试?”

    ……

    再次醒来的时候,接受完全部回忆的乔木忍不住拍了下额头,什么仇什么恨,这一世他竟然是个孕夫。

    没错,性别男,爱好男的孕夫。

    原身叫乔木,出身城中村,自小父母双亡,靠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养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工作,却因为一场酒醉被人给上了。就这还不够悲惨,最多当被狗咬了,但没想到三个月后呕吐不止,找了个老中医一看,被断定身怀有孕。

    若不是看老中医年纪不小了,乔木都想把那厮痛揍一番。可回家后算一下时间,心里却是一惊,要真是怀孕,那岂不是因为那次意外?顾不上上班,他赶紧托人去医院检查,没想到结果确凿,还差点引起围观。

    这下乔木吓坏了,赶紧跑啊,要是不跑,万一被哪个地下研究所给盯上,成了实验材料可就悲惨了。于是,他匆匆交了辞职信,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也没要,就悄悄回老家了。

    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城中村的家许久没有人住,好在东西虽然简陋但还齐全,乔木回来后简单打扫后就住了下来,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养到上幼儿园再去找工作。

    眼看着要生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乔木。

    扶着肚子,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她额头全是虚汗。

    这具身体自从怀孕后一直没有收入,吃不好、睡不好,家中又没有亲友相助,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不是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他本身就没有亲人了,现在有一个血脉相连、在腹中一天一天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想放弃的。

    积蓄不多,身体不好,心理压力大,发愁未来的生活,不知道该怎么养娃,这些合在一起压垮了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或许这就是乔木到来的原因。

    乔木轻叹了口气,尽管不知道为何不停穿越,但她适应良好。

    对于穿成男人,她更是不决定有问题。实在是不管什么时代,男人比女人方便太多。当然,女尊世界除外。

    还没怎么站,就感觉肚子“咕咕”直叫,差点忘了,孕夫同孕妇一样,食量大,总是吃不饱。

    没有去厨房觅食,而是从空间里拿出前世攒的灵果吃了一个,希望对身体和胎儿有益。若不是为了胎儿,她根本不会利用金手指。一世一世的穿越,很容易让人懈怠,而金手指的存在是惰性最大的诱因。除了重新修炼功法以及自身学习得来的技能,其他她向来是能少用就少用。

    家里的老房子是两层旧楼,带一百多平的院子,只不过疏于打理,看着有些杂乱。

    住城中村最大的不好就是一点小事就能传遍邻里,比如考上名牌大学的乔木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从大城市灰溜溜的回来了,还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起初几个月还有不少来看笑话的,装作关心他,一天跑个两趟,搞得关系有多密切似的。好在那会肚子还未显形,乔木也不怕他们看。连着一段时间跑下来,见没什么新鲜的了,那些人也就不来了,而乔木就老老实实开始养胎。

    这会是八十年代末期,国家已经确定改革开放这项国策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外企的进驻,像海市,哪怕你是中专毕业,只要能说流利的英语,就能找到一份薪水是普通国企工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工作。

    同时,跳槽还非常容易。同一栋大楼里企业众多,说不定你在电梯里就会被人挖走。

    找工作,只要把自己的简历打印出来,往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跑,一层层分发就行了,绝对比现在的“我要工作”、“招人”网来的高效。

    也因此,乔木哪怕离职了,因为本身就是英语系毕业的,并不担心找不到工作,担心的从来就是养娃、负担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当然,这是接手这具身体的乔木带着后世的眼光来看,对于原主来说,可并不轻松。

    无疑,这会外语系的毕业生估计是就业形势最好的几年。等到二十一世纪,英语已经沦为大学生的基本技能,人人都会,优势地位跟这会简直天壤之别。

    填饱肚子后,乔木就开始习惯性地运转功法,并不时补充一个灵果,慢慢地,能感觉一种热烘烘的暖流向着腹部中的胎儿流去,那正是灵果化作的灵气。

    “这小子还真不客气。”乔木笑着摸摸在腹中翻滚的胎儿,同时感慨自己不容易,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进入角色,成为一个合格的孕夫。

    乔木不知道儿子会不会早产,但他必须做好早产的准备,生产包要提早整理好,放入婴儿的衣物、尿布、奶瓶等等。

    至于为什么说是儿子,两个男人都是YY染色体,他们生不出XY染色体的女儿吧。

    在家里呆了近一个月,这天白天,乔木突然觉得下体不停流水,立马将客房的床铺好,准备生产。

    孩子在两个小时后降世,当时夕阳西下,透过窗子洒在床上,将洗好包好的婴儿洒满金色,让乔木莫名感动,差点留下眼泪。

    有功法及灵果的帮助,乔木身体恢复很快,毕竟才二十二岁,很年轻。

    也不知道这会的奶粉健不健康,乔木在村里买了刚产崽的羊,直接喂儿子羊奶,没几天就喂得白白嫩嫩,看着好不惹人喜爱。

    听到乔木家有婴儿的哭声,又引来不少看热闹的,得知是乔木的女朋友在两人分手之后才发现意外怀孕,只好生下孩子送了过来,众人唏嘘不已,猜测他之所以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女朋友。当然,也很同情乔木遇人不淑,安慰他以后会找到贴心的妻子。

    乔木乘机给儿子上了户口,小名牛牛,大名乔冲。也算对过往经历的一种怀念吧。

    儿子太小,无法出门,乔木就折腾起家里的院子。将垃圾清理掉,种上花草、蔬菜,乔木忙碌了整个春天。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牛牛两岁了。这时乔木才收拾行李前往隔壁海市,为的是儿子的未来教育环境,海市可是教育条件最好的地方之一。

    自然,若是想去这样的地方受教育,肯定少不了钱,好在趁着儿子还小,他一边接翻译的活,一边读MBA,更在九一九二年的时候买了数百张股票认购证,大赚了一笔,在海市市区买了两套洋房并五个商铺,这辈子不会缺钱。

    但不缺钱不意味着无所事事,乔木还是打算去上班,多认识些人,积累些人脉。现在还年轻,未来还有无数可能,总不能就退休吧。

    将五岁的儿子送到小区双语幼儿园,乔木穿着定做的西装,夹着公文包去面试。

    刚进入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十分舒服,这一身西装衬衫穿在身上刚刚好。

    想到六月只要完成论文答辩,MBA的证书就能拿到手了,乔木一边开心,一边又很遗憾,毕竟比不上国外常春藤的文凭,含金量较低,可这会国内不是还没有黄河同欧中商学院嘛。乔木扼腕叹息。

    这会最实惠的车就是桑塔纳了,可惜在人均年工资千把块的现在售价十几万,乔木表示他不配购买。有这十几万都可以在京城二环买两套房了,何必呢。

    从小区出门走了十分钟,乔木进了一号地铁站,买票入闸上车,一气呵成。哎,这会连港城都没八达通呢,更何况海。科技发展度还不够,乔木扶着栏杆望着地铁墙壁出神。这里似乎少了点什么。是什么来着?啊,大幅的广告贴,还有播放广告的移动电视。

    嘴角浮出一个微笑,现在的地铁发展速度也不够,还要努力。

    “况且况且”的地铁运行声响在乘客的耳边,还要不时留意喇叭上的报站声,真得很落后有没有?乔木有些怀念那闪着红灯的站点指示路线了。

    一连过了好几站,乔木才在闹市区的百姓广场下了车。

    随着拥挤不堪的人流走出通道,乔木站在出口处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每次来这个站点,他都会一次又一次震惊华国人口的众多,十二个出口个个挤满了人,条条长龙都是蚂蚁般的乘客组成,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人潮”,什么是“人山人海”。

    此是,若是有微博,他肯定要发一个“震惊!百姓广场日人流量已超XXX万人”。

    拉拉被挤得已有些变形的西装,乔木叹了口气,拍了下手里的公文包,给自己打气:“奋斗!努力!”还装模作样的扬起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全然没理会旁人或好奇或嘲笑或鄙视或奇怪的眼神。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此时乔木完全没发现有人竟然无意中看到了他,还兴趣盎然的窥视着他。

    随着人流汇入四通八达的马路及大小弄堂,乘客化整为零,消失在人们群众的汪洋大海,不再是广场出口处的一个个节点。

    乔木拎着公文包昂首挺胸往江边最高的写字楼走去。今天要面试的这家是卖现当代艺术品的公司,读MBA的师兄推荐。要不然,自认缺少艺术修养的他,恐怕不会关注这样的公司。

    走进大门,前台是个很有姿色的时尚小姐姐,那种挣八百花一千的类型。见有个帅哥走了进来,她忙站起身来,礼貌地询问:“请问您找哪位?”

    乔木微笑点头,很有风度的回答:“我是来见William的,约好的。”

    小姐姐忙绽放一个笑容,热情但不过分的对他说:“请跟我先到会议室稍等片刻,我们CEO正在开会。”

    乔木微笑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小会议室,透过玻璃能看到大办公室里正在工作的员工。

    看着会议室墙上挂的各种艺术品照片,乔木再次发觉接受师兄的推荐这一行为太过莽撞,毕竟自己对此一窍不通,更没有投身其中的热情。这样毫无准备的前来,太过草率,简直砸自己的牌子。

    轻叹了声,乔木搓了搓脸,面无表情的思考待会被问到相关问题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可惜,脑子中的存货太少,再怎么想也就知道个毕加索、张大千,还不知道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忍不住仰天长啸……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多叹气吧。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乔木忙坐正,向那里望去。

    一个二十八九岁、身高一米八以上、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俊朗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他轻启朱唇……啊呸,乔木赶紧掐灭这个念头,站起身,主动伸手道:“你好,我是乔木。”

    俊朗男人笑眯眯点头道:“乔木,幸会,我是William秦朗。”

    “你好。久仰。”

    秦朗亲手倒了杯茶给乔木,微笑道:“等很久了吧?”

    乔木正襟危坐,认真道:“没有。我也是刚到。”

    秦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随意道:“你觉得这些摄影作品水平怎么样?”

    乔木有些傻眼,不过还是实话实话:“挺不错,未必比国家地理上面的差。”至少自己是拍不出来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行必有我师?真诚赞扬别人是一种美德。

    秦朗听了,竟然托着下巴笑起来。

    这下,乔木僵住了,满脸痴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秦朗笑了一会,才双手抱臂,对乔木道:“这些都是我的作品。公司刚开业的时候拿来充数的,没想到一直挂在这里,好几年了。”

    乔木赞道:“秦董了不起。”

    “那你最喜欢哪一张?”秦朗笑着问他。

    乔木仔细看了看,道:“第二张。”

    “维特鲁威人?”

    没错,就这张前世见过,其他都很陌生,那当然要选个熟悉的了。

    乔木点头:“准确的说我喜欢达芬奇,他是个美男子,还是个天才。既是建筑学家、雕塑家、画家、机械学家还是物理学家、数学家。”

    秦朗微笑道:“看来你对人的要求很高。”

    乔木没有反驳,而是微笑道:“那要看什么人了。若是手下的员工,工作上要求肯定不会低。但若是亲友,感情上相对会低点。”

    秦朗微微点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乔木,嘴里却道:“不喝茶吗?有咖啡。”说着,要起身去倒。

    乔木忙婉拒:“不用客气。并不怎么口渴。”

    秦朗挑挑眉:“哦,你不渴?”

    乔木摇头:“不渴。”

    就见秦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扬眉道:“温度刚刚好。”

    乔木不由瞪大眼睛,这秦朗玩得什么把戏?他有些搞不懂了。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秦朗见乔木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遗憾的放下杯子,站起身,伸出手:“欢迎加入红点,希望合作愉快!”

    乔木不由微微皱眉,这就成了?不是吧?这会的工作可真是容易找,感叹。

    他不太自信地道:“抱歉,不知道蓝师兄有没有提过,我对艺术品所知不多,不知这工作会不会受此影响。”

    秦朗挑挑眉:“受影响是肯定的。但是我们招的从来不是艺术家,而是懂得运营的经营人才,我看你就很有潜质。怎么?退缩了?”

    乔木道:“能否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秦朗微笑点头:“自然。”

    乔木道:“感谢你的时间,考虑好后我会给你电话。”

    秦朗点头:“当然,等你的电话。”

    “那再见。工作愉快。”

    “再见。”

    说着,秦朗将乔木送到门口,礼貌的令人发指。

    前台小姐姐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今天老板怎么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秦朗站在窗边,目送乔木身影远去,目送他重新融入人流,穿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向着地铁口走去,甚至看到地铁入口吞掉了他的身影。

    重新回到办公桌,坐在椅子上,他转着手里的笔,想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乔木的时候。

    乔木刚毕业参加工作,跟着老总参加宴会,而秦朗则是去开发业务。可怜的乔木帮老总挡酒酩酊大醉,被喝醉酒的秦朗在酒店房间门前捡到,乘着酒意给睡了。而乔木根本不知道睡他的人是秦朗。

重生九零-13

    虽说少了些暴发户客户,却也多了些想投资保值的客户,尤其是那些在金融危机中抄底的,这些人多为留学归来的年轻海归,只不过他们从事的是金融业,是行业中的佼佼者、金领。这些人出手阔绰,只要是心头好,不介意加价,且付账爽快,又受过良好的教育,素质高,秦朗很喜欢同他们打交道,是最受他欢迎的客户——仅次于那些为了面子购买、且唯恐别人认为不懂的暴发户客户。

    这两种客户的差别就在于前者不会逼着你陪酒应酬,最多在酒吧喝一杯,以地球人的身份放眼全球,吹吹对国际国内形势的看法,以及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后者却极可能拉着你到处炫耀。秦朗可是不止一次的被拉去酒桌应酬,作为客户的艺术顾问被介绍给各大老板。当然,这也没什么坏处,既显示了客户的高雅品位及艺术上的追求,又给他介绍了潜在客户,各有所获,大家默契十足。

    商场上成功的都是老狐狸,借力打力、顺水推舟、借势玩起来再娴熟不过。

    “这么说,你能保持现在的纯真可真不容易。”乔木捏捏秦朗的耳垂道,“辛苦了,亲爱的。”

    此时,乔木靠着沙发,秦朗抱着她的腰,眯着眼睛,哼哼着撒娇呢。

    听乔木带着笑意的安慰,秦朗道:“哎,做生意真得难啊,不,准确的是做实业真得好难。这次金融危机让我很后悔。”

    乔木笑道:“后悔什么?后悔没好好读书,好好学数学,没去国外读金融?”

    秦朗郁闷地道:“有点。每次看到那些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买个十几、几十万的油画,我是一边高兴一边嫉妒。搞金融,这么好赚吗?”

    乔木不由笑出声。这会才到哪,等十几年后更好赚,洗钱的多不胜数,偏偏国家还没招。

    你能相信,自动取款机、银行到处都是反对洗钱的标语吗?可见猖獗到什么地步。

    秦朗以为乔木笑他,不高兴地捏了捏乔木的手:“你笑什么?难道你心中没有不平吗?每个月那点薪水,基本工资才一千多。”

    乔木笑道:“那是基本工资,还有课时费、津贴、全勤、交通……加在一起我挺满意。”

    秦朗笑:“你啊,对生活要求真低。就不想着住大别墅,开跑车,顿顿山珍海味?”

    乔木只是看着他笑,并不开口。

    秦朗道:“知道你有好几套房,不过现在加在一起也不值几百万啊。”

    乔木不是没想过像后世那位歌星一样在三环买整栋写字楼,保证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不过并没有行动,总觉得穿越重生大肆掠夺财富,抢夺别人的机缘,本身就很缺德,人还是要懂得知足常乐。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肯定不受欢迎,谁重生了还不想开天辟地、傲世而立?

    乔木笑道:“够了,你想象不到将来房价会多高。”对,买的房子最高时能卖到十几万一平米,这还不满意吗?她始终相信,人不能太贪婪,要珍惜福运。

    “对了,让你在京城买的房你买了吗?说不定儿子要去京城上大学呢。”乔木又道。

    秦朗点点头:“老公交代的当然要照做了。买了三套,没和你说过吗?”

    乔木不在意地道:“可能说过?不记得了。”

    秦朗叹了口气道:“老公,我现在好羡慕你,已经完成了人生目标。对了,吴院长要退休了,你会不会受影响?”

    乔木道:“影响肯定是有的。好在我努力,不管论文还是专著都比别人多,要不然,你以为我评上教授全靠吴教授?”

    “怎么会?老公的厉害没人比我清楚。”秦朗自然摇头,自家爱人的厉害他深有体会。

    乔木笑了笑,又道:“院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最多是接触不多,影响有,但有限。”

    当然,这话不过是安慰秦朗,人走茶凉,吴教授退休,肯定大受影响,不过,影响多少是职务及收入上,这些现在反倒不必担心。大学教授的收入不够平时收入的零头,这次金融危机她自然也没错过,小赚一把。

    “好了,起来,我去做饭,儿子快回来了。”乔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拍了拍抱着自己腰的秦朗。

    秦朗不动,嘴上却道:“等上了高中,就让这小子寄宿吧?我看那个国际外国语学校挺好的。”

    乔木笑骂道:“滚蛋。我儿子只不过是个教授的儿子,又不从商,去那里做什么。”

    秦朗来劲了:“谁说他老爸不从商?我不就从商。乔木,你过份啊,竟然心底没把我当做另一个爸爸,哼,良心大大的坏了。”

    乔木推开他:“去去去,随便你去哪里告状,儿子户口本可和你没一毛钱关系。”说着,站起身,往厨房走。

    秦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从身后抱住乔木的身体,张嘴就咬乔木的耳垂,把乔木弄得直发痒。

    乔木嗔道:“老夫老夫了,干嘛呢。别捣乱,给儿子做饭是正事。”

    秦朗只好放人去做饭,嘴里哀叹道:“看来争宠我是注定争不过儿子,这么多年下来该认命了。”

    乔木一边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菜,一边道:“你可以了,这么多年一直老生常谈也不腻。”

    秦朗捂着胸口,哀怨道:“看吧看吧,你现在嫌弃我了,还嫌腻,我伤心啊。”

    乔木不理他,拿着菜肉进了厨房,很快,洗菜时的哗哗流水声,剁肉、切肉时哆哆哆的刀与砧板相击声,以及油锅的嗞嗞啦啦炸油声响成一片。

    秦朗拿着遥控器随意地转着台,电视的声音被调到最低,影响不到主人的交流,但显然此时他不想说话。

    这会,他脑里还想着周五晚上在父母家里吃饭时父亲的话。

    这些年父母接受了乔木和牛牛的存在,也知道两人会相伴到老,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等牛牛长大,会不会反对两人的关系。若是反对,乔木会不会放弃秦朗。

    秦美与妹夫自然也知道了他与乔木的关系,并没有过激的举动,一家人还算平和。这自然也有乔木的预警让他们挽回了大笔经济损失的原因。

    父亲还是劝他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免得老无所依。花花毕竟是外甥女,而牛牛,若是乔木走得早,还愿意照顾死去父亲的情人吗?这还真得不好说。凡事还是要尽量往最坏的一面打算,才能做最充分的准备。

    那一刻,看着父亲满头的银发,秦朗差点就将牛牛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真相给说出来。但在透露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同乔木商量商量。若是牛牛是他的儿子,母亲是谁?不会有人相信是乔木。乔木既然不是亲生父亲,万一老爷子想把儿子夺过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还有,若是透露儿子是乔木和他两个男人生的,又恐怕老爷子有心结。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不想让人知道儿子是男人生的,少一个人知道儿子就更安全一分。

    这样的想法都是他和乔木这些年一直犹豫,没有把真相告诉秦父秦母的原因。还有儿子,儿子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被告知,那就等成家以后再说。

    乔木忙着做饭,秦朗忙着胡思乱想,都没注意到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牛牛身高已经有一米七,长得很像乔木,是个斯文有书卷气的小帅哥。

    “老爸,我回来了。”放下书包,听到厨房的声音,乔冲冲着那里大声喊道。

    乔木拉开厨房的门,冲他笑着道:“儿子回来了?饭马上就好,去洗手吧。”

    乔冲点点头,换好拖鞋往洗手间走,边走还边冲客厅沙发上的秦朗点头道:“秦朗舅舅,周末好!”

    这天是周六,此时全国已经实行双休假日,只不过乔冲一大早就去上兴趣班了。因为兴趣班离家不远,步行不过一刻钟,乔木就没有去接送。

    秦朗见是儿子,笑着道:“儿子,回来了?饿了吧?先吃水果,饭你爸马上就烧好了。”说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要去摆桌子。

    乔冲抽了抽嘴角,搞不明白为什么秦朗舅舅总是自称“爸爸”,甚至有两次在老爸没时间的时候还以“爸爸”的身份出席过家长会。

    想到这里,乔冲摇摇头,老爸有时候做事也不靠谱,怎么能让别人冒充“爸爸”出席家长会,班里老师没有不认识他的!

    但想到家长会上秦朗舅舅潇洒自如的模样,他还是很骄傲的。

    对牛牛的看法,乔木肯定不认可,哪里是没时间,是秦朗求着,许下许多条件才获得许可去参加家长会的。对啊,最近怎么不开家长会呢?可以趁机谈条件啊。

    秦朗平时很懒散,这会竟然不仅把饭桌摆好,还拿着去皮削块的香蕉、苹果果盘递给乔冲。他笑眯眯地道:“牛牛,先吃点水果垫垫。”

    儿子长得跟小白杨似的,秦朗心中满是喜悦、满足,还有骄傲、自豪,老子的种就是好,瞧瞧这个头、这智商,有谁家的孩子能比?就是花花也不行。

    乔冲见秦朗望着他傻笑,道了谢,接过果盘,随手拿起水果叉吃了起来。对于秦朗偶尔发傻的样子,他在过去的那些年早就习惯。爸爸早就说了,那是秦朗舅舅无处安放的父爱,让他不要在意。

    见儿子吃的开心,秦朗觉得比自己吃还开心,围着牛牛团团转,边转还边问诸如“今天上课的有几个同学”,“回来的路上顺利吗”,“有没有受欺负”,“老师态度好吗”等问题。

    “好了,别问了,快端菜,吃饭了。”乔木放下手里的围裙,招呼秦朗。

    秦朗这才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

    乔木趁他不注意,偷偷冲儿子挤挤眼道:“你秦朗舅舅总是这么父爱洋溢,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乔冲带酒窝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笑:“当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什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秦朗端着菜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乔冲笑道:“习惯看到秦朗舅舅来家里吃饭啊。”

    乔木也笑,儿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赞扬的点了点头。

    “爸爸,下午我和同学去书店。”乔冲一边吃老爸特意给他做的可乐鸡翅,一边道。

    乔木点了点头:“行,钱够吧?是坐地铁吗?小心点。”

    “有问题及时和爸爸打电话。”秦朗交代道,他还真得不放心。

    乔木也道:“装好手机,保持联系。”没错,这会已经有诺牌、阿尔卡特这种小型手机,早就不是大哥大,便宜点的一千五百块左右,普通工薪阶层的两月工资。

    乔冲听着两人的交代,点点头。反正反驳也没人听,小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乔木见儿子的表情,笑着住了口,这娃不会要进入中二期了吧?要好好引导,少说点他不喜欢的话题。

    见秦朗还在喋喋不休的交代着,他踢了对方的腿一下,让他闭嘴。

    秦朗被踢了一下,马上停了下来,只不过却茫然加委屈的看向乔木,满眼的“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的模样。

    乔木清了清嗓子道:“别光给牛牛夹菜,自己吃啊,不是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吗?”

    秦朗这才露出一个笑:“这就吃。”

    乔冲埋头吃饭,也不理两个长辈的官司。反正秦朗舅舅同爸爸是多年好友,光棍一条,经常来蹭饭,他早就习以为常。没错,此时的少年还很单纯,这会网络才出现,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新闻,他从来没想过两个长辈间的关系有什么异常。

    当然,也不排除乔木两人隐藏的深。毕竟,哥们也有搂搂抱抱、打打闹闹的。

    等送走牛牛,秦朗才认认真真和乔木谈了谈,自然是透露牛牛的身份给秦父秦母的事。

    尽管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临,乔木还是很担心:“你爸妈不会把牛牛当怪物吧?要是当怪物,我情愿他们不知道真相。”

    秦朗摇头:“怎么会?牛牛可是他们亲孙子。”

    “我不相信过去这么多年你没有试探过他们。”乔木担心道。

    秦朗点头:“怎么可能没试探过?只是他们都以为我说笑,还说我小说看多了。”话音里满是无奈。

    乔木想起秦父的性格,还真是,哪里会相信“男人产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乔木也无奈,就道:“既然你觉得时机成熟,那就说吧。晚上回去?”

    秦朗点头:“今晚我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对了,牛牛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现在画画也画的不错,不如让他画一幅画送给两老?”

    乔木揉了揉额头:“行。等他回来,你和他说。”

    秦朗语气里满是兴奋:“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大了,简直跟做梦一样。读初中了,快有我高了。”

    乔木望着他满脸嘚瑟的样子也笑,同样觉得这些年过的特别快。

    晚上的时候,秦朗带着乔木做的狮子头、炸排骨回到了父母家中。

    “怎么今天又来了?”秦母打开门见是儿子,吃惊地道,“你周五不是刚来吗?”

    秦朗笑着道:“姆妈,你难道不欢迎我吗?那我可走了。”

    “走吧走吧,别影响你妈和我的二人世界,一看见你就烦心。”秦父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走过来道。

    秦朗笑着抱住秦母:“妈,小乔做了些狮子头,让我给你们送来尝尝。”

    秦母笑道:“小乔就是懂事。我和你爸牙齿不行了,也只能吃吃狮子头这种肉糜制品了。哎,人老了,真是吃什么都吃不了。”

    秦父道:“你跟他说这些干嘛,他又不能替你吃。”又对秦朗道,“晚上在家住?”

    秦朗想了想,点头:“在家住。”

    秦母笑着道:“那感情好。我去把这个丸子蒸上,正好吃晚饭。”

    秦父道:“我来帮你。”

    秦朗忙道:“爸,来书房,我有个大事要和你说。”

    秦母笑着道:“你们爷俩去谈谈吧,饭好我叫你们。”

    秦父见儿子满脸郑重,心里直打鼓,难道公司垮了?不由想了想存折上的数字。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老爷子坐下后,就直截了当地道:“怎么?你的公司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缺多少钱?”

    秦朗哭笑不得,摇头道:“爸,你想哪里去了,我公司开得好好的,能出什么问题。”

    老爷子放心了,原来生意没出问题,好的很,私房钱保住了。

    往椅背上一躺,老爷子笑道:“那是什么大事要和我交代?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当然是好事了。”秦朗脱口而出。

    “好事你拖了这么久没告诉我们?”

    秦朗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拖了很久?”

    老爷子嗤笑一声:“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

    秦朗忙打断老爷子的话:“好了,爸,咱说话要文明点。”

    “赶紧说,别打马虎眼了。”老爷子不耐烦地道。

    秦朗这才道:“爸,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激动,免了爆血管。”

    老爷子笑骂道:“滚蛋。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以为我只教给你,自己不懂?快说,别啰嗦。”

    “那我说了?”

    “说。”

    “您早就有亲孙子了,他今年都十三了。”秦朗心一横说了出来。

    老爷子半信半疑:“你没骗我?是不是昨晚我说的那些话让你多想了?”

    秦朗哭笑不得道:“真得。我的亲生儿子,其实你很熟。”

    老爷子将放在桌上的眼镜重新戴起来,认真打量儿子的神色:“很熟?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有个意外得来的亲儿子,只是没告诉你妈和我?”

    秦朗心里咯噔一下,老头还真精明。无奈,他只好点头道:“是。就是牛牛,我亲儿子您亲孙子就是牛牛。”

    与秦朗想象的欣喜若狂不同,老爷子满脸不高兴,这,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看向父亲。

    秦父叹气道:“其实不是想逼着你养个孩子,你不必用这个借口推脱。我昨晚也就随口说说,你过的开心就好。”

    秦朗傻了,父亲竟然以为自己骗他。这让他哭笑不得,自己就这么不靠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只好道:“爸,牛牛真得是我亲生的,是乔木给我生的,他体质特殊,就是孩子的妈。”

    秦父自然不相信,可看到儿子郑重的神情,才震惊道:“你说的是真得?”

    “自然是真得。没必要骗你,可以验DNA的。”

    书房内良久没有说话声。

    “怎么不说话?”秦母推开门道,“吃饭了。”

    秦父像是看到救星,站起身,跑到门前拉着老伴的手惊呼道:“老伴,快过来,听听你儿子的话。”

    秦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如验了DNA,拿着报告过来了。

    “怎么了,老头?”秦母不解地看着秦父复杂的表情。

    “你让你儿子说。”秦父指着秦朗道。

    秦母又看看秦朗,满脸问号。

    秦朗只好苦笑着把刚才告诉秦父的话说了一遍。

    秦母惊讶地张着嘴:“这,这么神奇?”随后,就惊喜道,“天,我大孙子都十三岁了,哎呀,太好了,老头子,太好了啊。”

    见老头还处在震惊中,她拍了下对方,“你反应可真够慢的。这是天赐的宝贝大孙子啊,哈哈哈,谢天谢地。”

    秦父这才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我有大孙子了,哈哈,我也有大孙子了。”

    秦朗这才放下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他还以为父亲无法接受呢。

    周日一早,不过七点,乔木就迎来了秦父秦母。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他接到秦朗的电话,说父母今天一早就过来,让他准备一下。听到这个交代,乔木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打扫卫生,整理家居,就连备用拖鞋都拿出两双新的,等着老人家的到来。

    这算不算丑媳妇见公婆?乔木对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惊到了,晕,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想到老人心情激动,可能根本来不及吃早饭,赶紧煮上粥,将冷冻的包子、小笼包放在蒸笼里,等老人家来了之后就上锅蒸。

    尽管来早了有些匆忙,但这也表明老人家接受了牛牛的存在,而且是很积极很主动的接受!

    若是态度勉强,肯定是让秦朗带着牛牛去李家,而不是来乔家!若是不高兴,那说不定就看在秦朗的面子上约在某个高档酒店的包房正式见一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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