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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七章 国法无情

    郑士元面对面前的金银,彻底破防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情绪崩溃……面对此情此景,江楠是不敢有半点怜悯,所谓趁热打铁,如果不抓紧时间,把郑士元肚子里的事情,全都掏出来,等他恢复了冷静,就不免破罐子破摔,或者想办法保他身后旳那些人。

    这样一来,案子毫无疑问就会难办。

    “胡说!你可知道,阮尚书那是滁州旧人,还没渡江就追随上位,身居高位,执掌财权,岂是你这种能随意攀扯的,你贪赃枉法,就该受到严惩!这么多金银,就算灭了你的九族,也不足以抵偿罪过!”

    郑士元大惊失色,还要灭九族?

    “我冤枉!真的真的冤枉!我一两银子都没花……这,这都是为了堵户部的窟窿!”

    “胡说!户部如何有窟窿?”

    “有!就是有!当初李梦庚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就有窟窿!”

    江楠立刻道:“当初追回了几十万赃款,又调拨了一批粮食,户部的窟窿早就添上了。”

    郑士元轻蔑冷笑,满脸不屑,“填?凭什么填?李梦庚的案子根本就没有查到底,后来上位就领兵对付陈友谅去了。阮弘道又负责协办军需,这个窟窿不但没有填补,反而更大了。他是打算以征战消耗为名,把账目抹平……可谁知道后来成立税务部,又要彻查户部商税上面的亏空,阮弘道实在是没办法填平,就逼迫我们想办法。他还,还……”

    到了这里,郑士元停了停,没有说下去,显然他害怕了,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江楠给郭英一个眼色,郭英立刻让人,把墙皮砸开更多,里面的金银不断哗啦啦流出来。

    每一块元宝都砸在了郑士元脆弱的心弦上。

    完了!

    没救了!

    这下子彻底死定了。

    “你还想负隅顽抗吗?光是这些金银,就够你全家遭殃,遗臭万年,你替别人背黑锅,谁还能救你吗?”

    面对江楠的攻势,郑士元扛不住了,只能道:“阮弘道暗示我们,利用上位登基,填补亏空。他说,他说登基大典就要看热闹。好些花销,比如放个烟花什么的,根本不知道放了多少。正好趁此良机,把所有亏空平了,也好交代!”

    江楠听到这话,,简直想笑了。

    这话乍听下来有理,可实际上就是骗骗外行,朱元璋在花销这块,格外用心,张希孟更是精打细算。丝毫不愿意浪费。

    大家伙都盯着,想要在登基大典上面搞钱,填补亏空难度还真是不小。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郑士元这边扛不住阮弘道的压力,就想出了一个虚开公文的主意。放在平时,这么干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登基大典十分着急,半点耽误不得。

    郑士元授意之下,负责采买的公文,有人以此拿出了五六张空白的。

    户部对外宣称是尽力采买,毕竟消耗巨大,东西越多越好。

    而到了地方上,又跟地方官吏讲,路上消耗很大,就参考以前的方式,也开空白的公文。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完全失控了。

    工部是空白的,下面也是空白的,还有填补亏空的压力存在,户部上下,全都动了起来。有人是想补窟窿,有人则是想趁机大发利市,中饱私囊。

    朱元璋这些年管得也太狠了,大家伙除了老实干活,也剩不下什么。倒不如利用这个天赐良机,好好发一笔,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你说所有人都有份,你这里这么多金银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都有这么多吗?阮尚书呢?”

    江楠盯着郑士元,“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要是还心存侥幸,只怕下场好不了!”

    郑士元咬了咬牙,只得继续道:“下面来的公文,是要我核准的……本来我是想找阮弘道的,可,可那个老王八,以完粮纳税为由,说还有许多事情他要做,尤其是和税务部交割,他,他就让我专职负责这些事情……我,我想是这个老王八蛋,他是存心要害我,他过意躲开的!”

    江楠呵呵冷笑,“话都让你说了,阮尚书没有实际参与,都是你在做,查办起来,你也是主犯!”

    郑士元脸色难堪,他自然清楚,这个事情既然被捅破了,他的罪证也查到了,就万万没有侥幸的道理。

    我好不了,你们谁也别想好。

    郑士元咬牙切齿道:“老王八蛋自以为聪明,可有一笔钱,我是动不了的,那就是各地捐给上位,用来筹备大典的钱……其中也先帖木儿等人捐了差不多三万贯,还有方国珍,他不但捐了一大笔,还把山东毛贵用来购买军械辎重的钱,也献给了上位。军械这部分走了兵部的账……可,可阮弘道这个老王八蛋,竟然拿破烂兵器应付了事,把多余的钱都留了下来!”

    江楠大惊失色,她没法不惊讶。

    这是涉及到北伐中路军生死存亡的大事,而且也涉及到能不能顺利收服毛贵和关铎这两员悍将的大事情!

    在这上面都敢下手?

    在不做人这点上,阮弘道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

    “郑士元,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户部太仓就有证据,还有,还有那些破烂兵器铠甲已经上船了,你们大可以去查,一看便知!”

    “我们当然会去查!”江楠冷笑道:“郑士元,奉劝你一句,为了自己想想,为了家人想想,你现在唯有全力配合,才有希望,不至于祸及家人。如果还心存侥幸,后果自负!”

    江楠说完之后,匆匆退出,郭英也跟着出来。

    “现在怎么办?那些船只随时可能出发,一旦走了,可就不好办了。”

    郭英道:“我现在就请旨,把船只扣下来。”

    “等等。”江楠道:“这些船停靠的码头,都有毛贵和关铎的人,时刻盯着。我们随便扣留船只,万一引起他们的误会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知道咱们这边出了巨贪,敢在这些兵器上面下手?”

    郭英一怔,确实好说不好听!

    “那,那要怎么办?”

    江楠略沉吟,竟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你立刻派人过去,就说还有一批赠送的御寒衣物,要求船只稍停,随后趁着调拨棉衣的机会,把破烂军械换下来,随后再让关铎的人验收,免得漏了消息。”

    郭英简直五体投地,谁敢小瞧这个女人?她的心还真细!

    郭英自然是依计行事,又是抓人,又是扣船,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总算没有白忙活,局面总算控制住了。

    而这个涉及多个衙门,从上到下,全都有牵连的大案子,赫然呈现在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前。

    堆积如山的金银,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破院小屋,却有这么多钱,简直就是讽刺。

    朱元璋迈着沉重步伐,走到了一个箱子的前面,伸手抓起一锭银子,沉甸甸的,压手,至少也有一百两。

    “就是这么个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穿,却能动人心啊!”朱元璋猛地起身,冲着百官怒吼道:“你们瞧瞧?这是多少?足足一百两!按照以往的规矩,就是这一锭银子,就够剥郑士元的两层皮!你们都睁开眼睛瞧瞧,这是多少钱,他有多少层皮?”

    朱元璋怒发冲冠,厉声咆哮。

    面对着暴怒的老朱,群臣悚然,哪怕连左相李善长,也把头深深底下,不敢直面天子。

    朱元璋丝毫没有息怒的意思,反而更加震怒!

    “咱刚登基没几天,登基大典上面,那么多百姓,千里迢迢,从岭南,从海南,从五溪,从高丽……他们过来,拥立咱当这个天子,让咱君临天下。他们是觉得咱和大都的皇帝不一样!结果在咱的治下,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你们让咱怎么面对天下百姓?你让咱怎么谈华夏中兴?你们这巴掌打得真狠啊!”朱元璋仿佛负伤的龙,咆哮着,择人而噬。

    如此愤怒的朱元璋,哪怕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见过几次。

    李善长额头冒汗,慌忙跪倒,其他群臣也都跟着,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臣等有罪!”

    “用不着请罪!”

    老朱冷笑道:“你们都请罪,便是全都无罪。这个道理咱还是明白的。放心,只要没涉及进来,咱不会滥杀无辜!”

    这话说的让众人更加惶恐不安,没牵涉进来的,自然没事,可牵涉进来,也别想逃跑!

    朱元璋终于要大开杀戒了!

    这一次连张希孟都不想拦着了,同过去的案子不同,韩秀娘的案子涉及到男女待遇的问题,王家的案子,涉及到商贾和士人的勾结……毫无疑问,这些案子又理念冲突,也有约定俗成的陋习在里面。

    不光要承办犯官,还要移风易俗。

    但是空印案,虽然也是元朝旧习,但说穿了,就是个贪墨害民,徇私舞弊。

    案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好说的。

    这时候想警醒世人,就要杀得够多才行!

    朱元璋对着郭英道:“去,把阮弘道带来!”

    郭英连忙答应,不多时,两个拱卫司的士兵拖着阮弘道就上来了,在他的后面,还有户部,工部,兵部,以及牵连进来的上百名官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阮弘道,你知罪吗?”

    阮弘道怔了怔,声音悲泣,“上位,罪臣求你了,饶过臣的家人吧!”

    朱元璋绷着脸,怒视着这个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臣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饶!”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斩!

    又是一个老臣,追随老朱差不多十年,身居高位,辅弼良多。这样的人,连家人都保不住,要跟着一起去死,着实是让很多人心中寒凉,战战兢兢。

    朱元璋能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那种兔死狐悲的味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国法无情,咱饶了你们,你们又何曾放过天下百姓?

    朱元璋是个很轴旳人,认准了一条路,就不会回头,百折不弯,撞了南墙,也只会把墙撞塌,继续大步向前。

    这样的性格,朱元璋是不屑于解释什么的,但是老朱又看到了张希孟,想到了他处理虞家的手段。

    不得不说,张希孟的确改变了朱元璋不少。

    “李先生,你先起来,还有张先生,你也过来。”

    朱元璋叫来了两位宰相,这俩人都低垂着头,李善长的心跳似乎更快一些,头也更低。

    “坐,你们坐!”朱元璋把木箱子盖上,就让两个人坐在上面,屁股下面是成百上千的金银元宝。

    李善长只敢坐半个屁股,也就是略微搭在上面,整个人还要上身前倾,做倾听状,整个人完全就是扎着马步,这个姿势比起站着还要吃功夫。身体稍微差点都撑不住,不愧是大明左相,这腰马功夫,还真了得。

    “李先生。”

    朱元璋突然发问,李善长下意识要站起来,老朱却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用不着起来。咱问你,屁股下面,是多少金银?”

    “差不多,有,有一两千两。”

    老朱颔首,“原来是这么多!那普通百姓,一年能收成多少?”

    李善长一直负责钱粮后勤,哪里能不知道!

    “上位推行均田之后,一家按照五口人计算,左右田地不会超过百亩,扣除口粮,再扣除田赋,能剩下二三十石余粮,留下来备荒,已经算是运气了。按照现在的市价,只怕连五两银子都换不来……毕竟咱们用的还是宝钞居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道:“这么说,你的屁股下面,就有几百户百姓,一年的结余了?”

    “是!”老李低声道。

    “那这里十八万两,怕是有几万户寻常人家了吧?”

    “是!”李善长再度答道,心脏砰砰乱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老朱突然冷笑道:“依李先生看,这么下去,这几万户人家,会不会造反?”

    李善长怔了怔,很显然这里只是算了浮财,还没算口粮,老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又有谁愿意造反?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一次的事情不处理,日拱一卒,鬼知道什么时候老百姓忍无可忍,起义造反,所谓防微杜渐,就是这个意思。

    “李先生,咱还想请教你,这一次的贪墨大案,郑士元这点钱,还不算多吧?”

    李善长咧嘴道:“上位,这个案子牵连到了户部上下,工部,兵部,还有那么多地方衙门,全都难逃罪责。论起来贪墨的数额,只怕还要十倍百倍。”

    老朱微微点头,终于笑道:“李先生请起吧!”

    李善长如蒙大赦,可马步扎的双腿麻木,竟然动不了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把李善长扶着站起,帮忙的正是张希孟。

    “多谢张相。”李善长低声道谢,张希孟只是点头,却也未曾多说。

    老朱又转过头,看着其他众人,“咱让李相坐在这里试试,你们要是想,也可以过来试试,看看坐拥金山银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在场群臣,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李善长的屁股都撑不住,更遑论他们了。

    “臣等不敢!”

    老朱淡淡哼道:“你们不敢,但愿这话是从你们的心里说出来的。这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取之必凶!你们拿了百姓的民脂民膏,损公肥私,中饱私囊。这钱到了你们手里,也未必花得出去,还有人呢,是想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这就是许多人的想法。”

    “你们这么想。咱偏偏不能让你们如愿!贪官必杀!株连亲眷……这就是告诉你们,贪赃枉法,亲人不会享受到什么,反而会跟你们一起倒霉。贪官污吏,祸及家人!”

    朱元璋威严地扫过每一个人,冷冷道:“咱这么干,你们还有什么不服气吗?”

    群臣哪还敢多言,只有诺诺答应。

    李善长身为百官之首,也只能鼓足勇气道:“上位执法严明,有理有据,臣等五体投地。这些贪官污吏,是自取其辱,死有余辜!”

    朱元璋笑了,“李先生,你说这话,咱还是喜欢听的,可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有人说咱弑杀残忍?还会不会有人听信了胡言乱语,觉得空白公文只是前朝旧习,咱大肆杀戮,并不合适?”

    李善长慌忙道:“上位,断然不会有人这么想的,除非他们就是贪官污吏,丧心病狂!”

    朱元璋不置可否,而是又对张希孟道:“先生,你也说说看,这个空白公文,到底是陋习还是贪墨?”

    张希孟冷冷一笑,“主公,这些银子摆在这里,如果只是陋习,又何来这么多好处?臣这里正好有个例子,不妨让他们当面对质,所谓空印之说,一目了然!”

    朱元璋点头,“带上来!”

    不多时,拱卫司将方克勤带了上来。

    这位前程远大的方知府,此刻已经是蓬头垢面,憔悴不堪。

    自从被拿下之后,方克勤就多有不服之处。

    他兢兢业业,在地方上推行均田,广有政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却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把他拿下,着实是让人心里头没法服气。

    “臣拜见陛下!”

    朱元璋只是扫了一眼,懒得多言。

    张希孟突然伸手,取出两张公文,让人递给了方克勤。

    方克勤接在手里,才看了两眼,顿时颜色骤变……这两张公文都是从他的治下采购粮食,其中一份三万石,是正常核准的。

    但是在三万石之外,还有一万三千石,却是方克勤不知道的。

    “这也是户部采买官吏利用空白公文,以填补路上耗费为由,额外采购的。”

    方克勤怔了怔,下意识道:“他们,他们采购两份干什么?”

    这话问得,就跟问了一句话似的。

    张希孟冷冷道:“你身为地方官,难道不知,为朝廷采买,可要比市价低了至少三成!更何况这一万三千石,还不用归到户部!这是多大的利?”

    刹那之间,方克勤的脸惨白惨白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所谓前朝陋习,有多大问题了!

    其实正常采买物资,按理都会多一些出来,个别重要的工程,几乎要多三成的物资……即考虑到路上消耗,也考虑了施工的损耗。

    就这么说吧,治河经费,如果只用七成在实处,差不多就能拿个上等考评,如果用了九成,那基本上就是包青天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以路上消耗,对不上账目为名,开具空白公文,让人随便填数目,难道只是为了销账方便吗?

    就拿方克勤遇到的情况来说,户部去采买一批粮食,用来支应修建应天城墙的开销。

    有户部公文,知府衙门也开具了文书,交给了户部的人。

    而办事的人,拿着盖了知府大印的公文,跑到下面,再去额外采买一批,只说应付路上消耗。下面的官吏还是会老老实实办事的,甚至愿意瞒着知府老爷,毕竟人家可是户部来的,能卖个好,以后获益无穷。

    就这样,户部的人轻易弄到了两份粮食,等他们回到户部交差的时候,只是送去一张公文,有郑士元这种,愿意帮着他们核销,自然就能蒙混过关。

    多出来的粮食,可就成了他们的好处!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户部这边还把捐赠的金钱粮食拿过来,暂时顶上,而该采买的东西,就转手换成了钱财,中饱私囊。

    你觉得他们很疯狂,什么钱都敢挣,简直使劲作……可这帮人不这么想,反正上面有户部尚书侍郎顶着,下面的地方衙门,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而登基大典办好了,上位一高兴,谁又敢抓着这事不放?

    没准还能倒打一耙,说他们不肯替上位出力,心怀不轨。

    朱元璋将户部的种种作为,都摆在了官吏面前。

    “事到如今,咱不得不杀!阮弘道,还有他的三个儿子,悉数处决!”

    “郑士元,连同家人,一共七口,处斩!”

    朱元璋刚说完,张希孟低声道:“主公,郑士元幼子只有三岁。”

    老朱顿了顿,“郑士元腰斩,幼子赦免!”

    郑士元匍匐地上,磕头作响,“多谢上位,多谢张相!上位万岁,张相长命百年!”

    “带下去!”老朱毫不客气道。

    就这样,朱元璋挨个发落,户部尚书,两个侍郎,七个主事,还有工部侍郎,兵部侍郎,鸿胪寺少卿……足足几十位官吏,不光自己被杀,就连家眷都没有逃过去,只是一些年幼的孩子,得到了赦免,日后送到少年营抚养。

    一路发落下来,百官颤栗,无人敢反驳。

    随后到了方克勤这里,老朱怒火中烧,“按理说你只是盖了大印,不该死,可你却把元廷的陋习当成理所当然,就凭这一点,咱就该腰斩了你!”

    方克勤脸色惨白,只剩下发抖。

    朱元璋又吸了口气,“念在你均田有功,就杖责八十,全家发配岭南吧!”

    方克勤呆滞片刻,突然用力磕头,感激涕零,“臣叩谢上位仁慈天恩!”

第四百一十九章 坑兄弟不手软的张希孟

    没有杀方克勤,老朱高悬的屠刀,也算是放下了。

    只是再看群臣,在场众人,也是无不骇然心惊,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已经有几十位官员被杀,算上家眷亲属,数量绝对有三五百之众。

    而这还只是在京的而已,地方上,还有许多配合着一起贪墨旳,也要追查……粗略估算,一口刀下去,几百官员,人头落地。

    朱元璋新君登基,洪武年号,还真是恰如其分,实至名归!

    在场群臣,低垂着头,心慌意乱,颤栗不安,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朱元璋深深吸口气,无奈扬天长叹,随即道:“咱不想杀人,可账咱刚刚和李相算过来。咱的基业可没有那么牢靠,经不起这么多蝼蚁蠹虫……还是那句话,国法无情,谁触犯了王法,咱都不会客气……你们也别急着回去,先留在这个院子里,好好瞧瞧这一地的金银,好好想想,今后要怎么当这个官!”

    老朱说完之后,直接起身,返回皇宫,临走之时又停顿了一下,道:“张先生,还有李先生,你们跟过来。”

    张希孟二话不说,急忙跟过来,他还给江楠一个眼神,你也别留着享受白眼了,跟我一起走吧。

    李善长的心情却是要复杂许多。

    大明朝虽然一再宣称,和元廷不一样,但到底是从元廷过来的人,还真能一刀两断,换个大脑不成?

    李善长高居宰相之位,就不免要和元朝的那些前辈比较一番,称称斤两。

    元廷是个典型威福下移的王朝,权臣辈出,权相一个接着一个,人均小董卓,个个赛曹操。

    被宰相架空的天子,比比皆是。

    老朱说元廷因“宽仁”而失天下,讲的就是这个,可不是说元朝君臣仁慈心善。

    李善长固然不敢比肩元廷前辈们,却也总想着弄点小动作,维持自己的势力,这也是老李一再作死的缘由。

    可是到了今天,李善长的心凉了半截。

    朱元璋直接处死了几百位官吏家眷,他这个宰相除了拍手称赞,说陛下杀得好,别的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既然你说话不管用,谁又会尊着你?

    从今往后,宰相这个位置的含金量就要大大下降,说到底,他李善长也会变成朱元璋治下一个寻常官吏,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而且这些被处死的官吏,几乎都是他的部下,如果追究用人不当之责,他也是逃不掉的。

    算起来今天的老李虽然没被处罚,也没有牵连进去,但却是损失很大的输家。

    以至于到了宫里,李善长都低垂着头,默然无声,恭谨谦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朱元璋坐下之后,看了看自己手下的两位重臣,他冷冷道:“咱说了,如果有的选,咱也不爱杀人。当务之急,你们还是议一议,户部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吧!”

    李善长心思越发下坠,脑筋烦乱,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道:“张相,你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道:“主公,往后的采买这一块,臣以为还是交给商人负责吧!”

    “商人?他们怎么负责?”

    张希孟道:“由中书省,或者户部,提出要采购的数量,就仿效宋朝的买扑,保质保量,价格合适者得……如果能顺利送到,自然万事大吉,如果不行,就按照约书,追究罪责。”

    朱元璋拧着眉头道:“这事行得通?”

    张希孟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江楠。

    江楠似乎觉察到了目光,立刻躬身道:“陛下,前些年,臣家里就承接了一份给学堂造座椅板凳的生意,只要能把标准定好,然后采取公平竞价,严格验收……差不多七成的东西,都可以用这种办法。”

    老朱道:“听着不错,那为什么还有三成不行?”

    “回陛下,这三成涉及到了盐、铁、兵器、军粮,还有胶漆等物,却不是普通商人能做的。此外还有奉天殿的楠木柱子,由于太过庞大,普通商人没法砍伐运输,非要朝廷出面,不计成本才行。”

    老朱听到这里,竟然点了点头,“那你又怎么看这一次的诸多弊端,如果用这种办法,就能避免吗?”

    “恐怕不能。”江楠老实道:“主公,这次承建应天、皇宫的,都是工部,采买的是户部……如果让商人跟工部户部做生意,不论如何,亏的都是他们,其实……”

    江楠话说到了这里,就停住了,再往下,可不是她能讲的了。

    张希孟一笑,“主公,江提举的意思是管事的,和办事的,应该分开。工部似乎可以只是制定标准,提出方案,然后由商人负责落实……然后商人同商人采买物料,户部只需要监督开支就是。”

    老朱面色凝重……说实话,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一次户部为了填补窟窿,什么离谱的手段都用上了。

    说到底,还是田赋,商税,采买,开支,结算……凡是跟钱有关的,都是他们负责。出入都是他们说了算,这要是不出问题,那才有鬼呢!

    尤其是不能把官吏都当成圣人。

    朱元璋隐隐意识到,必须要拆分六部才行。

    好在前面已经弄出了税务部,让老朱有了思想准备,再弄出几个,似乎也不是问题。

    “张先生,你索性仔细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躬身道:“主公,先说户部这边,田赋和商税差别太大了……所以需要拆分出一个专门的税务部,负责商业税,接下来户部还管着田土赋税,这两样似乎不用拆分,但是户部还有一项权力,那就是财政支出,收钱和花钱,放在一起,总是不妥的。”

    老朱沉声道:“这么说,户部还要拆分出一个衙门才行?”

    到了此刻,李善长似乎也缓了过来。

    虽然刚刚受伤严重,但是此刻似乎又有了展现本事的机会。

    “上位,臣以为张相说的有理,臣琢磨着能不能把财税户籍,包括宝钞,关税,盐税,一并处置,也好能防止弊端。”

    李善长声音很低,说完之后,察言观色,发现不光是老朱,就连张希孟都在思索。

    “主公,李相的提议极好……关税,盐税,还有其他的转卖,不如都转归税务部,户部只是掌管土地,田赋,户政这三项。最好新设置一个预算部,将宝钞司和度支局都统归预算部管辖。如此一来,农商,收支,全都区分开。一个户部变成了三个部,权柄分开,责权明确,确实是有利于落实政务。防止营私舞弊。”

    朱元璋默默听着,突然道:“先生,按你这么说,一下子又要多出许多职位,如此一来,只怕官吏数量又要大大增加,俸禄开支也不是一笔小钱啊!”

    张希孟自然知道,正待解释,李善长却抢先道:“上位,其实前些时候,针对百官俸禄已经做了调整,臣仔细算过了,我们的俸禄开支,比起赵宋的开支,少了许多。如果确实能避免舞弊,税务部又能多收一些上来,臣以为还是合算的。毕竟不能因噎废食啊!”

    李善长竟然干净利落站在了张希孟这边,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老朱略沉吟,就笑道:“这么说,是必须如此了?”

    张希孟顿了顿,“主公,想要防止徇私舞弊,就要分工明确,加强监督……可这么一来,就不免增加人手,弄来弄去,就成了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到最后成了一笔糊涂账儿。究竟是所得多于消耗,还是消耗多于所得,臣一时也说不清楚。”

    张希孟道:“臣以为,不妨找个地方先试试,如果能成,就推广开,如果不成,就另想办法。”

    朱元璋略思忖,突然笑道:“张先生,你说的这个地方,不会是岭南吧?”

    张希孟笑道:“主公睿智,一猜就中!”

    老朱呵呵道:“你的心思咱还是清楚的,朱英那孩子也的确不错。只是他能承担的起来吗?”

    张希孟正色道:“还是那句话,试验……他行了最好,不行就打屁股!”

    老朱略错愕,随即大笑道:“也好,就这么定了!让咱这个儿子去,正好!”

    君臣两个,迅速敲定了这事……李善长在旁边暗暗感叹,心说也就是朱英,换成别人去岭南,做不好可就要掉脑袋了。

    忙碌了一天,张希孟和李善长辞别朱元璋,从宫里退出来。

    转过天,李善长又来请张希孟,去了他的值房,李善长开门见山,“张相,我昨夜想了很久,朱英去岭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琢磨着,这一次承办贪官污吏,查抄户部,能得到百十万两,另外还有那么多粮食。用不用都给朱英,让他能开个好头儿!”

    李善长这都是为了朱英,可没有半点偏袒自己儿子的意思。

    张希孟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李兄,你这么干,那主公接下来用兵,花销从哪里来?”

    李善长怔住了,“这个……上位登基大典,开支不小,又要用兵,确实紧张了一些。可,可这事情没法两全其美啊!”

    张希孟突然笑了,“李兄,其实我想过了,朱英此去,似乎需要的不是钱。”

    “不是钱?那是?”

    “是要让人以为他很有钱就够了!”

    李善长愣了好一会儿,他真的听不懂了,张希孟啊,你说什么呢?不会连你自己兄弟都坑吧?

第四百二十章 百万银两

    朱英像个小受气包,抱着肩膀,坐在了张希孟的门槛上。

    “大哥,我要去岭南了。”

    “没错!”

    “我现在除了一堆卧龙凤雏,一无所有。”

    张希孟又点了点头,“确实。”

    朱英突然昂起头,怪叫道:“我本来是有机会的!李善长说了,要把收缴旳赃银都给我,让我做启动资金的,但是某人拒绝了!”

    张希孟呵呵笑道:“小子,你还挺消息灵通的?”

    朱英气哼哼道:“李相的那个儿子也要去岭南,他早就归顺我了。”

    “你还挺有本事的?他是真心归附,还是李善长授意的?”

    朱英愣了愣……他更烦躁了,只能气呼呼道:“应该是李善长安排的……大哥,那个老李没安好心!你,你怎么连自己兄弟都信不过?那么多钱,你怎么不要啊!”

    张希孟认真看了看朱英,这小子也十六七了,放在当下,不算小了,但是在张希孟的眼里,就算他白毛了,估计也是个小子。

    “坐!”

    朱英靠着门框不动弹,跟赌气的小孩子似的。

    张希孟笑了笑,走过来,也坐在了门槛上。

    “朱英,这些年我只是让你读书练武,却没有教你什么本事,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大哥不会什么啊?”

    朱英连忙摇头,“大哥,你的本事都通天了,只是不太适合我学罢了。”

    张希孟又笑道:“凡事以正合以奇胜。我既然会堂堂正正的东西,自然也会旁门左道。而且旁门左道的本事,修炼起来,还特别容易。只要你够聪明,这一个晚上,我就能让你立地飞升!”

    朱英瞪圆了眼睛,仔细打量,发现张希孟没有撒谎,这小子豁然站起,喜得没边,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大哥,我就知道你满肚子坏主意,你快点教教我,我聪明着呢!保证能学会!”

    张希孟给他一个大白眼,就你现在的德行,哪里像个聪明人啊!

    “我先问你,假如你有一百万两银子,你去酒楼吃饭,用不用花钱?”张希孟笑呵呵问道。

    朱英怔了下,“钱当然是要花的,但是大户可以记账,到了月底结算。”

    张希孟又道:“那我现在给你一百万,你月底有办法原封不动还给我吗?”

    “能啊!”

    朱英立刻道:“这个理儿我懂,我可以拿着钱存起来,只靠着利息就能活得很好……一百万两银子的利钱,足够我吃喝不抽了。”

    张希孟笑容可掬,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天赋,入门课程没费什么劲儿。

    “那我再问你,如果莪让你进一批货,不动这一百万两,你能弄来不?”

    “赊账吗?”朱英道:“这好像也不难。”

    张希孟又点了点头,“如果能赊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把东西卖了,收回了货款,还小赚一笔。那一百万两用得着动吗?”

    “这个……自然不用啊!”

    “那这一百万是个什么东西?”

    “是……”朱英抱着脑袋,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闪,“这,这是证明!我只有这么多钱,人家才肯把东西赊给我,才肯跟我做生意,毕竟一个穷鬼可是没人愿意搭理的。”

    张希孟又笑了,“朱英,经商的事情你还挺懂的?”

    朱英嘿嘿道:“大哥也不要小瞧人,我也是三教九流,无一不通啊!你也不瞧瞧,我手下都是什么人!”

    确实,那一帮卧龙凤雏,坑蒙拐骗,什么事情不会!多好的孩子跟他们一起,估计也学坏了。

    “朱英,你再好好想想,你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一百万两银子,还是别人认为你有一百万两银子?”

    朱英怔住了,这有差别吗?

    貌似还真有。

    朱英这些年读书的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涉猎绝对够。而且加上手下熏陶,朱英的领悟能力,远超同龄人许多,这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优点。

    所谓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是个财力证明。

    有了财力,就有人愿意跟你做生意,只要经营得当,能够赚到钱,可以顺利周转,那这一百万两,的确可以放在那里不动。

    只要人们相信你有就是了!

    “大哥啊!你神了!”

    朱英激动得手舞足蹈,乐不开支。

    “这,这招叫什么?有名字吗?”

    “有……这就叫信用,当然你可以用更干脆的说话,叫无中生有!”

    朱英沉默片刻,把这一招刻在心里,忍不住又道:“大哥,你还有别的高招不?”

    张希孟又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座金矿,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去挖啊!”

    张希孟笑道:“金矿品味也不一样,如果你白忙活了好些日子,淘到的金子还抵不上花费,那你又该怎么办?或者说,你怎么保证自己稳赚不赔?”

    朱英挠了挠头,“要不……抢劫吧!谁淘到了金子,我就领着人抢谁的!”

    “呸!”

    张希孟狠狠啐了他一口,“不禁夸的玩意!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主公任命的后军大都督,是天子义子,也是我的兄弟……你就去当土匪?你就不能光明正大收钱?”

    朱英大惊失色,“光明正大收钱?那不就是税务部吗?我,我懂了!胡惟庸就是个得到许可的土匪头子!是吧?”

    “是你个大头鬼!”张希孟恶狠狠道:“我是让你去提供便利,制造良好的营商环境,这叫做筑巢引凤,懂吗?”

    “懂,懂了,就是把肥羊放进来,然后下手狠宰!”朱英笑嘻嘻道:“大哥,你可太贼了!”

    还是不会说人话,张希孟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门学问还有最后一招,能不能学会,全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朱英连忙打起精神,认真仔细听讲。

    “大哥,你快说吧!”

    张希孟道:“我前面给你讲的那些,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朱英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笑道:“我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你说我是不是过耳不忘的神童啊?”

    “你给我闭嘴!”

    张希孟简直想揍他一顿。

    “你小子听着,我前面给你讲的东西,你要是听懂了。这第三招就是把这个故事告诉别人,讲给他们听。”

    “告诉别人?”朱英大惊,“那,那要是让他们学去了,我该怎么办?”

    “学去?难道他们也是后军大都督不成?”

    一句话,把朱英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脑筋终于转动起来……我是后军大都督,我是天子的干儿子,我是张相的兄弟……我,我这么得天独厚吗?

    “大哥,别人的确学不来……那,那我跟他们讲故事,能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你可以大大方方,让他们加入!”张希孟伸长了两条腿,笑呵呵道。

    朱英皱着眉头,又问了句让他都觉得白痴的话,“这个……不是免费加入吧?”

    “废话!”

    张希孟气得怒骂,“你小子是愿意让人家占便宜的吗?这第三招啊,就叫做画饼充饥!我已经讲完了,你自己领悟吧!能修炼到什么境界,就看你的本事了。”

    张希孟直接下逐客令,踢着朱英的屁股,把他赶了出去!

    从大哥这儿出来,朱英还真是浑身舒坦,仿佛要就地飞升。

    真没有想到,大哥的鬼主意这么多!

    可怜外面的那帮人,根本不知道你们敬仰的张相公,是个是什么人!

    这套无中生有,敲诈勒索,画饼充饥的绝学,朱英是记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加深印象,他还回去苦思冥想了许久。总算刻在了骨子里,记在了脑袋深处。

    朱英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这不就是一些无良奸商的手段吗!

    果然如此!

    朱英想通之后,立刻把自己手下的卧龙凤雏找了过来。

    见面第一句话,“咱们该行动了!”

    大家伙浑身一震,齐齐看向朱英,你又准备祸害谁了?

    “告诉你们啊,这次给我放出风声去……这次我南下广州,首先就要打通赣江,大庾岭的商路,要把岭南的物产运到金陵,要把景德镇的瓷器,丝绸,还有茶叶,运到海外。只要有兴趣的商人,就可以报名参加。”

    陆洲一愣,忙问道:“谁都行吗?”

    “当然……不行!想去岭南赚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先让他们每户交五万两银子上来。”

    朱英默默盘算了一下,只要有二十家,就够了一百万两,完美!

    大哥是说让别人认为我有钱,我干脆直接让他们送钱,岂不是更好?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朱英选择战术后仰。

    他说完之后,陆洲、卢秋云,还有其他众人,渐渐的明白过来,朱英南下广州,首要任务就是搞钱,恢复航道,理所当然。

    而航道恢复之后,就是坐着收钱啊!

    “侯爷,咱们要发财了?”

    “敢情儿!”朱英翘着二郎腿,得意道:“这次我不用干爹一两银子,回头我给他送给几百万两,让他们都知道我的厉害!”

    朱英看着大家伙,“现在你们就需要把这事散布出去,谁做得好,我有重赏!”

    陆洲眼圈转了转,立刻道:“这可说定了,不许反悔!”

    “我又不是说了不算的人?你有好主意?”

    “有啊!”陆洲贼兮兮道:“张相的文章,洛阳纸贵,你让他帮你写一篇,就说说岭南的事情,回头刊印了,保证应者如云!”

    朱英翻了翻眼皮,喃喃道:“貌似还真……不行!你这是害我,让我大哥知道了,非把我屁股打开花了不可!”

第四百二十一章 广而告之

    朱英很认真,他可没有答应陆洲的提议。

    “被打屁股倒没什么,我大哥一世英名,他注定是要超越孔夫子的,怎么能帮我写这种文章!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答应旳,就算有再多的收益,我也不会答应!”

    这话着实让群贤错愕,原来你还知道顾及张相的名声啊!

    看起来张相还没算白疼你一回。

    “侯爷,你总算还有良心,我们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群贤们大为感动,拍着胸脯,向朱英表忠心。

    可把朱英气坏了,老子在你们眼里是什么东西?

    你们当我啥都不懂怎么滴?

    当日受封爵位的重臣里面,除了三位国公,就是朱英了。

    老朱的用意谁还不知道?

    无非是张希孟功劳太大,地位太特殊,让他和李善长一样,老朱觉得亏欠,这才把多余出来的恩典赏给了朱英。

    也就是说,光是张希孟外溢的功劳,就跟朱英谋了个西平侯,你就知道张希孟的地位有多恐怖了。

    当然了,伴随着老朱正式登基之后,礼部又拟定了一批封爵名单……其中胡大海,常遇春、花云、费聚、吴祯等人,悉数授予侯爵。

    朱英在一大堆侯中间,显得不是那么惹眼。

    但是考虑到朱文正和李文忠也才是伯爵,他又变得有那么点突出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的眼里,张希孟和朱英,是分不开的。

    朱英不愿意让张希孟名声有损,也就是情理之中了……备受感动的卧龙凤雏们,凑在一起,展开激烈的头脑风暴,帮着朱英想主意。

    琢磨来,琢磨去,还是陆洲提出了一个点子。

    “咱们没法让张相帮忙写文章,可以去找书坊,让他们帮咱们印咱们自己写的文章啊!”

    朱英差点笑喷了,“你这办法可真高明!高明得一塌糊涂!我大哥写的那个,洛阳纸贵。你写,你写谁愿意花钱看?”

    陆洲笑道:“那就不花钱呗!咱们免费往外面送就是了……侯爷,你可是后军大都督,别告诉我,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朱英心砰砰乱跳,被陆洲说动了,果然,他这个后军大都督,就是没有钱!

    一文钱也没有!

    朱英这是无语了,活人还能让尿渴死!

    别的钱没有,少年营的军饷还在我的手上。

    “你们就先别要饷银了,算你们捐赠的……等我挣了大钱,给你们分红!”朱英直接对着手下群贤道。

    大家伙都气疯了,姓朱的,你太狗了!

    “我,我们要去找陛下,找张相,去告你的状!”

    朱英两手一摊,“随便……反正你们把岭南的生意搅黄了,我还过我的日子,可你们想要发财,却未必有这个好机会了。”

    一刻钟之后,这帮家伙不得不上了朱英的贼船,不但捐了饷银,还答应帮着他发放传单。

    成了!

    大哥说的真对!

    果然会讲故事,就能发财。

    拿到了启动资金的朱英,信心百倍,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找到了龚伯遂,让他写个文案,朱英看过之后,直接给扔了。

    “我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不是要修三史!”

    朱英转了一圈,手下人都不合适。他干脆去找也先帖木儿了,毕竟这位最近做生意很成功,让他帮忙写点宣传的词儿,效果肯定很不错。

    朱英去了一趟,等他回来,口袋里已经多了三万贯。

    作为第一个决定投资的商人,朱英很大方给也先帖木儿打了个六折。

    不过在也先帖木儿看来,这应该算是他的稿费!

    没错,咱写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张相的洛阳纸贵,但总归也是价值不菲了。而且还顺便上了朱英的战车,能去岭南分一杯羹。

    真不错!

    就这样,在紧锣密鼓的一番筹备之中,朱英终于行动起来。少年营的群贤们,捧着带着墨香的传单,满世界赠送。

    码头,市场,城隍庙,学堂,巷弄,反正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放在几百年后,满世界发传单,绝对是很没有水平的事情,只会让人厌烦。

    可是在当下,这种行为堪称降维打击。

    老百姓普遍对带字的东西,有着一种敬畏之心。

    满城发放,瞬间成了个大新闻,大家伙都想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你一张,我一张,全都拿走了。

    弄得朱英不得不连续加印了三次,前后一共发出去了上万张。

    幸好从也先帖木儿那里弄来了三万贯启动资金,不然朱英就要破产了。

    想要赚钱也不容易啊!

    你就要舍得下本,至少要花钱印传单,这钱可少不了!

    朱英焦急等待着结果,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广告传单下去,应天城乱了。

    首先就是李善长,他捏着几张传单,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惊呼,“张相可真是心思机巧,出人预料啊!”

    老李喜不自胜,毕竟自家也有一份。

    他起身去找张希孟,等他来到了张希孟的值房,却发现有两个人也在,一个是张希孟的参议孙炎,一个是度支局提举江楠,不出意外,他们手里也都拿着传单。

    “我,我能说这事跟我没关吗?”张希孟弱弱道。

    三个人都翻了翻眼皮,我们要是信你的,就是傻瓜!

    这么出人预料的点子,不是你还能是谁?

    张希孟也懒得解释了……朱英手下的那帮卧龙凤雏,的确是思维超前,偶尔憋出一个新点子,半点不意外。

    而自己又和朱英这个关系,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张希孟捏着传单,对李善长道:“李兄,你也看到了,这东西的效果似乎还不错……你看往后中书省能不能用得着?”

    李善长下意识一怔,“用倒是用得着,只是莪一时想不通,能用来干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

    张希孟道:“李兄,咱们有那么多政务,需要向老百姓解释,以往我写过文章,中书省也发过邸报,贴过告示,让人四处宣读。这回我们干脆印刷出来,低价销售,让感兴趣的百姓购买就是了。”

    “这个……这主意不错啊!”李善长忍不住道:“只是写这些东西,老百姓能愿意看吗?”

    张希孟笑道:“肯定要培养,而且咱们印刷几张纸,里面可以有民间故事,风土人情,诗词文章,戏曲鉴赏,古今奇谈……也包括商业广告。咱们把重要的政务,穿插在里面就是了。”

    朱英都没有料到,他的传单攻势,经济效益不知道怎么样,竟然提前催生出了报纸。

    其实前面各种出版物已经很热闹了,比如张希孟的文章,才子的诗词,还有其他大儒的主张,彼此针锋相对,杀得不亦乐乎。

    只不过这一次要固定下来,有个专门的刊物,刊登各种消息,定期发行罢了。

    李善长听完张希孟的设想,立刻来了兴趣。

    “张相,你看最近户部出了这么大事情,尚书侍郎,全都被杀了,民间舆情荡漾,人多议论……你说咱们能不能靠这个东西,正本清源,压制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诚如是,功莫大焉啊!”

    张希孟哈哈大笑,“李兄果然敏捷……这话语权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捏在手里。不能任由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左右。”

    李善长深以为然,“张相,这事还是请你上奏陛下吧!”

    张希孟摆手,“李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理当由你挑头儿,至于该怎么落实,也要你一肩扛起来才是。如果李兄不嫌弃,我愿意写个创刊文章。”

    “好!”

    李善长抚掌大笑,“有张相的文章,必定是开门大吉,生意兴隆!”

    和岭南的事情比起来,这两位宰相更重视报纸这种东西,上下沟通,传递消息,丰富民生……这玩意简直好处多多。

    光是这一点,就该重重嘉奖朱英才是。

    只不过此刻的朱英已经无瑕顾及这些了,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踢破门槛。

    过去朱英也不知道,原来应天居然有这么多有钱人!

    五万贯的抵押金,根本不是问题。

    哪怕再多一倍,也没有问题,只要让我们参与岭南的生意,再多的代价我们都愿意。此刻的朱英,只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这么多的好韭菜,一把镰刀怎么够啊?

    好在正如张希孟所说,朱英这小子还有点敬畏之心,凭什么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总要有个道理吧!

    朱英暗中下令,让群贤们出动,去探查原因。

    很快卢秋云就把消息送了回来。

    一直以来,张希孟主张均田,主张打击豪强,还建立了粮食银行,提供低息贷款……这么一整套操作下来,原本用来购买土地,放贷吃息的钱财,都没有了去处。

    偌大的应天城,乃至朱元璋的治下,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堰塞湖。

    “侯爷,这几年均田下来,百姓手里都有些积蓄,想要过更好的日子。应天的作坊生意相当热闹。商人们也不傻,现在要是能弄到海外的木材,珠宝,香料,闭着眼睛赚钱!”卢秋云感叹道:“咱们这回真的要发财了!”

    朱英咬了咬牙,“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把保证金提高到二十万!而且还要加上名额限制,第一批只准二十家一同南下!”

    消息传出去之后,来的人竟然更多了,朱英没黑天白天地忙活,十天之后,他拿着一张清单,站在了张希孟的面前,规规矩矩道:“大哥,你的故事,价值四百万贯!请验收。”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成功挑战张相的弱点!

    张希孟盯着清单,看了又看,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四百万贯宝钞,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钱。

    但是朱英能干出这个成绩,足以让张希孟满心欢喜了。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朱英不算宽厚旳肩头。

    “小子,你知道大哥对你这次岭南之行,抱了多大的希望吗?”

    朱英浑身一振,他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舌尖,竟然只是颔首,微微嗯了一声,一如当年蜷缩着张希孟身边的小可怜。

    臭弟弟变乖巧了。

    张希孟感叹道:“朱英,我前面给你说的那些,差不多是术的范畴,现在再给你说点大道理吧!你说我为什么不愿意在江南等地,发展工商业?”

    朱英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

    “因为工商和农业的模式是天然冲突的。农民求稳,讲究自种自吃,自给自足。而商人则是四处逐利,借鸡生蛋,靠着差价赚钱。农业一年收夏秋两税,商业要天天征税,要有无数的管理,和商人勾心斗角,才能把钱收上来。而且工商业往往以农业为原料来源,工商大兴,就要从农业抢夺劳力,而且还是十五六岁往上,三十岁往下的最优质劳动力。”

    “蚕丝、棉花、茶园、矿山……如果真的放开了,钱倒是赚到了,可粮食的缺口怎么办,这一两千万人怎么办?在这个世道,是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吗?就算买到了粮食,又如何确保能顺利发下去?如果在江南不种水稻,种上了桑树,多产丝绸,充实国库,结果会是什么?只怕还没等国库充盈,先流民遍地,百姓造反了!”

    “所以在人口稠密的地方,断然不能大举鼓励商业发展,甚至必须打压工商,才能保持天下的安稳。儒家历来讲究重农抑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或者干脆说,他们就是基于对现实的认识,拿出来的最稳妥办法!”

    朱英大惊失色,忍不住抬起头,傻傻看着张希孟。

    大哥自成一家,阐释历史,重定纲常……为什么会认可儒家?

    这完全说不通啊!

    “朱英,最稳妥的办法,却不一定是最好的主意。从秦汉到现在,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儒家士人一再碰壁,却不肯另外寻找新路,这就是我鄙夷他们的原因所在!”

    “中原之地行不通,别的地方也不行吗?均田这条路,只能让百姓们吃饱,想要国富民强,还差得太多。而且一旦天下太平之后,人丁繁衍滋生,要不了几十年,两三代人,就能把土地悉数霸占,产出的粮食,只怕连填饱肚子都不能够!我推行均田的时候,不是没人说过这些,我也不是不清楚。但是又能怎么办?几十年后的事情,总还有时间解决。如果不推行均田,就连当下都过不去了。”

    “再有,朱英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推行教化?让学童上学?”

    朱英愕然,“是读书明理吗?”

    “也对!但是可以从别的角度来看。上学是需要成本的,是生一堆孩子,在土里刨食,还是少生几个,把他们培养成才?这是可以商讨选择的。兴学的直接效果自然是培养人才,却也能缓解一些人和土地的压力。不过这些还不够,我们需要寻找到更好的办法才行。”

    朱英目瞪口呆,他越发感觉到大哥的思虑深邃,用心良苦。

    “这个办法就是岭南吗?”

    “差不多吧!工商业纵然有不少后患冲击……但是有一样是谁也不能回避的,工商业是真的赚钱!哪怕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他们也懂得靠着工商致富的道理。咱们想要富国强兵,肯定是离不开工商业的。”

    “既要利用工商的优势,又要避免带来的冲击……你说该怎么办?”张希孟笑呵呵问道。

    朱英呆呆目视,良久握紧了拳头,“我懂了,所以要把心思放在岭南。”

    “对!岭南眼下还是地广人稀,而且海外商贾云集广州,发展工商的条件比起其他地方好很多。而且天高皇帝远,在那个地方,对官职的敬畏不是那么重。要不然你去山东瞧瞧,哪怕在衙门里当个寻常书吏,也比腰缠十万贯要威风。”

    张希孟笑呵呵道:“咱们这几次科举,除了治下的人才之外,外来最多的,就是山东的。所以我给你讲的百万银两的故事,还有个前提,就是普遍追逐财富,普遍推崇富人,这些能行得通。你懂了吗?”

    “懂!”朱英很认真道:“大哥,我现在全都清楚了,我也没有想过,竟然肩负这么大的使命……不过大哥放心,既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就不会退缩,绝对尽全力办好!”

    朱英格外认真,张希孟欣慰点头,或许这就是自己宠溺这个兄弟的原因吧!

    张希孟将这张清单推还给朱英,笑道:“这四百万贯,看起来不少,但实际到了用的时候,捉襟见肘,算不得什么。你还要学会利用岭南商人,乃至海外商人的财力。办工场、作坊,建立商行,组织船队,和海外通商……需要土地,就朝着周围下手,专门找皮薄馅大的软柿子捏。缺人了,也从他们身上下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朱英干脆答道:“大哥,其实我一直不敢说,你要是派别的人去,尤其是那些自诩一肚子才学的,他们之中,能真正办事的人不多。但是到了我手下,那就不一样了。有多少为了钱财,能够不惜一切的!实不相瞒,现在就已经有人动身去探查情况了。听大哥这么一讲,我的胆子更大了。是不是周围的一些地方,我也能下手?用不着客气?”

    这小子一副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模样。张希孟算是看透了,这个臭小子肚子里不知道憋了多少坏呢!

    “朱英,我也提醒你一句,别的事情可以胡来,但是海南的黎族你可要小心安抚,无论如何,别给我闹出乱子来!不然你干爹都未必保得住你!”

    朱英一怔,大哥好像不是在撒谎啊?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大哥,我是去求财的,不是去找死。莪要是真的傻到了横踢竖卷,得罪了一圈,我还不如自挂梅岭关上呢!放心吧,我明白的,去了岭南,要先确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可以拉拢合作的是谁,必须要铲除解决的是谁……反正就算我看不清楚,不是还有龚伯遂那些人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会听建议的。而且我还会定期给大哥写信,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就请教大哥,你想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事情我必定能办好的!”

    张希孟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唠叨,“我只能帮你个大略,而你现在说得好听,到了地方,又未必会如何!总而言之,你要知道,自己是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要有远见,又要足够谦卑。要把自己放得低一些,把事情想得周全一些。”

    堂堂张相公,不厌其烦,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反复叮咛,把各种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和朱英讲。

    尤其难得,朱英竟然没有厌烦,而是仔仔细细听着,半点不敢放过。

    到了最后,朱英才道:“大哥,我就要走了,按理说你的事情,用不着我担心。但我见你迟迟没有婚配,只是孤身一人,前些时候又病了。我真怕没人照顾你。答应小弟,娶个好姑娘,等我回来的时候,好抱大侄子!”

    难得,张希孟老脸微红,不过他到底没有驳斥什么,而是稍微点头。

    “我会琢磨的。”

    见大哥听进去了,朱英大喜,他笑嘻嘻道:“大哥,头些年我偷领了你那么多俸禄,都怪小弟不懂事,你这就要成亲了,也不能没有钱花。我给你准备了点。这可不是还账啊!咱们兄弟之间,谈这个就见外了,就当是我提前出的份子钱,一点小意思。”

    张希孟微微点头,却也没当回事,朱英给他一个信封,张希孟就让他放在桌上。

    “我跟你说得这些,还要整理一下,写成奏疏,递给你干爹。你也稍微准备一下,不要手忙脚乱的。”

    朱英答应,转身去了。

    在另一边,有关刑名法务特科的考试也结束了。

    不得不说,这一科还真考出了不少卧龙凤雏。

    李善长的儿子就不用说了,压线过关,考了个倒数第二,比当初的江柯还惨。

    不过他也不用在意,因为倒数第一的更有名气,他是越王方国珍的儿子方关!

    在得知儿子过关上岸之后,方国珍那叫一个高兴啊!

    愣是大摆宴席,还是流水席,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城里的百姓,路过就来吃,要的就是个氛围!

    “咱老方家,可算出了个文武全才了!”

    值得一提,冯国用的一双儿女,居然一起通过考试,也加入了朱英的团队,一切南下。

    而此前商业特科的那帮人,也抽出了一些,包括江柯在内,也都跟着朱英南下。

    这是个集合了整个大明精华的一群人……商业、法务人才齐备,还有一大群卧龙凤雏,外加上文武重臣的子弟。

    他们全都汇聚到了朱英身边,这回大家伙都懂了。

    应天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咱西平侯才是纨绔之首,群贤第一人啊!

    这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应天,张希孟并没有去送,是不关心吗?也不是,话都说了,再浪费唾沫就没意思了。

    男人之间,到底要干脆一点。

    不过话是这么说,张希孟还觉得空落落的,他把要给朱元璋的发展工商的建议写完,就准备歇息一下,却突然发现了朱英留给自己的信封。

    “这臭小子,偷了自己那么多俸禄,他能还几个钱呢?”

    张希孟随意撕开,结果从里面掉落一张票据,捡起一看,张希孟顿时揉了揉眼睛。

    “竟是……三十万贯啊!”

    张希孟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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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灭陈

    张希孟失眠了,上半夜辗转反侧,下半夜难以成眠……朱英这小王八蛋,竟然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厚礼。

    他在挑战自己的软肋,很不凑巧,张希孟还真有点撑不住了。

    这钱是怎么来的?

    毫无疑问,不是什么俸禄,就是朱英从商人那里收旳,然后送给了自己。

    如果张希孟真的铁面无私,估计就要把这小子抓起来,法办了。

    可问题是张希孟不是这样的人啊!

    只是外人认为他清廉罢了,张希孟也想享一下,而且小兔崽子还说是娶媳妇……对了,自己还真没有老婆本呢!

    娶亲花销很大的,府邸要翻修一下,油漆彩绘,重新刷一番,置办点新家具,那个竹床也该换成千工床,另外还有酒席,最起码要鱼翅宴才行。

    还有彩礼,这是个大头儿!

    成亲之后,很快就会有娃,养娃的花销也不小……要了命了!

    张希孟算了一圈下来,要不还是单身算了,结婚太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朱英这兔崽子算是成功让他大哥破防了。

    张希孟第二天早早起来,弄了点凉水洗漱,随即就坐在那里。说到底,怂还是怂。哪怕是拿朱英的钱,这也叫贪墨啊!

    天降横财,说不清楚,那也是罪!

    虽说因此治罪朱英,张希孟觉得倒是不必要,但还是要跟老朱说一声,咱是纯臣,不能干叹贪腐受贿的事情。

    我张希孟顶天立地,要经得起检验!

    张希孟把心一横,起身离开了府邸。

    他准备先去门下省瞧瞧,看看有什么需要上奏的政务,也好有借口进宫,然后找个机会把事情说了,完美!

    张希孟来到了门下省,凑巧的是,江楠竟然也在……虽说前面规划着把度支局划到预算部下面,统归中书省管理,但是如今户部的改革还没有最终确定。

    江楠依旧在门下省办公,而且还是刚刚修建起来的衙门,比起张府还是舒服多了。毕竟这里有专门的小食堂,可以点餐,用不着每天吃面条了。

    “张相,你的值房还带着小花园,只是种了些竹子和兰花。你看用不用换点别的?”

    “换点?换菠菜萝卜行不?”

    “不行!”江楠气得笑了,“张相啊,你祸害自己家就是了,这是门下省,好歹留点风雅吧!”

    张希孟无奈咧嘴苦笑,“那就按你说的吧!对了,你过来一下,我打听点事。”

    把江楠叫到了自己的值房,张希孟给她倒了杯茶。

    “先凑合喝吧!估计也不能养山羊……那个江提举,我,我打个比方啊!你看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江楠见张希孟很认真,便也挺直了腰背,虚心听着。

    “你想啊!有一人位高权重,位列百官之首,如果他突然收到了一笔钱,很多很多的钱,这要怎么算?”

    江楠心怦怦乱跳,什么意思?张相这是抓到了李善长的证据了?准备办这老家伙?

    才除掉户部的一大帮蠹虫,就要对李善长下手了,张相还真是斗志昂扬啊!

    江楠想了想,没有敢点破,反正你打比方,我就听着呗!

    “自然要弄清楚他的钱财来源了,是不是贪墨的?”

    “不是!”张希孟很干脆道:“绝对不是,钱的来源还算正当,也没什么违法的问题。”

    “那,那就不对劲儿了。”江楠不解道:“我只说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还是重礼。即便暂时没有,那也是放长线钓大鱼,我看必须要严惩才行!把送礼的给抓起来!严刑拷问,不愁查不出真相!”

    张希孟的脸黑了,朱英啊,我也想保着你,可人家不答应啊!

    愕然了少许之后,张希孟干脆道:“这个还真算不得放长线钓大鱼,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就是存粹的亲人之间,送点钱财礼物,没有太多的意思。”

    江楠默默沉吟思索,过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张相,你是说李祺给李相公送礼?”

    张希孟怔了怔,神色略微变了变,只能尴尬道:“那个……打比方,打比方而已,千万别当真!”

    这下子确定了,就是这么回事!

    江楠心说李善长这老家伙还真不老实,把儿子派去岭南,果然是为了发财去了,不然怎么会那么积极呢!

    看样子张相是想办老李,只是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麻烦。

    “张相,岭南之地,虽然算不得化外,但是很显然,和应天的法度不太一样。如果李祺从那边弄钱,一时还很难给他定罪。”

    没法定罪,张希孟松了口气。

    江楠又道:“子女给父亲送礼,就算礼物多一些,数额大一点,也没法算成行贿收买。”

    半悬着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看起来是没事了。

    张希孟又好奇道:“那你看,这事就半点问题都没有了吗?”

    江楠努力思索,良久才说:“张相,如果一定要定罪,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张希孟急忙道。

    “虽然这种情况定不上行贿,但是算赠与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李善长没有如实报税,也就是说,这笔钱还是有问题的。只是有关赠与和遗产这些税率该怎么定,胡尚书那边似乎还没有这么快有结论。他现在连收商税都费事,却是没有心思管这些。如果张相想以此办李善长,最好催促一下胡惟庸,到时候让他们狗咬狗就是了。”

    江楠很耐心给张希孟出主意。

    “好,很好!江提举可帮了我大忙了!”张希孟很感动道:“回头我把羊宰了,请你过去吃烤羊腿!”

    江楠欣然答应,“光是羊腿没什么意思,要是能扳倒老匹夫,再加一道河豚如何?”

    张希孟咧嘴了,“河豚要从外面请厨师,还是鲥鱼,鲥鱼也好!”

    江楠含笑,“我听皇后说上位就贪食鱼肉,最喜欢鲥鱼,原来你们君臣品味差不多啊!”

    张希孟脸黑了,什么叫品味差不多,分明是朱元璋两口子从自己这里偷的菜谱,是我提升了他们的品味。

    “既然知道是主公喜欢的,我拿御宴招待你,还不满意?”

    “满意,卑职很满意!”江楠笑道:“我可等着张相铲奸除恶啊!”

    张希孟能说什么,等江楠走了,他在脖子上拿手刀挥了一下,还挺吓人的。

    啥也别说了,还是把胡惟庸叫过来吧!

    “财税是一国之根本,半点马虎不得,户部的改革暂时推不下去,就是花费太多,收上来的严重不足……我现在也是心有余而余额不足啊!”

    胡惟庸听张希孟这么说,心怦怦乱跳。身为一条恶犬,最怕的就是没有猎物,如今张相下令了,他就没有道理不卖力气!

    “张相,卑职有把握在半年之内,让税务部收入翻一番!”

    张希孟眼皮挑动,笑道:“好志气……不过当下的核心是抓大放小,先把商税,关税,盐税,这几项摆弄明白,还有对外贸易,岭南要发力了,你们税务部也配合一下,着重打击走私,明白吗?”

    “明白!”

    胡惟庸立刻道:“卑职已经想好了,我会请水师帮忙,严查私自贸易!”

    张希孟连连点头,又随便说了两句,就让胡惟庸下去了。

    打发走了老胡,张希孟松了口气,应该没事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自己就算是有钱人了!

    年纪轻轻,就有三十万贯。

    再去酒楼都不用犹豫,直接炒一本!

    吃早餐点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买烤鸭子,都来一整只!

    你敢想!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嚣张!

    不过在嚣张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去老朱那里探探口风。

    张希孟来见老朱,而朱元璋正在踱步暴怒,噼里啪啦,砸碎了不少东西……张希孟心中毛毛的,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先生,你可算是来了!咱,咱就不该姑息养奸!”朱元璋一上来就是炮火十足,弄得张希孟更加心脏狂跳。

    “主公,这是出了事?”

    “嗯!”

    朱元璋气哼哼道:“在处理户部的时候,郑士元有个三岁幼子,咱高抬贵手,饶了他的性命。刑部那边把这孩子暂时送去了他叔叔那里寄养。谁知道他叔叔郑士利竟然跑了!”

    “跑了?”

    “对!根据消息,他是上了前往武昌方向的船只,应该是投靠陈友谅了!”老朱气哼哼道:“郑士元在户部为官,他兄弟在国子监读书……咱,咱对得起他们兄弟两个了!咱没有为难郑士元的幼子,自然也就没有对他这个兄弟下手,真没有想到,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背叛了咱,无耻之尤!”

    张希孟骤然一惊,原来跟自己的事情没关,竟然跑去陈友谅那里了……这么说,这个郑士利也是作死啊!

    “主公,既然如此,我看不如就拿此事为借口,向陈友谅开战,尽早灭了这个祸害!”

    “灭陈?”

    朱元璋沉吟道:“咱们一向主张北伐元廷,灭陈不会影响人心吗?”

    “应该不会。”张希孟道:“灭陈也是为了全力北伐,这一次陈友谅窝藏犯官,前面又数次冲突,双方早就不死不休。更何况李相不是上奏,希望主公设立报纸吗?这一次就是报纸发动威力的时候,咱们上下一心,誓灭陈友谅!”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五路围攻

    朱元璋将陈友谅视作大敌,这场灭陈之战,已经酝酿了许久。

    但即便如此,这个最后的决心,尚且不容易下。

    置身之外,来看这场大战,那就是朱元璋优势极大,吞了陈友谅,一统南方大区,北上灭元,天下一统……这种富裕仗,八辈子都没打过。

    可是真正站在朱元璋的视角上,账就不是这么算旳了。

    陈友谅还有几十万兵马,要想灭陈,不调动几十万大军,是完全行不通的。

    而一旦调动这么多的兵马,就牵涉到了后勤,军械粮草,种种物资,花钱就像流水一样。这种规模的大战,花费可不只是在战场上,死伤士兵的抚恤,俘虏的处理,新占领地盘的掌控……种种事情,多如牛毛,难以计数。

    秦国虽然赢了长平之战,却也几乎耗光了大秦国力,不得不花费很长时间,休养生息。

    不说别的,光是大举抽调劳动力,造成对农业的冲击,就十分要命。

    说这些东西,不是放过陈友谅,不对他用兵。

    恰恰相反,只有把这些事情都想好了,拿出来方案,解决妥当,然后才能集中全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铲除陈友谅这个祸害!

    到了如今,朱元璋这边准备了差不多七成,虽然能打,却还是不能说万无一失。

    “先生说这个报纸能够动员百姓,上下一心,这就算是解决了人心大事。至于陈友谅那边的军情,郭英也跟咱保证了,拱卫司有把握把这事情办妥了。”

    朱元璋道:“剩下就是文臣武将,各自准备如何了。”

    张希孟点头道:“主公,常遇春已经去了江州整军,我以为可以给他八万主力,从江州逆流而上,杀入湖广,直取武昌,剿灭陈友谅主力!”

    朱元璋道:“八万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主公,常遇春这人,只怕没法统御更多的兵丁!十万以下,可以横行无忌,十万以上,我就怕他出现疏漏,反而惹出麻烦!”

    “是吗?”朱元璋怔住了,貌似常遇春还真吹过,说他可以统领十万大军,横行天下。

    对于一些将领来说,哪怕是名将,也有统兵上限,到了战场上,可不是人越多越好。

    一个杰出的将领,是要知己知彼,能够如臂使指,从容应对。

    所以历史上大多数的将领,都不会无限领兵,当然了,韩信除外……大名鼎鼎的北府兵,大破苻坚的时候,也就八万人,陈庆之千军万马避白袍,也不过是几千人,像什么虎豹骑,白毦精兵,甚至是岳飞的背嵬军,也都是类似情况。

    授予常遇春八万人,算是充分考虑了他统兵能力的上限。当然,这个上限可不是战力,以常遇春的勇猛,加上朱家军的训练程度,八万人大破几十万敌人,也不是做不到。

    “嗯先生这话,也是知人善任。不过咱的意思,还是让徐达出屯蕲春,把江北给封锁了,免得陈友谅北逃,尤其是不能让他和元廷搅在一起,不然可就是心腹大患了。”

    张希孟连连点头,“主公,如此一来,再加上水师,我们这边就出了三路大军。”

    老朱道:“汤和那边,还有一路,这是四路大军……只是兵马虽多,距离灭陈,还差了一点!毕竟还有一条路,没有堵死!”

    “巴蜀!”张希孟沉声道:“明玉珍虽然和陈友谅闹翻,但毕竟同出天完,如果陈友谅入蜀,也不好办。”

    老朱道:“没错,虽然不管是投靠元廷,还是逃入蜀中,可能性都不大,陈友谅这人,还是有点傲气的。他多半会跟咱死战到底。但是这个准备不能不做,唯有万无一失,咱才敢全力以赴!”

    君臣谈论之际,却是不知道,以孙炎和高启为首的朱家军使团,已经进入了巴蜀。

    并且翻山越岭,来到了位于合州的钓鱼城。

    这是山势突兀耸立,高有百丈,山下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南、北、西三面环水,地势十分险要。既有山水之险,也有交通之便,经水路及陆上通道,可连接巴蜀各地。

    正因为如此,小小的钓鱼城,吸引了蒙古大汗的注意。

    蒙哥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号称十万,猛攻钓鱼城。

    而在此前蒙古帝国,已经经历了两次大举征战……首先就是成吉思汗主持的西征,这一次攻灭了一大强敌花拉子模,蒙古帝国,初具规模。

    窝阔台上任之后,继续成吉思汗的道路,向东攻灭金国,又对南宋用兵,向西,派遣拔都,统领十多万蒙古骑兵西征。

    拔都率领的大军,一路攻城略地,消灭了罗斯诸国,杀入了欧洲,攻下了基辅,拿下了匈牙利的佩斯……整个西方世界,已经无力抵挡蒙古的大军,所有的欧洲诸国,都在铁蹄之下,颤颤发抖,只有祈祷那个并没有几个师的上帝保佑。

    偏偏在这个时候,窝阔台死了。

    蒙古帝国陷入了混乱,随后是贵由汗继位,这是个不愿意对外用兵的大汗。

    而在蒙古帝国之中,不能打,也就不配坐在龙椅上。

    果然,没有几年,蒙哥取代了贵由,并且和拔都结成了同盟,东西两个巨头,执掌这个空前辽阔的蒙古帝国。

    蒙哥制定的征战方略,依旧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对进……西边统兵的主帅是旭烈兀,他的目标是波斯,大食等地,凶悍的蒙古骑兵,高歌猛进,征服了沿途所有国家,兵锋所指,就是埃及。

    如果埃及也失守了,蒙古人就能从地中海方向,还有东欧方向,平推欧洲,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战斗力。

    而就在整个西方即将跪下的时候,遥远的巴蜀,小小的合州钓鱼城,一群普普通通的农民和士兵,一次不经意的战斗,蒙古大汗蒙哥受伤,染病死去……这是一场在史书上并不起眼的战斗。

    可就是这一次战斗,让蒙古帝国最后一位大汗毙命!

    四代蒙古大汗,除了贵由之外,三位大汗,发动了三次西征……每一次的征战,都是因为大汗驾崩,而不得不中止。

    尤其是蒙古汗,更是战死沙场。

    从此蒙古帝国再也没有一个能号令所有人的汗王。

    虽然忽必烈依旧以蒙古大汗自居,其余蒙古汗国依旧奉忽必烈为主,但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失去了统一调动的能力。

    忽必烈也沦为了大元天子。

    这一座小小的钓鱼城,拯救了整个西方世界,改写了历史。

    虽然顽强的钓鱼城,没有最终挽救宋朝的灭亡,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无愧于心,无愧于巴蜀父老,无愧于华夏天地!

    彼时赵宋灭亡,继续战斗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在得到不伤百姓的承诺之后,钓鱼城才放弃抵抗。

    三十二位将军,一起自刎……他们的国家已经提前灭亡,他们的死不是殉国,而是在为了这个古老的文明殉葬。

    灼热的鲜血,不断燃烧着。

    英雄的前辈,激励着后世子孙,不放弃抗争。

    钓鱼城之战结束后的七十二年,韩山童刘福通发动起义,点燃了红巾烽火,吹响了覆灭元朝的号角!

    “魂兮归来!英灵莫散!”

    “你们的子孙后代,终究没有放弃。华夏未死,人心未死……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百万红巾,大江南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自古以来,胡虏无百年国运,炎黄苗裔,岂能长久屈膝蛰伏!”

    “有濠州人士,建国号大明,立志重兴华夏,驱逐胡虏……待功成之日,必定告慰先人,天日山川江河,同鉴壮举!”

    孙炎和高启,代表朱元璋,在钓鱼城前,宣读祭文,祭祀英灵。

    明玉珍本没有想这么多,不过是死去了快一百年的一群人,又能怎么样?

    可是很快明玉珍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里可是巴蜀啊!

    最是勇毅不屈的巴蜀!

    蒙古灭宋,巴蜀之地死伤略尽,不得已湖广填巴蜀。

    清军南下,巴蜀百姓,死战不屈,又是一次湖广填巴蜀。

    再到倭寇入侵,又是巴蜀大地,承担起中流砥柱的职责。

    即便到了后世,这里的三线建设,依旧庇护着中原大地,华夏子民。

    明玉珍入蜀,跑去祭奠忠心蒙古人的三条走狗鹰犬。

    朱元璋虽然没有入蜀,却派人来钓鱼城,祭奠英灵。

    高下之别,一目了然。

    难怪江俨一见之下,就义无反顾,决定投靠朱元璋。

    没有办法,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蜀人不曾有负华夏!

    史笔如刀,千秋史册,自有公论。

    几乎一夜之间,祭文洛阳纸贵。当人们得知祭文的主题是张相确定的,巴蜀百姓知道了张希孟这个人。

    知道他辅佐大明天子,可以相当于诸葛亮的角色。

    又有人把张希孟的文章,带到了巴蜀之地,四处流传。

    一股可怕的风,自巴蜀之地刮了起来。

    等明玉珍意识到的时候,却也晚了。

    如果此时违逆朱元璋,等陈友谅灭亡,巴蜀也难以维持。而且蜀地百姓,也不会答应。

    明玉珍只得宣布,派遣两万人出蜀,讨伐陈友谅,替徐寿辉报仇!

    至此五路大军齐出,陈友谅最后的生路也断绝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清白的张相公

    明玉珍出兵,毫无疑问是堵死了陈友谅最后的生路,其实只要他不帮着陈友谅,能切断入蜀之路,就已经足够了。

    九月入秋,以徐达和常遇春为首的两员大将,各自统御兵马,自江北江南,分成两路,大举进入湖广境内。

    大战猝然发动!

    尚未动兵之前,中书省便开始调集军械粮饷,筹备作战物资。

    自上而下,紧锣密鼓,不敢有半点懈怠。

    超过二十万精兵,后勤民夫近五十万。

    作为当世第一旳战争机器,隆隆作响。代表朱元璋一统天下意志的大军,开始了千里征战。

    身处核心,张希孟最能感觉到战争的磅礴,也能体会到战场的无奈。

    除了将士,民夫之外,还有后方的作坊,生产军械的匠人,缝制衣物的女工,各地采买胶漆的书吏。

    全都算起来,几乎有百万人,投入到了这场大战之中。

    每天的军需开销,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哗作响。

    为了这一战,李善长囤积了超过三百万石粮食,可仅仅刚开始,就有一百万石消耗掉了。这里面有一半都是在路上消耗掉的。

    光是各种开支的账单,就让人头晕目眩,难以招架。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工资要一个月一个月挣,遇到了装修房子的时候,却是几万几万那么花……心都在滴血。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咬牙撑着呗!

    没事的时候,瞧李善长在中书省作威作福,很是舒服,除了面对张希孟之外,尽显百官之首的威风。

    可到了打仗的时候,老李瞬间就成了老黄牛,没日没夜地熬着,一笔一笔的物资粮饷分派出去……也没有个什么计算机辅助,全国的财力、物力、人力,都在他的心里装着,通过一个脑袋,一张嘴,分派下去。

    所有官吏,都要来中书省领命。

    李善长大呼小叫,没有几天下来,就已经声音沙哑。其余诸臣,也都是忙得昏天黑地,不敢有半点懈怠。

    虽然这些人未必良善,甚至难保有不少贪官污吏,但是在当下,多数人还是尽职尽责的。

    相比之下,张希孟的事情还是轻松了不少,他只需要和朱元璋一起,商讨军情,制定大略即可。

    这一天,君臣谈到了临近中午,面对着中书省送来的单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花销还是太大了,刚开始,就超出了预算的五成!李善长这个萧何,本事也平常啊!”老朱气哼哼说道。

    张希孟却是没有言语,或许吧,老李的确不行,但是谁又能比他做得更好呢?

    朱元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过分了,随即压低声音道:“先生,说实话,咱手里还有一笔钱,不知道能不能动?”

    张希孟一怔,连忙道:“主公说的是?”

    朱元璋轻叹道:“朱英那孩子不是收了几百万贯吗!他去岭南之前,给咱留了三百万贯。”老朱单手按着大腿,上身前倾,以请教的口吻道:“先生,你说这笔钱能动吗?”

    张希孟眉头紧皱,他几乎刹那之间,就明白了过来。

    那小子还真把自己的话听懂了。

    朱英似乎不需要那么多钱,只要让人知道他很有钱就够了……所以他给朱元璋留下了三百万贯,给张希孟留了三十万贯。

    至于他自己,带了七十万贯。

    不过这笔钱也不是干事的,恰恰相反,而是朱英用来摆排场,搞宣传,讲故事的……反正他是领悟了无中生有的精髓。

    不过好在赣江航路已经畅通了,大庾岭也经过整修……自红巾起义以来,商路断绝。尤其是海外商人,眼馋得不行,就是盼着茶叶瓷器等物。

    只要商路畅通,财源滚滚,哪怕没有一两银子,也足以变成金山银山。

    可话虽然如此说,朱英把大头儿留了下来,也着实不容易。

    “主公……这笔钱似乎能动,但是却不能直接动。”

    朱元璋一怔,“先生,你的意思是?”

    “主公可以借!”

    “借?”

    “对!主公可以拿盐税作保,抵押发债,将这笔钱借过来。”

    朱元璋更加发傻,自己一个天子,富有四海,全天下都是自己的,难道还要借钱吗?

    更何况还是自己干儿子,跟他借钱,那不是抢孩子手里的棒棒糖吗?

    咱老朱那么没格调?

    “先生,咱当了皇帝了!”

    “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点石成金啊!”张希孟笑道:“主公请想,出兵收服了广州的何真,这才有岭南通商,天赐良机一下子出来了,那么多商人南下发财。还不是仰赖天子庇护?如果只是经商纳税,是不是显得略有些不尽之意……主公向他们借钱,也是给他们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而主公打赢了,商路拓展,机会来了,也好让他们跟着分润……臣以为这事两全其美,并无不妥之处。而且靠着债务关系,还把上下绑得更紧密了。过去主公也担心过,商贾世家和咱么不是一条心,现在有了这一层,至少那些愿意购买债券,愿意和大明荣辱与共的商人,总还是能相信的。”

    朱元璋就默默听着,眼珠时不时转动。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迟疑……老朱本来想的很简单,就是单纯把这笔钱挪用,等打完仗,想办法填上,即便挖坑不填,还能把天子怎么样?

    结果到了张希孟这里,竟然鼓励他向商贾借钱,还提出了一大堆的道理。

    多多少少,让老朱有点迟疑,张先生能想得这么完满,自怕早就盘算……难道是那份发展工商的建议,他又有什么主意了不成?

    老朱心中思忖,过了良久,他终于长长出了口气,笑着点头,“先生,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不过此事先不要大张旗鼓,免得引起人心动荡,不好收场。”

    张希孟连忙点头,“主公放心,臣会安排妥当的,至于这个利息,臣看百分之三就够了。毕竟这是主公借钱,风险很小,用不着太高的利息。”

    老朱见他都想清楚了,也就点头,全都听张希孟的吧!

    从皇宫出来,张希孟忍不住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湿透了。回想起这几日和老朱商讨军情,张希孟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断往借钱发债的路上领老朱。

    虽说张希孟没有私心作祟到影响军务,但有些时候也失去了超然淡定,显得急躁鲁莽起来……他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的。

    还不是怀里的三十万贯闹的!

    你想收钱,想挥霍,想享受……就不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遇到了事情,就进退失据……他突然明白了郑士元的心境,他收了那么多金银,就只是藏起来,没法光明正大享受。

    吃的还是豆干蚕豆,他享受到了这笔钱吗?

    很显然没有啊,他就是个很倒霉的保管员罢了!

    到了张希孟这里,这三十万贯,虽然不算贪墨所得,但也谈不上光明正大。他当然可以享受,却还是心中有愧!

    如果说当初被动清廉,让张希孟耿耿于怀,总想有人来挑战一下他的软肋。但是真正有人干成了,惴惴不安的反而是张希孟了。

    说到底,他还是个没有蜕尽小市民本色的年轻人。在他的心里,也有个金银如山,左拥右抱的美梦。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凭什么就不能享受享受?

    不过当他真的拿到了这笔钱的时候,张希孟却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他一路走来,他写文章,教导别人。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却做不到白玉无瑕,素丝无染……还是有点自欺欺人啊!

    张希孟啊张希孟,你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别的东西干什么?

    当真是打脸啊!

    天理国法人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完满?

    揭发朱英,甚至坏了开发岭南的大局?

    显然行不通。

    跟朱元璋讲,请老朱同意,这倒是没问题,但就算得了这笔钱,张希孟也不觉得能坦然花出去。

    没有办法了,正好军需有个缺口,就让老朱发债吧!

    张希孟随即以朱英的名义,买了三十万贯的债券……而后他写了一封长信,封存好,让人连夜去追朱英,把债券给他,也把道理讲清楚。

    或许谈不上完美,但终究是解决了。

    张希孟一夜无梦……转过天,他到了门下省,正好又碰上了江楠。

    “张相,你可说过请我吃羊腿,鲥鱼,不会忘了吧?”

    张希孟略怔了怔,笑道:“可以,中午过来吧!”

    江楠欣然答应,而到了中午,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碗阳春面。

    “张相?你,你怎么骗人?”

    张希孟呵呵一笑,自顾自盛了一碗面条给自己,随后笑道:“你听过一句话没?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江楠一怔,“那,那这么说张相是用不着卑职了?”

    张希孟含笑不语,只是让江楠吃面,江楠气得瞪眼睛,却也无奈,只能大口大口嚼着,仿佛吃的是鲜嫩的羊肉一般。

    “江楠,其实我今天吃这个面条,却是比什么肉都要香甜……那一日你应该是误会了,我没有要办李相的意思。”张希孟声音略低沉道。

    江楠怔了怔,突然失声一笑,“果然,李相的公子还没到岭南,就算想送钱也做不到!彼时有本事送钱的,只有一个人,而他断然不会给李相送钱!”

    张希孟颔首,苦笑道:“你现在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江楠低着头,轻声道:“可是处理掉了?”

    “嗯!借给了主公,充作军费了。”

    江楠竟然微微一笑,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笑得两肩抽动,最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抬头看着张希孟,笑道:“这么看来,张相倒也是凡人!”

    张希孟轻声叹了叹,“我也不敢自比圣贤啊!”

    “孔夫子早年当官的时候,也是得志便猖狂。到了七十岁,才敢说从心所欲。”江楠笑吟吟道:“张相这么快就返璞归真,在卑职看来,却是远胜圣贤啊!”

    “马屁拍得不错!只可惜没有赏赐,只有阳春面!”

    “阳春面好!清白!”江楠连忙夹了一筷子,添到了自己的碗里,笑道:“我现在也觉得这个比羊腿鲥鱼更香甜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铁矿

    吃了一顿鲜甜的阳春面,江楠轻轻打了个饱嗝儿,张希孟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很不淑女!”

    江楠却笑道:“捏着上司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卑职也只有露个丑儿给张相了。”

    张希孟怔了怔,摇头道:“你牙尖嘴利,很不好!”

    江楠倒也不怕他,而是道:“张相,卑职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到底有多少钱?没有别的意思,你真旳很缺钱吗?”

    “缺钱?”

    张希孟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张希孟很无奈,自嘲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谎?”

    “怎么会!”江楠笑道:“以张相的地位,每天要忙碌那么多事情,能算得清楚自己有多少钱,那才奇怪呢!不过我觉得张相应该比起看起来富裕多了。”

    张希孟眉头挑动,稍微沉思,他还真没盘算过,自己到底家产多少……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不知收入张希孟”的段子。

    “我现在住的府邸是免费的,车夫啊,马夫啊,厨娘,卫士,管家,都是领朝廷俸禄,跟我没什么干系。然后每年还有一些禄米,衣料,年节有些津贴,加上几百贯的俸禄……对了,我现在还是齐国公,收入加了一大截。每年应该有一两千贯。”

    张希孟说到这里,也停顿下来,他非但不是没钱,还相当富有!

    一个五口之家,靠着种田,收获的粮食都算起来,也就百贯上下,其中又要交税,又要留作口粮,实际能只配的钱少的可怜。

    张希孟衣食无忧,俸禄基本上随便花,这要是不算富裕,什么才算富裕?

    难道真的要一只鸡只吃一条舌头,一尾鱼只吃几个鱼须,又或者拿药材喂猪,最后以木棒击杀,只取一条里脊?

    这不是享受美食,这是作妖!

    张希孟不但懒得做,而且谁这么干,他还会鄙夷。

    所以说张希孟真的不缺钱。

    “江提举,其实我还有个很要命的爱好……我喜欢买书,你要知道,古籍珍本,很贵的!”

    提到买书,江楠直接给了张希孟一个白眼,“张相,你提什么不好,非提这个?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一篇文章,可是洛阳纸贵,这个钱还少了?”

    张希孟愕然……稿费!

    一个让他略感心酸的词汇,上辈子他也是在“终点”写过的,只可惜文笔稀烂,剧情碎一地,啥也没赚到。

    这辈子自己能挣到稿费了?

    嗯,不错,很值得庆祝。

    随即张希孟又有点犹豫了。

    “江提举,我现在写的那些东西,是有入选学堂的,可这是为了教书育人,我想要钱……也张不开这个嘴啊!礼部那边也没人给我算这个啊!”

    江楠笑了,“他们许是觉得张相不食人间烟火吧!”

    “球!”张希孟急了,“你当我爱天天吃阳春面啊?我也想弄几个菜啊!再说了,别的东西也就罢了,我现在需要买书,买很多书,花销可是很大。而且他们不给我发稿费,也就可以扣下别人的,礼部这帮人居心叵测,必须狠狠惩办,以儆效尤!”

    江楠又要忍不住笑出声,作为普通人的张相公,还挺有趣的。

    “我看您宰相肚子能撑船,就别找人家的麻烦了。我以度支局的名义,清算礼部有关教材的开支,给他们去个公文,让他们注意一下,估计很快就能把钱送去。张相最好自己开个账户,这样就一目了然了。以后拿着买书,也没人能管了。还有啊,我看报纸上也有张相的文章。这个就更好办了,他们卖报纸虽然很便宜,但是撰稿人都有一笔收入,张相要是愿意,足够拿来当零花钱了。”

    “好!”

    张希孟眼前一亮,大感喜悦,看江楠的眼神都变了,这个属下聪明,能干,是个好苗子啊!

    “那个等我收到了稿费,就兑现承诺,找个扬州的师傅,做一顿河豚。”

    江楠笑着点头,“我可记下了!”

    “嗯!放心吧,这点小事莪是不会食言的。”张希孟心情大好,而且他也想通了,前面硬是被塞个清廉的人设,弄得张希孟束手束脚。

    时不时总想着清官要怎么做……海瑞可是买二斤肉,给老娘过生日,都能轰动全城的。

    不至于清廉到这个地步,却也不能肆意浪费。

    而且张希孟确实没有仔细规划过自己的生活,收入多少,支出多少,都没有个概念……和江楠这番聊天下来,张希孟却是有了数。

    他当然不穷,光是算俸禄,他也不是穷人。

    只要坦坦荡荡,该怎么花就怎么花,用不着太过在意的。至于肆意挥霍,不要命地折腾,张希孟也干不出来啊!

    “江提举,回头你帮我挑几套家具吧!”张希孟道:“也不要太贵的,关键就是素雅,简朴,当然也别太寒酸了。大床,客厅桌椅,还有书桌画案,简单地弄一套下来就好。”

    江楠笑着点头,说到底,张希孟还是有点心疼钱。这位张相公或许知道一石粮,知道一斤铁多少钱,但是让他说出一套不错的家具,要多少钱,却是难为他了。

    可江楠却是对张希孟的爱好,了如指掌……相比起繁复的工艺,张希孟更看重材料的本身。

    不用太复杂,简约细致就好。

    从某种程度上,张希孟是有点反对工匠精神的。

    很多工匠精神的本质,不就是玩了命的内卷吗!

    一张睡人的床,非要耗费一千个工!

    一个木匠,需要干三年,才能弄出来。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雕刻各种花纹,处处都有说道讲究……可仔细想想,有必要吗?

    一个木匠,三年的时光,做个几十张,上百张,甚至更多的床,难道不好吗?让更多人用到,不应该吗?

    非要死磕工艺……一张千工床,或许比普通床舒服几倍,但却牺牲了几十倍,上百倍的效率,真的有必要吗?

    就好像那些寿司之神,米饭仙人……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听起来很了不起,但同样的米饭,能做出龙虾鲍鱼的味儿吗?

    你的米饭,或许会比普通的好吃一些,如果和普通米饭一样价钱,毫无疑问是赚了。

    可问题是你卖了几倍,十几倍的价钱,这不就是噶韭菜吗!

    消费观、审美观、工商业发展规划,工艺技能,工匠的思想观念……要让生产面向大众,让普通百姓也能享受到。

    张希孟粗略估算,这又是好几篇文章,抽空写出来,发表了,稿费不就来了!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张希孟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瞬间人生就有了奋斗的目标。

    只不过还没等张希孟挥动大笔,老朱的旨意就到了,天子要御驾亲征,张相公随军出征。

    没办法了,只能立刻收拾行囊,随着老朱离京。

    君臣不是第一次一起统军,相比起以往,如今的老朱,更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而张希孟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也更加纯粹了许多。

    没有谁是生来了不起的,但是通过不断修炼,明心见性,却是可以距离圣贤越来越近。

    从某种角度上讲,张希孟也挺认可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

    还是那句话,作为超越王朝的存在,儒家自然是有可取之处,包括理学,也不是全都是错的。

    只不过在原始参数上,出现了偏差,方法越是正确,得出的结论就越离谱罢了。

    跟老朱刚出京不久,常遇春就传来了捷报,大军已经重新从陈友谅手里夺回兴国路!

    此前陈友谅趁着朱元璋登基,发动反攻,唯一的战果也丢失了。

    “好!”

    朱元璋忍不住赞叹,“常遇春果然是猛将,让他当这个先锋,恰如其分!”

    张希孟自然也不怀疑常遇春的战斗力。只是在常遇春的捷报里,却有几句话,吸引了张希孟的目光。

    “常遇春俘虏了一批矿工,想要询问主公的意思,是打入战俘营,还是就地放了?”张希孟眉头紧皱,兴国路还有什么主要矿场吗?

    沉吟了少许,张希孟立刻抓过来地图,仔细看了又看,一个地名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大冶!大冶铁矿!”

    老朱微微皱眉头,“张先生,这地方很重要?”

    张希孟还能说什么,大冶铁矿,岂止是重要,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主公,臣如果没记错,这里从三国年间,就有人开采了!”

    “什么?这,这有一千多年了!”老朱惊了。

    张希孟叹道:“不只是开采一千多年那么简单,这里还是露天矿场,开采十分便捷……而且这里面还有金,银,铜,这里可是百里黄金地,江南聚宝盆!”

    “啊!”

    朱元璋也傻了,“这,这么厉害?”

    张希孟点头,“只要把大冶铁矿弄到手里,简直是如虎添翼!”

    老朱狠狠一挥拳头,“好!太好了!常遇春这个首功,是跑不了了。”

    张希孟却急忙道:“主公,这些矿工可不能随便放走了,一定要留下来,他们可是宝贝啊!”

    这话还用张希孟讲!

    老朱立刻叫来了手下,赶快给常遇春下令,务必照顾好这些矿工,不许死了,也不许跑了,更不许欺凌打骂。

    一句话,当祖宗供着,不许怠慢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们赢了

    “大家伙务必听清楚,我们是大明的士兵,不是土匪强盗,我们从家乡杀出来,不是为了抢掠,不是为了杀人……我们是来救人的,只有每个人都不受欺负,我们才能安居乐业。”

    汤和站在数万名苗部士兵面前,大声叮嘱。

    几年旳时间,给汤和带来了太多的变化。

    曾经的他,只能算是朱元璋手下的一员悍将,而论起领兵能力,尚在徐达等人之下,论起文采,也远不如冯国用。

    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资历够老了。

    汤和也是憋着一口气,才决定带兵前往五溪,给朱家军开疆拓土,收服苗部,打下一块基业,同时也大大提升他的地位。

    可以说汤和是怀着许多心思来的。

    但是当他到达五溪这一带,首先就遭到了重创。

    当初一共有大几千的苗兵返回家乡,汤和带过去了三千多朱家军精锐。

    按理说这么多人马,足以做很多事情了。

    但是让汤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返回家乡的苗兵,竟然有不少偷偷回到了部落。他们虽然觉得朱家军讲的有道理。但毕竟家人还在,他们也不愿意给朱家军做事,掉过头打自己人。

    正因为他们走漏了消息,让苗部头人做好了准备……他们调动手下人马,利用地形优势,埋伏汤和的兵马,经过几次交战,汤和损失了超过一千人。

    另外还有不少士兵水土不服,丢了性命……带过去的人马,损失了一半,就连汤和都受了伤。

    如果按照常理,几乎可以宣布行动失败,要是运气好,只身逃回应天,就已经烧高香了。

    这就是汤和初到五溪的经历。

    哪怕过去了好几年,汤和依旧清楚记得。

    就在那一夜,他找来了刘伯温,还有几个心腹,大家伙凑在一起,商议着该怎么办?

    是放弃行动,各奔生路,还是留下来,争取本就不多的胜算?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汤和要对死去的弟兄们负责,我对不起大伙,也对不起上位。该是什么罪名,我都领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商议出一个出路,大家畅所欲言,你们就算要指着鼻子骂我,也是可以的!”

    汤和说完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包括刘伯温在内,都没有说出什么来。

    而良久之后,人群中有个叫蒋英的士兵,挺身而出。

    “汤将军,俺觉得你没什么错,咱们也没有错!错的就是初来乍到,苗部百姓不清楚咱们的主张,他们怀有排外之心。而那些返回的苗兵俘虏,意志不坚定,摇摆反复。俺觉得这就是张相讲的,理想和现实的落差。”

    汤和眼前一亮,刘伯温也颇为动容。

    这个小兵竟然说出了这番道理,是个人才啊!

    “蒋英,你有什么办法吗?”

    蒋英沉默了半晌,才道:“俺,俺觉得咱们应该先活下来。那些主张可以收起来,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先解决安身立命的问题。”

    这几句话提醒了汤和和刘伯温,他们满怀希望前来,谁不想立刻建功立业!

    可问题是这里是苗部,不是淮西,环境不同,人文也不同,根本不具备顷刻之间,燃起遍地烽火的条件。

    当务之急,就是先生存下来,保住火种,然后才能谈别的事情。

    经过一夜的商讨,他们终于做出了艰难的改变。

    首先第一步,上山!

    先占山为王,弄一块落脚之地。

    改变了思路的汤和,并没有一下子就走出困境,他足足组织了三次攻击,才顺利拿下青萝山的一处寨子,消灭了三百多土匪。

    而此刻的朱家军,却也只有八百多人了。

    汤和连旗号都收了起来,只是在山上种田,打猎,他一度以为自己要落草为寇,再也没法打出朱家军的旗帜了。

    可就在几个月之后,情况还是发生了变化。

    那些在战俘营接受了教育的苗兵返回家乡之后,很快就和当地的人,尤其是头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见识过朱家军的做派,让他们很难跪的下去。

    而那些头人们也对这些人讲的外面的情况,惶恐不已。他们生怕自己手下的农奴起了异样心思,不好控制。

    因此头人们不断抓捕外面回来的苗兵,严刑拷问,逼着他们闭嘴,或者干脆一点,就直接杀了了事。

    数以千计的苗兵,面对“自己人”的屠刀,他们终于悟了。

    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他们,谁才是真正对他们好!

    不断有苗兵逃到汤和的山寨,归附到了朱家军的队伍,渐渐的,苗兵数量越来越多,甚至占据了主体。

    而经历了一番波折的刘伯温也迅速醒悟过来,他们能依靠的不是强大的武力,而是扎扎实实的人心!

    刘伯温将张希孟在军中的规定严格落实,并且依据苗兵的风俗习惯,进行了调整。

    兵将一体,同吃同住,没有任何差别。

    大家伙白天干活,晚上在篝火前,畅谈心声。

    终于,经历了大半年的沉寂,兵马恢复到了两千五百人。

    狭小的山寨不足以供养这么多人。

    汤和在仔细筹备之后,终于对外用兵。

    这一次他事先派出苗兵,探查情况,作为内应,然后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他顺利攻下了一处寨子,斩杀了负隅顽抗的头人。

    但是对于普通苗民,汤和不但没有伤害,反而让自己这边的士兵过去,跟他们讲道理,分浮财,分土地,鼓励苗民从军,保护到手的田地。

    这一次汤和成功了。

    他顺利收编了一千多人,使得总兵力接近四千,已经超过了来的时候。

    这让汤和跟刘伯温都信心倍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不断教育士兵,然后寻找战机,敲开一个个的寨子,把土地分给苗民。

    刘伯温耐心教导年轻的苗兵,很多人第一次学会了写名字,知道了王法,懂了在法令面前,不分贵贱。

    知道了土地是上天赐予的,每个人都应该一样。

    知道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努力读书,就有机会出人头地。

    ……

    这些想法,是过去苗部青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在朱家军这里,找到了尊严,看到了希望,一股热烈的火焰,逐渐燃烧起来。他们不想过近乎奴隶的生活。

    他们渴望改变,渴望吃得饱,穿得暖。

    他们知道唯一的指望就是朱家军。

    只有朱家军壮大了,胜利了,击败那些头人,他们才有光明的未来。

    所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苗兵士气高昂,即便遇到挫折,也毫不气馁,总结经验,争取在下一次的战斗中,弥补回来。

    他们的胜利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兵马也突破了万数。

    终于,站稳了脚跟。

    不但如此,那些苗部头人已经知道不是对手,他们向天完请求援助……苗部的产出本就不多,但是为了换取外援,他们把粮食,银两,珍贵的药材,值钱的皮草,一股脑送给了天完的达官显贵。

    目睹了头人们的所作所为,苗部的年轻人更加气愤了。

    他们越发相信朱家军所讲,这些头人情愿意把钱财献给天完,也不愿意拿出来,分给他们这些奴隶。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跪倒在他们面前,卑微苟且地活着!

    反了他!

    一处,又一处的烽火。

    狼烟滚滚,不断有苗民举事,汤和迅速攻城略地,包括靖州在内,都落到了他的手里。

    在此期间,天完变成了陈汉……朱元璋也登上王位,并且登基称帝。

    童年的小伙伴,竟然当了皇帝!

    还真是让人唏嘘感叹啊!

    汤和,还有这些苗兵,已经发展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还派遣人员,参加了登基大典。

    从应天回来之后,这些人就相继前往各处,去讲解自己的见闻。

    告诉大家伙,应天是什么样的,天子如何,登基大典如何……将士们听得心驰神往,万般羡慕。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天子登基,还需要各地百姓的拥戴,不光是苗民,还有蒙古人,黎人,大家站在一起,拥立一个属于他们的新君!

    一个不敢想象的未来,即将出现。他们要做的,就是扫荡尘埃,恭迎新君到来!

    “请国公放心!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作战勇敢,缴获归公!”

    ……

    苗兵们大声背诵着刻在骨子里的军规,气势如虹,扑向了辰州。

    一天之后,辰州到手。

    汤和马不停蹄,继续催动兵马,杀向了武陵。

    这是一场很辛苦的大战,陈友谅安排了重兵,他很清楚,一旦武陵丢了,整个洞庭湖以西,都会失陷。

    因此陈军拼死作战,汤和也是志在必得。

    经过了五个昼夜激战,汤和终于打开了武陵的城门,代价却是以蒋英为首的三千多名士兵牺牲。这个曾经给汤和献策,辅佐汤和攻下落脚之地,并且表现神勇,大有可为的年轻将领,牺牲在了黎明前夜……

    汤和忍着悲痛,让人给朱元璋送去捷报:

    我们赢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陷入绝境的陈友谅

    “三千将士,所余不足六百,过半将士,尸骨无存,葬身异乡……淮西儿郎,无负大明啊!”

    面对汤和的捷报,朱元璋眼圈泛红,钢铁心肠,此刻也是潸然泪下。

    张希孟同样满心感叹,说实话汤和这一路军,属于闲棋,彼时张希孟甚至想,就算他们失败了,也可以探探路,了解情况,给日后提供方便。

    但是面对这个结果,张希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他草率了。

    远隔千里之外,在完全陌生旳环境,想要扎根,并且发展壮大,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不是有一套想法主张,就能办成的。

    需要每一个将士都有坚定的信念,百折不挠,百死不悔。

    还要善于动脑,乐于学习,能够处理层出不穷的困难,不但保存自己,还要发展壮大,最终消灭敌人。

    站在此刻,张希孟也不得不说,自己当初低估了事情的难度,仓促提出建议,他是有责任的。

    但是同样的,汤和给出的答卷,也是张希孟万万没有料到的。

    曾经张希孟一度认为,汤和只是个二流将领,无非是仗着和老朱关系好,资历老,才能在一众开国功臣当中,安然无恙。

    可事实上,汤和这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人品也过得去。而且汤和曾经主持沿海的抗倭事宜,他修筑的堡垒,一直到了嘉靖朝,还在发挥作用,庇护着东南沿海的百姓。

    他或许没有徐达的帅才,没有常遇春的勇猛,但是汤和却有着相当了得的综合能力,几乎堪称六边形战士。

    用兵、内政、治军、治民、选才、用人、团结部下,凝聚人心……汤和把每一项都做到了八十分以上。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几乎绝境之中,愣是闯出了一片天地,化不可能为可能!

    “主公,曾经臣以为关铎等人,能迂回上都,杀入高丽,堪称当世奇才。现在思量,汤国公之才,不在关铎等人之下。而且如果是汤国公领兵,或许北伐中路军,还能在辽东高丽站稳脚跟,最终覆灭元廷!建立殊勋!”

    朱元璋略思忖,竟然用力点头,“是咱低估了汤和的本事啊!他这些年真是不容易,手下将士,包括这几万苗兵,也着实不易!”

    朱元璋面对着捷报,沉吟良久,突然提起笔,在后面写了八个字:汤公威武,将士万岁!

    张希孟微微沉吟,朱元璋却道:“数年征战,百死不悔,忠义肝胆,盖世无双。他们当得起!赶快派人,送回去吧!”

    张希孟连忙答应,急忙安排拱卫司的人快马加鞭,将这份殊荣送去武陵。

    办妥之后,张希孟心中颇为感叹。

    淮西勋贵,骄兵悍将,并不是什么好词儿。

    这帮人创造了大明,打出了赫赫威风。

    却也成了日后朝中的一股祸害。有许多将领居功自傲,肆意妄为,结党营私,把朝局弄得乌烟瘴气。

    这么一群人,对上了不肯妥协的朱元璋,自然是屠刀高举,杀了个血流成河。

    朱元璋耗光了后半生的精力,淮西勋贵也损耗殆尽。

    是非对错,难以论说。

    不过能不能找到另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好好引导淮西勋贵,让这个战斗力爆棚的集团,保持着旺盛的战力,同时又能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人才难得,猛士难寻……只要把这些将星用妥当了,便是华夏的福气。

    诸如汤和这种,数年历练,从最艰苦的环境中杀出来,张希孟不觉得汤和会把人生的目标定为简单的荣华富贵。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张希孟同样经历了一场修行……其实仔细算下来,张希孟的收入相当可观,如果算上稿费一类,支撑他收藏古籍,也是绰绰有余。

    张希孟不是穷人,但他为什么会有很穷的错觉呢?

    或许这就要和那些奢靡无度的前辈们比吧!

    比如那种三妻四妾还不满足,家里头养着几十,上百美女的,或者连葱丝都要雕花的极致疯狂……扪心自问,张希孟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甚至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说,接下来要如何引导这一群人,很是考验张希孟的智慧。

    还真是让人发愁啊!

    张希孟总是喜欢比别人先走好几步……而汤和这些人,断然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也想不了这么远,他们现在要做的还是尽快消灭陈友谅。

    在拿下武陵之后,汤和不断派兵,攻略周围州城府县,收编兵马,招降纳叛……整个洞庭湖以西,悉数落入大明之手。

    朱红的旗号,迎风飘扬,陈友谅的地盘已经蜷缩到了一个很悲惨的境地。

    黄州、武昌、江夏、汉阳、沔阳,外加上洞庭湖东岸的岳州等地。

    昔日坐拥两省之地的天完国,如今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疆土,朝不保夕,风中摇曳。

    不过即便如此,上天也不想放过陈友谅。

    许是做得缺德事太多了,又或者是倪文俊和徐寿辉显灵了,要拉着他去彭祖师评理……事已至此,还不断给陈友谅添乱。

    有着泼张之称的张必先,替陈友谅驻守岳州,堪称陈友谅的臂膀股肱。

    就在汤和大军攻克武陵之后,张必先就夜不能寐,战战兢兢。

    他非常担心汤和渡洞庭湖而来,水陆并进,那样的话,岳州就危险了。

    因此张必先把岳州知府罗复仁叫了过来,“你现在立刻下令,去把所有渔民的船只收缴了,悉数焚烧,谁敢抗命,一律诛杀!一个不留!”

    听到这项命令,罗复仁惊得半晌无言。

    张必先恶狠狠看着他,“怎么,你一个小小知府,还敢抗命?”

    罗复仁被吓得浑身哆嗦,张必先深得陈友谅器重不说,在张定边被俘之后,他几乎是陈友谅这边唯一的指望,因此越发骄横,稍微不顺心,就立刻诛杀。

    别说小小的知府,就算是平章,尚书,也随意打骂诛杀,毫不客气。

    罗复仁心中惶恐,却有话不能不说!

    “卑职知道收缴渔船,防备明军。但是洞庭湖的渔民不比其他,绝不能如此贸然行事啊!”

    “为什么?你要包庇他们?”张必先血红着眼睛,怒问道!

    “非也……洞庭湖中,一直有水贼,所谓渔民,也是半民半贼。年月太平,就打渔种田,年景乱了,就遁入湖中,做起了匪盗。如今朱明的人马到了,他们未必会配合明军。没准还会打起来。可若是一定要收缴渔船,放火杀人,且不说能不能尽数收缴……我担心湖中水匪,勾结朱明的兵马,反而更加不利啊!”

    张必先黑着脸,默默听着,这番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如今的张必先,已经心绪烦乱,理智不存。

    朱明大军袭来,陈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这已经不是对与错的问题了。

    一个小小的知府,还敢教训我!

    你还不配!

    啪!

    张必先猛地挥手,狠狠抽了罗复仁一个嘴巴子。

    他的巴掌和铁板差不多,罗复仁一介书生,哪里扛得住,被抽得滚出去老远,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滚!现在就给我滚!”张必先许是觉得理亏,竟然没有杀人。

    罗复仁忍着剧痛,捂着腮帮子,踉踉跄跄出来,心中已经是没有半点指望了。他也没去衙门,直接逃出了岳州城。

    他走后,足足半天时间,张必先才得到消息。

    什么?

    这个畜生走了?

    他一定是去告诉那些贼人去了,他,他要投靠朱重八!

    张必先像是疯了一般,派人去追,随后又自己领兵,冲向了洞庭湖边,让手下人去收缴船只,捉拿渔民……

    张必先的行为,简直可以算作人类迷惑行为了。

    陈友谅就是渔民出身,洞庭湖的百姓对他们还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可是随着张必先纵兵杀戮,大肆抢掠,多个渔村,化为一团火焰,渔民们竟然也怒了,他们拼命驾着船,拖家带口,逃入洞庭湖避难。

    更有一些人,前去寻找明军。

    张必先的一番折腾,完全是副作用的。

    这位陈汉的悍将,怒不可遏,他想回城,想个更好的办法……可是当他回城的时候,岳州城头,已经是陡然变幻大旗。

    “张必先,罗大人体恤百姓,勤勤恳恳,是个顶好的大清官……你赶走了罗大人,你也别留着了!”

    居然是民变!

    张必先认出了为首的那几个人,赫然正是本地富户。

    “你,你们蠢材!等朱重八杀来,你们的家产都会消失!”

    为首的几个富户呵呵冷笑,“跟着你们,连九族都保不住!还说什么家产!”

    张必先被气得老脸铁青,竟然还要攻城,结果城头箭如雨下,他根本没有携带器械,只能徒呼奈何。

    张必先野兽般惨嚎,转身带着部下,狼狈逃窜。

    他还想逃回武昌,和陈友谅一起,负隅顽抗。

    只是张必先没有料到,在距离武昌还有五十里,竟然遇到了一支朱家军,为首大将正是王弼。

    一番激战之下,张必先损失惨重,他还想逃跑,朱文正,吴祯,吴良,他们率领增援的兵马到来。

    面对这个阵容,已经失了智的张必先,哪里还是对手!

    半日之后,身披十余创,奄奄一息的张必先被抬到了常遇春的面前。

    “大都督,陈友谅最后的指望也完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连大户都背叛了

    常遇春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张必先,头盔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斑斑点点旳血迹,有的地方,甚至皮肉开绽,露出森森白骨。

    常遇春微微闭上眼睛,想起了当初的湖口,张必先率船队冲击,险些伤到了老朱。他赶上去,射了一箭,才算化解了危机。

    彼时大江争雄,如今张必先却成了自己的部下俘虏,还真是不胜唏嘘啊!

    “泼张,你如今落到了我的手里,你有什么说的?”

    张必先努力睁大眼睛,闷声道:“我,我要见大明天子!”

    “见上位?”常遇春哈哈大笑,“你算什么东西,也能见我家上位?”

    张必先咬了咬牙,伤口作痛,失血过多,让他几乎昏厥。

    但是在这个生死关头,却不允许他昏倒。

    “常,常将军!你,你虽然俘虏了在下,可我到底是陈友谅的太尉,执掌大军,旧部有十几万……难道凭着这些本钱,还不足以见见大明天子吗?”

    常遇春绷着脸没说话,只是俯视着。

    张必先咬着牙,继续道:“我,我以为大明天子有囊括天下,一统宇内的心。自然是包容四海,又怎么会吝啬见一个被俘之人?”

    常遇春眼珠略转转,就道:“你们带着他,去见上位。”

    手下人答应,抬着张必先下去,到了大帐门口,常遇春又提醒道:“记得给他上点金疮药,再喂些参汤。”

    张必先听到这话,勉强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多谢!”

    这家伙被抬下去了,朱文正忍不住站出来,对常遇春道:“大都督,张必先号称泼张,他不只是陈友谅手下的悍将,更是个疯子……这些年被他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无辜百姓,不计其数。这样的人,留着他干什么?上位也不会留他的!”

    常遇春耐心听着,突然微微一笑,“你当我不知道?”

    朱文正愣住了,“大都督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常遇春朗声一笑,随即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慢慢你就懂了。咱们只管等着上位的意思就是了。”

    张必先就这样,被送到了朱元璋面前,同时张希孟也见到了这位有名的猛将。

    “罪,罪人拜见陛下,见过张相公。”

    朱元璋默然不语,张希孟倒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张必先忙道:“罪人姓张,祖籍也是山东人。山东多圣贤,这些时候,张相的文章罪人也请别人读过,颇为钦佩仰慕。”

    张希孟笑道:“没想到,你还读过我的文章!那你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打算?”

    张必先沉吟少许,便努力挣扎,他还没力气跪倒,只能用脑袋触碰地面,随后道:“陛下英明神武,张相才学盖世。陈友谅腐草荧光,如何能和大明相比?罪人,罪人愿意投靠大明,视陛下如父,视张相如师。只要罪人当前锋,攻必取,战必克。灭陈只在反掌之间啊!”他激动说着,抬起头看着张希孟和朱元璋,颇有种小奉先见到了董太师的意思。

    快收下我吧!

    要不是年纪大了,我都拜义父了。

    “主公,张必先是陈友谅手下大将,猛将,他要是愿意投降,确实可以撼动陈汉军心……只是此事涉及到了如何收服湖广之地的大事。到底要如何取舍,还请主公明示。”

    朱元璋淡然一笑,“陈友谅两番噬主,部下也都争着背叛他。这叫做咎由自取,谁也怪不了。咱挥动大军至此,莫非还要学陈友谅,重走老路不成?”

    老朱笑着反问,张希孟连连点头,赞叹道:“主公圣睿,果然非比寻常。”

    他们君臣谈论,丝毫不理会脸色已经变白的张奉先了。

    “主公,既然如此,臣以为可以传下旨意,告诉常遇春等将领……晓谕武昌城中,此战是吊民伐罪,铲除陈逆。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即便有心饶过,却也不能违逆民心。可以明白告诉陈友谅,他的死期到了。至于那些不曾作恶,或者自问作恶不多,愿意改邪归正的。大明自然会酌情网开一面。但是也要让他们抓紧时间,早作打算,切莫等着大军入城,一切都晚了!”

    听完张希孟的话,张必先完全傻了。

    他不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投降?

    完全没有道理!

    “陛下,上位!你要一统天下啊!万万少不了张必先……我,我愿意给陛下当走狗……我,我可以拜陛下为义父啊!”

    为了活命,张必先口不择言,朱元璋勃然大怒!

    “咱这个大明天子,要的是天下人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咱不需要走狗鹰犬,把他拖下去,送到武昌城下,明正典刑,再把咱的这番话,告诉所有人!”

    拱卫司士兵连忙答应,张必先回到了战场上,又到了常遇春的手里,同时得到的还有老朱的这番交代。

    常遇春哈哈大笑,“如此才是诛杀此獠的时候!”

    “拖走!”

    下面人轰然答应,立刻行动,他们押解着张必先,到了武昌城下。

    这段时间,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传到了陈友谅的耳朵里,竟然没有什么好消息。

    徐达已经攻克了黄州,扫清了陈友谅在江北的势力,把他牢牢锁定在了江南。

    另一边,岳州豪富邀请汤和进入岳州,随即大军顺流而下,竟然也扑了过来。

    而正面常遇春挥动八万大军,攻城略地,直接杀到了武昌城下。

    四面楚歌声声,留给陈友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友谅,这就是你的心腹张必先,他为了活命,不但要反叛你,还要给上位当鹰犬!”

    陈友谅就在城头,虽然没有露面,但是却也听得明白,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切齿咬牙,恨不得将张必先生吞了。

    很不幸的是更加让人破防的话来了。

    “陈友谅,你把张必先当成宝贝,可是这种反复无常的畜物,又如何能入上位的眼?想给上位当鹰犬,他茅坑里吃蚕豆,他怎么张得开嘴!”

    “你的宝贝,在上位眼里,就是个必须处死的杂碎!”

    “城里的陈军弟兄们听着……你们可不要做傻事,更不能跟着陈友谅作死!我们有一笔账,百姓心里也有一笔账。你们只要确实清白,没有太多恶行,就能重新做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像张必先这样,民愤极大,死有余辜的畜生,不管投降与否,上位都不会饶了他!”

    “来人!把张必先架起来!”

    果然,有士兵将准备好的马车赶过来,上面竖立着一个木架,士兵七手八脚,将张必先捆在木架上。

    许是感觉到了生命的终结,张必先突然涕泗横流,竟然大声求饶!

    “别杀我,别啊!我愿意投降,愿意给上位效力。我愿意当大明的忠臣啊!饶了莪吧!让我给上位效力尽忠!”

    张必先的哀求,还没打动明军,反而气恼了藏在垛口后面的陈友谅!

    畜生,果然是畜生!

    我陈友谅简直瞎了眼睛,竟然会重用这个背主的东西!

    “杀!给我杀!”

    陈友谅竟然张弓搭箭,朝着张必先射过来。

    无奈双方距离太远,陈友谅的箭飞出来一段距离,就落在了地上,距离张必先还有十几步。

    而陈友谅已经抓狂了,大声怒吼:“射,给我用弩箭射!杀了畜生!”

    面对此情此景,明军这边也有点懵了,明明是他们要杀张必先的,陈友谅竟然主动代劳了。

    这该怎么办才好?

    “退回来吧!”

    常遇春下达了命令,让这些人退回来。

    而城上的弩箭也准备妥当。

    足有二十支足以射穿八层牛皮的大弩,对准了张必先,开始了射击。

    距离虽然够得着,但是准头儿却是不好说。

    但是根据概率推算,不管几率多小,只要次数足够多,还是会发生的。

    在第三轮的射击中,一支三尺多长的箭矢,穿透了张必先的胸膛,不光是胸骨肋骨断裂,就连脊柱,还有绑着他的木架,一起折倒。

    张必先抽搐了一阵,终于流干血液,死在了武昌城下。

    陈友谅瞳孔充血,杀死张必先,让他感到的不是畅快,反而是无力,就连这家伙也背叛自己,又如何打得下去?

    陈友谅咬了咬牙,勉强平复心绪,拿出了最后的办法。

    “对面的常大都督!你把这个畜生交给朕,足见还是一个英雄!我愿意跟大明一起北伐中原,恢复汉家河山。咱们不要打了……你死我活,受损的还是汉人,白白让他们蒙古人笑话!常大都督,你意下如何?”

    陈友谅冲着城下,连续喊了好几遍。

    “大家都是汉家英雄豪杰,何必你死我活,各退一步,岂不是更好?”

    过了一阵子,常遇春还是没有回答,但是从明军这边却出来了好些湖广本地的大户,他们怒视着城头,充满了嘲讽。

    “陈友谅,你现在和死去的张必先,又有什么区别?果然是有其主有其仆,你们原来是一路货色!”

    陈友谅勃然大怒,“你们,你们也投靠了朱元璋?”

    朱家军和大户之间,不是生死仇敌吗?

    这帮人都疯了不成?

    “陈逆!非是我等愿意归附大明!实在是你的治下,谁也没有活路!湖口之败以后,你勒索百姓,敲诈商贾!已经有二十多个大户,被你逼得家破人亡!”

    “陈友谅,你有今天,都是你自找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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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你不配

    即便连大户,也都厌倦了陈友谅。这一记背刺,甚至还在张必先之上……陈友谅环顾四周,已经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了。

    臣子尽数离去,心腹爱将,一降一死,还能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两个兄弟,外加上太子陈善,次子陈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他旳对面,常遇春,徐达,汤和,大明最强大的将领,到了大半。

    足有二十万的水陆精锐,从四面八方,将武昌围住。

    此时此刻的陈友谅,比起垓下的项羽,还要凄惨几分,毕竟项羽身边还有个虞姬陪伴,而陈友谅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事到如今,陈友谅准备认输了吗?

    不!

    还没有!

    这个渔民出身的大汉皇帝,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坚韧。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每天升坐早朝,处理政务,巡视城防,半点没有懈怠。

    无论是面对兄弟,还是面对士卒,他都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甚至还有心情说笑话。恍惚之间,大家甚至觉得,还有生路,只要他们努力一些,就能逃出生天。

    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三天时间,因为朱元璋和张希孟到了。

    他们亲临前线。

    皇帝陛下到来的时候,大明的军营仿佛炸开了似的,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朱元璋所到之处,尽是欢呼的人群。

    万众簇拥,万人拥戴。

    常遇春率领着众将,大礼参拜。

    “臣恭迎上位!”

    老朱从马背上跳下来,抓起常遇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攻下武昌,需要几天时间?”

    “五天!”常遇春干脆道:“上位来了,将士用命,三天也是可以的。”

    朱元璋含笑,常遇春这家伙不只是勇猛无敌,而且还时刻琢磨着,怎么让上位舒心,怎么把彩头儿留给朱元璋。

    又能打又懂事,这样的部下,谁会不喜欢呢?

    其实常遇春大可以提前发动攻势,拿下武昌,作为献礼。但是他没有这么选择,甚至把下令攻城的机会都留给了朱元璋,所有的荣誉都属于陛下,臣不过是陛下卑微的小卒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张希孟学的,常遇春算是把老朱伺候好了。

    “你们的本事咱是相信的。不过暂时不用着急,咱既然来了,陈友谅就跑不了。”朱元璋道:“先把罗复仁带来吧。”

    不多时,一位中年书生出现在了朱元璋面前,他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罪人拜见陛下。”

    朱元璋淡淡道:“你自称罪人,可知罪在哪里?”

    “罪在……罪在追随陈逆,抗拒天兵,罪在不识好歹,自取灭亡!”

    朱元璋呵呵一笑,“这些还都算不得什么,咱听说你治理地方,颇有心得?”

    罗复仁顿了顿,无奈道:“回陛下的话,罪人家在吉水,陈逆领兵到来,征辟罪人为官。数年来,罪人虽然有心做事,无奈力有未逮。要说心得,却是没有多少。”

    罗复仁羞惭低下头,他的好名声,只是和陈友谅手下的那些杂碎相比罢了,要是放在明军这边,他还真不值一提。

    张希孟笑了,“主公,罗先生是谦谦君子,十分难得。日后治理湖广,只怕是离不开他啊!”

    朱元璋点头,“咱也确实有此心,只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球到了罗复仁的脚下,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剧烈挣扎,和张必先决裂之后,他就只剩下投靠朱元璋一条路。

    但是对于一个颇有想法的人,他还是希望能够造福一方。

    “承蒙陛下不弃,罪人感激不尽!”罗复仁磕头作响,又诚恳道:“陛下明鉴,湖广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民生凋敝,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放眼四周,皆是饥肠辘辘之民,刀俎待毙的鱼肉。还望陛下垂怜湖广百姓,救民水火,罪人叩谢天恩!”

    说着,罗复仁一下一下,用力磕头。

    朱元璋看在眼里,心中触动。

    一个能时刻念着百姓的官,着实难得。

    张希孟笑道:“罗复仁,你说的很好,但你以为治理湖广的第一步是什么?”

    “是……不杀!”

    他抬起头,昂首道:“张相在上,湖广本就凋敝,人口不过几百万,尚不足江西的一半。且战乱频繁,陈友谅搜刮无度,为了造船,几乎砍光了所有树木。湖口之败以后,他为了重整旗鼓,勒索豪富之家,抓丁拉夫。东拼西凑,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的湖广,尽是无人耕种的田地,如此下去,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民生?”

    罗复仁恳求道:“罪人以为,事到如今,唯有不杀,唯有珍惜民力,休养生息,才能让湖广尽快恢复元气。”

    张希孟认真听着,点头道:“好一个不杀!罗复仁,大明杀入湖广,剿灭陈友谅,是为救民而来,自然不是要杀人。除了少数罪孽滔天之人,我们可以一个不杀,一个不抓!”

    “当真?”罗复仁连忙问道。

    张希孟淡然一笑,“让你见一个人就知道了。”

    不多时,有人将一个老者带来。

    罗复仁还不知道,来人竟然是陈友谅的生父,名叫陈普才。

    别看他的名字里带着普字,他却不是彭党。

    而且陈普才一心要让陈友谅做个好人,当初陈友谅投靠天完,立下战功,升任元帅,他就回到家乡,把几个兄弟斗叫上,又要请老父随着他享福。

    陈普才却说,你不听我的话,投靠了红贼。今后还不知道你要死在哪里!

    陈友谅气不过,要不是亲爹,他保证给陈普才安排一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下克上的专业户!

    面对陈普才,朱元璋道:“他虽然是陈友谅的爹,但他并未和陈友谅同流合污,咱不会追究他的……还有,陈善和陈理,年纪太小,咱虽然处置了不少贪官污吏,但是孩童咱还是不屑于杀的,咱会留他们的性命,待到年纪稍长,发配海外就是了。”

    老朱还真没撒谎,在历史上,明玉珍和陈友谅的后人,都被发配到了高丽。据说这两家还人丁兴旺,传承不绝。

    其实稍微了解下朱元璋,就会发现,他做事相当耿直,要放就放了,要杀就杀得堂堂正正,干净利落,斩草除根。

    如今老朱承诺,连陈家人都能保住性命,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罗复仁磕头作响,感动地涕泗横流,“陛下仁慈,罪人叩谢陛下天恩!”

    老朱却是淡淡道:“先不用磕头,咱说了,除了罪大恶极的,咱都不杀……但是还有一条,那就是不许对抗咱的法令。均田是咱的根本大计,那些世家大族,暂时抛弃了陈友谅,可不要觉得他们有了功劳,就能躲过去,咱是不会客气的。”

    罗复仁略怔了怔,竟然更加震撼,忙磕头作响,“罪人代穷苦百姓,叩谢圣恩!”

    朱元璋颔首,随后又跟张希孟去瞧了瞧各处将士,一番勉励下来,朱元璋的心中有数了。

    “先生,此战之后,就没有陈友谅这个人了,咱还想去瞧瞧他,看看他有什么想说的。”

    张希孟点头道:“既然主公有这个心思,臣也想瞧瞧,不如同去!”

    “嗯!”

    朱元璋点头,转过天,他们君臣带着护卫,出了军营,前去观察武昌城防。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在城头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面皇帝的龙旗。

    陈友谅他来了!

    “朱元璋,你到底来了!不过你不要高兴太早……就在数年之前,张士诚在高邮城下,大破几十万脱脱大军!武昌城池坚固,怕是你也要重蹈覆辙!”

    朱元璋呵呵一笑,“望着城头,高声道:“陈友谅,事到如今,你还做着迷梦,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咱不是脱脱,你也不是张士诚。

    今时今日,可不是彼时彼刻!

    你也想复制成功?

    别做梦了!

    城头良久沉默,就在以为陈友谅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叹道:“朱重八!你不比我英雄了得!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陈友谅时运不济,坐困愁城。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就算是死,我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你要是聪明,就息兵罢战,一起北伐,岂不是更好?”

    “不好!”

    朱元璋突然冷哼道:“陈友谅,你自从投军以来,尤其是称帝之后,可有半点爱惜百姓之处?你想和咱一起北伐,你不配!”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张相公破城

    “你不配!”

    这三个字深深刺痛了陈友谅,他不配吗?

    虽然他出身低微,仅仅是渔民,但总好过朱重八你个要饭的。

    他投身红巾最晚,但势力发展最快,一度坐拥三个行省的地盘,兵马几十万,船只上千。

    如果说陈友谅噬主,连续杀了倪文俊和徐寿辉,那郭子兴旳下场就好了?你朱元璋就那么干净吗?

    “朱重八,我不过是一时运气不济,落了今天的地步。不过你也别得意,有朝一日,你会比我惨一万倍!”

    “不!”老朱冷笑道:“不会!”

    “你自欺欺人!”陈友谅探出身,狞笑道:“朱元璋,你真是伪君子,到了这时候,你还装蒜!我看你下场不会好!”

    老朱呵呵道:“陈友谅,你现在不过是以己度人,你心思龌龊,看什么都是这般……说实话,咱本以为能碰上一个棋逢对手的人物,却没有料到,竟然如泼妇一般,真是失望。”

    一句泼妇,彻底让陈友谅破防了,他气得想要抓弓箭射朱元璋,奈何距离二百步之外,根本来不及。

    想要调弩箭过来,老朱也不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他攒射。

    陈友谅剩下的只是无能狂怒,朱元璋调转马头,想要离去。

    张希孟突然道:“主公,您和这个泼妇废话,的确是浪费了精力,不如臣跟他说几句吧!”

    老朱顿了顿,点头道:“也好!”

    张希孟仰着头,看了看垛口处的陈友谅,突然笑了,“陈友谅,你到了今天,尚且以为自己是运气不佳……这倒是跟垓下的项羽,有几分相似之处。无能之辈,只会抱怨天数,只可惜区区不才,早就写过文章,驳斥天命之说,更不相信什么天人感应!时至今日,事到临头,你还是个糊涂鬼,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你,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朕?”

    “哈哈哈!我确实算不得什么高人,但毕竟手上还有一杆笔,你陈友谅的悼词,大约是要我来写的。几百年后,盖棺定论,估计也会引用我的这篇文章。”张希孟笑吟吟道:“陈友谅,这么说了,你还敢小觑我吗?”

    陈友谅脸色铁青,凝视着张希孟,突然恶狠狠道:“原来你就是朱元璋的狗腿子,就是你蛊惑人心,替朱重八出谋划策,我,我必杀之!”

    张希孟怎么会在乎一个期货死人的威胁,他只是淡然一笑,“陈友谅,难为你也算是一方豪杰,到了如今,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举凡说什么天命的,大约都回答不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

    “陈友谅,我大明治下,有百姓两千万出头,征收夏粮一共八百五十万石,其中用来养兵和养官的,大约有三百万石,其余都用来修建道路,兴修水利,建设学堂……秋粮比夏粮要多,基本也是如此分配,另外还要加上赈济灾民,减免债务等项……”

    陈友谅切齿咬牙,听到张希孟向他报账,简直怒火中烧,“你,你是炫耀你们粮多钱多吗?当初元廷坐拥百万大军,不还是一触即溃!你吓不倒朕!”

    张希孟忍不住摇头轻叹,“陈友谅啊,你真是糊涂得紧……我告诉你这个数字,是想说在收税之外,以江南平地为例……一个五口之家,差不多能剩下三十石粮食,平均一人六石,以我们现行的标准,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六石就是七百二十斤,差不多每人一天分到二斤。”

    张希孟笑呵呵道:“这就是我大明治下百姓的生计……虽然有些地方土地贫瘠,亩产不高,但相应的土地也多,所以总体余粮差不了太多,按人头算,一年下来,最差也有三五百斤……虽然这个数字和盛唐没法比,就连赵宋都多有不如。但是我们铲除了豪强,又均田均赋,老百姓不用再受盘剥,到手里就是这些,实实在在。”

    “另外在农田之外,还有些桑田,果树,又有些鱼塘沟渠,可以养蚕缫丝。再有,我们鼓励农村百业兴旺,靠着手艺赚钱。所以在金陵等地,最先拿下来的地盘,百姓基本上能够吃饱穿暖。”

    “还有一条,我也想告诉你,最近我们大力兴学,以应天为例,已经有三成以上的学童,进入了学堂,可以读书了,其余各地差距还不小,但也在积极推进。早晚有一天,我们能让七成以上的人,读书识字。”

    说到这里,张希孟的脸上尽是从容的笑容,“陈友谅,你不是说天命不在,时运不佳吗?我问你,你的治下能收上来多少税赋?你的子民百姓能吃到多少粮食?又有多少人能入学,能读书上进?”

    陈友谅良久不言,城头沉默无声。

    张希孟朗声大笑,“陈友谅,你也是一方之主,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你既然事事不知,又如何有脸说天命?莫不成是老天爷把粮食送到了我们手里?”

    “你……你撒谎!”陈友谅气急败坏,摇头怒道:“张希孟,你摇唇鼓舌,花言巧语,想要弱莪威风,你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治下,民不聊生,白骨盈野,又有谁知道?”

    听到这里,就连张希孟都忍不住笑了。

    “陈友谅,我跟你说这些,不是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有很多努力空间……粮食能填饱肚子,还要吃点肉,有些鸡鸭鱼蛋,还要房屋衣物……我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你既然认为我们是炫耀,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清楚的,你的治下,民生到底如何?是也不是?”

    陈友谅愕然,还有这么一说?

    对啊!

    如果陈汉的民生远好过朱元璋治下,听张希孟报数,他又怎么会破防?

    达不到就是达不到。

    “张希孟,你,你巧舌如簧!阴险狡诈,你放心,朕不会轻易认输的!”

    张希孟失笑道:“陈友谅,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我讲这些,是希望你清楚,王成寇败,一切皆是民心。大明天子自起兵以来,便要均分田亩,爱惜百姓,恢复民生,使民足食。我们一路走来,此心不改。大明天子何以能自信十足,不会重蹈覆辙。因为我们和你这种暴发户不一样。你借着时运,一跃而起,成就一方霸主。”

    “有人骂你连续噬主,你不服气。可你若是做得好,别说噬主,就算杀兄囚父,依旧是千古名君!你要是能把民生做好,让百姓安居乐业,杀了倪文俊和徐寿辉,不过是除掉两颗痔疮罢了。世人也只会赞叹你英明睿智,果敢绝人。奈何时至今日,你依旧骄傲自负,连自己败在哪里都不清楚。”

    “陈友谅,你只需要去乡下走一圈,看看百姓吃什么,穿什么,问问他们想什么,你就知道自己做得有多差劲!荆湖乃是天下粮仓,人口又不算稠密,如何会饿死人?还不是你,心中半点没有民生利病,想的只是造楼船,聚敛兵卒,以为靠着几十万大军,顺流而下,就能灭了我们!”

    “陈友谅,你不觉得可笑吗?要是似你这般,敲骨吸髓,压榨无度,我大明要得百万大军不难!但是这般透支民力,又不愿意给百姓实惠,如何能得到百姓拥戴?民心如江水,滔滔滚滚。你与我大明天子,皆是江面上的舟船,我们根基牢固,安然无恙,你早就是虚有其表,漏洞百出,自然扛不起风浪。”

    “陈友谅,时至今日,你不过是咎由自取,死到临头。我倒想瞧瞧,又有多少人,愿意跟你一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张希孟说完之后,也转身打马而去,同朱元璋一起返回军营……当君臣返回之时,军营之中,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张相说得太好了,陈友谅在咱张相面前,连个小学童都算不上,只能被提着耳朵教训罢了。

    明军这边士气高昂,人心振奋。

    反观陈友谅这边,尤其是那些听到张希孟所言的兵卒,无不心中骇然,面对敌方的丞相,他们有点抬不起头。

    而普通士兵更是目瞪口呆……每人一年几百斤粮食,平均每天就是一二斤米……还有生丝,还有其他的收入。

    能吃饱,能读书……这,这怕不是神仙的日子吧!

    没瞧见咱们陛下气急败坏的那样,人家都说了,如果你陈汉的民生真的好,用得着生气吗?

    怎么不拿出实情,抽对方的脸蛋?

    不行就是不行!

    这一番双方王对王,陈友谅是彻底溃败,一败涂地。

    陈友谅也知道这事,他急不可耐下旨,不许讨论这事,可是他越是如此,就越扛不住,将士们三三两两,都在讨论这事,尤其是张希孟描绘的前景,着实是太诱人了。

    哪怕只是一半,也比现在好多了。

    夜色笼罩,张希孟正在吃饭,突然郭英就从外面进来。

    “先生,你神了!”

    张希孟放下碗筷,声音沙哑道:“又有什么事情?”

    “先生,你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有几个城里的士兵偷偷跑出来,归附咱们。上位说这是张相一番言语,打开了武昌城,请先生过去议论军情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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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