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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内斗果然开始了

    张希孟抽空开始关心刘福通的北伐……说实话,张希孟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三路北伐的大气魄就不用说了,西路军鏖战关中,似乎也是寻常,毛贵在山东,一边发展,一边征战,属于义军中旳翘楚,他的综合能力,放在朱元璋这边,也是前五。

    唯独让人无语的是北伐中路军,这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走出了史无前例的风骚路线。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碳基生物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

    领导北伐中路军的是关先生和破头潘,按照刘福通的规划,要从宇宙中心曹县出发,进入河北,直取大都。

    而毛贵从胶州方向,席卷山东,最后两路北伐大军合击大都。

    如果一切顺利,这个计划有五成的胜算。

    可问题是从执行开始,中路军就偏了,他们没走河北,反而是进了山西,随后竟然攻下了雁门关和大同等地,顺道把元上都给打下来了!

    从黄河流域直接杀到了草原,这个进军路线,你敢不服?

    最妙的是元上都旁边,就是日后的计量单位——通辽!

    从曹县出发,直取通辽,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朱英凑在张希孟身边,也看着地图,他渐渐咂摸道:“大哥,我怎么觉得他们走山西没错啊?”

    “何以见得?”

    “山西表里河山,地形自然是河北险要多了。能下山西,自然能取河北,反之取了河北,未必能下山西!再有,北伐军以步卒为主,进入山西,还能靠着地形和蒙古诸王的铁骑较量,如果是进军河北,那就不一样了。对了,毛贵曾经试图攻击大都,不就战败了。要不是他有些根基,只怕早就败亡了。”

    张希孟眼前一亮,没想到朱英这小子的确有些天赋,北方的地形如此,确实进军山西更合适。

    可问题是接下来就放飞自我了。

    在拿下上都之后,他们没有攻击大都,反而是去攻击辽阳,随后这帮人更是把矛头对准了高丽,直接杀出国门去了。

    看着蓝玉的密报,在地图上不断画着进军路线,画着画着,张希孟就傻眼了,面对这个极限大迂回,张希孟也对这帮人的想象力五体投地。

    你们是打仗去了,还是旅游啊?

    为什么能把路线走得这么离谱?

    很显然,北伐中路军在开始的时候,还是有计划的,但是随后就失去了方向,变成了一支纯粹的流寇。

    不过能一直流窜到高丽,也是让人拍案叫绝!

    “大哥,现在刘福通后继无力,北伐中路军是必定全军覆没了,关先生和破头潘,这俩人必死无疑啊!”朱英惋惜道:“看他们的进军路线,我还挺欣赏的,要是能把这俩人弄到我的手上,那该是多大的美事啊!”

    张希孟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小崽子就别痴心妄想了,凭着这俩人蛇皮走位的本事,张希孟都想收入麾下。

    “要说刘福通无力援助,倒也情理之中,可咱们却是未必。”

    朱英一惊,“大哥,这么远,咱们怎么够得着?”

    张希孟笑了,“你别光盯着陆上,要是走海路,咱们去高丽,轻而易举。”

    朱英猛地吸了口气,他想到了什么……“是方国珍,对不对?”

    “对!”

    张希孟毫不犹豫点头,老方投降的还真是及时。

    只要让方国珍率领水师北上,从海路援助关先生和破头潘……能在高丽站稳脚跟最好,如果没法站稳,那就把人接回来。

    别管北伐中路军多离谱,但是他们探索出来的这条路,他们的经验,绝对是无价之宝,这些兵将,也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朱英一听张希孟的计划,也是眼前发亮,喜不自胜,竟然有办法挽回北伐中路军,那实在是太好了。

    “大哥,你看能不能让我去?”

    “你去什么?”张希孟不客气道:“别以为自己守住了浮梁,就真的了不起了,如果没有窑工支持你,你小子屁也不是,要有自知之明,别把自己搭进去,懂吗?”

    “懂!”

    难得朱英没有争辩,小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他的确不行,但是或许有人能行。

    “张定边!大哥,让张定边去!”朱英突然兴奋大叫起来,“大哥,张定边心高气傲,不愿意归顺干爹,但是他肯定看不起陈友谅了,如果让他领兵前往高丽,跟破头潘他们汇合,有八成的机会,在高丽立足,到时候等于在元廷的腰上,顶一把刀子啊!”

    话说到了这里,张希孟笑了,朱英这小子真的开窍了。

    世上没有不可用之人,关键是要找准地方。

    就像张定边,你要逼着他去对付陈友谅,反戈一击,这家伙肯定别别扭扭,保不齐宁死不从。但若是让他去高丽,协助北伐军,对付元廷,他保证乐颠颠的,比谁都积极。

    但也有问题,就是这么远距离出兵,完全在异域作战,其实远比本土难多了。

    “还要给他们找一条财路才行,没有足够的粮饷支撑,他们坚持不下去……对了,你手下有精通商贸的吗?”

    朱英眨巴一下眼睛,“会偷行不?”

    “你觉得他能偷到全军的粮饷吗?”张希孟没好气问道。

    朱英低下头了,可下一秒,他又抬起来了,因为朱英想到了一个人。

    “大哥,你手下这回可出来个人才啊!他把九章算术拆成了三份,一本书卖三本的价钱!”

    张希孟怔了一下,“他成功了?”

    “没有,被打得很惨,不过听说他以前骗过不少人,我倒是有心把他收到麾下,就是这人嘴太臭,我也喜欢听人吹捧……这点我和大哥是一模一样的!”

    “别放屁!我跟你不一样……别废话了,你去告诉他,只要接下这差事,并且能办好了,我许他一个三品前程!”

    朱英怔住了,三品啊,要不我去吧?

    无奈何,面对张希孟的恐怖眼神,这小子乖乖去了。

    张希孟喜滋滋抓起了钓竿,奔着山溪,乐颠颠去了,一路上还在哼着小曲,心情着实不错。

    关先生,破头潘,张定边,毛贵……这几位个个都是浑身油脂的大鱼,能钓来一条,就受用无穷啊!

    钓鱼之乐,其乐无穷啊!

    张希孟在这边随意落子,却不知道,千里之外,已经是风云涌动,波澜乍起……毛贵在占据山东之后,除了建立军屯,还设立了行中书省,自认平章。

    随后他又设立了元帅府,万户府,总管府……等于一级一级,把治下纳入军事体系,安排官吏,选拔人才,分兵驻守,配发印信,制定规则。

    这一套下来,山东的治理体系,竟然比河南还要完善。

    人称“小朱元璋”,还真是实至名归。

    而毛贵本人,他也有意无意,效仿老朱。

    他本是赵均用部下,当初赵均用南下,结果被朱元璋全歼,彼时毛贵不愿意和老朱开战,又不想担背主的骂名,竟然提前投靠了刘福通。

    试想一下,如果早早投靠朱元璋,又会怎么样?

    毛贵也不知道答案如何,但是他清楚一点,这些年朱元璋风生水起,开疆拓土,治理地方,都相当了得。

    尤其是朱家军颁布的公文政策,更是深受毛贵的推崇。

    比如他的均田令,就是抄袭张希孟在渡江之后,最终确定的版本,只是在税率上,稍微调整。

    其余的士兵待遇,阵亡将士抚恤,地方的法规……毛贵干脆直接改个名字,就发下去了。

    更有甚者,连名字都没改,或者印着华夏吴国纪年,堂而皇之发了下去。

    人称小吴王,也是有调侃的成分。

    而张希孟有关华夏三次兴起的文章,还有批评宋高宗的文章,全都摆在毛贵的案头,他反复观看,几乎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主政一方的他,太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了。

    就在前不久,岭南之行的祭文送给了刘福通一份,毛贵想尽办法,弄了个副本,放在了自己手边。

    “雄文,雄文来了!”

    毛贵喜得搓手,待到他一页页读下来,浑身毛孔打开,魂儿都飞了出来……妙啊!

    至元四年,彭莹玉起事,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刘福通举起义旗,至正十二年,郭子兴起义……说得多好啊,我们明明是红巾义军,自元朝建立,义军就抗争不绝,前赴后继,宋室虽亡,人心不死!

    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华夏正统,不屈不挠,不计生死,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如何非要认什么大宋,给赵家当奴才,羞死个人!

    像朱元璋这样,自立道统,重开乾坤,岂不比拾人牙慧要好得多?

    而且朱元璋能发出这种文章,必然是内部整合完毕,上下一心,只等积蓄实力,北伐中原,驱逐胡虏……他们走的可比我们稳妥多了。

    毛贵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当下,聪明、正直、尊宋,三者最多取其二。

    毛贵很聪明,文武全才,也很正直,他同情底层百姓,主张铲除豪强,授民土地……这样的人,如果认为朱家军做错了,是欺君罔上,悖逆纲常,那才是脑子坏了呢!

    毛贵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给刘福通上书,建议刘福通也采取类似措施,不要把赵宋当成招牌,毕竟赵宋已经臭了,高高举起,聚拢不来人才,只能招惹一堆苍蝇。

    毛贵说得很对,可惜的是,晚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张希孟送给刘福通的金陵群贤之中,有十几个人到了开封,联名上书,建议刘福通祭祀孔孟圣贤,恢复华夏衣冠,收拾中原人心。

    这一手似乎有点针对元廷,可又有那么一点,针对朱元璋,针对他们在白鹿洞书院做得那些!

    刘福通稍微犹豫,觉得也不错,毕竟祭祀孔孟,比起宣扬明王降世,还是要先进很多。

    刘福通宴请这几个人,果然隆重祭祀……没过几天,下面就有人上书,言说平章毛贵,在山东抢夺孔家田产,私自分给刁民,辱没圣贤,其心可诛。

    随即又有人上书,历数毛贵种种做法,指出此人名为大宋臣子,实则是朱元璋走狗,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效仿朱元璋,用心险恶。如果不能尽早处置,久后必为心腹大患,只恐变生肘腋。

    一句话:请诛毛贵!

    刘福通怔住了,毛贵是三路北伐大军中,成果最大的一个,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自然不能轻易撼动。

    而这帮归附过来的忠臣义士,似乎也不能不当回事,刘福通干脆选择了鸽子的战术,鸽一阵子,也就是了。

    可他哪里知道,越是不表态,那帮人就觉得他果然心生怀疑,只要加大力度,就能铲除毛贵。

    敢学朱元璋,我们斗不过朱元璋,还斗不过你吗!

    伴随着金陵群贤的到来,韩宋的内斗,如期而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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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红巾大联军

    毫无疑问,刘福通不可能把毛贵怎么样,就算他尊奉大宋正统,努力学习大宋,但总不能连风波遗恨莫须有也学去吧?

    但是毛贵的种种做法,的确让老刘也有点不满,你学朱元璋也行,但是别学旳那么明显,弄得我都以为你打算投朱了!

    刘福通想了许久,还是写封信给毛贵,而且呢,刘福通又找来了同为濠州红巾的赵继祖,让他带着信,去山东见毛贵,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他,请他收敛。

    赵继祖自然领命而去,昔日他在郭子兴手下,毛贵在赵均用手下,双方还是好朋友,很能聊得来。赵继祖也不相信毛贵会投靠朱元璋,只是分开之后,有了点误会,解开就好。

    赵继祖风尘仆仆,向着山东赶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支船队,也扬帆起航,从杭州北上,率领这支船队的,正是方国珍。

    张希孟笃定走海路很容易,不是他不知道海上风险。这年头完全靠着帆船,又没有详细的海图,水文情况也不熟悉,一支庞大的船队出去,遇上危险,折损大半,甚至全军覆没都是轻而易举的。

    张希孟没有那么乐观,可问题是方国珍投降了,情况完全就不一样了。

    这位不但是横行沿海的老海贼,他还几次向大都运送漕粮。

    走这条路,那是指甲盖长毛儿——老手了!

    不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哪也差不多了。

    而事实上毛贵又占据了山东全境,换句话说,船队只要贴着山东半岛走,然后再走辽东半岛,差不多就摸到了高丽。

    整条线路,九成都是沿海航行,又是方国珍这么个老海贼领队。

    想出问题都难。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经过山东沿海,必然要和毛贵打交道。

    张希孟思忖了再三,才写了一封信,让快马送去金陵,提醒老朱,可以给些粮食援助毛贵。

    当然了也不是白给的,毛贵打下这么大的地盘,金银细软,各种好东西不会缺的,愿意给就给点,随便什么都好。

    反正我们只是敬重你的作为,同为抗元义军,支持朋友,责无旁贷。

    朱元璋接到了信,忍不住拍案叫绝,好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张先生用计,端的是举重若轻,不着痕迹。

    朱元璋立刻下旨照办,随后又给朱英写信,把这小子臭骂了一顿……让你照顾张先生,你怎么还让他操劳国事?管好你大哥,不然回来打屁股!

    朱英被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把乱七八糟的密报都给隔绝了。

    “大哥啊,你就好好钓鱼吧!这天下事,已经够乱了,你还是别掺和了。我怕有朝一日,毛贵真走了岳大帅的路,那可就热闹了。”

    毛贵变岳飞?

    能吗?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只能说,“大宋正统韩林儿,加油!”

    老朱说到做到,他一共准备了十五万石粮食,另外还有一万柄刀剑,一千套铠甲……的确看得出来,朱家军底子厚了,拿出这些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国珍率领着三百艘大船,满载着粮食兵器,另外还有张定边为首的八百名先遣队,浩浩荡荡,向北出发。

    其实张希孟还漏算了一伙人,那就是占据淮东和苏州的张士诚,如果他愿意,还是可以给这支船队找点麻烦的。

    那么就看张士诚愿不愿意当这个大元忠臣了?

    朱元璋在安排船队北上之际,随即派遣常遇春出屯杭州,派遣胡大海驻扎镇江,另外又调动几路人马,摆好了架势。

    这还不打紧儿,朱元璋给张士诚写了一封信。

    前者咱封你当怀王,相约一同抗元,咱知你未必心服,但是咱不诛心,只是听其言,观其行。如今咱派兵支援北伐,你若有心,则并力北伐,覆灭元廷。你若反复无常,咱已经准备了三十万水陆大军,少不得先剿灭你这个大元忠臣。

    何去何从,你自己想吧!

    “朱重八,你欺人太甚!”

    张士诚暴跳如雷,气得倒仰。

    姓朱的,你太瞧不起人了。

    “传令,准备船只兵马!”

    张士德和张士信两兄弟都吓坏了,“兄长,眼下可不能跟朱元璋开战啊!不行啊!”

    张士诚嘴角抽搐,失望的看着两个兄弟,混账,以前你们都是张罗着要打的,怎么现在也怕了?

    丢人啊!

    张家怎么出了你们俩软骨头?

    “我,我是让你们准备酒水粮食,犒劳船队,帮着带路,这回听明白了吧?”

    这俩兄弟互相看了看,还能说什么,大哥你可真高!

    果然,张士诚这边派出了二十艘船,还都是顶好的大船,装着酒水美食,送来给方国珍。

    “哈哈哈!怀王果然识时务!要我说啊,怀王还是趁早归顺,到时候跟我同殿称臣,岂不美哉!”

    张士信咬着后槽牙,脸上还要赔笑。

    “方兄一路顺风,大展神威,我兄长等着你旗开得胜的消息呢!”

    方国珍用力抱拳,随后船队分别,他转头对着儿子方关道:“瞧见没有,你爹这是抢到了好位置,要是像张士诚这般犹犹豫豫,只怕不会有好下场!你小子可要好好跟你爹学。”

    方关连连点头,“您老人家放心,孩儿是跟定了吴王,就算老爹背叛,我都不会背叛的!”

    方国珍瞬间瞪圆了眼珠子,“兔崽子,你还想大义灭亲怎么滴?”

    “我看灭了你挺好的!,省得三心二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定边晃着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了方国珍的身后,他自顾自抓起一坛子酒,撕下封皮,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

    “好酒!张士诚这孙子没敢兑水!”

    方国珍冷笑,“他有个胆子吗?现在张士诚只怕捧着卵子,小心翼翼,生怕给吴王口实,不然下一个完蛋的就不是陈友谅,而是他张士诚了。”

    方国珍故意斜了张定边一眼,暗戳戳,戳老张的软肋。

    果然张定边神色凝重,突然长叹一声,“我此番去高丽,中原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能把这一身骨头埋在异域,正是我之所求!”

    方国珍微微沉吟,再想说话,却发现张定边已经转身回船舱了。

    “大丈夫未遇明主,也是可惜啊!”

    方关却道:“爹,张定边不是归附了吴王,怎么还叫未遇明主?”

    方国珍怔了怔,无奈苦笑,“你小子懂什么?我们这些人又不是淮西旧人,又没有早早投靠过去,雪中送炭,难道还指望吴王把我们当成心腹看待?”

    方关微微摇头,“爹,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瞧瞧那个常遇春,他投靠的也晚,吴王待他怎么样?还有这一次湖口大战扬名的康茂才,傅友德,还不都是投靠很晚的,有的人干脆就是元廷降将。要我说啊,你这么想,就先断了一半的路。吴王有雄心壮志,张相也是当世贤臣,我就不相信,咱们拿出一片真心,还换不来吴王赏识!”

    方国珍大为惊讶,吃惊地看着儿子,“你,你这话说得有理啊!”

    方国珍也不由得打起精神,船队前面就是胶州。

    出乎预料,毛贵竟然在这里等候,双方见面之后,方国珍热情招呼,“毛平章,奉吴王之命而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毛贵连忙回礼,接过了单子,粮食五万石,刀剑三千,铠甲三百。

    “毛平章,别嫌少,剩下的要送去高丽,支援中路军。”

    毛贵连忙摆手,老脸通红,竟然颇为愧疚。

    “多谢越王不辞劳苦前来,要说起来,应该是我领着人马,汇合中路军,一起进攻大都。结果我,莪顿兵战败,贻误战机,才逼得他们不得不走大漠草原,远征万里……我,我愧对朋友啊!”

    毛贵将礼单双手奉送,随即又掏出了一份礼单,递给了方国珍。

    “这是三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另外还有十船珠宝古玩……我盘算着送去江南,交给吴王,能换到多少粮食兵器,还望能送去高丽,给关兄和潘兄一份助力,算是我的心意。”

    方国珍一怔,他看了看礼单,又看了看毛贵,突然一声长叹。

    “难怪吴王殿下这么看重你,只怕整个韩宋,也未必有第二个人了!”方国珍道:“本来这一次我只出了船队,但大家伙都这么豪气,姓方的也不能丢人。跟我船队的两千水兵,也上岸跟他们中路军合兵一处,咱们跟元鞑子拼了!”

    “对!还有我们!我们天完!”

    张定边报出了已经消失的天完国。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当真是万分感慨。

    关先生和破头潘是韩宋部将,毛贵出身濠州红巾,张定边算是天完彭党一支,方国珍是最早反抗元廷的人之一。

    再说他们的船上载着朱元璋的粮食和兵器,甚至还有张士诚的酒水!

    当真是天下红巾是一家!

    “吴王在崖山说的没错,是我们这些贼匪,前赴后继,死了无数人,流了无数血,愣是把元廷逼得风雨飘摇,几乎亡国!我们一手开创了新的篇章,宋亡于崖山,华夏兴于我辈之手!”

    张定边的脸红如血,拳头紧握,崖山前面,朱元璋祭告天地的一幕又在眼前出现,他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然涌出了泪水。

    “我服了,心服口服!毛贵,你也是条汉子,好好想想,好汉子该走什么路!我张定边已经想好了,手里这一口刀,不杀光鞑子,绝不罢休!你自己想想吧!”

    张定边转身上船,昂然而去,方国珍竟然也拱手道:“毛平章,军情紧急,救兵如救火,我也不多留了,咱们互相珍重,他日,在大都痛饮!”

    毛贵怔了怔,竟然也是心潮澎湃,“某何其有幸,能与诸公同生一世!某遥祝兄等,旗开得胜!”

    毛贵和众人辞别,却也安排了船队,并且下令沿岸军民,犒赏友军,一起前去援助中路军。

    从胶州返回,毛贵心潮澎湃,一路上久久不能平静……说不吃惊那是假的,朱元璋坐断东南,得知中路军处境之后,竟然派遣水师北上,方国珍这个贼头也愿意出力气,反观韩宋诸将,竟然毫无作为不说,还在内斗。

    不得不说,这个差距有点大啊!

    毛贵感叹着,刚到益都,赵继祖竟然带着刘福通的信到了。本来赵继祖没想别的,可是听闻毛贵给朱家军送去了不少金银财宝,他坐不住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干啊?”

    毛贵呵呵冷笑,“关铎他们不是咱们的人?吴王,越王,张定边,张士诚,谁都愿意出力气,我要是不出点钱,只怕连刘太保的脸都丢尽了!”

    “你,你……”赵继祖竟无言以对,两个人不欢而散。他来的时候,对毛贵的十成信任,此刻只怕不足七成了……

    ------题外话------

    小的写错了一个地方……前面邵荣应该死了,逃掉的是赵继祖……抱歉!

第三百九十章 探查民情

    “大哥,韩宋不是宋,毛贵也不可能是岳飞。我看指望着刘福通自毁长城,怕是不可能了。”

    朱英虽然隔绝了张希孟跟外面的联系,不许他看各种密报,但是这小子哪里是忍得住的?

    更何况他也知道张希孟身体恢复差不多了,这才借着钓鱼,跟张希孟念叨。

    “你旳话都没错,毛贵当然不是岳飞,他可是能弃暗投明的!”

    朱英一怔,忍不住道:“大哥,你到底是打算招降毛贵了?”

    张希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看着眼前的山溪水潭。

    “山水清澈寒凉,鱼本就不多。元廷屠戮中原,践踏山河,要想恢复这口元气,岂是那么容易的?毛贵是一条汉子,他该有更广阔的前程,关铎他们也是,包括巴蜀的明玉珍,只要是能为我所用,复兴华夏,就不能轻易放弃。”

    朱英蹲在张希孟的身边,低着头用木棍撅着蚂蚁窝,突然道:“大哥,你的心胸真宽广,只怕是孔夫子也比不上。”

    张希孟放下手里的钓竿,忍不住挨着朱英的脑袋,哂笑道:“别混说了,人死后封圣,我现在活得好好的,用得着你咒我吗?”

    朱英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哥,我听人说,咒一咒,十年望。我使劲咒你,你就能长命百岁了,多好啊!”

    “呸!”

    张希孟气得给了他一个脑崩,“你只要不气我,我就能多活些年了。”

    张希孟干脆俯身,抓起鱼竿,也不钓鱼了,而是对朱英道:“其实我现在弄得这些,不过是一个框架罢了……想取代儒学,远没有那么简单。”

    朱英好奇,“大哥,你说儒家真的那么厉害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正因为感觉不到,才厉害无比呢!”张希孟微微探口气,“儒家体系可不只是那几本书,那几个酸儒。垄断了差不多两千年的教化,往上算,朝臣皆是士大夫,往下看,世家缙绅,把持地方。他们把国法弄得有利于士人不说,地方上更有宗法支撑,这是比国法还顽固的东西,而且深入民间,在人心里牢牢扎根……朱英,你说这么根深蒂固的儒家体系,会因为我的几篇文章,几个提法,就会瓦解冰消吗?”

    朱英吸了口气,小家伙还是很聪明的,“大哥,你的意思是要长期斗争了?”

    张希孟点头,“我鼓动主公,重新制定官职,重新建立学堂,培养自己的人才,但这些还都是表面的工作……还有更多的移风易俗,绝不是一朝一夕。”

    朱英虎着脸,顿了顿,无奈道:“难怪大哥心累,你想的事情也太多了……我现在也不小了,能帮上你的,你说,让我做什么都好!”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你能干什么?你要是真有心思,就去地方查访,了解下民间的各种事情,就拿这个星子县当个样本,在我返回应天之前,你给我写个报告出来。”

    朱英立刻答应,用力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保证帮你写好了。”

    说完之后,朱英就匆匆跑了……当天下午,这小子就召集了一大帮人过来,他冲着这帮人道:“给你们个任务,立刻给我去调查民情,查出来事情,都告诉我!”

    朱英手下这帮贤才你瞧瞧我,莪瞧瞧你,龚伯遂咳嗽了一声,“那个……大公子,你让我们查民情,总要有个方向,不能连吃喝拉撒也告诉你吧?”

    朱英眨了眨眼睛,话是这么说,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要查什么啊?

    调查民情,肯定不能是普通的事情,必须是那种能让你吓得了不得,或者气得了不得的事情……“这样吧,你们就去打听,打听那种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攥拳头,上去打抱不平的事情,回来都告诉我!”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找这种事情干什么?

    你还想去打抱不平啊?

    “别愣着了,我干爹把大权给我了,不服气可告诉他了?”

    大家伙还能说什么,听话照办吧!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张希孟说的了解民情,是人口,田亩,教育情况,家族姓氏分布,寺庙多少,有什么民俗习惯……说白了,是做个基本情况的摸底儿,然后对症下药。

    可朱英理解成了猎奇,寻找爆炸新闻了。

    而这帮卧龙凤雏毫不迟疑,去找寻各种“震惊体”去了。

    要说这帮人的效率还真高,去了没两天,就给朱英的案头堆了一大堆的内容。

    震惊,一民妇诞下三胞胎,全村庆祝,流水席摆了七天。

    不可思议,一醉汉竟然和狗搏斗,咬伤大黄狗脖颈。

    荒唐,一樵夫称见到山中云龙沸腾,似有大贤居此。

    ……

    “呸,干脆直接说我大哥在就是了!你们找的都是什么事情!就这类的破事,也能给我大哥过目?我都懒得看!”

    朱英气得暴跳如雷,“你们就不能找点深刻的,发人深省的,能让我大哥写点文章,发表看法的?我要你们干什么?都是吃白饭的?平时吹得那么了不起,现在都成了废物,没用!丢人!”

    大家伙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没有办法,继续找去吧。

    不过就在所有人下去,卢秋云却是留在了最后。

    “那个大公子,我回来的时候,倒是听到了一件事,还来不及写上,也不知道张相能不能感兴趣?”

    朱英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翘着二郎腿,无奈道:“你说吧,我听听。”

    卢秋云深吸口气,突然压低声音道:“大公子,你知道殉葬不?”

    “知道啊!”朱英懒洋洋道:“不就是元廷的皇帝死了,就用妃嫔美女陪葬吗?几十个,上百的,我听大哥提起过,这都是陋习,需要改正的。”

    卢秋云略沉吟,他竟然有了点把握,这事还真能惊动张希孟。

    “那大公子听说过民间殉葬吗?”

    “民间?”朱英一惊,“怎么殉葬?丈夫死了,让妻子陪着一起死?”

    “不只是妻子,还有妾室!”

    “什么?一个人死不够,还要好几个人陪着,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朱英大为惊讶,他稍微沉吟,就抓起卢秋云,冲去见张希孟了。

    别说,这还真是个大事!

    自从汉唐之后,中原大地就没有了以活人殉葬的习惯,但是随着辽金建国,这个陋习渐渐复活了。

    而到了元朝,发展到了巅峰,更恐怖的是成吉思汗死后,灵柩经过之处,遇到的人全都杀掉,陪葬的宫女也有四十人之多。随后历代大汗死的时候,最多能杀几万人。

    不光宫廷如此,竟然在民间,也鼓励妻妾殉葬,如果能随着丈夫一起死,甚至会被当成贞洁烈妇来表彰。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顺德马奔妻胡闰奴、真定民妻周氏、冀宁民妻魏益红以夫死自缢殉葬,元廷嘉奖门庭;大宁和众县何千妻柏都赛儿,夫亡以身殉葬,得旌其门。

    也就是说,妻子能随着丈夫死,那可是很值得鼓励的事情。

    朝廷嘉奖,家人骄傲,邻居羡慕,与有荣焉。

    只是张希孟听说之后,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单知道明朝延续了殉葬的陋习,在立国之后,才禁止。按照张希孟的意思,也是等称帝之后,制定典章制度,顺便就废了,举手之劳。

    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民间还有殉葬的习惯。

    “人命不是草芥,岂能轻易殉葬,这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张希孟沉声说道。

    朱英立刻咬牙切齿,“大哥,要不要我直接过去,把那家人给抓了?然后下令,严禁殉葬,谁敢这么干,立刻杀无赦!”

    张希孟摆手,赶快制止了这小子。

    “卢秋云,你叫上龚伯遂,你们去仔细查访,详细问清楚,不要错过任何的来龙去脉,殉葬女子的身份,女子的家人……总之都要问清楚,我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他们不把人命当回事。”

    卢秋云立刻答应,他和龚伯遂一起去了,当天一问,这俩人都无语了,人家夫妻感情深厚,一家子和睦,丈夫死了,一妻一妾,都愿意跟着走,已经三天水米没沾唇,只等着下葬的时候,一起埋了。

    再一问同村的乡亲,都说这家门风好,让人羡慕。

    甚至还有人讲,应该请官府褒奖,建个贞节牌坊什么的。

    有这么个烈女之家,村子里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啊!

    “我说老卢,这么个你情我愿的事情,纵然不合适,只怕也没有别的好说吧!咱们回报张相,下令禁了就是。”

    卢秋云长长叹口气,“我说你信一妻一妾,愿意给丈夫殉葬吗?她们年纪都不大,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连活着都不愿意了?”

    龚伯遂无奈道:“我也不信,可人家就这么说的。”

    卢秋云眼珠乱转,突然冷哼道:“不信就是不信!说破大天我也不信!咱这些年出入豪门,如履平地,这点事情也难不住我,我去趴墙根,无论如何,我要听个明白!”

    卢秋云还真发了狠,每天掌灯出去,天明才回来,连着跑了两天,终于让他堵上了。等卢秋云听明白之后,差点当场暴走。

    强忍着怒火,赶了回来,把事情说了。

    “这个妻子的家中,尚有两个弟弟,他爹娘同意了公婆的要求,以女儿殉葬,换取五百贯钱!出嫁女儿,赚了一笔彩礼,让女儿殉葬,又赚一笔,他们这个父母,当得真值!”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天大地大,国法最大

    “张相,事情大致如此,两条人命,死在旦夕,还请张相下令,我们立刻把两家人抓起来!”

    龚伯遂躬身请求,十分急切。

    人命关天,又是两个年轻女子,如何能马虎?

    但是和他们比起来,张希孟还是沉稳多了,他低垂着眼皮,略思索之后,就问道:“你们以为,此事的关口在哪里?”

    龚伯遂立刻道:“自然是女子父母求财,卖女换钱!”

    张希孟不置可否,卢秋云又道:“是夫家出钱买命?”

    张希孟还是摇了摇头,“一件殉葬恶事,两条人命,全村上下,都觉得该死,由此可见,病情之重!岂是一家两家?一个大活人,面临生死关头,如何能坐以待毙?事情不蹊跷吗?”

    张希孟道:“万般归结起来,还要从这个女子下手,我记得韩秀娘通过了商业特科考试,她身为女子,办这事会方便些,你们就去安排一下。”

    几个人点头,张希孟又补充道:“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小事,需要彻底剖析清楚,是要放在天下间,接受千秋史册考验旳!”

    这一句话,就把这个案子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谁都知道,张希孟先前就跟刑部一起,重新拟定律法。但是江西属于新进纳入的土地,连均田都没有完成,落实新法,更是无从谈起。

    而且新法也不是一下子就弄出来的,事实上很多法条,都是先有了案子,经过调查审判,成为经典判例,被人们广为接受。

    比如韩秀娘的案子,就已经写入了经典案例,不出意外,眼前又会冒出来一个。

    得到张希孟的指示之后,所有人立刻行动,韩秀娘也从湖口急匆匆赶过来,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通过考试之后,依旧有一件蓝色官服,穿戴整齐之后,在几个差役的护卫之下,直接前往事发人家。

    这家人姓秦,算不得高门大户,却也十分殷实,上一辈人在元廷当过官,家里头十分阔气体面,青砖瓦舍,宽敞明亮,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

    韩秀娘赶到之后,发现一杆白幡,在空中悬着,院子里人来人往,都是吊唁的。

    她来到之后,正准备往里面走,突然从里面冲出几个汉子,为首还有一个老者,怒目而视,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冒犯。

    他恶狠狠盯着韩秀娘,怒道:“新丧之家,正是葬礼之时,不许妇人走正门……如果想来讨一杯水酒,请走后面,跟那些村妇在一起!”

    韩秀娘微微一怔,经过了多年的历练,尤其是通过了特科考试,让这个寻常女子也不寻常起来。

    她不慌不忙,“主家莫要生气,我无意冒犯,奈何我有官府之命在身,是过来了解情况的,请看,这是我的牌票。”

    韩秀娘递上了盖着大印的公文,这一下子秦家人也怔住了,这要怎么算?

    他们不欢迎妇人参加葬礼,可这个妇人是官府来的,貌似还是个官!

    这可怎么办?

    官府是昏了头,怎么让妇人为官,体面在哪里?

    不过任凭他们如何诧异困惑,但是官府的命令,还不是他们能抗拒的。

    老者只能道:“既然是官差,自然可以进来,不过还请跟着小老儿,不要坏了规矩。”

    韩秀娘点头,跟在了老者身后,他们绕过了灵堂,不许拜祭,不许上香,甚至连看都不行,直接被领到了跨院。

    韩秀娘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跟老者道:“贞洁烈妇,历代都大力推崇,骤然听说咱们这里也出来一个,便冒昧前来,想要了解情况,如果属实,我打算上奏吴王,请求嘉奖。”

    “吴王?嘉奖?”

    老者先是一喜,随即就露出浓浓的怀疑之色,一个妇道人家,也敢说上奏吴王,真是好不要脸!

    “费心了,贞洁烈妇确实有,奖不奖的,还是不要说了,公道自在人心,乡亲知道就够了。”

    韩秀娘笑道:“我确实是刚刚通过商业特科考试,算是吴王门生,此番来江西,是督办赣江税务,观风,体察民情,如实上奏,也是我的职责,眼下的这件事情,的确有教化之意,非比寻常,如果主家能够提供便利,我感激不尽。”

    韩秀娘不慌不忙,一再解释。

    对方将信将疑,但是贞节牌坊的吸引力还是太大了,也不能不答应。

    不多时,来了一对夫妻,他们探头缩脑,听说是衙门的官,远不如前面老者坦然有底气。

    “你们是?”

    “小人,小人姓倪,这是俺的婆娘,是,是二丫头的爹妈。”中年男人仗着胆子道。

    韩秀娘点了点头,“这个二丫头,就是要殉夫的烈妇吧?她可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不心疼吗?”

    “不,不心疼……”中年男人下意识道。

    却发现韩秀娘皱眉头,妇人倒是机灵一些,她立刻哭了出来,还坐在了地上,“我的二丫头啊!你可真是好样的,你给娘挣脸面了……娘的肉啊,你走了,往后让娘怎么活啊!”

    男人见婆娘哭了,他也跟着抹眼泪,“俺,俺也舍不得,可,可夫死殉葬,这是体面的好事情,我,我们不能拦着。丫头要流芳百世,我们,我们当爹妈的,该成全她。”

    韩秀娘再度点头,她心里头已经有数了。

    “能不能把倪氏叫来,让我见见她……如果确实她也愿意殉夫,我打算把她的言语上奏吴王,也能更稳妥可信,方便嘉奖。”

    这一次秦家和倪家夫妻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给下面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把倪氏搀扶过来。而就在这几个人下去的时候,老者走到了韩秀娘的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宝钞,递给了韩秀娘。

    “还请这个女大人美言。”

    韩秀娘默不作声,把钱收了,老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管是男还是女,总归是爱财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形瘦削,面色憔悴的妇人,勉强被人搀扶着,走了上来。

    “民妇,民妇拜见大人!”

    说着,她就要跪倒,由于身体太过虚弱,竟然直接趴在了地上。

    韩秀娘立刻对两边道:“有蜂蜜吗?来一杯蜂蜜水。”

    秦家人怔了怔,还是把水送来,韩秀娘亲自扶住倪氏,把水喂了下去。

    倪氏也愣住了,这是个妇人啊,和自己一样,为什么她能抛头露面,穿着官衣啊?

    “你不用害怕,吴王准许女人参加科举,也允许女人当官,我就是通过商业特科的一群人之一。在吴王治下,纵然是女子,也有了许多选择,不必一直困在家中,人生可以有很多精彩,你又何必非要去死呢!我看你年纪也不比我大,活着不好吗?”

    倪氏怔了怔,似有心动,却还是低下了头,只是眼角流下两滴泪。

    旁边的秦家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吃惊,立刻道:“这位女大人,你怎么好蛊惑人心?”

    韩秀娘淡然一笑,“我说了,要问清楚来龙去脉,你们不必惶恐。”

    说完之后,她又扭头道:“倪氏,实不相瞒,马上江西就要均田,你虽然是妇人,但是按照吴王的规矩,你也有一份田,而且吴王还规定,哪怕是女人,也能顶门立户,面对朝廷的时候,男女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是谁的奴仆货物,不许随意买卖杀戮……男人,女人,命是一样值钱的,你又何必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呢!咱们都只能活这一辈子,为什么要早早结束了,多不值啊!”

    韩秀娘语重心长,娓娓道来,倪氏默默听着,又抬头看了看韩秀娘,同为妇人,她在这里侃侃而谈,自己却要在明天殉夫而死,纵然是土木之人,此刻也不能无动于衷。

    “奴,奴家……”

    “住口!”

    还没等她说出口,秦家老者便已经怒吼起来,“你这个婆娘,早就是必死之人,如何能冒犯女大人,还不赶快下去!”

    几个秦家年轻人想要把倪氏拖下去,但是对不起,随着韩秀娘来的官差把他们拦住了。

    “莪们这是在办公务,还是不要捣乱的好,不然可要吃官司!”

    秦家男人果然不敢动了。

    韩秀娘又道:“你看,我们是衙门的人,他们要听我们的,你有什么委屈,如何不说出来,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条命是自己的,要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珍惜,谁,谁又能心疼你呢!”

    韩秀娘循循善诱,到了此时此刻,倪氏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在了韩秀娘的怀里,嚎啕大哭。

    韩秀娘也伸出双臂,紧紧环住这个可怜人。

    “别哭,有事情慢慢说,我也是女人,有冤屈,我帮你伸冤。”

    说到了这里,秦家人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立刻怒道:“这位女大人,这,这是我们的家事,官府权力再大,管不到我们!你搅闹丧事,请恕我们无礼了!”

    老者招呼家人,想要动手。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龚伯遂和卢秋云,他们带着数十名官兵,进来之后,立刻把所有人控制住。

    龚伯遂呵呵冷笑,“告诉你们,天大地大,国法最大!这天底下,还没有国法管不到的……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诰

    龚伯遂和卢秋云一起断然出手,拿下了秦家以及倪氏夫妻,锁拿到了星子县衙。韩秀英也带着倪氏,到了县衙,并且找人给她诊脉。

    倪氏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在这几天里,公婆不给她吃东西,怕她有力气逃跑。只需要喂点东西,要不了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可知道了这事之后,大家伙更加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就算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尚且有一碗断头饭吃,填饱肚子上路,这是个大活人,丈夫死了,公婆不给吃饭,亲生父母就这么看着,还准备殉夫,简直荒唐!

    “这个秦家人,着实可恶,必须严惩不贷!”龚伯遂切齿咬牙,卢秋云更是义愤填膺,“虎毒不食子,依我看,这样旳东西,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多,就看张相怎么断了。”

    他们俩正说着,却没有料到,县衙外面,居然传来了纷乱之声。

    不多时,差役进来送信,说是不少村民围了衙门,有几个地方乡老主动前来,要跟衙门讨个说法。

    卢秋云气乐了,“他们要说法,我还想要听听,人命关天,他们怎么能杀得理直气壮!”

    双方就在县衙对峙,在这边,是百十位衙门差役,朱家军将士,包括办这个案子的几位官吏。

    在另一边,是几位乡绅耆老率领的数百名百姓,而且还有更多的人,闻讯前来,看样子很快就要超过千人,把衙门堵得水泄不通。

    卢秋云自以为道理在自己这边,主动出来迎战。

    但是出乎预料,对方竟然比他还理直气壮。

    “倪氏殉夫,那是贞洁烈妇,我们全都仰慕,那是妇人表率,官府搅了好事情,你们抢人家年轻寡妇,想干什么?”

    “没错,倪氏是秦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亲爹亲妈都愿意成全孩子,官府不该管这些事情。”

    “对,因为女儿的事情,把爹妈都给抓了,那就是不孝,要下十八层地狱!”

    “都说朱家军讲道理,我们就来讨个说法,爹妈还不能做主了,这算什么道理?”

    ……

    面对着这帮人理直气壮的质问,卢秋云也懵了,“你,你们可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就要逼死一个大活人吗?”

    “什么逼死大活人?她男人死了,她跟着走了,那是好样的,她不死,难不成还要改嫁吗?就不怕有人说闲话?”

    这几个乡老胡须飘摇,义正辞严,卢秋云恍惚之间,居然觉得错的似乎是自己了。

    他咬了咬牙,“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吴王的规矩就是规矩!你们还当是大元朝,可以肆无忌惮,为非作歹?再敢扰乱官府,全都把你们拿下!”

    这话倒是镇住了不少人,可没过一会儿,又有人嚷嚷起来,“难不成吴王还不如元朝讲理,我们就是不服气?你们不能包庇小寡妇!”

    “对,该让她殉夫,她必须死!”

    卢秋云实在是招架不住,他想不明白,明明是救人命的事情,这帮人怎么就这么不讲理!

    “难道你们就没有妻子,女儿,你们就没有姐妹吗?难道丈夫死了,也要让她们去陪葬?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卢秋云厉声叱问,但是很快就淹没在一群人的鼓噪声中,他算是领教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通,难不成真的要把这些人都给抓起来?

    可问题是没有事先通知,发生的太突然,来不及调兵,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着急冒汗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来的人正是朱英,不但他来了,随同过来的还有一千名少年营的士兵,顷刻之间,强弱逆转,这帮闹事的人也害怕了,他们战战兢兢,生怕朱家军把他们都给抓了,但是其中仍有少数人不服气。

    我们占着理,吴王也不能不讲理!

    “大公子,这些人搅闹官署,图谋不轨,全都给抓起来。”卢秋云声音沙哑,怒气冲冲道。

    朱英倒是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对所有人道:“张相已经知道了这事,他正在了解情况,很快就会过来处理,我可提醒你们,来衙门说事陈情,自然是可以的,但若是敢攻击官署,袭击官差,打骂衙役,国法无情!”

    有朱英在,局面总算是控制住了,但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事情只怕还真要张相出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谁的理,就看张相怎么讲了!

    “你们不用怕,就是随便聊聊,你们这个女儿嫁给了秦家,秦家女婿死了,你们同意让她殉夫……我想问问,你们可是收了什么好处没有?或者说,你们的亲家,有没有给点感谢的钱,补偿损失的?”

    张希孟不慌不忙,微笑着问倪家夫妻。

    这两口子早已经魂不附体,从被抓来,就浑身颤抖,外面又吵得那么厉害,他们的魂儿都飞了,面对张希孟的问题。

    倪父张了张嘴,嘟囔道:“是,是给了点钱……可,可那就是感激我们,瞧我们没有可怜,我们……”

    张希孟依旧笑道:“是这样的,江西这边先是商业试点,随后就要均田……按照我们的规矩,不分男女,谁都有一份田。你们这个女儿,不出意外,可以分到二十多亩田,由于临近鄱阳湖,或许还能分到一些苇塘,每年能收获些芦苇。其实她要是活下来,完全有能力给你们二老养老送终,照顾幼弟,也是可能的。”

    张希孟说完,也就淡然微笑,瞧着这俩人。

    而倪家夫妻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狂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

    自家的丫头,竟然能分到土地,苇塘?

    这,这不是做梦吗?

    “你,你说算数?”倪母突然冲着张希孟道。

    张希孟含笑,没有说话,而韩秀娘从外面进来,冲着这两口子冷笑道:“这位是张相公,分田大纲就是张相一手草拟。再有,我一介妇人,都能当官,给妇人分田,又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可真是会算计,为了区区五百贯,把女儿给卖了,那可是个大活人,就值这么点钱?你们这个爹妈,到底是怎么当的?”

    这几句话把这对夫妻说得老脸通红,又羞又臊,倪母突然嚎啕大哭,扑过来就打倪父。

    “你这个老天杀的!你鬼迷了心窍,你把女儿给卖了啊!”

    她一边痛骂,一边用手抓挠,倪父冷不防,被抓得满脸流血。

    他也急了,“你这个长舌妇,还不是你说,要给儿子攒彩礼,你还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留着她,还不如换了钱实在!”

    倪母傻呆呆看着倪父,下一秒,她仿佛山洪爆发,堰塞湖决堤,一头撞向倪父,“你这个老天杀的,我跟你拼了!”

    这两口子就在张希孟的面前,上演了全武行,打得惊心动魄,互不相让。

    张希孟低垂着眼皮,也就这么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从后面出去,韩秀娘也跟着过去,只留下这两口子其乐融融吧!

    “你现在可看明白了什么?能不能谈谈心得体会?”张希孟笑呵呵道。

    韩秀娘眉头微皱,突然长叹一声,“张相公,你做的安排,当初有不少人争论,幸好张相远见卓识,幸亏吴王英明睿智,我,我现在彻底想明白了。不给女人分田,不把女人当成一个人,女人就会沦为货物,五百贯卖个女儿,这价钱或许还不是最低的。”

    张希孟含笑点头,“是啊,有不少人都觉得应该先让女人做出业绩,然后才能给女人权利,不然就是白吃饭,拿特权。”

    韩秀娘眉头微蹙,忍不住冷笑道:“这些人也就是随便说说,他们哪里知道世道险恶?就拿我管过的被服厂,有好些女工,挣了钱,要一分不少,交到家里。遇上开明的父母公婆还好,如果是那些唯利是图的,他们只会把女人当成牟利的工具。殉夫能挣钱就让她们殉夫,去工厂做苦工,拿命换钱,这些人也不会犹豫的。”

    张希孟又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道理是没错,但是我问你,这仅仅是女人吗?”

    韩秀娘微微一怔,又思量了少许,摇头道:“不是!绝不是!还有那些年轻的孩童,还有没地的佃户……总而言之,只要是底层的人,就会被当成谋财的工具,他们的生命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张希孟再度点头,笑道:“那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主张给女子分田,提倡所有孩童入学?主张所有人全都一视同仁?”

    韩秀娘沉吟了一下,连忙用力颔首,眼中冒着光彩,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张相做得这些事情,不是偏袒女人,也不是偏袒穷人,更不是为了理想想当然……只是因为这些事情,是给所有人一个托底儿!给每个人一条活路!我有一份田,莪有律法的保护,我就不会被人当成货物,不至于被区区五百贯买了这条命!亲情固然是真的,但也不免有些利欲熏心的畜生,归根到底,是要给人一份财产权,一个能活下去的依靠……这才是至公至善!张相你说这一次华夏重兴,是要君王和百姓共天下,想必就是这个意思!”

    韩秀娘突然觉得自己在被服厂这几年的见闻,还有几年下来读的书,看的张希孟的文章,还有通过商业考试之后,进入税务部的经历……全都通畅了,彻彻底底贯通了。

    这事情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就是简单的生存必然罢了。

    信不信,只要在均田之上,漏掉任何一群人,那么这群人的下场都会凄惨无比……或是工厂里流汗流血,或是被送去青楼,或是卖给人为奴为婢……

    “你既然想清楚了这些,就由你牵头,给吴王写一份奏折,把这个案子详细说清楚,也由你出面,处理县衙外面的上千人,你可有把握了?”

    韩秀娘怔了怔,忙用力点头,虽然忐忑,但是却有了信心……没错,有太多的事情,只要抓住了主要的矛盾,立刻就能理顺清楚。

    所以会有殉夫的问题,和男女关系不大,这是个财产权的问题,信不信你反过来规定,保证就有殉妻的。

    而对于那些普通的村民来说,他们只是被裹挟着跑来闹事……只要跟他们讲清楚,马上的均田,如果你们也觉得妻子应该殉夫,那么就少一份田地,你们愿意吗?

    事实上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许多当爹的都惊骇了,原来自家的闺女和儿子一样,也能拿到一份田。

    这还能说什么,谁再不把女儿当成人,不光是丧心病狂,还成了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蛋!

    一千人,顷刻之间,就少了八成。

    仅剩下的两成,还有一多半不知所措。

    说到底,都是跟着瞎起哄!

    只要那几个族老乡绅,他们掌握着宗法规矩,朝廷不许殉夫,就是破坏了地方的规矩,侵犯了他们的地盘。

    所以他们才过来闹事,对他们来说,谁当大王不重要,侵犯他们的权力才重要。

    可惜的是,他们身边没剩下几个人了,只剩几个干巴巴的老头,像是小丑似的,站在衙门门口,略有那么一点滑稽和尴尬……

    韩秀娘则是倍感振奋,她连夜撰写案件经过,并且进行了总结,随即送入金陵,交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这个案子断得好!也断得明白!传令,让刑部编入大诰,尽快颁行各州县!”老朱兴奋道。

第三百九十三章 劳动无价

    “郭英,张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郭英立刻道:“上位,据说已经很好了,每天钓鱼打拳,逍遥自在极了。”

    老朱点了点头,“他操劳这些年,休息一阵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既然他恢复差不多了,就给朱英去一封信,问问他,如果差不多了,就让张先生回应天。你先打听一下,回头咱也写封信去,亲自问问先生。”

    郭英只有点头,可心里头却是百感交集,他这个拱卫司旳头子,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不比张相操劳?

    你朱元璋几时觉得我该休息了?

    还有,想让张相回来就下旨呗,干嘛让我去问,你还要亲自写信,弄得这么麻烦干什么?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啥也不说了,找个地方哭起来。

    在哭之前,郭英还是将信发出去了,但是张希孟却不打算现在就回去,因为他觉得还差一点事情没做。

    “大哥,这个案子处理的很完满了,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应天算了。”朱英委屈吧啦道:“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倒是不错。可我待久了就抓心挠肝的,还是应天热闹。”

    张希孟轻笑,他早就过了凑热闹的时候了。

    如果真有退休致仕的一天,他还真愿意在这里安居教书,乐得清闲自在。

    “你说这个案子处理完满了,都怎么处理的,我好好听听。”

    朱英立刻打起精神,“先说倪家夫妻,他们为了钱,同意让女儿殉夫,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父母不慈,枉为爹娘,罚他们五年苦役,责令悔过。并且剥夺分田资格,他们爱财,就让他们一无所有。”

    张希孟顿了顿,只是道:“其他人呢?”

    “秦家,他们家的罪责就大了,主要是谋害儿媳,再有,他们家还有个妾,那个妾是他们买下来的,本打算这次一起殉葬,这就是两条人命,有害人之心,又有害人之行……剥夺全部家产,追查他们在乡间的所有恶行,如果不出所料,秦老爷怕是要掉脑袋了。正好,也别让儿媳殉葬,他自己去地下见儿子吧!”

    “再有就是那些搅闹衙署的乡老百姓,其中被裹挟来的百姓,都是批评教育,罚他们多一个月苦役。至于带头的那几个,以怂恿人员,攻击衙署的罪名,在衙门示众。而且还公开放告,彻查到底,看看以往有什么恶行,务必一查到底,我看他们最少也会掉一层皮。”

    “嗯!”张希孟点头,“还有吗?”

    “还有……对了,就是倪氏了,她现在身体恢复了,但是整个人心丧若死,还曾经试图投井,不过韩秀娘去跟她谈了好几次,勉励她挺过这事。眼下她拿起了书本,说是想要认字读书,明晓法令,日后,日后替同样遭遇的不幸之人出头。”

    张希孟笑了,“这还不错……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那就是星子县的父老乡亲了,宣讲员已经下去了,主要是讲解分田的事情,给大家伙讲男女均田,讲朝廷的用心,情况还不错,其实我发现底层百姓是最通情达理的,只要说明白了,就能真心实意支持。”朱英很感慨。

    张希孟沉吟片刻,竟然又抬头问道:“剩下的呢?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还有?没啦!”朱英摇头道:“大哥,真没有了,再有就是我干爹盼着你赶紧回应天呢!”

    张希孟哂笑摇头,微微叹息,“你觉得面面俱到了,可我却觉得还有一大半事情没做。拿着这个结果,我没法向主公交代啊!”

    朱英傻了,这还没法交代?

    大哥啊,你到底要什么结果啊?

    朱英当然是没有这个觉悟,也不知道张希孟想什么……出人预料,在这个时候,有人来造访张希孟了。

    此人头戴斗笠,穿着草鞋,晒得黝黑,脸上都是笑容,一双眸子,格外明亮。

    朱英和他对视了好久,惊得怪叫起来。

    “伯温先生!怎么是你?”

    来人哈哈大笑,“大公子,听说你在浮梁打了打胜仗,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朱英喜滋滋一笑,“主要是我天赋超绝,我大哥没啥功劳的。”

    刘基愕然,随即大笑,“我想见见张相,方便吗?”

    “方便!很方便!”

    朱英心说我想不通的事情,或许老刘有办法吧!

    他领着刘基,去见张希孟。

    双方见面之后,这话就多了。

    当初刘基随着汤和,还有许多苗部士兵,返回老家,扯起队伍,在后面牵制天完,这个时间可不短了。

    刘基简直换了个人,变得更加健谈,算是精铁成钢,难掩锋芒。

    不过相比起刘基的进步,这几年张希孟在许多事情的见解,已经远远超出了刘基的预计。

    “张相,实不相瞒,我和汤将军能撑到今天,还能不断发展壮大,全靠张相的想法主张。我们争取苗部百姓支持,化解和汉民的矛盾,双方拧成一股绳,越战越强……张相,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太多了。”

    张希孟看着刘基的状态,突然一笑,“伯温先生,你能把鞋脱了不?”

    “脱鞋?”

    刘基怔了怔,还是照做了。

    不过他穿的是一双烂草鞋,可见不得。

    张希孟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从缎面的官靴,变成了草鞋。伯温先生,你们的成就是自己走出来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刘伯温一怔,隐隐想起当初张希孟所讲的话,要恢复华夏故土,要走遍山川,要了解各地民情,真真正正,把失去的一切拿回来!

    如今他们就走在这条路上!

    “说到底,我们还是走路的人,要是没有张相指点,我们哪知道往哪里走啊!”刘伯温感叹道:“莪这一次回来述职,一是朝贺上位,二是想请教,何时发起攻击,覆灭陈友谅的势力?”

    张希孟心中一喜,忙问道:“伯温先生,你们有多少人马?准备怎么样了?”

    “很好!”刘伯温干脆道:“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兵马有七八万,另外还有数万民兵,至于青壮民夫,不下二十万。只要上位一声令下,我们就能从山区杀出来,直取洞庭湖一带,朝着陈友谅的屁股,狠狠踢一脚!”

    听完刘伯温的描述,张希孟又展开地图,一一比照,心中大喜,自己当初的战略意图完全实现了。

    在苗部分布的区域,汤和跟刘伯温建起来了庞大的势力,不但可以攻灭陈友谅,甚至日后进军云南,收回这块自唐之后,便失去的宝贵土地,也多有助力。

    距离去云南,骑大象,吃菌子,又扎扎实实前进了一大步。

    张希孟心情大好,一定要亲自款待刘伯温,他让朱英弄了一条十多斤的大鱼,放在最大的锅里红烧。

    热气腾腾,滋味十足。

    放在昔日,刘伯温肯定不喜欢这种粗野的做法,他喜欢河豚,鲈鱼,必须要清蒸,淡雅香甜,那才是上等人的吃法。

    他还喜欢螃蟹,一壶温热的黄酒,一只半斤多的螃蟹,慢条斯理,吃一两肉和黄,丢四两壳,回头还要拼在一起,要的就是这个雅致!

    上等人吃鸡,只取一小块鸡皮,盘子务必大,菜肴必须少,高级感瞬间爆棚,如果再配上顶级的文案,一顿饭能吃上天了。

    但是很可惜,如今的刘伯温早就没了那份优雅,他喜欢重油重盐的红烧,喜欢刺儿少的肥鱼,喜欢三指厚膘的大猪,比雅致更重要的,是生存!

    “张相,上位在崖山的祭文,我看过了,大受振奋,浑身上下,都有劲儿了。张相的这一支笔,可是远胜百万雄师啊!”

    张希孟放下了筷子,笑道:“伯温先生,幸好你来了,我这里还有一个顶紧要的事情要说……我现在基于民本,提出了一连串的主张,包括均田,男女一视同仁,广兴教化,铲除豪强,均赋税等等……但是,我这套东西,还缺了一半,你可有办法帮我补上?”

    刘伯温略沉吟,他也放下了筷子,随即陷入了思索,良久之后,他才道:“张相,你是不是要说,这些都是讲对百姓如何,百姓该如何,却是没有定论。”

    张希孟哈哈大笑,还冲着旁边陪坐的朱英使了个眼色,“怎么样?说你差得远,你现在服气了吧?”

    朱英愕然,他想破头也弄不清的事情,竟然被刘伯温一语道破,这位确实是有些东西,眼神之中,不免敬意。

    刘伯温呵呵一笑,“这也没什么,其实通读孔孟,就能明白这事情……孔夫子讲仁政,讲王道,讲君王爱民……可到了孟夫子那里,讲的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讲的是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便是张相推翻的天人感应,其实也是由下而上。我们对百姓如何,百姓对我们又怎么样,总不能单相思吧?”

    刘伯温几句话,风趣幽默,说清楚了核心所在,足见这几年他跟百姓交流不少,已经学会了用最简单的言语,说服大家伙。

    进步之快,的确让人惊叹。

    刘伯温顿了顿,又道:“张相,其实我以为以民为本,爱民惜民,这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似乎不必费心思吧?”

    张希孟一笑,“越是天经地义,就越要问出个究竟来!到底是不是那么天经地义!就拿发生在当下的这个案子,逼着妻子殉夫,这是杀人害命,在情理上自然是说不通的。可还有些人觉得这是贞洁烈妇的举动,觉得不该干涉家族宗法,父母生下孩子,就理当有支配的权力,以下犯上,如何能行得通?”

    张希孟含笑道:“伯温先生,我现在思索的就是如何让人明白,一个人是能够自立天地间的!为什么不能杀人!在法理上,杀人偿命,自然是没问题,但是在道理上,还差着那么一点意思。”

    差点意思,差在哪里?

    刘伯温沉吟良久,无奈苦笑,“张相,你这是难为我了,还是请张相赐教吧!”

    张希孟顿了顿,“伯温先生,我想这事情要从一个人对天下的贡献来说。”

    “张相的意思是纳赋服役?”

    张希孟笑了,“那是对朝廷来讲的,我觉得一个人对天下的贡献,在于劳动!”

    “劳动?”

    “对,包括耕田,包括织布,包括百工百业,每个人,不论男女,辛勤劳作,让生活丰富多彩。为什么不能殉夫,不能剥夺一个妇人的生命?因为她是一个劳动者,她的生命不只是属于夫家,也不是属于她的父母。她死了,是天下财富的减少,是所有人的损失。还有,我们为什么主张铲除豪强,因为他们不事生产,不劳作,不干活,坐享其成,靠着田租,压榨农户,这便是必须要除掉他们的道理所在!”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国号

    张希孟的心情非常好,一个老朋友,经过磨砺,修成归来。张希孟的身边,多了一个可以轻松交流想法旳挚友。

    而且此人的文笔大概率还在张希孟之上,他终于不用寻章摘句,沉浸在故纸堆里,为了自己的主张,找寻依据,整个人都轻松太多了。

    再有,张希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理论构建。

    任何理论都应该是双向的,不能只是单纯的说教,过去张希孟讲的东西,多数是教导一个皇帝,如何治理天下,从某种角度说,张希孟不过是在写一本元末版的论语,他和孔夫子做的事别无二致。

    但是随着劳动两个字提出,张希孟终于找寻到了自下而上的另一套逻辑。

    人的根本在于劳动,是劳动创造世界,所以说,每一个劳动者都应该被公平对待。

    土地作为最主要的生产资料,自然要合理地分配给每一个劳动者。

    不论男女,都需要劳作,也都应该占有一份土地。

    每个生命都是在丰富这个世界,所以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都不可以随意剥夺,必须严格尊奉法令行事。

    同时订立各种法令规则,目的也变成了创造适合劳动者生存的环境。

    至于兴学,也是更好培养未来的劳动者,让他们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又一次讲通了。

    自上而下说通了,自下而上也讲通了。

    哪怕是几百年后,拿着这套东西,也能生发出许多理论,给后世之人足够的启发。

    能做到这一步,似乎已经成功了,至少是阶段性的成功。

    足够大明立国了。

    “伯温先生,这回我总算可以回应天了,不过咱们还是别坐船了,从陆地走,我还想去浮梁州瞧瞧,去看看那边的瓷窑。”

    刘伯温自是没话说,“张相,伯温几十年苦读,现在看来,都是虚度光阴,没有真正触及学问的根本,我现在是恨不得追随张相左右,早晚聆听教训啊!”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伯温先生,你要是这么想,可就违背了我这套主张的根本。说到底,学问还是走出来的,高谈阔论,到底要落到实处才行……以你的机敏,应该看得出来,我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吧?”

    刘伯温稍微顿了顿,就笑道:“张相多半是想对百工百业有了个了解,既然是劳动,便不只是耕田,织布烧瓷,皆在其中。”

    张希孟开怀大笑,跟聪明人在一起聊天,就是快乐,不像朱英,除了生气就没别的了。

    在离开白鹿洞书院之前,张希孟还特意去了村子瞧瞧。

    秦家的祠堂还在,是个很宽敞高大的建筑,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格外气派。这个祠堂也代表了秦家的威严。

    村里头发生了任何大事小情,都习惯到这里,来听听秦老爷的意见。

    张希孟仰头看了看,他似乎明白了秦家人的想法,如果在这个祠堂外面,立上一座贞节牌坊,更能增加威严底蕴。

    到时候家有烈妇,说明家风好,底蕴丰厚,在地方上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把这个祠堂改了吧,建个学堂,让村子里的子弟都来这里求学,面对宗法权威,只有思想的武器才能够战胜,而学堂就是淬炼神兵的开始。”

    张希孟沉吟了少许,写下了济民蒙学的字样,留了下来。

    随后他才动身离开,在前往浮梁州的路上,朱英又兴奋起来了,毕竟这里可是他一战成名的地方,而且朱英就是靠着窑工的帮助,才能扛得住张定边的攻势。

    那可是张定边啊,天下少有的猛人,连常遇春都在他的手里吃了亏!

    只不过张定边再猛,面对窑工烧红的铁砧锤头,那也是徒呼奈何,无能为力。

    张希孟到了浮梁,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窑工,和他们聊天。在这一刻,张希孟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张夫子,也不是位高权重的张相公,他只是个倾听者,了解这些年的变化,了解窑工们想什么。

    “过去时候吧,俺们都是精益求精,手上的活儿必须好,活儿不好,就吃不上饭。”

    朱英好奇道:“怎么回事?老张,听你这么说,现在就能糊弄事儿了?”

    窑工老张忙摆手,“大公子,瞧你说的,什么时候能糊弄了?俺的意思是现在要的货太多,按照从前的法子,累死也弄不出来。”

    “哦!那倒是,现在均田之后,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瓷器了,买的自然多了。那,那你们是怎么办的?”

    “俺,俺把本事教给了家里的两个儿子,三个丫头,让他们一起帮忙。”老张笑道。

    “等等!”朱英打断了他,“老张,你怎么舍得教给女儿,不是有说法,传男不传女,你不怕这本事外流啊?”

    老张呵呵一笑,“大公子,俺看你怎么不明白吴王的法令?上面都说了,这男女都一样……俺儿子娶了媳妇,她偷不走俺家的手艺,俺闺女嫁了丈夫,女婿也抢不走俺闺女的本事。你说都是俺的孩子,俺能不一碗水端平吗?”

    刘伯温也在旁边听着,他突然一振,竟然是这样简单吗?

    他不由得看向张希孟,却发现张希孟正在低头,奋笔疾书,似乎在写着什么……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曾经的工匠把手艺视作生命,祖辈传承,死抱着不放,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意放弃。

    想要成为他们的学徒,困难重重。

    什么传男不传女,更是铁律。

    有太多人宁可把手艺带到棺材里,也不愿意教给外人,因此有许多手艺失传……唯有在几百年后,拿到了侥幸传承下来的文物,进行分析揣测的时候,才会感叹老祖宗的精妙技法,哀伤为什么会失传。

    就连张希孟也曾经一度以为,只要弄个专利法,让技术变得有价值,可以获得足够的利益,工匠就会主动拿出来,如果还有人不愿意,那很简单啊,就是利益还不够啊!

    不过到了现在,张希孟发现这问题似乎不那么简单……就拿简单的传男不传女来说,像倪氏那种情况,把看家的本事教给她,还不被公婆抢走?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被逼着殉夫,就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还能保住祖传的手艺吗?

    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很低很低,多数十分贫穷,也没有土地什么的,全靠着手艺维持生计。

    一家人的命都拴在这上面,是区区利益就能解决问题的吗?

    只怕不行吧,就算有专利,挣来了钱,他们又如何守得住?还不是要被人夺走!

    所以说,不解决根本问题,不让他们放心,想要促使技术传播,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道理跟农户不愿意种经济作物一样,还是个安全大于经济的逻辑。

    而且更让人无奈的是,由于工匠只能靠着手艺活着,他们就只能没命地狂卷,把一个技术,提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从而形成壁垒,阻止外面人进来。

    慢工出细活,用高超的技艺,不惜工本打造精品,力争靠着每一件东西,获取最大的利润,而不是薄利多销……这种模式,在几百年后,在传承的老手艺,精致独特的工艺品上面,也能看到影子,大约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让人很无奈的一点是,这种手工作坊的模式,跟工业化,规模化的大生产,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跟那种以效率为第一的生产模式,也是不一样的。

    张希孟至今还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为什么这块土地,没有孕育出工业化,为什么那个萌芽,很难生根发芽,壮大起来。

    或许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发展生产力,这句话说得很容易,鼓励科技进步创新,也很容易,但是什么样的土壤,才能推动这行,有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玩这些游戏,似乎还没有人能说明白。

    不把这个逻辑理清楚了,似乎有些事情,只会事与愿违。

    张希孟觉得自己接下来或可以在这个方向上下下功夫,如果路走通了,他或许可以含笑九泉了。

    在浮梁州,景德镇转了足足十天,写了多达三万字的总结,期间收到了朱元璋三封信,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张希孟这才恋恋不舍,返回了应天。

    张相公回来了!

    朝野上下,都忍不住瞩目。

    时至今日,当真没人能忽视张希孟的影响,举足轻重,身系天下,丝毫不为过。

    “张相,你可算是回来了,上位不止一次问过,接下来就要登基称帝,这个国号要怎么定才好?”宋濂见面就问道。

    随后他又注意到了模样骤变的刘基,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认出来,两个老朋友,相拥而泣,相约彻夜长谈。

    回过来说国号的事情,宋濂沉吟道:“张相,我琢磨着原来咱们定国号为华夏吴国,能不能把吴去掉,直接叫华夏呢?”

    宋濂也是凄苦,张希孟一再提高格局,能配得上老朱的国号真的不多了,要不干脆整个狠活儿算了!

    这个提议把张希孟也给弄愣了,国号华夏,倒不是不行,只是稍微有那么点问题……

    “宋学士,你说如果国境之外,那些地方该怎么办呢?”

    “这个……自然是化外蛮夷之地!”

    “那,那如果他们沐浴王化,尊奉中原正朔呢?如果还视为蛮夷,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宋濂沉默了,“这个……我还是没想过。”

    刘基突然笑道:“华夏为天下,国号另外想一个就好,张相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筹备登基

    刘基历练归来,境界提升之快,着实有些超出想象,他直接补充道:“张相早就说过,这是华夏第三次兴起,怎么算兴起?别的不说,疆域空前辽阔,迈于元朝,只怕也是其中之一吧!”

    宋濂沉吟心惊,想了想,忙道:“伯温兄,元朝疆域之大,只怕连盛唐也比不上,更何况元廷还有那么多藩属,我怕穷尽力量,也达不到那个程度。”

    “哈哈哈!”刘伯温大笑,“这话我就不能苟同了,其一,事在人为,没有道理蒙古人能做到,我们做不到。其二,就算掌控不了这么大的疆域,也可以将这些地方变为藩属,所谓华天夏地,就是这个意思。至于谁能君临诸夏,成为华夏之主,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宋濂一怔,终于渐渐明白过来,“我懂了,这就是说效仿商周,封建天下,以中原之地为大周,以藩属为诸夏,合天高地远,总为华夏!中原之君,华夏之主……妙啊!果然是妙!”宋濂抚掌大笑,“这么一来,格局打开,高屋建瓴,我这一下子就有了眉目。接下来就可以准备祭告天地,登基称帝!”

    “且慢!”

    刘伯温拦住了宋濂,沉吟道:“我倒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上位要开前所未有旳大业盛世,这个登基大典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务必要体现出新朝气象。”

    宋濂顿了顿,无奈咧嘴苦笑,“我前几天问过了,上位不想靡费太过,当下虽然府库还有钱粮,但是陈友谅尚在,北伐大业还没有展开,我也反对大操大办。”

    刘伯温摇头,“不然,我的意思是这事情未必要花钱,但务必气象恢弘,能看出不一般来。”

    说到这里,俩人都停住了,齐齐看向张希孟,不用说了,这种事情是他的特长,别人挖空心思,也未必能拿出来妥当方案,到了张希孟这里,眼珠一转,就是一个点子,还是听他的吧。

    张希孟略沉吟,“我的确有些想法,但这事情还要跟主公沟通一下,我先商量个大概,回头再和你们说。”

    刘伯温和宋濂都是聪明人,所谓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这是老朱登基称帝的大事情。咱说句不客气的,结个婚还要仔细规划,哪怕贵为天子,登基大典也就那么一次,不可能年年都办。

    当然可以拟定个详细的方略给老朱,但是按照朱元璋心思做事更为重要。很显然张希孟一直保持着一个臣子的清醒。

    那大家伙先筹备着,等张希孟和朱元璋沟通之后,再进行落实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张希孟早早起来,吃了点早饭,就准备去见老朱,哪知道他还没出门,一驾马车就到了张家的后门,朱元璋和马氏两口子一前一后来了。

    马氏笑呵呵道:“张先生,冒昧打扰,不会怪罪吧!”

    张希孟忙道:“王妃,主公,你们大驾光临,臣不胜感激涕零,只是按照道理,该是臣去拜见才是。”

    马氏摆手,“你说的是君臣之义,我论的是朋友之谊。先生操劳生病,都是为了我们老朱家的事情,我们夫妻过来瞧瞧,也是应该的。”

    朱元璋也道:“先生就别客气了,有些话在王宫也谈不畅快,就在你这里说挺好的。”老朱转头看了看马氏,咧嘴道:“妹子,怕是要麻烦你了,给咱和先生张罗点菜肴。”

    马氏点头,“成,你们好好聊吧。”

    张希孟也没法拒绝,只能领着朱元璋到了东跨院,这里头都是张希孟藏书的地方,平时外人一律不许接近,在这里谈话,也方便许多。

    “主公……事情真的棘手?怎么在宫里还不方便谈?”张希孟很直接问道,毕竟能让这两口子起早过来,除了所说的朋友之谊,也多半跟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方便在宫里谈有关系,毕竟人多眼杂,怕传出去会有麻烦。

    老朱重重叹息,挠着头道:“先生,你说这个当个皇帝,怎么这么麻烦啊!”

    张希孟笑了,“主公,九五至尊,天下一人,如何能简单了?”

    老朱长叹道:“你说累点苦点,咱也就忍了。可咱这些日子,接到的上书,还有礼部翰林院拟定的章程,就多如牛毛。而且……而且每样都不少花钱。”朱元璋上身前倾,压低声音道:“咱怎么算,府库的钱粮都不够用,你让咱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怔了怔,这些时候他确实不在应天,而筹备登基大典,也不只是翰林院的事情,宋濂提的国号什么的,也只是名分上的,还有许多具体工作,不出意外,都是要花大钱的。

    “主公,咱们先慢慢算,一样一样来,看看哪些是必须的,哪些可以简略些。”

    老朱颔首,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清单……要登基称帝,首先第一项,就是都城的土建。

    不出意外,都城暂时要放在应天,首先就要修石头城,城墙要扩建翻新,初步规划,近百里城墙,要把金陵都给圈起来。

    光是城墙砖就不是个小数目。

    城墙之外,要修建皇宫,要有祭祀的太庙,要修建道路,早朝的大殿,天坛地坛先农坛。

    还有各个衙署办公的地方,另外一些功臣府邸,供应京城的仓库,还有向京城输送粮食菜蔬的水陆通道,路面要平整,江边要修码头,有些地方还要建造桥梁……

    这一项一项算下来,朱元璋脑袋都大了。

    光是城墙一项,就差不多要八百万贯,这还是让百姓免费服徭役,仅仅是烧制砖石,运输搬运的费用。

    想打造个足以传承几百年的国朝都城,着实是太费心思了。

    张希孟看完之后,也很无奈,“主公,城墙皇宫,道路码头,这都是免不了的……臣也没啥省钱的法子,只是有一点,既然咱们推翻了天人感应,不讲究这个,是不是天坛地坛先农坛,可以省去?当然了,主公的家庙不能省。”

    老朱愣了一下,对啊,都不承认天人感应,干嘛还建天坛?

    “礼部真是坏事,不用建了!”去掉了三个大项目,老朱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张先生,话这么说,但是咱们也不能没有什么祭奠的事情吧?”

    张希孟用力点头,“主公高见,请问主公,可还记得铜陵的庙宇?”

    老朱猛拍大腿,豁然开朗。

    “对,这么多前赴后继。为国捐躯的猛士,不能默默无闻。祭祀他们,比祭祀天地更重要。这钱不能省了,拿建天坛地坛的钱,修建英烈祠堂……就,就选在皇宫对面,每逢大事,都要出宫祭祀,不可怠慢。”

    两个人敲定了建筑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朱元璋怎么不愿意在宫里谈?因为要登基称帝,必然要大赏功臣。

    这一点老早朱元璋就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真正操作起来,朱元璋脑袋都大了。

    也不说别的,仅仅是公侯穿的衣服,束的玉带,就让人无语……最好的织工,一天织不了三寸,想织出一匹布,少说要大半年。

    以朱家军目前的情况,封几十位功臣,不在话下,每人两套衣服,就要几百织工,忙活几个月。

    而且金陵城还没有这么多高水平的织工。

    这还没算更加麻烦的天子服饰,后宫的穿戴……“先生,别的都不说了,光是给咱弄得那个冠冕,就十分繁琐,耗费极大。”

    张希孟微微颔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家体面啊!

    老朱又叹道:“咱在湖口的时候,缴获了陈友谅的衣冠,咱当时还笑话他是草头天子,现在一琢磨,咱都想把他的那一套穿在身上算了,还能省些钱!”

    张希孟连连摆手,“主公,可不能这样,虽然臣不相信那些有的没的。可主公还是要体面威严的……”张希孟沉吟了一下,似乎来个主意,“主公,你看这样行不,由于元廷未灭,天下未定……君臣上下,能不能以戎装参加大典?”

    “戎装?就是盔甲兵器?”

    张希孟点头,“咱们有军中的被服厂,熟练的工匠也多,适当装饰一下就够了,至于群臣,每人先发两套常服也就是了。缺的慢慢想办法,事缓则圆……还有修建城墙皇宫,我的意思是登基大典用到的地方,不妨先修出来,其余的所在稍微缓缓也可以。分期,分期建设。”

    面对这么个馊主意,朱元璋竟然大为赞同,确实不能浪费。

    朱元璋又想了想,他苦笑摇头,无可奈何道:“先生,咱说陈友谅是草头天子,要是真这么做了,咱是不是也成了草头天子?这个登基大典,太糊弄事了,怕是也不好吧?”

    张希孟笑道:“主公,其实办一个大典,不在于花费多少钱,而在于谁愿意来捧场,只要气氛到了,谁又敢小觑主公?”

    朱元璋重重吸了口气,凝视着张希孟,“先生有什么妙策?”

    “主公不祭祀天地,如何能不敬畏人心?倘若能集合万民之意,恭祝主公登基,比起什么装饰都要体面恢弘!”

    老朱似乎有了思路,“先生是说让更多人来劝进?”

    张希孟笑道:“主公,咱们也不必搞什么三劝三让的戏码……臣只问主公,如果连蒙古人都能站出来,拥立天子,主公可是天下归心?”

    蒙古!

    朱元璋略微沉吟,立刻想到了也先帖木儿等人!

    这家伙接受了改造,从战俘营出来,先是开了个兽医店,随后开了牛马行,现在更是贩运货物,听说手下车马过千,还买了好几艘大船。由于运费低廉,准时送达,口碑相当好。

    不只是他,还有许多改造之后的蒙古人,都在应天安居乐业。

    确实,如果连他们这些人都能拥戴朱元璋,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

    “幸亏当初听了先生的谏言,果然是获益无穷啊!”老朱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吴王的请帖

    张希孟和朱元璋聊了很多,一直聊到马氏过来催,两个人愣了片刻,这才相视而笑,意味深长。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张希孟教朱元璋读书,两个人废寝忘食,往往也是马氏过来催,他们才记起吃饭。

    朱元璋忍不住摇头轻叹,“这回咱算是想明白了,登基称帝,无非是多个名头罢了,可咱还是咱!该吃三碗饭,不会多吃五碗……你们说是不是?”

    马氏抿着嘴笑,“还算没有忘乎所以,这样最好。”

    张希孟也立刻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一次张府之行,算是奠定了整体格调。

    随后张希孟挑头,礼部尚书李习,翰林学士宋濂,参知政事朱升,还有刚刚回来的刘基,又加上了朱元璋的姐夫李贞,一共不到十个人,凑在了一起,牵头成立登基大典旳筹备小组。

    说实话,谁也没想到李贞能够参加,但是转念一想,他作为朱元璋的姐夫,又掌管后勤多年,经验丰富。

    把他排除在外,着实不应该。

    张希孟冲着大家伙道:“我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这个登基大典,都是一件喜事,就像村子里办事情一样,热热闹闹,惊天动地的,这样最好。”

    李习身为宿儒,一听张希孟把大典比成办喜事,就有点不爱听,这可是国家大事,新皇登基,跟农村娶媳妇不一样!

    他暗自腹诽,却不敢多言,只能说张相高见。

    而李贞听到这话,忍不住咧嘴笑了。

    “对头!还是张相说得明白,就是跟家里头办喜事似的,我琢磨着,村里头娶媳妇,大摆流水席,首先就要有个请客的名单,其次还要有人收礼……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才好。”

    李习脸都黑了,还请客,还收礼?

    真成了结婚娶媳妇了!

    “新皇登基,恩赏天下,应该厚赐将士,岂能巧立名目,收取礼金?这成了什么事情?岂不是给上位丢人?”

    李贞眼皮眨了眨,到底没说什么,俺读书少,俺闭嘴还不行!

    可他不知道,这一句话竟然给张希孟提了个醒儿。

    其实举办登基大典,不一定赔钱,还能想办法捞一点……虽然不会太多,但也不无小补。

    反正朱元璋是个心疼钱的,只要能节省些,他保证高兴。只要不影响整体氛围,也没什么紧要的。

    “李尚书,这一次登基大典,并无前例可循,如果却有人沐浴清化,愿意进献孝心,共襄盛举,也不能拦着一片热忱……我看就设立一个专门的所在,负责收钱……当然了,这些钱务必要用在大典之上,不许有一分一毫的滥用,不然就是欺君罔上!”

    李习怔住了,傻傻看着张希孟,真是异想天开啊!

    借着登基大典收钱,你们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他无言以对,张希孟却把事情交给了李贞,随后就商议发放请帖。

    果然按照村里头娶亲的路数办事,等初步谈完之后,李习晃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去中书省见李善长了。

    李相啊,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不然咱们上位就要贻笑大方了。

    李善长乍听之下,也是目瞪口呆,少不得要召集各部尚书,鸡飞狗跳,好一顿议论……而李贞这边,已经动作起来。

    第一份请帖,热热闹闹,送去了也先帖木儿的商行。

    身为接受改造最成功的蒙古贵胄,也先的生意风生水起,积累了不少钱财,而他也算是慷慨大方,对其余蒙古人,给予不少照顾,缺钱了给钱,缺衣服给衣服,想做点事情,他就帮忙安排。

    总而言之,他是尽心尽力,排忧解难,金陵及时雨,应天呼保义了属于是。

    但无论如何,这群改造的蒙古人,还是很特殊的存在。

    比如万户纳哈出,今天就来见也先帖木儿,两个人喝酒聊天,渐渐喝醉了,纳哈出就管不住嘴巴,他拉着也先帖木儿的胳膊,不停往他的袖子上抹眼泪,哭得稀里哗啦,他指着自己的脸,苦兮兮道:“你瞧瞧啊!那个婆娘,她,她竟敢打我!还跟我说,真是好体面!一个早就没脸的下九流,还敢跟她充什么大爷?有本事回大都,辅佐你们皇帝去啊!在金陵,就给我听老娘的……你听听,这,这叫什么话!”

    纳哈出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他的委屈。就在不久之前,纳哈出经人介绍,取了个富户之女。

    这个富户被剥夺了不少田地,属于落魄的那种。

    女儿早些时候订过婚,后来丈夫死了,没有过门。

    纳哈出觉得还算不错,自己孤身一人,早晚也要成个家,互相照顾,因此就答应了。可成亲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媳妇人落魄了,穷讲究不少,自己满足不了,就争吵起来。

    从最初的拌嘴,渐渐发展到了戳软肋,揭老底,什么蒙古鞑子,什么狗俘虏,臭投降的……什么难听说什么,把纳哈出弄得抓狂!

    “我,我现在就是没有权力,不然我,我非杀了她,拧下她的脑袋!这太欺负人了!”

    也先帖木儿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讲得再多,在一些人眼里,他们还始终是蒙古俘虏,罪大恶极,骂名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纳哈出,你也想开点,还有不少人连媳妇都娶不上,你现在有了家,就该学着迁就忍耐……回头,回头我给你二百贯钱,你拿回去,见了钱,估计就会安稳一点。”

    纳哈出听到这话,丝毫没有高兴,反而仰天苦笑,满是心酸的眼泪,一股黄连水,浇在了心头上!

    “也先,说到底,说到底这还不是大元朝了!你我都没法理直气壮了!不然的话,你怎么会给我钱?你给给我一把弯刀,让我把那个婆娘的脑袋割下来!这才是咱们蒙古汉子,快意恩仇!”

    “住口!”

    也先帖木儿打断了他,“你……你胡说什么,吴王给了咱们活路,咱们就该感恩戴德。历代,历代亡国之人,哪里比得上咱们?你想想,世祖皇帝是怎么对待大宋宗室的,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纳哈出怔了怔,突然咧嘴苦笑,“亡国之人,真是亡国之人!国亡了,就连狗都不如了。”

    他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面对此情此景,也先帖木儿再度陷入沉默……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可,可像纳哈出这样,一肚子委屈,天天受欺负,也着实难捱!

    “要不,要不你休了那个婆娘算了?我,我想办法,帮你打官司!”

    纳哈出的哭声略微停顿,随即哭得更惨了。

    “还是别自寻烦恼了,人家该说咱们不知好歹,还以为是大元朝,能作威作福呢!”

    也先帖木儿连声长叹,抓起酒壶,却是空的,忍不住怒道:“别哭了,我去拿点最好的马奶酒过来,咱们一醉方休,喝醉了就不愁了。”

    朱元璋的禁酒令依旧存在,不过这个禁酒针对的是粮食酒,像什么果酒还是可以买卖的,至于马奶酒,更是没人会管。

    也先帖木儿正准备去拿酒,突然手下的伙计来了,慌慌张张,看到了也先,就说道:“东家,衙门来人了!”

    “来人了?”

    也先帖木儿居然一震,心头莫名惶恐不安起来,莫非又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还在哭泣的纳哈出竟然也抬起头来,茫然看着,不会那个婆娘闹到了衙门,要告自己的状吧?

    要真是这样,我,我就拼了!

    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怕的!

    也先帖木儿还是冷静的,他按住了纳哈出,自己去了,差不多一刻钟,也先帖木儿满脸春风,手里捧着一个大红烫金的请帖,嘴巴咧到了腮帮子上。

    “瞧瞧!快瞧瞧啊!”

    他大声吼着,纳哈出吃了一惊,“什么东西?谁结婚了?让你吃席?”

    也先帖木儿把请帖拍在桌上,轻轻展开,随即哈哈大笑,“不是成亲,是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是……吴王的?”纳哈出自顾自道:“吴王在湖口击败陈友谅,又收取了岭南之地,登基称帝,也是应该的,应该的!值得庆贺!”

    他嘴上说着,可眉宇之间,一抹失落,怎么也掩饰不住……大元朝或许还在苟延残喘,可亡国却是必然的。

    他们这些蒙古人,又该怎么是好?

    正在他怅然之际,也先帖木儿突然重重给他一拳。

    “发什么呆?吴王给莪下了请帖,让我们参加登基大典,和吴王一起观礼!”

    “什么?”纳哈出一怔,不敢置信道:“吴王,请,请咱们观礼?那,那咱们算什么?”

    “自然是吴王治下的百姓!”也先帖木儿笑道:“我问过了,人家吴王一直说的是恢复中华,不光是咱们蒙古人,也包括苗民,还有其他各部百姓,都是新朝子民,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纳哈出愣了好半天,竟然又哭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吴王,吴王还记得咱们!吴王把咱们当成子民!”

    他突然伸手,抓起请帖,就往外面跑。

    “你干什么?”也先帖木儿急得大吼,“别弄坏了!”

    “坏不了!”纳哈出大声叫着,“我,我要去给那个婆娘看看!少给老子装蒜!她爹是个大户,到了衙门,还知不道谁吃亏呢!”

    也先帖木儿也只能冲着纳哈出的背影大吼,“小心点,别弄坏了请帖,还有,你们,你们到底是夫妻啊!”

    吼过之后,也先帖木儿眼圈竟然也红了,吴王登基,自己也该尽一份心才是……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明

    也先再次见到纳哈出,这位脸上都是笑,浑身上下,透着喜气,见面第一句就是,“俺服了!”

    真的服了,从里往外,从头到脚,从前列腺到扁桃体……彻彻底底服气了。

    从前在战俘营,学了那么多,讲了那么多,到底还差着一点意思。

    就跟在学校上的课同社会旳需要之间,总有不小的落差。

    说得再好听,面对着夜以继日的抱怨,无处不在的白眼,时不时的言语冒犯,人也会生出别的心思,觉得自己上当被骗,继而满腹牢骚,悲愤失望。

    但是随着这份请帖送来,纳哈出再也没有任何憋闷委屈了,尽管种种非议,还是不能消除,他还是会被看做蒙古鞑子,无耻叛徒……奈何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完全可以一笑了之了。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吴王认可了我们,登基大典邀请了我们。

    国家法令摆在那里,吴王张相,他们把水端平了,我们服气了。

    姓朱的当皇帝,就是比大都的那位强!

    对我们这样的人,尚且仁至义尽,关怀备至,大都的那位,连脱脱都杀,哪怕是蒙古人吗,也不得不说一句,朱元璋,真天子也!

    “你的婆娘呢?没动手打人吧?”

    纳哈出咧嘴大笑,“打什么打?我是吴王贵客,能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你可没瞧见,我把请帖在她面前一晃,她都傻了,蔫了,老实了……当天晚上就给我准备热水,给我洗脚。我那个岳父,还有好几个小舅子都来了,弯着腰,像个学生似的,问我要怎么讨好吴王。”

    也先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咱们在战俘营早就学过了,我把他们训斥了一顿,告诉他们,不要问如何讨好吴王,要扪心自问,能为国家做什么!他们全都老实了,还不停点头,虚心受教……”

    提到这些,纳哈出简直咧嘴大笑,满肚子的怨气全都释放出来,着实太畅快了。

    也先帖木儿倒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道:“你说得对啊,咱们是该做点什么,不然愧对吴王的抬爱!”

    “成!”纳哈出很痛快答应,“反正我没有你有钱,你说要怎么办,我听你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个新的国家,也有咱们一份,可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也先帖木儿一拍大腿,兴奋道:“你说的这句话我最爱听,这个国家,的确有咱们的一份,该出力气,该出大力气啊!”

    也先帖木儿整整一夜没有睡,他先是盘点了一下家底儿,初步估计,能拿出两万贯宝钞,其余的牛马车船,也有不少,只要用得着,他愿意无偿捐出来。

    带着这份清单,也先帖木儿来找张希孟,路上他见到有人规划御街,准备修一条宽敞笔直的大道,作为登基大典之用。

    也先帖木儿立刻有了想法,见到张希孟之后,他主动道:“张相,我打算把这些家底儿捐出来,另外在应天的还有上万蒙古人,我们都经过了改造,重新做人。我打算召集大家伙,得空就过来修路,还望张相能帮忙,成全我们的拳拳之心。”

    张希孟略怔了一下,也先帖木儿竟然急了,“张相,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吴王把我们当人看,莪们愿意给吴王做事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张希孟咧嘴笑笑,许是他想多了。

    一张请帖,换人家尽心尽力,只怕也不能说是谁占便宜,对于这些蒙古人来说,他们需要新生,需要证明自己,需要在新的国家,找到自己的定位……

    “好,我答应了,不过你要告诉大家伙,一定要在空闲时间过来,不能耽误正经事,你们也要过日子。再有,这次大典之后,还有些节目,你手上不有个商行吗,做个气派点的牌子,到时候随着人群,举起来,让大家伙都瞧瞧。”

    也先愣住了,连忙摆手,“张相,这可不行啊!登基大典,何等重要,我那个商行,哪能出来丢人?使不得,使不得的!”

    张希孟一笑,“话不能这么说,百工百业,拥戴新君,这也符合民本主张……放心,我会放在登基大典后面的百姓巡游,各界献艺,吴大头他们怎么都要上台表演,你还有什么好推辞的?”

    “哦!”也先帖木儿瞬间明白过来,随后忍不住道:“张相啊,这下子可是我占便宜了,只怕大典之后,我的生意要兴旺十倍不止。”

    顿了顿,也先不好意思道:“张相,要不我多捐一点吧!我,我不能占朝廷的便宜啊!”

    张希孟大笑,“你能赚钱,那是你的本事,就算赚一百倍,一千倍,只要你一切按照规矩办,就没有说的。”

    也先帖木儿低着头,沉吟一阵,终于咬着牙道:“我懂了……不过张相有件事情我还要请张相答应。”

    “什么事?”

    “就是等王师北伐的时候,我的商行愿意协助运送辎重粮草,我没法上战场北伐逆元,可我也要帮帮场子!”

    这位说得斩钉截铁,慷慨激昂。

    张希孟不由得为之一振,也断然答应,“好!你记住我的话,他日北伐中原,伐的是逆元,不是蒙古人!”

    “没错!就冲这次的请帖,我们就什么都懂了!”

    也先帖木儿满意而归。

    他走后,刘伯温竟然也来了。

    “张相,你看这登基大典,不能只是请蒙古人,五溪苗部能不能也来参加?”

    “能啊!”

    张希孟立刻答应,还说道:“不只是苗部,其他的各族百姓,能来的越多越好。咱们讲民心即天心,主公登基,能集合的人越多越好,能代表的人群越充分越好。唯有如此,才能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象!”

    刘伯温用力颔首,一下子打开了思路,他在苗部好几年,跟其他各部都有所了解,光是各部代表,就能凑出几十股来。

    “张相,岭南之地,也有不少部族,尤其是像黎人,应该让他们也来参加才是。”

    张希孟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咱们也要明白,必须是人家心甘情愿,不能是拉人头凑数。咱们的均田落实到位,百姓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愿意拥戴主公,这才算是水到渠成。切不可为了凑数,就胡乱拉人头,自欺欺人可要不得。”

    刘伯温忙道:“这个我晓得,肯定不会给大典抹黑!”

    随着张希孟回应天,整个登基大典迅速步入正轨……有些东西还真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

    比如说这个大典,让李善长操持,他也能办,但无非参考历代登基典礼,领着群臣劝进,依样画葫芦。

    偏偏老朱觉得这么干不妥,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妥,这才乱糟糟的一团,连在宫里讨论此事,都担心引起麻烦。

    张希孟接手之后,立刻就条分缕析,迅速明朗了。

    几个大工程,皇宫,御街,城墙,英烈祠,太庙……迅速布置下去,工部主持,征用民夫,调集建材,先把最紧要的做出来。

    至于也先帖木儿这种,愿意无偿劳动的,自然是举手欢迎,把他们合理分派到各个工地,正好能加快进度,也能体现出万民拥戴,万众一心的立意,很值得推崇。

    在工程之外,张希孟敲定了登基的主旨,就是着落在民本上面……然后就从民这个字出发,汉人,蒙古人,苗人,男人,女人,农夫,工匠,商贾,学生,将士……很容易就把思路打开。

    虽然历代皇帝登基,都少不了百姓劝进的这一环,但是毫无疑问,在张希孟手上,发挥到了极致。

    场地确定了,基调有了……接下来就是落实了,各个衙门从上到下,瞬间干劲十足。

    连李善长都五体投地了,“李尚书,你说这次大典,还会成为笑谈吗?”

    李习浑身哆嗦,忙不迭道:“下官,下官无知,着实是不知道张相的厉害,下官惭愧。”

    李善长冷哼道:“知道惭愧就好!以后多学着点,为什么我没有去找吴王?那是我知道,张相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好家伙,几时李善长都成了张吹了?

    李习战战兢兢,又道:“李相,你看现在的架势,是不是要给刘福通,张士诚等人去信,让他们前来观礼?”

    李善长怔了怔,竟然笑了起来,“对,这个提议好!就该让他们瞧瞧,什么是圣君气象!”

    李习沉吟道:“李相,那还剩一件事了,就是未来国号是什么?”

    李善长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事我去找张相谈。”

    身为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中书左丞相,李善长不可能对未来的国号没有发言权,只是他到底是学问有限,只能凑凑热闹。

    朱元璋号为吴王,那未来的国号能不能叫“大吴”?

    貌似不怎么响亮。

    陈友谅定国号为汉,刘福通那边是宋,张士诚的曾用国号为周……到了朱元璋了,该用什么为号?

    “其实我的意思咱们不妨先瞧瞧大元这个国号是怎么来的。”张希孟斟酌道:“我们以华夏为天下,就是要囊括宇内,是最上一层的内涵……落到国号上面,我们要取代元朝,当初彭和尚他们号为天完,虽然有些滑稽,但思路还是对的。”

    张希孟说完之后,朱升这时候道:“大元的国号来自易经乾卦,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这个国号气魄很大,只可惜天有四德,亨利贞元,奈何元廷一样不占,胡虏无百年国运,正是这个道理!”

    刘伯温立刻道:“朱参政解得切,这后面还有半句: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大元没有做到的事情,咱们大明做到,何如?”

    众人齐齐一振,如此大明,倒也恰如其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刻石铭记

    张希孟主持之下,几个最有学问的人,算是把国号定下来了。

    华夏为天,大明为国。昭示九州,晓谕中原。

    随后张希孟又找到了朱元璋,这俩人凑到一起,不用问,又是怎么省钱的事情。朱元璋不是抠门旳人,或者说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抠门的,但是在关键地方,舍得下血本。比如说要修举行大朝会的正殿,朱元璋明白告诉下来,必须最大,最宏伟,需要多少钱都行,这不光是他的脸面,也是国家的脸面。

    当然了,涉及到一些装饰物,用铜鎏金就好,至于后宫的用的,连鎏金都省了,就从铜陵订货就好,用不着费力气。

    还有,御花园也别用什么名贵花木,咱也不会养,就留着种菜挺好的,马氏去了张希孟府上,就觉得张家的菜园子不错。

    甚至马氏还觉得那些竹器也不错,轻便舒适,比起沉重梆硬的象牙床,硬木桌椅,要更加精巧。

    别看张希孟这家伙表面上简朴,但是该舒适享受的地方他向来是很在乎的。比如说张希孟的椅子后面,就有竹编的护腰,十分贴合腰身,久坐也不至于太过疲劳……马氏立刻让人把这个学了过去,给朱元璋准备了一套。

    总而言之,有这两口子在,皇宫的装饰真的花不了多少钱……张希孟甚至觉得朱元璋跟后世的某些人很像,买房子的时候,要宽敞大气,要讲究体面,可是到了装修的时候,又舍不得花钱,走上了穷装的风格。

    天子也是寻常人啊!

    “主公,到目前为止,再想省钱,就必须削减大典规模,有损皇家气象。臣也是不能同意的。但是臣这里却还有个办法,就是把登基大典,跟誓师出征放在一起,您在奉天门校阅马步三军,随即大军出京,直接开战……这样一来,把校阅人马和登基大典放在一起,虽然花销会大一些,但是总比两次要省钱。而且立国之后,也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该打的大战,只会更多。也不好让将士们放松。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什么时候都不错。”

    朱元璋默默听着,眼神闪烁,频频颔首,张希孟的确没说错,登基之后,必然要大举用兵,横扫天下。

    准备了这么多,酝酿了这么久,从上到下,全都理顺了,钱粮之类的,或许还有所欠缺,但打天下的事情,绝没有菜齐了才开席的道理。有利条件都是打出来的,主动权也是抢来的。

    朱元璋对此是一清二楚。

    “先生高论,咱向来赞同……只是眼下要打谁,先生可有定见?”老朱凝重道。

    张希孟道:“主公,要动兵也无非是陈友谅、张士诚和元廷三家……但这三家各有优劣,不好决断,怕是还要主公圣裁。”

    “先生仔细说说。”朱元璋道。

    “首先就是张士诚,他实力最弱,地盘最小,而且淮东和苏州都在我们的围攻之下,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攻,不愁张士诚不灭。”

    朱元璋颔首道:“可张士诚前面已经臣服,这一次支援高丽的北伐中路军,也没有从中作梗。这次咱登基,他要是聪明,咱还真没什么合适的借口,对他用兵。”

    张希孟点头道:“其实也不是没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奈何陈友谅更欠揍一些罢了!”

    老朱忍不住大笑,“没错,陈友谅逃回了武昌,还是贼心不死,依旧聚拢人马,打造战船,还要跟咱较量……湖广太大了,想要一口吞下来太难了。咱们在江西的均田还没有做好,种种措施,也还差着火候,此时出兵,容易拖延时日,并不是那么稳妥。”

    张希孟连连点头,他和老朱的意见完全一样。

    “主公以恢复中华,号令天下,前面已经出兵援助北伐中路军,如果此时举兵北伐,正好能巩固人心,为接下来一统天下做准备……只是我们北伐的路都被刘福通挡着,如果能把毛贵拉过来,或者我们组成联军,从山东北伐,水陆并进,攻取大都就有了希望。”

    老朱再度点头,此刻北伐,政治上收益最多,凝聚人心,掌握北伐主动权,接下来做什么事情,都会容易太多……但是弊端同样明显,首先就是劳师远征,朱家军的核心都是淮西和江南的兵马,并不是那么适应北方气候,贸然北伐,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

    历史上常遇春英年早逝,就跟气候水土有关系,是得了卸甲风,年仅四十就走了。着实可叹,这位神将仿佛就是为了灭元而生,一旦功成,就迫不及待,返回天上……

    除了气候之外,就是刘福通那边了,要知道韩宋一直以北伐大都,恢复宋室为旗号,他们能拱手把北伐大旗交给朱元璋吗?

    完全没有道理啊!

    所以分析下来,张士诚最容易,但是缺少借口;北伐最能凝聚人心,操作起来最困难;讨伐陈友谅,又很难一口气吞下来。

    三方都不是那么合适,但换句话说,又都可以下手。

    就看接下来筹备登基的几个月,他们会怎么选择,有没有战机出现……此刻的朱元璋就仿佛是提着哨棒喝了十八碗酒的武二郎,看看哪头倒霉的老虎,自己送上门来!

    只是就在老朱和张希孟寻找猎物之时,一个在朱元璋名单之外的人,派遣使者,来到了应天。

    此人名叫江俨,是奉了巴蜀明玉珍之命,前来拜见朱元璋。

    他动身的时候,还只是听闻陈友谅在湖口兵败,等他辗转出川,朱元璋已经从岭南回来了。

    这就是路途遥远,相互阻隔的弊端。

    湖口大战的结果,足足两三个月,才传到了巴蜀。等明玉珍商量出对策,派人出川,还要避免被陈友谅发现,辗转行进,等到达了应天,老朱这边都准备登基称帝了,前后过去了大半年。

    当然了,江俨也不只是一味赶路,他还四处走访,了解民情,评估朱元璋的势力,做了不少功课。

    收集来的资料,还要送给明玉珍,作为参考。

    说实话,江俨这一路走来,颇受震撼,你就看朱元璋种种政策,还有人家宣传的那玩意,稍微有点脑子的也知道,人家讲华夏重兴,讲驱逐胡虏,讲均田兴学……这玩意可比彭党的弥勒降生有吸引力多了。

    而且人家不光是讲,而且还在做,不光做了,还卓有成效。

    等他一路到了应天,心中已经有了八成定见,这天下早晚是朱元璋的。他现在虽然是明玉珍的臣子,但是江家在巴蜀也是大户,有些事情,不能不多想一些……

    “外臣拜见吴王。”江俨躬身行礼。

    朱元璋笑道:“你是从巴蜀过来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咱也是个好客的人,江参政愿意看看,就四处瞧瞧,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开诚布公,好好说说……咱想着两家隔着千山万水,还是以相互了解,交朋友为主。”

    江俨立刻点头称是,“吴王圣睿,外臣五体投地。陈友谅弑君自立,卑劣小人。吴王在湖口大捷,痛击此獠,着实大快人心。外臣此番前来,还有个请求,希望吴王能派遣使者,前往巴蜀。诚如吴王所言,我家主上也希望能交朋友,守望互助。”

    朱元璋微微怔了怔,使者当然要派,但是以什么名目为好,这就需要思量了。所幸张希孟也在,“先生有何高见?”

    张希孟笑道:“主公,巴蜀之地,多慷慨义民,臣阅读史书的时候,曾经发现巴蜀钓鱼城,曾经足足坚守了三十六年之久!青丝变白发,男儿心如铁……直到南宋灭亡,钓鱼城方才放弃抵抗。蜀人忠烈,可见一斑!”

    朱元璋也是感叹点头,“没错,此事咱也听说过,不光是抵抗最久,而且还击杀了蒙古大汗蒙哥,着实让人五体投地!先生,可有什么安排?”

    张希孟道:“主公,礼部正在筹建忠烈祠……臣曾提议,要把钓鱼城血战,文丞相赴死,彭莹玉举事,黄河石人,死守濠州城,淮西军渡江……这些事情刻在石头上,放在忠烈祠,以供后人瞻仰。此番江参政前来,我们正好派出使者,前往钓鱼城,拜祭忠良。也请求明大王能够同意,我们雕刻钓鱼城之战,祭祀英灵!”

    张希孟刚说完,就发现江俨浑身震颤,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惊愕道:“张,张夫子,也知道钓鱼城?”

    张希孟点头,“我这些年收集史册,也知道了不少事情……世人皆知岳元帅精忠报国,文丞相浩气长存。可要论起来,钓鱼城军民鏖战几十年,才最能代表我华夏不屈英灵!我家主公在崖山宣读祭文,承袭的就是这一股不屈之气,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也是意在告慰英灵,前赴后继,终能成就大功!”

    江俨低头默然,那篇祭文他也看过,此刻听来,心中别有一番触动。

    “吴王殿下,既然如此,外臣必定鼎力相助,促成此事,不使忠义之士寒心!”江俨告辞下去,满心感慨,明大王竟然不如吴王知道蜀人的心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小明王

    江俨被安排在了应天,身处朱家军的腹心之地,江俨十分能体会到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王宫前面旳御街上,除了专门的工匠,服役的百姓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无偿劳动的应天百姓。

    当得知这帮人是主动过来帮忙,江俨都懵了。

    这是到了古君子国了吗?

    别的地方,百姓千方百计,逃避服役,到了应天这里,竟然主动过来干活。

    假使巴蜀的百姓,都有这个境界,那他们图谋中原,指日可待啊!

    江俨也只敢想想,他见过了朱元璋和张希孟,自然知道这俩人不会什么妖法。但是能慑服人心,总揽英雄,必定有过人之处。

    而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究竟半点都学不来吗?

    江俨还想试试看,他发现应天的国子监,是对外开放的,里面有许多书籍,是可以免费阅读的。

    当然了,暂时还不支持外借……没办法,如今书籍还是很昂贵的,只准在指定的地方阅读,不能破坏,不能污损,否则是要加倍赔偿的。

    据说这是张相的德政,他整理批注了很多经典,并且分门别类,条分缕析,有专门的书坊刊印之后,就放在了国子监一部分,普通百姓也能有幸借阅。

    不出意外,这里几乎天天爆满。

    江俨溜进了国子监,费了好大力气,他还真借到了书籍,只是最新最热的,有关三次兴起的,评价岳飞的,阐发均分田亩的,崖山祭祀的……这些书籍册子都需要早早过来,甚至还要预约,不然根本抢不到。

    江俨找了老半天,只发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册子,内容也不多,主要是写如何改造战俘的。

    这本书曾经也是很热的话题,只不过由于也先帖木儿等人都在应天,想看改造成果,去他们那里就是了,书籍反而不那么生动了。

    但是对于江俨来说,这还是很有趣的东西。

    他展开之后,发现里面对战俘的教化培养,简直能笑得人喷饭,把一个个元廷贵胄,变成喂马放牛的普通人,还真是敢想敢干!

    江俨大呼过瘾,他一直看到了下午,肚子都咕咕叫了,这才恋恋不舍,想要告辞,由于书籍不能外带,他又怕明天就看不到了,犹豫片刻,江俨决定勒紧裤腰带,再看一些,最好全都记下来才好。

    可是当他翻到了下面一张,江俨怔住了。

    前面讲了那些俘虏的元廷贵胄将领,下面讲的却是那些怙恶不悛,执意给元廷陪葬的。

    其中排在前面的就是石抹宜孙!

    这一家子,全都以身殉国,葬身火海。着实算得起忠义,当时还有很多人要褒奖石抹宜孙一家,结果因为张希孟站出来,硬生生扭转了评价。

    而当时的辩论,就写在了这本小册子里。

    江俨看着看着,竟然呼吸急促起来,眼睛越瞪越大?

    “竟然是这样!”

    江俨傻了……其实也由不得他不发傻,像石抹宜孙这种,甘心给元廷殉葬的官吏,数量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比如明玉珍进军巴蜀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三个元廷忠实的走狗。

    明玉珍先是生擒元将朗革歹夫妻,还有元将赵资的妻子,而朗革歹妻竟然自沉于江,宁死不降。

    明玉珍只得把赵资妻子带到嘉定城下,想用来招降赵资,但城头的赵资用箭将妻子狠心射死,宁死不降。。

    后来明玉珍破城,又俘虏了赵资和完者都,加上前面的朗革歹,一共三个人,明玉珍打算让他们为己所用。

    奈何三人誓不投降,明玉珍被逼无奈,只能斩杀三人,以礼葬之。

    明玉珍都这么办了,巴蜀百姓更是以“三忠”称呼这三个人,被视作元廷的忠臣良将、

    明玉珍尊敬义士,一时间名声大噪,于是巴蜀诸郡县相继来附。这件事被传为美谈。甚至很多人以此来说,明玉珍何以能君临巴蜀,就是靠着尊敬忠臣义士,能尽收人心。

    过去江俨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在朱家军治下,竟然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而朱家军的处理结果迥然不同。

    元廷的忠实走狗石抹宜孙一家,不但没有得到礼遇,反而被扯下画皮,直言他们是舍不得元廷给的好处,还想要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如此之人,如此之家,褒奖他们,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殉国将士!

    别的事情还好说,江俨只是觉得朱家军有些了不起的地方。

    哪怕要祭祀钓鱼城的忠臣义士,江俨也仅仅是震撼而已。

    但是看了这个小册子之后,江俨整个人都不好了,返回馆驿的时候,也是失魂落魄,险些和马车撞在一起。

    他的三观受到了碾压。

    类似的事情,迥然不同的结果……明玉珍只是礼遇忠臣义士,想的不过是下面人忠心耿耿,也这么效忠他明玉珍罢了。

    可是朱家军这里,却是着眼底层百姓,从这些普通人的立场出发。

    谁高谁低,谁对谁错,或许还不好说。

    但是那么多百姓,愿意主动站出来,无偿劳动,帮着朱元璋修御街,修城墙……或许就说得通了。

    “大王,如此人物,岂是你能赢得了的!”江俨望着西方,巴蜀的方向,暗暗咬了咬牙!

    非是我不忠,只是朱家军不是明玉珍能抗衡的,与其血流成河,百姓受苦,不如尽早归附明主,也好少些痛苦……江俨似乎是悟了。

    明玉珍精心挑选的使者,竟然决定投朱了,不得不说,明玉珍看人真准啊!

    现在的问题简单了,那就是如何让明玉珍配合朱家军了。

    不过貌似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朱元璋相信自己,万一当成诈降可就不好了。为了这件事,江俨费了好多心思。

    一次凑巧的机会,他遇见了傅友德。

    江俨大喜过望,这位当初归附明玉珍,自己还跟他有些交情。

    双方见面之后,江俨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傅友德竟然半点没有意外,反而一副早就该如此的模样。

    “傅将军,你,你就不怕我诈降?”

    傅友德哈哈大笑,“你是不是诈降,我还不好说。但我以为,你只要是明白事理的,就该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不投靠上位,你才会追悔莫及!”

    江俨一怔,又咬牙道:“傅将军,实不相瞒,巴蜀地理我还是熟悉的,他日吴王要入蜀,我愿意为前锋先导!”

    傅友德欣喜不已,他急匆匆去见张希孟,把事情说了。

    “张相,我有七成的把握,这个江俨值得相信。”

    张希孟含笑点头,“他有心站在咱们这边,咱们也不会轻易就相信,肯定要安排人手,盯着他的动向,另外他的家族,也会照顾到。”

    傅友德对朱家军的一些情况也熟悉了,知道这么安排是对大家好,不是单纯的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毕竟一国大事,断然不能马虎。

    而得到了明玉珍这一支力量,围猎陈友谅的包围圈,似乎就成熟了。

    张希孟立刻去见朱元璋,君臣对照着地图,全都大为振奋。

    “张先生你看,咱先派一支兵马,走江北,取蕲春,封住陈友谅北上的路。然后以大军直取武昌,让汤和从五溪发兵,攻取衡阳,再由明玉珍出巴蜀,顺流而下,如此四面围攻,陈友谅必死无疑!”

    老朱满脸红光,万分振奋。

    上一次的大战,没有击杀陈友谅,堪称朱元璋最大的遗憾。

    这一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张先生,用不用咱写封信,痛骂陈友谅,逼着他低头,敢不答应,立刻发兵!”朱元璋已经很熟练掌握了挑事的办法。

    张希孟笑道:“主公大可以酝酿着,咱们还是先派人去见明玉珍,暂定盟好,然后再图谋陈友谅。”

    商议妥当之后,老朱就下令军中备战。

    只不过在这个当头,竟然横生枝节,汴梁的刘福通给朱元璋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

    质问朱元璋,为何国号大明?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家陛下号称小明王,你就要当大明王,你想占便宜不成?

    老朱一阵错愕,国号大明,还犯了忌讳!

    “这个刘福通,未免自作多情了吧!”

    张希孟扫了一眼信件,微微沉吟。

    还真别说,后世有关大明国号的来源,还真颇有一番争论……的确有一派认为承袭自小明王,是表明自己出身,标榜正统。

    可问题是秉持这种观点的人,大约也是认同小明王是朱元璋弄死的,还是阴谋杀害的。

    这就好玩了,老朱既然是凶手,那为什么还用明这个字眼?

    难道要时刻提醒自己杀了小明王,这还光荣吗?

    也有人说大明的国号,来源明教。

    而这个说法,那就更扯淡了,因为有明一朝,明教都被视作妖人匪类,可不是什么正面词汇。

    朱元璋一直在打压明教,淡化自己出身,不愿意多说这部分的事情……结果偏偏以大明为国号,要多少年的脑血栓,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大明的国号,就是源自易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刘福通却主动碰瓷儿,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主公,如果我没猜错,刘福通是想趁机跟咱们一刀两断,他这个大宋正统,还是不愿意和咱们为伍啊!”

    朱元璋重重叹息,冷笑道:“有些事情由不得他,派汪广洋过去,质问刘福通,他还要不要北伐中路军的性命?再有,派人去见毛贵,告诉他,粮草军械,我们依旧愿意如数供应。”

第四百章 登基大典的嘉宾

    张希孟笑道:“主公,最好再给刘福通送本易经,臣那里正好有宋版的,我再挑个带批注的给他,也免得闹笑话,以为大明是占他们小明王旳便宜!”

    送书?

    真有你的!

    老朱自然是颇为赞许,这个主意还真好。

    其实如果韩林儿愿意,朱元璋是不介意给他当个叔叔的。

    只不过这个大侄子有点可怜,完全被刘福通挟持,成了可怜巴巴的傀儡。也不知道他何时能雄起,斩杀权臣,或者被权臣诛杀……

    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是一副看出殡不嫌殡大的架势,对待韩宋,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白,就是分化瓦解。这倒不是他们英雄所见略同,或者君臣同心什么的,实在是韩宋摆出来的架势,就是这么个情形。

    前面提到了,刘福通把都城迁到了开封。

    纵观全局,从山东到河南,再到关中,一直延续到甘肃,全都是刘福通的地盘。除此之外,江淮,湖广,巴蜀,也都有刘福通的势力。

    再往塞外观看,元上都,辽阳,一直到东边的高丽,也都是韩宋的地盘。

    如果说朱元璋是南方大区的胜利者,那么刘福通大可以说一句,北方大区,优势在我!

    而且单纯从地盘面积来说,刘福通还稳压了朱元璋一头。

    兵势相连,何止万里,黄河两岸,塞外辽东,悉数臣服面前……“难怪刘福通有底气跟主公叫板,我看他不光想跟元廷开战,没准还想收拾了咱们。”

    “不自量力!”朱元璋冷冷哂笑,刘福通的实力是摆在这里,但是朱元璋并没有放在心上。

    “东西相距万里,这么大的地盘,如何能首尾呼应,如臂使指?更何况三路北伐,尽数失败,元廷收缩兵马,蓄势待发。一旦元军反攻,刘福通处处受制,想不败都不行!”

    老朱洞若观火,韩宋的散装程度,甚至在陈友谅之上。

    原本朱元璋和张希孟筹划围猎陈友谅的局,如今刘福通又跳出来,少不得把目光落在了韩宋身上。

    没有猎物的时候发愁,现在一下子来了俩,同样让人发愁。

    应天城里,紧锣密鼓,加速筹备。而另外一边,方国珍率领着船队,乘着季风,沿着辽东半岛海岸线,进入了高丽范围,终于成功和红巾中路军联系上。

    面对朱家军的热情援助,已经占据西京(平壤)的关先生,似乎热情不是那么高,只是让方国珍暂时在义州停泊。

    随后关先生才亲自来见方国珍。

    关先生本名叫关铎,他号为关先生,自然是有那么一点子书卷气,文质彬彬,白净清秀,冷眼一看,就跟书生似的,当真不像一员悍将。

    但是谁要是被他和善的外表欺骗了,那就犯了大错!

    一个从曹县打到了高丽的狠人,又岂是善类?

    关铎对于突然出现的兵马,颇为惊讶,而且方国珍这个东西,不是投降了元廷吗?他现在又成了朱元璋的部下,是真的还是假的?

    关铎满肚子疑问,长时间在外领兵,已经让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越王殿下,你能来给我们送粮食,还真是让人意外!”关铎意味深长道。

    方国珍呵呵一笑,单手按着佩刀,看着关铎,不但不怯场,还隐隐压了对方半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收回去,刘福通尚且算是我的后辈,哪里轮到你说三道四?再说了,这一次我是奉吴王命令,给你们送粮食军械,协助你们守卫高丽,抗击元军。他刘福通现在可是没这个本事。说句不客气的,吴王可是你们唯一的衣食父母,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吴王!”

    关铎绷着脸,沉吟再三,方国珍语气虽然不好,但说的还都在理。

    他沉吟片刻,突然道:“越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吴王愿意帮我们?可有道理?”

    “道理?当然是有!”

    方国珍叹口气,“关铎,你听过张相吗?”

    关铎怔了怔,“略知一二。”

    “张相说燕云之地丢失快五百年了。赵宋穷尽力气,连幽州都没有拿下。你们却能横行大漠,占据上都辽阳,让中原的旗号,在辽东大地飘扬。更是杀入高丽,扬威异域。就凭你们这份壮举,也要永载史册,流芳百世。”

    方国珍道:“吴王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为号。似你们这般英雄好汉,应该跟着吴王才有施展拳脚的机会。方某愿意纳土归降,成为吴王帐前小卒,就是敬佩吴王的胸襟格局,关铎,你也是聪明人,可不要错失良机。”

    关铎默默听着,并不言语,待方国珍说完,他才冷冷道:“越王,听你这么说,是不是只有归附了吴王,才能得到军粮?干脆点说,吴王要拿这点东西来收买我们?”

    “呵呵!”方国珍忍不住哂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可以告诉你,用不着!吴王只是赏识你们的忠勇,而且鞑子才是我们的大敌,吴王愿意鼎力相助。再有不妨告诉你,山东毛贵也出了不少金银,希望我们换成粮饷军械,帮你们守住高丽……用不着多想了,让弟兄们来搬粮食吧!”

    关铎如何能不想,可问题是当下做主的是肚子,不是脑子!

    足足十五万石粮食,扣除路上损耗,也有十二万石,送到了关铎的手里。

    那些闻讯前来,搬运粮食的红巾军,不光衣服是红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方国珍亲眼看到,有人在搬运的时候,偷摸抓一把谷子,直接往嘴里塞。

    还有人一下子塞得多了,噎得翻白眼,也不舍得吐出来。

    他们当真是饿坏了。

    从山西杀入大漠,走元上都,到沈阳,再杀入高丽……整个一条路线,不是大漠草原,就是苦寒之地。

    哪来的粮食?

    他们就靠着四处抢掠,尤其是打劫元廷存粮过日子。

    没有粮食,就吃缴获的牛羊牲畜,勉强维持。

    等杀入高丽,情况稍微好了点,算是得到了一些补充。他们积极修城,积蓄粮食柴草,算是把高丽当成了根据地。

    但是很遗憾,此时的高丽依旧十分贫瘠,物产有限,而且产粮区还在南边,红巾军基本上就是三天饿九顿的状态。

    此刻突然有人送来了粮食,当真是救命粮,来得太及时了。

    等把稻谷变成粮食,煮成米饭,分给将士的时候,这帮一路上来,哪怕肠子流出来都不会皱眉头的汉子,竟然有人偷偷抹眼泪。

    关铎看在眼里,心里头也不好受,是他带着大家伙,走到了这个境地。

    暂时有了粮食,接下来何去何从?

    “平章,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老家吗?”

    有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战士,仗着胆子道:“这,这个米饭太好吃了,俺,俺想起了俺娘,每年收成之后,都能吃几天饱饭!要是能回家,吃一碗家里的米饭,俺,俺死也闭上眼睛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不由得停下了筷子。思念家乡的念头,就像是野火燎原,迅速蔓延,上一秒还在大口扒饭的将士,竟然流下了热泪,又和着泪水,把饭咽了下去。

    说实话,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元军步步紧逼,封锁了他们返回的道路。

    现在还想回去,就只能走水路,跨海前往山东。

    可问题是山东红巾的船只也不多,而且还要面临海上的风浪,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去?

    不多时,军中将士,哭声一片,哀怨忧伤,悲从心来。

    方国珍在义州没有几天,就注意到了将士的状态,他心里哪能不明白……盛极而衰,刘福通要走下坡路了,谁也阻挡不了。

    历代哪有万里迂回,断绝了同大本营联系,还能继续作战的兵马?大家伙都是人,不可能没有想法的。

    关铎突然意识到这支兵马已经不是他能完全掌握的。

    “关铎,吴王说过了,愿意援助你们……粮饷军械不够,往后还有,缺医少药,我们也会想办法。假如有人想要回家,我们有上千艘大船,一定把大家伙平安送回家乡。”

    前面的承诺关铎还能不为所动,可是听到了回家两个字,关铎也扛不住了。

    家乡这个词,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屈指算来,关先生他们北伐以来,已经到了第四个年头。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背井离乡,朝不保夕,又身处异域,不时苦战,早就耗光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此时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回家!

    “越王,你们能做到这一步,不管是什么用心,我关某都要谢谢你们!”

    说完,关铎深深一躬,肃穆真诚。

    消息很快传开,红巾军中,许多人都嚷嚷着要回家,一时间沸反盈天,乱成了一锅粥。

    关铎当然不能允许,这样一来,岂不是直接溃散了。

    跟方国珍磋商之后,这边也没有那么多船只可以使用,就只能请一些受伤生病,身体残疾的,登船回乡。

    不出意外,红巾军又出现了自残的情况,只为了能登船返回。几乎每一艘船都超载了。

    “关铎,你放心,以方某的本事,自然会将大家伙平安送回去的。而且我还会回来,继续送东西,接走伤员……只不过莪有个小事要提醒你,吴王的登基大典快要到了,烦请这些弟兄们去凑个数,一起热闹一下。”

    关铎刹那间怔住了,去参加朱元璋的登基大典?

    那,那他们还算韩宋的臣子吗?

    不许去,那就连船也别坐了,就留在这里,当一个孤魂野鬼吧!

    这一手,简直绝了!

第四百零一章 群贤毕至

    关铎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如果他敢拦着将士回家的路,这帮人就能立刻撕了他,不要挑战将士们旳底限。

    一千多天的艰苦作战,已经耗光了他们的耐心,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诧异。

    如果仅仅是把人带走,还是会带来问题的,不过好在还有张定边,他领着人留在了义州,加入了镇守朝鲜的北伐中路军。

    有来有回,还不算亏。

    如今关铎掌握的兵马差不多有二十万之多,张定边的直系兵马还不到一千人,加上方国珍的温州台州兵马,也仅仅两千五百人。

    沧海一粟,没有什么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张定边默默转了一圈,随即在营门口摆下了擂台,拳脚,兵器,箭术……有谁能胜得过俺老张,俺就听他的号令。

    军中擂台赛,真是好狂妄啊,你张定边不就是朱元璋的俘虏吗?我们可都是迂回大漠,攻陷上都的狠人,跟我们叫板,你也不掂量自己的份量?

    这帮人兴匆匆去打擂台,然后无一例外,被打得惨败而归,鼻青脸肿,筋断骨折……足足半个月,张定边横勇无敌。

    别说北伐中路军了,就连关铎都吓坏了,这特娘的是战神下凡啊!

    他可不敢小看张定边了,“传我的命令,要待之如上宾,且不说人家这么厉害,光是他背后的吴王,就不能得罪。谁再敢小瞧人家,我打断你们的腿!”

    命令是下去了,可关铎也有点傻了,张定边这样的,都被朱元璋俘虏了,那朱家军该是何等卧虎藏龙啊?

    淮西多猛士,江南有豪杰。

    万万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关铎暗暗盘算着,虽然他对刘福通忠心不变,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仅仅能得到朱家军的援助,他不能无动于衷必须想办法多了解一些朱家军的情况。

    除了这些跟着方国珍回去的伤员,关铎也挑选了一些忠诚可靠的心腹,混在船队中,去了应天。

    只要互相了解交流,就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名将如美人,招揽猛士,就跟谈恋爱,咱要有点耐心不是。

    方国珍载着众人,带领着船队,浩浩荡荡,驶入长江,又逆流而上,张士诚的水师就是这么看着……当然了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还是送来了不少美酒的,还是好一顿吹捧。

    方国珍大大方方收下,“告诉你们怀王,俺等着他同殿称臣呢!哈哈哈哈!”

    张士信气得狂翻白眼,险些从甲板上掉下去,但到底也只是愤怒了一阵而已。眼下的朱重八,他们还真得罪不起!

    光是应天聚集的那些虎狼,就足以把他们给活生生吞了。

    方国珍这些人没有直接进应天,而是在镇江府的渡口登陆,从陆路前往应天。没有办法,港口码头,还要装卸砖瓦木料,实在是太过忙碌,一切和应天建设无关的人员,都要暂时让路。

    这是多大的工程啊?

    方国珍都羡慕了。

    奶奶的,大丈夫当如是啊!

    自己的那点家底儿,跟老朱比起来,完全没有可比性啊,人家是一条龙,自己怕是连一条虫都不是了。

    这么看来,投靠朱元璋,不亏!

    方国珍感慨着进发,一路上不断收到消息,而这些消息更让方国珍目瞪口呆。

    好一个朱元璋,你是真有想法啊!

    为了筹备登基大典,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张希孟领导的筹备小组,连续发出了上万份请帖。

    首先就是给朱元璋的老家发……虽然历经灾荒战乱,还剩下的人不多了,但是依旧有些人值得邀请。

    比如那位曾经施舍一块贫瘠的荒地,用来安葬老朱爹娘的富户刘继祖,他就是受到邀请的第一人。

    另外还有当初提醒朱元璋去寺庙出家的汪氏老太太,也在受邀之列。

    至于那位拒绝帮忙,早些年还打过朱元璋的地主刘德,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朱对天发誓,真的没有报复这家伙,无奈刘德干的事情太缺德了,乡亲们都不带着他玩,指指点点,直接社死,哪里还有脸面留下来……只能跑了,但是他也不敢跑到别的地方,生怕兵荒马乱,丢了性命。

    最后只能渡江,在池州一带安了家……反正还是逃不出朱元璋的手掌心。

    除了这两位重量级人员之外,其余徐达、汤和、吴祯、吴良,这些淮西名将的亲眷故交,也都在受邀之列。

    大家伙喜气洋洋,穿着新做的衣服,乘坐着安排好的车马,喜笑颜开,向着应天而来。

    别看咱濠州穷,咱们可出了个皇帝呢!

    而且还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脸上有光啊!

    除了淮西的乡亲之外,扬州百姓也来了……他们没法不来。

    前面就提到过,一个拥有八十万人的超级城市,在面对战乱的时候,可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神仙所在。

    那么多人,全都仰赖漕运,没有粮食,一天都玩不转。

    城里的作坊再多,能产出的商品再精美……对不起,没人要了,在这个时候,粮食,蔬菜,盐巴,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当初张希孟为了能保住扬州,费尽了心思,又是调拨粮食,又是向外迁移人口,缓解压力。

    同时把军中订单转给扬州,又帮着开拓民间市场。

    反正就是竭尽全力,让扬州能运作下去。

    元末扬州,从八十万锐减到十八户,走死逃亡,一座城市都成了空城!

    而在这个时空里,扬州百姓先是向外迁移了二十多万人,老朱渡江之后,又迁居江南十多万人。

    随着朱元璋在江南站稳脚跟,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扬州竟然难得走出低谷,开始向上发展,城里的人口恢复到了六十五万!

    谁的心里能没有一笔账!

    没有上位,没有张相,处在各方势力中间的扬州,会是个什么下场,天都不知道!

    “上位登基称帝,天下归心!”

    一杆来自扬州的大旗,迎风飘扬,渡江而来。

    巢湖方向,同样有人赴约……作为朱家军水师的摇篮,巢湖出身的将领,把持了八成水师将领名额,俨然除了淮西集团之外,第二大强悍的势力,而且还跟淮西水陆并力,各有一摊。

    不过这帮水师将领还都很明智,知道水陆两军不在同一地位上,他们的根基也远不如淮西诸将。

    但是他们也有点优势,那就是张相曾经短暂担任过水师大都督,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别看张相卸任了,我们这些人就认你了!

    巢湖不光出水师,而且随着均田的推进,曾经饱受水贼之苦的周边地区,庐州等地,竟然第一次彻彻底底消灭了水匪。

    历来改朝换代,巢湖水贼,生生不息。

    除非圣人出,否则贼不灭。

    如今贼灭了,岂不是圣人来了?

    一支船队出巢湖,沿着当初巢湖水师的路,向着应天而来。

    曾经和赵普胜一起统领巢湖水师的李普胜,自然不甘落后,他代表的正是最早抗元的彭党中人。

    李普胜,邹普胜,还有欧普祥。

    他们率领着彭党旧部,已经退出军中,解甲归田的一批老人,向着应天赶来,路上李普胜就忍不住揶揄欧普祥,“怎么,还想着跟人家斗吗?当初给你那么好的条件,你不答应,觉得你在袁州有些号召力,谁都听你的,现在如何啊?”

    欧普祥脸都黑了,就别揭短了,心头流血啊!

    “李师兄,袁州可不只是我的袁州,咱们彭党经营了多少年,当初彭祖师就下功夫了,你说咱们的势力,怎么就瓦解冰消了?我,我想不通!”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邹普胜冷笑道:“彭祖师的庙宇我给建起来了,崖山的祭文我也烧了一份,送给他老人家在天上看……吴王不是咱们彭党的人,可他对祖师的评价,比咱们彭党还高,千秋之后,世人还能知道彭和尚,全都靠着这篇祭文了。别的不说了,我心服口服!”

    李普胜也颔首道:“是啊,论起格局心胸,吴王当真是天下无双!要是再年轻几年,我也想和丁师弟一样,替他效命啊!”

    邹普胜一笑,“现在也不晚,我听说明玉珍那小子派人过来了,意在遣使通好,我看咱们不妨找找旧部,联络一下朋友。巴蜀难安,咱们该出把力气才是!”

    李普胜欣然点头,至于欧普祥,只剩下叹息了。

    食君禄,报君恩。你们没吃老朱的俸禄,这么给他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是想不明白。

    欧普祥不懂,可是当他进了金陵之后,很快就有了答案,就在皇宫对面的英烈祠前,有一面石雕,刻的就是彭党首义!

    听到消息之后,欧普祥怔了好半晌,突然蹲在地上,老泪横流。

    “我,我服了,心服口服!吴王就是当世圣主,除了他,谁也没有资格!”

    就在彭党的人到来之后,从温州和台州动身的方国珍部下也来了,至于福州的陈友定,扭扭捏捏,也派遣使者,只说是恭贺朱元璋登基,并没有纳土归降的意思,但是懂的都懂,你要是有胆子抗衡,何至于乖乖过来?

    随着陈友定之后,张士诚同样更不情愿地派人来了。

    收下了他们的贺表之后,由刘三吾率领的岭南百姓也到了,值得一提,在这群人当中,竟然有海南的黎民,他们带着天涯海角的祝福,竟然也到了。

    此时的应天府,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热闹得像是开了锅。

    这还不打紧儿,就在大家伙期待着谁还会来的时候,一队使者从山东赶来了。

    毛贵到底派出了使者,前来恭贺,只不过再给老朱的信件上,毛贵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头衔。

    他只是毛贵,不是韩宋的平章。

    朱元璋浑不在意,张希孟更不在意……只有去了韩宋的官职,才好接受咱的任命!

    只是唯一的问题,在毛贵的使团当中,还有两家很显眼,一家姓孔,一家姓张……

第四百零二章 请孔家做个大元忠臣

    张希孟为了布置登基大典,已经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哪怕下面有那么多人帮忙,依旧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张希孟来决断协调。

    眼瞧着临近大典,他还要一遍遍预演调整,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另外还有老朱的大典,皇宫,校阅人马旳御街,表演节目的舞台,祭祀牺牲将士的英烈祠,祭祖的太庙……这些建筑都要张希孟来验收,他忙的是脚不沾地,跟个陀螺相仿。

    “张相,曲阜孔氏,还,还有济南的张氏,一起求见,不知道张相如何安排?”宋濂压低声音询问。

    这两家来的是真有意思,衍圣公一脉,一向是大元忠臣。前者毛贵北伐,大都元皇帝几乎吓得迁都,此时衍圣公孔克坚毅然站出来,大声疾呼:“天子当与社稷宗庙共存亡,岂可轻弃?”

    元廷能保住大都,这位还是有功之臣。

    但是随着毛贵在山东盘踞日久,朱元璋又取得了湖口大捷,并且准备在应天称帝,打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这位衍圣公坐不住了,不得不把自己儿子孔希学派来,至于孔克坚,这位依旧保持着衍圣公为数不多的矜持,没有亲自前来。当然了,也不排除他还吃不准,朱元璋能不能君临天下,所以让儿子先来探探路,他也好有个回旋余地。

    不愧是老墙头草了,这业务就是没的说。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冷笑道:“他衍圣公一脉,要是能和元廷共存亡,我或许还能敬畏三分,他们现在过来,又算什么?难道还要换个主子不成?”

    宋濂咧嘴苦笑,“张相,孔家人的确不堪,可衍圣公一脉毕竟代表着儒家,孔老夫子千年恩泽,历代天子无不礼待孔家,我看是不是要权衡一二?”

    张希孟愣了下,突然反问道:“宋学士,你说我们需要礼遇孔夫子吗?”

    宋濂愣住了,不需要吗?

    或许吧,毕竟按照张希孟的划分方式,儒家学说,是服务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代,如今那个时代结束了,孔家这个活化石,也就该解决掉了。

    可问题是这毕竟是张希孟的主张,虽然在朱家军当中,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这种看法,但是天下这么大,理学中人还是多如牛毛,孔家依旧影响力庞大,贸然处置,只怕会后患无穷。

    “张相,我,我以为在这个喜庆的关头,还是要对孔家稍微礼遇,如果他们着实不识趣,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张希孟听到宋濂的话,并不意外,哪怕他思想转变了,但是几十年大下来的根基,早就刻进了骨髓里,又怎么轻易消除干净?

    只是宋濂的话,却是无意混淆了一个事实,张希孟讲的是礼遇孔子,而他说的却是礼遇孔家,有差别吗?

    貌似还不小。

    “宋学士,你把孔希学叫过来吧,我正好抽空跟他说两句。”

    宋濂答应,但他又顿住了,“张相,这张氏也来人了,是不是?”

    “张氏?”

    张希孟突然呵呵一笑,“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见我?不见!”

    宋濂语塞,尽管张希孟一家遭难,张家并没有帮过他们,如今张希孟发达了,他们靠过来,有那么点趋炎附势,寡廉鲜耻,不知羞耻……但咱们也该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啊!

    “怎么?宋学士,我说的话,还没听懂?我让张家从哪来滚回哪里去,你没明白?那我就只有请拱卫司的人,把他们带走了。”

    宋濂大惊,张相这是真怒了,“我,我现在就去说。”

    宋濂连忙去了,张希孟脸色深沉,略整理了一下思绪。不多时,就有人引着一个年轻人,到了张希孟的面前。

    说是年轻人,其实也要比张希孟大不少。

    “在下孔希学拜见张相公。”

    张希孟看了看他,就道:“令尊呢?他不愿意来?”

    孔希学不慌不忙道:“家父年老体衰,染了病,无法前来,还望张相海涵!”

    “原来是染病不能过来,我还以为他要与江山社稷共存亡呢!”

    孔希学一怔,脸色白了三分,说话之时,腰背更加弯曲谦恭。

    “张相在上,吴王登基称帝,天下归心,万民翘首盼望。张相又是当世硕儒大贤,辅佐圣主,开创一朝,实在是可喜可贺,让人五体投地。在下以为,国号大明,取日月之意,张相亦如北辰,居于九天之上。偏巧张相又是山东人,有如此乡亲,当真是与有荣焉啊!”

    张希孟含笑,“不愧是圣人后裔,就是会夸人,让我万分受用,浑身舒坦。只是你说咱们是乡亲,你与有荣焉,我却不敢苟同。”

    孔希学就是一愣,心砰砰乱跳,张希孟的话,一开始就带着雷烟火砲,显然是心怀怒火,这一关不好过啊!

    “张相在上,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为张相之贤,可与历代名臣比拟,并无半点不实之处。全都是发自肺腑,天日可鉴!”

    张希孟笑了,“别那么紧张,我又没说我自己,我只是讲,有不少人,却是未必愿意和你们曲阜孔氏做乡亲啊!”

    “啊!”

    孔希学顿时就怔住了,莪们可是圣人后裔,跟我们成为同乡,那是你的福气,还有谁那么不知好歹?

    尽管他此来把态度放得很低,甚至愿意匍匐在张希孟脚下。但是面对涉及到家族尊严的事情,他还是不敢疏忽。

    孔家维系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面子,无论什么时候,这张面皮最重要!

    “张相,在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还请张相明示!”

    “明示?那我就说了,偌大的山东,肥了孔氏,瘦了多少百姓?孔府绵延千年,孔氏子弟,吃穿花用,衣食不愁,历朝历代,都被人尊奉仰望。背后却是累累白骨,不知道多少人以血泪膏腴奉养,落得个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你以为然否?”

    唰!

    冷汗顺着孔希学的鬓角就流下来了。

    用得着找么直截了当,把他们孔家的老底儿掀出来吗?

    “张相公,我,我以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孔氏向来尊奉祖宗教诲,耕读传家,照顾乡里,世世代代,向来如此。必是有些宵小之徒,诋毁孔家,污蔑孔氏,还请,还请张相明鉴!”

    “哦!原来是诋毁啊?”

    张希孟做恍然大悟状,“既然如此,我或许是误会了。”

    “一定是误会,误会了!”孔希学忙咬牙道。

    张希孟又笑了,“话虽如此说,可我听到的谣言确实不少啊!而且有些也似乎不是谣言,比如元世祖的儒教大宗师,据我所知,忽必烈连汉文都不懂,如何能精通儒家典籍?怎么又成了大宗师了?”

    孔希学汗出如浆,他都哆嗦了。

    当初还不是眼瞧着蒙古人席卷天下,曲阜孔家就派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面觐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

    忽必烈大喜,悦而纳之,并还之以礼:蠲免了孔府和儒户的兵赋,一众儒士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五个字,让大元皇帝赐我世代富贵,我是精通人性的儒学大学……

    张希孟旧事重提,把这段丑事拿出来,孔希学脸皮厚,也扛不住啊!

    “张相,此事,此事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怎么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见。”张希孟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容不减,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

    孔希学沉吟了好半天,思索再三,之鞥呢鼓着勇气道:“回张相公的话,人有天授,生而知之。元世祖虽然不通汉文,但他天命加身,应运而生,席卷天下,开创一朝,重用儒者,以仁政治国,在位三十余年,国势强盛,疆域辽阔,三代以下,元世祖可算是雄主。在下以为,尊为儒教大宗师,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孔希学说到这里,竟然有那么点钦佩自己的机智了,总算圆上了。

    张希孟笑容不减,“这话也说得通,那你看当下元廷,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当今元廷皇帝不施仁政,天下沸腾,明君圣主,吊民伐罪,大元江山,风雨飘摇,我,我以为天命不在,大元灭亡,指日可待!”

    “好!这话说得好。”张希孟毫不吝啬夸奖,“你这眼光的确了得……但是我想请教,孔家先人当了大元的忠臣,如今孔府后人,能弃大元朝不顾,另寻新主吗?”

    “这……”孔希学已经是惶惶不安,难以招架,“张相,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也都是明贤所为,并无差错啊!”

    张希孟感叹点头,“你这道理是真厉害,我都被说服了……只是有一点,你们是孔家人!”

    “孔家人,孔家人有什么不一样吗?”孔希学的心越来越凉,拔凉!

    “孔家人当然是不同了,对前人长辈,你们要讲究一个孝字,不能违逆前人对元廷的忠贞。对国家,要讲究一个忠字,从一而终,岂能中途变卦?”

    张希孟拍着孔希学的肩头,感叹道:“所以我说别人都可以君子豹变,但是既然是孔家人,就不要再丢老祖宗的脸了——尽管剩下了的也不多了。我劝你们还是追随大都的元皇帝,从一而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人家都说忠孝难两全,可你们只要为大元一死,既忠且孝,两全其美,你说是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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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