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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燃絮问天     掌舵山河txt下载     掌舵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极限

    “在下眉城花雨帮之主屠四方,求见张小闲张先生一面。”原本虚掩着的木门被人敲了两声,门外的人随即又将它推开,缓缓洞开的木门发出的咯吱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张小闲用手衬着头看着门外,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人其实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挺拔的身姿外作儒生打扮,依然让人感到不可磨灭的粗犷气息,倒也不负他屠四方之名。

    当年温天竹击破生花魔教的总坛之后,江湖上的大小门派才如同雨后春雨一般冒出头来,眉城的花雨帮也算是其中一员。

    花雨帮放在眉城这一片到还算是屈指可数,但在张小闲眼里也就是一群不大不小的杂鱼。今天这类的杂鱼看多了,傲慢的张某人此刻连身都懒得起了,看着屠四方不耐道:“有事儿?”

    张小晚坐在桌边,学着他爹的姿势饶有趣味地看着门外打扮各异的五人。

    “呵呵。”屠四方倒也不恼怒,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附庸风雅的莽夫,有些愚昧,而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在眉城谁都知道身材高大的屠四方其实是个胆小的人,但这其实都是他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他从不喜欢与别人做无谓的斗争,遇事能忍则忍。可若一让他抓到机会,连连退让的屠四方绝对会让一夜之间颠覆他与对手的所有。

    所以,胆小的屠四方还有一个外号,叫蜷缩在角落的蛇。

    屠四方抬起脚步踏进门槛,身后跟着的两男两女也都默不作声地跟着进来,与满脸挂着和气笑容的屠四方不同,四人尽皆满脸严肃。

    因为面对的对手是张小闲,所以他们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男人可是他们平时踮起脚尖也触摸不到的存在!

    “听说张先生从不杀人,所以在下也就斗胆前来讨教一下。”花雨帮之主眯着眼,在说话的同时同时也在打量房间内眼前的这两个人。

    说实话,就张小闲与小晚的状态,足以说得上是破绽百出了,这不仅仅是肉体上面的放松,在精神层面,两人也与之前闲聊时一般无二。

    在眉城并不以武功见长的屠四方在一瞬间都可以找到二十种以上的攻击方式足以让对方手忙脚乱。

    能如此随意的面对自己,屠四方一时除了傲慢脑海里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了,在他早已在人生中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中懂得了许多道理,傲慢在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与实力挂钩相连在一起的。

    就像人不会对任何一粒尘埃警惕,因为它们太过于渺小。

    “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张小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看着屠四方纳闷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屠四方连连摇头,笑道:“不不不,在下只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屠四方说的其实是实话,比起用漫长的时间去蚕食对手的力量,他更愿意选择忍而不发后的一招制敌;比起一步一个台阶的向上攀登,他倒是更愿意选择瞅准时机后的一步登天。

    机会这东西,其实时常都有,但能抓住它的人并不多。世上的大部分人都缺乏抓住的魄力,而这种东西屠四方向来自认不缺。

    张小闲无声地笑了笑,一瞬之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厉声喝道:“趴下!”

    张小闲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要有过人的反应能力,还要有出色的理解能力。但张小晚并没有丝毫犹豫,上身向前一低,他爹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不是对着他说的,也是对着他在内的人说的。

    几乎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一只由精铁打造的利箭破窗而入,在飞箭的尾羽穿透经过木窗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整个木窗由外向内击得支离破碎。贴着小晚的后脑勺擦过向着张小闲疾驰而去。

    张小闲的双眼紧盯着在空中不断旋转的箭头,就算是身怀神指的他也不敢硬撼,向后一偏避过这速度与力量并重的一击。

    精铁箭贯穿墙壁,没入无影。

    屠四方笑了笑,对于突发的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这正是他一手安排的局面,而张小闲也给了他想要的结果。

    在华清之地最大的黑夜组织——杀手刺客团中,有一人极为善射,能挽九石弓如满月,百步之内,穿金贯石易如反掌。不过这种威势的攻击每三旬只能出一箭,不然会失了准头,做无用功。

    这种人放在以往执行任务事都是做出终结性的一击,但这一次,屠四方花重金请他过来仅仅只是为了试探张小闲的神指还有几分而已。

    张小闲选择了闪避而非格挡,但这并不可惜,因为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如今的张小闲,是有极限的!

第四十五章 仗势欺人

    “所以,还希望张先生不吝赐教。”屠四方阴侧侧地笑了笑,向后挪了半步,与此同时身后两男两女一同向前袭出。

    跟随屠四方而来的四名下属虽然装扮各异,却拥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冷酷;第二、都是用剑。

    选择四名剑客其实并不是偶然,剑乃兵器之王,可不只是有一种用法。

    崩撩洗截。

    云抹带绞。

    同样的一口剑在手里可刚可柔,在不同的人用来更是有截然不同的效果,用来消磨敌人反倒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张小晚抬起头来回头看了一眼被彻底洞穿的木窗,暗道一声好险,刚才他若是稍微迟疑了片刻,利箭射穿脑袋和射穿一个西瓜没什么区别,爆开的脑浆绝对会溅得房里每个人脸上都是。

    亲身的经历绝对比任何人的教导都要深刻得多,在这个杀机四伏的江湖中,就算是他那唯我独尊的爹都有顾不住他的时候,真正能让他的生命得意平稳延续下去的也只有他自己。

    所以,他必须变得更强,时刻都要有十二万分的仔细。

    锵——

    张小晚才回过头,四口利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出鞘,他快速地向那四名剑客瞥了一眼,习惯性地向着张小闲所在的方向躲。

    “老子教你用剑。”这一次张小闲可没有丝毫要护着他的意思,右掌在床上重重一拍,搁置在他侧后方的短剑被震在半空中。张小闲出手如电,手掌挪移在短剑末端,隔着剑鞘用掌心在剑尖处轻轻一拍。剑鞘依旧停留在半空中未动,短剑已经随着一声短吟而出,被近在三步远的张小晚一把接到手上。

    “啊?”张小晚这时才知道,他爹从今天来的那些手下败将所遗留下来的物品之中精挑细选,最终拾起这口短剑的目的是什么。嘴上惊疑了一声,反应却毫不迟钝,身形一转时已看到四人已经近在咫尺,连忙横剑一向就近一人拦腰扫去。

    花雨帮的四名剑客原本对于小晚并没有多大兴趣,有人花钱买张小闲的命,他们的目的也就只是张小闲的命罢了。

    距离张小晚最近的阮天南是个身材健硕的灰衣汉子,满脸胡茬,手持一口宽重的阔剑。与其说他是一名剑客,倒不如是说他是个庄稼汉子来的有说服力。

    其实上,阮天南的爱好也正是伺候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帮派里没什么活要干的时候,他都会扎在后院:别人家的后院是花园,他家的后院只有各式各样的水稻、棉花、油菜……

    经常穿梭在其间的阮天南腿上全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却乐此不疲。他倒不是多么喜欢去照顾这些植被,只是人一但空虚起来,不做点什么就会感觉渗得发慌。

    阮天南以田园为家,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也寄身于江湖,在是一个辛勤的耕耘者的同时,也是一个将姓名悬在剑刃上的江湖人士。

    对于庄稼汉子来说,江湖这东西,其实和一口快剑没什么两样,自己和对手分居在剑的前后,这口剑进一寸,死的是别人;退一寸,殒命的是自己。

    有人想让这口剑安安静静立在原地不动,有人却想用它来杀人。

    张小晚这一剑确实很快,快就快在他的毫不迟疑,不被感情羁绊,所以能够一往无前。但对于阮天南来说,还并不是足够的危险,在短剑破风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地放弃了原本的去势,右脚点地,身子一偏,腰间剑光闪过将他的衣摆划破。

    阮天南立在原地看着张小晚,原本他眼里的对手只有张小闲一个人,像这么大的孩子,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所能达到的成就也极其有限,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这么大的孩子有杀人的决心。

    一个人有多大的威胁,很多时候看得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处决于他有多大的决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孩子的狠辣程度比之于张小闲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天南这边才一顿的功夫,张小闲那边就传来了三声脆响。面对只击他面门、前心、腹部的三剑毫无退缩之意,右手二指在上侧两剑之间来回一拨,就令两剑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一口扎进床边的乌纹栏杆上,另一口精准地与刺向腹部的短剑相撞,发出叮铃一响。

    除开阮天南之外的三名剑客中,五短身材的男子所持的是一口泛着淡黄色的细长铁剑,另外两名女子,一人持短剑,用黑纱斗篷掩面,使人看不真切;另一英气十足的绿袍女子手持三尺精铁利剑,原本以太极剑见长的她最擅长借力打力,然而张小闲随意而出的一指就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够引导的范围,直接偏离了轨迹。

    绿袍女子脚步在地上划了个半圆稳住身形,向着左右的同伴传递了一个眼色,与张小闲这样的人交手,人一多起来反倒会成为彼此的累赘,正想改变策略再做行动,就听到屠四方呵呵笑道:“既然张先生想让令郎历练一番,那我们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听屠四方这语气,面对张小晚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似乎都是要以四敌一的方式。但没有人会为他的行为觉得不耻,避强击弱本就是兵法中最核心的一句精髓。

    甚至可以说,他屠四方能有如今的成就,全凭抓住了时机之后的“仗势欺人”。

第四十六章 短命

    阮天南闻言看了屠四方一眼,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倒是五短身材的男子从木床的栏杆中抽出长剑,身体一翻落在张小晚正前方,用那口快有他整个人三分之二长的铁剑向着小晚挑去。

    “松腕蓄劲,屈腕上提,力在剑尖,是为点剑。”在男子出剑的那一刻,张小闲的声音同时响起。

    “点剑。”张小晚听得分明,跟着喃喃念叨一声,手下也毫不含糊连忙横剑格挡,跟得上对手的速度,却吃不住对手的力道,两剑相交叮铃一声,直震得张小晚右手发麻,握剑不住,短剑被挑在半空之中,高高腾起。

    五短身材的男子得势不饶人,一剑刺向小晚的咽喉处。与此同时张小闲左手作弹指状,屈指一张,一股气力由指而出,点在男子细长铁剑的剑尖处,男子长剑一转,才将这份力道化解。

    张小闲讲解道:“劲力由腰出,经肩到大臂至小臂,手臂由屈至伸,臂剑一线,是为刺剑。”

    “刺剑。”张小晚把半空中的短剑又接回手中,看着短剑若有所思。

    男子悻悻看了张小闲一眼,咬了咬牙,对张小闲的插手颇为不满,却听到屠四方说道:“张先生惜子如命,也是人之常情,无妨。”

    屠四方会这么说,当然还是因为这样的局面是对自己有利。他的胆小源自于他的保守,而他的保守又是为了激进做铺垫。

    在很多时候,屠四方都会把自己和手下的安危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就算张小闲的实力十不存一的传言满天飞,他也依旧没有被重金迷住双眼而从钱老板哪儿接下这个任务。

    月平金家的老头挺身试探之后,屠四方依旧观察了很久很久,但观察并不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之所以选择这时出手,只是怕再晚一些就轮不到他了。

    屠四方会用黄金八百两聘来的九石弓作为试探,如果张小闲的神指仍旧可以将精铁箭反射回去,那他们也就可以直接选择赔罪离开了。

    张小闲虽说从不杀人,废人手脚、武功的事情可干过不少,那位金家老头的亲儿子就是被张小闲折断了一手一脚之后抑郁而死的。

    在张小闲看来,人皆有罪,但罪不至死。

    好在,从张小闲的反应上来看,如今的“万夫莫开”的神指显然没有这份本事,否则一向自负娟狂的张小闲绝不会选择闪避。

    如果中毒的传闻是真,那张小闲所中的毒是摇光炼魂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屠四方来到一川谣之前可是做足了了功课,这世上能让张小闲犯难的毒药可不多,《洗剑录》中榜眼之毒或可有此功效。

    建立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再作打算,消磨才是战胜张小闲最正确的方式。张小闲想用他们来磨炼小晚,而他屠四方何尝又不是借着小晚来消耗张小闲呢?

    手持细长铁剑的男子显然并没有理解屠四方的用意,被张小闲横插一手之后冷哼一声,长剑柱地,不再有动作。

    “听说张前辈很少持剑,盲目传授如果耽误了后人可不太好,不如让小女子来替前辈来指教小公子几招。”说话的绿袍女子向前走出一步,与张小晚正面而对。她手中手中所持之剑与之前剑凡的佩剑一般,看不出丝毫特点,只是剑身更加光亮几分,显然经常擦拭。

    “夏水云。”绿袍女子横剑在前,看着自己倒映在剑身中的双眸朗声道:“此剑名为陌路,可没长眼,还请小公子看得仔细一些。”

    “夏姐姐,你好美啊!”女子话音刚落,张小晚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至今二十五六依旧单身的绿袍女子撩得俏脸一红,原本就是江湖人士的她,家里催婚就更紧一些,如果不是看张小晚年纪还小,绿袍女子差点就有了以身相许的冲动。

    张小闲撇了撇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傻儿子之前攻略温静嘉也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而张小晚这一句话说得像是发自肺腑的无心之举,一语说完看着手里有常人三指宽的短剑若有所思,缓缓道:“这剑是捡来的,还真不知道以前叫什么,看它这么短,不如以后就叫短命吧?”

    “姐姐你觉得呢?”傻儿子抬起头来,用他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绿袍女子说道。

    夏水云淡淡道:“都行。”

    “嘻嘻!”张小晚笑了笑,但又即刻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刚毅神色。

    笑止之时即是身动,身动之时即是剑出。三两波纹醉随张小晚的脚尖荡出,欺身上前,然而他的对手却丝毫不为所动。

    没有丝毫动作的夏水云反倒让张小晚不知道该从何处进攻,因为这个女人让他感觉从何处进攻都是错误的选择。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得寸进尺。

    两人的距离顷刻之间由三步化为一步,张小晚的短剑探出,屈腕上提,竟是要现学现用那所谓的点剑。

    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进攻一般,这时夏水云才有所动作,手中陌路轻轻向下一搭,发出一声微响,同时右脚划了个小半圆后撤,左脚化实为虚。

    张小晚只感觉短剑上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传来,让他的短剑恰好可以跟着陌路而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张小晚心中一惊,知道其中有古怪,立马抽剑后撤,而两口剑像是黏在了一起一般,任他用处多大的力道都难以夺回短剑的控制权。

    绿袍女子剑花连挽,同时脚步缓缓后移。她的剑挥动得很慢,脚步也移动得很慢,但都异常坚定,不受丝毫张小晚丝毫侵扰,不想放弃短剑的张小闲只得跟着绿袍女子步步前行。

    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将夏水云逼得连连后退,但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此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张小晚已是汗流洽衣。

四十七章 后发制人

    绿袍女子连退了五步,对于张小晚来说这本是极为有利的数字,但在女子的引导之下,他连三两波纹醉的一步都踏不出。

    张小晚心中焦急,却并不慌乱,何况有他爹在一旁,更可以说得上是有恃无恐,手下苦苦支撑之时心中也在思寻对策。可夏水云又哪里肯给他细细搜寻对策的机会,五步一过的张小晚足以说得上是身不由己,夏水云止住脚步,停住身形而剑却未止,!将陌路轻轻向后一拉。

    张小晚只觉得剑上一股由不得他抗拒的力道将他扯向前去,然而在他眼前,夏水云的陌路已经横在了原地,恰好阻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张小晚一个趔趄,仓促之间已经止不住去势,在外人看来,此时的正是他自己用咽喉向着夏水云的铁剑撞。

    虽然知道张小闲有足够的本是护她周全,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张小晚在尽力把头向后别的同时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

    张小闲聚气在指头,再次屈指射出,叮铃一声脆响,却不是他所发出的气劲与陌路相撞,而是五短身材男子手持细长铁剑带着狞笑阻在了他与夏水云之间,用剑格住了他指力。

    原本就因为张小闲的插手而感到十分愤恨的男子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他不是张小闲的对手,甚至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已经拿张小闲怎么样,但要让小晚难堪还不是唾手可得?

    “愚昧!”张小闲怒斥一声,原本盘坐在床上的身影突然爆射而出,五短身材的男子早就在防备着张小闲的的进攻,在张小闲的身形刚动时手中长剑向前狠狠劈去,自从张小闲中毒之后只用过一次的神指被张小闲再次使出,但也只截不振。

    指剑无声一触,男子眉头一挑,张小闲可没有时间去给他细细品味吃惊与恐惧,在右手截住长剑的同时身体一转,左手以肘痛击在男子胸口正中,裹挟着张小闲霸道内力与怒气的一击又岂是他能轻易承受的?男子的嘴角顿时溢出一丝血液,整个人向后倒跌出去。

    闭着眼睛的张小晚只听到他爹的一声怒喝,原本会撞到陌路剑锋的他被一个柔软的物体缓住了去势,与此同时温热的液体就溅洒在了他的脸上,从这液体上传来的腥气张小晚可以判断这是血液,但不是他自己的。他迅速地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屠四方手下中的两名男子之一已经被夏水云的陌路贯穿了胸膛,血液从剑创处不断喷洒而出,而他的鼓胀着的眼睛正不甘地瞪着张小闲。五短身材的男子死死捏住手里的长剑,望着张小闲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从喉咙涌上来的血液就填满了他的口腔,让他不能言语。

    “呵。”张小晚轻笑一声,却不是在嘲笑,而是因为在为自己还拥有恐惧而感到欣慰。以前的他唯一怕的就是他爹找到他娘之后就会不要他了,但时间一久了也就慢慢的习惯这一种恐惧。自从手刃了紫衫闲王之后张小晚更是一直在怀疑自己究竟还算不算是个人。

    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的景象感到害怕,起码也还能算是个人吧?

    夏水云为突发的事件挑了挑眉头,冷静地将陌路从男子胸口缓缓抽出,向着地面一挥,剑上的血珠点点挥洒落在地上,左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白色的布巾将剑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五短身材的男子一手捂住胸膛的伤口抑制血液流出的速度,一旁的阮天南把他搀扶到一旁坐下。而身为领导者的屠四方对于手下的伤势没有丝毫关切的态度,而是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张小闲说道:“张先生无碍?”

    “老子用不着你关心。”张小闲没有否认,在屠四方看来就已经算是默认。事实上,屠四方看得也确实丝毫不差,此时的张小闲确实处在旧力已尽,新力未起的尴尬境地,神指的施展实在是太过于依赖强悍的内力,之前他在一川谣二楼用神指震退公子秒的随从时看起来确实是威风无限,可那之后的一个时辰,他张某人盘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过。

    “嘿嘿。”屠四方眯着眼笑了两声,他虽然猜到了张小闲此时绝不好受,但也不敢就此冒然对张小闲出手,以此让现在的平衡被打破。

    自诩是个赌徒的屠四方,只是会在至少有七成把握时才会选择赌一把,依据胜率来选择下多大的注。

    夏水云对于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将擦拭过陌路的布巾随手抛弃,看着张小晚冷然道:“小公子,请。”

    “嘻嘻。”张小晚笑了笑,看似温顺道:“小姐姐,你先请。”

    夏水云眉头微皱,深深地看了张小晚一眼。她所学的太极剑有三个最显著的特点: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以及后发制人。刚才在她与张小晚的缠斗中,张小晚所用的力道越大,所感受到的力道也就越大,说起来与张小闲的神指有些相像,却又一刚一柔完全不同。

    张小晚会让她先出手,显然是已经洞察到了太极剑后发制人的诀窍。这才一次交锋,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这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提点的情况下,就已经看到了这一层,如此悟性,着实可怕。

    至于还有没有看到更多,还犹未可知。

    可就算如此,夏水云也不得不脚尖点出向着张小晚袭去,张小晚一直立在原地不动可以,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的对手仅仅只是个孩子。

    跃起的夏水云翩翩如同一只惊鸿,张小晚三步的距离她只需一步便能踏过,与此同时,掠起一剑向着张小晚的侧面削去。吃过她苦头的张小晚又怎会和她再轻易接触?身子向后一偏,堪堪避过。

    陌路挥动的速度并不算快,也因此转换也就更加自如,与张小晚才一擦过,利剑低了半尺,剑锋一转又从另一个方向张小晚削来。夏水云出剑的时候脚步并没有停住,在一剑削出的时候已与张小晚擦肩而过。

    面对近在咫尺而出的一剑,张小晚将身体纵起,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好几个圈才勉强避过。夏水云右脚在前方一点,又迅速折返回来,拦腰一剑。夏水云的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张小晚应接不暇,纵使是身怀绝顶步法三两波纹醉的他也没有办法再次躲避,只得硬着头皮竖剑接下。

第四十八章 剑出·破月

    实力上的差距在很多时候都不会体现在武功的精妙、或是内功是否足够的深厚,起着决定性因素的往往是实际战斗的经验,与总结经验的能力。

    如果论起来,无论是张小晚身怀的神指或三两波纹醉都是不会输给太极剑法的顶尖武学,在决斗的过程中夏水云也都没没有仗着内力欺人,然而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张小晚就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的生命危机,如果不是有他爹在一旁护着,此时的他早已千疮百孔了。

    五短身材的男子被被张小闲略施惩戒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一旁沉默不语,阮天南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也就没再管他,饶有趣味的地看着前方的决斗。张某人更是看都懒得去看他一眼,被陌路刺了个对穿,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有胆子继续出来捣乱。

    也亏得男子没有不要命的觉悟,要不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去救傻儿子一命。出一次神指,比和金家那老头对五次掌还累,如今他张某人算是坐吃山空的存在了,内力这种不可再生的资源还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儿好。

    毕竟——

    真正的对手可都还没有出现呢!

    “最后一次。”在张小闲面前少有认真的小晚沉着声音说道。在与夏水云交战的时候,他每一次都可以领悟出一些新的东西,然后运用到下一次的挑战之中,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动,以前或许也有过些微自命不凡的他此时也不由得心生气馁。

    而这也正是张小闲想要的结果,如果刘玄可以护住小晚一辈子,那他张某人也乐得什么也不教给他,让傻儿子在刘府温暖地过上一辈子。但刘玄没有护傻儿子一辈子的自信,所以刘玄才选择教小晚三两波纹醉,让傻儿子跟着他一起去流浪。

    既然刘玄把这个重担甩给了张小闲,那张小闲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背好,如果温静嘉能代替刘玄的位置倒也无妨,但现在的这个情形,温静嘉也是自身难保,让没有选择的张某人不得不去把傻儿子磨炼一二。

    因为正如他之前所说,不知道的努力的天才也仅仅只能达到普通人所能达到的高度而已。他的儿子诚然有很高的天赋,然而性格之中也有着伴随着这份天赋而来的傲慢。

    张小闲自四年前神指大成之后就很少有一本正经的去练过什么武功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什么新的突破,天纵之资的他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

    “请。”夏水云只淡淡吐出一字,在她与张小晚交手的过程中,张小晚仅仅只让她先行过一次。

    丝毫不避讳太极剑的后发制人,反倒让夏水云更高看了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几分。

    所谓的强者,更多的其实是心理上的强大,一个没有自信的人,不管他有多么惊人的天赋,他也无法达到很高的层面。就如同两军交战,甭管你的装备多么精良,还没交战就先在心底里生了惧意,只想着如何逃跑,又怎么可能去战胜对手呢?

    所谓的赢,从来都不可能是轻而易举的,需要付出与拼搏,否则那也就只能被称为常态而已,一个无敌的人心中想必也不可能会有赢这一个字,因为他根本不会有输赢这个概念。

    就如同人碾死一只蚂蚁的时候,心里并不会默念一句:我赢了!

    现在的张小晚显然已经明悟了这样两层道理,他先让自己相信可以战胜对手,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做到。

    说出最后一次的张小晚没有贸然上前,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多花招,抹去额头上有可能流下遮挡住视线的汗水,缓缓做过几次吐纳的张小晚终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的脚步挪动的时候没有三两波纹醉,仅仅是徐徐地向着夏水云靠近。

    事实上与夏水云交手过这么多次,张小晚的三两波纹醉一次也没有踏全过。这种步法说起来确实玄妙,不过限制也很让人头疼,属于那种对付起来难缠,用起来一般的武学。

    三两波纹醉的限制之一,便是使用者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能超过三步,距离的限制并不会因为内力的深厚与否而产生什么大的起伏,因为变强了之后所面对的对手也不可能是当初面对的那一群弱者。想要让强者的内力与三两波纹醉产生共鸣,就必须要用更强的内力。

    这也就是张小晚与人争斗时,必须只是堪堪闪过对手攻击的原因。

    第二个限制,如果五步没有在一定时间内踏全,前面所做的累积全部都会形同虚设。三两波纹醉最终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与对手的内力产生共鸣,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效果,一切都是白费。

    张小晚没有选择再用三两波纹醉,一是很难用出,就算用出了也不见得会对夏水云产生多大的效果。在他向着夏水云的过程中,持着短剑是右手也缓缓移到了左侧,用左手稍稍把住右手虎口位置,前行的身子也稍稍佝偻。

    对于江湖人士来说,这样的姿势并不陌生,剑客拔剑或是刀客拔刀时多会如此,兵器出鞘时借着与刀剑鞘摩擦让手臂所能发出更大的力道,从而在刀光、剑影一闪时瞬间就取走对方的性命。

    有的人练习了一万次出鞘,也仅仅只是为了在决斗时多比对手快上万分之一而已。

    “哈——”张小晚低声短喝,与此同时蓄足了力道的短剑以如同出闸的猎豹一般向着夏水云袭去,原本朴实无华的短剑在张小晚的驾驭之下化为一道虹光,便是擅长后发制人的夏水云此刻都来不及举剑格挡,发出一声轻呼侧身闪过。

    剑出·破月

    刘玄的出剑与他的藏剑一样有名,在华清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藏剑的刘玄是个杀人不眨眼,出剑的刘玄如同以为圣贤,从不杀伤。但谁也无法否认,出剑的刘玄要比他藏剑时候要强得多。

    张小晚以前也只看过刘玄出过一次剑,被夏水云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也只得选择试上一试,既然夏水云的剑能够以慢克快,那我就快到你来不及反应。

    张小晚一生中见过最快的剑无疑是刘玄的,纵使他只见过一次,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映像。此时模仿起来,说起形似连一分都不到,论起神似却已有九到十分。也正是因为如此,配合《飞虹惊霜典》的一剑竟然发挥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效果。

    所谓的剑招、剑气,都不如剑意来得纯粹。

第四十九章 棉花与龟壳

    张小晚出剑由于身高的限制,乃是由下向上掠出,原本可以剖开美人胸膛的一剑被夏水云及时侧身闪过,即便如此也是擦过她的俏脸旁,斩断数根青丝。

    “好险!”夏水云心中暗道侥幸,此时也不再想着施展什么太极剑去和对方去做什么纠缠,直接挥起陌路想着张小晚拦腰扫去,只想快些终结这个祸害。

    张小晚这一剑的力道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地步,一剑落空之后整个人都被短剑带得后仰,又逢夏水云一剑趁虚而入,如果是放在之前他或许就已经闭上双眼等着他爹来救,但被夏水云稍加打磨之后的他已经不会做出如此幼稚的选择。

    三两波纹醉运起,收束不住的短剑反而成为了他的助力,脚步连点,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腾,与陌路交错而过。但比起用剑,夏水云不知道比他熟练了多少倍,才一落地,夏水云又已经将陌路送到了他的面前。

    张小晚眉头一挑,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格挡。两剑一触,夏水云剑花挽出,一股柔和又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张小晚竖在身前的短剑拨开,完全被夏水云引到着行动。

    至今张小晚都没有丝毫办法从太极剑的掌控之下安然脱身,又是一成不变的结果吗?

    似乎是被张小晚的狠辣激起了怒气,这一次挽动剑花的夏水云每一剑的起伏都会贴着张小晚的面门擦过,逼得张小晚连连后退。

    但这个房间的面积是有限的,在张小晚后退了五步的时间里夏水云已经前进了六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越近也就意味着死亡也就越临近。

    “小公子可要仔细!”当夏水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小晚就已经把这句话当做是对手的胜利宣言了,因为他已经被这个英气十足的女子迫入绝境。

    “赌一把!”张小晚心里默念一声,连连后退的脚步陡然停住,在他停止后退的一瞬间,夏水云只感觉手中一轻,不曾想到张小晚有如此魄力在此危机关头弃剑欺身而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尺。

    被打乱了步步紧逼计划的夏水云连忙收剑向着张小晚的咽喉抹去,在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张小晚可以对她造成伤害,她也有把握将张小晚立斩于此,在不远处的张小闲就算弹指也是徒然。

    然而在她眼中的张小晚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意,反而流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让夏水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果不其然,张小晚以二指拦在咽喉与陌路之间,剑锋擦着手指而过却不见丝毫血液,被张小晚放弃的短剑跌落在地时叮铃一响,张小晚已经一掌印在夏水云的小腹,接着一股内力积蓄在手心又喷薄而出,将夏水云震退。

    张小晚的内力并不算强横,却十分灵动与锐利,经小腹传入夏水云的体内便如同一只富有活力的小蛇一般乱串,夏水云连忙聚精会神去应对,以柔和的内力将其包裹、融化。

    捂着小腹的夏水云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她的年龄几乎是张小晚的双倍,但这个孩子用这一掌就将这之间的所有差距化为乌有,张小晚在与她交战的过程中一直在寻找着她的破绽,以及用不同的方式去尝试,而她对于这个孩子还只是一无所知。

    “我输了。”夏水云心服口服,对于有的人来说,赢一百次都不算做赢,输一次就算是彻底输了。

    “嘻嘻,巧合而已。”张小晚笑了两声,事实上也确实是巧合,巧就巧在神指太克制太极剑了。

    太极剑后发制人、借力打力,神指也相差不远。看起来确实很像,但其实一柔一刚又截然不同。棉花确实可以承受百斤的重拳,但面对一块龟壳,棉花又该作何感想?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每个人思维的切入点不同,所思考的层面也就不一样。在夏水云看来,输给张小闲输了便是输了,因为对手实在太强,输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什么缘由说出来也都只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在小晚看来,这确实很巧而已,他很巧得临时起意,很巧得孤注一掷,很巧得出奇制胜。

    而在张小闲看来,傻儿子拿的起剑,又最终能放得下,也算是一种成长,不枉费他张某人的保驾护航。

    “秋妹要试试嘛?”阮天南看着身旁被黑色面纱笼罩着的女子问道。

    被问话的女子摇了摇头,默然回拒,阮天南耸了耸肩,笑道:“那正剧也就该登场了。”

    张小晚眨巴眨巴眼,茫然道:“不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回应他的只是阮天南脸上挂着的一抹怪异到诡谲的笑容。张小晚看得清清楚楚却洋装着恍若未知,看着一旁的张某人邀功道:“爹我厉害吗?”

    张某人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傻儿子嘴里的厉害该如何定义,如果把夏水云击退就能叫做厉害的话,那他张某人岂不是要上天啦?

    好在小晚也没纠缠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嘟着嘴说道:“说起来,爹你到底教我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张某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不确定道:“教你自力更生?”

    张小闲的武功可都不是别人教的,自己想到那层是那层,然后再将想象用常识去兑现,很少有人教过他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教导别人。

第五十章 夜深人静花归去

    在随着屠四方前来的四位剑客之中,阮天南无疑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压轴者,其次便是夏水云,而之间被张小闲一招败退的五短身材的汉子只能算是垫底的存在。

    至于被阮天南称之为秋妹的黑衣女子,便是在几人之中一直担任大哥角色的阮天南也很少见过她出手,只知道她与屠四方似乎有一层别样的暧昧关系。

    屠四方看着张小晚在他爹面前洋洋得意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虽然他们五个人来到了这里,也仅仅只是为了比他人先抢占了一个位置,事实上屠四方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孤注一掷的决心。

    现在他们如果要走,张小闲也不见得会纠缠他们。换句话说,现在后退还来得及,等再进一步之后,再想走可就晚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对于张小闲的进攻的人之中生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在一方的势力缠上张小闲时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第三者打扰的。会出现这条规则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对于他们来说,十不存一的张小闲还是太过于强大,自愿走上前去的竞争者其实也是他们观察张小闲的一种途径。

    被不断纠缠的张小闲会被无限地弱化,等到当自己有足够的把握时,再出手不迟。

    自认为是一个赌徒的屠四方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他要的是较大的赢面,以及赢了之后可以收获的丰厚利益。短暂的思忖之后,屠四方用凝重的目光正视着立在他左侧的庄稼汉子,沉声问道:“天南,你觉得可以了?”

    不修边幅的庄稼汉子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被屠四方的情绪所感染,无谓道:“谁知道呢?也许张先生还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底牌呢?可移山的人面对万顷大山可不能一直活在准备之中吧?”

    屠四方没有说话,但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这相当于一咬牙之后的默认。当年一举攻破他们花雨帮在眉城最大的对手黄临门时,屠四方也是如此一言不发,因为当决定已经作出之后,就不需要再说话了,不接受任何反驳,也不可能有丝毫改变。

    那夜一战将黄临门击得溃不成军,再难成气候,在那之后,心灰意冷的黄临门的掌门人带着残部并入了花雨帮内部,奠定了花雨帮在眉城的江湖的江湖势力之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屠四方也算是刚柔并济,给了他以前在眉城最大的对手一个看起来在花雨帮中一人之下,却又没什么实权的副帮主职位。

    阮天南站起身来,稍稍活络了一下筋骨,黑纱掩面的女子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一股冰冷如同实质的杀气将整个房间笼罩。夏水云倒是没什么动作,防止张小闲在击退另外两人之后的乘胜追击,才是她在四人之中发挥的作用。

    双方所有的试探都进行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必须要分出胜负的局面。

    众人尽皆屏息郑重,不敢有丝毫大意,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小晚绕了个圈躲在他爹身后,忽听一个柔和的女声自房外传来:“夜深人静花归去,暗香浮动醉意来。”

    女子话音刚落,紧盯着张小闲的阮天南忽然神色大变,回头看着屠四方短喝一声:“不好!”

    屠四方知道阮天南言语所指,当机立断道:“快走!”

    “走?”还未现身的女子说话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众人只知道她在屋外,却无从判断她究竟落身在哪个方位,“可否留下命再走?”

    女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房间内忽然劲风四起,冷冽的寒意让内功低下的张小晚直打寒颤,一直不曾言语的黑衣女子忽然脚步一动,拦在屠四方的前方,几乎就在同时,一道自窗外袭来的白练直击在她胸膛。原本软弱无力的白练一触而回,而与它相击的黑衣女子却连丝毫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一声闷哼之后向后倒跌出去,落在屠四方的怀中。

    “秋妹?”屠四方抱着怀里的女人,眉目之中满满都是怜惜。掩面的黑纱此时已经飘落在地上,原本被它遮住的是一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个女子仅仅从容貌上来看诚然算不上多么的美,可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柔弱让人想要去怜惜。

    面色苍白的女子无声地笑了笑,像是在为换了屠四方一命而感到洋洋自得,忽而又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大有连绵不绝之势。

    “快走!”阮天南横剑在前,以身为盾,一夫当关。屠四方随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将那些少许溢出的眼泪从眼眶上带走,抱着怀中的女子不发一言地从正门离开。

    “云妹。”在屠四方离开之后,阮天南看了一眼还立在一旁没动的夏水云,顿了一顿之后说道,“保护好帮主。”

    原本是想和阮天南共同进退的夏水云很痛快的接受了这个建议,窗外那名女子会向着屠四方出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屠四方能从这里逃脱,难免不会陷入下一个困境,在她转身离开之间向着阮天南嘱咐道:“那你小心点。”

    阮天南“嗯”了一声,心里却是在苦笑,起先他叫出那一句不好的时候,还仅是以为这次的任务完不成了,没有想到房外那名女子没有直接对张小闲出手,反而对着屠四方抱有杀机,这背后的事情还真是在让人不好琢磨。

    阮天南余光一瞥,之前被陌路所伤的无短身材的男子还一脸悠然地坐在原地,忙问道:“你不走?”

    “走个屁,重伤患者这么折腾还不是得失血过多而死。”在这样的局面之下男子白眼一翻,说出的话竟然还让阮天南感到好笑,在此时阮天南才发现了不对劲,窗外那名女子似乎是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第五十一章 痛恨与惋惜

    “你们不滚,她也不会进来,那小娘皮腼腆得可是有点过头的。”负手而立的张小闲一语点穿阮天南的困惑,从来不注意礼节的庄稼汉子深深看了张小闲一眼,抱拳深深一拜。

    大恩不言谢,庄稼汉子一礼过后,一手拿着两口剑,一手搀扶着无短身材的男子离去。

    房间里再次回归了清净之后,张小闲嘿嘿一笑,朗声问道:“感动了?”

    “有点。”女子答话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而本尊却已经飘然落在房内,一袭素衣白裳飘然若仙,神色冷清不苟言笑,一袭白练用两手臂托着绕在身后,进入房内却不正眼看向张小闲,而是若有所思道:“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被称之为人,难道就只是因为有感情吗?”

    “这些东西老子就不懂了。”张小闲耸了耸肩,坦然道,“如果真的就这么论起来的话,咱俩可就被排除在外了。”

    女子没有答话,不知是认同还是反对。张小闲又接着纳罕道:“不好好做你的牡丹主人,来眉城做什么?”

    乃是华清之地一百零八楼花名楼的楼主之一的牡丹主人轻声说道:“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哦。”张小闲点了点头,又接了一句,“真羡慕你们这种可以靠杀人赚钱的人。”

    牡丹主人习惯性的不接张小闲的话茬,他张某人也没再开口,心里盘算着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都想要他死,前脚走了一个花雨帮,后脚又来了一个牡丹主人。

    花名楼在华清境内也算是一个比较另类的组织,相传在华清境内共有一百零八楼,皆是以花为名,每一座花名楼的楼主被成为该花的主人,并且实力都不会差,而这位牡丹主人在众多楼主之中实力都是处在最上游的存在。

    论起性质来,花名楼与杀手刺客团其实相差不远,给钱就办事。比之杀手刺客团却又更能上得了台面。在五国时期楚王宝库连连失窃后,楚王被逼无奈便从花名楼中聘请了数十名好手遍布在王宫内外,楚王宫才得以清净了一些时日。

    屠四方抱着女子脚步连窜,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秋妹的五脏六腑具损,仅仅知道胸中吊着的一口真气让她得以残喘,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难以妙手回春。

    但在此时的屠四方除了让她别睡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秋妹多活一秒就是多煎熬一秒,可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啊!这么危险的行动他完全可以不让秋妹参加的,可他就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女子分开,想着同生共死也好啊。

    可事实上呢?这个女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而他屠四方也只能无力地喊着让她不要离开。鼻头发酸的屠四方选择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是极不想让这个女人看见他懦弱的一面的,尤其是在她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让她走也走得不能安心、

    走出一川谣的屠四方陡然停下脚步,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让他不得不从悲伤的情感之中脱离出来,大脑必须重新进行思考。

    随后而来的夏水云也顿住脚步,打起警惕立在屠四方的身后,眼前的这一群人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雨帮帮众,而他们的为首者正是以前黄临门的掌门人,现在花雨帮的副帮主黄归巢。

    黄归巢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一笑的时候双眼就眯得细长。见到屠四方走出客栈的大门时把头一偏,笑道:“说实话,帮主您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属下还真的是蛮意外的,毕竟钱老板都已经开了金口要拿您的命了。”

    屠四方大致可以屡清楚今天眉城的表象之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暗流,那位大腹便便的钱通天钱老板愿意花五千两黄金从他手里买张小闲的命,且不论成不成,都先付给了他一千两黄金作为定金。类似这样的交易放在以前也并不罕见,作为一个生意人的钱通天总是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而身在江湖花雨帮也很乐得去帮钱通天摆平这样的烦恼,花雨帮能坐上眉城第一江湖帮派的交椅也离不开钱通在暗地里的支持。

    只是,像数额如此巨大的交易,这还只是第一次。

    屠四方不知道用五千两黄金去换张小闲的命到底值不值,但现在他深刻明白的一点就是:就算不值,钱通天也就办法将它变得物超所值!

    “所以呢?”屠四方沉声回道,他才不相信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黄归巢会没有抱着何种目的。

    “本来是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把帮主您最后的党羽给解决掉,可谁知道帮主您命真大。”占尽大势的黄归巢摊了摊手,叹了口气,瞥了屠四方怀里的黑衣女子一眼,带着略微讥讽的笑容说,“是秋妹换了您一命吗?”

    屠四方咬了咬牙,眼中看着这个在一夜之间夺去了他所有的人,并没有丝毫恨意。他的目光缓缓在四周环顾,这条街道上有不下一千号人,但平时对他较为忠诚的下属却一个也没有看到,屠四方知道这些人也与秋妹一样,凶多吉少了。

    一川谣中又走出里两个人,是五短身材的男子与搀扶着他的阮天南。黄归巢看着他们稍稍想了想,又向着屠四方说道:“帮主,您说我要是在这里将您赶尽杀绝的话,是不是好像我怕您一样?”

    屠四方丝毫不领他的情,低声说道:“那就赶快滚开!”

    黄归巢对于这句话充耳不闻,眼睛向天空中瞟了一眼,这时眉城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没有人会在自家房外挂上灯笼,整条街道都显得无比黯淡。即便如此,黄归巢也能在昏暗的天空中看清聚集起来的乌黑云朵,他又看向屠四方,说,:“帮主您看,这天不是快要下雨了吗?人力是不可与天抗的!”

    明明已经占尽优势、可以拿回昔日失去的所有甚至更多的黄归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得,他深刻得明白不论自己还是屠四方都不过是真正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只有有用的时候,才有存活的必要。

    屠四方也抬头向着天空中看了一眼,一滴雨水正好滴在了他的眼眶之中,他又低下了头,怀中的女子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失去了生机。他闭上了眼,任由从眼眶中挤出来的泪水落在秋妹的苍白的脸颊上。秋妹离开这世界之后,他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去扮作坚强了。

    屠四方单手把身上的大袄脱了下来,披在秋妹的身上,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从小体弱的女子其实是受不得寒的。

    黄归巢侧身让过半步,在他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屠四方常常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走吧!”

    当屠四方刚刚走进这条由人群包裹的狭隘道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呐喊,他回头看去,五短身材的汉子正扑倒在黄归巢的身上,一把利刃从他的心口穿刺而过。屠四方对于黄归巢其实算不上痛恨,对于失去的帮主之位也算不上惋惜,但有人替他痛恨和惋惜,愿意用一条命为他去搏。

    在五短身材的男子在经过黄归巢身旁时忽然暴起,一掌向黄归巢心口印去,可惜被黄归巢闪过,并向男子胸口还上了一刀。

    屠四方回头时只能看到男子快要失去生机的脸庞,尽力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失去了颜色。

    但现在的屠四方已经很累了,仇恨什么的实在是太重了,重到把他的心都给压垮。

    “带上他吧,我的好兄弟。”屠四方的声音很轻,但飘扬了很远。

    在他们走出这条狭隘的通道之后,还能听到黄归巢嘱咐手下说:“等张小闲下来,一定不要放过,今天晚上过后,活着的人赏黄金百两,死了的补给家里人黄金三百两。”

第五十二章 半剑风雨半剑晴

    豆大的雨水不断的向下浇洒,眉城的冬天是不常下雨的,可一旦下起来却比下雪还要让人觉得寒冷。

    这种寒冷透过屠四方的皮肤刺入他的骨髓,又逐渐向着心扉蔓延,刚开始的时候屠四方确实感觉很冷,但等到他全身都冷透了之后也就没有这份感觉了。

    眉城的郊外又多树立起了两座坟墓,新翻动的土被雨水一洗就显得特别狼狈,屠四方就坐在坟墓前边,偏着头靠在碑上。在他身前站着的两个人是阮天南和夏水云,看着喃喃自语的屠四方一言不发。

    “没事的秋妹,你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我还是花雨帮的帮主,那些个叛逆都知道自己错了,痛改前非,大家在一起又可以其乐融融了。”屠四方说着想了想,又笑了两声,“秋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一点脑子也没有。呵呵,都是骗你的啊,现在的我没了花雨帮……也没了你”

    屠四方抬起头,在这个夜里,没有人知道这张满是雨水的脸上有多少泪从上面经过,秋妹想让他活着,可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现在的屠四方想不到,可能今后也想不到,他看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的庄稼汉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天南,我们可以一起去田地里种些什么吗?”

    阮天南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失去了雄心的汉子,他也依然不想离弃。以前他说累了,想回到田园去做一些简单的事,屠四方没有用荣华富贵来诱惑他,而是说了一句:“等我一起。”

    血气方刚的时候,人总是想看看自己可以走多高,可平复下来了之后,大多数的人就只想离开这快寒冷的高地,带着这些年所拼搏出来的收获一起,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

    毕竟这辈子想要见证的繁华都已经看完了,为何不跳出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牢笼,放自己去流浪呢?

    在一旁的夏水云突然撤开脚步离去,阮天南皱着眉偏头问道:“云妹,去哪儿?”

    “累了,回家看看。”夏水云顿下脚步,又决然离去,渐行渐远。广袤的空间之中又缺失了一个人,原本就冷冽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

    夜,才刚刚过去一半,在这个生生不息的城市里,活动的人源源不断。大雨会洗去人们为贪婪欲望争斗过的痕迹,但永远也无法掩饰住人类贪婪的本质。

    遍地都是血腥的街道上,少年搀扶着他手持短剑的爹。如果不是有牡丹主人在前,楼下那群乌合之众张小闲看也不见得会看上一眼。

    但世事就是这样,有如果可以说,没有如果可以做。

    击退花雨帮的人,但并不代表结束。这时已经接近子时,是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张小闲内力循环最迟缓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

    雨幕之中,有一人自张小闲正前方缓缓走来,撑着一把小伞。雨声掩盖了他的脚步踏地的声音,但张小闲还是在一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与上次相见时一般,蒙蔽着双眼的剑凡一袭白衣垂地,右手提着一口寻常铁剑。

    但这一次,张小闲的又多了三个对手,站在左右的房顶居高临下,张小闲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四个人应该是合作关系,但彼此之间其实并不信任,所在剑凡与张小闲正面相对的时候,他们选择冷眼旁观。

    “我应该有劝过张先生不要来眉城。”剑凡停在张小闲十步远的地方,似乎是在闲聊一般说起从前。

    张小闲短笑了一声,把握在手中的短剑交给小晚,一屈膝竟坐了下来,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得不承认这帮乌合之众车轮战的策略是对的,原本就十不存一的他现在又被消耗得十不存一,真正论起来,比起原来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老子早就后悔了。”张小闲没有说谎,自从他遇到温静嘉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温静嘉离开眉城的时候他更加后悔。

    一个人有一千种方式去追求一个人,但拒绝一个人的方式归根结底就只有一种:我不喜欢你。傻儿子给他出的馊主意是错误的啊,温静嘉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无论前方遇到的是什么,温静嘉都早就说服自己承受好了。

    危急关头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对于全盛时期的张小闲来说剑凡也是一个具有威胁的对手,何况是现在内府饱经风霜的他?在中秋那天他们在道州的第一次交手,剑凡很明显没有出全力,纵使如此也能在全盛的神指之前得寸进尺。

    “这一次打算用出全力了?”张小闲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位蒙眼剑客的心眼发挥到极致究竟可以达到什么地步。

    屹立在十步之外的剑凡将雨伞收起来放到一旁,原本举着油纸伞的右手把在剑柄上,说道:“只可惜,张先生无法全力施为了。”

    剑凡说话的时候握着铁剑的手也开始逐渐地发力,雄浑的内力浇灌在凡铁之中竟也超凡的气势,雪白的剑刃从剑鞘中以十分迟缓的速度脱离而出,浅色的剑刃在昏暗的黑夜之中异常地显眼,也就在此时此刻,这口平凡普通的剑似乎成为了一切引力的地来源。

    空荡的街道上忽然狂风大作,张小晚能清晰地看到雨点在落下时被风带得倾斜,而在以剑凡周身三尺为界,划下一个圆,所有的雨水在在接触到这个范围时便开始围绕着剑凡周身旋转,形成一阵阵不断移动的水波。

    “站在我身后。”张小闲神色凝重,站起身来。

    小晚哦了一身,乖乖得躲在后面,心里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很少有看到他爹露出如此郑重的表情,就算是面对牡丹主人的时候也是一脸淡然。

    剑凡将剑缓缓拨出一半时,整个人忽然化成一道闪电从原地弹射出去。剑出鞘,声若龙吟,剑光璀璨直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满天雨幕为之一顿,有一人手持铁剑将其撕裂。

    剑指相逢,凌冽剑气荡漾而出,以两人为中心,无数雨点向四面八方炸开。相交只是一瞬,两人交错而过,半截剑刃跌落在地上,发出不止叮铃声响。

    张小闲右手竖起二指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问道:“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半剑风雨半剑晴。”剑凡用他那无法听出情感的声音缓缓回应,将断剑收回剑鞘。

    “剑法自然?”张小闲淡淡地笑了笑,神情又变得十分凝重,“不差,伤到我了。”

    张小闲垂下右手,鲜红的血液顺着袖口涓涓流下,瞬间被雨水稀释在街道上。

第五十三章 凭你,行吗?

    在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的时候,张小闲的胸口突然发出一阵爆响,原本完好的外衫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强行撕开一道裂口,鲜红的颜色眨眼间染遍胸膛。

    火辣辣的疼痛让张小闲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至少有四年他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神指被冠以万夫莫开之名,但事实上,一万个人能不能突破张小闲的神指还是一个未知数。

    没有人赢过张小闲,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张小闲的极限在哪儿,就算是张小闲自己也不知道。

    在张小闲与剑凡的短暂交锋中,剑凡一共出了六剑,并不是剑凡的剑不够快,不能再斩出更多,只是在这区区六剑之间就足够他找到张小闲的破绽了。所以他借着张小闲的神指震断了他的铁剑,用断剑穿过了神指的阻隔,将一道凌厉的剑气注入张小闲体内。这道剑气从进入到被张小闲的内力排挤而出只是一瞬,入时无痕,出时伤人。

    所谓的心眼,确实不一般。

    张小闲封住胸口几个大穴,抑制血液流出的速度。垂下的右手忽然被人抓住,张小闲侧头望去傻儿子正抬头望着他,嘴唇都冻得微微发白,还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一时半会死不了。”张小闲抬起头,左手在傻儿子的头上摸了摸,脸上泛起一丝浅笑,暗道:“就算我是如此不堪,世上也还是有人念着我的。”

    剑凡收了剑,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意思,但另外的三人可不想给张小闲消停的机会。

    率先出手的是脸色蜡黄的陈姓老头,轻身一跃从三丈高的房顶上落下,双手在空中打出一道印决,右手在周身划下一个半圆,停留在胸口处,随后又向下一掌推出,与此同时老者周身的水珠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细小水花,追随老者一齐向下落去。

    “老公,你记不记得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原本站在老者对街房顶上的一对亲昵的男女立在同一纸伞之下,那女子神情妩媚,体态妖娆,见到老者的动作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把女子抱在怀里的汉子满脸痞气,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苦恼道:“不记得啊!老婆。”

    与他们的闲聊惬意不同,首当其冲的张小闲满脸慎重。在老者刚刚有动作时,轻声向着身后的傻儿子说道:“到一边去。”

    与人硬撼是张小闲的一贯作风,在中毒之前的张小闲甚至从不屑于去闪避任何攻击,或者说神指是他唯一的防守方式之外也是他重要的攻击方式。

    只可惜,今非昔比。

    虎落平阳,难免有被犬欺的结果。

    老者这一掌看起来架势十足,可终究还是慢了一些,抛去傻儿子这个累赘的张小闲在感受到老者猎猎掌风的同时向后跳起,在空中借着老者的掌劲与其拉开距离。地面的积水被老者一掌压得四溅,漫天雨水不降反升,方圆一丈被短暂得化为真空地带。

    老者一击不中,在举例地面半丈时下落的速度一顿,在空中一个倒翻,双脚点地,又立刻纵出,手掌向着张小闲的面门按去,而张小闲只是退开半步,侧身避过。老者这一掌还存着几分试探之意,之前剑凡也说过,要对付张小闲一是以柔克刚、二是以力破力。

    要么不出力,要么出全力。最忌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被神指反震回来伤的还是自己。

    老者从天而降全力一被被张小闲闪过,可没有因此而放下警惕,以为张小闲不行了。

    一连闪过五掌的张小闲接连后退,而陈姓老者却立在原地没有再次进行追击,开口说道:“张小闲,你知不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张小闲看着他没有说话,每天找他的人那么多,每个都去猜,那他张某人岂不是要累死了?

    陈老头感叹道:“人老了就是怕死,总幻想着世上如果有不死之法就好了。”

    “不死,就代表活着吗?”张小闲冷冷问道,如果不死就就代表活着,那活着岂不是太简单了?

    陈老头没有去理会张小闲的问题,继续说道:“如果世上真的有不死之法的话,最大的可能是藏在《太上三篇》之中吧?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人将这三本书同时拿到手里,这三本书既然是一个整体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效。所以毒鬼龙当年才会不顾一切地找它,可惜,出了一个南乡子。”

    “所以呢?关老子什么事?”话是这么说,但张小闲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个老头想说些什么。

    陈老头说话的声音只能恰巧传到张小闲的二中,在这片不尽的雨幕掩盖之下确保他说话的声音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张小闲……你真的没有看过《太上三篇》吗?”

    张小闲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在满世界地找《太上三篇》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怀疑这东西就在他的身上?

    “我这些年也查过一些古献,虽然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都很隐晦,但也不难琢磨出,《太上三篇》最能激发的就是人的创造能力,其琛山上的红楼剑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根本就不是单凭人力就能建造成功的东西。还有那传说中的七绝魔戟,缥缈得像个传说。”老者用暧昧不清的目光看着张小闲,竖起二指说道,“但是后来我看到了你的神指,你说这是人类可以创造出来的东西吗?”

    张小闲心说这老头可真损,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拐弯抹角骂他一句不是人。

    老头道:“张小闲,把你看到的那一本书给我,我可以带你保你一命。”

    张小闲可不领他的情,也没办法和他做交易,他要是有《太上三篇》那还不屁颠屁颠的去找毒鬼龙去换舒默了。但是死好面子的张某人肯定不会去在嘴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张嘴便是一句:“凭你?行吗?”

第五十四章 制约

    知道交易失败的陈姓老者冷冷一笑,微微侧头看了站在屋檐下的张小晚一眼,眼神一眯,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不远处剑凡的声音适时响起:“人在江湖可以残忍,但也要注意选择手段。”

    “切。”老者不屑地啐了一口,这个瞎子的眼睛看不见,但心确实比常人明亮十倍,他才有想法立马就被剑凡察觉到了。纵使不快,可现在还不是内斗的时候

    高居在房顶上一直观望的男子摸了摸带着短胡茬的下巴,疑道:“那老头在下面一直不动手,是在盘算着什么呢?老婆。”

    女子将头枕在身旁人的肩上,目光斜向下看着,轻声道:“总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吧,老公。”

    “有道理啊!老婆。”男子点了点头,“可不能让他得逞。”

    男子说完将怀里的妇人抱得更紧些,脚步一点就已经纵到了大街正上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美妇短呼一声,用嗔怪的目光瞪了男子一眼,男子嘿嘿一笑,右手撑着伞飘然而降。

    “我们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和张小闲唠嗑的,陈老头。”老子才一落地,抱着美妇的左手一张,刹那之间怀中女子已经冒着雨水闪到张小闲面前,比起陈姓老者先前的一套连掌之快不满。妇人右掌推出,没有过人的的声势,张小闲也不敢硬对,侧身闪过。

    美妇一击落空,动作毫不迟缓,右掌改推为揽,脚步更不停歇,步步紧迫。张小闲低头让美妇揽了个空,在抬头时妇人左掌已经推至近前,张小闲只得抬起左手迎上。以掌对掌,张小闲却完全感觉不到妇人的力道,而他也仿佛中了什么魔力一般,劲力竟然无法施展开来。

    如果前面是一团空气,张小闲也有把握一击将其震散,而面对这个女人他居然找不到可以发力的点。

    女子莞尔一笑,左掌一转顺着张小闲的左臂缠上,右手化掌为指点在张小闲的腋窝肋下,直到这时张小闲寻得一丝机会将内劲运在左侧,左臂陡然一震,庞大的气机喷薄在妇人的右肩,妇人受力不住倒跌出去。原本浸在张小闲袖子里的水份向着四面八方溅散,淡淡的水汽缓缓升腾。

    “厉害啊!老婆。”轻而易举将张小闲为难到这个地步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男子称赞一声,将伞收了握在怀中,跳起身去接住妇人搂在怀里,妇人顺势将头枕在男子肩上,轻声说了句:“舒服啊,老公!”

    男子右手持伞在空中挽了个花,雨幕被纸伞裹挟其中,在顶上形成一个巨大龙卷,方圆数丈如同放晴。男子剑花挽过,伞指张小闲,磅礴剑意侵袭而往,雨水龙卷随后而至。

    如此声势浩荡的一击,张小闲便是想避也是避之不过,正想抬起左手以神指应对,腋下传来一阵剧痛,以此为中心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要被抽空一般。张小闲连忙改用半残的右手应对,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尚不等他神指完全施展开来,大雨龙卷已经将他卷入其中,猎猎风雨呼啸不止,比刀子还要伤人,瞬间为他添了数十道细微伤痕。

    原本被剑凡划开的伤口又哪里经受得住如此摧残?只一刹那就崩裂开来,滚烫的血液被呼引而出,而蕴藏着男子剑意风雨却一个劲的往里钻,让张小闲内外都不得顾,伤及肺腑呕出一口血来,被风雨卷入其中。

    没了外力干扰的雨水又重新落下,张小闲躺在水泊之中衣衫残破,微微张开的双眼向上眺望。这天上是雨,雨上是云,云上又是什么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那人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往往只有在失败之后,才会对实力有更深的理解,当年张小闲为了舒默一刀斩断自己的过去、放弃自己的所有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因为自己不够强而失去舒默。

    就好像仅凭着神指就能够纵横天下的张小闲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好虎架不住狼多的一天。

    剑凡的恩人,你想看看人类的极限在哪儿,老子也对人类的极限有点儿感兴趣了,如果……

    还有机会的话!

    “张小闲,你还有机会。”陈姓的老者适时开口,打算对张小闲进行最后一次的奉劝。

    张小闲无声地笑了笑,嘴里全是血腥的气味,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说这老头真能煞风景,说到机会你就能冒头来,老子想要的机会你能给的了吗?

    “老公,现在我们杀了他就算是正式进入江湖了?”美妇人没有被张小闲伤及根本,稍微调息一二便无大碍,丹唇启时,气若幽兰。

    “对呀老婆,距离我们把师傅的名字传遍华清大地的时间已经指日可待了,不过,还是要看看这两个人怎么说。”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美妇人的男子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陈姓老者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蒙眼剑客,问道:“剑凡,你应该还可以再出一剑吧?是想杀死我们中的哪一个?或是两个呢?”

    老者也顺着男子的目光着转过了身,这个阴阳怪气的痞气男子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而他只需要跟在一旁听就足够了。相比起来已经展露过身手的这对夫妇,老者倒是对于剑凡更加忌惮,因为他至今都没有摸透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剑凡组成这个三方合作的小团队,无非也就是想要形成一个三方制约的局面,否则的话剑凡与其中任何任何一方合作都可以对付张小闲,只不过过程可能要曲折一些。但真要是这样,合作者会不会蠢到出手这个就不一定了。

    因为剑凡的剑实在是太快了,他的快不在于挥剑的速度,而在于可以在一瞬间找到对手的弱点并一招制敌。

    换句话来说,如果只是两方合作的话,剑凡都可以在击败张小闲之后瞬间杀死他的合作者。

第五十五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你们要杀他的话,我没有意见。”出乎男子的意料,剑凡似乎对于张小闲的死活好像并不上心,他的眉头一皱,难道剑凡的目的不在这儿?可如果不是张小闲的话……

    男子的目光忽然瞥到了蜷缩在街边屋檐下的幼小身影,抱着膝坐在角落,头深深埋在手臂里,这个时候男子才想起来,纵使外边的争斗再惨烈,这个孩子都不曾向外看过一眼,如果看了的话肯定会被他察觉到的。如果不是此时,男子还真不一定能回想起这个孩子的存在。

    不向外面看,并不代表是害怕,一个害怕的人不可能会如此安静,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外表粗犷而心思细腻的男子隐隐约约可以猜到这个孩子只是想把自己隐匿起来,不想被人斩草除根,有如此强烈的生存欲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应该还有着他小小年纪不得不做的事,比如……

    报仇。

    对于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来说,这已经不足以用心机来形容了,称之为城府也好不为过。

    这个孩子如果不夭折的话,将来必定会是人中龙凤,如果剑凡大费周章所为的是这个孩子,倒也说得过去。至于会被人惦记上什么的,男子倒一点也不担心,在这个江湖里死在道路上的人可比站在终点上的人要多得多。

    “老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男子的左手一勾,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被一脸幽怨的女子接了过去。

    男子撑着伞缓步跟在女子身后,油纸伞向前倾斜着,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女子在张小闲身前蹲下,用左手抚了抚匕首的刃,瞄准张小闲的心脏的位置,喃喃道:“不好意思了,张小闲,听说你无敌,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女子将匕首的尖端抵在张小闲的胸口,陈姓老者的神情连续变化了数次,但最后还是没有出手,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他的目光撇在一旁的张小晚身上,如果张小闲真的有《太上三篇》的话,张小闲死了之后,世界上最有可能知道《太上三篇》所在的就是这个孩子。

    所以,陈姓老者也并不是一定要为了不会与他合作的张小闲和这对阴阳怪气的夫妇闹得不愉快。

    匕首刺透肌肤,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张小闲就这么放着都足够治他于死地。然而就在此时,撑伞的男子突然神色大变,张开是伞瞬间被他化为收拢状态,一道剑意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

    剑出·惊风雨

    昏暗的雨夜中一道纯白色的剑芒闪过,无穷无尽的雨幕被这一剑的气势所迫,以很大的角度倾斜着落下,握着匕首的女子在这声势之下根本稳不住身形,向后一个趔趄。男子本以为立在原地以逸待劳的他有先发制人的机会,但他快,对方却比他更快,这是数以倍计的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只得试图用纸伞去格住对方宝剑。

    “嗒。”

    短短沉闷的声响,没有男子想象中的冲击力,他偏头看去抵住他纸伞的并不是剑刃,而是剑柄,剑尖被人用三指捏在手心之中。

    这人竟然是用的倒剑!

    剑柄向人,剑尖向己。这得是有多么猖狂,才敢如此对敌?

    接着,男子手中的油纸伞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支撑着伞面的十二根骨架应声而断。

    “现在走,还来得及。”倒提着剑的来客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男子放下残破不堪的纸伞,这时他才注意到身前这口宝剑的不凡之处,纵使是在夜里,没有外力的干扰,这口剑的剑身依然可以泛出白色的光,这让男子这名剑客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问道:“你是?”

    “道州,刘玄”刘玄手持银釭,企图通过这个名字来让对手知难而退。他来到这里其实并不是巧合,在满世界都知道张小闲一身内力十不存一的时候,刘玄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消息,这个传闻可信的程度有几分,出了道州便不能手眼通天的刘玄也无法确定。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湖上的传言很少会空穴来风,以及张小闲如果遇到了危险肯定会在原地等他。

    很少有人比刘玄更懂张小闲的孤独,张小闲只有一个朋友,但这一个朋友就足够填满他失去舒默之后空荡荡的心。

    事实上,张小闲也是这么做的,虽然小晚曾建议过离开一川谣,但张小闲明白躲并不是长久之计,身中摇光炼魂香的他最经不起的就是消耗。在躲避对手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地让刘玄找到他的过程变得更加艰难。

    他是相信刘玄的,所以他愿意用尽自己的所有,等待着刘玄的降临。

    这两个男子在不曾会面,也没有信息的传递的情况之下,就完成了心与心之间的交流。

    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个名号确实够响亮。温天竹在江湖的那段时间,华清的江湖由一盘散沙化成了一个整体,也是在那段时间,生花魔教猖獗纵横,五国之争也已经演化到了最剧烈的阶段,华清的江湖经历了最巨大的动荡。温天竹将这段时间称之为江湖的夜雨阶段,而在他之后有刘玄,可以做江湖十年的引路明灯。

    男子知道这个名号的由来,也敬重它的主人,他正想着让开一步,今天他们能将张小闲逼到这个境地也足够他扬名立万了。但有人却不这么想,在很多时候,女人会比男人表现出更多的霸道和执着,原本被刘玄一剑拂得跌坐在地上的妇人陡然起身,在男子一声“不要!”刚刚喊出口时,妇人已经右手微扬,向着张小闲的心口刺了下去。

第五十六章 不知道取啥名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对于这一点男子从来都不会去选择否定。万物无一,强弱有别,正是因为这不是一个千篇一律的世界,所以才会让人感觉到乐趣,每个人都有想去做和不得不去做的事。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就难免出现一两个破坏平衡的人,这样的人男子在年少时的师弟就是。

    以男子的习武资质来说,可以算作中上之姿,年少的他也曾以此为傲。然而他三天四夜才能摸到皮毛的剑法,他那新来是师弟只需看上一遍,演练一遍,便能轻易地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既然世上有这种人的存在,还要我们这种所谓的天才干什么?在很久以前的男子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想出过什么结果。能带领着人类与社会进步的不正是那少部分的人吗?而成众的人们只是在碌碌无为之中吃喝等死过度了一辈子。

    师傅也曾说起过,他这个师弟乃是整个华清之地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的武学奇才,原本是应该被选去成为“武尘”的继承者,不过可惜呀,可惜……

    师傅在可惜些什么,男子至今也不是很明白,唯一让男子印象深刻的是他这个师弟在十四岁时竟因为过慧夭折了。天赋异禀的人最终没有做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更是不如他这个“普通人”活得长久。

    因果有律,世间无常。这是师傅在埋葬小师弟之后立在他的坟前说的一句话,也深深地刻在了男子心里,这事实好一个……

    无常!

    面对暴起的妇人,倒提着银釭的刘玄“握剑”的三指往回一送,持着剑鞘的左手抬起,将银釭宝剑收在鞘中,散发着纯白色的剑身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时,一道剑气无声溢出,直奔女子右边手腕。

    此时的刘玄对于男子来说,就如同他当年的小师弟一样,无论他多么努力去追逐抵抗,最后都会输得体无完肤,可就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做。

    男子握伞的右手一转,残破的伞面骨架被他以气力震落,只剩下一根脊梁。空荡荡的一根可以让男子挥动时得到更快的速度,他以伞脊抢先截在女子身前,一道剑花挽出,周围的风雨形成了一个半丈大小的漩涡。本想稍稍阻碍刘玄这一剑的势头,然而这一道无声无息的短小剑气根本不为所动,转瞬就将伞脊斩断,而我在伞脊另一头的男子感受不到任何力道,就好像他这根可以监管满天风雨的伞脊是纸糊的一般,风雨漩涡也随之消散。

    剑气没入恰似皓雪一般洁白的手腕化为一朵鲜红的血莲,女子再也握不住的匕首跌落在街道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一阵脆响。

    目睹了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男子阴沉着脸,看着刘玄低声说道:“你不该伤她。”

    “刘某,已经留情了。”刘玄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不留情的话留下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不是张小闲的尸体,而是将男子视如珍宝的妇人变成一具死尸。

    可对于男子来说,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去触碰的逆鳞,美人怕迟暮,也怕江湖中刀光剑影留下来的伤痕,他从师傅庇护中接过这个女人就有义务保护好她,自己没有死时就不容许别人伤她损她。

    男子后退了三步以伞脊作剑,竖在身前,左手二指向并抚在脊身,将一道剑气注入其中,身子后倾伞脊在头顶上一挽将范围内的雨水囊括其中,左手一道剑决打出,成百上千细小雨珠如同百千口袖珍飞剑一般密密麻麻向着刘玄铺天盖地而往。

    “我尊重你。”刘玄在说话间,银釭已经伴随一道龙吟出鞘,天空中闪过一抹异芒,接过银釭的刘玄就处在那阵剑雨的中间,他以二指按在剑身,浑浑内力度在其中,银釭剑颤鸣不止,似在兴奋,亦似示威。

    挥剑·风云尽

    持剑之人将剑抬起,又轻描淡写般地挥下,现出一道白芒气势如虹,蜂蛹而至的雨点在一瞬之间被破开一个缺口,而就在下一瞬,无数以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在雨水中闪现,密集的雨水化作的阵势瞬息之间支离破碎,裹挟在其中的剑意荡然无存,唯有手持剑尖的剑者昂然而立。

    剑气为虹,如星罗棋布的雨点为霜。

    飞虹惊霜!

    既然是尊重,就表示将对方视为了对手,而对于真正的战斗来说,这还远不是结束。

    刘玄收了银釭回鞘,掠过破碎的雨水,手持在剑鞘末端,将剑柄刺出,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在常人看来这是不具备危险性的一击,但在刘玄手中却足够置人于死地。

    身着红衣的女子站起身来毅然阻在他剑柄末端,不过却只是徒劳。还是说,就算明知道这是一场徒劳也要做出这个选择?

    刘玄握着剑柄的手轻微的偏转,剑气凛然。

    由刘玄而发的剑气随着剑柄灌入女子的奇经八脉,刹那之间就将她所有的生机斩断,就连她身后的人也无法幸免。

    刘玄无声地笑了笑,他尊重的不是男子的实力,而是男子可以为自己的女人赴死的决心,而事实证明,男子这一辈子没有为错误的人付出。

    生有怜惜,死得其所,其实也算是人生幸事。

    女子的眼前只剩下昏暗一片,她要倒下去的时候有人将她腰抱住,搂在怀里,这样的的感觉是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她的幸福只有这一个动作就足够了。

    “舒服啊!老公。”已经无力睁开双眼的女子用尽全力也只想让身后的人听到她的话语,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这一句让她无比熟悉的话。

    “厉害啊!老婆。”

第五十七章 人如是地修正自己,以此来契合这个世界

    一招制敌。

    展示的是实力之上的差距,也是刘玄救张小闲的决心。还在持续失血的张小闲其实早就超过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的他还能够呼吸,靠的无非也就是那一颗想要再次见到舒默的心,现在的他只要有一丝松懈,想到“其实这样也挺好,坚持下去挺累的”,那么死亡就能将他完全包裹。

    “死亡在临近。”刘玄说的是张小闲,也是阻止他带走张小闲的人。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作为本次联盟的组织者的剑凡竟然早已不见了踪影,老者笑了笑,心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靠不住。没有丝毫犹豫,向刘玄抱拳一礼,抽身离去。

    收了银釭的刘玄一低头,像是才看到张小闲似的,一改严肃的之气,讶然道:“诶?这不是天下第一的张大侠吗?躺在地下乘凉吗?”

    心高气傲的张某人就算是死,再也见不到舒默,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给老子滚!”

    张小闲敢说,刘玄却不敢这么做。要是真的滚了,不仅小晚会怨他,就是南云也要用爪子挠他。刘玄用银釭末端点在张小闲周身大穴,暂且止住血液的流逝,又向张小闲度过一口真气,张小闲只感觉一股暖流缓缓在体内流转,冻僵的身体才稍微有了知觉。

    刘玄却眉头皱起,张小闲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严重。此时张小闲的丹田几近干涸,原本的内力凝为实质,粘黏在经脉之上。此时刘玄的内力度入也因此变得十分艰难,有十之二三都会被黏住甚至是同化。不仅是刘玄的内力会被黏住,就连先前剑凡和男子的剑气也是如此,甚至包括更早的牡丹主人、金家老者所留下来的气息。

    来者不拒的张小闲体内已经变得混沌不堪,而且自己的内力在这样的经脉中运行一周,就会被吸附一分,原本就十不存一的他只会越来越弱小,就算是打算重头开始也困难重重。

    摇光炼魂,确实不是徒有其名啊。

    刘玄将张小闲抱起,有他的内力维持张小闲暂时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恢复还得从长计议。躲在角落的张小晚似乎把自己自闭在一个不会被外界打扰的环境之中,时刻注意着四面八方所有动静的刘玄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孩子移动过分毫,比睡着了还要安静。

    “我来了。”刘玄的声音直接在小晚的脑内响起,是干爹的声音,张小晚的心中一轻,却没有丝毫喜悦,一个被灾害深深伤害过的人不会因为灾害的离去而感到高兴,因为在磨难之中保持卑微的他已经失去了高兴的能力。

    张小晚抬起头来,那宛如无波古井一半的眼睛让刘玄眉头微皱,这双眼睛把自己的什么都隐藏了起来,像极了……当年的张小闲。

    这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一个人的成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迫害。人在百年的时光可以遇到无数的事件,从无数的事件之中获得无数的感触,不断地改变一个人性格与做事的方式。

    人如是地修正自己,以此来更加契合这个世界。

    剑凡留下了一把伞,被小晚捡了起来,他撑着伞走到刘玄的身前,昂着头问:“干爹,我爹会死吗?”

    “死怕什么?”刘玄抬起头望着这条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喃喃道:“世道从来艰且险,何况我辈孤且直!”

    黄仲永,张怀明死后真正在景和之内一人之下的人,便是王氏公子见到了都需要礼让三分。

    右相能在景和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没有黄仲永就没有景和的今天。景和能够在五国分据一方的华清脱颖而出,并成为最终的胜者,有三个人起到了不可被代替的作用:雄图壮志的君、深谋远虑的相、披荆斩棘的将。

    至于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与黄仲永同为相国的张怀明纵使不存在,也对景和的大业产生不了什么根本的影响,因为要填补他们的空缺其实并不难。

    对于黄仲永,世人只知道他出身于晋国,屡试不第之后才流转到偏居一隅的景和,用曾经在参与晋国科举之时同样的答卷让武王惊为天人,连夜遣人接见,秉烛谈了一夜。

    次日景和就多了一位相国。

    而黄仲永所谓的答卷,正是他在十八岁起就一直在琢磨的东出之策。

    那夜。

    武王问:“景和何时东出为宜。”

    黄仲永答:“一统华清之后。”

    武王再问:“如何一统华清?”

    黄仲永答:“三步足以。”

    三言两语可安整个天下,一谋二策可换半座城池。

第五十八章 有客来见

    最近这段时日,右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近眉城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左相与右相向来是政见不合,在朝廷之中逐渐就形成了两个派系。张怀明还在世时,左相一派一直都能处在略微的优势位置,前段时日张怀明一死,左相的这些得意门生们就开始惴惴不安了。好在太子殿下这颗大树还健在,众人也都还有个寄托,只是在朝廷上说起话来心里发虚罢了,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太子殿下继承王位之后就应该会有所好转。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去出家当道士去了,原本就心里发虚的一众人现在就更是空落落了,心说这世道也太会玩人了,好不容易站个队角逐一下权势,被对方击败了也就算了,问题是人家黄仲永都还没有出手两大主心骨就一个死一个跑,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啊?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右相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好的,有才华有智慧,从来不咄咄逼人,说话又好听。被黄仲永感动的左相派们纷纷痛改前非,成群结队地来府上拜访,送上些微薄的礼品,聊表歉意。

    黄仲永府上的守门人对此都烦不胜烦,相国每天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去接见这些人,都是被府上的管家接到侧厅喝上一杯茶就送客了。可没有见到本尊又哪里能让人安得下心,以为自己是还没有被黄仲永见谅,个个都卯足了劲要发挥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

    夜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即使是在漫长的冬夜也没有两个小时好睡了,原本就睡眠很浅的守门人睁开了双眼,透过雨声他隐约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起先他以为是左相那一脉哪个没点眼色的半夜还来闹腾。敲门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守门人松了口气正想继续睡的时候,一声剑鸣似雷霆,连绵不绝的雨声戛然而止,又在片刻之后复回原样。

    有人用剑切断了漫天雨幕?用这种方式叫他去开门?

    守门人有这个猜测,但又不敢确信,问世间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当年公认的剑道魁首南乡子都做不到吧?如果能一剑斩断这成千上万的雨滴又如何会斩不断毒鬼龙的针呢?

    守门人掀开被子,寒冷的空气让他的毛孔缩紧,好在被子里是足够的温暖,可以护持他一段时间。迅速披了一件棉袄的守门人挑起灯笼走到侧门内部,敲门声一直没有再次响起,但守门人知道对手一直都在门外守候。

    果不其然,守门人打开门时有两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大一小,年长者浑身湿漉,抱着一个陷入沉睡的中年男子,年少者撑着一柄纸伞,怀里抱着长剑。

    “我要见相国。”男子径直地闯了进来,还声称要见右相,守门人不怒反笑,右相是人想见就见的吗?然后男子接着丢过来的一个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是一块玉牌,上等和田玉,用纯金镶着三个字:黄仲永。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黄仲永在成为景和的相国之前一直都很穷,人穷自然就少不了被人帮衬着,小小的滴水之恩都被黄仲永牢牢记在了心里,景和一统华清之后,黄仲永打造了十二块玉牌,分发给曾经的恩人,手持玉牌的人可以向景和的右相提出一个无礼的要求。

    这种东西守门人只是听过,要说见,今夜还是第一次。

    有多大的能力,才能做多大的事。黄仲永的能力越大,这块玉牌的价值也就越高,如今的黄仲永可谓是位极人臣,这块玉牌也说得上是无价之宝,用它能换的东西数不胜数,不论是加官进爵还是用不仅的财富,在黄仲永能做到的范围都会尽力的满足。

    当然,类似这种会让黄仲永感到尴尬的请求至今还没有出现过,黄仲永看人向来极准,像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莫说不会帮助当时一文不名的他,就算是偶发善心帮了他一把,黄仲永也不会许诺如此大的回报。

    守门人知道玉牌的严肃性,一旦出现,就表示相国的恩人遇到了无法凭自己的能力解决的大问题,守门人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这两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救人而来,如果到了相府上还让人死了,指不定会算成他的罪过。

    一手挑灯笼,一手扯着外衣的守门人侧开身子说了一个请字,门也顾不得栓上,便引这两位来路不明的客人前往距离黄仲永住处最近的雅贤轩,帮助客人将那昏迷不醒的伤者放置在床上之后,自己则去呼唤正值好梦的相国。

    黄仲永的房子虽大,但其中空空荡荡,一色玩器全无,仅有案上的剑台供着一口宝剑,其后一张白纸,用情韵墨写着一个空字。

    咚咚咚——

    守门人轻轻扣响黄仲永卧房的门,轻微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在空旷的房间内游荡,守门人恭候在门外没有再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异响足够将黄仲永惊醒。

    “谁?”没有过多久,黄仲永醉意未消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这是多年前落下的毛病,不如意时就喜欢喝点酒,到了现在,晚上不喝点都睡不着了。

    守门人的身子低了低:“老爷,有客求见。”

    “嗯。”黄仲永应了一声,睁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寅时。”守门人如是回道。

    如果是常人在这个时间段被惊扰了好梦,恐怕就直接大骂出口了,什么客人这么尊贵不能等到明天啊?但黄仲永不同,他瞬间就清醒了,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手下,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是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打扰他的。

    凌晨四点,有客来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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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窥天机,得天启,有人阴险毒辣,剑照大江。到最后,又是谁人纵横无阻?谁能掌舵山河?掌舵山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舵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舵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