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4
经过一整天的劳动后,彼此之间颇有些陌生的6位下人快速熟络起来。
所有人中,当属马房师傅“成格勒图”今天的工作最为繁重。
在一座贵族庄园之中,最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首先是建筑师。其次,就是庄园的养马师傅。
在拜占庭帝国之中,所有贵族都有养马的习惯。因为马匹在这个时代中,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更何况如果国土之内突发战争,
公爵传唤所有封臣加入军队,马匹将会是他们能够平安归来的重要保障之一。
其他的下人或许可以有种种缺陷。
但马房师傅的手艺必须过硬。
“尼克尔森住宅”恶名在外,初来乍到的唐千叶没有办法卖到成名已久,经受过贵族认证的娴熟训马师傅,只能找到人口贩子马丰。
即便在马丰手中,这名来自阿瓦尔汗国的牧羊人“成格勒图”也是售价最高的下人。
进入庄园之前,陌奎并不知道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徒具虚名,
但经过一天的工作后,他基本可以确认,这位李雪衣小姐当真是挖到宝了。
成格勒图帮助雷德伐木的同时,夜晚不顾劳累,熬夜清理马房。
单纯这一点就说明他的确来自阿瓦尔汗国。
草原上的牧民可以失去一切,绝不能失去胯下马匹。马匹是他们最忠诚的伙伴,也是最具价值的宝物。
一名合格的牧民绝不允许马匹生活在蚊虫滋生的废弃马房之中。
即便1晚也不会允许。
夜幕降临时,成格勒图收集庄园内干枯的杂草,倒上药粉后在马房的中间引燃。
半湿润状态下的杂草一旦引燃会散发出滚滚浓烟,升腾的烟尘夹杂着挥发的药粉渗透进马房内部的每一根圆木之中。
这是牧羊人常用的驱虫手段,虽说滚滚黑烟从房屋中喷射而出看起来吓人,但是这种方法极为高效。
在草原上,羊群最怕遇到成群的跳蚤或者饥饿的蚊蝇。如果不及时清理让一头绵羊感染疫病,散播到所有羊群中只需要短短几日。
养马也是如此,要首先将有可能潜伏在暗处的所有恶虫全部肃清,随后才能让马匹进房。
浓烟持续燃烧到半夜,当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是,陌奎发现整座马房几乎都被熏成漆黑之色。
天还没亮,
成格勒图已经拿起扫帚清扫附着在木材上的烟尘。
如果有部分木材已经被熏成焦黑之色,他再用锉刀将黑皮磨掉。整个过程这个红脸大汉咬着烟斗,
哼着草原上的杂调小曲,完成的娴熟无比。
一整个白天,他与雷德一同走进森林伐木,双臂如同有用之不完的力气。
到傍晚时分,他走出庄园之外对着远方翠绿的放生高喊。过不多久,几匹高脚军马就从群山中跑到他的身边。
他将马匹拉入马房,随后和所有马房师傅一样,睡在马房外的独居木屋之中。
这是游牧民族固有的习惯,在草原上讨生活,他们可以损失金银,损失亲人,但一定不能损失自己的猎犬和马匹。
太阳落山之后,一天的工作完成。
陌奎点起防风灯,如同大型庄园内的所有管家一样,在入夜之后巡视整座庄园。
他首先来到马房的外围,还没有进入就听到了一阵响亮的磨刀之声,轻轻敲门后,房中传来一声厚实的“请进”。
成格勒图刚刚进入拜占庭帝国不久,只会几个最简单的拉丁词语。相比拉丁语,
他的汉语说的道还算不错。
这是因为东土大唐连年削藩,几乎卖光了阿瓦尔汗牧民手中所有的马匹。
金主的频繁到来使得人人都会说几句汉语。
他的嗓音和陌奎印象中的牧民一样,厚重,沉稳,带有一丝饱经风霜的沙哑。进入房间之后,陌奎看到所有马匹都安静的站在原地,马房内堆积的燕麦,大豆是马匹的食物,此时正散发出阵阵麦香。
虽说浓烟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去,但现在的马房已经比刚刚进入时杂草丛生的模样好上太多。
他从怀中掏出一袋花生,还有几块唐国厨师制作的芝麻糖放在他的窗边。
唐千叶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充足的资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尽可以随意支配。
陌奎颇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虽说一起共事只有一天,但这位草原大汉纯属的记忆已经让他对这位同伴颇为满意。
为他带来点夜晚垫肚子的零食也算是对他的认可。
进入房间后,陌奎发现这草原大汉尽管外表粗狂,内在却是一个颇具调理之人。与马房相邻的小木屋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谷边
尽管夜已深,他依旧没有休息,正拿着一把厚实的弯月铡刀切割木桩上堆积在一起的燕麦和豆子。
对于最娴熟的牧马人来说,马匹的食物他们从来都是亲自调教的。
马匹的体能,毛发的颜色与马匹的精神状态每天都会有细微的差别。贵族们或许三五日才能骑上一次马,但草原上的牧民却是每天大半时间生活在马背上。
他们需要自己的马匹时刻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因此马匹所吃下的食物都是亲自调配。
“呵呵,总管大人,谢谢了。”
花生和芝麻糖在拜占庭帝国是平民的食物,但在草原上可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草原不生粮食,任何带有一丝甜香气息的零食都是逢年过节才能享用的食物。
进入尼克尔森宅邸的第一天就收获了两大包糖果,这着实超出了成格勒图的预料。
尽管口上说着感谢,但手底的工作却没有停下。陌奎发现随着他肩膀的每一次用力,手臂上粗壮的肌肉都会有规律的颤抖。
(这人对于刀具的掌控已经变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如此可以不依靠发力,单纯依靠肌肉反射来完成运到刀动作。)
(一般情况下只有军营之中那些每天手持马刀,劈砍一生的老军卒才能让刀剑变得如同身体上的一部分。)
(不知这人有没有在大汗王的骑兵营中任职过。)
阿瓦尔汗国和突厥汗国是连接东西大陆桥与斯拉夫冰原的两个国家。
这两个国家既不同于西方,又不同于东陆。
不同于西方是因为他们信仰千年之前的一位凡人汗王。
这人并没有如同5大薪王或者圣主基督般凝聚神格。
从出生到死亡,他都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凡人帝王。
信仰凡人是无法获得神选之力的,但两座王国内的突厥牧民似乎对此并不在乎。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如同拜火神教中那群不要命的疯子,将凡人的血肉之躯转换成元素。
也不希望如同维京人般一生杀戮同类取悦奥丁。
更不希望被禁锢在教会之中,一生服务于圣主教会。
一生奔跑于草原之上的牧民渴望的是追逐清风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甘于做一名盲信者。
他们是拥抱自己的凡人身份。
从马丰手底下卖掉的劳力,几乎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些并不干净的秘密。陌奎和葛琳一家也是如此,因此他并没有过多询问成格勒图的私事。
“成格大哥可不要这么说,我并不是什么总管,只是大管家这几天不在,代行几天职责而已。”
“今天也别工作到太晚了,和我们相比,你有两份工作要做,任务尤其繁重。”
“呵呵,没有的事!”
成格勒图放下马刀,咧开大嘴笑道。
“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宅子,每天有足够的食物供我吃到饱。小日子过的这么舒服还有钱赚,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工作。”
“在不出点力气,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呵呵,那我真是谢过老哥了!”陌奎双手作揖,两人继续闲聊几句后,他就从房屋内退出,让这大汉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
不出意外,这位大汉身上应该隐藏着不少秘密。
如果他想,找到一份骑兵总管的工作应该轻而易举,拥有这份本领的人却甘愿来到拜占庭帝国做一名下人。
或许他身上隐藏的秘密并不比我们一家人来的少。
退出房间后,陌奎
贴往生符
从怀中掏出一只斑驳的龟甲罗盘,缓慢转动其中一层又一层的环装刻录指针。最终他掏出一只炭笔在马房外侧的墙壁上,连续写下七八只符咒。
“很多年没画过封印大阵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惯用。”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9.35
从马房离开后,陌奎提着防风灯走入住宅东侧的厢房之中。
那是厨房的位置
“尼克尔森住宅”的主建筑主要有三间。三层高度的主宅坐北朝南,是庄园之内最高的建筑。一左一右还各有两座厢房。
东侧的厢房设有储藏间,厨房,宴会厅,茶室等等。
右侧朝西的房屋则是仆人,下人们居住的房间。
巡视厨房是所有管家每天夜里都会做的事情。一方面在于盘点库房,
看看明天需不需要进城采办。
而另一方面也是视察火烛,确定所有的火源在安全线内。
还没有进入厨房,一阵有节奏的磨刀声已经从厨房之内传出。
陌奎放轻脚步,步履交替,轻声前进。
中古时代中,日落基本代表着一天的结束。
厨师是一座庄园中最累的人,没有之一。在贵族庄园内工作的厨师每天从太阳升起就要开始准备食物,
先给贵族做,
再给下人做。
富庶的法兰西与拜占庭帝国中,贵族们的习惯是一日三餐,外加一顿丰盛的下午茶。
总共4次餐点意味着从日出到日落几乎不会有任何休息的时候。
绝大多数厨师在日落之后都会立刻入睡,将收拾厨房,准备材料的工作交给学徒来完成。
但是现在,夜已深,而庄园的厨师古丽娜竟然还在亲自磨刀。
轻轻敲门后走进。
墙壁上燃烧着两根火把,火光映射出古丽娜略微有些花白的头发,她一边向磨刀石上洒水,一边正在打磨一把长度接近1米直刃短刀。
刀柄厚重,刀锋在火光下闪烁这点点光芒。有节奏的磨刀声阵阵传来,甚至掩盖过开门的声音。
陌奎下意识的眯起双眼。
这可不是一般厨师所使用的厨师刀。接近一米长的刀刃...东西大陆桥上龟兹,车迟,粟特,吐火罗各个小国中洗劫商队的马匪倒是经常使用这种武器。
不同于身披重甲的西陆枪骑兵,东西大陆桥上穿行在沙漠中的马匪讲求的是来去如风。
他们习惯身穿宽松的亚麻长袍,背负弓箭手持马刀,
在极速的奔跑中击溃对手。完成劫掠后他们也不会驱赶马车,只会拿走商品中最具价值的部分,
再一窝蜂的逃走。
速度,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陌奎知道这些秘闻,在于他和所有在西大陆讨生活的唐人一样,都是从东西大陆桥一步步走过来的。在荒凉的沙漠集市上,他经常会看到阿拉伯商贩在地面上铺开一张毛毯,其上陈列的就是这种一米多长的弯刃直刀。
(或许这名厨师身上也隐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陌奎进入房间后,从身后掏出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放在干净的厨师案台上。
“贵族家中在大宅之内工作的仆人从来都是身穿一样的服装。我家老婆昨天联络上附近镇子上的裁缝,为我们做出几件样品。”
“老姐姐如果不介意,不妨先穿上看看合不合身,等到薛妃小姐返回庄园后,再由她进行定夺。”
古丽娜放下手中的直刀,擦了擦手后走了两步。谷皹
“好的总管先生。”
“放到案子上就可以了,等我磨完了刀,我自己去拿。”
古丽娜
陌奎的面孔僵硬了短短1秒,随后立刻露出笑容。他环视一周,发现厨房干净异常,古丽娜身后的墙壁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寒光四射的厨刀,现在她手中的显然是最后一把。
“半夜磨刀,
光线昏暗,可要小心不要切到手啊。”
“总管先生请放心,
这把杀牛刀平日里几乎用不上,我也只是习惯性的磨一磨,不会出问题的。”
古丽娜和所有在东西大陆桥上讨生活的西域人一样,都会说几句汉语。虽说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但是基本含义陌奎依旧听得清楚。
她的回答颇为得体。
问题出现在站位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长桌。此时夜已深,正常人与他人对话下意识的会靠近对方,以看清楚对方的面部表情。
尤其是两人刚刚在一起共事,彼此还不算熟络的情况下。
古丽娜与陌奎中间隔着一条长桌,但她仅仅挪动两步,站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距离上。她的半张面孔隐藏在暗影中,让陌奎无法观察到她到底是什么面部表情。
事已至此,陌奎呵呵干笑两声,随手关上厨房的房门。
贴往生符
别人或许并不会认为刚才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陌奎心里却如明镜般清楚。
这位古丽娜的来头只怕要比成格勒图还要大。
尽管陌生,但成格勒图对于陌奎并没有防备。这并非是因为他缺乏警觉,而是陌奎身为一名“阴阳学派”门下弃徒,他极善隐藏自己的灵能气息。
成格勒图对于陌奎的实力没有丝毫警觉,但这位头发花白的粟特厨师却发现了。
自从陌奎进入房间后,她一直处于一个伸手就能摸到刀具的站位之中。即便陌奎拿出衣物也没有离开她的“舒适区”。
这是一种身体出于本能的示警。
从东西大陆桥而来,自身又带有这种对于危险的直觉...虽说陌奎还无法判断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婶以前究竟做过什么。
但他至少清楚一点。
这人必定曾经和大唐修士频繁交手。
只有如此,才会培养出她对于灵能的惊人嗅觉。
人口贩子马丰手底下的这群偷渡客果然都是一群隐藏极深之人。不知是运气亦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竟然一起聚集在尼克尔森庄园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福祉,亦或是莫名生出的祸端。
走出厨房后陌奎继续掏出罗盘,在厨房外围的墙壁上用诛杀划上赤红咒印。
在外围布置好一切后,他提起防风灯,面向一片黑暗中的尼克尔森主宅。
9.36
陌奎的来历在西陆人眼中颇为神秘。
但是对于东方人来说,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
东陆先哲对于鬼魂灵体的研究,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开始。
阴阳学派师承齐人邹衍,探寻方向主要是阴阳占卜,五行八卦与降妖捉鬼之术。阴阳导师们认为凡人死后绝大多数人肉身陨灭,灵体进入冥界。
但依旧会有少部分人滞留在人间之中。他们大多是一些神魂极端强大,生前带有强大执念之人。本该属于冥界的灵体强行留存在阳界之中。
他们在凡人眼中是恐惧与祸端。但是在阴阳导师的眼中,
却是修行道路上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他们可以将亡魂与恶鬼通过转生仪式变成可供凡人操控的式神,用来战斗或者当作破境的材料。
云游四方的“阴阳导师”鬼斛子无意间寻找到颇具灵根的陌奎,以门徒之名带着他和其他弟子一同云游四方,寻找天地间隐藏的终极规律。
随着门下弟子越来越多,资质强大的幼童层出不穷。
在众多弟子之中,陌奎逐渐变成边缘人。
勉强跟在师傅身边继续生活几年,当陌奎发现自己只能胜任洗衣做饭,打铁牵马等闲杂工作时,
他终于选择向鬼斛子师尊告别。
东陆6学派之中,以“阴阳学派”最是神秘,人数也最为稀少。
鬼斛子是一名从先秦时代一直存活至今的强大隐士。
到了开元年间,他的寿命已接近千岁。
鬼斛子在漫长的一生中他收下过无数门徒,对于资质平庸之辈,很多人他就连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出。
望向这张陌生中带有熟悉的脸,他隐约记得这人跟随在自己身边似乎已经有10年之久。
鬼斛子一生都在试图寻找到一位衣钵传人,跟在他身边的第二年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少年,随后的漫长8年时间里,他虽说有弟子的名号,但做的都是仆从杂役的工作。
“也好。”
“你的资质平庸,继续捉鬼服妖反倒极有可能被恶鬼反噬。
留得一条性命,以凡人之躯体活在人间烟火中,感受正常的生老病死,倒也不失为人生幸事。
念在你跟随在我身边10年之久,每天打铁清扫,也是不易。在临走前为师送你一套来自先秦时代的龟甲罗盘,
还有几名搬山小鬼,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从那天起,陌奎从鬼斛子身边离开,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群游离四方的师兄弟。
10年跟随师傅游历各国,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在漂泊中生活。
离开师傅的队伍后,他的人生和东陆亲人已经完全不同。彼时东大陆还在藩镇割据的混乱局面中,陌奎跟随一支商队来到西大陆,随后就开始在西大陆以一名凡人的身份,体会凡世的生活。谷锴
今年他已经52岁了,西陆商人宅院与贵族府邸他进入过不少,但“阴宅”并没见到过几个。
虽说是弃徒,但陌奎终究跟着最正统的“阴阳导师”学习和生活过10年之久,对于判断风水,感知灵能与缉凶捉鬼,自有一套非常成熟的方法。
根据阴阳导师的理论,活人生存需要生成灵能,而与灵能对应的幽能是恶灵厉鬼的食物。
凡是幽能充足之地,皆有恶鬼出现。
尼克尔森宅邸就是一处幽能充裕之地。
各种版本的故事中流传最广的一条说的是72年前,当那苦命的女人侥幸逃走后,
说她被关押在地下室中。
当圣教军冲入尼克尔森宅邸的时候,
他们遭遇到了尼克尔森家族激烈的抵抗。他们的确是一群死灵术士,
逃跑的少女并没有说谎。
但是当战斗结束后,
圣教军搜遍了整个庄园,并没有发现少女口中的地下室。
在少女的形容中,地下室总共有3层之多,和住宅在地面上的高度是一样的。和她一样被诱骗进入庄园的人全部被关在牢笼中,过着和野兽一样的生活。
尼克尔森家族中的几位长老会时不时进入地下室中,割开他们的手腕或者喉咙,用残忍至极的方式将他们杀害。忍受极端酷刑后死亡的灵魂还会被他们利用奇异的术法禁锢起来,转化成威力强大的恶鬼。
长老们会将恶鬼驯服在身边,或者干脆封印在自己的体内。
随后的几年中,尼克尔森宅邸陷入荒废,角岭领主一直试图将这座庄园出售变现,的确也曾拥有不少贵族商人进入庄园之内探查。
为了确保安全,领主亲自带领他们参观。
每当前来看房的商人贵族提起过那神秘的地下室时,领主都会亲自带领他们进入宅邸中参观,以“证实”他们所听到的全都是空穴来风。
即便如此,这座房屋依旧闲置了七十多年,直到薛妃到来,才终于迎来了下一任主人。
圣主教会麾下的圣教军常年搜捕外神与古神,他们以为自己对古神信徒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了解,殊不知那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真正的术法大家眼中,他们仅凭一手望气的功夫就能看到宅邸之中是否有古怪。
陌奎猜测尼克尔森家族的恶灵极有可能依旧隐藏其中。
凡人听到恶鬼两个字都会下意识的躲避,但是这种奇特的生物对于阴阳学派下的“炼魂师”来说,却是最好的施法材料。
陌奎迫切的需要找到一头品种优良的鬼魂制作成药引,解救被腐烂魔药折磨的日渐消瘦的妻子。
他已经无法等待更久。
在薛妃外出的第一天夜里,就选择开展行动。
9.37
一路巡视过厨房与马厩,陌奎提着防风灯返回自己居住的西厢。
西侧厢房之中拥有12间面积不同的大小卧房,其中不少房间空无一物。如果不出意外,72年前尼克尔森家族居住在此的时候,这些房间就一直空置在这里。
陌奎和葛琳选择了二层靠东侧的房间。
成格勒图居住在马房之中。
因为东厢最近搬进去了不少食物,东厢不能缺人。因此厨师古兰娜与厨师学徒阿兰最近必须要居住在东侧厢房之中,提防习惯把住宅当做家园的野生动物。
整座西厢房内此时仅有陌奎,
葛琳,与雷德一家。
“准备好了吗?”
陌奎刚刚回屋,葛琳立刻询问道。
转头望向两人,不难看出葛琳与雷德此时已经全副武装。
雷德手中握着寒光四射的伐木斧,在他的对面,葛琳已经取出行李箱底部的软木弓箭。斜跨在腰间的箭壶中也插满了精钢短箭。
陌奎望向两人,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不愧是奥丁的子民...即便已经和这对母子一起生活了这许多年,
依旧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地方。)
维京人随时随地可以拿起武器准备杀人,
最平凡的普通人也是如此。
而眼前这一幕在东大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
“葛琳,
雷德...你们亲爱的家人们。
咱们稍安勿躁。”陌奎苦笑中放下手中防风灯,“如果尼克尔森家族亡灵当真隐藏在这座庄园之内,它们大概率是无形无影的灵体。”
“你们准备的弓箭短斧对这种敌人是造成不了太多伤害的。”
阳光照射万物,时间所有生物吸收到炽热阳气后都会滋生灵能。凡人吃下瓜果植物,牛羊肉类,会将生物积聚的灵能吞入体内。
这是凡人生存的根基。
然而另一边,与灵能相对的幽能却是生长在黑暗中的虚空能量。这种能量原本属于没有烈日的冥界。
人间界中幽能的存在极为稀薄。
如果我们恶灵已经成长到可以利用幽能凝结出真实身躯,这说明他们已经如同修士般掌握了修行之法。
这种等级的恶灵在阴阳学派内部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鬼王。
说道这里,陌奎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进入庄园之前,他只能通过阴阳学派对幽能的感知判断出有恶灵潜伏在庄园之内,但具体是什么等级的恶灵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得出结论。
陌奎毕竟是门派弃徒,而不是跟随在导师身边修行上百年的大阴阳师。
降服一些寻常附身在凡人躯体上的恶灵并不算难。
但是如果遇到鬼王...他也不敢说是否能够全身而退。谷酥
(如果流传在当地的传说都是真实的,当年五百圣教军进攻这座庄园损失了足有二百多人,这伙恶鬼的战斗能力决不能小觑。)
它们能够隐藏在庄园之内七十多年而从来没有被他人发现过,他们手中必定拥有古神外神制作的空间传送门,或者符文阵法等等可以将一片空间隐藏起来的强大法器。
毕竟侥幸逃生的两位幸存者说他们被囚禁在一座足有三层的地牢之中,地牢之内还有其他活人。
如果此事当真,
这伙死灵术士不但修为强大,
在修行的道路上显然也有奇遇。
这种敌人必须慎重对待。
然而陌奎却并没有把他的心思表现出来。
葛琳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原本如同阳光般耀眼。然而最近几年她的发色却快速失去光泽,皮肤也开始出现褶皱。
更加可怕的是她每天沉睡的时间快速增多,工作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现力竭的状况。
所有一切症状全都表明她年轻时喝下腐烂魔药所透支的生命正在快速吞噬她的身躯。
活到今年,陌奎已经46岁了。
儿时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他的前半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跟随在阴阳导师鬼斛子身边。
被师门劝退后他经历过长时间的流浪,一直到走进女伯爵雷米的府邸中,才在葛琳的身边找到家的感觉。
虽说这对母子在方方面面对于他有着极大的不同,一家人的生活过的也并非顺风顺水,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是真实的。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想要葛琳活命,他身为丈夫必须选择放手一搏。
走到两人身边,陌奎轻轻接过雷德手中的伐木斧,随后摘下葛琳手中的弓箭。
他打开挎包,取出几块尚且温热的面包以及乳酪,火腿放在桌面上。
“我说过多少次了。”
“我们来到拜占庭帝国,这是一个比法兰西还要文明的和平社会。”
“你们维京那套拔剑杀人的把戏在这里行不通了,难倒你们还没发现吗?
每一次冲动下的出手并没有改善我们的生活,
反而让我们这一家三口陷入循环往复的动荡之中。”
今天晚上你们留在屋里不要出门。整座庄园内部已经被我布置好了封魔法阵,
万一厉鬼出逃,
它们会被困在法阵之中无法脱身。
凡人走入其中,
同样会循环往复的兜圈子。
你们不知道阵眼在哪里,所以轻易不要闯阵。
捉鬼降妖这种事情你们帮不上忙。
相信我。
我一定会让我们这一家重新回归到安稳的生活中。
9.38
同一时间
尼克尔森庄园外
角岭地区作为君士坦丁堡外风景最为秀丽的郊区,成为所有贵族建设庄园的首选地。王国成立初期,议员以山头划分庄园属地。
每一座庄园周边数十公里内都是广阔的无人区。买下庄园时自动将这些土地划分到户主的名下。
如此,每一位贵族都将拥有充足的跑马场地以供打猎或者外出观景。
这是上层社会的特权。
不过与此同时...当他们遭遇伏击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被外人所察觉。
当光照会外围成员“鸦羽”玛格妲带领4名部下摸到尼克尔森庄园外围时,一轮毛茸茸的弯月正好升到他们的头顶。
玛格妲·弗朗戈是一名“渡鸦”途径神选者。
她的生父是西哥特三大海盗头目之一的“铁钩弗朗戈”。而弗朗戈带领舰队在五年前好死不死招惹上了诺曼底王国的商船。
短短7日过后,西哥特海盗们见识到了这个新兴王国的疯狂。
整整300艘长船顺着地中海直冲进海盗的大本营巴里亚利群岛。压抑许久的维京海盗终于逮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的杀戮机会。将近六千人的队伍冲上群岛,
将岛屿之上的海盗,妇孺,甚至岛屿居民全部屠杀干净。
巴里亚利群岛燃起冲天大火,数不清的尸体被抛入大海,将海洋染成一片赤红。
当年只有17岁的玛格妲被维京壮汉扛在肩膀上装到长船之上。
如果不是那一艘长船在返航过程中遭遇风暴与舰队走散,迎接她的后果极有可能是变成某一位维京海盗的妻子,为他们繁衍后代。
但玛格妲终究是被命运眷顾之人。
她被暴风吹上礁石,成功生存到一艘拜占庭商船的救援。
从小在家族叔伯身边指挥海盗舰队,
这锻炼出了她颇为出色的统御能力。进入拜占庭帝国后她利用脑中对地中海海域的娴熟理解,
快速获得名声与地位。
待到终于被光照会外围成员看重时,玛格妲毫不犹豫的加入光照会。
因为他知道光照会与诺曼底王国是死敌。
她至今都没有遗忘全族惨死在狂战士大斧下的血腥夜晚。
“头儿,宗主大人刚刚利用信鸽传来消息,薛妃和他身边的管家已经出现在贝利科夫的宴会现场中。”
坦白讲,玛格妲并不喜欢这位身上随时散发出一股腥鱼气息的部下。这名为“冷腮·班达尔”南海渔民多年来信奉邪神大衮,已经将他的半个身体转化为半人半鱼的怪物。
一贯精致的“暮光之主”菲兹罗会选择这么一个奇葩的部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的绝大部分人手都折损在黑沙漠中,剩下有限几名部下也都是这种歪瓜裂枣。
如果不是此行意义重大,他根本不会选择和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合作。
“很好。”
“这和我在黄昏时看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鸦羽”玛格妲是一名英灵殿“渡鸦途径”下的高阶神选者。
她获取神选之力的方式是喝下“云雀商会”贩卖的魔药。早在5年之前,她就发现战斗并非他的长处。
指挥,占卜,与刺探情报才是她更加擅长的工作。和肌肉相比,她必须利用自己的头脑打败那群维京壮汉。
贝图格布置下来的任务是趁着这一伙东陆贵族外出参加聚会的时候,暗中潜入庄园,抓住一名仆从后将他的人皮剥下,将身边这位蜥蜴人兄弟装进去。谷騛
接到任务后,玛格妲并没有耽误时间,
而是立刻着手进行调查。唐千叶找到的几名下人是临时拼凑而成,
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熟悉。
蜥蜴人正好可以借由这个空档钻入,完美潜伏进薛妃的宅邸之中。
“好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虽说我们之前并没有在一起共事过,但是各位能够进入光照会显然身上都有几分真本事。我再次重申一遍今晚的计划。”
“我们进行的是一次暗中渗透任务。”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各位务必不要伤人!”
“在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幻化成渡鸦,做好了侦查任务。进入庄园之后所有人跟在我身后,我们直奔今天的主要目标。”
玛格妲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几张东陆木浆纸递给身边的同伙。木匠之上用精准的比例画着一张草原大汉的粗狂的面孔。
那正是来自阿瓦尔汗国的牧羊人‘成格勒图’。
薛妃购买下的这座庄园之内总共有6下人。其中陌奎,葛琳与雷德是一家,一家人之间相互了解极深,并不是蜥蜴人潜伏的好目标。
因此甩先被玛格妲派出。
余下的三人按说皆可,但是其中的厨师,来自粟特的古丽娜却是一个手艺好到超乎想象的厨师。
贝图格安排下来的这一位名为“佐敦库尔”的蜥蜴人已经在人类文明中混迹近千年,生活如此长久的时间后,凡人所掌握的绝大多数生活技能他都已经学会。
至于精通,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每个人都长着舌头,对于食物的好还具有天生的鉴别能力。经过短暂的思考后,
玛格妲为了稳妥起见排除了古丽娜大婶。
最后的选择就在马房师傅成格勒图与厨师学徒阿兰之间。
成格勒图毫无疑问是个更加优质的目标。
首先他几乎永远是独自一人居住在马房周围,
工作与生活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如此,
最大程度的避免和他人产生过多的交流。
对于一名潜伏者来说,“言多必失”永远是不变的真理。
其次,这人在庄园之内的地位颇高。马房师傅如果用的顺手轻易不会被更换,因为马匹通人性,只要时间相处的久了,他们认识自己的主人。
贵族的庄园中大多都会选择同一位师傅一直到他无法工作为止。
归根到底,这次任务是一次试探行动。“灾厄之主”贝图格之所以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其根本原因还是想要摸一摸这位“李雪衣”的底牌,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刺杀掉黄昏之主的那位法家刺客。
总体来说,这任务并不算难。
在“鸦羽”玛格妲的眼中,宗主连夜将她从西哥特自由城邦调派回君士坦丁堡,这是一种大材小用。如果不是在这许多年中,他亲眼见识过贝图格的种种精妙算计。
他或许还会以为萨丁的死亡让这群蜥蜴人吓破了胆。
3名黑衣人利落的翻过围墙,悄无声息的进入到尼克尔森庄园之中。“鸦羽”玛格妲走在最后,翻入围墙之前,他用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看到庄园大门上几个运笔杂乱的白垩符文。
或许这是周围无知的儿童随手画上去的吧,不像是有意形成的文字。
没有过多思考,玛格妲跟随部下。
4名黑衣人快速融入到庄园的夜色之中。
9.39
翻过大门刚一落地,一股从心底生出的淡淡危机感立刻笼罩全身。
玛格妲皱了皱眉。
她脑中再次浮现出刚刚在院门之外看到的白垩咒印。
(光照会总部中藏有大量珍贵文献,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文字我都已经了熟于胸。我基本可以确定那并不是任何文明的字迹。
倒很像儿童游玩时无意留下来的鸟兽涂鸦..)
(不对...)
(附近方圆数十里内并无其他庄园,怎么会有儿童外出游玩时跑到尼克尔森家族宅邸之中!)
(就算真有儿童前来涂鸦,李雪衣已经搬入庄园接近一周!大门上的字迹一定会被下人第一时间清理掉,怎么会留到现在?)
进入庄园后仅仅停顿一秒,再向面前望去,玛格妲看到先于她进入庄园的3名部下已经消失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之中。
这让她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眼。
翻墙进入尼克尔森宅邸之后,如芒在背的危机感立刻袭来,玛格妲只感觉自己全身寒毛炸起,下意识的想要幻化成渡鸦逃离。
但这仅仅是个想法。
光照会之内有着明确的阶级等级。在宗主的眼中,实力再怎么优秀凡人也完全不具备和蜥蜴人相媲美的能力。
这一次的任务要求他将随行同伴中这只名为“佐敦库尔”的蜥蜴人送入凡人体内,如果蜥蜴人丢了而自己跑回去,迎接她的结局或许未必会比死亡好上多少。
“或许...他们只是提前进去了?”
“但明明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们哪里生出的胆量胆敢抛下我?!”
(有可能是这几位心急的部下想要早点完成任务,三人进入院墙后已经先行离开,来到马房周围?)
在拜占庭王国之中,区分贵族与普通商人最直观的区别在于贵族庄园之内通常都会设有极端奢华的庭院。这源于贵族们的日常生活8成都在喝茶与社交中度过,而庭院作为打开院门后目之所及的第一重景观,是非常重要的门面。
尼克尔森宅邸的庭院巨大,但是显然已经荒废许久。
杂乱无章的树木肆意生长,极速穿行在庭院中央如同进入了黑夜的密林一般。
玛格妲身穿一件漆黑亚麻紧身衣,快速在怪树杂草中跳跃窜行。恍惚中,他似乎在一颗大树的边缘再次看到了几个用白垩书写的文字。
停下后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几个咒印般的文字和大门口处一模一样。
等等!
重复出现的文字立刻引起她的警觉。
玛格妲进入光照会的时间并不算短。跟在‘灾厄之主’贝图格的身边执行各种任务的过程中,她的资历见识相比其他外围成员明显要更加优秀。
东陆阴阳师在西陆人的眼中神秘异常,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看到1人,但玛格妲在以往的数次任务中曾经见识过这群人施展出的本领。谷琳
阴阳家所施展出的禁制法阵完全不同于“纵横学派”的将军们行军布阵所布置的阵法。
纵横学派讲究用最小的兵力发挥最大的作用,而阴阳导师对阵法的主要需求却是困住他们想要抓捕的恶灵。
因此,他们布置的阵法更像是一座迷宫,和克里特岛上那群牛首人身的怪物修建出的迷宫颇有些相似。
当凡人眼中第一次出现一组用白垩书写的诡异文字时,他们会下意识的记在脑中。三五分钟之内双眼再次捕捉到这一组形态类似的符号,大脑会立刻激活曾经的记忆。
如此,形成一种类似催眠的效用。
玛格妲见识过这套术法。因此,当再次看到这一组白垩符咒的时候,她已经成为惊弓之鸟。快速的奔跑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她想要用最短的速度冲到马房。
然而随着庭院的边缘越来越近,两扇大门竟然迎着毛茸茸的白月缓慢出现在她的眼前!
大门的正面写着一组白垩符咒...
这正是尼克尔森宅邸的正门!
玛格妲惊恐的瞪大双眼。她确定自己翻过大门后走的是直线,但竟然不知在何时倒退回到庄园大门之外!
走了一圈,庄园大门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莫非有一名阴阳导师隐藏在庄园之内?!
这又怎么可能!
风声鹤唳中,玛格妲已经顾不上什么“来自宗主的审判”。在这一瞬间她只想要立刻远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她毫不犹豫的施展神威,想施展“渡鸦途径”的化形术法将自己变成一只飞天的渡鸦。然而体内原本充沛的灵能此时竟然不知被何种术法压制,现在稀薄的如同凭空消失。
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毫无疑问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后,一头扎进庄园门外幽暗的树林之中。
人在极度恐惧之中往往会发现更多平时难以观察的细节。进入树林玛格妲才发现这里寂静无比,原本应该出现的虫鸣鸟叫全部失踪,白茫茫的冷彻月光倾泻而下,如同照射在一片死地之中。
跑了没两步,又有几个白垩符咒出现在一只树桩上。
当看到这几只符号的时候,玛格妲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硬着头皮再次前进一段距离...果不其然,三栋漆黑的大宅再次出现在天边不远处。毛茸茸的白月照射出建筑的轮廓。
她再次返回到尼克尔森宅邸的正门之前。
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奔跑,她从未离开过这座庄园半步。
竟然一直在这片怪树丛生的庄园内外原地打转!
9.40
主宅中的陌奎此时不知道庭院之中正在发生一些什么。
与家人吃过简单的晚饭,确定他们不会贸然冲出添乱后,他背起桃木短剑,取出师尊赐予的龟甲罗盘,打开西厢大门来到庭院之中。
“记住我的画,今夜除非有极特殊情况,不要走出房门。“
“捉鬼降妖是我阴阳门徒的职责,凡人误入阵法只能添乱。你们安静睡在家中,等待我的好消息即可。”
言毕,陌奎轻轻关上房门,站到庭院中央。
今夜是一个无风的夜晚。
每一位阴阳导师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工作方法。
强大的恶灵强行滞留在凡世,必有一套可以源源不断汲取幽能的办法。实力弱小者会选择死过大批凡人的抛尸坑或古战场。
至于实力强大的鬼王,则能够如同修士般自行布置法阵禁制
阴阳学派下的所有门徒对于幽能的感知能力超过凡人数倍。
对于某些追求极致感知能力的阴阳导师来说,他们甚至会在出生后将自己的子女封印进漆黑的地窨中,在刚出生的时候就用灵能刺激他们的灵识。
如此,可以从小培养他们利用神识感知外界的能力,而并非依靠双眼。
这对于抓捕无形无影的恶灵来说,会起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鬼斛子一脉讲求的是利用周围环境中游离的幽能设下阵法,用幽能对抗幽能。
陌奎虽说是门派弃徒,但好歹跟随在师尊身边超过10年。宗门之内的大部分技法他都已精通,画符咒,做禁制更是信手拈来。
他取出那只传承自春秋年间的龟甲罗盘。
半是依靠感知,半是依靠罗盘,陌奎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主宅地下室的酒窖之中。
爱琴海周边的所有岛屿盛产葡萄,不同的葡萄生长在不同的地区,会带有略微不同的风味。经过充分的发酵后体现的更加明显。
对于贵族来说,酒窖中没几瓶上等佳酿简直无法开门迎客。不难看出尼克尔森家族买下这栋房产后也曾花费巨资修建这处位于地下的酒窖。
酒窖虽然位于地下,但并不蔽塞。头顶墙缝上顺着住宅外部雕刻的纹理,巧妙的留出一排通风口。将防风灯挂在墙壁上后,可以看到鹅黄色的大理石墙上雕刻着罗马酒神巴克斯(bacchus)宴请神王的巨幅壁画。
即便七十多年无人居住,质地严密的理石依旧光滑透亮,看不出任何腐朽的痕迹。
酒窖内部所有的藏酒早已消失,只留下一排排由厚实铁松木做成的暗色酒架。陌奎闭起双眼,仔细感知酒窖中那若隐若现的幽能灵能。
最终,站到了一副破旧的亚麻古画面前。
中古时代,中西方的绘画技巧不同,使用的材料也不一样。东方画师偏爱木浆纸与岩石颜料。取五彩之石研磨成吸粉,随后再加上一些诸如糯米粉,金银粉之类的辅料,最终以水融合。
西大陆的国力不及东土大唐,在绘画艺术上无法做到如此奢侈,因此他们习惯使用植物颜料,萃取出多彩的汁液与贝壳粉他相互融合。
再绘制在亚麻布匹上。
72年无人居住,破旧的亚麻布已经满是虫洞。尽管如此,陌奎依旧能清晰的看布匹上绘制的图形。
那是一副圣主基督诵读福引书的绘卷。
中古时代西方绘画9成都以神话传说或者宗教故事为蓝本,将这么一副画卷摆放在酒窖之内,不难看出设计师的初衷是想要在单调的酒窖之内增添一些颜色。
72年前,圣教军冲入尼克尔森宅邸杀光所有族人,随后搬空整座庄园。这一副亚麻布画能够幸免遇难并非是因为其放置在酒窖中,而是因为这种绘画在圣主教会内部简直多如牛毛。
或许因为画布上站着背靠光环的圣主基督本尊,圣教军并没有将其摧毁,而是让这画卷一直留存下来。悬挂在地下一层的酒窖中,直至今日。
陌奎能够隐约感知到整座宅邸中那股若隐若现的灵能汇集之地,正是这幅亚麻布画。
用阴阳学派的说法,这画卷是整个阵势的阵眼。
他伸出干枯的双手,轻轻抚摸墙壁上破旧的画卷。
“没有任何术法阵势能够在七十多年漫长的时间里保持自由运转。”
“如果你们藏在这扇门后,一定拥有一套独特的方式为法阵补充能量吧。”
陌奎跟随“阴阳导师”鬼斛子游历各国长达10年之久。各式各样的邪神恶灵他见过不少,也知道在各种情况下应该如何降服这些并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位面中的妖魔。
闭上双眼脑中仔细回想一遍他在庄园四周设下的禁制阵法,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后。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绘制着复杂咒文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北斗七元君,天罡大圣神,离邪大法王,天真护我身,通明三界路,照彻北幽宫....
陌奎已经无法回想起上一次他施展咒符的时候是多少年前,不过一经开口,他发现他竟然记得那套晦涩口诀上的每一个字。
随着口诀持续念出,精纯的灵能汇集到他的双指上,嘭的一声引燃符咒。
赤红火焰无端喷射而出后,他随手一甩,将符咒抛到古画之上。画卷上手持圣经的圣主基督立刻燃烧成出一只黑洞。
随着画卷被火焰吞噬,一只漆黑的洞口赫然出现在悬挂古画的墙壁之上。
“来了...
果然来了!”
“希望年少时所学的技艺并没有全部还给师尊。“
深吸一口气,陌奎反手拔出背负在后背上的桃木短剑。既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传来,他抬起左脚刚刚想要迈进那漆黑的洞口,两道黑风忽然出中窜出,连带着一股冷彻入骨的阴冷狂笑。
陌奎举起符文木剑,口中再次念念有词。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伴随一道灼热的火光从桃木古剑上绽放而出,刚刚凝聚成人型的两道黑烟察觉不敌,四散奔逃。
对于恶灵的逃跑,陌奎并不奇怪。
他早已在庭院中布置下禁制阵法,将整座尼克尔森宅邸变成一个巨大的迷宫。
不但如此,他还使用“往生符”掩盖了庄园之内所有活人的气息。只要恶灵没有吞噬生魂,他们的能力就不会太过强大。
提起火焰木剑,陌奎跟随者那股阴冷的气息走出酒窖。
然而刚刚进入主宅之中,他立刻暗道一声不好。
在迷宫禁制之内,他竟然察觉到了数道属于活人的气息。
这些活人还并非凡人。,
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灵能充足的神选者!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喂养给恶鬼最好的食物!
9.41
在漫无目的的奔跑中,玛格妲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如果记忆没有产生混乱,她已经在这座庄园之内闷头乱转了不下二十多圈。无论她向哪一个方向前进,三五十米之内她必然再次看到一组白垩咒印,随后就会穿越怪树生长的密林,返回到庄园大门口。
惨白的白垩在月光的照耀下非常显眼,玛格妲知道正是这一组频繁出现的咒文将自己牢牢困在阵法之内。
她心中清楚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因此也尝试过闭上双眼摸索前进。
然而英灵殿“渡鸦途径”下的神选者擅长的是飞翔与占卜,灵力外放从来就不是他们的长处。紧闭双眼如同瞎眼的苍蝇般横冲直撞,她不是迎头撞上大树,就是在磕磕绊绊中下意识的转圈。
人在极端烦躁中会逐渐丧失原本的冷静判断。
玛格妲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在这古怪阵法之中至少一个小时。在这段漫长的时间内,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先于她翻入庄园的三名同伴踪迹全无,整座庄园之内也是空旷无比。
“冷静...”
“我一定要冷静下来。“
毫无疑问,他们陷入了某种早有预谋的陷阱之中。
君士坦丁堡内总共生活着一百多万人,这其中将近一半是流动的行商或者西陆各地进入城市寻找工作的打工者。
鱼龙混杂的情况下,隐藏着几个惊世高人,这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玛格妲暂时还无法判断这到底是这位“李雪衣”有意为之,还是自己无意中闯入某位东陆高人的阵势之中。
亦或者...这位下人身份的“陌奎”背地里是个要比薛妃还要危险的人物?
为什么光照会的密谈毫无察觉?!
跑的全身大汗淋漓,玛格妲打算换一种逃生的方式。
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庄园之内一颗最大的大树。
迎着月光,她能看到远处朦胧的建筑轮廓,下树后向着建筑的方向一路狂奔,随后却又是无尽的循环。
树林,大门,树林,大门...
她根本摸到庄园建筑物附近。
更要命的一点在于这座法阵似乎拥有某种汲取灵能的能力。多次尝试无法幻化成渡鸦后,她惊讶的发现原本储存在体内的灵能竟然在极速消散。
这座法阵竟然在抽取她体内的灵能以维持阵法的运转。
“这是什么阵法,怎么如此厉害!”
“佐敦库尔!”
“冷腮·班达尔!”
“唐纳德·卢马!”
焦躁之下,玛格妲顾不得隐藏自己开始放声大喊同伴的名字。
冷腮·班达尔是一名“大衮神教”中的淹民途径者。光照会宗主的日常工作之一是寻找潜伏在这颗星球上的旧日神灵,招募他们成为部下以增强自己的战力。
大衮神教这种以残害凡人为宗旨的教派在12宗主的眼中并不受太多待见,其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如同过街老鼠,一旦现身,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冷腮·班达尔能够成功进入光照会,并且入了“灾厄之主”贝图格的双眼,毫无疑问这人在某些方面极为擅长。
在出发之前,贝图格曾经提到过这是一个随时能够召唤出一支可靠军队的强大半神。
玛格妲高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并么有超出她的所料。
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她在光照会内最可靠的同伴,“夜天使教会”的首席打手唐纳德·卢马。
东陆人常说有阴影的地段必然存在阳光,因为黑暗只能被光芒创造出来。
夜天使教会正是一个被“圣主教会亲手创造出的邪教组织。
然而这个教会所存在的时间却要比圣主教更为悠久
夜天使教会信奉的是一只全身血红腐烂,生有6对肉翅的堕落天使——“夜天使”克里斯默
据说这巴索戈是“圣主”耶和华亲自创造出的战斗天使,上古神战时与外神战斗,被外神击败。
寻常天使死后不过如同凡人般化为泥土消亡,但这位天使却被“堕落造物主”的族人捡到,利用禁忌的亡灵术法改造成强大的战争兵器。
千年以后,随着时间流逝。
上古年代发生的战争早已烟消云散。当初挥舞刀剑浴血奋战的外神与古神纷纷离开,寻找到更加适宜的栖身之所。
在烟尘与灰烬之中,唯有形同傀儡般的夜天使成功存活。
凡人发现这只残缺神灵后,为它修建神庙,祭拜并将其供奉起来。
他们称呼它为“憎恨”克里斯默。
为战争而生的战斗天使赐予凡人战斗的方式,与改造身体的方法。
不同于圣主教会中的高阶神选者可以将灵能凝结成双翼。“夜天使教会”中的神选者会采用类似外科手术的办法,利用禁忌邪术人为的为凡人的身躯添上一对长有骨肉筋膜的肉翅。
将活人转化为不人不鬼的怪物,这种邪恶术法当然不会得到圣主教会的认可。
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这群随时能够飞上高空的邪教信徒在战斗能力上极为出色,即便被圣教军围追堵截了数百年,到现如今依旧有夜天使教会的神选者隐秘的活动在各座大陆上。
“我施展术法幻化成渡鸦需要使用灵能,但唐纳德却可以直接借助肉翅飞上高空。“
“如果有1人能够从这该死的阵势中逃出,他是唯一的人选。”
“只是该死的唐纳德,你现在在哪里...”
玛格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望向空中的一轮毛茸茸的圆月。
不对!
莫非...
大脑中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被他抓住,如同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许久,玛格妲终于察觉出一丝阵法的破绽。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阴冷的鬼风忽然从她的身边吹起。在阵阵低沉的干笑声中,两道黑烟凝结成两个漆黑干瘦的身影。
澎湃汹涌的力量从这两具没有肉身的灵体身上奔涌而出,玛格妲的双眼立刻缩成针眼大小。
这!
这又是什么?!
9.42
错愕之人并非只有被困在庭院中的玛格妲。
手持桃木短剑从主宅中冲出的陌奎同样完全摸不到头脑。
他早已设想过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尼克尔森家族隐藏的亡魂有可能会逃逸到庭院之中,因此在庭院之内布置下来“阴阳学派”惯用的封魔大阵。
任何灵体只要进入阵势之内都会迷失方向。他们会在漫无目的的原地打转中被封魔阵法缓缓抽离维持灵体运转的灵能,最终被阴阳门徒利用术法封印。
陌奎万万没有想到....当他释放出尼克尔森家族潜伏在主宅中的古老亡灵后,庭院之内的“封魔大阵”中竟然多出了数道属于凡人的气息。
他们在阵势之中漫无目的的打转,而刚刚出从地牢中脱身的2头恶鬼已经嗅到他们的气息,直奔这几位倒霉鬼而去。
“妈的!”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古人诚不欺我...”
突然出现的凡人本就已经打乱了陌奎的计划,被困在阵势中的竟然还是几位灵能充足的高阶神选者...这进一步增大了陌奎的行动难度。
城中流传的传说果然是真实的。尼克尔森家族亡魂依旧隐藏在这座宅邸之中。
他们也的确如传说所言,是一群死灵术士。
陌奎对这种生物并不陌生。
他们和东土大唐常见的“魔修”大同小异。只不过魔修是通过抽取凡人体内的灵能为自己所用,而死灵术士却是用特殊的功法将灵能转化为幽能,已完善自身的修炼。
对于高阶死灵术士来说,灵能充足的神选者是他们最好的食物。
他们已经隐藏在黑暗虚空中数十年。
现在正是饥饿的时候。
地牢中释放出的两头恶鬼能够成功躲避圣教军的追捕,并且隐藏在庄园之内苟活七十多年,它们自是具备着极端强大的战斗本能。
“封魔法阵”中的已经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神选者在几位亡灵的眼中如同可口的自助餐,根本没有放过的道理。
恶鬼的第一选择正是战斗能力极为有限的“鸦羽”玛格妲。
以布局,占卜能力见长,并且擅长高空飞行的“渡鸦途径者”被困在这阵法之内是名副其实的废人。渡鸦途径者擅长的占卜能力在这里毫无用处,灵能被大量汲取后她此时就连奔跑都难以保持高速。
迷宫般的阵法本就已经消磨掉她的大部分意志,忽然出现的4头恶鬼更是彻底激发出她心中所有的恐惧。
玛格妲下意识的转头想要逃走,但饥饿的鬼灵怎么可能放过如此甘美的食物?
烟尘般的恶灵缠绕到玛格妲的体表。翻滚的黑雾忽然凝结成一颗人头的形状,它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玛格妲的脖颈上。
锋利牙齿刺破肌肤,殷红的鲜血流出后立刻灌入到鬼灵体内。
原本飘忽如同雾气般的灵体快速变得凝练,鲜红的骨骼一根一根出现,最终凝结成一颗散发着殷红血光的赤红骷髅。
空洞的双眼回头望向陌奎,已经初具人类形态的死灵术士在呵呵低笑中放下玛格妲的尸首,迈开矫健的步伐,奔向法阵中的第二个目标。
手持桃木短剑的陌奎站在法阵之外,脑中回想起师尊“鬼斛子”的教导。
“阴阳学派”虽说东陆6学派之一,但门派坐下门徒行事风格极为松散。他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也无所谓统领。
门下弟子大多都是一些存活了数百年之久的东陆老妖。
历经百年之久而依旧存活,凡人俗世之间的王朝更迭,权利交替在他们的眼中如同过眼云烟。几乎没有任何人会选择为帝王而战。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至少经历过十几轮不同的皇帝。
寿命足够长久后,连身在何朝何代都不一定认得。
阴阳导师中每一个人都有一套专门属于自己的术法。阴阳五行,五鬼搬运,观星占卜...寿命的足够长久使得阴阳导师可以用数百年的时间浸淫在自己独特的一门技艺中。
在行走天地的同时不断精进自己的技术。
鬼斛子一派擅长捉鬼封妖,门下弟子擅长十余种捉鬼降妖的奇门方术。
陌奎只跟随在师尊身边短短十余年,所有术法中他只学会了最简单的一种。
首先利用龟甲占卜寻找到鬼灵的位置,其次就是利用封魔法阵将鬼灵困入其中,慢慢耗死。
用这种方法驱魔,活人是一定不能靠近封魔法阵的。
封魔法阵的困住恶灵的方式是干扰他们对于灵能的感知,这对于凡人来说同样有效,因为即便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他们的体内依旧有灵能运转。
困住恶鬼的阵势之内一旦进入活人,鬼灵立刻会将他们吞噬,用以壮大自身。
在这种情况下封魔法阵反而会变成让恶灵修行的温床。
陌奎显然没有预料到在他放出恶鬼的同时会有几名高阶神选者闯入封魔法阵之中。现在的局面对于他来说着实是两难之境。
两头恶鬼进入封魔法阵中,如同饥肠辘辘的旅人看到了4盘精致美食。
更为可贵的是这几盘“美食”被阵法折磨到现在,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任由4头恶鬼在法阵之内横冲直撞,待到4名神选者的灵能全部被汲取后,这两头实力本就不俗的死灵术士将会成长到什么程度...陌奎完全无法预知。
如果4头死灵术士强大到可以破坏法阵,即便他用符咒隐藏了庄园中几名凡人的气息。
他们在强大的鬼灵面前终究难逃一死。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可能说得就是现在这种局面吧...”
在这一刻,他脑中想起的依旧是自己来之不易的维京妻子。每当看到她曾经金黄的长发一缕一缕变得花白,紧致的皮肤开始肉眼可见变得松弛。
尽管葛琳强颜欢笑,但他依旧会感觉心如刀绞。
“罢了!”
“师尊常说生死有命,我最终选择的是拥抱凡人的生活,那我也应该像所有凡人一样,为家人而战。”
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在身前,陌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深深的刺入掌心画出一个血腥的十字。
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掌流出,他仔细将鲜血涂抹到木剑上。
桃木做成的柔软木剑如同拥有生命般快速将所有的鲜血吸取到剑身之内,散发出暗红色的妖异光芒。
用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木剑,陌奎能够感受到体内的灵能正快速的被木剑汲取。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一旦灵能干涸,所有的布置都将功亏一篑。
深吸一口气后,他即将迈入封魔大阵中,一个柔软且温暖的手掌忽然从身后拍到他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身穿一身素色晚裙的葛琳竟然不知何时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迎着朦胧的月光,她赤裸双脚站在自己身后,如同一尊由清冷光线凝结而成的雕像。
“维京女人从不是躲在丈夫身后,祈求怜悯的软蛋。”
“在结婚的当晚我就说过,从此之后你我的生命连接到一起,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完全可以一起面对。”
“是啊,有打架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不叫上我!”
再次回头,雷德·血鸽已经手持伐木斧,出现到他的面前。
9.43
睡梦中的成格勒图是被一阵清亮悠远的歌声唤醒的。
的确如同陌奎所料,‘土狗’马丰手下贩卖的偷渡者,所有人的底子都不太干净。
成格勒图向他人说出的故事是自己是一名阿瓦尔汗国的牧羊人,因为故乡的草原遭受到十年难得一见的雪灾,草场被积雪吞噬,迫不得已只能外出寻找新的活路。
这番说辞咋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真正去过草原的人心中都如明镜般清楚,这群突厥牧民一生中都在马背上度过。
草场没了将帐篷拆除,全家骑上马背,寻找新的草场就是了。每一年他们都需要驱赶着牲畜走上上百公里。
这些地段全都是空无一人的高地草原。
仅仅因为发生一场雪崩,又怎么可能远离故土?
君士坦丁堡内的人口贩子从来不会过多在意他们手底下“人票”的来历,只要身上拥有一两项足以拿得出手的技艺,无论杀人放火的恶徒亦或者身负巨债的赌棍,人贩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夜晚之中细若游丝的歌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这源于从小他在马匪中长大的经历。
成格勒图并非牧羊人。
他是一名马匪出身。
正因如此,他对于马匹拥有惊人的相性。因为对于劫掠为生的草原马匪来说,马匹对于他们甚至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能够在草原上吃马匪这碗饭,没有马匹是万万不行的。
阿瓦尔汗国位于丝绸之路的末端。在这个国家之内,绝大多数马匪从事的都是细节大唐,阿拉伯商队的买卖。
但成格勒图所在的这一支马匪不同。
他们专门挑选落单的斯拉夫商队下手。
近些年,随着维京公主“默赫兰汀·奥沙利文”在拜占庭议会中混到风生水起,新的贸易线路也被随之开辟出来。
成格勒图所侍奉的马匪首领“烈火”郭勒火儿嗅到了新的商机,他们开始专门行走在阿瓦尔汗与斯拉夫边境线上,找斯拉夫商队的麻烦。
猝不及防之下,斯拉夫人的确吃过几次暗亏。
不过...郭勒火儿终究还是高估了斯拉夫王“巴坎布什”对于马匪的容忍。
不得不承认,郭勒火儿麾下的马匪完全无法理解巴坎布什的行事逻辑。这人根本不在乎那十几支商队能给他带来多少利润。
在苦寒的摩尔曼斯克,金银除了放在地窖里发霉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用途。
巴坎布什之所以打赢开通贸易通道,其根本原因在于云雀商会的会长“默赫兰汀·奥沙利文”是他兄弟洛基的老婆。
这女人像只烦人的苍蝇一样有事没事的过来商量贸易线路,斯拉夫王一不能躲,二不能打,为了让这女人从自己的脸前消失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正因如此,才有了摩尔曼斯克到君士坦丁堡的新商路。
现在听说自己的子民竟然在这条道路上受到了阿瓦尔汗“臭佬”的欺负,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要知道他们那位名为“大汗”的国王至今每年都要向自己进贡牛羊金银。
斯拉夫人的领地对于阿瓦尔汗骑兵来说更是想都不要想靠近的禁地。
正规军尚且不敢对我的族人造次,竟然还有马匪胆敢找我的麻烦?!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岂不是说明我又可以暴揍这群臭佬?!
十几终日游荡在阿斯加德,巴坎布什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暴揍活人的滋味。现在一个从天而降的杀戮机会拍到自己的脸上,他的心情只能用“无比珍惜”来形容。
在某一支庞大的商队中,巴坎布什卸下所有的货物,将自己和麾下精锐的狼牙卫士塞入其中。慢悠悠的走在上路上安静等待“烈火”郭勒火儿上钩。
耿直的阿瓦尔汗马匪果不其然的率队冲锋而来,斯拉夫行商们抛下货物逃走,巴坎布什和7名狼牙侍卫躲在熊皮龙骨之中,被马匪带回聚集地。
可想而知...迎接他们的将是何等惨状。
当天夜里,当烤羊与美酒刚刚搬倒餐台上的时候,郭勒火儿猛然发现竟然有一名肤色苍白的壮汉背对着自己,疯狂的向口中塞满各种食物。
听到抽刀的声音,他回头吐出嘴里的骨头,摸了摸脸颊上的油脂。
“孩儿们,干活了!”
简简单单的6个字标志着一场屠杀的开始,第一个死亡的人正是拔出马刀面向巴坎布什的郭勒火儿。冰冷苔原上成名依旧的马匪刚刚举起弯刀,从天而降一道紫色的落雷就已经将他化为焦炭。
巴坎布什高声咆哮,浓密的苍白硬毛从体表疯涨而出,“暴熊途径”下的序列0“熊主”之威发动,他一头撞碎面前的建筑,出现在所有马匪的面前。
在那血腥的一夜中,“烈火”郭勒火儿麾下的马匪迎来不可避免的覆灭结局。巴坎布什仅仅带来了4名护卫。
但这5人屠杀数百马匪,轻松的如同清扫自家后院。
所有马匪中,只有成格勒图1人在那血腥的夜晚杀出一条血路。
手持阔刃马刀在单挑中砍翻一名狼牙卫士后,他狂奔上马想要解救自己的首领。跑了没两步就看到“烈火”郭勒火儿被巴坎布什一拳打碎胸膛,巨大的熊掌如同拍碎一只多汁的水果,将他的半撇身躯化成血雾。
在那一瞬间,成格勒图真切的感受到了死神的呼吸。
他二话没说抛下手中的马刀,随后调转马头狂奔离去。身后一道道落雷劈下,他娴熟的操控马匹一路狂奔,依靠着许多运气终于从狂暴的落雷中逃走
“呵呵,还是杀那群维京人更有意思!至少他们会过来送死,也会拿起大斧反抗!”
“哪像这群臭佬,妈的一个个只会骑马逃跑...”
只可惜呀,现在是盟友了...
要不是老子现在需要进入阿斯加德,呵呵...
成格勒图离开之前听到的最后几句话竟然是斯拉夫王对人生的抱怨。
第二天一早当他返回营地后,战斗早已结束。
一具又一具的残破尸体被胡乱丢弃在营地中,天空之顶盘旋的食腐鹰隼不断落下,啃食死者的血肉。
他是“烈火”郭勒火儿所有部下中的唯一幸存者。
对于这个结局,成格勒图并不奇怪。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只许我欺负别人,不许我遭受报应”的规矩。从提起马刀跨上马背的第一天起,他们或许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草原并不讲究入土为安,反而认为人死后应该被苍鹰分食。在突厥人的古老信仰中,苍鹰是“蒙哥天神”的仆人。死后以肉身喂鹰才能被送入天界,投入蒙哥与湖女的怀抱。
成格勒图找到一块平整的空地,将所有兄弟姐妹并排放置在高台之上,任由烈日暴晒。随着越来越多的飞鸟落下,他骑上最后一批骏马,头也不回的离开故乡。
身为一名草原马匪,他没有家人,没有族群,也没有部落。
匪帮中的所有兄弟死亡后,他唯一认识的“朋友”只有帮助马匪销赃的罗马商人。而这位衣着光鲜的罗马人明显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出于对斯拉夫王“巴坎布什”的恐惧,他仅仅思考了三秒钟就决定将成格勒图卖给人贩子。
于是兜兜转转,曾经的草原马匪以一名马房师傅的身份,出现在尼克尔森宅邸之中。
9.44
此时的成格勒图还并不清楚他究竟是完成了多么伟大的一项成就。
他或许是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从巴坎布什的攻击范围中成功逃生的凡人。
这可不是单纯依靠“运气”就能换来的。
他对于危险同样拥有极高的感知。
微弱空灵的歌声飘荡在庄园内的第一时间,成格勒图收起鼾声,条件反射般从床铺上坐起。早在陌奎递给他东陆符咒的那一瞬间,他的神识已经本能的向他发出示警。
午夜时分响起的诡异歌声更是立刻将他所有的战斗潜能全部唤醒。
“这...
这是海妖之歌?”
阿瓦尔汗国与斯拉夫接壤,在广阔的冰冷苔原上,他们与波罗的海的距离同样并不算远。
时至今日,不少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依旧还过着和祖先相同的劫掠生活。斯拉夫人变成盟友,可不意味着这群阿瓦尔汗牧民同样不可触碰。
活跃在冰冷苔原上的马匪每隔上一段时间也会遇到东渡而来的奥丁子民。
在双方人马的眼中,对方皆是猎物。
反手拔出藏在枕头下的阔刃马刀,陌奎用刀柄轻轻敲了敲太阳穴,让自己快速从昏睡中苏醒。
“这的确是英灵殿‘海妖途径’神选者才能唱出的海妖之歌。”
“只不过..对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
“这大半夜的,莫非庄园之内走进了贼人?!”
在危险的刺激下,隐藏于血脉深处的战斗本能立刻被激发出来。陈格勒图并没有推开大门,而是纵身一跃飞上房梁,轻轻的打开位于马房顶棚的天窗。
在一片漆黑的庄园之内,他看到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的身影正摇摇晃晃的向马房走来。
英灵殿麾下的“海妖途径者”释放的术法类似于方术士施展的“迷魂术”,威力弱些,但是范围更广。
从这黑衣身影跌跌撞撞的步履来看,明显是受到了海妖之歌影像,正在用力向马房方向移动。
成格勒图不解的皱了皱眉。
海妖途径者的战斗能力并不强大,这几乎已经是北海周边所有国家公认的事实。
想要破解海妖之歌,疼痛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向自己的身上切一刀放点血就能极大程度的对抗唱词入耳所带来的眩晕感。
“这人已经把短刀握到手里了,他还在等什么?”
“莫非是因为惧怕疼痛?”
成格勒图并不清楚此时正在向马房靠拢的是玛格妲麾下唯一的一名蜥蜴人。
凡人可以依靠自残快速的从海妖之歌中恢复神智,但是对于全身鳞甲硬如钢铁的蜥蜴人来说,他们被制造出后几乎没有痛觉。
海妖之歌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敌的存在!
蜥蜴人“佐敦库尔”今天可谓倒了大霉。
出发之前,“灾厄之主”贝图格找到他,口中说的是“这是一次非常简单的潜伏任务”
和光照会内的所有蜥蜴人一样,佐敦库尔对于毁灭先民的“灾厄之主”贝图格心中拥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在他的眼中,这极有可能是那一种“外出转一圈,察觉无恙后7日返回的那一种任务。”
想想也是,最危险的人物离开庄园,几座宅邸之内仅存几个临时雇佣的下人。
每天洗衣做饭,喂养马匹的凡人...
他们又能拥有什么本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刚刚翻入尼克尔森宅邸的大门,落地后双脚刚刚踏上湿润的泥土。
再一回头,身边的所有同伴都已消失。
天空之上一轮毛茸茸的白月映射出他孤单的身影。
佐敦库尔立刻感受到恐惧如芒在背。
光照会内的普通蜥蜴人同样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命。他们拥有灵智,可以从事尖端技术的研究,可以身穿人皮。
但是就单体而言,攻击能力并不比凡人强大多少。
12宗主之所以成立一个名为“光照会”的组织,并且旷日持久的招收外围成员,其最大的用途就是让这些人类神选者们保护麾下孱弱的蜥蜴同胞。
发现同伴消失,佐敦库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逃跑。
他牢牢的记住“宗长”的教训,蜥蜴人族群并没有和人类一样强大的环境适应性与繁殖能力。每一个能够身穿人皮,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蜥蜴人都是族群内的无价之宝。
有任何可能危及性命的危险,首先需要思考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佐敦库尔下意识爬上院门原地返回,但毫不意外的落入“封魔法阵”中,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原地旋转,惊慌失措中蜥蜴人体内原本稀薄的灵能不断被法阵抽离,循环往复的奔跑造成大量体力的流逝。
当海妖之歌响起的时候,迷乱的歌声开始腐蚀他的神识,当思维陷入混乱后,他在剧烈的头晕中竟然跌跌撞撞的走出法阵。
走到了马房附近。
剧烈的晃了晃头颅,佐敦库尔下意识的扶正脸上的人皮,确认自己没有在意识恍惚的时候露出本体。
然而双手刚刚摸到脸颊,一阵冷风忽然从头顶吹来。仓促间抬头,他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如同夜空中捕食的苍鹰般从天而降。
仓促间,佐敦库尔只来得及抽出随身携带的阔剑。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成格勒图的体重,还有他精湛的刀法。
马房虽说只有1层,但为了避免冬日里积雪压垮棚顶,将房顶修建成三角形的山丘形状。
最高点距离地面足有5米。
体内流淌着属于“上帝之鞭”阿提拉的突厥血脉,成格勒图自身也是一个身高2米,体重接近200斤的强壮大汉。
高举马刀,他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
沉重的阔刃马刀砍在佐敦库尔的阔剑上,不出意外,干净利落的将大马士革阔刃崩断。
急坠而下的余威不绝,马刀砍到他的手臂上却发出了“咚”的一声金石相交的声音。穿在体表的人皮被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露出期内带有蛇纹花斑的蜥蜴鳞甲。
落地之后,成格勒图并没有半分犹豫。突厥牧民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于西陆骑士。骑士们身穿重甲讲求的是你一剑我一剑的回合式剑斗。
因为过于沉重的链甲钢盔兵不允许他们进行节奏快速的搏斗。
纵马疾驰的突厥牧民完全不同。
成格勒图曾经用这一招飞天跳劈一刀砍翻过巴坎布什麾下的狼牙侍卫。
此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人的盔甲会隐藏在皮肤之下”,或者“为什么他的臂骨如此坚硬”之类的问题。
落地之后,他立刻返身回旋,将沉重的马刀向佐敦库尔的头颅劈去。
佐敦库尔刚用双臂硬抗下成格勒图的飞身跳劈,此时双臂酸麻。面对突厥大汉雪亮的刀光他已经来不及伸手阻挡,只能闭上双眼用脸颊硬接。
沉重金属嗡鸣声再次响起,马刀仅仅刺穿皮肤。
一块人皮掉落,露出隐藏其后的一只蜥蜴竖瞳。
9.45
封魔法阵之内,雷德·血鸽同样在提刀狂奔。
“海妖之歌”响起后,封魔法阵内的所有凡人都被歌声迷惑。
现在,是斩妖除鬼的时间。
自从“海妖”葛琳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逃生,十几年内她过着远离杀戮的安稳生活。尽管生活安逸,但是从小生活在血与火中的成长经历却早已深入骨髓。
在贫瘠苦寒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凡人想要生活下去每天睁开双眼面临的都是一场又一场的血腥战斗。
与野兽战斗,与斯拉夫人战斗。
甚至在许多时候,与同类战斗。
对于所有能够成功存活至成年的维京人来说,“战斗”两个字早已变成如同吃饭喝水般的身体不能。一旦发生,不用思考,不用反应,下意识的就能完成。
黑夜中苏醒后,葛琳看到风魔法阵中乱转的黑衣人,立刻开始发挥神选之威,吟唱海妖之歌。
她的直觉告诉她...在这种敌人无法近身,本就被困于法阵之中的情况下。
海妖之歌能够发挥极大的功效。
母子本就心灵相通。
雷德立刻清楚葛琳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那几只如同没头苍蝇般在法阵里乱转的凡人,而是4头刚刚从地牢中冲出的“尼克尔森家族亡魂”。
这两头老鬼在圣教军的团团包围下不知利用何种方式成功活了下来。随后继续荒无人烟的空旷宅邸中苟活了七十多年,一经放出后依旧生龙活虎。
这可不是单纯依靠运气就能完成的。
猝不及防之下,两头没有身躯的灵体已经通过猎杀一名高阶神选者变成拥有躯干的血骷髅。
站在法阵之外看到安两句血红骨架,雷德已经下意识的开始感觉到危险。
如果让这两头老鬼再杀上几名神选者,天知道他们最终将进化到什么模样。
趁着现在局面暂时能够得到控制,立刻出手是干掉他们最简单的方法。
进入尼克尔森宅邸之后,陌奎与葛琳为了压制雷德内心中日益增长的杀戮欲望,特地没收了他的武器。此时仓促迎战,雷德的手中只有一把庄园之内用于砍柴的手斧。
对于15岁的维京少年来说,这已足够。
双手握住大斧,他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鲜血正在极速升温。高速冲进封魔法阵的过程中,他的体表和口腔中甚至隐隐有雪白的蒸汽喷射而出。
“进入法阵之后不要抬头望向天空!不看明月,就不会陷入幻境!”
在他即将冲进法阵之前,陌奎在他身后高声呼喊。
法阵之中,那由白垩涂抹的符咒不过是东陆方术士常用的“障眼法”。当凡人恶灵迷失在法阵之内,他们看到循环往复的白色咒印不断出现,下意识的会对自己形成心理暗示,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些符咒在作祟。
殊不知,鬼斛子一派所布置的法阵,其真正的“阵眼”在于头顶那一轮毛茸茸的圆月。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漆黑的天空之上只有圆月,而没有星辰。
陌奎特地选择了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为的就是让这些人下意识的认为头顶的圆月就是自然形成。这东西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出现,进而大脑会下意识的形成思维定式。
尤其是在疲劳与恐惧中,更是难以注意到“星辰已经消失”的细节。
雷德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停止脚步。
顺着庄园内侧的碎石坡道疾驰而下,他快速锁定了一个正在与神选者交战的的血红骷髅。
这东西显然已经再次进化,血红的骨骼上已经开始生长出丝丝缕缕的肌肉跟腱。不难看出随着肌肉出现在骨骼上,这头恶灵所能爆发出的战斗能力也开始肉眼所见的增强。
猩红色的枯骨巨手伸向天空后,伴随那骸骨下颚中发出刺耳的呼喊。赤红的血气不断从它的手掌中发散而出。
汇集到地面上,再流入地下。用不多时,阵阵凄厉的哭喊之声从地底传来,森森白骨用力挖开泥土从地下爬出,那是一具有一具全身由腐烂血肉组成的骷髅士兵。
不出意外,它们都是死于尼克尔森家族死灵术法之下的亡灵奴仆。
此时正在和死灵术士扭打在一起的神选者从外表来看,并不比全身血红的死灵术士强上多少。
神选之力发动后,他的后背上生长出两片造型诡异的肉翅。这种翅膀完全不同于天使用灵能编织出的光翼,而是从凡人的体内生长而出,带有血肉筋膜的肉翅。
半透明形状的肉翅在月光的照射下成粉红色,其上密布着蛛网般细密的血管。当战斗开始后,这怪人可以借助肉翅短暂的飞上高空。
可以看出他背捆在封魔法阵中已经持续不短的时间。极度疲劳外加灵能消散,这对血肉组成的肉翅又明显太过沉重,他只能像蝙蝠般短暂升空,无法前进太远。
大群亡灵追逐着他逃跑的方向。
他们的骷髅口腔中发出凄厉的呼喊,悍不畏死的跳上他的身体,抓住他的四肢随后用力撕咬。这造型奇怪的鸟人显然已经无法应对这种局面。
两只肉翅不断扇动,他拔出随身携带的阔剑正在进行最后的反抗。
血红骷髅距离他越有10米左右,耐心的左右踱步。这东西显然拥有不俗的战斗经验。他看出来面前的这只奇怪鸟人就战力而言超出了“鸦羽”玛格妲不知多少。
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可以首先利用这群从泥土中召唤出的亡灵不断消耗对方的力量,待到他油尽灯枯时在完成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挂起一阵璇风。
当海妖之歌停止时,高举伐木阔斧的雷德·血鸽已经抬起雪亮的斧刃,冲到这只赤红骷髅的面前!
9.46
雷德从出生起就跟随葛琳做起西陆打工人的生活。
葛琳带着他不停的穿梭与贵族商贾的宅邸中,和西大陆所有出身平凡的草民一样,每天通过辛勤的劳动换取盘中的食物。
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雷德并没有受到过一天的战斗训练。
不要说像骑士般穿上盔甲抡起阔剑。
就算庄稼把式...在缺少父亲的情况下也没人传授给他。
但这丝毫没有影像他日后的“成长”。
在12岁的年纪,当他第一次走出庄园拿起阔剑的时候,他一路最终xx王子的踪迹,用阔剑洞穿侍卫的胸膛,最终切下皇子的头颅。
娴熟的如同切割餐盘中的肉排。
当一个苦难族群中的所有人在环境的逼迫下被迫每日拿起武器为生活而战,“战斗”最终成为隐藏在族人基因深处共同的“民族记忆”。
这种记忆并不会随着幻境,成长方式的改变消失。
它会永远存在,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
雷德是血鸽部族的最后传人。体内奔涌的“沸腾之血”让他通过“天授”的方式获得远超于同类的战斗能力。
这种能力无需思考,无需锤炼,隐藏在他的直觉与潜意识之中。
稍加唤醒,就会像野火般点燃。
狂奔中接近赤红骷髅的身后,雷德亮出大斧,首先对着它孱弱的膝盖关节来上雷霆一击。刚刚凝聚出肉身的死灵术士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名持斧少年。
仓促间匆忙用阔剑抵挡,但他显然低估了雷德手中大斧的速度。
虽说只是一柄砍柴用的大斧,但在雷德手中挥舞起来却拥有一种古朴雄浑的苍凉质感。大斧在阔剑到来之前精准的砸到死灵术士的膝盖关节上。
尽管赤红骨骼之外已经开始生长出肌肉跟腱,但大斧依旧稳稳的砸穿了它的膝盖。
死灵术士发出一声痛苦的爱好,身体不可避免的失去平衡,踉跄倒地。
隐藏在庄园暗室之中的古老亡魂同样不是吃素的。
身体短暂的失去平衡并没有让他陷入慌乱。在倒地的一瞬间,被赤红肉筋包裹的手掌伸向天空,汇集出圆圈形状的浓郁灵能。
灵能旋涡极速消散,流淌进它脚下的土壤之中。
阵阵哭嚎之声再次响起。
那是沉睡在底下的亡灵感受到召唤,用力的挖掘泥土破土而出。
雷德一家进入庄园仅仅一日,他的工作是翻土除草,不过短短一日连庄园外围都还没有做完,更不用说清理庄园内部。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尼克尔森宅邸的中央庭院之内竟然埋藏着数量如此之多的不死丧尸。
更可怕的是在72年前,整座庄园已经被圣教军清理一遍。
尼克尔森家族居住在此的这段时间内,不知道有多少凡人被他们引诱到庄园之中残忍杀害,随后做成可被操控的活尸。
尽管身陷重围,但雷德目光如炬,双眼中没有任何一丝恐惧。
淡定高举大斧,朴实无华的伐木斧在他的手中抡出一个苍凉古朴的圆环,极为精准的命中所有从泥土之中爬出的湿润亡灵。
死灵术士耗费灵能召唤而出的援军,被他仅仅利用1次攻击,在1秒之内立刻化解。
即便尼克尔森家族亡魂已经在凡世间苟活上百年,这种大巧若愚的武技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正如刚刚出生的婴儿会嚎哭与吃奶,略微成长后他们会说话与咀嚼食物。很多镌刻在基因深处的本能根本不用传授,时间到了自然会学会。
对于人人皆是战士的维京人来说,他们的儿童在拿起武器的下一秒就能提刀杀人。
这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并不算什么稀奇的本领。
但雷德显然要比他们更加强大。
“血腥征服者”奥拉夫残存的血脉在他体内彻底得到唤醒。
把面包塞入口中,咀嚼,吞咽每一个人都会。
对于雷德来说,挥舞大斧一击斩断6只亡灵也是如此。
死灵术士尽管强大,但却做不到连续不停的持续施法。猎杀夜天使的时候他已经召唤过一次亡灵,看到雷德后又召唤一波。
即便庄园中央的庭院之底已经被他埋下不少腐尸...在雷德的大斧面前也经不起这种挥霍。
右腿膝盖被大斧砸断的情况下他无法逃生,身处封魔法阵之内,鬼斛子炼鬼除妖数百年后总结出的法阵极具威力,每分每秒都在蚕食它体内所剩不多的灵能。
如果不能用最快的时间将面前的少年解决,等到那长有一对肉翅的鸟人同样将腐尸干掉,他会再次落入到双人夹击的局面中。
他必须要想办法避免这种危局。
绝境之下,死灵术士伸手掰下胸腔附近的一根赤红肋骨,握在手中形成一根颇为锋锐的短矛。
迎着雷德前进的方向,老鬼飞身一跃,试图将断骨刺入他的胸膛,然而雷德稍微侧身,骨矛偏移前胸,刺入他的肩膀。
卡在骨骼关节中,再难进寸步。
漆黑的浓郁尸气顺着赤红骨矛灌入他的体内,这是死灵术士志在必得的一击。七十多年前,他正是利用这一重术法成功斩杀了不少圣教军中的神职人员。
但今天他遇到的显然不是那群畏惧死亡的人。
当鲜血从体内蹦射而出的时候,雷德只感觉全身燥热难耐,以至于他张口呼吸时,纯白的蒸汽开始从他的口腔以及全身皮肤毛孔中散发出来。
死灵术士疏松到他体内丝丝缕缕的“死气”就这么被无情驱逐出来。
“呵呵...伤痛的感觉竟然如此迷人!”
“果然,还是拿起武器进行硬碰硬的战斗最让人舒服啊!”
受伤后,雷德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源源不断的神秘力量不知从身体何处汇集到他的双臂之中,他淡定扔掉手中的伐木斧,反手拔出刺入肩胛的骨矛、。
顺着死灵术士那刚刚凝结出双眼的眼眶狠狠刺入!
锋利的骨矛丝滑的洞穿死灵术士的赤红头骨,在这头魔物痛苦的哀嚎声中,雷德转身回头,并没有再看向他一眼。
怦怦乱跳的心脏,预示着他此时已经陷入极度的亢奋。
他迫切的需要寻找到下一个目标。
不远处那一群亡灵以及苦战的“夜天使”,显然是送到面前的美味佳肴。
下一章
每一个加入光照会的外围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否则没人会心甘情愿的服侍这群身穿人皮的蜥蜴人。
老瓦德是为了寻找“沉水之城”,获得血色造物主的传承之力。
“玉山剑派”弃徒岚碧血是为了在逃亡途中寻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鸦羽”玛格妲是为了借助光照会的力量,重新夺回她被长兄篡位夺取的国家。
“夜天使教会”大主教唐纳德·卢马也是如此。
从外表来看,唐纳德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出头的文明神父。平日里他代人温和,每天出入教堂之中,他会伸出双手抚摸儿童的脸颊,和教堂之内所有的教众亲切交谈。
即便是一路将他从凡人提拔起来的“圣者”优西乌比,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一路提拔起来的科考牧师在背地里竟然会是另一种人。
唐纳德·卢马的境遇和雷德·血鸽颇有几分类似。
雷德是维京海民中“血鸽部族”的最后血脉,而唐纳德却是“夜天使教会”的最后传人。
堕落天使“怨念”克里斯摩现存于世的唯一信仰者。
夜天使教会辉煌的时候曾经在全球范围内拥有一千多名门徒。然而时过境迁,随着圣主教会的崛起以及他们对于邪神信仰的不断打击,越来越多的凡人选择脱离教会转投到其他神灵的门下。
毕竟,外神,古神多种多样。
在这个时代中,想要获得力量的方法绝不止一种,与其每天生活在圣主教会的仇视与追杀下,不如修习其他古神信仰。
尤其是在最近十几年,只要兜里有足够的金银,英灵殿13途经的晋升魔药尽可以通过金银获得。
无论是可用于战斗的“狂战士途径”,“巨人途径”,亦或者可用于生活的“渔夫途径”,“水手途径”。
甚至喝着玩的“海妖途径”,“渡鸦途径”....
找到维京公主“默赫兰汀·奥沙利文”麾下的商铺,掏出金银就能购买。
变成奥丁的子民,圣主教会的人即便看到也根本不敢招惹这群狂怒的疯子。
单纯这一点,就击败了世上绝大多数的邪神信仰。
到了ad810年,夜天使教会鼎盛时期的三名堕天使
“怨念”克里斯摩
“憎恨”伊塞
“复仇”艾尔文
仅存一人。
下属的三条晋升途径中,“憎恨”伊赛麾下的“黑夜修女途径”已经完全失去族人,“复仇”埃尔文麾下的“暗羽天使”虽说仍有零星的传人存在,但是他们大多都已穿上凡人的外衣,过起隐居生活。
隐藏的如此之深,以至于现任会长唐纳德·卢马已经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根据他的了解,“怨念”克里斯摩麾下的“战斗天使”途径者或许此时也仅存他一根独苗。现在的局面对于唐纳德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孤军奋战。
他思考许久,如何让这一支传承了足有八百年之久的邪神教派不至于在他的手中灭绝。
第一步就是利用“夜天使教会”与“圣主教会”的相似之处,混入圣主教会之中。
“灯下黑”对于潜伏者来说永远是不变的真理。藏身在圣主教这颗大树之中至少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对方对自己的怀疑。
如此,才能苟活下来。
这才仅仅是第一步。
当生活暂时无忧后,唐纳德需要思考的第二步是如何延续手中残破的教会。很显然...以他现在的局面,手中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潜伏在圣主教会之中每天只能带着面具做人。
不要说重振教会荣光,就连保全性命都是一件每天需要竭尽全力的事情。
投靠光照会成为他唯一的选择。
当“暮光之主”菲兹罗,“暗影之主”xx还在质疑他忠诚的时候,“灾厄之主”贝图格首先如发现这人身上的可取之处。
当一个人仅为一个信念而活的时候,他所能爆发出的能量是极端巨大的。这人摆明了态度是为了在光照会中攫取利益,但是话说回来,整个光照会中又有几名外围成员是为了蜥蜴人的伟大梦想而加入的呢?
“跟在我的身边,当我族成功之日,就是夜天使教会取代圣主教之时。”
加入光照会仅仅数年,当亲眼见识过“灾厄之主”贝图格施展出的各种能力后,唐纳德对于他的力量已经深信不疑。
对于贝图格布置下来的任务,他向来言听计从。
白天老老实实的船上神父的雪白长袍在圣索菲亚教堂中宣讲布道。到了夜晚,他会换上另一套服装,忠心耿耿的执行宗主布置下来的每一项任务。
今天的伏击行动目标是一座贵族庄园中的几名下人。
如此轻松的工作按照常理来说...完全用不着唐纳德这种等级的外围成员出手相助。就连“灾厄之主”贝图格也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最终将他派遣到尼克尔森庄园之中。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他们竟然踢到了一块隐藏极深的铁板。
但是唐纳德能够入的了“灾厄之主”贝图格的双眼,他显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手持一把砍柴大斧的雷德·血鸽突然杀入法阵,他的目标竟然是那名召唤恶灵的死灵术士,唐纳德心中清楚这人并非自己的援军。
他是凭空出现的第三方势力。
雷德抡起大斧与尼克尔森家族亡灵互相搏杀时,唐纳德震动肉翅,从亡灵的包围中脱身出来。短暂的升空后,他利用“战争天使”赋予他的神威冲上一颗大树,如同一只蝙蝠般倒挂在树干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在等待一个暗中出手的机会。
待到雷德终于将死灵术士砍翻在地,他抬起大斧即将补上最后一击的时候....
唐纳德在枯树之顶张开双翼。
在漆黑的夜空中,他如同一只安静的蝙蝠,悄无声息的滑翔到雷德的身后。
随后亮出短剑,丝滑的洞穿了他的胸膛!
9.47
陌奎显然没有料到今晚这场计划周全的捉鬼行动竟然半路会杀出来几名光照会成员。
而光照会三位宗主同样没有想到...这位东路管家随便进入君士坦丁堡,仅用一天下午雇佣到的几名下人竟然拥有这等本领。
更为离谱的是阴差阳错中,陌奎竟然选择在今天行动,放出了隐藏在酒窖中的尼克尔森家族亡魂。
三方势力毫无征兆的卷入到一场战斗中,比拼的就是谁的韧性更强。
4名光照会成员中,“鸦羽”玛格妲本就不擅长近身格斗。
在灵能大量流失的情况下,死灵术士率先寻找到她这颗软柿子,第一个将玛格妲干掉后吞噬。
第二个目标是“大衮神教”中那全身散发着死鱼气息的“淹民途径者”冷腮·班达尔。
海洋邪神“大衮”在陆地上能够发挥的作用本就有限,更何况“大衮神教”能够形成战力离不开人数优势。
他来到尼克尔森家族庄园本就是凑数的,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落入法阵,随后被恶灵攻击。
他成为第二个死在恶鬼利爪下的光照会成员。
蜥蜴人佐敦库尔走失,4人中仅存的最后一颗独苗正是“战斗天使”唐纳德。
突入其来的乱战毫无征兆的爆发,让唐纳德完全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提前设计好的,亦或者完全是巧合。
在某一瞬,他甚至以为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是“灾厄之主”贝图格为了试探他们的实力而故意做的局。
然而随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快速死去,他知道今晚一定无法善了。
但他却并不紧张。
唐纳德虽说外表看似温和,但真正的实力却是4人中最强大的一个。进入战斗后头脑快速冷静下来,眯起双眼稍稍观察战场后雷霆出手。
雷德立刻身负重伤。
雷德·血鸽至今所经历的所有战斗,全部依靠的都是体内流淌的先民之血。
在神圣法兰西帝国,12岁的少年一路尾随皇储君的车队进入密林,他能够得手...九成的功劳源于侍卫的疏忽。
任谁都想象不到一个12岁少年的目标竟然会是他们的皇子殿下。
雷德一路前行的过程中至少三次遇到巡逻的侍卫,完全没有人对他的出现提出任何疑问。
来到拜占庭帝国后,他加入马丰麾下的“獾党”,开始参与君士坦丁堡地下势力的地盘争斗。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对手都是不入流的帮派成员。
这帮家伙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商人贫民或许还可以,一旦遇到嗜杀成瘾的雷德..没人会真正的抡起武器和他拼命。
在某种意义上,“堕天使”唐纳德·卢马是他15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强敌。
拥有神选之力的强者可不是街道上那群手持刀剑唬人为主的混混。
当雷德引起他足够多的重视后,对方仅用一招就让他重伤倒地。
灼热的鲜血从胸前奔涌而出,雷德望向那穿胸而出的剑刃,扔掉大斧死死后轻轻握住冰冷的剑刃。
唐纳德加入光照会后经历过至少十几场战斗,死在他阔剑之下凡人不下一百。
他能看的出来面前这少年并非神选者。
但是没有任何凡人被利刃洞穿胸膛会是这种反应。
惊怒之中,他用力抽刀,却没想到阔剑的剑刃被雷德握住,这少年的握力惊人,短时间内他竟然无法将阔剑拔出。
在短暂的僵持之中,死灵术士召唤而出的亡灵再次将他团团包围。
“不成...”
法阵的威能正在慢慢散去,这意味着我即将陷入围攻之中
“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我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个少年,再想办法从这该死的法阵中脱身!”
“尼克尔森庄园之内隐藏的秘密远远超过宗主大人的想象,我必须要活着返回将看到的所有一切汇报给贝图格大人...”
与雷德仅仅僵持数秒后,唐纳德立刻松开阔剑,张开肉翅背身跳跃。
宽厚的翅膀吃饱了风,立刻带动他的身体向后飞去。唐纳德用一套熟练丝滑的操作摆脱亡灵的围攻。深吸一口气,他重振旗鼓,刚刚想要对雷德发动最后一击的时候。
却诧异的发现雷德·血鸽已经在狂奔中冲疯到他面前仅仅3米的位置
“不可能!”
“凡人的身躯受到重创的时候会难以避免的陷入疼痛痉挛。我洞穿了他的左胸,必然伤害到他的肺叶...”
“此时他应该无法移动才对,怎么可能依旧会表现的如此生龙活虎?!”
唐纳德并不清楚,此时的雷德也已经到了油灯苦尽的时刻。
他体内的确流淌着维京先民之血,但是没有经过“神之水”的洗礼,只存在于一个极低的浓度。进入战斗状态后,隐藏在血脉深处的战斗记忆会被唤醒。
但是他的身躯依旧是那一具凡人之躯。
稀薄的“沸血”能够一定程度的压制疼痛,让他在负伤状态下保有相当程度的战斗能力。
然而肺叶遭到损害后全身供氧不足,这依然是个不争的事实。
雷德的全身依旧蒸汽升腾,他感受不太太多痛觉,但是清楚自己的手脚正在逐渐变冷酸麻。尽管没有经历过,但是他的大脑似乎非常清楚...当这种寒冷转化为抽搐的时候,就是他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的时候。
他必须立刻行动。
为了最大可能的利用身体内残存的能量,他早已将伐木斧扔掉。
就连刺穿左胸,卡在骨骼缝隙中的阔剑他都没有拔出。眼看着这北盛双翅的鸟人即将和他拉开距离,雷德在极速奔跑中贴到他的面前,随后抡起拳头,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砸到他的脸上!
贴身短打的过程中瞬息万变,雷德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趋势着他做出这一套反击动作。
但是很显然,他的反击卓有成效。
唐纳德显然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凡人少年在绝境中间竟然能爆发出这等血勇。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大脑遭到雷德拼尽全力的一拳同样陷入短暂的晕眩。
妈的!
唐纳德怒骂一声,从口中吐出两颗断裂的碎牙。
真是没办法...没想到我隐藏了数十年真身竟然会在这座破败的庄园中,被一个半大孩子逼出来!
我本不想杀光你们!
这可是你逼我的!
封魔法阵此时已经完全散去,澎湃的灵能再次回到唐纳德的体内。借助雷德力竭的短暂瞬间,他深吸一口气,一根又一根的黑色羽毛快速的从光滑的肉翅上生长出来。
在浓郁灵能的加持下,阵阵黑雾从他的脚下升起,散发着猩红光芒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从漆黑地狱中爬出的恶魔。
将手掌伸向天空,一柄从空气中凝结而出的漆黑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赫然是一把由灵能凝结而出的武器。
“凡人,感受‘憎恨’克里斯墨所来的恐惧吧!”
唐纳德抬手刚刚举起长枪,然而就在此时...一双粗壮的大手从身后抓出,仅仅的握住他的头颅后轻轻一扭。
一整颗头颅扭转过180度后,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围裙的粗壮身影。
这....
这他妈又是谁?
唐纳德心中有万般疑问,然而此时他已经回答不出来。脖颈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扭断,纵然他已经变身为“战斗天使”的完全形态此时终究也是无力回天。
而这位凭空出现的袭击者显然也没有在给他说话的机会。
以巨力扭断他的脖颈后,一把冰冷的刀锋精准的刺入骨骼断裂的缝隙中。丝滑的割开肉筋,仅用三秒后,唐纳德怒目圆瞪的头颅就被摘了下来。
光照会外围成员,“夜天使教会”最后一任大主教唐纳德·卢马...就此殒命在尼克尔森宅邸的庄园之内!
9.48
大战结束后,陌奎正缓缓收起手中的一枚银色圆盘。
落入法阵一段时间后,光照会成员饶了半宿的圈子也逐渐发现,明晃晃写在眼前的白垩符文是掩人耳目的诱饵。
“封魔法阵”真正的阵眼,正是天空中那一轮毛茸茸的圆月。
陌奎之所以选择在一个多云的夜晚捉妖降鬼,正是因为天空之上的乌云会掩盖真正的明月。只有如此,他手中这一枚“流光符印”才能变成一轮悬挂在天空中的虚假明月。
自从离开鬼斛子身边后,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枚传承自师尊的法器。
一经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收起付印后,陌奎转过头去,望向4头被铁链捆绑住的死灵术士。
他们终究没有吞噬足够多的人类凝结出持续战斗的身躯。
现在的死灵术士如同失去操控的木偶,背靠背,安静的坐在原地。
两根画满东陆付付印的桃木短剑顺着两头恶灵刚刚凝结出的心脏穿心而过,成功压制住了4人所有的灵能。
尽管身心疲惫,但陌奎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虽说今晚的捉鬼行动出现了不少预料之外的波折,但最终的结果总算还是没有出现太大的乱子。
下一步,他需要做的就是趁着两头恶鬼还没有死透,将他们炼化成可供食用的丹药。
天下所有魔药形成的原理都是将一种形态的精纯灵能转化为可被人体轻松吸收的另一种形态。千年之前,齐人邹衍发现强行滞留在人间界的鬼灵完全是由精纯幽能组成。
经过长时间的探索,他总结出一种利用术法熔炼鬼魂精魄的工艺。
后世称之为炼妖术。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到了ad810年,阴阳导师们炼制丹药已经不会单纯满足于将鬼灵投入炉鼎之中。经过数百年的深化与研究,每一颗丹药在熔炼之前都需要对魔物进行颇具耐心的辨识,与此同时加入种类繁多的其他魔物,草药,甚至古神残躯。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所有原材料的隐藏效用。
这就涉及到了脑中积累庞大的学识,大脑优秀的计算速度。
一名优秀的“封妖师”价值连城,大半都体现在这里。
阴阳导师“鬼斛子”的所有弟子中,陌奎的阵法符咒之术修炼的还算可以,但是需要更高资质的“炼丹”却颇为平庸。
三十多年前,正是在这一步上。师尊“鬼斛子”尝试无果,最终将他驱逐出麾下,仅仅成为一个记名弟子。
将那一尊火炉改造而成的铜锅搬出来后,陌奎搓了搓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画着火焰符印的符咒。
“我本就没有太多灵根,这么多年又是遗忘又是手生,也不知道师傅教会的手艺还有多少。”
罢了...
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用力拍了拍脸颊,陌奎用力握紧桃木剑从两头恶鬼的胸腔中拔出。
随后他一手一个将其塞入那简易的铜炉中。用两根手指夹住符咒,口中轻声诵念阴阳学派传承下来的古老铭文...
伴随“嘭”的一声轻响,火焰从指尖升起,立刻点燃符咒。
将符咒抛入炉鼎,陌奎抓起身后一包又一包的草药骨粉抛入其中,眼看着炉中火苗从赤黄转化为深红。
他双手合十...轻声诵念。
能不能用这两头死灵术士炼出丹药,坦白讲陌奎心中并无半分把握。自己的妻子死也不去巴黎的情况下,这是他能够想出,延续她生命的唯一办法。
鬼谷子大人。
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一家,保佑我的维京妻子。
还有我的维京长子吧!
陌奎出生在东土大唐最为兴盛的年代。
开元盛世正是儒家思想如日中天的时候,每一个生活在大唐疆域内的凡人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爱吾老以及人之老,爱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这些儒家思想已经镌刻进入每一位大唐百姓的骨髓之中,成为一种群体共识。
因此,与葛琳成婚后,尽管雷德在这些年中给两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但他毕竟也是自己的家人。
现在他也身陷危局之中。
当陌奎升起业火淬炼丹药的时候,距离他仅仅一墙之隔,身受重伤的雷德·血鸽被放置在厨房中央的大理石操作台上,在他的身边,罗马少女阿兰将双手插入高度烈酒之中。
经过充分的浸泡后,从中捞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与蚕丝般晶莹剔透的细线。
“稍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
看到雷德面无惧色,阿兰使用一柄剔骨小刀切开雷德的伤口,随后伸手握住细线,开始缝合他被阔剑刺穿的肺叶。
整个过程,手法相当的熟练。
葛琳站在阿兰身后不远处,面有忧色的望着穿针引线的少女。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雷德胸膛被唐纳德·卢马以阔剑洞穿,体内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这种伤势如果发生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根本用不着治疗的。直接一斧敲碎他的头颅让他升入英灵殿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最近十几年在贵族的府邸中亲眼见过学城中的医师施展“外科手术”,葛琳完全无法想象“割裂伤口”竟然也会是一种治疗方法。
从手法来看,这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女竟然要比那位当地颇负盛名的医师要厉害得多。
“葛琳大姐,你不用担心!
通过今晚的事情,我看的出来各位都不是凡人,我这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仓促之间,尼克尔森宅邸中没有麻药。但颇为幸运的是雷德现在的伤势过重,以至于他已经下意识的晕厥过去。
在昏迷状态下,阿兰割开他的伤口后首先缝合肺叶附近肌腱,待到纤维分裂处依靠蚕丝细线逐渐合拢,阿兰确认无误,开始继续缝合皮肤。
“我之前跟马丰老板提到的身份是假的。
我的真实身份是学城区钻研‘人体解剖学’的医师。只不过我们的这个学科对于圣主教会来说,确实过于敏感了些。”
近几年,学城在君士坦丁堡内如同彗星般崛起。各大学科如同狂野生长的野草般,迅速从幼苗生长为参天大树。
然而这终究是一座被圣主教所掌控的城市。
尤其教皇本尊“格里高利三世”就生活在市中心圣索菲亚大教堂中。
这使得有些“禁忌学科”在开展研究的时候需要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阿兰的全名为“阿兰·法图纳”。她从小就出生在君士坦丁堡。
法图纳家族几乎全员都是外科手术医师,到了阿兰这一辈她走的更远,开始研究起人体内器官的运作。
这门学科在学城之内被称为“解剖学”。
解剖,意味肢解尸体,而“亵渎尸体”这种行为对于圣主教会来说完全是不可容忍的。
从解剖学诞生之日起,圣主教会就以“巫师”称呼这群学士,所有在夜晚走出城外的挖坟掘墓者一律被捆绑到异端审判所中,无论学士们如何进行申诉,捆绑上火刑架后和邪神信徒一起燃烧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有压迫的地方必然会有反抗。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只要有第二个选择,无论那个选择多么糟糕,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在解剖学领域,阿兰·法图纳就是这个不要命的年轻学士。
为了能够相对“安全”的获取新鲜尸体,阿兰想到的方法是以佣人的身份混入贵族宅邸,在无人看管的深夜继续自己的研究。
马丰将她卖给了唐千叶,这在阿兰的眼中堪称天赐鸿福。
首先,这座庄园远离城市,方圆数十公里内都是荒无人烟的茂密树林。
这意味着远离圣教军,以及“异端审判所”中酷刑侍僧的眼线。
其次,按照多年以来城市中的各种传闻,阿兰几乎可以肯定这座庄园周围必然隐藏着数目众多的凡人尸首。
无论骨骼亦或者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对于她的研究同样重要。如果能够找到几具死灵术士制作出的腐烂活尸...这就更好了!
现如今残存于世的死灵术士过于稀少,以至于活尸都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稀缺货品。
(所以...当第一天碰面的时候,这个小妹进入厨房,不难看出她的刀法娴熟,但并不擅长切菜剁肉。)
(原来她的刀法都是修炼在了这些方面..)
外科手术的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在这个时代中,“科学”刚刚兴起。几乎所有关于自然科学的学科都在处于摸索阶段中。
每一位学士都有自身单独一套关于学科的理解。
阿兰主要研究的方向是人体结构,辨识各个长相怪异,血肉模糊的器官在人体中究竟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她并不擅长治疗,仓促间拯救生命垂危的雷德...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利用自己对于人体结构的理解强行将他的伤口缝合,停止流血。
至于后续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他自身的造化。
双手飞快的穿针引线,阿兰在短短10分钟内就完成了学城之中需要三五个人配合才能实施的外科手术。
当位于胸腔上的最后一块皮肤被精准的拼接到一起后,雷德的前胸出现了一道类似曲折蜈蚣般的凄惨伤疤,虽说全身血污的状态看似诡异,但是好歹那穿胸而过的伤口已经被完整的拼合在一起。
先民血脉中隐藏着蓬勃的生机,不停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此时也随着伤口结痂,被封闭在体内。
尽管躺在厨房案台上的雷德依旧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好歹暂时他的生命算是保住了。
手术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当整个过程完成之后,阿兰抛下手中的针线,竟然同样感受到了阵阵眩晕。毕竟她的本职工作并不是医生,而是一名人体工程学学士。
今天赶鸭子上架,仓促间施展手术竟然能救回一条性命。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