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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燃絮问天     掌舵山河txt下载     掌舵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初六 不知所云

    西山小居。

    人类真的拥有很强的适应能力,生活在逆境中,渐渐地也就能学会奋斗;生活在温暖的环境里,也能逐渐变得慵懒。

    遗忘过去,是一件无法去避免的事情,甭管再多用力去记住,也会是被无尽的洪流冲淡至成为一张白纸,然后再任由命运那只笔染上墨,纵横挥洒间刻下崭新的烙印。端木长歌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好好活着不好吗?怨恨也不过如此,遗憾也不过如此,人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终也只能孤独地离开,就算中途与人产生了再多的羁绊,最后能一直爱你的不也只有你自己吗?

    “呵。”端木长歌忽而想起当年行医到魏国的那位名叫舒默的女子,那个女人应该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高尚的人,对生命失去信心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她呢!不过……

    “你倾尽全力地去爱着世人,不也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加像个人吗?”

    可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个人呢?端木长歌捋不太清楚,相信那名女子也不会很清楚,不过端木长歌可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他永远有自己的见解。

    自私与博爱相共,狠辣与怜悯并存,向上一步是圣贤,跌落一点是魔鬼。

    做人似乎……

    有点难。

    “先生?”侍立在端木长歌童子轻声地试探,听到声音的他睁开眼示意自己还没有睡着,涉世未深的童子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人来了。”

    端木长歌此时躺坐在房内,房外是一个由围墙封闭的四合院子,院子外围距离端木长歌最近的少说也有三丈之遥,起码身为魏国太傅的他自幼就开始接触各般武艺,最终专精《金掌无流》至今也有五十四载,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内力修炼的是魏国王室一脉相承的《月见草》,根基可不会差,即便如此,端木长歌也没听见分毫有第三人的动静。

    但端木长歌丝毫不怀疑童子说的话,这十来岁的娃娃与其说是组织派来服侍他的,倒不如说是派来保护他的。

    果不其然,三息之后,敲门声响起。

    “去开门。”端木长歌毫不犹豫地说道,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两种:效命于逆反景和组织的人、快要死的人。

    端木长歌很清楚现在自己对于组织的重要性,在他与史云修一同进入眉城之前,端木长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史云修会死,而且是为了揭穿公子秒……也就是为昭稷王的阴谋,又不连累端木长歌与洛尘雪这种大义凛然的死法,据后来的可靠消息,死的那个确确实实就是史云修本人,不容作假。

    史云修很显然不是那种为了一时热血就将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的人,这其中的疑点虽多,可也勉强解释得通。史云修在差遣端木长歌出眉城之前交给了他三个锦囊,令他在武王宾天之后再打开第一个锦囊,至于其它两个锦囊需要在什么时候打开,到时候端木长歌自然会知道。

    起初的时候,端木长歌还揣摩不透这里面的意思,可在武王死了之后,端木长歌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懂史云修这个人了。史云修毫无疑问是个自负的疯子,当他胜券在握、觉得一切尽掌握之中的时候就可以毫无遗憾地去死了,世界只需要按他所预料地那样运转就够了。

    如果史云修算错了……

    那对不起,史云修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死亡无疑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身负三个锦囊的端木长歌现在毫无疑问是组织中最为重要的人,对于组织多么重要,组织就会动用多么强大的力量来保护他。换句话说,西山小居足够的安全,除带来危险的人已经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瓦解四国的联盟。

    “快开春了,端木老头,你说的时间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啊?”造访者是满脸含笑的中年人,本来看起来像是个潇洒不羁的采花公子的他此时眉目之间也颇透露出了一些不耐,最近这段时间没事就三番两头得来探听点情况,平时端木长歌都懒得理他,不过今天端木长歌也还算是有点闲心。

    “快了,还差最后一步棋。”端木长歌含着一丝微笑地说道,一同华清的景和王朝是千秋万载还是二世而亡,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初七 你好毒

    昭稷王,本名姬秒,是五国时期魏夫人为武王诞下的第三子,于二十八岁时成为景和一统华清之后第二任国君。昭稷王幼时起便好杂学,聪明伶俐与别人不同,却从不以此为傲,曾经一度非常得武王喜爱,后执着与一凡俗女子成婚引武王不喜,因此移居宫外。

    作为景和当今的国君,无数人不引颈而盼期待着昭稷王接下来的动作,巧的是本来应当是做了无数准备击败两位兄长的昭稷王此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总的来说原因只有一个,自身还不够强。对于现在的昭稷王来说也是如此,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问题是怎么做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伤害最小化。就好比一个商人自然是知道自己目标赚钱,问题在于这个钱该怎么赚。

    “哎!”昭稷王短叹了一口气,空旷的麟台只有他和焕云两个人,这里本是昭和殿后方凸出来的一个方台,四周围绕着郁郁葱葱的鲜花矮树不输给公子源府上的水榭花城,是一块十足好的赏花之地,尤其是落花时节立在麟台往外看去多半会一时精神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仙境。

    此地好虽好,终归是处露天之所,武王年纪大了便受不得寒,在地龙关闭的那段时日里,天气稍微转凉些,在麟台稍微歇息片刻便感觉骨子里生疼,久而久之天气暖了也不想来了。

    昭稷王倒是很中意这块地,稍有空闲便会在此地清坐一二。

    “王上要是这样就感觉累了,那以后烦心的日子还多着呢!”焕云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他和以前的公子秒相处的时候,可从没听对方叹过气,可见人在不同的地位,总会有不同的烦恼,实力这种东西就好像一层层阶梯,登上一步就壮大一点,但站得更高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有更强的对手在上面等着你,有更多的弱者在下面觊觎你,稍不留神脚下没站稳,滑下去可能就会摔成一团肉泥。

    “哎!”昭稷王接着又叹了一声,苦恼道,“这相国也真的能搞事,当时他把张小闲带进皇经阁的时候,寡人就知道有问题,但还是万万没想到于秋居然真的会把一身功力传给张小闲。现在张小闲欠了于秋一个人情,万一他真的救景和于水火之中,那到时候寡人该用什么缘由去针对他?”

    焕云想了想,但还是像没抓住重点一般说道:“于秋好歹是长辈,你这么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昭稷王瞥了他一眼,忍住没有接下这茬,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应了这句话就正中了焕云的下怀,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只能在心里说道:“合着于秋是寡人的长辈,不是你的长辈,直呼其名不太好,你倒是改改称呼啊!”

    完全无视了焕云期待的眼神,昭稷王眼看着焕云眸子里的期待逐渐变为遗憾之后才开口说道:“上次我们出宫去时候遇到的那一批刺客的背景查到了没有?”

    “那些人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刺客,行刺之前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贸然出手,可见是上不得台面,有趣的是指使他们的人。”焕云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他与昭稷王之间的桌面上。

    昭稷王拾起展开来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青年的剑客,左侧有大小的字样进行标注,昭稷王的目光在纸张上下扫了一遍之后皱着眉头说道,“一剑青莲?是王伯的人?”

    “没错,不过据他所说,他的目的只是想见见我罢了。”焕云说着直勾勾的看着昭稷王,讪笑道,“也就是说别人对你没兴趣哦。”

    “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寡人要他有兴趣干什么?”昭稷王直视焕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倒是你,居然因为一个男人对你感兴趣而洋洋自得,没得说了,今天晚上飞鸽传书通知你老婆。”

    “别啊,大哥。”焕云用楚楚可怜的眼光哀求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最不想见的女人。

    “呵呵。”昭稷王冷笑不断,“昭稷”这两个字就是焕云替他想的,起初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公告天下之后焕云才告诉他“昭稷”同“招妓”,真是表面兄弟啊,太真实了。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何况是一国之君呢?为了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昭稷王还是决定给焕云一个机会:“寡人要集权的话该怎么做?你有十息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把不听话的人全部宰了都没关系啊,现在你是景和的王,谁能拿你怎么办?”焕云没好气的说道。

    昭稷王忖道:“但是毫无缘由的对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出手,只怕会引发出什么不好的结果,寡人要的是人人自危,而不是揭竿而起。你的时间还有五息。”

    焕云咬了咬牙,思考了片刻后开口说道,“齐君有个女儿貌美丽质,与户部尚书之子素有情意,如果王上要立此女为后,到时候户部尚书之子必然会想尽办法劝王上收回成命。”

    “哦?”昭稷王眯了眯眼睛,疑惑道,“他敢?”

    “如果是先王,他肯定不敢。”焕云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新王虽立,但还没有立威严,“就算他不敢也没有关系,王上也可以给他与王后一个私通的机会就行了。等事件发生了,以点到线,再从线到面,王上可以借着这个源头,铲除你所有想要铲除的人,但一定要快。等到事件完结,王上以柔怀待人,剩下的人也只会自危,不会有揭竿而起的念头。”

    “桀、桀、桀。”昭稷王毫没风度的笑着,最后还不忘点评焕云一句,“你好毒啊!”

    焕云思忖再三,欲言又止,最后在沉默中爆发:“你他娘的说我?”

    “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布一个大一点的局。”昭稷王无言笑笑,神色之中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一剑青莲吗?”

初八 龙飞凤舞

    昭稷王说要布一个更大一点的局,但就算是焕云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直到二旬之后昭稷王才夜唤齐君入宫。

    齐君是跟随武王灭四国时候的功臣,尤其是在四国攻晋时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当时黄仲永负责画策,齐君则周旋于各国政士之中,最终成功将各国的矛头指向最为强大的晋国。

    晋国破灭之后,齐颖为景和所得,武王便说起在将来一统华清之后便将肥沃的齐颖一地封赏给破晋的首要功臣。战争结束之后,武王果然没有食言,只是齐君怎么也没有想到武王所说的首要功臣竟然不是公子华,也不是黄仲永,而是他。

    齐君原名陆泽,景和平民之后。齐君与户部尚书司马俊是远方表亲,在景和用人之际得司马俊举荐才得以平步青云,这么些年一直视司马俊为兄长,两人是莫逆之交。

    正好齐君的女儿与司马俊之子——司马错郎情妾意正到关键时候,齐君乐得撮合这一对佳人,自武王逝世之后便一直居住在眉城。

    司马错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于功名没有太大的追求,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这一点与昭稷王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有一点像,又是一样的聪明人儿,所以齐君想着这孩子说不定也会有一天能够历经风雨蜕化为龙。

    户部尚书司马骏对此好像并不怎么上心,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够成功了,孩子想怎么样活也都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不遭什么罪,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其实司马俊留在眉城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等待昭稷王的传见。新王登基之后总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与有权有势的老臣子们逐个详谈,这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每每在王位更替后总有许多老臣选择弃官归隐,大多都是因为在这次详谈中臣子们没有在新王的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品质,或是新王觉得以后的王朝发展的路上留下这一些人是利不补害,从而婉转地将他们劝退。

    但昭稷王似乎安静的有些不同于寻常了,自先王崩殂也差不多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是齐君没有得到召见,也没听说过有其他人有被独自召见的消息。不过齐君可以肯定的是昭稷王一定还在等待着什么,就好像之前身居在府中等待着命运留给他的王位一样,这让齐君对于这次传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景和万年,王上万年。”

    齐君匍匐在昭和殿的地板上,因为地龙的存在让他的手臂和膝盖都有些发烫,但他依旧是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昭稷王挥退了左右侍从,才让齐君平身。齐君可以轻易对比出这位满头白发的君王与沉默刚硬的武王之间的不同,昭稷王不管是面相还是神情中都透着一丝阴柔,在齐君的眼里,昭稷王可能是比深谋而又铁血的武王更加可怕的存在。

    如果是武王要杀一个人他至少会让别人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昭稷王给齐君的感觉却不是这样,他可能会毫无征兆地捅你一刀,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险,还是因为没有必要说更多的话语。

    原本正在练习书法的昭稷王握着笔的手毫不间断,眼睛盯着笔锋看似无心的说道:“道州是整个华清的中心枢纽,而齐颖又要道州的核心地带,齐君掌管齐颖十三邑,想必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吧?”

    听闻这话的齐君心中咯噔一跳,暗自揣摩这句话中的意思,多年官场,最基本的技术就是说话,连稍加思索都不需要齐君就知道要该怎么回答:“不敢,下臣出身贫寒,承蒙先王错爱,方能有下臣今日光荣,这么多年无能回报先王恩德尚觉忏愧内疚,至于中饱私囊之事是万万不敢做的。”

    “哈哈。”昭稷王轻笑两声,将豪笔放在笔架山上,捏着自己雪白的头发轻声道,“寡人自然相信齐君是一个好官,齐君不要误会。哎,其实寡人从前做过一个怪梦,梦中有一位仙子切断了寡人一缕青丝,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夜白了头发。当年父王也为了这件事召集了许多神巫驱除邪祟,但还是生不出黑发来,只得作罢。时间一长除了发色倒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影响,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个梦了,就在寡人也快要忘记这个梦的时候,居然让寡人再次见到了当年在梦中的神女。这样的话,寡人留这一头白发也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才想问问齐君有没有可以可以漂染发色的奇物?”

    “这个嘛……”齐君依稀记得自己是有收藏过这类玩意儿,“下臣倒是有,既然王上需要的话,下臣稍后便派人去取。”

    “哈哈,齐君不愧是国之栋梁啊!”面对昭稷王毫不吝啬的地夸赞,齐君只是撇了撇嘴,说了两句谦虚的话。

    如果奉上一点染色剂都可以撑得上是栋梁的话,那为景和攻下一座城池还不得算是惊世之功了?

    “对了,说起来寡人在现实中见到的这位‘梦中神女’和齐君还有些关联。”昭稷王看着齐君紧低着头,听到他的话语配合着做出一些好奇的表现,昭稷王也没有要吊他胃口的意思,直言道,“她的名字叫……陆凝映。”

    到了这一刻,齐王不祥的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从不相信昭稷王在这个时间段找他进宫是有什么好事等着他,眼前的这个王只不过是看着时机到了便要开始调动手中的棋子罢了。昭稷王所说的陆凝映正是齐君唯一的女儿,这个名字从昭稷王口中说出来让齐君不得不怀疑自己已经进入昭稷王的棋盘了,甚至连他的女儿都难逃命运。

    齐君轻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干笑了两声回道:“能入王上的梦境算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昭稷王摇了摇头道:“寡人倒是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正好寡人登大位以来尚未立后,不妨便与齐君结为亲家,齐君意下如何?”

    先前所有不安的预感都在此时此刻应验,齐君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推脱,但继而又想起眼前的这位是景和的王,话到嘴边又稍有迟疑:“可是……”

    “难道,齐君看不起寡人吗?”昭稷王神色沉重,直视近在五步的臣子。

    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沉重得让齐君感觉喘不过气来。他曾游走于各国心怀鬼胎的政客之间如鱼得水,自以为不管是面对各种场面都足以圆滑地应对过去,但在此时此刻他却不敢用他的圆滑说出半句推搪的话,因为他清楚,在昭稷王面前自作聪明就等于向死神招手,眼前的这个王绝不会给一个人两次机会。

    “砰”的一声,齐君以最快的速度跪伏在地上,接连说道:“下臣不敢。”

    “那就好。”昭稷王笑着起身将齐君扶起,“以后齐君与寡人就是一家人,是寡人的长辈,景和的未来还需要齐君多多劳心。”

    昭稷王一手把着齐君的手臂来到铺着宣纸的案前,问道:“齐君看寡人这字如何?”

    齐君闻言看去,左右镇尺之间也仅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齐君神色复杂,最终也只应了一句:“好。”

初九 入春逢雪

    夜色正浓,万物都归于沉寂,黑暗与寂静仿佛是天作之合,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却又让人从内心深处感觉瘆得发慌。

    左侧腰间悬挂着一刀一剑的侠客行走在林间的小路上,贸然称之为“侠客”也不知道准不准确,仿佛在江湖中除了作恶多端的魔头也就只剩下侠客了。

    这也难怪,江湖中有数不清的人,也可大致也能将他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拥有了能力之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外在去追求扭曲的欲望的人、另一种则是拥有了能力之后在追寻自己膨胀的欲望之前,优先用道貌岸然的形象来掩饰自己的人。前者被称之为“魔”,后者被称之为“侠”。当然,在“侠魔”之外还存在一些可以坚守自己本心的另类,可惜数量太少不足以划为一类,只能把他们的存在算做“个例”。

    但在刀剑客的心中却感觉自己就是这些“个例”中的一员,他与那些江湖人有着一个最基本的不同,就是他没有欲望,或者说出身于“众神之地”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欲望,他的眼中永远只有“要做的事”而没有“想做的事”。

    众神之地是一个没有光芒的地方,留给“众神”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所以刀剑客一般都会选择在夜里赶路,有熟悉的黑暗笼罩着,不管是再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让他有生疏的感觉。

    下雪了。

    明明快要到春天了,天空中居然还会降下小雪,晶莹的雪花落在不远处一名青年剑客的脸上,雪花很快就融化在他温热的脸庞,微寒的感觉让他很清楚天上飘落的绝不是雨水。剑客抬起手抚在这片无数雪花中的先行者最终停落的位置,像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般笑了一笑,对右边另一名剑客说道:“此景难逢,不要我们以《入春逢雪》为题各自作诗一首,等回山之后请府主品鉴。”

    旁边的剑客闻言却直接认了怂,摇头苦笑道:“就算是山下的人都知道,其琛山上剑府的风归云大师兄是出了名的才剑双绝,师弟哪能跟你比?”

    风归云的名字是上代府主南乡子亲自所冠,能得到剑府冠名是剑者的荣耀与实力的象征,也唯有剑府子弟才拥有被冠名的机会。

    风归云不以为然地说道:“甘草子师弟此言差矣,诗情画意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兴致,说要比个高下也只是促进兴致的一种方式罢了,就好像有人赌博并不是为了赢钱,有人打斗只为了求个酣畅一样。”

    将宝剑抱在怀里的甘草子并没有盲目认同,用手托着下巴略加思量才回了句:“有理,那请大师兄先来。”

    风归云身为剑府首席大弟子,如果今后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最有可能继承府主之位的人,平时也是以此为奋斗目标的他最不会的就是“推卸”两个字。

    所谓的“才”,更多的只是看一种感觉,感觉到了,有些东西就像是天然就存在的,摆放在面前就只等着你去折取,简单至极却又比别人费尽心机雕饰得又要好上万分。

    风归云提着剑向前踱了几步,目光向四周环视而过,面目神情竟也变得柔和起来,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我这一首就叫《入春逢雪·花满天》

    飞雪戏花玉抬头,掠丝拂面度寒风。

    旧年携手同游处,繁华尽隐未再逢。”

    佳人赏雪,寒风拂面,曾经携手同游的人如今找遍了繁华处也看不到了。与其说这是风归云的所思所念,倒不如说是一痴情女子的遗憾。

    甘草子抚掌道:“没想到大师兄还精通闺怨诗,这可就难倒师弟了。”

    风归云闻言却不着急回答,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繁华的眉城幽幽一叹道:“哪里是什么闺怨,只不过是想你小师弟了。”

    “小师弟。”甘草子也顺着风归云的目光望去,却无法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

    身为华清之地神圣的剑道传承之地,剑府选拔弟子向来都是宁缺毋滥,千百年来一直秉承着少数精英的原则,想要登上其琛山拜入剑府之下对于普通人来说称之为难如登天也不为过了。

    在剑府的历史上,最鼎盛时期也才不过八百多人,放在往常时日恐怕连八百人的一半都没有,至于只是想学艺的外门弟子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但就在风归云这一辈,府主却破例开了先河收下了一名外门弟子,因为他的辈分最低,年龄最小,所以府中的同辈师兄们都称他为小师弟。

    “快别磨蹭了,该你了。”风归云毫不留情地拍了拍师弟的胸膛,并揭穿了对方想要拖延时间的企图。甘草子嘿嘿笑了笑,坦言道:“大师兄这太难了,给我个机会,等我们回山了之后我一定慢慢想。”

    风归云不置可否,沉声道:“我看不是难,而是你静不下心来。”

    闻言的甘草子表情很快淡去,不再说话。夜更深了,天上飘落的小雪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寒,只好运起内功来抵御寒气入侵。

    剑府的弟子是很少下山的,一旦下山都是有明确的目的,此时甘草子会在山下完全是因为接到了府主的指示,但他清楚地记得府主的指示并不是要让他们出现在这条路上,去截杀一个人。

    “大师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最终,甘草子还是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心里不确定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惴惴不安的心让他握剑的手也变得犹犹豫豫,“府主只是让我们把‘弃子’带回去就够了。”

    风归云闻言并没有任何不悦,下面的人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是一件好事,这样才能更加方便地去开导他们或是矫正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要带‘弃子’走就不得不思考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能不能顺利带他回山;第二,将弃子带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处理与剑乐府与众神之地的关系?”

    “所以,在这里杀掉众神之地的追兵,然后再将弃子藏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风归云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将他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如果你想走的话,现在还有机会,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也更加保险一些。”

    “我想留下来帮你。”世上有些东西很重要,可还有些东西更重要,为了那些更重要的东西,甘草子愿意那些原本就很重要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同门情意在顷刻间经受住了考验,可就在下一刻,风归云的笑容缓缓敛住,低声道:“现在想走也没有机会了。”

    黑暗之中,刀剑客的步伐不疾不徐,丝毫没有因为两人而有半分凌乱的迹象,他那似刀削似的脸庞风归云在年少时竟然见过,时至今日也还记忆犹新。

    刀神剑鬼——上官鹫。

初十 入春逢雪2

    “小心一点,这个人是刀神剑鬼上官鹫。”风归云用低沉的声音提醒身旁涉世未深的师弟,同时也在心中惊叹上官鹫对于弃子的执念之深。

    在十多年前,众神之地在得知弃子所在地之后就曾经派人追杀过弃子一次,而这名追杀者就是实力在当时便已经冠绝群英的上官鹫。不过好在上官鹫在追杀弃子的过程中上了一次其琛山向南乡子问剑,这也让南乡子从中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同时派遣两拨人下山,转移弃子的同时买通杀手刺客团第一刺客——八方孤寂,阻延上官鹫的行动。

    后来弃子被顺利转移进眉城,知道弃子身份与位置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外人几乎不可能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应该被掩藏在历史灰烬中的事实还是被众神之地察觉到了。更让风归云没有想到的是,来者还是当年任务失败之人。

    “刀神剑鬼?”甘草子紧张得咽了口唾沫,他很少下山,上官鹫也很久没有现身过江湖,但他还是听过过这个名号。虽然上官鹫刀神剑鬼,也同时拥有运使刀剑的本事,但从没有展现过刀剑并流的能力,相传教他刀剑的师傅并不是一个人,所以也并没有传授他刀剑并流的本事,而他自己也没有往这个方向钻研的意向。

    上官鹫也曾经说过:我会的并不多,但至少已够用。

    如果只是这些,那当然不足以让甘草子记住这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上官鹫的巅峰之战现今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其琛山上,与剑府府主南乡子力战不败,虽然历代府主面对山下的问剑者都不会使出全力,但能与华清剑道巅峰斗到这个分上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早知道就连前代江湖盟主十分看中、更称其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刘玄都没有如此殊荣!

    第二次便是与八方孤寂之战,八方孤寂是杀手刺客团第一刺客,被伊南修称为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触摸到任何一个领域实力天花板的全才。可惜八方孤寂为人孤僻,喜欢行险,在这个方面就连伊南修也限制不了他。八方孤寂在杀手刺客团中从默默无名到脱颖而出成为身价第一的刺客只花了三年时间,三年里他的任务没有一次失败,死在他手上的不乏早已闻名江湖的一流高手。人们在八方孤寂身上看到了除了超强的实力,还有他那堪称变态的成长能力,每一次刺杀都是对八方孤寂的一次历练,每一次历练都会让他变得更强,不断地超越自己,永无止境!

    可是面对上官鹫,就算是第一刺客也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任务失败之后八方孤寂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就在无数人以为这位性情孤僻的杀手已经陨落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杀手刺客团,不过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再次消失。这一次很彻底,从此江湖上就少了一位用刀的刺客。

    “我和你们有仇?”从目光可及到不足十步的距离,上官鹫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不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也不是一个好斗的战士,所以他很平静地问阻拦在前方的人。

    “没有。”风归云挡在甘草子的前面,提剑的左手缓缓上移,“只是立场不同。”

    上官鹫一愣,随即又无言笑笑:“我喜欢这个借口,因为可以把它归在无可奈何那一类。”

    细雪依旧在不断的坠落,就算天空中没有一丝微风,但微小的雪花仍然无法掩着直线落下。因为太过于弱小,身不由己连随波逐流都不需要。

    剑光、刀光同时闪起,在漆黑寂静的夜中划出一片光明。无数的雪花被撕裂成两半,下一刻风归云与上官鹫均不在原地,金属碰撞而产生的铿锵声伴随剑波刀气向着四周扩张。

    距离交锋地点五步开外的甘草子碍于气势所迫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忽然感觉脸上一热连忙抬手抹去,再看手上时已经猩红一片。

    “是被携带剑气的雪花划伤的吗?”甘草子不由得苦笑,同样是身为剑府传人,没想到他与大师兄的差距已经如此之大了。这次下山,大师兄建议分头行动是对的,因为就算他站在这里,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角度可以去插手战斗。

    就算心有不甘,甘草子也只能够先后退数步避免自己被余波所伤,手握剑柄,伺机而动。

    好霸道的刀气!才一相交,风归云就感觉上官鹫的刀似太阳、似泰山一般刚烈沉重,就算是使用了剑府最上成剑法《剑气近》的他都险些有些招架不过来。

    剑气近是乐府词牌之一,同时也是剑法的名字,亦可作为剑府传人的冠名,不过剑气近象征着剑术的最高境界,千百年来还从未有人获得此冠名,因为古往今来众人心中的剑道最高成就者就只有乐逍遥一人。

    剑不动,气在近,剑气合一以达到增强威力的效果。可攻,亦可以攻代守。

    以强克强,一触即分。风归云借着对方的力量向后一跃丈许,上官鹫的刀气从他的手臂进入他的经脉,仿佛要将束缚它的东西撕裂一般,风归云紧咬着牙死死握住剑柄紧盯着眼前大敌。上官鹫被他的剑气所震连退了三步,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收刀入鞘,与此同时龙吟声起,剑出!

    “破阵子!”风归云在心中轻喝一声,左手二指飞快抹过剑身,距离上官鹫不足三步时,风归云整个人如同闪电一般爆射而出,剑花挽动,气势如龙,竟然将上官鹫的剑气完全压制。

    风归云后发先至,侵略如火的一连三剑竟然全部被上官鹫轻松拦住,而身为进攻者的一方竟然完全没有捕捉到对方剑的踪迹。

    从防守到进攻的转变对于上官鹫来说仅仅只需要片刻而已,所谓的霸道也是有极限的,越是霸道的东西就越是如此,用得越快就损耗得越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四次攻守转换,然后就是弱者的死期。

    “锵!”明明被风归云截住的剑忽然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越了过去,斩向风归云的手腕。就算至今风归云依旧没有看见上官鹫的剑,多年用剑的他察觉到剑上一轻的同时就知道不妙,握剑的右手立马松开剑柄,连同又半边的身子向后一旋,避过上官鹫一剑的同时左手接住落下的剑柄。

    “小心。”在不远处无从插手的甘草子忽然大声提醒道。风归云回头,果然上官鹫又折返了回来,这时风归云才确定上官鹫的剑并不是快到看不见,而是那口剑是纯黑色的可以与黑暗完美的融合。

    真是缠人啊,难怪叫做剑鬼。上官鹫的剑与他的刀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路数,一刚一柔,一阴一阳,难怪不能同时使用。对于上官鹫来说,阴阳中和,刚柔并济恐怕还会让实力大打折扣,毕竟摒弃缺点的同时也会失去特点。

    “定风波!”

    风归云横剑格挡,吃一堑长一智的他并不打算再给上官鹫绕过他防御的机会,几乎在相交的瞬间,风归云的右手二指也敲击在剑身上,磅礴的内力以剑为媒,瞬间将上官鹫的佩剑荡开。没有任何停顿,风归云趁虚而入一剑刺向上官鹫的心口,然而他的剑尖所抵之处,仍然只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官鹫用那口行动轨迹堪称诡异的剑枕在了心口,挡住了致命一击,不过……这就结束了吗?

    风归云额头上青经突起,握剑的左手轻轻一拧,暴涨的剑气如同实质一般撞击在剑身,上官鹫就算就宝剑相隔仍抵挡不住这般猛烈的剑气,一声爆响将上官鹫击飞三丈有余,侵入的剑气肆意地搅动着他的五胀六腑。

    “咳咳。”上官鹫以剑杵地站起身来,呕出一口来,看着满头大汗的风归云笑道,“你不差,那我也认真一些了。”

    一呼。

    一吸。

    上官鹫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左手握在刀柄上,纵身一跃,收剑之时亦是出刀之刻,浩瀚气势竟然比起第一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人竟然越战越勇。”风归云想避,却无法避过,想挡,但招架不住。

    “风流子!”

    既然我无法比你很强,那就只能以弱胜强,风归云右脚踏虚,双手握剑抬起,在接住上官鹫居高临下的这一刀的瞬间虚实互换。他想像风一样自由,可对方可是连风都可以撕裂的刀客,很显然上官鹫的刀力超过了风归云所能够转化的极限,一刀落实沉重的压力让他脚下的地面都微微塌陷。

    收刀,出剑,一瞬之间,如同流水一般自如。

    隐藏在黑暗中的剑可以悄无声息的带走人的生命,同时也能带来恐惧。

    “锵!”上官鹫的剑再一次被人招架,只不过这一次拦住他的是甘草子。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反应,上官鹫的剑瞬间就绕过对方的铁剑,斩在甘草子的手腕,接着一剑在甘草子的胸膛开了道口子。

    受伤的手无力垂下,铁剑刺入土地屹立不倒,象征着剑者的意志。风归云一把抱住甘草子,封住对方周身大穴,用戒备的的目光紧盯着上官鹫。

    而得占上风的上官鹫却若无其事地收了剑,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等等。”被叫住的上官鹫带着疑问看着风归云,等待着下文。

    “你不杀我吗?”风归云问道。

    上官鹫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杀戮。”

    “噗!”离开了数十丈开外的上官鹫终归还有没有忍住,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喃喃道,“定风波吗?当年南乡子可没用过这招。”

    甘草子被划伤的地方流出的血液并不是红色的,这世间只有一口剑造成的伤口才会产生这样的异象,可现在的风归云并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事,如果刚才不是甘草子为他挡了一剑的话,恐怕现在躺着的就是他了。

    “我先为你稳住强势,等到了眉城可以让小师弟为你找最好的大夫,肯定会没事的。”风归云一手抵在甘草子的后背,上官鹫所造成的伤口并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甘草子点了点头,同时也在运功为自己调理,却始终眉头紧锁,脸色愈加苍白。一盏茶之后,甘草子身上的第三道伤口突然从手臂上迸发出来,鲜红的血液瞬移染遍了半边衣裳。

    “怎么会这样?”风归云吃了一惊,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甘草子把住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大师兄,上官鹫的剑气太顽固了,以我们的能力根本驱除不掉。”

    “那我带你进城。”风归云想也没想,替甘草子封住了穴道,试图搀扶着对方站起,而甘草子却没有动。

    “带着一个遍体凌伤的人是进不了城的,大师兄,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也糊涂了?”甘草子笑了笑,苍白的嘴唇少有血色,“不过我觉得我刚才已经开窍了,做出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你要我想的诗我也想出来了。”

    “别说话。”风归云咬了咬牙,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可闭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泪还是毫不留情地往下滑落。这本不是甘草子该有的命运,可却为了他甘愿承担。

    “大师兄,你又糊涂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甘草子挣脱风归云的搀扶,盘坐在地上,“你说回山了要给府主品鉴的,可别忘了,如果是我赢了可要记得在我的坟前放点奖品,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赢过大师兄的。我这一首叫《入春逢雪·雪满天》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未装着素裹,极目送月消。

    昔日承春早,今日早零碉。

    倚门忽含笑,与君一梦遥。”

    “傻孩子下雪的时候怎么会有月呢?”风归云轻轻抱住甘草子,因为这样就没有可以看见他的泪光。

    “是吗?”甘草子似乎有些失望,“看来是我输了,我还以为可以赢大师兄的呢!”

    “不,你赢了。”风归云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细雪依旧,好冷。

二一 写书会上瘾,码字需谨慎。

    眉城。

    风归云一人一剑立在司马府外,原本穿在身上的白净长衫因为之前的死斗而变得残破不堪,上面还有片片血渍与泥污。他抬头看了看头上硕大的牌匾,默默无语。自其琛山上下来并没有过去多少时日,但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自信满满、处事积极的风归云了,人的本质就是善变的,时而天上时而地下,过了片刻又恢复原样。

    但此刻风归云的脑子里并没有想这么多东西,他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这里,并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怀念甘草子,也没有多少悲伤,只是平静的看待身边的一切,平静地呼吸,平静地行走。

    风归云用门上的铜环轻轻叩了叩门,金属撞击在厚重的木门上的声音并不能传播很远,但也已经足够了。过了片刻,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眼神灵动的紫衣门童来,目光在风归云身上一扫而过,煞有其事的向四周张望之后才又将目光落在风归云的身上,咧着个嘴蛮不在乎的问道:“刚才就是你?”

    “是。”就算身上穿着比眉城的乞丐好不了多少的衣服,但身为剑府大师兄的气度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的,“我想见司马错。”

    “哦!”另一个面相憨厚的门童应了一声,就想往回跑却被挡在门口的紫衣门童一把抓住。看样子是平时欺负惯了,憨厚的老实人被抓住之后,就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紫衣门童笑了笑,居高临下向着风归云说道:“你有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像是可以见大公子的人?如果眉城的乞丐每个人都把这个门敲一敲,咱哥俩都要去通报的话,那老爷太太这一天到晚都不够忙的。”

    风归云抬起握剑的右手,看着紫衣门瞳的眼睛说的眼睛说道:“这口剑可值三千两百两,替我通报一声。”

    在司马府邸上待了十数年的紫衣门童多多少少还是看到过一些值钱的宝物了的,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眼力。可以在铁匠铺中量产的铁剑最上乘的也才不过十几两银子一把,但风归云的这口剑仅仅看剑鞘上紫金色的雕饰就知道与那些货色不一样。紫衣门童想去接,但是乎又有一些怕脏,便给身边的老实人使了个眼色。

    待憨厚的老实人接过长剑之后,紫衣门童才笑嘻嘻地道了声:“稍等。”又把门关上。

    在门关紧的那一刹那,紫衣门童脸上的笑容悉数收拢,背靠在木门上,向着身边的老实人示意道:“抽出来看看。”

    “哦。”老实人木纳地点点头,贸然握住剑柄向上一提竟然没有把抽出,又加了几分力道,猛然向上抽,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光刺眼,直映得旁边的紫衣门童眼冒晶星,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确实是个好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值个三千两。”

    “那我去告诉少爷?”老实人把剑收了回去,向紫衣门童询问意见,却只得到对方当头一掌,紫衣门瞳小声骂道:“我说你蠢你还真蠢呢!他要不是少爷的朋友,我们就得挨骂;他如果是少爷的朋友,我们收了他的东西,还是得挨骂。”

    老实人想了想,好像还确实是个道理,皱着眉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紫衣门童没好气的说道:“把这把剑洗干净,放到我房里去。”

    老实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她呢?”

    “不让他进来,他还敢硬闯尚书府不成?”紫衣门童笑了笑,琢磨着明天请个武器行家来鉴定一下。

    一刻。

    三刻。

    五刻。

    十刻。

    司马府的大门始终没有再打开,而风归云也一直立在原地没有移动过脚步,在这份安静的景象之中,风归云忽而笑了笑,像是讽刺别人,也像是嘲笑自己。

    “果然,面对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仅仅依靠单纯的智谋或是真诚,是没有办法顺心如意的。”以风归云的实力,他又怎么会感应不到紫衣门童一直都逗留在大门不远处,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等自己不想再等的时候。

    从甘草子死的那一夜开始就一直开始积蓄的悲伤终于开始化作泪水涌出眼眶,曾经他也自负、自傲,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可惜事实永远不会是这样。越是费尽心机的盘算,就越容易遇到未知的困境;越是想着真诚待人,就越容易被世人抛弃践踏。

    人生啊!就是从人生下来就开始的时间,出生之前懵懵懂懂,那也就没有什么好珍惜的了,因为你本来就毫无付出就得到了这一切,既然如此毫不犹豫地放弃想必也不难吧。

    泪,还在不停地落,就好像那一夜连绵不绝的小雪。甘草子为了救他而付出了生命,又怎么能说是毫无付出呢?那他是不是也应该为甘草子报仇呢?

    但就真论起来,杀甘草子的是刀神剑鬼还是他风归云还不太好说。

    “既然如此,那风归云我便留你一命,到上官鹫身死的那一天偿还。”

二二 好气哦

    风归云在短暂的人生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复杂的生物,单一的特性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足够的强。

    既然是剑者,那我风归云用剑便好。

    于其琛山上流传千年的剑意风流在风归云一念之间,风流渐失,剑气渐浓。

    “广寒枝。”

    风归云右手二指相并,左手在其上拂过,磅礴剑气凝聚在右手指巅并逐渐延长,最终形成一口两寸长二寸宽的无柄气剑。抬手将气剑刺入司马府两扇大门的间隙之中,轻轻向上一抬,锁门横木便犹如豆腐一般被削成两段,在两端横木还没落地之时,风归云猛然飞起一脚揣在两扇厚重正中,被撞飞的横木正击在两名守门小厮胸口。

    司马府比较只是个文臣世家,读书人总爱用谦逊儒雅来装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本事也不会急着表露出来,就算要出手那也得是在别人出丑了之后。

    作为司马府的门面,两看门小厮那也只是比之常人稍稍健壮,至于武功内劲是半点也没有修习过的,吃了风归云这一脚,就算是隔着门也顶不住,当下各吐出一口热血倒飞半丈,紫衣门童紧咬着牙一脸惊恐地望着门外,老实人就更不济了,直接昏了过去。

    “站不起来了吗?”风归云冷冷地看着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后退的紫衣门童,轻声道,“那就证明你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人,紫衣门童的心里是有恐惧的,但作为司马府的门童,他的背后是司马俊,司马俊的背后是偌大的景和,他又有何惧之有。

    有恃者才能无恐,紫衣门童咧着嘴,冷笑之中透着一股狠劲,如果风归云就此死了,那么那口宝剑可就算是彻底归他所有了。

    “强闯尚书府,快杀了他。”

    没有人应他的话,但府上的家丁卫士已经将风归云团团围了起来,而且还不断有人从远处赶来。紫衣门童环顾了一圈,心中的大石头却并未就此落地,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那些司马府上真正的防御力量。

    “山渐青。”

    没有丝毫犹豫,风归云眉头一拧选择了先发制人,几乎是在他动的同时,十余杆长矛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风归云身体一旋,剑光连闪无数枪头被他一剑斩落。

    风归云二指尖头虽是以气化剑,刃锋程度却不亚于精铁利剑。寻常宝剑想要在碰撞之中保证不缺口,不管选材多么极佳,技艺多么独到,也不得不保持其刃锋的厚度,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锻造出来的兵器只是件仅够一次性使用的艺术品。

    但以气化剑并没有这样的顾虑,风归云需要注意的仅仅只是保持广寒枝的坚硬程度以及自己内力的供给就够了。但以气化剑终归只是剑气凝结成的实质罢了,要维持这样的存在可是很费力的。

    司马府左厢房中一老者左手拿书,右手提笔,将书中描写沙场的文字在宣纸上面转化为图画,老者的画至钩镰时忽然笔尖一顿,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叹了口气喃喃道:“哎,含而不露,凝而不发,是剑府传人吗?”

    在房间内还有一名老妪躺在床上,眯着眼,也看不出是睡是醒,听到老者话语回道:“可惜戾气太重,有违本道。”

    “迷茫和彷徨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就看要如何定义最终的自己了。”

    老妪闻言不置可否,两人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之中始终都未对外看过一眼,却好似将府中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般。

    山渐青乃剑府剑谱之中以战养战之剑,借力打力,不自出力,战斗持续越久,从外累积而生的力量就越大,所以最适合久战。正因如此,山渐青最适合钝锋之剑使用,天之道,取有余而补不足,若是自身锋芒太盛便难以借到外力,不盈则亏。

    在府中卫士源源不绝的补充之下,锋芒毕露的风归云已渐落下风,但当事人却恍若未觉,现在的他已经难以压制内心的躁动,总想着要破坏一些什么才好,不管因此受伤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够了。”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风归云的耳边响起,但风归云却并未在意,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人牢牢钳住才意识到有人已经靠近到自己如此近的距离。

    被人扼拄命脉,广寒枝凝结而出的气剑顿时消散无踪。

    风归云眉头轻皱,惊却不乱,左手运势向着老者轻盈一掌推出,与此同时右脚也向老者下三路勾去。不愧是剑府传人,勾起一脚也如同是一口利剑扫过,老者不敢硬撼点足向后一跃,他嵌着风归云的手自始至终却并没有放开,只拉得风归云一个趔趄架势全无,被老者眼疾手快点中胸口两个大穴昏睡了过去。

    “哎!”短短一瞬便制服了不速之客的老者叹了口气,感叹道,“要不是看你小子就算误入歧途也没有开杀戒的份上,管你什么剑府传人老夫早就一巴掌拍在你天灵盖上了,居然还想打我?好气哦!”

    “孙先生?”一名家兵带着询问的语气试探道,风归云虽然没有下杀手,可也让他们伤了不少,如果不问清楚也不好交差。

    名为孙鸿羽的客卿老者平生最怕麻烦事,闻言在内心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会跟老爷禀报的。”

    家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看着孙鸿羽扛着风归云离去背影,仿佛还能听到对方小声的自言自语:“插手也麻烦,不插手也麻烦,好气哦!”

二三

    “怒气攻心,真气岔行,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稍加平静便无大碍。”

    景和的户部尚书司马俊点了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就见过风归云,也记得风归云在这一届剑府弟子之中最有资格继承府主之位。他们司马家与剑乐府好歹也算是有些旧缘,如果真让风归云在司马府上出了什么意外,以后再与剑府交道难免尴尬。

    司马俊环顾一圈,问一旁小厮:“司马错呢?”

    “早上和陆姑娘去西山了。”

    “先去把司马错找回来。”小厮领命离去,司马俊却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向着孙鸿羽说道,“今天见到路绩的时候,那老小子有事从来不会瞒着我的,今天看他的样子欲言又止,让我感觉不太好。”

    司马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风归云,喃喃道:“只怕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

    “听说水铸大师苏慕容前辈就隐居在西山,大师向来以水代火锻炼兵器,以至于这条字山顶而下的溪流中剑气纵横,内力不足之人饮一口就有剑气破腹之险,但看溪流中鱼类却并无异样。”

    眉城西山之上,一对青年男女沿溪徒步而上,男子身着单色的白蝶穿花长袍,看似温文尔雅眉目中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定,手牵着身罩雪白披风的女子。男子说罢停下脚步,从溪流中用手舀起水来小抿一口,一回头时却看到女子满面都是担忧的神色。

    “如何?”如同是粉妆玉琢般的女子轻皱着眉,看着男子回头冲着她傻笑才启齿问道。

    司马错稍稍酝酿,才回道:“有酒气。”

    白衣女子虽然松了口气,却还是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还是在乖他的鲁莽。司马俊又哪能不懂心爱女孩的心思,站起身来摸摸她的头说道:“我好歹也在剑府进修过几年,如果被这种溶于水中的斑驳剑气所伤,那也太丢剑乐府的颜面了。”

    谈及当年往事,女子眉目中闪过一抹柔情,轻声道:“我欣赏江湖上的侠客,但从未有一刻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也不希望你为我去受这份苦。”

    “其实我当初会选择拜入剑府,不仅仅只是为了你喜欢的风流模样,也是为了我……”司马错顿了一下,“可以保护你。”

    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葛,目光一转又看向那条怀揣着斑驳剑气的溪流,叹道,“说是这么说,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好奇者在这座山上寻到那位传奇的前辈呢。”

    “不过差不多每间隔十年,有人会从山上带走一口传世名剑却是真的。”陆凝映带着神往的目光顺着溪流往上山顶,这个江湖中不乏奇人,有人为道生,有人为欲死,有人颠覆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有人倾尽所有也只想换一人稍作怜惜。

    苏慕容便是一位奇人,身在江湖中,却在波涛之外,淡薄名利却无人不知晓,无人不尊敬。苏慕容曾经说,会用毕生的时间铸造九口传世宝剑,送给最合适它们的主人。

    水铸大师苏慕容的铸剑技艺在江湖中首屈一指,然而他师从何人,祖籍哪里,世人都一无所知。唯一确认的是,苏慕容正在兑现自己传世九剑的诺言,且未求丝毫回报。

    “不过今天是没有时间去拜访了。”司马错忽然说道,面对陆凝映疑惑的眼神又笑了笑,“有人来了。”

    陆凝映点了点头,向着山下望去,并没有看到来人,但她也不怀疑司马错说过的话,果不其然,过了数息左右的时间,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从蜿蜒的山路中冒了出来,一路小跑直至司马错身前半许才大口喘着粗气跪坐下来,断断续续说道:“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是什么事?”司马错虽然老早就从小厮仓促的步伐之中知道事情紧急,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厮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呼出一口气说道:“好像是剑府的大弟子晕倒在了府上,具体的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司马错闻言牵着陆凝映的收稍紧了紧,风归云是待人和善的同门,只希望没事就好。

二四 贵圈真乱

    “大师兄。”

    司马错怀揣着焦急的心情推开门,只看到房里的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对他望着,这时风归云已经清醒过来了,被司马俊搀扶起来坐着,他刚嘱咐了吓人炖些清淡可口的食物,这时还没送来,另一人则是司马府上的客卿孙鸿羽。

    “小师弟。”风归云看到了司马错笑了笑,他曾经无比想带着甘草子来见小师弟,只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回想起这些,风归云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嘴角动了动,道;“我已经没事了。”

    司马错松了口气,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转身将门闭好后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孙鸿羽,孙鸿羽会意道:“急火攻心,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错又上下打量了风归云几眼,在他的印象中风归云是剑客,亦是儒生雅才,有剑气也不差豪气,只是当年剑府一别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如今再见总感觉风归云心中的那份豪气已经散了十之八九了,便是司马错也有些心疼。

    “大师兄,你好像变了一些。”

    “人总是需要不断地更正与提升自己,这也不足为怪。”风归云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有些事情要请小师弟帮忙。”

    “大师兄但说无妨。”

    风归云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第一件事便大约在是在城南十三里的树林里找到甘草子的尸体,把他送回其琛山,我为他立了碑,应该不难找。”

    司马错感觉自己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甘草子师兄……死了?”看到了风归云点了点头,司马错才想起来问,“是谁干的?”

    “师弟是死在上官鹫的剑下。”风归云在心里默默把自己的名字也加载上官鹫的后面,但他没有打算说出来,因为风归云心里很明白就算说出来也只能得到几句宽慰,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宽慰。

    刀神剑鬼之名一出,无不愕然。上官鹫在江湖中活跃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留下了传说,越传越离谱的那种,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当年上官鹫没有败在南乡子的剑下,是因为两人的实力已在伯仲之间。

    “不过上官鹫的事情你不需要去管,你已经在剑府除名,不算是江湖人了,如果殃及家人就是我的罪过了。”

    司马错点头,表示知道其中的利害。快意恩仇是江湖中最爽快的事,也是最残忍的事,稍不留神就可以让一条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需要经过任何审判。

    风归云又转头看向司马俊与孙鸿羽说道:“至于另一件事,就事关剑府隐秘了,还请伯父见谅。”

    “哈哈,无妨无妨。当年府主愿意收留司马错,便是给了我老司马家莫大的颜面,这是司马家欠你们的。”司马俊听出了风归云话里的意思,同时也把自己的意思说得很明了了,这件事之后欠得这份情也就还得差不多了。

    司马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与孙鸿羽先行了一步,司马错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风归云道:“这件事牵扯颇多,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听或不听。说实话,你现在不算是剑府子弟,确实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必要,我之所以会问你也只是出于……”

    司马错抬起手来制止道:“大师兄莫说太多,你我以师兄弟相称,但结下的羁绊其实已不下于亲兄弟,如果今天孤身一人无助的是我,相信大师兄也一定会向府主请命相助的。”

    风归云笑了笑,人终究是会变的,可有些情义还是永恒的好。他短暂地想了一下,问道:“小师弟你在山上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弃子?”

    司马错点了点头:“略有耳闻,但我仅知道弃子是一个孩子,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没错。”风归云缓缓说起这件不为人知的事,“在秋长道有一处神秘的组织名叫众神之地,行事作风十分隐秘,但即便再神秘与强大也抵不过人力的衰减,所以众神之地每隔数十年都会出世寻找一批传人。在老府主南乡子刚刚继位的时候,众神之地的人便外出过一次,其中就有一位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她在其琛山下见过老府主一面,就倾心于这个潇洒且强大的男人。只可惜,当时老府主的心都放在一个姓唐的女子身上,再者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遇到追求也是常事,也就没有在意,也是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那个女人缠着老府主很久,又突然消失了一两年的时间。一天,有人送来了一个婴儿,说是老府主的孩子,当时不仅仅师叔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就连老府主自己都不曾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失身于人了。谁又能想到,那个众神之地的女人居然痴到给府主下药,她之所以不再在老府主面前出现也只是因为她想要悄悄地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按照众神之地的规矩,与外人苟合是要被千刀处死的,好在那人在众神之地的身份也不一般,她只需要在自己和孩子之间选择其一,那个痴女人最后还是偷偷把孩子送到了其琛山,自己去接受所有的残酷。这个被送出来的孩子身份实在是难以启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弃子。当时负责追杀弃子的是女人的亲弟弟,也就是后来闻名于天下的刀神剑鬼,只不过在他赶到其琛山的时候,弃子已经被老府主送走了,在保护婴儿,牺牲他的母亲;还是保护那个女人,牺牲这个孩子之间,就连老府主也无法做出选择。”

    “当今景何的大司国公子华也曾经拜入过剑府学艺,还是老府主南乡子的师弟,只不过祖师传下的剑府种类繁多,而大司国学的又是偏门,在下山之后刻意掩盖之下,倒也少有人能看破他的根底。当年送下山的弃子在山下几经辗转,最终被送到了大司国的手上,被他抚养成人,不过事到如今弃子究竟姓甚名谁想必也只有大司国一人知道,只不过前段时间刀神剑鬼再出江湖,府主担心这事已经败露,嘱咐我和甘草子师弟将弃子秘密带回其琛山。”

    “……”司马错沉默了良久来捋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最后疑道:“那我现在去见大司国?”

    风归云摇头道:“不可,上官鹫虽然是径直来到了眉城,但也不代表他知道弃子的确切身份,如果我们贸然去找大司国很有可能会给上官鹫提供线索,如果我们知道了弃子的身份,一时之间无法带走他的话可能也会让弃子陷入危险之中。你先派人去打探一下眉城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将我和上官鹫来到眉城的消息散步出去,让大司国来找我们可能更加安全一点。”

第九十八章 在劣势之中失去了必胜的心,正是失败的开始

    风归云在司马错府上一等就是三日,没有等到大司国,也没有等到上官鹫的动向,却让司马错等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书信,由齐君寄来的书信。

    “王上要立凝映为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俊也是一脸茫然,仔细想想自己那老伙计最近的表现也确实有点不自然。

    司马俊的眼光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他对司马错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如同外人一般,事实上来说,他也希望两人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有过这样的念头,并不是因为司马俊多么厌恶自己的儿子,而是正是因为司马俊很爱他,就如同爱他母亲一样。

    作为司马俊的儿子,注定是要生活在整个眉城的最上流区域。但是司马错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并不是很喜欢思索那些身外的事,尤其是利益得失。

    这倒也不负司马俊送他的一个错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注定是一个错误,错误是需要代价来偿还修正的,司马错的劫数来了,也许还只是刚刚开始。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见到王上?”司马错的目光从书信转移到自己的父亲身上,他不止一次在司马错的脸上看到过疲惫或忧愁,但现在司马俊苍老的眉宇之间所能透露出来的就只有无力。

    “不可。”司马俊摇了摇头,暗叹了口气,“王上之所以能击败所有的威胁登临绝顶,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人知道王上在想什么。王上所走的每一步或许都别有用意,千万不要去揣测王上在思考些什么,也不要完全不去揣测王上在思考些什么,因为走错半步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那现在能怎么做?”

    就算心头挚爱被威胁司马错也没有完全乱了方寸,他时刻都可以冷静地意识到自己是陆凝映爱人的同时也是某人的儿子,他当年会选择登上其琛山就是想要让自己也拥有一些力量,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保护想要保护自己的人。

    司马俊沉吟片刻后说道:“去找焕云吧,姬焕云,王上的意思他应该可以知道。”

    “我明白了。”司马错如是说,但没人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

    自从昭稷王正式继位为王之后,就从元君府搬进了王宫,这座府邸建造的时候也花了昭稷王不少的功夫,就算有了更好的住所也不能浪费,便让焕云住在此处,把门口的牌匾换成了“竹林小屋”。

    这座占地巨大的府邸小不小焕云就不想多说了,他一直都想问昭稷王这竹林在哪里。

    焕云虽然在有人的时候废话极多,但到了人少的时候却异常喜静,有时候在院落里坐上一天亦悠然自得,也甚少言语,以至于这座府邸在焕云的手中时比起原来更要冷寂三分。

    原本焕云完全可以居住在宫里,只是在这里焕云可以办在宫里不太好办的事,可以见在宫里不太好见的人。

    “所以你是想要我帮你去找王上说说情?”天天被昭稷王压榨到心无余力的焕云瘫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了司马错请求,然后用最冷漠的声音回问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见得有好处。”司马错淡然道,“但也不至于有坏处。”

    焕云闻言笑了笑,在这么暖和的天司马错居然用这么寒冷的方法来威胁他,看来也是做好了一定的觉悟,倒也不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直起身来,看似随意地扬了扬手,即刻便有人在屋外庭院中架设了小几、坐垫。

    “茶还是酒?我猜你会选择后者。”一袭白衣的焕云站起身哪来捋了捋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抬眼看着司马错笑道。

    司马错没有回答,但焕云并没有猜错,如此烦闷的心情让他不止想喝酒,还要大口喝酒,不过吃肉就算了,撑不下。

    不消片刻,已经有人架设好酒水,焕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看到司马错的脚步移动之后焕云也缓缓向房外走去,悠然道:“不过需要接着外物来麻痹自己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必胜的心,生活在人与人之间的旋涡之中也就不可避免地与人发生争斗,争斗就难以避免地陷入劣势的境地,在劣势之中失去了必胜的心正是失败的开始。”

    司马错却嗤之以鼻:“两军对垒,以必胜对必胜,那岂不是有一方定然会沦为欺诈师?”

    焕云会心一笑,“看来你的确不太适合做为上位者呢!”

    司马错并不否认,身为人却去玩弄人,恰恰是他认为最不耻的事。

第九十九章 人总是有选择的机会,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三巡酒过,醉意登上心头,非是小酒蒙人心智,而是现实实在让人揪心,无力去面对。逃,成为心中最后一道光,可又有些东西实在难以放下。

    焕云突然问道:“陆凝映对你来说重要吗?”

    司马错回答:“重要。”

    焕云又问:“有多重要?”

    司马错道:“如同生命。”

    焕云再问道:“尚书大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司马错点了点头,诚然道:“与生命同等重要。”

    “呵呵。”焕云放声而笑,人的生命只有一条,生存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又哪里来的机会去爱那么多堪比生命的人呢?

    他突然有敛住神情,以司马错从未见过的认真说道:“如果你必须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放弃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这不可能。”司马错摇着头轻声说道,但言语中透露出的坚定不容撼动。

    “好吧。”焕云笑了笑,端着小巧的酒杯轻轻晃动,仍由馥郁的香气蔓延而出,“那我换一种问法,在你同时失去了他们两人之后,给你一个机会去拯救其中的一个,你又会如何做选择?”

    司马错默然无语,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无法轻易作出选择。

    焕云耸了耸肩,无谓道:“人总是有选择的机会,不作出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不过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者都失去。”

    “王上在朝中根基尚且不是太稳固,他希望听他话的人可以进入这个圈子,不听话的人也可以乖乖退出去,这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法。但是司马公子你也知道,在王上还没有登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朝中的人大多都向着太子林或者公子源,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局面都依然有人贼心不死,如果司马公子可以帮助王上扫除一些障碍的话,那么王上会答应你一两个小小的要求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吧!”

    焕云说的越多,司马错的脸色就愈加阴沉,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是向着司马俊来的,或者说司马俊也只是这一切的开始。他用漫长的时间做出了一个呼吸的动作,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指谁?”

    焕云道:“户部尚书,你的父亲是曾经的左相张怀明的得意门生吧?”

    果然,一切的因果总有报应时。左相曾经是太子林最忠实的支持者,司马俊也确实倾向于太子林偏多,不过也只是因为太子林的仁厚,与左相其实并没有太多干系。

    但有一件事司马错很清楚,父亲并不是很欣赏昭稷王那些堪称小人行径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让司马错不要着急面见昭稷王,而是来焕云这儿探探口风。一个可以随时动用杀手对臣子进行刺杀的王,又如何让司马俊坦诚相对。

    左相的死因为眉城后来发生的事情而不了了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不是公子源所为那就只能够是昭稷王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司马公子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吧。”焕云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两军对垒时,如果两方的将领都号称有着必胜的决策,那么势必有一方会沦为欺诈。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司马公子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士兵就会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焕云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这是在上位的人自以为成竹在xiong时才能展露出来的微笑,可以给谈判的对手一层无形的压力。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司马错在焕云的笑容中发现了一丁点不自然,似乎是突然僵住又被极快地掩饰。

    顾不得太多,司马错以最快的速度顺着焕云的目光转头望去,但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是在垂花门的右侧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半椭圆状的黑色物体向右移动,瞬息而逝。

    焕云问道:“司马公子在看什么?”

    “看你在看什么东西而已。”司马错坦然不讳。

第一百章 不知不问便无惧

    司马错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认出来在垂花门右侧看到的哪两个椭圆状的物体,可若要猜的话,其实也不难猜。仔细想想当时焕云那不自然的表现又实在是太过于不自然,他突然站起身来莫不是就是想要引起司马错的注意?他究竟想提醒想什么,又想让司马错注意到什么?

    司马错不想去想,或者说是懒得去想,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久他从来都不会把心思放在与谁的勾心斗角上,不管和谁勾心斗角他都不屑。

    能够同时运使刀剑的人放眼整个华清的江湖都不多,杀手刺客团的团长伊南修可以算上一个,但他向来都不会携带武器。如果哪两个东西真的是刀剑鞘的尾端的话,那么这对刀剑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上官鹫了。

    如果刀神剑鬼与焕云有交集的话,就难免不会与昭稷王产生联系,这样看来的话,昭稷王的谋划恐怕比司马错想象的还要大很多,对于焕云也不能抱一丝希冀。

    事关上官鹫的任何消息都需要知会给风归云知道,就算只是猜测。不过在此之前,司马错决定要先去见一见相国,如果在请和朝中还有可以信得过而又有实力改变局面的人,司马错暂时之间只能想到黄仲永。

    相府的演武场中,刘玄手持由黄仲永友情赞助的“普通宝剑”与张小闲各据一方,黄仲永站在一旁遥望,小晚就盘坐在他脚边。

    相府上收藏的上好宝刃也着实不差,可一与由水铸大师苏慕容倾尽无数心血所打造出来的仁义之间相比起来难免略显普通,虽然在一旁观战的张小晚看来这口剑普通就普通在不会发光罢了。

    刘玄这些年来出门在外必定会携银缸在侧,这口仁义之剑最主要还是刘玄“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身份象征,还隐隐有些意义大于实际的意味,所以不到危机时刻亦不会轻易使用。

    对于这一点张某人向来是深以为然,在他看来,银缸无疑与划船更配哦。

    刘玄昂然而立,凛凛剑意不动自发:“我这一口剑重十斤十三两,由天山寒铁打造而成,曾经用此剑斩断过八十三位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恶人的咽喉。”

    “放屁!”观战的张小晚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点破道,“这口剑不是你刚刚才在仓库里面拿的吗?”

    在演武场另一边张小闲对于傻儿子的话置若未闻,负手而立,神色倨傲:“我曾用右手二指震断过八百三十名像你这样的剑客脊椎,独自在顶峰的寂寞,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不知,不问便无惧。”刘玄将剑竖在背后,抬手道,“请。”

    话甫落,张小闲撇嘴微笑,遨天剑势拔地而起,荡起无数尘土,只掠地观战的小晚向后一个趔趄,在向场中看时,剑客已从满天硝烟中脱颖而出,身如脱弦剑,意在要害间。

    剑出·破月

    “不差,”张小闲神指展出,以肉眼便可模糊瞧见的混沌真气在指尖形成一道漩涡,刘玄那原本恢宏磅礴的剑气一旦触及张小闲的神指附近便被吸纳殆尽,甚至如同一直不懂的满足的饕餮想要索取更多。

    神指在前,万夫莫开。

    就算将剑意催发到极限,刘玄也不想与张小闲的神指一争锋芒。但比速度,刘玄可从不会觉得自己会差过张小闲半分。剑走偏锋。刘玄却眉头一皱,好像张小闲的神指之间有一股奇异的引力将他的剑锋吸引住,纵使他用尽全力也不能偏离分毫,剑尖直直抵神指的漩涡正中。

    刘玄心道不好,神指的奥妙他早就一清二楚,一为截、二为震,一旦被神指拦截住纵使再想用尽全力的去突破张小闲的防御也只会是枉然,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用自己的力量伤及自身罢了。

    毕竟张小闲的神指只要施展出来,就只有在中了摇光炼魂香的情况下被剑凡用“半剑风雨半剑晴”突破过,而且尚不能算是以硬碰硬,剑凡所做的只不过是用极快的速度让张小闲应接不暇罢了。

    即便如此,刘玄还是想试一下,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张小闲反震的瞬间抽身退去。

    一息。

    两息。

    三息。

    漫长的时间过去,刘玄这才感到剑上异常的力道传来,握剑的手急忙一松,运使内力隔空一掌推出试图将神指的反震之力抵消,但仍旧不够。刘玄的手已经脱开剑柄半寸,那股如同野蛮恶龙的力道依然轻而易举地贯入刘玄手臂。

    瞬息之间,刘玄运用《飞鸿惊霜典》将这股力道弱化了十八次才将其完全驱除。。

    宝剑已张小闲被震在半空,刘玄翻身跃起,用左手将剑接住。

    三息的时间才迎来反震,而且整整比原来慢了十二倍,这么长的时间除非对手是个完全没有听过张小闲名头的愣头青,否则弃剑而逃完全绰绰有余。

    “可惜你还不够。”张小闲又恢复了负手而立,一展绝代高人之姿。

    “那好吧,”刘玄颓然道,“再来一剑。”

    张小闲连忙抬手否决道:“诶,大哥,别别别,我错了。”

    他张小闲虽然铁石心肠,高度冷漠且悍不畏死,但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打不过认真起来的刘玄。

    刘玄把手中的剑交给下人,向张小闲问道:“如何?”

    张小闲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会出现旧力逝,新力不生的状态。”

    “看来这个以战养战的方法确实难以行通,不过你神指的引力居然肯发挥到这么大,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都难以脱身。”刘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么失望,在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每想到了新的方法都会去尝试,每次尝试都是败多成少,但少不了会发现意外之喜。

    “搞得好像你有防备了,就拦不住你似的。”张小闲像是抓错了了重点,轻蔑道。

    “诶,小兄弟你站住。”刘玄喊住刚准备把宝剑放仓库里去的小厮,“我今天要砍死这个王八蛋。”

    “他们两个说起来也算是一类人啊!”在一旁的黄仲永笑了笑说道。小晚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演武场上的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有客人求见。”有下人前来向黄仲永禀报,黄仲永看了他一眼,那人立马会意道,“是司马大人的公子,司马错。”

第101章 月海星河得不到,去看看也好

    黄仲永离开不久之后又复返,面色凝重,张小晚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异样,眨巴眨巴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仲永摇了摇头:“把他俩都叫进来吧,我有话想说。”

    黄仲永说要背着手径直向房间里走去,小晚的脸上则一扫方才的纯真,看着黄仲永的背影,又看了看演武场上的两人若有所思。

    “小闲现在的状况,不断的尝试恐怕难以引发真正的转折。你们在眉城要办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去剑乐府去看看,能不能彻底改善你状况就在此一举了。正好这个时间南云也在乐府教学,刘玄可以到时候和南云一起回道州,路上的匪徒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四人都聚集在房里的时候,黄仲永忽然语重心长了起来。

    逐客并不是黄仲永的本意,但刘玄也一时想不到黄仲永的本意是什么,索性直接开口问道:“黄大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是我的难处,可能也是景和的难处。”黄仲永叹道,“眉城恐怕马上会再次经历风雨,留你们在这里也只是白白将你们卷入这场dong乱,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全身而退的。”

    黄仲永在笑,可比笑意更多的是沧桑。所有人都知道他为景和倾注了多少心血,耗费了无数的他又从何而谈全身而退?

    比全身而退更加准确的词应该是放弃吧!有些事用一辈子、舍弃一切都做不到,那就放弃吧,对所有人都好。

    “我知道了。”张小闲突然开口说,“不过在府上这段时间的恩情,我张小闲铭记在心,今后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随意使唤刘玄。”

    刘玄抱以白眼,坦然道:“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你。”

    高傲的张小闲看也不看他,向着黄仲永诚恳说道:“以后你黄仲永就是我大哥,有人打你就是就是打我张小闲,有人伤你就是伤我张小闲。”

    “如果你想打我的话……”张小闲向刘玄说话的同时用目光示意般地看着黄仲永,“那就请打黄大哥吧。”

    “…………”

    铁石心肠、高度冷漠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难为地说了一些不像是他会对外人说的话,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不过他明白,人在江湖若遇到分别,运气不好的话就会成为永别。

    其琛山距离眉城并不算太远,但为了可以尽快帮助张小闲恢复实力,当天准备妥当之后三人就策马离开了眉城。小晚说他已经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骑一匹大马,到头来一路颠簸没把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倒让他把三两波纹醉领悟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在张小闲离开之后,黄仲永立马进宫求见了昭稷王。宫内的任何东西与以前都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见了曾经那位沉默而深邃的王。

    昭稷王并有没刻意地去改变什么,他不去创新,也不守旧,该做的事情他有些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也不曾去触碰,至少表面上来说是如此。

    “坐。”昭稷王说过这一个字之后在未开口,只是一个劲地在批改臣子们递上来的建议书,黄仲永坐在椅子上也并不急切,他也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王。

    可惜的是,阅人无数的他看不出来,只能凭借自己所能看到的去推断。

    天色逐渐黯淡,有人在宫殿里点上了烛火。

    “说起来,相国最近很闲吗?”昭稷王的眼睛根本没有抬起来过,仿佛黄仲永的存在只是次要的事。

    黄仲永将自己的目光挪开,道:“本来是。”

    昭稷王淡然道:“那现在为什么不闲了呢?”

    黄仲永回道:“因为臣下听到一个消息。”

    昭稷王问答:“什么消息?”

    黄仲永又把目光投向昭稷王:“王上,要娶齐君的女儿?”

    昭稷王指尖的笔忽而顿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抬起头来与黄仲永四目相对,王者的威严展露无疑:“相国认为有何不可吗?”

    “并于不可。”黄仲永说道,“如果王上的目的真的只是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那也不算是坏事,只不过世人皆知王上早在很久以前就与一名凡俗女子成亲,后来这名女子去娘家探亲之后便不知所踪,但臣下想王上与她是有真实情感的,不会如此轻易变心。”

    要让昭稷王说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要说有感情也不见得真,对于这个人昭稷王只能选择回避。他放下了笔,看着黄仲永叹道:“难得相国会对东出之外的事情如此上心,如果寡人告诉你只要有寡人在一天景和就永远不会东出,不知道相国是否还能如此兴致勃勃?”

    黄仲永一愣,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他早就有了预料,早在武王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有时事情在心里想了一辈子,那也终究只是能够想一辈子而已。

    “那臣下想问王上一句,王上之功是意在百年、千秋还是万世?”

    昭稷王问道:“何为百年之功、何为千秋之功、何为万世之功?”

    “在位百年,无功无过,国力不前不后,延国家百年之期留与后人便是百年之功;在位勤政为民,让百姓乐居安康,国力胜古空前,不愧先人,留德后世,可算功在千秋;在位八荒纵横,荡平内外隐患,天下一统,四海俯首,利在后世,可算万世之功。”

    “呵呵。”昭稷王冷笑道,“那相国还真是抬举我了,寡人之功不在百年、不在千秋更不在万世,寡人的功就只在眼前。”

    “寡人现在要让那些只知道吃饭的东西都滚出去,让那些不服气的人都去死一死,然后在全国科举选拔人才来顶替他们的位置。寡人的功绩自己从未有盘算过,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得太长远,能抓住眼前的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有些人想了一辈子月海星河,可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呢?”

    昭稷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现在,相国你可以离开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月海星河得不到,去看看也好!”

    “那还真是多谢王上了。”黄仲永并不悲伤,他从袖子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辞呈放在昭稷王身前的书案上。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是他早就想好了退路,总有一天会用得上,也不算白筹谋一场。

    在黄仲永离去之后,昭稷王看着书案久久未动,后又望着黄仲永离去的方向眯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寡人终究容不得他。”

第102章 江湖有名有利,却是个寒冷的地方

    古今生死为大事,除却生死皆可抛?

    夜,无星无月,眉城郊外除开黄仲永再无行人,亦无魑魅。

    人只要意识存在就能够将生命继续进行下去,不论好坏,这么看来或者还真的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可惜世上也有很多东西与之不同,倾尽全力所得到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彳亍不前。

    “其实我原本是个剑客。”立于夜路之间的黄仲永手中提着之前刘玄使用过的“普通宝剑”,另一只手牵着马。比起坐在马背上快意乘风,他更想就这样走一走。

    却长夜之恶魔,女郎说剑;消千秋之热血,学士谈禅。他黄仲永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也是个大有野心的读书人,有着狂热的征服欲,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重新拾起剑客身份的时候冷却了。

    江湖有名有利,但却是个寒冷的地方。狂热的心,需要逐渐沉淀。

    “我看这东西就直接挖个坑埋了吧,感觉我们般它越久,这东西就越重。这果然是个邪物,只怕是把我们的精气神都吸干了。”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个东西影响范围是多少,要是贸然埋下去,到时候村子里的情况还是不能好转,这么重的东西再挖出来可就难了,留给我们的就只剩下迁徙这一条路可走了。”说话的男人估计也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实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大家加把劲,再挪个二三十米,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一行十来人修整了好一阵子才重整旗鼓,刚刚做好了驾驶又突然顿住,有一位牵着马的剑客拦在了他们去路。

    江湖上的剑客就算不衣衫褴褛也多半朴素,对成日与厮杀为伴的人来说,衣衫只不过是消耗品。除非到了一代宗师的级别,本着高手从不轻易出手的精神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来扩充门面。

    但看眼前这个剑客身着锦衣夜行,面目上留有岁月刻印下的皱纹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其富贵之相。

    这样的人,不像是个闯荡江湖的剑客。

    黄仲永早就听到这群人谈话的声音,走近之后才看清这群人辛苦搬运的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通体黝黑不平。黄仲永对百行百业都有涉猎,上下打量数眼依旧看不出这块石头究竟是何石质。

    黄仲永问道:“众兄弟怎么大半夜地搬个石头在外面走?”

    受了一身的苦难,憋了一肚子苦水的汉子们终于有了个倾诉的对象,原来这块天外陨石,自从一个月前降落到村子里之后就时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发生,妇人、小孩手足无力,距离巨石越近的症状就会越严重,严重的已经下不来床了。

    汉子们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已经和巨石斗争了,没想到到了半夜也只勉强挪移了两三百米。黄仲永略一向四周眺望,果然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他们虽然没有跟过来可也还是牵挂着这群为村子付出的人的。

    黄仲永道:“不如你们将这块石头让给我吧。”

    汉子们一愣,黄仲永又笑道:“我用这匹马来换。”

    一人说:“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一个人也带不走啊!”

    “让我试试。”黄仲永走到石头前用剑鞘去敲了敲,只发出低沉的声音,又用手按在一处,玄玄内力运起,向石头里面暗发了一掌,功效不显,继而又发一掌,两股掌力在巨石内碰撞,终于让其开了一道裂缝,而且缝隙愈来愈大,最终从巨石中脱落下一块,露出正中三寸左右玄色如滴的铁块,黄仲永伸手去触碰了一下,竟是刺骨的寒。

    “好轻。”有人拿起巨石外壳的碎片,惊叹道。

    “不是它很轻,而是你搬运过重的东西,感觉它很轻罢了。”黄仲永说着把最中间的部分取了出来,“不过和最中间的这个东西相比,这层外壳确实只占了五分之二的重量。”

    汉子们啧啧称奇,有人帮他们祛除了心头大患也算是一件幸事,放下心的同时倦意也开始往上涌,纷纷向黄仲永告辞归去。

    “原本是想先去其琛山看看张小闲的命运如何,得了这个东西,看来得先去见一见苏慕容了。”重有千钧的黑铁就算是黄仲永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拿来拿去,便用汉子们留下的绳索将黑铁缚了几圈,拖着向西而行。

第103章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什么?相国辞官归隐了?”

    次日,司马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良久,没想到黄仲永对这件事都没有办法,还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早知道以黄仲永以往的功绩,就算今后再丁点作为,景和也应当保他一生富贵荣华。

    可惜昭稷王正如他自己所说只功在眼前,管你们以前为景和做出过多大的功效,只要对今后的景和没有用,那就依旧只是个没用的人,放在这里还要占个位置。

    “也许是相国自己早就想走了,才能走得这么干脆,这也怪不得你。”司马俊把着儿子的手叹道,“现在的景和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司马错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提议道:“那我们也走吧,我听焕云的口气,王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俊摇了摇头:“傻儿子,我们是可以放弃一切离开,可你不要凝映了吗?当年虽然说是我把陆泽引荐先王,但真正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还是先王,他与相国一样从来不参与派系之间的争斗,他效忠的始终只有先王,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走的。就算我们把凝映带走,留他一个人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我看我们可以先走,”风归云忽然道,“我们现在把陆姑娘带走,责任自然在齐君身上。但我们可以等他们大婚的时候,齐君彻底把女儿交给昭稷王之后再出手夺走她,这么做虽然冒险了一点,但现在看来也是唯一的办法。”

    司马错想了想,看着司马俊道:“爹?”

    司马俊点了点头:“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先进宫向王上递交辞呈。”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之后虽然空间大了不少,气氛却更加压抑,司马错这时才想起昨天去相府的时候黄仲永递给了他一个信封,但因为昨天心事重重给放在脑后了。司马错从怀里摸出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副水墨画,不难看出是一朵莲花。

    “这是什么?”风归云疑惑道。

    “昨天相国给我的,但没说是什么用意。”

    风归云摸着下巴揣摩道:“莲中通外直,是近道之物,当今剑府府主的掌教之剑便叫青莲,虽然不及前府主的配剑‘至剑无锋’,可也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名剑了。”

    “青莲?”司马错灵光一闪,“说起来大司国收养的四名义子之中就有一人叫做一剑青莲。”

    “一剑青莲?”风归云暗自揣摩,不管怎么说这青莲之间也太过巧合了,“等伯父回来之后我送你们出城,到时候我一个人再查也方便很多。”

    不出所料,昭稷王果然没有丝毫要挽留司马俊的意思,顺便好心地祝司马俊好好的过个晚年。

    离别终归是一件伤心的事,司马俊就不打算与昔日的同僚们告别了,相国孑然一身,说走就走了,恣意潇洒,他司马俊有这么一大家子,六七十口人,可也想做个潇洒的人,等眉城的这些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司马俊已经不见了。

    虽然想是潇洒,但要清理的凡尘俗物还是蛮多的,从白天一直收拾到了晚上,没有离别宴,没有饯别会,一行人就驱着车向着城门口前行。

    多年官场,一朝脱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司马俊这么些年也存了不少积蓄,以后可以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眉城是没有宵禁的,城门基本上不会关闭,这也就是司马俊会选择在夜里出城的原因。然而在城东的时候,街道上已没了半个行人,城墙上驻守着密密麻麻的士兵,比起平常多了三倍不止。

    事出蹊跷,但司马俊也并不做多想,他现在只是一介草民,面子可都还在。面对严阵以待的士兵,马匹似乎也有了惧意,老远就停下了脚步。司马俊下车一看,这些人的装束都是统帅府的式样,为首一人正是统帅府的副将张扬,两人之前也还算是有点淡薄交情。

    “司马大人,好久不见啊!”张扬如此说着,但并没有丝毫笑意。

    辞官之后就没办法摆那套官腔了,与人交往无来由地就弱个三分,司马俊呵呵笑道:“张将军,你这是?”

    “哎,”张扬摇头叹道,“王上说朝中有人要去投靠四国余孽,不久就会秘密出城,但我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司马大人你啊!”

    司马俊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辩解道:“怎么会呢?我今天才向王上递交的辞呈啊,这件事张将军你向王上询问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张扬撇嘴笑道:“问是肯定要问的,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司马大人随我们到统帅府的地牢里坐一坐吧,毕竟您现在可有重大嫌疑呢!”

    话语间旁边的士兵已经将锋利的长矛对准司马俊,想要限制其行动。

    司马府上的家丁都是由那名叫孙羽鸿的老者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有着不错的底子,见此状况连忙以身作盾护在司马俊身前。

    “哟,还想抵抗?”张扬微微一笑,数百劲弓已经拉开满弦。

    在车上的司马错看到这一幕也想下车,却被孙羽鸿一把一把搭在肩头:“这里我们下去就够了,你是司马家唯一的血脉,要以保护自己为上。”他说着又转向对风归云说道,“风公子,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他。”

    司马错点了点头,潸然道:“王上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也许吧,”孙羽鸿下马车,“或许我们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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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窥天机,得天启,有人阴险毒辣,剑照大江。到最后,又是谁人纵横无阻?谁能掌舵山河?掌舵山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舵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舵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