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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要当亡国之君

    张子明努力咽了口吐沫,又把冲到嗓子眼的心按下去,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喊出了一个字。

    “杀!”

    这一个字喊出去之后,士兵们涌向了知府衙门,张子明却是虚脱了似旳,险些坐在地上,幸好用刀撑住了身体,才没有倒下去。

    成了吗?

    或许吧!

    他都有点迷茫了,双倍土地貌似能到手了,只不过承担的风险真有点大啊?

    等以后成了亲,有了娃,一定要告诉他,这点田是你爹拼了老命弄来的,可一定要百倍珍惜,再也不许把土地弄丢了,这是咱们家的根啊!

    张子明思前想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还没有跟吴王报捷呢!

    万一吴王不知道,岂不是白忙活了!

    可问题是让谁去呢?

    自己去?

    貌似不行!

    那就只有让那几个卧龙凤雏过去了……可问题是自己假冒钦差,是会被先追究欺君之罪,还是奖励自己土地呢?

    张子明再度凌乱了,别不给土地,反而丢了脑袋,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因为道理很简单,安庆乱成一团,他这身份也骗不了多久,一旦没有朱家军背书,光是城里的这帮人就能把他撕碎了,保证要多惨有多惨。

    张子明找了一个军中袍泽,把事情跟他说了,有把那个算命先生叫来,让他们俩个尽快去铜陵,求见吴王,见不到吴王,也要见张相。

    总而言之,快点过来人接收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能骗到什么时候了?

    安庆可是长江之上的军事重镇,位置十分重要,城中又是天完的老兵,十分精锐……换成谁也想不到,居然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人拿下。

    消息传到了铜陵的张希孟耳朵里,也传到了江州的陈友谅耳朵里。

    张希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没准是陈友谅诱敌深入的诡计,千万不能相信!

    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张希孟的素质,他虽然一万个不信,但还是让拱卫司核实,结果在半天之后,从战俘营那里传来消息,一个叫张子明的士兵,的确偷偷跑了。

    随后又找来几个认识张子明的,他们跟安庆来的张子明的朋友当面对质……大家伙见面之后,果断认出来了。

    毕竟大家伙都是彭党老人,曾经还一起打过仗,确认了身份之后,张子明的事迹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帮战俘营的士兵都傻了。

    我的老天啊!

    张子明这孙子竟然只身一人,拿下了安庆。

    这家伙比吴大头还厉害啊!

    果然现实永远比戏文离谱!

    早知道如此,咱们也跟着过去,夺下安庆的大功,怎么也能分一半啊!现在什么都晚了,他们还要在战俘营服苦役,直到出去的一天。

    张子明这货大约是能一飞冲天了吧!

    但愿他当了大官,掌了大权,还能记得一起找女人的好兄弟,到时候一定别忘了大家伙……

    这帮人唏嘘感叹,张希孟却也是目瞪口呆。

    尽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总有硬核狠人,足以让他破防,这个张子明简直神了!不过张希孟想起来,似乎在原本的鄱阳湖大战之时,也有个叫张子明的狠人,用自己的一条命,传递消息,坚定了朱文正守城的决心。

    战后老朱追封张子明为忠节侯。

    倘若真是这家伙,那只能说老天偏爱忠义之人。

    在确定了安庆的事情之后,张希孟和朱元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抢占安庆,并且以安庆为依托,和陈友谅较量一番。

    按照原本的设想,其实是打算一战定乾坤,重创陈友谅的势力。

    但是不可否认,这么干的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有多少信心,一下子押上全部本钱,都是需要极大勇气,承受巨大压力。

    既然在安庆那里,抢到了先手,那就围绕着安庆,打一场战斗,先削弱陈友谅的势力,积累胜算,然后逐步削弱对手,制造最有利的决战时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朱元璋和张希孟来说,虽然要重新排兵布阵,调动资源,调整方案,麻烦事一大堆,但毕竟还是快乐远多余痛苦,累点就累点吧!

    如果让陈友谅知道这俩人的想法,保证掐死他们的心都有了。

    你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子的安庆,辛辛苦苦夺来的城市,就这么没了!

    到底是谁,谁抢走了安庆?

    陈友谅气急败坏,立刻叫来了张必先和张定边,听到安庆丢了,张定边也吓傻了。要知道当初他可是为了安庆,跟朱家军血战一场,虽然他打赢了,但对方也绝不能小觑,是个猛人!

    辛辛苦苦得来的安庆,拱手让人,真是心疼。

    张定边还在思量,张必先已经迫不及待,大声嚷嚷起来。

    “殿下,驻守安庆的,都是老东西赵普胜的旧部,他们跟汉王就不是一条心,必定是有人主动投靠了朱元璋,出卖了安庆,汉王可不能姑息养奸!”

    张必先一下子就把矛头对准了赵普胜,陈友谅同样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里应外合,安庆绝对不能丢,彭党老人又不服他,他们出卖安庆,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相比起一个想要从军,多得一份田地的小兵,靠着坑蒙拐骗,满嘴胡说,弄下一座城池;出现内鬼,双手奉送城池这种说法,更让人容易接受多了。

    其实这就是很多历史事件的有趣之处。

    后人看史料,总想总结出一些规律来。

    就算总结不出来,也试图给种种历史事件,一个能够接受的动机……然后经典的阴谋论就来了。

    这倒不是说历史没有阴谋,恰恰相反,历史遍地都是阴谋,但问题是把什么事情,都简单解读为集团冲突,文官和皇权的斗争,未免就显得太过偷懒了。

    就像是朱家军这种,情况比较单纯的官场上,张希孟和李善长各有自己的一摊,次一级朱升这种人物,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杨元杲,杨宪,汪广洋,乃至宋濂等人,全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并不会百分百服从命令,更不会不计一切代价,老老实实做两位宰相的鹰犬。

    朱家军如此,天完这边,那就更加明显了。

    陈友谅单知道赵普胜跟他作对,却不知道赵普胜对天完还有很深的眷恋,不愿意放弃自己出过力,流过血,打下来的基业。

    所以他很容易跟着张定边过来了。

    赵普胜如此,他的旧部将领就未必了,这帮人也不乏想要追随陈友谅,享受荣华富贵的人。

    而在将领之下,普通的士卒,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只想活着,不管是陈友谅,还是朱元璋,谁能给他们更好的条件,他们就愿意投靠过去。

    一件事情,经过这么多层,每一层的人,都按照自己的利益,适当扭曲篡改……一条命令,又能落实几分?

    陈友谅显然忽略了这些事情,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往这边想……反正都是赵普胜的锅,他正要除掉老匹夫,他自己露出了马脚,可就别怪俺不客气了。

    “去把赵普胜带过来!”陈友谅吩咐道。

    张必先一跃而起,就准备行动,张定边却是急忙拦住了他。

    “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要包庇老匹夫?”

    张定边只是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张必先,而是扭头对陈友谅道:“殿下,赵太师既然愿意辅佐殿下,他就不会授意手下人投降。安庆那边是出事了,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夺回安庆,还要防备朱元璋捡便宜。至于赵太师的事情,能不能缓一缓,等查清楚再行发落?”

    陈友谅眉头动了动,微微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慈不掌兵,安庆丢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吧?”

    “那,那也不好用太师的性命,来给人交代啊?殿下……”张定边还想劝说。

    奈何陈友谅听不下去了,“太尉,孤不是因为安庆这一件事生气……先是小孤山,丁普郎和傅友德投靠了朱元璋,如今又来了一个安庆。彭党中人,瞧不起孤,宁愿给朱重八当鹰犬走狗,也不愿意当孤的臣子!”

    陈友谅越说越气,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孤对他们恩遇有加,把太师,丞相的高位留给他们,结果他们还是不满意,不领情,不知道心怀感激……好啊!既然他们不识抬举,我也就不用客气了!”

    “赵普胜,这个老匹夫,我必杀之!”

    陈友谅恶狠狠道:“张必先,你去把老匹夫的头拿来给我!”

    张必先连忙答应,乐颠颠下去了。

    陈友谅又扭头对张定边道:“太尉见不得这个,你就先退下去吧!我们和朱重八的决战在即,到时候还要仰赖太尉的神勇,你自己琢磨打仗也就是了。”

    张定边瞠目结舌,终归无言。

    如此肆无忌惮杀戮,先是弑君,随后又杀重臣,汉王这是打算把江山奉送给朱元璋吗?

    陈友谅啊,你怎么坐上宝座,整个人都变了?

    相比起张定边的烦躁,赵普胜倒是安详多了。

    “我死在眼前,没什么好说的,只求汉王别糟蹋了彭祖师留下的这份基业!不要当亡国之君!”

    张必先哈哈大笑,“老匹夫,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张必先手起刀落,斩杀赵普胜,随后竟然又冲到了后院,将赵普胜的家眷悉数杀死……灭门!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丧子

    “回禀汉王,臣已经将老匹夫全家尽数诛杀!”

    张必先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兴匆匆复命。

    陈友谅也是一怔,他的确要杀赵普胜,但是却没有想诛杀赵普胜全家,这就太过了。

    “你,你又是何必!”陈友谅微微责备。

    张必先愕然少许,随即道:“殿下,老匹夫爪牙亲信太多,不杀光了,唯恐会逃出去,投靠朱重八!斩草除根啊!”

    陈友谅沉吟不语,这话就说得太放屁了,赵普胜死了,家人又有什么用?但陈友谅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能杀倪文俊和徐寿辉,还屠灭满门,下面旳人就会有样学样。而且张必先这些人未尝不垂涎太师位置。

    屠戮赵普胜的满门,再杀旧部,然后才能空出足够的位置。

    你汉王高升一步,下面人也该分到好处才行。

    这种血淋淋,山贼野兽的法则,正是陈友谅所信奉的。

    沉默良久,陈友谅这才道:“这事情就算了,还有一个人,要你去办,切莫胡来!”

    张必先满口答应,笑嘻嘻道:“汉王,你说的可是丞相邹普胜?”

    陈友谅没有反驳,而是道:“他当初算是力主让徐寿辉登基的人之一,如今尚在汉阳,你把他看管起来。顺便避一避风头,张太尉知道了,怕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张必先略微思索,就急忙道:“多谢汉王庇护,臣,臣这就走了。”

    他刚要走,就听外面有脚步声,有人嚷嚷着,太尉张定边来了。

    陈友谅急忙给张必先使眼色,让他从后面跑。

    张必先急忙逃跑,,他刚走,张定边就眼圈泛红,直接冲了进来。

    一见陈友谅,张定边就怒冲冲道:“张必先那个贼呢?他,他为什么要屠戮赵太师满门?”

    连问了两遍,陈友谅都不言语。

    张定边向四处看,到底找不到张必先,他就知道是陈友谅庇护了他,便忍不住痛心疾首,“汉王殿下,天完立国称帝最早,又占据湖广江西,得长江之便,天时地利齐备,若是能上下和睦,人心归一,横扫天下,一统寰宇,指日可待。汉王又何必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啊!”

    陈友谅默默盯着张定边,过了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非是我不想网开一面,奈何上上下下,谁又能准许我网开一面?”

    张定边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是汉王,谁敢逼迫你?难不成是张必先那个贼?”

    “是你!”

    陈友谅突然瞪圆了眼睛,怒吼道:“张定边,你我虽然是君臣,但早年结拜兄弟,我视你为手足,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和赵普胜,邹普胜等人,决然没法并立天下,不除掉他们,我又如何能坐稳宝座?我坐不稳,你们的荣华富贵从哪里来?”

    张定边愕然片刻,赌气道:“我,我可以不要这个太尉!”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张定边也有些后悔,他的确是被气糊涂了。

    本来他就反对随随便便杀赵普胜,结果不但杀了赵普胜,还灭了他的满门,简直是毫无道理。

    一气之下,张定边才来找张必先算账,也是闹给陈友谅看。

    不过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和陈友谅闹翻,事实上两个人是多年的好友,关系密切,也真的不会轻易闹翻。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张定边扛不住了,躬身道:“臣放肆了,请汉王治罪。”

    这时候陈友谅站起身,竟然走到了张定边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感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厚道人,可是在这个乱世,狠不下心,不愿杀人,是活不下去的。你以为朱元璋就不杀人吗?你错了,他杀的比我还多。从淮西到金陵,从金陵到浙东,多少豪门大户,都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张定边愕然,这是一样的吗?

    还没等他反问,陈友谅就冷笑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打算投降过来,掀翻朱元璋的如过江之鲫。丁普郎和傅友德……呵呵,在朱元璋的手下,未必没有这样的人!”

    张定边吃惊非小,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友谅?

    “汉王殿下,竟,竟有人愿意投靠?”

    张定边说完之后,也觉得语气不对,难道陈友谅是一坨翔不成?连投靠的价值都没有?

    好在陈友谅也没追究他的失言,只是淡淡道:“朱元璋图谋安庆,也算不得什么……得失之间,本就是常理。我反手之间,就能把面子夺回来。你现在就去湖口大营,点兵三万,立刻出击!”

    陈友谅拉着张定边,到了地图前面,将手指落在了一处之上!

    张定边看了又看,心中凛然。

    这一招出得好。

    朱元璋在江北折腾,我们就在江南突破。

    张定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汉王殿下,臣斗胆进言,还请汉王不要妄杀无辜才是!”

    陈友谅重重吸口气,颔首道:“孤知道了。”

    张定边这才答应,转身下去……

    赵普胜被杀,消息自然逃不过那些有心人的眼睛,快船顺流而下,不到半日路程,就送到了朱家军这边。

    张希孟接到手里,又惊又喜。

    “主公,陈友谅这人只要做事,就必定会做绝……赵普胜死了,还有邹普胜,还有欧普祥,这些彭党老人,都会被他清洗干净,一个不留。”

    朱元璋略略惊讶,便恢复了正常。

    “先生以为接下来陈友谅会怎么办?是专心处理这些人,还是?”

    张希孟哂笑道:“陈友谅哪里是处理内政的人!他落到了这一步,就只剩下不停用兵,靠着不断的胜利,压制住下面的纷纷扰扰。如果我所料不错,陈友谅已经迫不及待要动兵了。而且还会全力以赴,一战击败我们!”

    老朱思索片刻,随即打起精神,进入了战斗状态。

    论起军务,他比张希孟还要厉害三分。

    这一次出兵,就是想要寻机和陈友谅决战。

    只是安庆落到了手里,让整个战局有些不同罢了。

    朱元璋和张希孟,审视着地图,由于安庆易手,陈友谅在江北已经没有什么着力点了。

    现在的战场,就落到了长江一线和江南之地。

    摆在朱家军面前,一条最稳妥的进攻路线,就是从安庆到小孤山,逆流而上,直捣江州,和陈友谅决一死战。

    另外还有一条路线,就是走洪都,大军绕道,攻击陈友谅柔软的腹部。

    “走长江,逆流而上,水师的差距,不能忽视,从洪都进军,固然可以避开水师短板,又劳师远征,耗损粮草……”

    朱元璋暗暗琢磨着,其实最初他们的计划是吸引陈友谅进攻,结果让张子明这么一搞,反而把战局弄得破朔迷离起来……

    “主公,你说这条路如何?”

    张希孟指了指长江以南的一片。

    朱元璋摇头,“先生,这里是九华山,这里是黄山,地形险要,山岭丘陵密布,等咱们跋山涉水过去,只怕筋疲力尽,未曾决战,先输了一半!”

    张希孟微微吸口气,突然抬头,对老朱道:“主公,倘若是陈友谅从这边进军呢?”

    朱元璋下意识愣住,陈友谅主动进犯?

    他现在内忧外患,还有本事发动攻击吗?

    朱元璋神色凝重,他缓缓坐下来,思量再三,突然抬头道:“在浮梁是谁镇守?”

    “是朱文逊!”

    张希孟立刻道。

    这个朱文逊其实是在南下滁州路上,朱元璋收下的少年之一,也是失去了父母,孤苦无依。

    老朱把他们留在军营中,情况和朱英类似,只不过年纪要稍微大几岁。老朱没让他们认干爹,但是却视若己出,很是照顾。

    其实从名字就看得出来,除了朱英之外,给其余人起名的时候,老朱都喜欢加个文字,文忠,文正,文逊……

    包括马氏在内,也对这些少年很好,丰衣足食,习文练武,待到十五六岁开始,就在军中历练。

    这个朱文逊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论功升到了副指挥使,仅次于朱家军的淮西诸将,很得老朱喜欢。

    “朱文逊虽然不错,只怕还不是陈友谅手下悍将的敌手……咱要给他写封信,让他注意留神。”

    老朱立刻提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但是要让谁送去呢?

    “交给朱英吧!”

    张希孟提议,因为他的缘由,老朱并没有认年龄比张希孟大的少年当干儿子,但是类似朱文逊这种,也就和干儿子差不多了,而且他们和朱英玩得最好,让朱英过去,也理所当然。

    老朱点头,自己这个干儿子,看似跳脱,但到了用他的时候,大略不会让自己失望。

    立刻将朱英叫过来,仔细交代几句之后,将信给了朱英。

    朱英也不迟疑,立刻出发,骑上快马,直奔浮梁而去……这小子也知道军情紧急,竟然一刻不停,换马不换人,狂奔差不多一天时间,赶到了浮梁州。

    进城之后,直接到了知州衙门,见到了知州许瑷。

    “我要见朱文逊,他人呢?”

    许瑷忙道:“他领兵巡视石门去了,下午便会回来。”

    朱英点了点头,略微放心了些,便对许瑷道:“许知州,你派人去叫我兄长,这里有上位的一封信。”

    一听说是朱元璋来了信,许瑷不敢迟疑,急忙派人……可人刚刚出去,不多一时,竟然哭丧着脸回来了。

    “大人,坏事了……千户李佑之叛变,杀死了朱将军和王鼎王千户。他们正引着陈军,朝着浮梁杀过来!”

    “什么?”许瑷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朱英也惊得站起来。

    什么?

    朱文逊竟然死了!

    干爹视若亲子的人,竟然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朱英切齿咬牙,难怪自己大哥时常说要提防内部敌人,偌大的朱家军良莠不齐也是正常的,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忠心耿耿。

    只是眼下浮梁要怎么办才好?

    正在他惊讶的时候,许瑷跌跌撞撞,竟然要往外面跑……朱英一步蹿过来,揪住许瑷的衣领,怒吼道:“不许跑!传令,关闭城门!死守浮梁!”

    许瑷怔怔看着还没到十五岁的朱英,你行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我大哥张希孟

    朱英揪着许瑷,怒冲冲道:“你,你是上位任命的知州,你现在跑了,非但自己要死,全家满门都要死!你知道上位的手段,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许瑷浑身颤栗,不自觉之间,额头竟然冒出了冷汗。

    对朱元璋旳畏惧,暂时压过了对陈军的恐惧。

    理智总算回来了一丝,但是稍微思量,许瑷竟然更加害怕了。

    朱文逊以副指挥使的身份,镇守浮梁,手下两个千户,一个是李佑之,一个是王鼎,结果李佑之背叛,朱文逊和王鼎都被害死。

    城中已经没有武将,只能靠着毛还没长齐的朱英,怎么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那个……公子,我死不足惜,你是上位义子,又是张相的好兄弟,万万不能有差错。我拼着这条命不要,护送公子回去,向上位求援,到时候就算杀了我,也没有怨言……”

    “你闭嘴!”

    朱英大声呵斥,冷笑道:“许知州,你他娘的就别在我面前装孙子,我大哥什么没教过我,你这是救我吗?你是拿我当护身符,保你的狗命!”

    许瑷瞠目,被戳穿了心思,只能辩解道:“没有,真的没有……”

    “不要说了,让我想想,要怎么办?”

    许瑷傻傻盯着朱英,想要看这小子有什么高招……哪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朱英才道:“你知道我大哥是张希孟吧?”

    许瑷哭了,“公子,我就算不知道我爹叫啥,我也不能不知道咱们张相啊!实不相瞒,张相的文章,我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朱英冷笑道:“你既然这么熟悉我大哥,你可听说过,我大哥教训官吏,做人要诚实!就凭你现在的举动,我告诉大哥,让他写一篇文章,哪怕一千年以后,也有人骂你!”

    许瑷立时傻眼了……这可不是吹牛皮啊,孔子诛杀少正卯,这位成了千百年来的坏蛋的代表,张希孟写文章,骂过石抹宜孙,结果这家成了给元廷殉葬的小丑,又坏又蠢的代表。

    万一张希孟真的挥动大笔,给他也写上,鬼知道会是什么个结果。

    所以说得罪朱元璋,只会让你难受一百年,但是得罪张希孟,却能让你难受一千年。

    所以……许瑷老实了。

    “公子,你有什么打算,就赶快说吧,我都听你的,再不决断,我怕咱们都成了人家的俘虏了。”

    朱英眼珠转了转,“我大哥说过,守城的关键就是人心,只要咱们不乱,敌人就很难有可乘之机,哪怕是文官,也能守住城池。你现在就传令,要求城门紧闭,征调一切青壮,随时准备上城御敌!”

    许瑷万分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他正要走,朱英又把他叫住了,“你务必告诉所有百姓,莪是张希孟的兄弟,我跟他学了一身本事,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有我在,就宛如张相在,知道吗?”

    许瑷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朱英,略微呆了片刻,随即用力点头,赶快连滚带爬下去了。

    他走了之后,朱英摸了摸脑门,也全都是冷汗。

    奶奶的,自己盼了这么多年,一心要建功立业,可谁知大战临头,还真是吓死个人!

    朱英到现在也不知道朱文逊到底是怎么被暗算了,但他很清楚,如果稍微不留神,他就有机会去地狱好好请教了。

    “大哥啊,我现在全靠你了。”

    朱英在心里拼命念叨着张希孟的名字,仿佛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似的。

    事实证明,朱英还真赌对了。

    在这个光景之下,最需要的就是安定人心,切莫出现混乱,不然只要几个人就能轻取一座城池,比如张子明那样。

    而张希孟这三个字,还真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在这几年里,张希孟制定了太多政策,撰写文章,教化学生。

    说句不客气的,张希孟在民间,就和姜子牙、诸葛亮差不多了,有点成为活神仙的架势。

    名师出高徒,跟着张相,怎么也有几分张相的本事,守城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在浮梁州,张希孟还干过一件事,一件很大的事情。

    就是在这里,张希孟落实了有关女子的政策……包括授予女人田亩,准许女人读书,乃至让女人为官、

    这一连串的策略归结起来,就是在律法上,赋予男女相等的地位,从今往后,不光男人能顶门立户,女人也能得到律法保护和尊重。

    当时张希孟就和朱升等人辩论过,着重阐发了这项政策的好处。

    女人占了人口的一半,能把这股力量动员出来,可以产生的效果绝对翻天覆地。

    而时至今日,这项政策,终于发挥了威力。

    听闻有敌人杀来,很多人仓皇之间,逃回家里。

    有上了年纪的,搬来水缸,堵住大门,又要关上窗户,然后找个墙角躲起来。只要找不到,就算他们的运气。

    还有人打算带着家人,趁着还能出城,赶快逃跑。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不少妇人挺身而出。

    跑什么跑?

    往哪里跑?

    朱家军给咱们分了田,准许女人出去做事,让孩子进学堂读书……咱们的房子是人家分的,吃穿花用,全都靠着朱家军,现在遇到了危难,转身就跑,还有良心吗?

    而且朱家军要是败了,我们还有这样的日子吗?

    不行!

    不能走,跟他们拼了!

    男人们被妻子赶着,走出了家门,组成了民兵,开赴城门。

    有些作坊的妇人,甚至也集结起来,她们拿着武器,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上了年纪的人,用石块,水缸,堵住门户,想要装死狗,挨过劫难。

    可是不少妇人站了出来……躲什么躲?

    这房舍,田产,跟你没有关系怎么滴?

    人家张相不是说过了,以前是和士大夫共天下,从今往后,上位和万民共天下,这江山社稷也有咱们一份。

    有人欺负到了咱们头上,还能一缩脖子,当个王八吗?

    一些脾气火爆的妇人,直接在街头开骂了。

    年纪轻轻,一身力气,不保护家园,躲在家里,当个乌龟,这样的怂包,就算活着,也别指望有人嫁给你!

    当一辈子光棍,受一辈子白眼吧!

    那些封堵门户的老人,面对此情此景,也害怕了。

    谁也受不了指指点点啊!

    “去吧,还能怎么办!把那帮该死的畜生都打跑了,不然别回来!”

    就这样,一条条的巷子,涌出来成百上千的青壮,他们拿着简易的长枪,砍柴的大刀,铁叉,木棒,涌向了城门。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许瑷先是惶恐,莫非要找自己算账?

    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要保护浮梁啊!

    在看到了这么多人之后,许瑷慌乱的心,竟然安宁了不少。

    还有这么多百姓支持,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朱英这时候也出来了,他看到了这么多人,立刻意识到了人心可用。

    虽然当初他年纪还小,但是朱英也知道戍守濠州的事情,不管敌人多么强大,只要城里人心不乱,应对得法,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只要撑住几天,干爹和大哥不会不管自己的。

    短短时间里,朱英竟然安定下来,往常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儿又上来了。

    管他是谁,反正小爷无所畏惧。

    朱英到了城墙下的空地,对着所有百姓,朗声道:“乡亲们,我是奉了吴王和张相的命令来的……他们早就知道了陈军的诡计,派我过来。陈军虽然狡诈,又有混账王八羔子,屈膝投降。不过别怕,也用不着担心。只要我们守住城池,要不了多久,大军杀过来,就把他们全都消灭了,千万不要怕,不要乱。告诉大家伙,我可是张相的弟弟,跟了他这么多年,把张相的本事都学个七七八八,对付陈贼,易如反掌!”

    “现在就听我的命令,立刻封存所有府库和粮行,清点粮食,囤积物资。不许哄抬物价,不许囤积居奇。调集两千青壮,沿着城墙内侧,挖掘壕沟,预防城外的人偷袭。再有,准备守城器械,城里所有兵卒,知州衙门的衙役,还有有过从军经验的人,都上城御敌!”

    朱英虽然年轻,但是几条命令,很是果断及时。

    加上又扯着张希孟的大旗,还真就管用了。

    浮梁的百姓闻讯而动,虽然还不免慌乱,也有人惶恐不安,但是整体上还保持着秩序和效率。

    许瑷看到这一幕,竟然满脸羞惭,连个孩子都不如,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不就是一条命吗!

    拼了!

    谁也料不到,短短的时间里,朱英竟然让城里从混乱一团,变得井井有条。

    也就在这个当口,陈军杀到了。

    李佑之骑在马背上,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耀武扬威。

    “城里的人听着,朱文逊死了,赶快开城门!”

    朱英提着刀,立在垛口后面,注视着下方,没错,的确是朱文逊的脑袋。朱英暗暗咬牙,不管是谁,你害了朱文逊,都必须死!

    李佑之耀武扬威,喊了好半天,见城上毫无反应,他也不耐烦了,这时候又从队伍当中走出一个老者。

    许瑷揉了揉眼睛,立刻凑到了朱英身边。

    “公子,这人叫杨有福,是一个瓷器商,家资巨万,他的侄女嫁给了李佑之!”

    一听这话,朱英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是这货勾结陈军,害死了朱文逊。

    朱英忍不住切齿咬牙。

    杨有福竟然对着城上,大声嚷嚷道:“汉王有德,爱惜百姓……你们赶快开城门,快点投降吧,不要负隅顽抗,自寻死路!都是浮梁人,家乡人不骗家乡人!”

    朱英越发怒火三千丈,他扭头之间,发现从武库搬出来二十张大弩,他的眼前一亮。

    “许知州,你去搭话……告诉他们,我们愿意开城。”

    “愿意开城?”许瑷吓了一跳。

    “对!就是让他们过来……然后把他们都射成马蜂窝!”

    许瑷一愣,随后竟用力点头,转身之间,竟然多了几分英雄气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好大儿

    “李佑之,杨有福,我愿意开城归降,但是你们要保浮梁安宁,不许放乱兵进来!”

    听到这话,城外两人先是一喜,但随即也怒了,什么叫不许乱兵进城,那是汉王天兵,是顺天应人的王师。

    “许知州,你是识时务的,赶快开城吧,不要负隅顽抗,给自己找不痛快。”

    许瑷坚决不答应,必须要他们保证进城旳数量,并且不许陈军进城。

    双方争执不休,这时候张定边骑在马背上,出现在了后方。

    他听闻了消息之后,微微沉吟,“汉王之师以义行,自然是秋毫无犯,不伤百姓……告诉李佑之他们,我可以不进浮梁,只驻扎城外,让他们赶快投降,免得生灵涂炭。”

    张定边都说话了,两个奴才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只能答应,率领三百人进城接管。

    眼瞧着敌人上钩了,朱英暗暗咬牙,跟同学搞演习对抗,总结出来的损招,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李佑之和杨有福丝毫没有觉察,也不认为是个陷阱,毕竟朱文逊死了,王鼎死了,许瑷只是个文人,又怎么阻挡他们?

    乖乖投降,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这俩人笑嘻嘻并马前行,离着吊桥越来越近。

    “放吊桥。”

    伴随着滑轮滚动,宽大的吊桥放下,吊桥后面的大门也开放了。

    可就在城门开放的瞬间,李佑之就觉得脊背发凉,不好!

    只见密密麻麻的弩箭,对准了他。

    有诈!

    他想躲避,却已经晚了。

    弩箭齐射,扑面而来。

    李佑之到底是武将,情急之下,飞扑到杨有福的马背上,用他当个肉盾。

    只听噗噗之声,杨有福的身躯被数支弩箭穿透,胸口,腹部,大腿,脖子,全都涌出了血浆,战马也没有幸免于难。

    重重摔在地上,杨有福和李佑之都落在了地上。

    杨有福嘴里喷着血浆,艰难扭头,恶狠狠盯着李佑之,“我,我的好女婿……你,你真狠!”

    说完这家伙,杨有福就毙命了。

    原来他把小女儿送给了李佑之,又送了许多礼物,让这家伙沉溺享受,这才把李佑之拉拢过来。

    结果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你不是说,自己孑然一身,就把我当做亲生父亲吗?

    你就是这么孝敬你爹的?

    不孝子啊!

    杨有福死不瞑目。

    李佑之才没心思管他,多亏了你老东西教会我不要脸,怎么能指望我对你忠心耿耿呢?

    再说了虽然有杨有福当盾牌,弩箭还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在李佑之身上留下了几处伤口,尤其是腰上的一处,更是疼痛难忍。

    李佑之挣扎着起来,踉跄着要逃命。

    令他诧异的是,那三百随从竟然悉数逃跑,作鸟兽散,根本没人愿意管他。

    李佑之大惊失色,“救,救救我啊!”

    他走了没两步,腰部吃痛,重新摔倒,只能双手用力,向前爬。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都是冷汗。

    他努力抬起头,仰望着陈军大阵,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

    “太尉救命!”

    张定边听没听到不知道,从城里冲出十几骑,为首的正是朱英。

    他二话不说,冲到李佑之身边,抖出手里的绳套,正好套中了李佑之,随即掉头,拖着他跑回了城中。

    伴随着朱英进城,吊桥抬起,城门紧闭。

    城中的军民见朱英抓了李佑之,无不大喜!

    朱英更是咬牙切齿,他让人提着李佑之上了城头,遥望着陈军方向。

    “你们这些贼,好好听着!我叫朱英!是吴王义子!你们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记住我的,这辈子都忘不掉!”

    “想要我投降?做梦!”

    朱英说完,手起刀落,一下子砍掉了李佑之的……耳朵!

    直接杀了他,简直便宜他了。

    “敢背叛吴王,还敢杀我兄长,不把你切成片,就算小爷输!”

    朱英接连挥刀,在李佑之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伤口。他砍的都不深,只是放血。三十几刀下来,李佑之已经流干了鲜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朱英同样大口喘息,他见过很多死人,本以为不会害怕杀人,但是真正动刀子的时候,依旧心脏收紧,胃里翻腾,几乎撑不住。

    看起来过去的自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干爹,干娘,还要大哥,他们照顾自己,包容自己,不管惹什么祸,都不会真的怪罪。

    如今也到了自己保护他们的时候了。

    只要有我在,就不能让陈军过去半步!

    朱英咬了咬牙,断然下令,把李佑之挂在旗杆上,然后让守城将士,冲着李佑之射箭,让他万箭攒心!

    这个背叛朱家军的东西,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也算是报应。不过这还没完,等着仗打完了,针对他们家的清算还在后面。

    这么长时间了,他还算是第一个反叛的,不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根本对不起这个第一!

    朱英的种种举动,似乎没有让张定边感觉到如何,这位张太尉在听说两个人死掉之后,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随后他骑着战马,在距离城头还有三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仰望着城头,淡淡道:“朱英,我知道你!你大哥张希孟是个贤才,你年纪还小,没必要自寻死路!”

    朱英听到这话,忍不住大笑,“你知道我大哥是张希孟,你就不会说这话!”

    张定边深吸口气,微微点头,“好,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把你当成一个对手,不要怪我欺负小孩子!”

    朱英傲然道:“很可惜,我可一直没把你当成对手!任凭你多大的本事,侍奉陈友谅这个小人,又和天下万民作对,你的下场可不会很好!”

    张定边无言。

    朱英别的本事没学会,诛心的功力可是有了三分。

    “传令,攻城!”

    浮梁州的战斗打响了,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对决,比历史上来得早了许多。

    在原本的历史上,双方并不是一下子就进行决战。包括安庆,洪都等城池在内,双方都反复争夺,数次易手。

    朱元璋虽然越打越强,并且在最终的鄱阳湖大战之中,彻底击败陈友谅,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这几年的搏杀,并不是一帆风顺,恰恰相反,几乎是险象环生,充满了危险。

    也不说别的,光是阵亡的文武官吏,就是长长的一串……大将花云,义子朱文逊,王鼎,许瑷,叶琛、万思成等等。

    这还不算在鄱阳湖决战之时,阵亡的将士。

    足见争斗之激烈。

    尤其是部将叛变,更是家常便饭,也不光是老朱和陈友谅之间,也有人击杀朱元璋部将,归降张士诚的,比如胡大海,就是死在了宵小之徒的手里,实在是可惜。

    残酷的战斗,尔虞我诈,不时背叛……朱元璋多疑的性格,似乎就是这时候锻炼出来的,并且影响了他的一生。

    不过由于张希孟的参与,这个历史进程出现了快进的迹象,朱元璋发展更快,脚步更稳……同样的,陈友谅也抓紧篡夺王位,并且还得到了不少地主豪强的支持,也不见得比历史上弱多少。

    这是一场看起来势均力敌的争斗,彼此各有优劣,哪怕朱家军这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文逊竟然死了!”

    朱元璋用力握拳,狠狠一锤桌面,痛心疾首……他把朱文逊列入文字辈,就是视若己出,陈友谅竟然暗算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丧子之痛,让朱元璋切齿咬牙。

    “先生,朱英他还留在浮梁?他要驻守浮梁,阻挡陈军?”

    “确实如此,朱文逊和王鼎战死,浮梁已经没有武将,只剩下朱英撑着了。”张希孟声音微微颤抖。

    老朱听在耳朵里,也是大受震撼。

    “果然是咱的儿子!给他的兄弟们做了表率!”老朱这么说,已经是把朱英当成好大儿,表率皇子。

    张希孟脸色严峻,更多的却是担忧……说实话,他和朱文逊之间,交际不算多,只有还在滁州的时候,他教过朱文逊识字。

    但是朱英可不一样,扪心自问,就算是亲弟弟,张希孟都未必这么包容!

    这小子年纪还小,留在浮梁,万一有闪失,绝对能让张希孟痛不欲生!

    “主公,根据急报,陈友谅派出了张定边,又是精锐尽出,我们还是尽快出兵,援救浮梁才是。”

    老朱下意识点头,但是却没有下令,他突然凝视着浮梁,忍不住道:“张先生,你看陈友谅从这里下手,他要干什么?”

    张希孟也是一怔,自然是要图谋金陵,打败咱们了……不过张希孟稍微思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主公,咱们分析过,走这条路,就要经过九华山,黄山,道路崎岖,运输辎重非常艰难。陈友谅可没有百姓支持,想要走这条路,几乎不可能。”

    朱元璋越发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他还攻击浮梁,又是什么意思?”

    张希孟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了判断。

    “他们是想引诱莪们发兵救援?”

    朱元璋点头,“如果能轻取浮梁,陈友谅也可以调动大军,水陆并进,缓缓推进……如果不能,就吸引我们过去,在湖口以东,以逸待劳,和我们决战!”

    张希孟一怔,“那主公的意思是?”

    朱元璋盯着地图,咬了咬牙道:“既然陈友谅要战,那便迎难而上,一战定江山!”

第三百四十七章 顽强的朱英

    决战之心下定,庞大的战争机器运转起来,十万朱家军精锐,二万水师,还有多达几十万的民夫,全都动员起来。

    在这个庞大旳体系中,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一块砖头,忠诚履行自己的职责即可。

    朱元璋把握全局,决定战略,张希孟运筹辅佐,两个人处于最顶层。

    而在老朱之下,能够统揽军务大权的,就是前军都指挥使徐达。

    这位公认的帅才,在单纯的军务上面,有着堪比张希孟的话语权。只是此刻的徐达,并不是那么轻松。

    在他的对面,坐着冯国用和吴祯,冯国用是最近从扬州过来,辅佐老朱,进行决战的,吴祯在淮西诸将之中,是仅次于徐达和汤和的,他不光智勇双全,而且还长时间负责漕运,熟悉后勤。

    设立训导员之后,军中陆续添置了一些类似参谋长的参军职位,吴祯就挂着一个参军衔。

    这三个人凑在一次,差不多就是正副统帅,加上参谋长。

    面对朱元璋的决战打算,三个人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拿出执行计划,或者……提出他们的修改意见。

    沉默了许久,吴祯还是开口了,“我以为此时援救浮梁,似乎可以商议……陈友谅大军猥集湖口,以张定边为先导。如果骤然出兵,似乎会落入陈友谅的圈套之中,不得不防。”

    吴祯说完,望着徐达,发现这位低垂着头,目光死死盯在地图上,一语不发。这时候冯国用突然道:“既然要吃掉张定边的兵力,就必须派遣一支兵马,截住来自湖口方向的援兵。”

    吴祯立刻道:“湖口和浮梁之间,尽是一马平川,只有在石门等地,略微险阻,但也不足以阻挡陈友谅大军。别忘了,陈友谅手下那可是三十万人,不是三十万头猪啊!”

    冯国用咬了咬牙,“那,那也要救援浮梁,无论如何,浮梁不能丢!”

    又是一怔短暂的沉默,吴祯缓缓道:“浮梁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句话,竟然让徐达猛然抬头,三个人,六只眼睛,撞在了一起,噼里啪啦作响。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浮梁的事情,一半在城池,一半在朱英身上!

    良久之后,冯国用才无奈长叹一声,“朱文逊误了大事啊!”

    他这一句话,总算是打破了哑谜,吴祯干脆把心一横,直接说道:“江南的这条路并不好走。我听闻安庆到手之后,万分欣喜。我们大可以从安庆出兵,扫荡江北,然后以大军迫近江州,逼迫陈友谅决战。这才是正办!”

    冯国用也明白,这是一步好棋,毕竟江北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道路也好,陈汉的兵力也弱。

    而且还可以攻取蕲春,从上游切断江州和汉阳的联系。

    到了这一步,战斗的主动权就在朱家军手里了。

    可问题是现在谁也不敢说不管浮梁。

    朱英年纪小,不但是朱元璋的义子,还是张希孟的好兄弟……甚至后者身份犹在前者之上。

    朱元璋是君主,他可以为了江山,舍弃很多东西。

    但是张希孟不行,在外人看来,他对朱英的态度,堪称宠溺。

    如果朱英出了点意外,谁也不知道张希孟会如何反应……而且以张希孟在军中的地位,谁敢说不管朱英,小家伙要是出事,不用张希孟发话,其他军中将领就能撕碎了他。

    浮梁必救,可一旦救援浮梁,就要放弃从江北进攻,然后就要以弱势兵力,对战陈友谅的三四十万人。

    湖口以东,很可能就会成为朱家军的伤心地。

    徐达沉默思忖,良久才道:“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冯国用和吴祯都是一怔,顿了顿之后,吴祯闷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气氛骤然一紧,徐达的脸色越发严肃,最后他缓缓道:“让你们指挥,怎么打才是最好的?”

    这下子吴祯情不自禁欠了欠屁股,冯国用也是略微沉吟。

    “都指挥使,我看可以派遣五千骑兵,前往祁门!”

    冯国用首先把指头落到了祁门,徐达不由得眼前一亮,祁门扼守在浮梁州前往金陵的要道上,派遣一支骑兵过去,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即便浮梁出了差错,也能设法救援。

    当然了,这么布置的潜台词就是让朱英自己努力,自求多福。

    徐达沉吟半晌,再看两个人,说道:“还有没有别的风险?”

    “有!”吴祯干脆道:“如果浮梁州沦陷,饶州也会不保,饶州丢失,则洪都必然失守……朱文正就在洪都!”

    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名字。

    三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江南江北,只能选择一样。

    如果他们在江北进军迅速,打破僵局,并且在决战中,击败陈友谅,一切好说。

    可若是江北进军迟滞,不能快速突破。

    陈友谅极有可能南下,将鄱阳湖东西两岸的州县悉数抢过去。

    冯国用突然道:“我如果没有猜错,上位和张相高估了陈友谅!”

    “高估?”

    “嗯!陈友谅曾经打下过洪都,结果因为内讧回师,坐视洪都落到了我们手里。陈友谅这人气度格局都不打,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出兵浮梁,未必是要从此图谋金陵,他没准是想切断我们和洪都的联系,然后他举大兵南下,夺了洪都,报昔日的一箭之仇!”

    冯国用几句话,彻底点醒了徐达和吴祯。

    因为如果要是想攻击金陵,打浮梁州实在是有些说不过,放着好好的长江水陆不走,偏要走山区,这不是脑子抽了吗?

    但如果是图谋洪都等地,瞬间就说得通了。

    徐达目光凝重,半晌才道:“是上位和张相站得太高了,反而没有把握住陈友谅的心思!他嘴上说决战,灭了咱们。可实际上他或许只是想拿下洪都,报兵败之仇。”

    吴祯也跟着道:“没错,可若是这么讲,陈友谅看似狂妄,实则心有定见,用兵稳健,不可小觑啊!”

    徐达和冯国用暗暗感叹,能打下这么大的基业,占据两省之地,距离帝位,一步之遥,又岂是寻常之辈能做到的。

    徐达再度把目光放在地图上,“按照我们的判断,当下应该立刻派遣一支骑兵,前往祁门,监视陈军动向,策应浮梁守军。然后我们主力自安庆发兵,进取江州,打陈友谅一个措手不及,不给他大军南下的机会。”

    冯国用点头,“没错,还应该给朱文正下令,让他调动洪都兵马,如果时机成熟,立刻北上,也加入围攻江州。只要拿下江州,陈友谅就没了半条命。”

    这两位帅才,得出了迥然不同的方略。

    而吴祯沉吟思忖,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若是朱英有失,我们该如何是好?”

    气氛再度凝重起来。

    徐达一手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阵阵心烦意乱。

    身为一名将领,他自然想按照存粹的战场得失,来思考问题。

    但是哪一次大战能够简单过?

    其实他们能想到的东西,张希孟和朱元璋会一点都想不到吗?

    可问题是朱英就在浮梁,这事情能怎么办?

    徐达也不清楚,他只能让两个人先退下去,各自权衡,然后再拿主意。

    整整一夜过去,又是一个上午,徐达才顶着黑眼圈,前来拜见朱元璋。

    令徐达讶异的是,张希孟竟然提前等在外面,看样子,张希孟也十分憔悴。

    “张相!”

    徐达正要施礼,张希孟一把拉住了他,到了旁边。

    “徐达,你跟我说,直接援救浮梁,把握大吗?”

    徐达愣住了,“张相,我,我必然全力以赴,不会有闪失的,请张相放心!”

    “不!”张希孟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如果朱英能守住浮梁,牵制住张定边的三万大军,不让他东进金陵,或者南下饶州。这仗你要怎么打?”

    徐达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希孟,谁能不知道张希孟和朱英的情分啊!

    “张相,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能不能放弃浮梁,退守祁门,或许会安稳一些。”

    一听这话,张希孟顿时笑了。

    “行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正好,我这里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张希孟笑道:“卢秋云昨夜走的,他说会混入浮梁,最迟两天,就有消息传来,浮梁的情况我们也就知道了。”

    “啊!”

    徐达真的惊呆了,卢秋云,就是那个精通三教九流,熟悉一百八十行,偷过张希孟的贼?

    “他真能混进去吗?”

    张希孟也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不过龚伯遂帮着撰写军令,陆洲给造了几份假的告身公文。莪拿给了丁普郎看,他说分辨不出来。”

    徐达瞪大眼珠,还能这么玩?良久之后,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帮卧龙凤雏,竟然能在这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简直神了!

    “张相,倘若浮梁州真的能撑住十天半个月,这场决战,咱们的胜算能有七成!”

    张希孟也微微点头,不再说什么。

    一天半之后,一封从浮梁州送来的密信,放到了朱元璋和张希孟的面前。

    “干爹,大哥,你们放心,我已经说通了三千窑工,他们都会帮忙守城,我有把握守个一百天……只不过要等战胜之后,出点小钱,买下窑厂,交给窑工经营,还望恩准。”

    张希孟和朱元璋互相看了眼,不愧是你啊!

    “传令,让花云领五千骑兵,连夜奔赴祁门,其余马步舟师,自安庆启程,和陈友谅决战!”

    老朱狠狠一挥拳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都在秀

    朱英会打仗吗?

    会,只是会一点点。

    他已经知道了对方是张定边,一个让常遇春铩羽而归的猛人。朱英并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也不想跟这位玩命。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行。

    承认自己旳缺点,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是他和张希孟学到的很重要的本事之一。就像张希孟,从来都不说自己能打仗,可事实上张希孟当水军大都督,也没有弄出什么差错。

    而且让张希孟统军,天下间的名将,在军略上面,胜过张希孟的不少,但是真的想击败他,却不容易。

    大约就是一个人在某些方面很优秀的另外方面也不会太差,他理解的不行,和普通人认为的不行,根本是两个东西。

    秉持着扬长避短的张希孟作风,朱英开始盘算起来。

    他的优势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人心。

    毕竟如果人心乱了,他连站在浮梁的机会都没有。要想对付张定边,他必须玩命加强民心。

    真正做到全城上下,军民百姓,拧成一股绳。

    干爹朱元璋,大哥张希孟,他们通过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笼络读书人的心,靠着均分田亩,拉拢百姓支持,又给女人授田,获取女人的支持……轮到了自己,要怎么获取浮梁州百姓的支持呢?

    也搞分田吗?

    早就玩过了。

    那还有什么能打动浮梁的百姓呢?

    浮梁……浮梁……朱英一时想不到什么,可是他往桌上扫了下,看见了茶壶茶杯,他突然来了想法。

    浮梁名气不大,但是浮梁下面的景德镇太有名了,

    元廷用的官窑瓷器,出口海外的珍品,几乎和银子等价的宝贝,不都是这里生产出来的。

    景德镇最多的就是窑工,就是制瓷,产瓷,向外贩运的工匠,脚夫……浮梁城中,也有一半以上的人,给制瓷行业有关系。

    大哥可是告诉过自己,要抓主要矛盾,要找到矛盾的主要方面,要针对痛点,打出组合拳,实现价值最大化。

    窑工,瓷匠,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还不是能自己说了算,能更多分配到利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农民支持朱家军,是能拿到土地,将士用命,那是能拿到双倍土地……貌似工匠这里,朱家军还仅仅是免除苛捐杂税,并没有更多的措施。

    既然如此,这就是给我的机会!

    朱英这小子立刻先没收了杨家的产业,也就是杨有福的家产,他人死在了朱英手里,连在城中的家产也归了朱英。

    随后朱英就宣布,凡是愿意帮忙守城的窑工,匠人,都能得到优待,等打退敌人,立刻就把作坊买下来,交给大家伙经营。

    很显然,这话乍听就跟笑话似的,交给工匠经营,这么多人,到底听谁的?

    还有,经营出了事情,谁来负责?

    到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会胡言乱语。

    可很快说风凉话的人就闭嘴了。

    朱英跟张希孟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其中一项就是天马行空,变不可能为可能。

    很快杨家的工匠们就受到了一份盖着知州大印的文书……大致的意思就是将作坊的八百分之一授予你,你除了能拿到工钱之外,还能拿到八百分之一的分红。

    以后要怎么运行作坊,所有工匠一起商议,具体细节,可以等中书省的意思。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家作坊八百个主人之一了。

    一张公文下去,沉寂的工匠们动了起来。

    得益于朱家军铁打的信誉,大家伙都愿意相信,这是要对作坊下手了,终于要回应我们工匠的心意了。

    吴王万岁!

    拼了!

    工匠们涌了出来,有人或许担心,他们会打仗吗?

    貌似是不会的,但是他们可以学啊!

    很快朱英就意识到他捡了宝了!

    相比起农家子弟,工匠们的组织程度太高了,分配任务,互相配合,简直就是他们的本能。

    尤其值得一提,这帮工匠还是烧窑出身,一个个身强体健,心灵手巧。

    制作点守城器械,什么投石机,滚木,礌石,挖掘防御壕沟,调动人员,安排各种任务,全都手到擒来。竟然比真正的士兵,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些地方,更加匠心独具,设计巧妙。

    虽然还没有真正接受战火洗礼,朱英却是笑逐颜开,心花怒放,这是老天都在保佑他啊!

    朱英直接挑选了十个工头,直接授予千户衔。

    他又找来城里为数不多,参加过战斗的士兵,让他们和诸位千户配合,共同御敌。

    卢秋云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简直是目瞪口呆。

    “我说指挥使,你这手段行啊!没给咱们少年营丢人!”

    朱英白了他一眼,“没有点真本事,凭什么给你们当老大?你瞧着吧,我要让张定边碰一个头破血流,就算是陈友谅亲至,我也要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卢秋云连连点头,“我算是服了,咱们扬名天下的机会,来了!”

    连他都摩拳擦掌,充满了期盼。

    只要浮梁不失,陈友谅吸引朱家军主力出动的计划落空了,想要南下饶州,袭取洪都的梦也做不成了。

    朱元璋挥动大军,向江州杀来。

    只不过传到了陈友谅的手里,并不是只有朱元璋大军,另外还有一支兵马,也从大别山方向,朝着江州杀来。

    “是,是,刘福通的兵马?”

    陈友谅惊骇不已。

    他最亲信的两员大将,张定边还在攻击浮梁,张必先又不在身边,竟然没人可以商讨。陈友谅也是大呼如之奈何。

    首先说朱元璋的确和刘福通结盟,但他们一个专心南方,一个一心北伐,并没有真正合兵。

    但是盟约摆在那里,不能当做没有。

    设身处地想想,刘福通就不想图谋江南的膏腴之地?他要北伐,粮饷缺口那么大,没有理由放过嘴边的肥肉。

    而且刘福通兵多将广,从中抽取一些,和朱元璋并力攻来,也是情理之中。

    陈友谅不由得信了几分。

    但是刘福通这么干,可就真是傻透了……朱元璋枭雄之姿,野心勃勃,如果放任他做大,早晚也会灭了韩宋的。

    刘福通怎么能替朱元璋火中取栗?

    陈友谅虽然睚眦必报,但是也不是傻子,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思前想后,陈友谅决定准备一份厚礼,派人赶快去联络刘福通,无论如何,也要劝阻刘福通,不要掺和他和朱元璋的争斗。

    等击败了朱元璋,再跟刘福通算账。

    人派出去了,陈友谅坐在那里,一阵阵冒虚汗,心烦意乱,惶惶不安……义军当中,最强大的就是刘陈朱三家。

    如果刘福通真的和朱元璋手拉手,一起对付自己。

    扪心自问,陈友谅的把握是不大的……难道要和元廷结盟,或者交好察罕帖木儿,请求他出兵,帮忙牵制刘福通?

    陈友谅反复思量,竟然没有任何头绪。

    在弄不清楚刘福通意图之前,他是万万不敢随意派兵的……就这样,足足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各种消息陆续传了过来。

    陈友谅这才弄清楚了情况。

    而这个情况也让他凌乱了……根本不是什么刘福通派兵,人家老刘还在和元廷死磕,哪来的心,关心南方大区的事情。

    这个破事是张子明干出来的。

    没错,这货在冒充朱元璋之后,竟然上瘾了。

    让他靠着一群乌合之众,随着朱元璋一起进攻陈友谅,那是送菜上门。不过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咱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只当个看热闹的吧?

    张子明憋了好半天,他想起来,刘福通的大军就背靠大别山,俯视中原,以黄河为界,同元廷争锋。

    张子明干脆把几个卧龙凤雏找出来,然后打着韩宋的大旗,从大别山方向南下,做出刘福通大军越过大别山,参加战斗的假象。

    还真别说,这个主意竟然惊到了陈友谅的部下,生生吓得陈友谅一天半没敢动作。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陈友谅在挨揍。

    在弄清楚情况之后,陈友谅气炸了肺。

    “朱重八,我要杀了你!”

    陈友谅还没等做出决断,常遇春已经率领着朱家军前锋,杀到了望江县城。

    这里地处长江北岸,南边是汹涌的长江,北边就是大雷水,又名雷池,那句不敢越雷池半步,说的就是这个。

    是个风景秀丽,湖光江景两相宜的好地方。

    但是常遇春却不是个懂得欣赏美景的,他提着铁枪,一马当先,展开了攻势。陈军猝不及防,加上兵马太少,只扛了不到半天时间,就被常遇春突入县城。

    这位擦拭着枪头上的血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当初败给张定边,让他始终耿耿于怀,如今终于等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告诉上位,通往江州的咽喉要道,已经让俺拿下来了!”

    常遇春扭头,对着手下弟兄道:“还能战吗?”

    “能!”

    纵然疲惫,但是依旧气势如虹。

    常遇春更加满意,“好,是咱的兵!随我追杀!”常遇春如同一头猛虎,带着一群恶狼,沿着江北狂飙突进,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

    朱元璋和张希孟也率领兵马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来到了朱家军。

    “丧家之人邹普胜,求吴王收留!”

    这个彭党老人,竟然在这时候到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铁索连舟

    坦白讲,邹普胜的到来,并不让朱元璋和张希孟意外,事实上作为天完国内,彭党的两大巨头,赵普胜全家惨死,一个不剩。

    如果邹普胜还不能警觉,逃不出陈友谅旳手心,只能坐以待毙,那他们也活得太失败了。

    不过真正让人意外的是邹普胜会来到军前,会来拜见朱元璋。

    这就有点离谱了,毕竟陈友谅再怎么过分,陈汉继承的还是天完的基业,里面有太多天完旧部,甚至是彭党的师兄弟。

    邹普胜真的有勇气和这些人对峙吗?

    “先生以为要怎么办?”朱元璋问道。

    张希孟想了想,立刻道:“此老眼明心亮,洞察世事,利不能动,武不能屈。唯有坦诚相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吧!”

    朱元璋眉头动了动,心悦诚服,用力颔首。

    “就按先生的意思办。”

    不多时,邹普胜在郭英的引领之下,走入了帅账。

    朱元璋立刻站起,迎了两步,而后躬身道:“晚生拜见前辈。”

    邹普胜怔了怔,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后辈,他就是吴王朱元璋?面对自己,自称晚辈,真是有趣啊!

    “吴王殿下,老朽不过是一条丧家老犬,前来求吴王庇护,当不得吴王厚爱。”邹普胜态度谦卑。

    朱元璋却是淡然一笑,“前辈,这里没有什么吴王,元璋在义军之中,只能算是晚生后辈,能有今天,也是吸取教训,反躬自省。前辈们披荆斩棘,后人坐享其成,如此而已。”

    邹普胜自然是听出朱元璋抬举的意思,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哪怕朱元璋想要利用他,能够如此和蔼,也比陈友谅强多了。

    想到这里,邹普胜慨然长叹,“为王前驱,当不得真命天子的嘉奖。老朽只想求一个安身之地,不知道吴王愿不愿意?”

    朱元璋点头,笑道:“前辈吩咐,咱自然是没话说……张先生,你看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张希孟也走过来,先是向邹普胜施礼。

    老头认真打量张希孟,看了好半晌,才颔首道:“好一位少年英杰,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张希孟淡然一笑,“前辈过誉了……我斗胆请教,前辈想做什么,或者说,前辈对什么还有兴趣?”

    “这个……老朽在起义之前,算是个半个木匠,开过木器行,也会盖房子什么的,只是年头多了,也不知道这手艺丢了没有?”

    张希孟笑道:“前辈,世上无难事,你要是想重操旧业,我可以安排人手,帮助前辈恢复技艺。等前辈觉得可以了,我还可以安排借款,扶住前辈,把生意做起来。请前辈放心,我们会按照对待普通商人的态度,对待前辈的产业,尽力提供一切帮助。”

    张希孟说完,朱元璋竟然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张希孟的看法。

    这话在邹普胜听来,就有些离谱儿。

    他说想重操旧业,虽然不是客气的话,但是朱元璋这边也不该这么轻易答应,尤其是很认真讨论,给自己技术支持,还提供贷款……老夫好歹也是天完丞相,要是连木器行都开不起来,还不如死了算了。

    尤其让人无法接受的,他们竟然这么看不起老夫?

    就不想从老夫身上得到些什么?

    你们好歹开个价码,不然老夫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啊!

    很可惜,不管邹普胜怎么想,张希孟和朱元璋都没有往这方面说的意思,只是和他聊生意,尤其是张希孟,竟然还跟邹普胜说什么商业政策,税收优惠……邹普胜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小贩了。

    终于,此老忍不住了,他沉吟道:“张相,老夫前不久听说,你撰写文章,提到过彭祖师?”

    老家伙没有熬过年轻人,张希孟算是小胜一局。

    “前辈,我确实写过文章,其实我也不只是写了彭祖师,还写了陈胜吴广,写了黄巾,写了唐末起义,写了方腊起义。”

    邹普胜点头,“确实,张相格局高远,有乾坤,老朽五体投地。我本该隐姓埋名,当个山野闲人。可一想到命不久长,这一生匆匆而过,就不免唏嘘。老朽很想跟张相请教,我们这些人,到底算什么呢?”

    张希孟笑道:“前辈,其实刚刚主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视你们为前辈,为先驱,你们举刀反抗,揭竿而起,鼓舞了天下志士。便是主公,也是其中之一,心中好生敬佩。”

    朱元璋用力点头,很是认同张希孟的话。

    邹普胜一阵沉吟,心下思忖。

    张希孟又道:“但是有些事情也不能忽视……譬如说你们宣扬弥勒降世,讲什么光明大同,愿望是好的,可在我们看来,却未必妥当。起兵反元,打江山,夺天下,靠的是万千将士,靠的是百姓支持,民心比什么都重要。倘若神佛真的慈悲,便不会有这么多人间悲剧了。”

    邹普胜的面色渐渐凝重,被一个后辈指责自己的信仰不妥,终究是不那么愉快的。

    “张相所言有理,但是百姓本就愚昧无知,不懂什么大道理,唯有以神佛之说,吸引人心,才能聚拢势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希孟笑道:“前辈确实坦然,也请前辈容许晚生说几句话,百姓并不愚昧,在我看来,百姓相当聪明,如果他们能过得去,断然不会相信什么明王出世,弥勒重生的话。百姓心中,早有定见。他们之所以会对许多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感兴趣,那是因为他们被骗的太久了,上的当太多了,受的教训太惨痛了。他们有了顽固的成见,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邹普胜绷着脸道:“既然如此,不靠着神佛之说,又怎么打动人心?”

    “靠着真诚,靠着耐心!”张希孟坦然道:“只有用心研究百姓所想,触及他们最大的希望,给他们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待到一切都做好之后,就不愁得不到百姓支持。归结起来,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话说到这里,朱元璋也深有体会,笑道:“前辈,就拿咱这几年经历的事情来说吧!咱先是扎扎实实,给百姓分田,然后就得到了数万强兵,靠着大家伙不离不弃,咱渡江夺下金陵,越打越强,直到今天。咱明白一个理儿,就是要真诚,以诚心换诚心。百姓不会因为你每年下地耕种一天,偶尔赦免几个罪犯,或者减少一点花销用度,就相信你,给你卖命。”

    “想要获取人心,不是那么简单的,唯有身体力行,表里如一,这才是最根本的办法。”朱元璋笑呵呵道。

    邹普胜认真听着,又看了看张希孟和朱元璋,咀嚼着这俩人的话,似乎有所感悟,他突然道:“老朽归附吴王,当真能安度晚年吗?”

    朱元璋笑了,“前辈,咱说了,要表里如一,不欺骗百姓,前辈愿意做咱治下百姓,咱求之不得,如何能不以诚相待?”

    邹普胜低着头,咬了咬牙。

    “吴王殿下,你既然如此说了,那老朽也就坦然相告,我好歹熟悉军中情况,或许能帮你们一把。陈友谅弑主夺权,下手太过狠辣,连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容,他也就该死了。只不过老朽这把年纪,不想继续招惹是非,还望吴王体察。”

    朱元璋毫不迟疑点头,“这是自然,前辈愿意帮咱,咱求之不得。战后前辈愿意干什么都行,咱更不会阻拦。”

    邹普胜顿了顿,又道:“吴王,老朽还有个要求,我打算给彭祖师建庙宇祭祀,不知道吴王可愿意答应?”

    朱元璋微微一笑,“前辈,咱同意祭祀彭祖师,表彰他的反元壮举……只不过什么弥勒重生这些东西,恕咱不能同意。”

    “这是自然。”邹普胜一口答应。

    朱元璋的大营之中,多了一位天完丞相。常遇春一路前行,披荆斩棘,朱元璋顺利进军,终于到达了湖口对岸。

    朱家军针锋相对,立下营垒,和陈军隔江对峙。

    转过天,日头高悬,江水无风无浪,登高远望,一览无余。

    朱元璋在张希孟的陪伴下,向南眺望,邹普胜也在其中。

    “自从开战以来,丁普郎和傅友德归顺,又轻取安庆,如今大军袭来,看起来咱们一路顺利。但是陈军主力未动,胜负难分。如果咱们最终失败了,前面的种种,就都是小人伎俩,只会落人笑柄。而陈友谅赢了,前面种种,也会成为他诱敌之道,骄兵之策,被人称赞。”朱元璋感叹道:“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但到底英雄与否,还要看成败利钝啊!”

    张希孟暗暗点头,老朱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

    他举目眺望,而此刻江南之地,舟船连接,绵延数十里。巨大的楼船,宛如巨兽,层层叠叠,好似连绵的群山。

    看到这一幕张希孟忍不住心惊肉跳,老朱的话不是谦虚,说到底,陈友谅的几十万大军,舟船之利,不是吹出来的。

    就在这时候,邹普胜突然悠悠道:“陈友谅喜楼船,爱巨舰,每逢大战,比铁索连舟,横亘江面,前进后退,如履平地,等闲不可破。”

    张希孟突然吸了口气,反问道:“前辈可有破敌之法?”

    邹普胜没有迟疑,只是淡淡道:“铁索连舟,必得天火焚之!”

第三百五十章 诈降的人选

    朱元璋观察敌情之后,即刻返回中军大帐,他没有叫更多的人,只是让张希孟,徐达,邹普胜三人近前,面对着地图,四人围坐,商议军情。

    徐达竟首先说道:“上位,铁索连舟,本是元军伎俩,陈友谅袭之。彼时巢湖水师突入长江,便是用火船攻击,此法也不算得太过高明……只是唯恐陈军不会引颈就戮。”

    身为一个武人,徐达倒也不必要给邹普胜面子,更何况他说的都是实话,水战放火,也是常有旳事情,别觉得你老邹头立了多大功劳似的。

    可张希孟却急忙道:“徐达,彼时情况还不一样,元军以大船连缀,堵在狭小的濡须口,我们只要顺流而下,纵火焚船就够了。如今陈友谅在湖口陈兵,江面宽阔,楼船居中,外面又有连绵不断的船只护卫,且他们兵马众多,水战经验丰富。等闲火船,根本无法靠近陈军。而且我们能放火,陈友谅也会借风势放火,到底谁能抢占先机,赢得出战,还不能草率论断,必须仔细筹划才是。”

    张希孟说完之后,又转身向邹普胜道:“老前辈,同样是放火,也分高低之别。此番要想击败陈友谅,大获全胜,只怕还要应在老前辈身上。”

    这几句话说的邹普胜微微沉吟,他也听明白了,原来放火的主意人家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是张希孟用过的故智,难得人家如此谦逊,又让邹普胜略感慰藉。

    老头思索了再三,这才道:“正如张相所言,几十万兵马,想要放一把大火,不是容易的事情。火必借助风势,才能席卷江面,事半功倍。恰巧老夫观察天象,在十日之内,必有北风,到时候顺风放火,必可大获全胜!”

    北风!

    难道不是东风吗?

    难道自己抢了曹丞相的剧本?

    但愿结局别和曹丞相一样啊!

    张希孟脑袋一闪念,历史上的赤壁之战,虽然名气很大,但是细节并不是那么丰富,老罗撰写三国的时候,大量借用鄱阳湖之战的经过,融会贯通,把一场大决战写得精彩纷呈,跌宕起伏。

    也就是说,赤壁之战套用了鄱阳湖之战的经过,那眼下要打鄱阳湖之战,是不是可以按照赤壁之战布置呢?

    你化用咱的战法,咱借鉴你的小说……这到底算谁抄谁呢?

    张希孟一时也想不明白,反正回头他要把老罗提到眼前,好好压榨这家伙,让他多动动脑子,把战斗写得好看一点。

    尤其是要抓紧码字,不能偷懒,要像某灰一样勤劳可靠……

    “前辈,纵然借助风势,要突破陈军戒备,怕也是不那么容易啊?”

    邹普胜点头,“没错……所以就要放松陈友谅的戒备,老朽以为,能不能派人诈降?”

    诈降!

    难道要出黄盖牌?

    还真是按照老罗的赤壁来啊!

    “前辈,陈友谅生性多疑,狡黠奸诈,我怕他不会上当?”

    邹普胜微微点头,“张相虑得是,不过老朽也有一番话要说……陈友谅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丁普郎和傅友德投降,让他耿耿于怀,如今,如今老夫也过来了,更会让他怒气冲冲。如此此时有人愿意投靠过去,陈友谅必定从心里愿意相信,似乎会容易得手。”

    张希孟眼前一亮,下意识看了看朱元璋,老朱同样神情凝重,这就是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以陈友谅的性子,他绝对不愿意相信朱家军铁板一块,既然如此,那就来一招诈降计。反正这边也早就有合适的人选,而且还给陈军写过密信,再合适不过了。

    北风,诈降,连续两条妙计了。

    下面还剩一件最紧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决定着放火最终成败的关键。

    “主公,我们现在还需要弄清楚陈军的战力,摸清楚他们的楼船情况,遇到了攻击,会如何应付,一艘船燃起大火,会怎么救援……军心士气如何,士兵会不会冒死救火……还有,最好能俘虏几艘楼船,看看防火性如何。知己知彼,弄清楚这些,我们才好设计放火的方式,是用火药,火油,还是柴草,又需要准备多少船只,进行几个波次攻击……”

    张希孟连着说了十几个问题,一旁的邹普胜都是略微吃惊,哪怕是他这种老狐狸,也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仔细。

    而徐达听在耳朵里,却是心中恍然,为什么说张希孟看似不那么精通军务,但是任何名将遇上他,都未必讨得了便宜,奥妙就在这里。

    张希孟对一些事情,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比如说挖掘壕沟用的铲子,需要多大,多重,每次挖多少土,连续干多长时间休息,这种事情张希孟都会反复研究,最后制定标准。

    这也是在渡江前后,张希孟在军中的日常,他亲手制定了许许多多的条例细节,给朱家军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像徐达,他虽然堪称天生帅才,但也没法做到张希孟的程度,只能大略学学而已。

    而正是对细节的把握,才让张希孟能立于不败之地,哪怕再强的将领,面对一个无懈可击的对手,也只能徒呼奈何。

    徐达扪心自问,只怕他也胜不过张希孟,所幸张相是自己这边的,不然还真不知道天下谁属?

    经过一番头脑风暴似的商讨之后,邹普胜就去休息了,剩下具体问题,就由朱家军自己商议了。

    “明日将船队分成二十个小队,由各位将领分别率领,携带水战器械,试探陈军底细,趁机俘虏楼船。”

    徐达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老朱和张希孟都表示认可。

    “具体怎么打,咱就交给你了,把这副担子,替咱挑起来。”朱元璋伸出巴掌,用力拍了拍徐达的肩头。

    徐达用力点头,他也下去了。

    现在就剩下朱元璋和张希孟,老朱突然笑道:“先生,你说该让谁去诈降?”

    张希孟正要开口,老朱道:“还是别说了,咱们写在手掌上,看看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张希孟一怔,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也只能提起笔,在掌心写下一个字,等到和老朱一兑,不出意外,都是一个康字!

    ……

    “见过汉王,臣有罪。”

    张必先躬身施礼,满脸的懊恼,他没有抓住邹普胜,让这老东西跑了,真是该死!

    陈友谅倒是没有怎么责怪,其实外人常说陈友谅刻薄寡恩,凶残狡诈,但是他对几个心腹爱将,还是很好,很包容的。

    张定边跟他吵,陈友谅也没有责怪,张必先做错了事,陈友谅也不会太过追究……毕竟身为一方之主,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如果连张必先和张定边都容不下,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老匹夫狡诈多端,你抓不住他,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放心,他这次跑不掉,到时候我必定让他和朱元璋一起死在江中!”

    张必先大惊,忙怒道:“老匹夫投靠小和尚了?”

    陈友谅呵呵两声,“没错,他不找个窟窿躲起来,还敢跳出来,送到我的嘴边,真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张必先眼珠转了转,又道:“老匹夫早就该死了,只是汉王是怎么知道的?”

    陈友谅沉吟一下,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张必先。

    “瞧瞧吧!”

    张必先打开,写信的正是康茂才。

    他把朱元璋军中的情况,包括邹普胜投降,全都告诉了陈友谅。

    张必先看过之后,也是大喜过望,“汉王,这么说朱重八那个小和尚,他的一举一动,汉王都清清楚楚了?”

    “嗯,包括他这一次的安排,有多少兵马,多少粮草,我全都心知肚明。你说说,知己知彼,我们还能输吗?”

    张必先长长出口气,也是心花怒放,但很快张必先又有迟疑,“汉王,这个康茂才,他会不会欺骗咱们?送过来的消息,能是真的吗?”

    陈友谅微微一笑,“朱元璋这人对待手下很刻薄,据我所知,康茂才担任营田使,等同指挥使,这一次是负责运输粮草的军需官,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区区二百石粮食啊!”

    张必先一听,忍不住摇头,这么点?

    养一只鹰,养一条狗,也不能这么点啊?

    陈友谅即位汉王,可是赏了他一万两金子,还给了三千匹绸缎,什么叫出手阔绰啊!咱老张为啥愿意给他卖命,不就是给得足吗!

    朱元璋这么抠门,哪能得到手下的忠诚啊!

    “汉王,我看这个小和尚就是出身低微,要饭要惯了,着实抠门,他成不了大事!”张必先撇着嘴,鄙夷说道。他自然不知道,一个豪富之家,豢养一条狗,可能吃的远比穷人好一万倍。但狗终究是狗,有受宠的,就有吃不上饭的。

    而在朱家军这里,只是努力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好好活着,不必做牛马奴才,鹰犬牲畜,仅此而已。

    陈友谅微微含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朱元璋没这么简单,但是张必先这么想,也没必要给他解释清楚。

    “朱元璋手下还有一件事,他重用的都是淮西旧人,康茂才和那些人出身不一样,同咱们算是乡亲,又有过交往……他在朱元璋那里郁郁不得志,这么长时间了,还只是营田使,想要谋一个好位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陈友谅又咬牙道:“丁普郎和傅友德,这俩东西都算不得什么,朱元璋得了这俩畜生投降,就敢跟我决战。他是自寻死路!康茂才现在执掌粮饷辎重,他愿意投降,会顺道把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送过来,到时候朱元璋军心大乱,我们可以一战定乾坤!”

    “不管朱元璋前面占了多少便宜,只要我们打赢了,他就完了!到时候把傅友德,丁普郎,还有邹普胜,全都抓过来,千刀万剐,扔到长江里喂鱼!”

    陈友谅狠狠一拍桌子,怒火扑面而来,虽然陈友谅嘴上不在乎,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是怒火三千丈,谁敢背叛他,谁就不会有好下场!

    而此时的康茂才,正被几个士兵押解着,推到了辕门,军法官厉声怒斥,“营田使康茂才,运输粮草不利,致使八百石粮食发霉,按照军法,杖责二十,立刻执行!”

    士兵举起硬木制成的水火杖,撕扯开康茂才的衣服,把他按在板凳上,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康茂才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

    这板子……打得,打得真好啊!

    这辈子的功名,就看这一次了,打吧,狠狠打!老子撑得住!

第三百五十一章 俘虏楼船

    康茂才挨了打,不出意外,消息传到了南岸湖口的陈军大营。

    这让陈友谅很高兴,坦白讲,如果不考虑朱元璋的因素,陈友谅旳人生堪称开挂。他至正十五年,才正式投靠天完,结果没鼓捣几年,就靠着野兽的心胸,奉先的行为,连续噬主,从一介小兵,爬到了汉王高位。

    谁敢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真豪杰!

    奈何有个人专门能克制他,从最早的洪都争夺,一直到了今天,双方各自拿出几十万兵马,站在牌桌上,进行豪赌。

    姓朱的一直压着他,处处都能占便宜。

    现在总算有人愿意投靠自己,也能把朱元璋对自己的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了。赌钱吗,自己输赢无所谓,关键是朱元璋必须输!

    邹普胜这老头的确是把陈友谅看透了,相比起事实,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

    “传我的旨意,明日出战,我要试探朱元璋的底细!”陈友谅果断下令,张必先立刻答应,下去准备。

    到了次日,陈友谅自湖口大营出兵,数百艘庞大的楼船,宛如一群巨兽,在许多辅助船只的陪伴之下,逶迤而来。

    硕大的船只,遮天蔽日,压盖江面。

    尽管已经登高眺望,略知一二,但是真正当这支船队扑面而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感觉到惶恐。

    张希孟的掌心已经冒汗了。

    他是真的害怕了,水战和陆战不同,船大欺负船小,炮多欺负炮少,武器存在代差,就只有被蹂躏的份儿。

    陆战还存在以少胜多,但是到了水上,以弱胜强的战例,那是少之又少。

    张希孟也有点想不通,他也布局过造船厂,而且也生产了一些船只……但是受限于木材的原因,朱家军的进展并不快。

    陈友谅占据湖广,可以从大山运出木材大料,但是也有个问题,木材从山里出来,就能立刻造船吗?

    显然不行啊!

    难道说陈友谅掌握了什么黑科技,又或者?

    张希孟瞪圆眼睛,努力观察这些楼船。

    陈友谅的座舰,至少有十五丈长,高度能达到两丈多,宽也有两三丈,光是甲板就有三层之多。

    一艘楼船,能装一千名水兵,这种大小的楼船,几乎能跟郑和下西洋的宝船相提并论了。

    而且所有的楼船,都刷着大红的颜色,压迫感十足。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张希孟也知道,在陈友谅的船上,也有火铳,火炮,火油一类的武器,强弓硬弩,绝对不缺。

    朱家军有的武器他们有,而且数量还更多。

    这个仗要怎么打?

    坦白讲如果换成张希孟做统帅,他或许会避战,直到自己有更大的船,准备更充分,然后才会决战。

    可问题是战机稍纵即逝,哪里会允许你准备妥当?

    所以张希孟真的很庆幸,做主的人是朱元璋,执行任务的是徐达和常遇春这些人……至于他,则是可以默默观战,让这些牛人带你起飞。

    张希孟盘算着,如果让手下人知道,神仙一般的张相,竟然如此慌乱无助,只怕都会动摇军心。

    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大家伙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战场上,张希孟被忽略到了一边。

    “此战,由我统军,你们分批跟上……务必按照我的吩咐,只许向前,不许后退!”

    徐达立身船首,披坚执锐,提着盾牌,竟然率先杀了出去。

    徐达作为军中第一个都指挥使,实则是承担着主帅的职责,他竟然抢了先锋的活儿,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一有了闪失,岂不是动摇军心!

    张希孟微微皱眉,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见朱家军主动出击,陈友谅竟然忍不住想要嘲笑这帮人,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你们也不看看,双方的战船差了多少!

    伴随着陈友谅的命令,五艘巨型楼船充当主力,另外还有几十艘战船,一起迎战,这五艘大船虽然庞大,却没有连在一起,毕竟谁也不会一上来就发大招。

    大江之上,双方兵戎相见,就在临战的关头,徐达所在战船之上,鲜红的旌旗连续摇动,朱家军前锋船队得到了命令,迅速分开,以十艘一队的规模,扑了上去。

    好!

    看到这一幕,张希孟几乎给徐达拍巴掌了。

    楼船硕大,运转不便,朱家军船小灵活,正好仗着机动力,包围敌人,用狼群对战猛虎的办法,狠狠咬死敌人!

    只要找对了方法,克敌制胜,不算难事!

    可就在张希孟倍感振奋的时候,从硕大的楼船上面,抛出了许多石弹,划过优美的弧线,砸了过来。

    一枚石弹几乎贴着徐达的船头,掉入江水,如果再向前一点,估计徐达就成了肉饼。

    张希孟的心脏猛然一缩,别光挨打,快点反击,徐达怎么不反击?

    可是令张希孟失望的一幕出现了,徐达似乎没有看到对方的石弹,只是下令船只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敌人。

    张希孟看了又看,他似乎明白过来。

    怪不得陈友谅痴迷楼船,这种庞大的战船,纵然有一万个缺点,但是一个优点,足以掩盖所有缺点。

    楼船高大,拥有多层甲板,每一层都可以放置武器。

    因此一艘楼船携带的投石机,火铳火炮,是十几艘小船之和,而且由于居高临下,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小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以决死的气势,接近对方,才有一战的机会。

    可是要想接近这种装满了武器的大家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张希孟瞪大眼睛,看着江面上的战场,突然,从一艘楼船上面,落下一根数丈长的木杆,在木杆的一头,是个巨大的铁锤。

    拍竿!

    这东西张希孟在濡须口见过,如今再一次亲眼目睹,拍竿威力。

    只见一艘朱家军的战船,被迎头击中。

    立在前面的两个士兵,顷刻被砸碎,船头木头断裂,一个巨大的漏洞,江水涌入,船只下沉。

    片刻之后,消失不见,只余几片残缺的木板,孤零零漂浮着。

    看到了这一幕张希孟面色格外凝重,他终于明白了徐达身先士卒的原因。

    虽然说楼船庞大,难以周转,只要能接近楼船,就有办法。

    可问题是怎么接近啊?

    对方明明是个张牙舞爪的老虎,平时看到都要绕着走,如今却要主动接近。

    每靠近一点,都要冒着生命危险,随时都可以葬身大江,尸骨无存。

    别说什么靠近对方就有胜算,谁愿意送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要不是主帅身先士卒,凭什么让手下人舍死忘生,拼命向前?

    战争固然要看妙算,要看战略,但归根到底,还要人去执行……就拿以小船对付大船的战术,张希孟可以在纸上侃侃而谈,推演出无数种获胜的办法。

    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还是要士兵迎难而上,以弱小的船只,义无反顾,扑向敌人……不管战争结果如何,对于很多年轻的士兵来说,他们的生命随时都会结束。

    对于三军统帅来说,这些人只是万千将士中的一小部分,但是对于每个士兵来说,生命只有这一次,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希孟凝视着战场,看着涛涛江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军国大事,不管国家多强,兵势多么强盛,都不要轻言开战。

    任何战争,都必须仔细权衡,认真对待,草率开战,就是拿人命做儿戏!哪怕是超级大国,也架不住几场无意义的战争消耗。

    张希孟在这个只能思考,做不了太多事情的时候,确实想了很多。

    这些想法在未来的时候,会转化为整个国家的对外大政,从而影响深远。

    但是在眼下,战场的主角还是徐达和一众将士。

    徐达冒死冲突到了一座楼船的前面。

    迎接他的是密集的弓弩,从上中下三层甲板上,向着他的战船倾泻而下。

    徐达只能一面挥舞盾牌,保护自己,一面断然下令,朝着楼船,发起攻击……九艘小船,全都玩了命,从四面八方,向楼船射去弓箭。

    这还不打紧儿,有几艘船只,竟然用船头对准了楼船的腹部,进行撞击。

    嘭嘭嘭!

    剧烈的碰撞,让朱家军天旋地转,竟然有士兵掉落江中。

    可看起来庞大的楼船,竟然也负伤了。

    木质船身不断出现断裂声音,上面的陈军士兵居然被吓得不轻,有人更是扔了兵器,向后逃跑,乱成一团。

    徐达瞅准了机会,竟然指挥部下,竖起云梯,用铁钩挂住甲板,随即带头冲上了楼船,同陈军展开了肉搏。

    “杀,跟我冲,夺了这艘船!”

    朱家军的士兵备受鼓舞,舍死忘生,冲上了甲板,迎着陈军冲上去,肆意砍杀。兵器撞击,筋骨折断,凄厉惨叫……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借助江水波涛,传递出去好远,包括张希孟在内,都能清楚听到。

    战争的惨烈,足以让任何人丢心惊肉跳。

    张希孟眉头紧皱,死死盯着那一艘几乎被徐达抢到手里的大船……陈友谅的楼船有问题!

    竟然扛不住小很多的船只的撞击!

    这些看起来庞大的家伙,根本就是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陈友谅崛起的时间这么短,就算他缴获了不少元廷的战船,也断然不可能造出这么多庞然大物……但他偏偏弄出来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是强行制造,用的材料不合格,船体也不够结实,运转更是不方便。

    所以……陈友谅才必须铁索连舟,把船只绑在一起,这样才能进退自如,如履平地!

    懂了,完全懂了!

    张希孟几乎在瞬间,想通了一切,陈友谅搞什么铁索连舟,不是标新立异,而是不得不为。

    既然如此,那这些楼船的性能就非常堪忧,一旦火船接近,想要躲避,一定非常艰难。而且上面也不会有什么防范的措施,只要引燃了大火,就大功告成了。

    张希孟忍不住自嘲,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现在才想明白,看起来自己的确算不得聪明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断定,陈友谅的楼船,只是徒有其表呢?

    有太多的事情,不管看起来多简单,只有真正经历过,亲眼看过,才能明白其中的份量。

    一场战斗观察下来,张希孟也仿佛经受了一场修行……从最初的惶恐震撼,到沉思反省,再到智珠在握,重新恢复信心。

    张希孟已经有充足的把握,赢得这场战斗。

    徐达果然是好样的,陈友谅的虚实就这么试探出来了!

    此刻再看战场上,徐达已经彻底夺下了一艘楼船,上面近千名士兵,不是被杀,就是被驱赶到了江水里。

    朱家军控制住了这艘庞大的战利品,艰难转向,朝着朱家军大营而去。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陈友谅怒了。

    这帮废物,竟然又输给了朱重八!

    “上!给我上!”

    足有二三十艘巨型楼船,铁索相连,朝着朱家军扑了过来。

    陈友谅终于舍得使出王牌了。

    这些巨型楼船,连缀一起,共同向前,以遮天盖地的气势,扑面而来,两艘来不及转头的朱家军战船,眼见的无法逃脱,只能放弃绝望攻击。

    楼船太过高大,他们根本够不到对方。从船上发出的石弹,火炮,淹没了战船,数十名朱家军士兵,葬身大江之中。

    铁索连船的威力终于发挥出来,宛如长城一般,哪怕断定是残次品,此刻也是无与伦比,无可匹敌。

    所过之处,朱家军不堪一击,接连掉落水中。这些楼船还不肯满足,继续追杀不停。

    眼瞧着距离朱家军水师越来越近。仿佛一鼓作气,就能灭了朱家军。

    张希孟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包括朱元璋也没法淡定从容,只能死死盯着江面。

    就在此时,一直等待机会的水师指挥使俞通海终于发动了。朱家军也是有准备的。

    他的船队果断冲出来,放任徐达从空隙中穿过,这些并不算庞大的船只拦住了对手,并且以火炮对准了陈军楼船。

    他们时机把握极好,再晚一点,就被楼船冲入,全军溃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希望都在火炮上,就看能不能成功击溃这些怪兽。即便没有张希孟掺和,元末的火器水平,也是可圈可点的,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朱家军的确拥有了一批火炮,但是跟任何早期武器一样,庞大,繁琐,毛病一堆,始终困扰着这些战争之神,没法在陆战上发挥作用,只能装在庞大的战船上面。

    俞通海一声令下,炮火齐发,咚咚作响,宛如雷霆。

    硕大的楼船被击中,木屑满天飞,露出一块块惊人的伤口,更有船只裂口,江水涌入,大船快速下沉。

    足足二十几艘战船,竟然在俞通海的打击之下,几乎悉数沉入江底……可惜的是朱家军的火炮射速太慢,而且还有好几门在一轮射击之后,就出了问题,没法继续开火,不然的活,光是靠着这些火炮,就可以战胜陈军。

    即便如此,陈友谅也不敢继续发动楼船攻击,第一次交锋,告一段落。

    “上位,幸不辱命,俘虏楼船一艘!”

    徐达向朱元璋报捷。

    张希孟已经迫不及待,“快,带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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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也不说了,小的继续码字,12点之前,一定把火烧战船写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烧出新乾坤

    张希孟进入楼船,确实如走了大观园似的。庞大的楼船,带来旳是踏实安稳。本着大就是美,多就是好的理念,这艘楼船,堪称眼下的航母,试问谁不想拥有这么一个大玩具呢?

    张希孟开心得像个二十来岁的孩子……他快步从上层甲板,往下走,一层层欣赏,就在他准备迈到最下层的时候,突然张希孟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船舱底部已经有水了。

    “怎么回事?是被撞坏了?”

    张希孟好奇询问,这时候俞通海过来了,作为一名水师将领,他经验丰富,亲自下去,等他转了一圈之后,面色有些怪异。

    “张相,确实是撞击的时候,受了伤损。”

    张希孟皱眉头,“这么不结实?”

    俞通海咧嘴苦笑,“只怕这还是小事。”

    说着他把手心张开,有一块东西赫然出现在手里。

    张希孟还没有明白,徐达就伸手抓过来,捻了一下,竟然惊讶道:“怎么只是石灰,没用桐油?”

    原来木质的船只,在每块木板之间,不免有缝隙。

    要如何才能封住,不会漏水呢?

    这就需要用桐油和石灰,以高超的手段,艌上船缝,可保无忧。

    但是这块从楼船底下抠出来的东西,只有石灰和麻刀……徐达都不敢置信,“张相,灰麻是用来糊棚的,如何能拿来艌船底?陈友谅的部下简直疯了!”

    张希孟把灰麻拿在手里,捻了捻,突然长长出了口气。

    他猜对了。

    陈友谅的庞大船队,果然是外强中干,船只偷工减料,问题一大堆……也唯有如此,才算合理。

    毕竟他崛起这么快,又连续噬主,人心不稳,手下心腹将领,也未必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这样凑起来的草台班子,如果人人清正廉洁,做事用心,半点不贪图私利,那才有问题呢!

    放在历史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很多人讨论鄱阳湖之战,陈友谅为什么输了……但是可曾有人想过,就在战船铺下龙骨,钉上第一块板子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一想到这个心腹大患,竟然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张希孟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倒不会因为对手变弱而失望,恰恰相反,趁你病,要你命!

    “徐达,你知道该怎么对敌吧?”

    徐达立刻点头,“我明白,张相,你就等着听捷报吧!”

    ……

    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家军继续和陈军大战,和预想中捷报连连并不一样,朱家军是输多赢少。

    没错,甚至朱元璋在观战的之后,被张必先指挥船只,几乎冲到了眼前。

    幸好常遇春及时出现,箭射张必先,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个窟窿。

    张必先仓皇退去,老朱得救了。

    这一次险象环生,提醒朱家军上下,不管陈友谅有多少漏洞,但是他手下毕竟有几十万身经百战的强兵。

    巨大的人数优势,是有可能弥补那些漏洞的。

    所以不能拖了,必须抓紧时间,击败陈友谅。

    “放心吧,老夫已经算定了,三天之后,必定西北风狂吹……助吴王大破陈友谅!”邹普胜笑容个满脸道,只不过他的心里,远没有这么笃定,他不停念叨着,弥勒佛,彭祖师。

    你们可要保佑弟子啊,又是彭祖师,弟子给你谋了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只要朱元璋赢了,你就能和陈胜吴广他们并列了,弟子也算是对得起您老人家了。

    为了感动彭祖师的在天之灵,邹普胜竟然沐浴焚香,弄了身道袍披着,手里拿着木剑。

    步罡踏斗,据说为了增加威力,邹普胜竟然又弄了四十九盏明灯,按照天干地支,摆在了帐篷里。

    三天时间,邹普胜天天叩拜,口里念念有词:想弟子生不逢辰于乱世,出本心愿甘老林泉了却一生。因感念,祖师隆恩教导苦,痛国事陈贼篡逆于江州……

    正在邹普胜叨叨念念的时候,突然外面的卫兵大吼起来。

    “起风了!”

    邹普胜怔了怔,急忙侧耳倾听,居然真的风声大作,他喜得一跃而起,“乖乖,我的娘哎,真有用啊!”

    他喜得光着脚就跑出来,到了外面,一阵西北风袭来,老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是狂喜。

    “陈友谅啊,陈友谅,你也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吧!”

    邹普胜又是跳,又是笑,疯了似的。

    原来他的预测也是玄学范畴,虽然他觉得会刮风,但是到底刮不刮,还要看老天的意思。

    好在上天总算显灵了。

    此时的朱家军,已经没人管邹普胜如何折腾了。

    康茂才已经带着三十艘船,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上位,臣走了,此战不破陈贼,誓不罢休!”

    朱元璋颔首,竟然一回头,亲自抱过来一坛子酒。朱家军是禁酒的,在这个关头,朱元璋更不可能自己打脸,他手里的这坛子,是当初进金陵的时候,从元军手里缴获的,一直留到了今天。

    “来,喝一碗,以壮行色!”

    康茂才接过酒碗,下意识闻了一下,果然酒香四溢,是顶级好酒,陈年佳酿。

    “上位,还是等凯旋归来,再喝这碗酒吧!”

    说着,康茂才转身,跳上了船头,招呼着三十艘船只,鼓足风帆,乘着北风,如离弦之箭,扑向南岸湖口方向。

    康茂才之后,俞通海率领着一百艘战船,准备紧随其后,发起攻击。

    而在此之前,冯国用已经率领着五千人马,杀向了蕲春,准备切断陈友谅逃回汉阳的归路。

    其余吴祯,常遇春,丁普郎,傅友德……所有将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

    大家伙的心中,都有着一把火,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而此时的陈友谅,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灭顶之灾即将到来。

    除了第一天不那么顺利之外,接下来的战斗,他们基本都赢了,朱家军的水战能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更让陈友谅信心满满的是康茂才在挨了军棍之后,恼羞成怒,已经铁了心归附。

    只等近日伤势稍微恢复,立刻就带着船队过来。

    只要康茂才归附过来,朱家军人心动摇,就全军齐出,大船压过去。

    “一战定乾坤,灭了朱元璋!”

    陈友谅看了一眼张必先,问道:“孤让你准备引火之物,可准备好了?”

    张必先一拍胸膛,“汉王放心,我已经将硫磺烟硝,芦苇柴草,各种引火之物,放在了楼船上,只等风向一变,就能出击!”

    陈友谅大喜,“如此最好,孤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除掉朱元璋,天下再无敌手……”

    正在陈友谅和张必先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

    “汉王殿下,康茂才领着船队,过来投降了!”

    “啊!”

    陈友谅大喜过望,竟然一下子站起来,迈着大步就往外面走。

    “孤要亲自迎接他!”

    走到了门口,陈友谅竟然又停了下来。

    “去,把朱升带来……孤要让他亲眼看着,朱元璋兵败山倒!他要是聪明,就归附孤王,帮着孤王拿下金陵,算他一份功劳!”

    手下人立刻拍马屁道:“汉王宽宏大度,真是朱升修来的福气。”

    说话之间,他们急匆匆去见朱升。

    这些日子里,朱升一直陈友谅的军中,别看老头表面上不动声色,如同罪犯一般,但是暗中却是消息灵通,他已经将陈友谅的情况,摸了个大概齐。

    “这是一份名单,你收好了。陈友谅杀我的时候,你带着出去,交给上位,也算是老臣为他尽的最后一点心了。”

    姚广孝眉头微皱,“恩师,你这是何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没有!”

    朱升竟然气哼哼打断姚广孝的话,“除非上位战败,陈贼才可能给我一条活路……可我又怎么能愿意上位失败!”

    姚广孝再度愕然,责备道:“恩师,既然如此,你何必过来?”

    朱升呵呵一笑,“为了我自己,为了上位,也是为了门人弟子……总而言之,老夫求仁得仁,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到这一步……但愿你不要畏刀避剑才是!”

    姚广孝心头一震,用力颔首,随后把名单小心藏好。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进来,说是汉王传唤朱大人。

    朱升没法拒绝,只能跟着出来,倒是姚广孝,他没有跟着,陈友谅手下的人也没有在意,毕竟等朱老大人归降,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可就在朱升出来,没走多远,突然从远方蹿起一片火焰,迟疑之间,火光冲天,居然越烧越高,将半个夜空都给照亮了。

    这还不算什么,突然又有爆炸声传来,就仿佛在耳边炸响,惊雷天动!

    一艘陈军楼船,迅速断裂。

    随后飞溅的火星,乱窜的火蛇,竟然又把周围的两艘楼船点燃了。

    火光飞腾,爆炸不断……别说陈军了,就算是朱家军这边都迷糊了。

    “先生,咱,咱们的火船威力如斯?”老朱吃惊不小。

    张希孟皱着眉头,不可能啊,除非是楼船上有东西!

    “主公,莫非说陈友谅也准备了火药硫磺,想要放火烧咱们?”

    老朱忍不住瞪大眼睛,突然狂笑,“好啊,陈友谅,你这是自己找死!”

    “传令……全军出击!”

    伴随着朱元璋的命令,俞通海率领着船队,果断扑过去,徐达,常遇春,丁普郎,傅友德……所有朱家军大将,纷纷出动。

    谁也想不到,陈友谅自己备下了引火之物,给火烧战船倒了一桶油。

    数以百计的楼船,淹没在滔天大火之中。

    陈军士兵,哭爹喊娘,仓皇逃窜,来不及跑的,干脆跳进江里,试图逃命,可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方向,不时有烧毁的船只,沉入江里,形成一个个漩涡。

    而且船只密集的地方,火势太猛,江水都弄得沸腾起来,跳入江中,几乎和找死没有区别。

    面对此情此景,朱家军的诸将们,都没有多少难为寻常士兵的心思了。

    “此战只为陈友谅,其余者,投降不杀!”徐达果断传令,所有的目标,都锁定在了陈友谅身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君临天下

    陈友谅麾下船只过千,兵马数十万,一场大火,竟然星落云散……楼船除了被徐达俘虏的一艘之外,几乎无一幸免,船上水卒死伤大半。

    前日还覆压如山,雄踞海上的长城,今天已经是荡然无存,只有江水涛涛,石块如刀。

    朱家军大营之中,便是负责食物旳炊事兵也都提着菜刀,去抢夺战功了,朱元璋身边只剩下拱卫司的人马,另外还有一些文官,再有就是张希孟。

    “先生,陪咱坐船,去对面湖口大营看看吧!”

    张希孟想要劝说,毕竟战事还在,战火未熄,万一出点意外,可不是小事情。但是张希孟很清楚,此刻的朱元璋不是他能劝说的,便点头答应。

    张希孟本想找一艘坚固的战船,带一些猛士护卫,一同过江,可朱元璋竟然一点那一艘最大的楼船。

    “就坐这个!”

    张希孟愣住了,这可是徐达俘虏的那一艘,本来质量就不好,还被撞了口子,又漏水了,这不是要出事吗?

    “主公,不可冒险!”张希孟沉声道。

    朱元璋很顽固,他摇头道:“这么大的船,纵然有再多的毛病,也不是一下子就沉入江水的,足以载着咱们渡江。”

    顿了顿,老朱笑道:“先生,在这艘楼船上,咱们俩人好好聊聊天,敞开心扉,说些紧要的话,先生觉得可好?”

    张希孟愕然少许,想不答应,却也没办法,今天的朱元璋,似乎很有想法啊!

    水手上船,扬起风帆,大船终于动了。

    朱元璋和张希孟一前一后,踏着跳板上船,老朱迈着大步,直奔最顶层甲板,张希孟也只能在后面跟随。

    但是他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心惊肉跳,这么一艘破船,鬼知道还能撑多久,万一裂开了,他和朱元璋掉到江里,可就乐子大了,没准还会成千古笑柄。

    和张希孟的提心吊胆不同,朱元璋步子迈得极大,矫健有力,丝毫没有迟疑,他到了最顶层,找了一把椅子,直接坐下。

    船头上陈汉的旗号去掉,已经换上了朱红的大旗。

    这时候张希孟也赶了上来,老朱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大船开动,江风猎猎……老朱举目眺望,眼见水天一色,江山无限,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先生,你知道咱想什么吗?”

    张希孟怔了怔,脸色微微苍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临深渊,如临大敌,临渊履薄,战战兢兢!”

    朱元璋稍微怔了怔,却也伸手,抹了一下额头,指头上隐隐有一层汗水。

    “先生,咱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可咱却不能跟别人说。坐在这个位置上,老虎吃了人,还能打盹儿,你说咱能打盹儿吗?”

    张希孟盯着朱元璋,发现他的额头鼻尖,果然带着汗珠。还以为老朱已经百炼成钢,谁能料到,他也有软弱的一面。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像一个大活人,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史册上的洪武皇帝。

    一念及此,张希孟竟然也放松了不少,脸上还带着笑。

    “主公,你坐在这艘楼船上,是想感受陈友谅之败吗?”

    “嗯!有这层意思,不过咱也是想提醒自己,楼船虽大,却毁于麻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咱手握几十万大军,治下千万百姓,又刚刚击败强敌,正是该意气风发,吞吐天下,席卷江山的时候。可偏偏咱高兴不起来,内心反而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朱元璋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突然指着脚下的船板,低声道:“先生,咱和陈友谅站在了一样的位置上,咱怕咱的治下,也如这艘船一般,看起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实则四面漏风,不堪一击啊!”

    张希孟悚然,他曾经很努力提升朱元璋的格局,让他看得更远,懂得更多,千方百计寻找书籍,让老朱能够多读一些东西。

    到了今天,张希孟万分确定,朱元璋的心胸格局,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或者说,他已经拥有了帝王之心,而且还是要开启一朝的圣君雄主之心!

    君臣对视,朱元璋神情凝重,俯身道:“先生,你可能告诉咱,该如何当一个皇帝?”

    张希孟愕然半晌,正要开口,突然有人从下面跑上来,慌里慌张大叫,“上位,不好了,船底漏水严重,请上位速速换船!”

    “不换!”

    老朱怒吼道:“你们想办法,咱和张先生有更紧要的事情谈,在谈完之前,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别跟咱说!大不了一起在江里洗个澡!”

    手下人被弄得没脾气,上位一直挺好说话的,今天怎么这么轴啊!

    没办法,只能玩命了。

    水兵们用棉麻胶漆,一切可用之物,全力弥补漏水的缺口,另外又想尽办法,保证楼船稳定,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上位和张相掉江里头,那样他们也就别活着了。

    “先生,情况紧急,虽然算不上生死关头,也容不得废话。先生请说,咱们该怎么办?这个皇帝要怎么当,这个天下要怎么治理?”

    朱元璋目光闪烁,死死盯着张希孟。

    面对着老朱,压迫感扑面而来。

    脚下的破船,提心吊胆。

    大捷的喜悦,已经没剩下多少。

    反而是心惊肉跳,颤栗悚然。

    张希孟忍不住咬牙切齿,好你个朱重八!

    你是真的狗!

    为了逼我说话,用得着做到这一步吗?

    “主公,臣现在也没有想太多。”

    “想多少就说多少,咱爱听。”老朱丝毫不想放过张希孟。

    “那,那臣就只能勉为其难了。”张希孟咬着后槽牙,“臣提出三次兴起,划分三个千年……三代之时,华夏之地,不过是长江黄河之间罢了。秦汉一统之后,南至岭南,东至大海,西到西域,北达瀚海荒漠……这就是天下的极致,另外还有一些属国,自不必说。”

    “主公要想开启新的千年大业,首先在疆域上,必须大大超越前朝,有巨大的突破才行。臣以为元廷西征,灭国无数,正好给了我们进取的方向。但是我们却不能学元廷只知道征服杀戮。我们要有更巧妙的办法,传播华夏文明,扩大中华影响,把我们祖宗留下来的疆域,大大增加,如此才能说是华夏第三次兴起,不然只是承袭汉唐而已。”

    朱元璋默默听着,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元廷疆域辽阔,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只是当时还没有那个条件。

    现在老朱意识到了那么一点点可能,张希孟的话,让他怦然心动。

    “能说的跟具体点吗?”

    张希孟略微沉吟,突然身下传来微微断裂之声,张希孟的心头一惊,只能快速道:“臣只是想到天下英雄豪杰并起,与其留在中原自相残杀,不如把他们放出去,开疆拓土。便是,便是主公手下的文武之臣,也大可以如此。把他们派去蛮荒之地,开拓进取。彼时主公君临天下,八荒之君,皆是中华之人,百国百族,皆读华夏之书,奉行华夏之治。也不必天下皆是如此,只要有数个中原那么大的土地,能变为华夏之地,主公之功,便足以比肩秦皇,重兴大业,足以光耀千秋。”

    老朱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哈哈哈,咱早就觉得先生所言华夏第三次重兴,似有太多不尽之处,今天你总算肯说了一些了。咱如今还没有彻底击败陈友谅,拥有疆域也不过两省而已,先生就能想到这么远,咱着实没有料到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气咻咻道:“主公既然知道拥有疆土有限,实力还远远不够,又为什么要逼着臣说这些?”

    老朱忍不住微微一笑,“先生,你这么聪明,怎么还跟咱装糊涂啊!这么大的一场胜利,咱喜不自胜。麾下文臣武将,有功之人,如何封赏,总要有个定论吧!你让咱给高官厚禄,给封妻荫子……总觉得和先生的主张,未必妥当。咱心里也有些不通畅的地方。所以只有在这个地方,借着这艘楼船,向先生讨个主意。请先生放心,这些话,便是王妃也不会知道的。”

    张希孟暗暗冷哼,多谢体谅,但是你大凡弄出点标新立异的主意,谁不知道跟我脱不了干系。

    不过从老朱的话来看,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免死金牌了。

    估计自己也不用面对催命符了。

    目标远大,胸怀天下,所有的文臣武将,也别觉得快要到了享受的时候,更不要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大胜之后,最大的危机也算是有了解决办法。

    不亏!

    张希孟心下放松,却突然又听到了更大的断裂声,他吓得一跃而起。

    “主公,这破船要是沉了,什么宏图大志,都成了过眼烟云,咱们快点想办法吧!”

    朱元璋哈哈大笑,“先生啊,你怕什么?楼船这么大,在船尾咱准备了两艘小船……若是确实撑不住,咱早就弃船了。”

    张希孟怒火中烧,气得不行,果然,人要当皇帝了,就没有半点好心肠!

    他心放下来,船只有惊无险,终于到了湖口。

    此时经过夜里的大战,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东方天空,明亮万里……张希孟深吸口气,踏着跳板,登上了南岸土地。

    “主公,这艘楼船留下来吧,放在这里,做个纪念……也好警醒后世子孙,不至于重蹈覆辙。”

    朱元璋心中一动,用力颔首,“确实该给子孙们一个教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圣君贤臣

    这一艘楼船,载着张希孟和朱元璋,到了湖口大营,龙骨处几次断裂之声,以至于无可救药,船只断裂,江水涌入。

    所幸离岸边不远,便搁浅沙洲,到底没有出现意外。

    船上水卒无不捏了一把汗,幸好没事,不然大家伙怕都活不了了。

    但很快就有了说法,说是楼船在江中心的时候,就已经断裂,一条赤色巨龙自江底浮起,对船上水手道:九天真龙过江,吾当渡之。

    说罢老龙附身船底,托着楼船渡江。

    这个说法算是给了老朱面子,把他说成了真龙天子。

    但很快又有另一种说法,说是见到一员大将,骑神驹,提长枪,自东而来,对人言说,他奉东岳仁圣大帝法旨,为酬谢恩公而来。

    说罢此人挥动手中长枪,劈开长江,送楼船过江。

    甚至有人传言,说见到此人身后一杆大旗,上书精忠报国四个金字。

    毫无疑问,来的人正是东岳十太保之一旳岳元帅。

    张相大笔写文章,剖断百年前冤屈,明是非,辨忠奸,赵构一跪,华夏重兴。岳爷爷最是爱护百姓,知恩图报。

    他冤死之后,魂归东岳,被敕封为东岳十太保,坐镇泰山,保华夏安康。

    岳爷爷人人敬仰,自不必说,东岳大帝也知道了张相?

    怕是日后张相也要位列仙班,执掌人间福祸啊!

    是啊,张相就是姜子牙转世,辅佐圣主,要开八百年太平的。

    听说张相白天辅国治民,晚上还要去东岳泰山,和包拯一样,处理阴司冤狱,那叫一个忙啊!

    伴随着捷报所至,种种消息,沸反盈天,到处都是。

    比这个离谱的还有许许多多,根本说不清楚。

    神话传说,是个很有趣的东西。

    尤其是华夏神话,且不说盘古开天,也不说后世洪荒神话……单是历代不断完善的神祇就数不胜数。

    和佛门不同,道教认为东方是万物生发之地,泰山是五岳之首,因此凡是死去的人,都要去东方,归东岳仁圣大帝管理。

    在五方设立捉鬼大帝,幽冥天子,十殿阎君,四大判官,还有神通广大的东岳十太保。地方上还有城隍,土地……整个一套行政班子。

    如此编织神话世界的情况,放眼所有古文明,还真是仅此一家。

    别的神话故事,神明多是亲戚,所谓的神话传说,大约就是亲戚间的内斗,如果血脉不够,哪怕是人神结合的后代,也没法真正成为至高无上的神。

    但是在东方大地上,就走了另外的路子,神仙多是凡人做,生前表率天下,死后亦为民做主。

    人世间没有公道,死后有包拯、钟馗、崔判官等人,给你伸冤昭雪,受封成神。

    大约这就是东方的浪漫。

    当然了,这些神话传说,也有更丰富的内涵,比如长江龙王托着朱元璋过江,就代表民间已经认可了他君临天下的身份。

    毕竟在乱世群雄之中,朱元璋是最有王者之气的那个,伴随着湖口大捷,更是铁板钉钉。

    有明君,就必然有贤臣。

    尽管张希孟一直淡化他的存在,不希望弄成只知张希孟,不知朱元璋……他的努力成功了,但也仅仅成功一点点。

    身在官场,或者读过书的人,大约都知道张希孟的情况,他属于朱元璋的智囊,负责制定大政,思考全局。

    但真正掌握在张希孟手里的权力并不多,也没谁会觉得张希孟能窃据朱元璋权柄。从这点上,张希孟是成功的。

    可让人哭笑不得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套路里,周文王有姜太公,刘皇叔有诸葛亮,吴王身边也该有个活神仙才行。

    很荣幸,张希孟就被选中,民间组织决定了,让你来担负这个光荣使命。

    张希孟对此倒也不是没有任何警觉,他希望能够产生一套新的东西,取代原来的东西,取代圣君贤臣,老天庇佑的这些千百年的套路。

    虽然这些套路有可取之处,但是官方应该有更好的东西才行。

    譬如说这艘楼船,张希孟觉得可以做更多的文章。

    朱元璋的眼光是很精准的,陈友谅从一个小卒,几年之内,坐拥数省兵马,雄踞天下,势不可挡。

    可转瞬惨败,千艘楼船,付之一炬,几十万大军,所剩不多……这样的例子难道还不足以警醒后人吗?

    国家就如同这艘楼船,断然不可以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却是积弊丛生,经不起撞击。

    一个国家,要有稳固的根基,而这个根基,就在于百姓,在于人心。”

    朱元璋把自己置身危船之上,也不只是逼迫张希孟而已。他也是要提醒自己,还在一艘危船之上,切莫觉得此战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就可以安享富贵,就可以放松部下。

    不行,绝对不行!

    朱元璋在问张希孟,也是在问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君临天下?

    “末将拜见上位。”

    徐达单膝跪倒,向朱元璋行礼,随即抬头道:“回上位的话,卑职无能,尚未追上陈友谅,此贼或许已经逃跑,请上位责罚。”

    此刻大战尚在继续,诸将犹在追杀,徐达带着烟火,疲惫中带着兴奋,兴奋中还有那么一点遗憾。

    朱元璋含笑伸手,俯身把徐达拉起来,拍了拍他。

    “不用说陈友谅了,那是小事……你这一次领兵大破陈军,身先士卒,立下赫赫战功,咱要好好赏你啊!”

    老朱盯着徐达,笑呵呵道:“陈友谅即位汉王,就封了张定边为太尉,张必先为大将军,如今你才是区区都指挥使,确实是低了一些。”

    徐达微微一怔,面色渐渐严峻起来,“上位,末将,末将不敢居功,而且末将还有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老朱一笑,“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徐达又思索了一会儿,正色拱手,慨然道:“如今一战,虽然重创陈军,到底未能全功。江西湖广,尚有辽阔土地,未纳入上位治下。更何况元廷依旧雄踞北方,中原未复,华夏未兴,便是苏州等地,也在张士诚手里。”

    徐达肃然道:“冠军侯霍去病曾经言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末将斗胆言说,华夏不兴,谈何封赏?”

    朱元璋心中感叹,忍不住轻笑道:“这话说得很有气魄,不愧是咱的神将!”

    老朱竟然以神将呼之,徐达只觉得心中热血奔涌,却也急忙道:“末将这几年,受上位督促,有张相点拨,着实读了几本书,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话是发自肺腑,末将,末将也有青史留名之心,比肩名将之志,还望上位体察。”

    朱元璋见徐达披肝沥胆,所言皆是心里话,越发欣喜。

    话说这些年的耳提面命,总算有了效果。

    虽说不能让手下将领不在乎功名利禄,但总要有更高的追求。

    一念及此,朱元璋竟比打了大胜仗还要高兴。

    “你去安排,继续追亡逐北,收拾残局……至于此战封赏,咱打算抚恤死伤将士,就在湖口,立碑建庙,祭祀有功之臣。至于立功大将,咱也有爵位相赠,请大家不要着急。”老朱顿了顿,又道:“此战之后,我大军直入江西,万万记得,勿施横暴,切莫觉得自己是淮西人,是浙东人,就瞧不起江西百姓,如果谁敢肆意欺辱杀戮,咱的军法不会客气的。”

    徐达悚然,急忙去传令了。

    朱元璋和张希孟继续坐镇,统御全局,又过了一阵子,竟然有人搀扶着一位老臣,颤颤哆嗦,来见朱元璋。

    “老臣朱升……恭贺上位!”

    老头扑在地上,激动不已,泪水长流。

    朱元璋一见朱升,也是万分感慨,他连忙搀扶朱升,感叹道:“此战如此凶险,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冒险。”

    朱升摇头,“上位,老臣这把年纪,死不足惜。所欲者,不过是眼见华夏重兴,中原恢复,如今上位又向前走了一大步……陈友谅兵败,江西唾手可得,若是再拿下湖广,南方尽数掌握,到时候再行北伐,必然是无往不利!”

    朱元璋淡淡一笑,“若是能如此顺利,自然最好。奈何陈友谅已经走脱,只怕还要有波澜。”

    朱升眉头挑动,突然道:“上位,老臣以为,或许能抓住陈友谅!”

    “当真?”老朱不信。

    朱升就道:“上位,当初有一个年轻人,随着老臣一起出使,如今他却不在老臣身边。”

    这时候张希孟也忍不住道:“姚广孝呢?他去了哪里?”

    朱升道:“是这样的,陈友谅想叫我过去,结果中途火焰骤起,烧红了半个大江。姚广孝突然出现,帮老臣杀散了几个陈军。随后带着老臣逃命,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欧普祥,他也是彭党中人,愿意归顺。便保护着老臣周全。姚广孝见老臣无恙,便嘱托欧普祥,随后他换上陈军的衣服,混入逃窜的乱军之中。如果老臣没有猜错,姚广孝是想伺机抓住陈友谅。”

    老朱忍不住大吃一惊,那么多名将猛士,都没有拿下陈友谅,这个姚广孝,不过是一介书生,虽然长得凶戾一些,竟然要抓陈友谅。

    哪怕抓不到,也是忠勇可嘉啊!

    老朱突然看了看张希孟,眉梢含笑道:“张先生,你看咱们上上下下,为臣,为将,为书生的,可还有些出息?”

    张希孟能说什么:“主公圣君贤臣,端的是可喜可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树碑立传

    难得听到张先生的马屁,朱元璋自是心情大好……别看他嘴上说战战兢兢,又是危船,又是请教如何君临天下。

    这些都掩盖不了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朱元璋赢了。

    他击败了南方大区,最危险旳敌人。

    从长远来看,一统南方,进军中原,成为天下之主,已经成为了一件概率不算小的事情。

    试问面对如此成就,谁又能真的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眼前纷乱扰攘,诸般事情,还没有处置,朱元璋真想给自己放一天假,睡一个自然醒,哪怕一个也好!

    奈何现在还不行……且不说陈友谅生死不知,光是几十万兵马,除了死于大火,落入江中的,还有至少十万以上的人散落,江州作为陈汉的都城,尚有不弱的兵力,张定边依旧在围攻浮梁,鄱阳湖东西两岸,长江上下,偌大的地盘,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个情况下,如果处置得当,朱家军的地盘和实力,完全可以快速倍增,但一个处置不好,陈友谅逃出去,死灰复燃,战果就要大打折扣。

    朱元璋哪里敢大意,他一直在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才能事半功倍。但是坦率讲,还没有思路。

    在这个时候,张希孟倒是注意到了朱升提到的一个人。

    欧普祥!

    “枫林先生,欧普祥他愿意归顺?这人是怎么打算的?”

    朱升眉头微皱,他的确是靠着欧普祥的帮助,才脱离险境,安然归来。但是他和欧普祥谈了几句之后,就觉得十分棘手,故此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可既然张希孟问了,他又不能不说。

    “张相,这个欧普祥不但是彭党老人,而且还霸占袁州,实力不俗。陈友谅弑杀徐寿辉的时候,他几乎和陈友谅闹翻,宣布袁州自立。”

    张希孟颇为惊讶,“他也想自立?明玉珍可是进了巴蜀,兵多将广,又得了地利,才敢和陈友谅分庭抗礼,欧普祥只有袁州之地,他哪来的自信啊?”

    朱升叹道:“张相有所不知,欧普祥在至正十一年的时候,就加入彭党,追随彭莹玉举事,加上之前的经营,算下来已经十年不止,他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整个袁州上上下下,全都听他的。陈友谅想要除掉他,也是不容易的。”

    “原来是地头蛇啊!”张希孟点头,可又疑惑起来,“既然他和陈友谅闹翻,怎么还会过来,似乎没有道理啊?”

    朱升叹道:“这就要说和咱们的关系了……自从丁将军和傅将军过来,战事对陈友谅不利,他很担心袁州方向举事,在他屁股后面烧一把火。偏偏他又没法立刻除掉欧普祥,恰巧此时有几个大户出面,他们替两家牵线搭桥,陈友谅许诺欧普祥世袭罔替,把袁州封赏给他,换来欧普祥尊奉陈汉,并且带了八千人马,前来助战。”

    张希孟顿时恍然,在原本的历史上,欧普祥一直在袁州,等朱元璋打过去,他就顺滑投降了。

    而且确实因为在袁州势力太庞大,朱元璋也没法迅速撼动,所以就让欧普祥继续驻守袁州,甚至还得了个袁国公的封号,成了土皇帝。

    整个彭党之中,他算是下场不错的。

    可是由于张希孟的掺和,陈友谅优势不是那么大,而且也由于均田的主张,影响了江西不少大户的取舍。他们在中间牵线搭桥,这才促成了欧普祥和陈友谅的合作。

    不过陈友谅也是狠下血本,封了欧普祥左丞相,大司马,袁国公,世袭罔替,甚至还许诺听宣不听调……

    原来比我还高了一级,竟然和李善长一样,都是左相。

    张希孟迅速想通了朱升的顾虑。

    “枫林先生,这个欧普祥,是不是还想要世袭罔替,想要当他的土皇帝?”

    朱元璋也骤然瞩目,面色变得深沉起来。

    你投降过来,那是识时务,咱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是想要不切实际的好处,那就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此刻的朱元璋,无论如何,也不能准许欧普祥自立为王。

    如果他真的不知好歹,少不得咱就要调兵平叛,荡平袁州!

    老朱如是想,张希孟当然也知道,不过他却有另外的心思。首先欧普祥想当土皇帝,这是绝对不行的。

    可问题是眼下最好不要和欧普祥闹翻,他现在兼具彭党老人,江西地头蛇的双重身份……如果能劝说欧普祥归降,并且让他真心为朱家军效力,江西不少地方,可以传檄而定。

    至少袁州周围,都没有问题,甚至张定边那边,也有希望解决。

    一个欧普祥不算什么,能迅速平定江西,赶快整合,发展实力,这才是最紧要的。

    现在最怕欧普祥不上道啊!

    “张相,欧普祥盘踞袁州多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我看少不得要打一场。”就连朱升都放弃了。

    张希孟皱着眉头,思索再三,这才道:“主公,你看在船上谈的,能不能用在欧普祥的身上?”

    老朱一怔,却又道:“袁州可是在江西,咱不答应!”

    张希孟笑道:“那放在外面呢?主公愿不愿意封个袁国出来?”

    老朱又是沉吟,这一次时间有点长,其实他和张希孟讨论的,更像是一个远期规划……甚至说穿了,是用来解决骄兵悍将的,给这帮人一个最后的出路。

    你们在中原之地,就要老实听话,想要为所欲为,那就去外面折腾。

    这也算是一个让诸将都可以接受的方案,你们有徐达之志,想做千古名将,咱成全你。

    你们想荣华富贵,想放肆胡来,咱也成全你。

    但是,谁也别想在中原之地胡来。

    差不多就是老朱给手下人划出来的一条底线。他本来琢磨着要在北伐之后,一统中原,才能完全抛出来。

    却不料想冒出来一个欧普祥,让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前。

    “张先生,这事情或可商议,但是咱却没法一下子答应……这个封国不能威胁到咱,又不能离着中原太近,再有还要让欧普祥接受,似乎不那么容易啊!”

    张希孟思索了少许,也说道:“的确不容易,但事在人为。臣现在就去试试,如果能说通了,整个江西的局面就打开了。”

    朱元璋终于点头,张希孟盘算了再三,先让人去请邹普胜,随后他去了码头,就在楼船停泊的所在,来见欧普祥。

    比欧普祥更早过来的却是邹普胜。

    此老神采奕奕,眼眸放光,尤其是值得一提,他还穿了件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衣袖飘摇,好像真的活神仙似的。

    “张相,老朽在数日前,夜观天象,算定了这场北风,果不其然,真是天助吴王啊!”

    张希孟呵呵一笑,认真看了看他,随即道:“我看也不是天助吴王,是老前辈能呼风唤雨,借来了一阵北风,助我大军,破敌制胜啊!”

    邹普胜眉头挑动,老脸略红,只能讪讪道:“张相谬赞了,老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张希孟笑道:“老前辈,我知你心意,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邹普胜见被看穿了心思,便直言不讳。

    “张相,你前番赞颂彭祖师的话,我分外受用。时至今日,陈友谅惨败,离着烟消云散也不远了。我们这些人,也快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我,我有心请求吴王,替彭祖师树碑立传,不要让这些抗元的义士籍籍无名!”

    张希孟点了点头,他一扭头,对邹普胜道:“前辈请看,这就是俘虏的楼船,也差不多是唯一仅存的。主公的意思是留在这里,以供后人警醒,知道陈友谅是怎么败的。我还提议,同样在附近,建立庙宇,把战死的将士,刻在石碑上,记在人心里,永远让后世铭记,流芳千古。”

    “啊!”

    邹普胜大吃一惊,一艘外强中干的楼船,说明陈友谅的失败,一座庙宇,祭祀英烈,说明朱家军的成功。

    置身庙宇和楼船之间,又是何等感慨,何等良苦用心!

    邹普胜心潮澎湃,忍不住道:“死而不亡谓之寿,如此安排,足以让人心归附,万民叹服。”

    张希孟淡然一笑,“老前辈,你说若是让彭祖师享受如此待遇,可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邹普胜双手微微颤抖,一颗心砰砰乱跳,他上了年纪,感情越发丰富,时常在梦里,都能看到彭和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到处传法,聚拢门人,密谋造反的青葱岁月。

    折腾了一辈子,天完让陈汉取代了。

    陈友谅自己也快完了。

    风云变幻,他们这些人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成王败寇,历来如此,谁又会在乎他们曾经的浴血鏖战,曾经的辉煌灿烂……

    如果能换来一座石碑,一间庙宇,一段比较中肯的评价,就已经可以算是老天开恩了。

    “前辈,我是在想,不只是树碑立传,建立庙宇。如果确确实实,按照你们当初的设想,建立个光明大同的世界,你还愿意出力气吗?”

    邹普胜大为惊讶,“张相,老朽,老朽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希孟一笑,“前辈应该很快明白了。”

    他的话音刚落,欧普祥就从远处匆匆赶来,步履匆匆,当他看到了邹普胜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惊愕。

    “你还活着?”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到士兵中去

    邹普胜拉着欧普祥,随便找了处坐下,老头盯着欧普祥的鬓角,看了好半天,突然伸出手,欧普祥浑身一紧,到底没有躲避,任由师兄摸了摸自己的白发。

    “你也老了,白头师弟,不意还能相见啊!”

    只这一句,欧普祥喉咙涌动,感慨万千,彭党中人,剩下旳着实不多了,想当初,况普天、杨普雄、陈普文,项普略,赵普胜……这些彭党骨干核心,都先后死去,有人牺牲在了元廷手里,有人被陈友谅害死,还活着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且年纪都不小了,乱世飘摇,他们这一代人注定雨打风吹去,离着落幕也不远了。

    欧普祥很激动,感叹道:“小弟还以为陈友谅那个贼,对你下毒手哩!”

    邹普胜呵呵一笑,“他害死了赵师弟,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点逃生手段还是有的……对了,师弟,你知道赵师弟遇害吧?如何也来冒险?”

    欧普祥愣了少许,赵普胜遇害,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一个师兄而已,他还有数以万计的部下,不能意气用事啊!

    欧普祥不敢多谈,生怕邹普胜问他为什么不帮忙报仇,因此他只能转移话题,道:“师兄,你这是要追随吴王?”

    邹普胜呵呵一笑,“师弟啊,我都这把年纪了,想追随吴王,只怕人家也不要了。”

    欧普祥吃了一惊,“那,那师兄准备?”

    “准备做点小生意,还好张相答应借我点钱,助我办个作坊,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欧普祥更加不解,“师兄,你,你打算就这么甘老泉林?”

    邹普胜略迟疑,就笑道:“我的确是没什么雄心了,不过却不打算就这么等死。我还想写书,把咱们彭党的这些年都写下来。张相答应给祖师树碑立传,建庙祭祀。我撰写书籍,以后在史册里,也有咱们彭党一笔,师弟以为如何?”

    “这个……这个自然是好的。”欧普祥嘴上说自然,可神色明显不那么自然,他的微小情绪,瞒不过邹普胜。

    老头干脆道:“师弟,你现在手上有兵,雄踞一方,自然是比师兄要强的。实不相瞒,吴王那里也给你想了出路,就看师弟愿不愿意了。”

    欧普祥立刻瞪大眼睛,紧盯着邹普胜,“师兄,他们……准备怎么办?”

    邹普胜笑道:“师弟啊,吴王宽宏仁德,张相用心良苦,他们的意思,如果师弟愿意,可以带着部下,在外面建国,这国号是袁国也好,殴国也罢,就算是建立极乐光明佛国,吴王也是认可的,正好可以按照祖师的想法,打造一个新天地出来,岂不美哉?”

    几乎刹那之间,欧普祥豁然站起,眼神之中,喷吐怒火,拳头竟然攥紧,又过了一阵,欧普祥又缓缓坐下,轻笑道:“多谢师兄替小弟考虑,只是这事情就算小弟答应,不还有下面那么多人吗!我要和他们商议一二。”

    邹普胜人老成精,岂能不懂。

    “师弟,你是觉得为兄害你?”

    欧普祥略沉吟,便道:“师兄,你是个老实人,偶尔短了计较,也是情理之中,师弟不敢怪罪。”

    邹普胜被这硬邦邦的话语戳到了,老脸很是尴尬。

    “师弟,吴王轻易击败陈友谅,手握几十万大军,席卷天下的势头已经形成,所谓势不可挡,难不成师弟要螳臂当车?”

    欧普祥霎时间脸色铁青,不悦道:“师兄,只怕你还不知道袁州情况……小弟在袁州奉行祖师教诲,济困扶危,惜老怜贫,教化儿童,奉养老人……在我那里,也和祖师所说的大光明世界,没什么区别。小弟一呼百应,袁州上上下下,无不归心。陈友谅奈何不了我,他朱元璋也未必能行。”

    欧普祥自诩有些本钱,说话越发放肆,冷笑道:“师兄,你以为我怎么敢来?那自然是我有足够的把握,如果敢对我不利,袁州军民百姓不会答应的,对他陈友谅如此,换成吴王,多半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龙不离水,帅不离位。我愿意归顺,吴王给我什么名分都行……世袭国公也好,将军指挥使也罢,就算给我个知府知州,我也认了,但是无论如何,袁州要听我的,别人不能染指!”

    邹普胜眉头深锁,心中怒火中烧。欧普祥有多少势力,他心里也清楚。放在以往,欧普祥是断然没有胆子,跟自己这么说话的。

    如今他手里有兵,自己无权,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得不服。只是欧普祥手下太多彭党老兵,却是不能跟着他一起送死。

    “师弟,吴王手握大军,又肯给你出路,许你建国,你又何必以卵击石?”

    欧普祥听邹普胜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责备道:“师兄,亏你还是老江湖,难道听不明白?他朱元璋真有心恩遇厚待,如何不能给我一块封地?就算袁州不行,总要看得见摸得着吧?他让我在哪里觅地建国?还有,莪的部下那么多人,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袁州,如何就能抛弃了?更何况外面生死不知,风险那么大,我也一把年纪……朱元璋想杀人,直接动手就是,用不着花言巧语,拿骗小孩子的话来哄我!”

    “你!”

    邹普胜大怒,他气冲斗牛,这就是自己的好师弟!

    “你不是小孩子了,为兄倒是上了年纪,成了老小孩,不自量力,师弟勿怪!”邹普胜起身就走,话不投机,还能说什么。

    欧普祥也是一时错愕,坦白讲,他有点后悔了。师兄弟好容易见面,正好应该叙叙旧情,泡一壶茶,好好聊天,谁知竟然闹翻了,着实不应该。

    可说到底他和邹普胜不一样,老师兄已经完蛋了,只想着留点好名声,安安稳稳,了却残生。

    可自己不一样,自己还有袁州,还有兵马百姓,那么多人都死心塌地,追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任凭摆布,离了老巢,自己就是一块鱼肉,煎炒烹炸,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

    “张相,是老夫想岔了……”邹普胜坐在张希孟对面,把他和欧普祥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张希孟只是耐心听着,却没有多少失落,其实他也想到了。

    如果光靠着讲道理,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兵马武力干什么。

    而且你仔细想想,欧普祥说得也并非一点道理没有,你想让我去外面建国,我就任凭摆布,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已经坐稳了位置的土皇帝,大约是宁可舍命,也不愿意舍弃拥有的一切的。

    “前辈,我想请教,欧普祥对待治下真的那么好?那么得民心吗?”

    邹普胜略微怔了怔,只能长叹一声,“张相,这就牵涉到我们彭党的一些事情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像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以兄弟相称,彼此照顾,同气连枝。我们对待下面,也是倡导互助,扶困济危也是有的。再有,再有我们会施法治病,收拢人心,故此百姓也算是归心,毕竟身处乱世,能如此也算是好了。”

    话不用多说,张希孟瞬间就懂了,所谓彭党,还是逃不脱老一套把戏,向前追溯,摩尼教方腊,洞庭湖钟相,再往前五斗米教,黄巾军……大略都是这一套。

    首先靠着治病施法,笼络一些人,然后给一些小恩小惠,比如施舍粮食,提供工作,帮忙打抱不平,避免被人欺负,获得穷苦人支持。

    跟着他们,大略能获得一些好处,然后他们又打着神明旗号,加强控制,让人不敢反抗……

    张希孟只要稍微脑补,就能想清楚。

    他们的手段不复杂,但是却总是能有效果,毕竟在什么时候,都有活不下去的人,更何况又是这种乱世。

    哪怕少压榨一些,能喝上一口粥,就该高呼老爷慈悲,欧老爷功德无量,长命百岁了。

    “前辈,我现在十分好奇,那些袁州的百姓……我是说真正的底层百姓,他们当真愿意听欧普祥的话?是那么死心塌地吗?”

    邹普胜呵呵一笑,“张相,你想想,袁州是什么地方?地形崎岖,人口也不多,一府怕是连十万人都没有,欧普祥聚拢了几万兵马,有从外面带来的,更多是当地的穷苦百姓,时常对外用兵,无暇耕田,抢夺到了什么东西,也要孝敬欧普祥,还有他的那些爪牙!要我说,无非是饿不死罢了,不过在这个时候,能够活着,就算是万幸了,总不会比陈友谅还差吧?”

    张希孟瞬间了然,敢情是比烂啊!

    “前辈,你说如果给这些士兵弟兄授田,准许他们回家耕种,和妻儿团圆……他们愿意归顺吗?”

    邹普胜沉吟少许,突然道:“张相,你是说把朱家军的做法,用在袁州士兵身上?”

    “对,就是欧普祥带来的八千人。我们不搞擒贼擒王的那一套。但如果袁州的士卒愿意弃暗投明,返回乡里,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我们也不能拒绝啊!”

    邹普胜猛地吸了口气,他从张希孟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狡黠!

    说到底张希孟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之所以尽量讲道理,尽量和气,那是为了减少麻烦阻力。

    结果给脸不要脸,仁至义尽了,你还不愿意听话,那对不起,我只能出手了。

    而且你可以放心,只要我出手,你就抵挡不住!

    “张相,你这么说了,老朽愿意帮忙,只是我一个人,怕是不行。再有这几千人,让他们相信朱家军的好意,怕也是不容易。你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能,丁普郎麾下有不少彭党老卒,还有李普胜也在,老前辈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希孟立刻传令,让人去找丁普郎,去叫彭党的老兵,过来跟这帮人现身说法,好好讲道理。

    随后张希孟又让人把郑遇春等人叫过来,让他们去宣讲朱家军的政策。

    邹普胜干脆打起精神,都是彭党老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把道理讲清楚,让他们弃暗投明,老夫义不容辞。

    邹普胜突然想到了什么,“张相,那日咱们谈话,你说要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以真心换真心,不该靠着神佛之说,愚弄百姓……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张希孟笑了笑,“确实!”

    邹普胜用力颔首,“好,我就用你们的办法瞧瞧,到底是不是无往不利!”

    邹普胜下去,朱家军这边精锐尽出,丁普郎一身硝烟,还带着血腥,只是匆匆换了件战袄,就去欧普祥的军中,随着他的,还有几百名彭党老兵。

    这些老兵怀里都揣着田契,有的人在这次大战之中,还立了大功。回家之后,授田数量增加,还可以免去徭役,家里头没有劳力,由衙门派人,替你干活……还有子女上学,父母养老。

    种种优待,不一而足。

    “你们大家伙好好思忖吧!瞧瞧朱家军比你们欧老爷强不强?”

    面对几位彭党老人的担保,看着数百士兵手里盖着鲜红大印的田契,听着他们热情洋溢的介绍,这些袁州士兵心动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欧普祥会答应吗?

    郑遇春笑道:“我知道弟兄们的担忧顾虑,但是我可以很明白告诉大家伙……吴王是站在大家这边的!你们想要过得好,想要改变命运,也要有勇气站出来才行!这一步至关重要!”

    这些人群当中,到底有人站了出来,默默伸出了巴掌,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头。

    “这,这是欧老爷干儿子干的,他,他不是好人!”

    有一个人带头,很快就有更多人站出来,果然如邹普胜所说的那样,在欧普祥的手下,也就仅仅比陈友谅好那么一点,偏偏他还自信十足,以为自己能靠着民心支持,跟朱元璋叫板,真是可笑不自量。

    郑遇春笑道:“你们几十个人出来,跟着我,去见欧普祥,咱们听他怎么说!”

    瞬间有上百士兵站出来,跟着郑遇春,气势汹汹,冲向了欧普祥的住处……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朱英的未来

    长夜无眠,灯光闪闪。

    在朱元璋的面前,放着一顶头盔,面前还有一面旌旗,傅友德单膝点地,再拜道:“臣惭愧,到岸边的时候,陈友谅已经坐小船跑了,臣只追到了这些东西。”

    朱元璋把头盔拿在手里,掂了掂,挺重旳,上面嵌着两条金龙……陈友谅称王草率,身边用的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原来的头盔,加了两条龙,用了些明黄的绸缎,倒像是戏台子上用的行头。

    老朱一伸手,抽出了刀,将上面的两条金龙撬下来,吧嗒,掉在桌上,还是实心的,可以给夫人打一对金镯子了。

    朱元璋笑呵呵收起,随后让傅友德近前来,老朱一探手,把头盔戴在了他的头上。

    “大小正好,戴着,你的功劳,咱时刻都记在心里了。”

    傅友德一振,连忙大礼参拜,磕头作响。

    “上位天恩!臣铭刻肺腑!”

    老朱笑了,“好好领兵就是,你是入过巴蜀,打过关中的将才,在咱的手下,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次收拢兵马,你的手下扩充为一个整营,五千六百名士兵,再给你一千八百匹战,其余的东西,让兵部配齐。”

    傅友德着实是吃惊非小,朱元璋已经把他放在了和淮西诸将并驾齐驱的位置上。这份恩典,不可谓不重!

    傅友德想了想,又道:“上位,臣斗胆进言,陈友谅虽然惨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在汉阳还有不少兵马,如果给他一些时日,难免不会死灰复燃,臣以为应该立刻追击陈友谅,直捣汉阳,断了他的根本,灭了此獠!”

    朱元璋不动声色,微微沉吟,便问道:“如今陈军溃散各处的,还有多少?”

    傅友德一惊,还是道:“没有二十万,也有十五万。”

    朱元璋又道:“那这些人溃散到了哪里,现在又做什么?”

    傅友德不敢迟疑,忙道:“除了尚在浮梁的张定边之后,在江州,瑞州,袁州,各处皆有溃军。”

    朱元璋颔首,又道:“那这些溃军都在干什么?”

    傅友德的额头渐渐冒汗,只能道:“他们正在肆意杀戮,抢夺百姓,为非作歹,为祸一方。”

    “是啊,大军之后,必有荒年。陈友谅已经没了大半条命,就算给他几个月,也恢复不了元气。相反,江西之地,人口稠密,物产丰富,迅速控制江西,咱治下的百姓,就能翻倍。争天下,争天下,说到底争得还是百姓啊!”

    傅友德稍微思忖,便连忙点头,“臣明白了,多谢上位教诲。”

    朱元璋道:“你既然明白了,就立刻领兵,先去拿下江州,记住,要爱护百姓,不许残民害民,懂吗?”

    “懂,臣明白!”

    傅友德连忙下去,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沉吟。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别说治天下,就算是接收新地盘,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朱元璋渡江的时候,一江之隔,淮西和金陵的话就有很大区别。

    如今进军江西,差别就更大了。

    军民沟通不畅。就会有误会,有冲突,不免流血死伤。

    因此处理这些事情,必须慎之又慎。

    张希孟去劝说欧普祥,朱元璋让傅友德担任攻击江州的主力,都是这些考虑……说实话,打仗之前,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能赢,而战胜之后,方方面面,多如牛毛,反而更麻烦了。

    朱元璋稍微思忖,外面就有脚步声,是张希孟来了。

    “先生,欧普祥不愿意上道吧?”

    张希孟颔首,无奈道:“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分封外面的疆土,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的。”

    老朱淡然一笑,“先生,其实咱也想到了,可咱还是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希孟一笑,“主公向来都是迎难而上,自然不会被区区困难吓倒!”

    老朱大笑,“先生,以你的睿智难道不知道,咱们要走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处处上坡,每一步都是艰险!分封蛮夷之地,让他们建国,羽翼中华,如今这帮人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也不愿意。总而言之,这是咱们的方向……这人啊,只要有了目标,便是泰山,都能搬开了!”

    老朱站起身,豪情万丈,用力挥舞拳头,充满了力量。

    “欧普祥不识抬举不要紧,是他自己糊涂,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悔之晚矣。”

    张希孟一笑,“用不着多久,他现在就该后悔了。”

    话音没落,郭英就匆匆进来。

    “上位,张相……欧普祥求见,他说自己有罪,上位只管杀他就是,何必怂恿小卒欺辱于他,这么做未免……未免有失公道!”

    张希孟呵呵两声,“他想要公道,那就给他公道……这些年欧普祥独霸袁州,当真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吗?只要下面的士兵动员起来,揭露他的罪行,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张希孟气呼呼说道,朱元璋竟然抚掌大笑,“好!讲得好!先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讲道理了,遇到这种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朱元璋对郭英道:“你去告诉欧普祥,咱现在还有军务,让他等一等吧。”

    郭英连忙答应,赶快下去了。

    欧普祥还不醒悟,那就只能帮着他体面,岂止张希孟和朱元璋,郭英也是一肚子坏水,对付欧普祥,他就够了。

    这时候朱元璋又对着张希孟道:“先生,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张定边吧……此人之勇,还在常遇春之上啊!”

    不消多说,老朱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其实张希孟也是这么看的。

    张定边不光是能打,而且还寿命超长,用他为将,能打几十年,哪怕老朱死了,人家都活蹦乱跳的。

    这种超长待机的金牌打手,谁能不喜欢呢!

    而且根据邹普胜、丁普郎等人的说法,张定边人品忠厚,约束士兵也算严格,在整个陈军当中,都算是凤毛麟角。

    如果能收到麾下,拿他打元兵,也是好的。

    只不过越是猛虎,就越难以驯服,必须出大力气。

    朱元璋盯着地图,对张希孟道:“先生请看,常遇春早就领兵前往彭泽,从彭泽南下,挥师浮梁州。徐达也领着人马,自湖口向东,压了过去。还有花云,已经飞鸽传书,不出意外,他的骑兵也会出祁门,向西杀来,封锁张定边东逃的路线。”

    张希孟听着老朱的排兵布阵,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张定边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竟然能得到这么多名将的围攻。

    徐达,常遇春,花云,这都是老朱手下的王牌,几乎都是独当一面的,面对此情此景,张希孟只想说一句,还要加大力度!

    “主公,说到底,张定边最容易向西逃窜,湖口方向他无路可退,没准就会走鄱阳湖,主公可有安排?”

    老朱含笑,“自然是有的,饶州方向的兵马,会向北出动。最最紧要,咱让朱文正和郭兴渡过鄱阳湖,围攻张定边。再有,费聚、陆仲亨、唐胜宗,他们会封锁都昌一线,然后也向东压过去。这些兵马,十面埋伏,天罗地网。别管张定边有多大的本事,他都休想逃出罗网。”

    张希孟盯着地图,反复看了再三,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不再言语,只剩下默哀。

    张定边这家伙运气还真是不错,竟然得到了这么多名将的照顾,毫无疑问,他大约是跑不出来了。

    但他会不会甘心投降呢?

    张希孟还真挺担心这家伙轴脾气上来,死活不肯投降,那就不好办了。

    张希孟突然发现了那面陈友谅的旌旗,张希孟有了一个主意。

    “主公,把这个送过去怎么样?张定边见到了旗号,必然灰心丧气,斗志锐减。”

    老朱想了想,笑道:“先生似乎很重视张定边,志在必得啊!”

    张希孟咧嘴一笑,“其实臣是在乎朱英,他还在浮梁,能少拼命,少点危险,臣才是求之不得。他的命苦,说实话,臣是不舍得他受委屈的。”

    朱元璋眉头微动,脸上似笑非笑。

    哪怕是对朱标,张希孟也是主张要多历练,不经历那些东西,就没法成才,好的太子是教育不出来的。

    可是到了朱英这里,画风就完全不一样了。

    朱元璋连连点头,突然他笑道:“先生,你说欧普祥不识抬举,不想去外面封国。你说这事朱英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张希孟立刻道:“主公,你要是这么想,那可就太好了,务必要给朱英找个四季如春,风光秀丽的好地方。”

    “哪里?”

    “自然是云南啊!”张希孟忍不住道:“汉武帝征服西南夷,将云南等地纳入版图。一直到唐朝,南诏立国,再到后面的大理,又到了如今……足足好几百年时间,这块土地都已经脱离了中原王朝的掌控。如今把匝剌瓦尔密统领云南,当地已经没有多少汉人汉风了。主公要是舍得,将云南交给朱英,再给他几十万汉人,让他镇守此地,恢复汉家衣冠,推行华夏教化。”

    “守住了云南,就稳住了西南,稳住了西南,就稳住了中原的大后方。”张希孟感叹道:“或许在几百年后,中原大地面临危机的时候,子孙后代会感激我们今日的决定。疆域辽阔一些,家底儿厚实一些,这些才是文明的真正底蕴,哪怕遇上了败家子,也要败些年头,不至于一下子就亡国灭种。”

    朱元璋对这些话,将信将疑,但是他看出来了,张希孟是真想替朱英讨点好处。

    “其实就凭着驻守浮梁之功,咱就该好好赏他!”朱元璋大方笑道:“只不过一个云南,会不会太小,太远了?”

    “不不不!”张希孟连忙道:“主公大可以放心,云南向南,还有太多的土地,要是那小子连开疆拓土的本事都没有,臣也白教他这么多年了,该打屁股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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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