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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赵均用覆灭

    赵均用率领着一万五千多兵马,浩浩荡荡南下。

    从某种角度来讲,赵均用有理由骄傲。他追随芝麻李起义。芝麻李死了,他安然无恙。

    逃到了濠州之后,他力压郭子兴,又弄死了彭大,吓跑了孙德崖。当初濠州的几位元帅,他独占鳌头,笑到了最后。

    如果不是冒出了朱元璋这么个奇葩,他完全可以很骄傲地说一声,淮西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眼瞧着就到了滁州境内,俺也不妨跟大家伙说两句心里话。这些年来,凭什么咱能安然无恙啊?一句话,咱不光有拳头,还有脑子。就拿彭大来说,他就是个莽夫,我略施小计,就把他弄死了。这一次朱重八也逃不了,实话告诉你们,他手下早就有我的人!这一次滁州的虚实,我是一清二楚!”

    赵均用信心满满,止不住得意。

    在他的身边,缪大亨却是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了。

    “怎么,不相信?”

    “不是,不是!上位神机妙算,朱重八他哪里是上位的对手啊!真是神鬼莫测,出人预料……”缪大亨一顿马屁,把赵均用拍舒服了,也没有想别的。

    一扭头,缪大亨却是颇为惊骇不安。

    如果真如赵均用所讲,那可就坏事了。

    他联合两位千户,也不过几千人马,而且这些人马也不完全听从他们的,想要反戈一击,只怕就成了笑话!

    阵前倒戈这种事情,那可是技术活儿,必须有精细的安排。

    就拿缪大亨来说,他有部下差不多两千人,这两千人可不都是他的亲信,里面还有五百人是赵均用后来安插进来的。

    如果他随随便便,就宣布反戈一击,这五百人就能先杀了缪大亨。

    而且即便是亲信,大家伙也不会是你吩咐什么,就听什么。反叛主帅,一旦失误,那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赵均用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所以真正想要成功,就必须占尽天时地利,然后才能策动大多数人站在一起,对于极少数的顽固分子一击必杀,随后才能成功起义。

    说来说去,还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

    缪大亨追悔莫及,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朱元璋受了暗算。

    那此刻的老朱在干什么呢?

    他正督兵,在给赵均用挖坑,至于要投靠赵均用的内应,不出意外,也是朱元璋这边放出去的,而且还正是张希孟的手笔。

    不光是军事,情报,谋算……什么招数都上来了,这么多人伺候,赵均用的福气可是小不了!

    张希孟没有随着朱元璋亲临一线,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完整的少年营,这里面普遍在十三四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其中不乏老朱的干儿子和军中将领的亲信。

    比如李文忠,蓝玉,他们都在,另外朱英虽然年纪小,但也跟着来了,同时来的还有朱英的同学陆洲。

    张希孟身边也算是人才济济了。

    面对大战,几个小崽子都是跃跃欲试,恨不得能早点上阵杀敌,赶快立功受赏,雄赳赳,耀武扬威。

    张希孟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既然是老朱手下的文臣,那就做好文臣的使命。

    张希孟在编制立功手册……该如何认定功劳,又该怎么赏赐。随着战斗越来越多,必须拿出一整套的章程。

    张希孟忙活这些事情,陆洲很乖巧陪在旁边,协助张希孟整理,做起了秘书工作。

    张希孟也挺看重这位天才小画家的。

    “你能画宝钞,那你能不能画大印啊?”

    陆洲认真想了想,“是官方的大印,还是私印?”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陆洲低着头道:“官方大印是有规制的,仿造起来不难,可私印不行,好多私印在雕刻之后,要重重摔一下,要的就是裂纹……此乃天成,并非人力。所以想仿造名家的私印很困难,不信去打听一下,那些苏东坡的画,都是从别处扣了一块印,给贴上去的。”

    张希孟怔了怔,貌似还真是那么回事,只不过后世多数喜欢冒充唐伯虎和张大千……

    “能仿造官印就好,你仔细琢磨一下,回头跟元兵交战,没准能用得上。”

    陆洲随口答应,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张希孟拟定的条例上面,他突然问道:“为什么不单纯以首级论功,不是首级越多,功劳越大吗?”

    张希孟笑道:“可以这么说,但毕竟还有抢人头的。功劳大小要看量,也要看质!因此战场表现非常重要。比如先登之功,就要重赏。在战斗中,有斩将夺旗,力挽狂澜,负伤之下,依旧英勇奋战等英雄行为,都能作为立功的标准。”

    陆洲看了看,也表示赞同,突然他又问道:“那,那怎么确定这些功劳?”

    “这个……自然是又有人去观察记录,还有和其他士兵的口述比较,最终才能确定。”张希孟道:“我也就是草拟一个方略,具体怎么落实,还要摸索。”

    陆洲点头,他放下了册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立刻凑到了张希孟的面前。

    “让我去记功吧!”

    “记功?”

    “对,就是去前面记录……放心,我不会上战场的,我只是在后面观察,有什么英勇的事迹,我都记录下来,当做赏功的凭证怎么样?”

    张希孟沉吟片刻,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洲竟然要请令干这个。

    你还是老老实实画画算了,别给我添麻烦。

    不过这孩子显然很执着,而且众所周知,画家是个前途无限大的行业,要说句你要是不答应,回头就战争,也别完全当成儿戏!

    张希孟想了想,也只能点头,准许陆洲去前面观战。

    这个小子一跃而起,直接冲出去了。

    很快张希孟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李文忠,蓝玉,这俩兔崽子都跟着陆洲跑了。不让他们凑热闹,他们非要凑热闹!

    张希孟也怕几个小崽子出事,连忙带着人去追。

    可就在这时候,道路之上,全都是民兵,他们敲锣打鼓,高声呐喊。

    “狗鞑子败了!快去抓俘虏啊!”

    “败了!”

    张希孟不由得勒住了战马,这么快吗?

    赵均用也太不禁打了,我这个主角还没上场,就这么结束了?

    张希孟颇为失落,他连忙催动战马,赶快去瞧瞧怎么回事……他一边跑,一边碰见来来回回的民兵,渐渐的,张希孟也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原来赵均用得到了消息,找到了彭早住的队伍,发现只有一千多人,押解着三千石粮食,赵均用以为遇到了肥羊,立刻分兵三路,直接扑上来。

    其中缪大亨就负责右翼攻击。

    缪大亨可是急坏了,他不想给赵均用做事,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想打也不行了。

    而且一旦杀了彭早住,就算他想回头,只怕也是悬崖绝壁,走投无路了。

    就在缪大亨着急不已的时候,彭早住已经严阵以待,和赵均用杀在了一起。

    彭早住为了报父仇,那也是玩了命,一上来,就杀了几十个赵均用的部下。但说到底,彭早住兵少,赵均用发狠,彭早住就节节败退,损失惨重,他自己也受了伤。

    缪大亨被逼无奈,看这个样子,他也没法继续划水了。

    “随我上!”

    正在此时,突然缪大亨听到了一阵鼓声响起,从四面八方,都涌出了朱家军!

    彭早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放声大笑。

    “弟兄们,援兵来了,跟着我杀!”

    疲乏到了极点的士兵,竟然又涌起了斗志,疯狂反扑。

    而朱家军从外面杀来,左边有汤和、吴祯、吴良、费聚等等,在右边,是徐达、花云、陆仲亨、胡大海。

    中间是朱元璋督着主力,杀了上来!

    全是能打的狠人,专门伺候赵均用了。

    这位濠州的赵大帅,也值得大家伙大动干戈。毕竟他当大帅的时候,朱元璋还是个区区九夫长!

    事到如今,反杀开始了!

    朱元璋这边都嗷嗷怪叫,卯足了劲头儿,要争这个功劳。

    只不过有一个人比他们还快,那就是缪大亨!

    当他发觉这是朱元璋给赵均用设下的全套之时,简直笑出了声!

    好你个朱元璋,行!爷服了!

    “来啊,跟我杀!”

    缪大亨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只不过他的方向是赵均用的中军。

    他发动了,随后两位千户也跟着高喊,“赵均用投靠鞑子,不愿意当走狗的,跟我们杀!”

    临阵倒戈,铁打的队伍也受不了了。

    倒不是说缪大亨能杀几个人,而是对于军心士气的毁灭打击。

    他这一冲,赵均用的兵马彻底乱套了。许多人都懵了,谁是友军,谁是敌人?

    我应该跟着谁,我还能相信谁?

    哲学家都弄不懂的问题,这帮士兵自然也不可能懂,但他们知道一件事:跑!

    快点跑!

    再不跑就没命了。

    赵均用的部下轰然溃散。

    这下子好玩了,就连朱元璋这边都有点发愣了,我们还没杀上来呢,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

    徐达的反应最快,一定是有人哗变了。

    “快,杀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所有人铺天盖地,一起扑上去,全力以赴抓俘虏,生怕有漏网之鱼。好好的大战,变成了抓猪比赛。

    事到如今,赵均用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上当了!

    谁,谁敢骗他?

    赵均用像是输光了本钱的赌棍,双眼血红,一下子盯上了一个年轻人,正是他送信赵均用,告诉他彭早住的动向。

    “你,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赵均用举刀就要杀人。

    年轻人嘴角上翘,露出不屑的嘲笑。

    杀吧!

    反正你这条白眼狼也死定了,有你陪葬,小爷值了!

    可就在赵均用举起手里的刀,要杀人的时候,电光火石,一把刀看向了赵均用的腕子,瞬间手掌和刀都落在了地上。

    一名赵均用的护卫冲了过来,保护住了年轻人。

    “姓赵的,你的细作是假的,老子可是真的!你的一举一动,上位早就知道了,你受死吧!”

    赵均用的伤口血喷如泉,脸色惨白,身上剧痛,心里震怒!

    自己重金收买了一个假的内应,结果朱元璋却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从头到尾,自己都被耍得团团转!

    气死我啦!

    赵均用感觉智商和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他要玩命,要争这口气!

    可惜的是,缪大亨,徐达,还有汤和等人,都已经冲了上来。

    赵均用只好带着几个心腹逃命,在他的背后,尽是喊杀之声。足足一万五千多人,已经乱成了一团,再无挽回的可能。

    赵均用无可奈何,只能用袍子裹住断肢伤口,防止失血过多。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支撑,逃出来十几里。

    身边的护卫已经所剩无几,那些铁杆心腹也都离他而去。

    而且不管跑到哪里,都是喊杀之上。

    赵均用都疯了,朱元璋的兵怎么会这么多?

    他的感觉还真是对的,各地的民兵早就发动了,天罗地网,决不许赵均用安然逃走。

    这位红巾军的永义王,大元朝的万户,在一条河前,再也跑不动了,他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在地上。

    赵均用还想挣扎,他用单臂使劲儿,一点点向前挪……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踩住了赵均用的后背!

    出脚的正是李文忠,接下来又一个人一屁股坐在了赵均用的身上,把他坐得昏死过去,很凑巧,这人是蓝玉!

    一个资格最老的大帅,被几个毛头小子给俘虏了,赵均用直接昏死过去。

    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第一百零六章 又要升官了

    仗打赢了,很痛快。

    可张希孟却有些不痛快。

    他和朱元璋都存了练兵的心,朱元璋是想借此看看手下兵将的成色,能不能抵抗元军入侵。

    张希孟则是想验证情报、后勤、赏罚,这一大堆的事情,好为接下来的大战积累经验。

    两个人都把赵均用当成了超级经验包。

    毕竟这位可是濠州诸帅当中的最强者,整天骂这个,抓那个,横行霸道,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么强大的一个对手,应该适合练兵啊!

    可刚刚开战,还没等这边发动攻势,光是自己人内乱,就把对外冲散了,接下来一阵枯燥乏味的围攻,接下来就是满世界抓猪。

    甚至赵均用都被几个孩子给抓了。

    这就好比一个成天骂这个骂那个的武林高手,结果上了擂台,半分钟被击倒了三次,观众都笑出声了。

    拜托了,赵均用,你给力一点行不!

    张希孟在感叹之余,突然发现有几个民夫,正在抬着伤员去后面的医馆,前面的人,年纪不小了,跑得大汗淋漓,还在鼓励担架上的伤员。

    “忍着点,医官的本事大着哩,你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十天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子。到时候还能上战场,杀鞑子!”

    他说得十分顺畅,受伤的士兵忍着剧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谢大叔!”

    这位大叔脸微红,却没有没说什么,只是更加卖力往前跑。

    张希孟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没认错,这不是知院老张吗?

    他不是一直在当民夫吗?怎么也上了战场,还帮着抬担架!

    就连张希孟都不免有种荒唐的感觉。

    自己到底是辅佐朱元璋,弄出了一个什么奇葩啊!

    张希孟感叹之余,快马加鞭,没出来多远,正好看到了朱元璋,在老朱的对面,赫然是这一次战斗的最大功臣缪大亨。

    “上位,罪人本该早点归附王师,给上位效力。却因为罪人一时昏了头,险些成了赵均用的帮凶,请上位责罚!”

    朱元璋微微点头,“你能反戈一击,帮着咱打了胜仗,立下大功。咱心里头是高兴的,当初在横涧山,你没瞧得起咱,也算不得什么错……”

    “不!”缪大亨摇头,“上位,不是罪人瞧不起上位,是罪人放不下家里头的富贵权势!”

    老朱眉头挑了挑,并不意外,他早就和张希孟聊过,凡事有得有失。

    既然选择了底层百姓的心,就不免会伤害许多豪门大户的利益。

    他们能想清楚,主动归附,自然是好事情。如果想不通,大潮滚滚而来,淘汰这些人,也是情理之中。

    很显然,缪大亨就属于那种醒悟过来的。

    正巧张希孟过来,听说了情况,他突然一笑,“缪将军,在我们这里,还有你的老朋友,想不想见见?”

    “老朋友,是哪位?”

    “知院老张。”

    “什么?”缪大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张?他怎么可能活着?

    一个色目人,又是元军将领,他落到了红巾军手里,不给他扒皮楦草,挫骨扬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军中?

    这是什么路数?

    缪大亨万万理解不了,只觉得张希孟骗他。

    既然这样,张希孟也只能让人给缪大亨带路,去医馆见老张……结果走到了半路,发现老张抬着担架,跟几个年轻的民兵一起,又去抬伤员了。

    他跟缪大亨撞了个对脸,老张怔了怔,咧嘴笑笑,“俺还有活,回头聊?”

    还真是他!

    高鼻深目,无论如何也错不了。

    缪大亨满肚子疑问,他二话不说,跟着老张一起,抬起了担架……足足跑了四趟,跑得汗流浃背,湿透衣襟,总算可以休息了。

    两个昔日的上下级坐在了一截木桩子上,开始了谈话。

    缪大亨是万万理解不了,知院老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什么奇怪的……上位俘虏了我,最初是让我写知道的事情,我前后交了三十万字,写得头晕眼花,死去活来。”

    缪大亨一听都咧嘴了,三十万字,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那,那为什么心甘情愿给他们做事,莫非?”

    老张一笑,“我写了自己的事情,写了元廷的事情,把知道的都写了,却还是不够。后来那位小先生找上了我,问我为什么没写开河的事情?”

    “开河?他要追究你的罪过?”

    老张摇头,“恰恰相反,他跟我说,黄河泛滥,为祸何止千年,这一次贾鲁贾大人奉命治理黄河,我协助调动民夫,疏浚河道。我是有功的,应该多写一些才是!”

    “什么?”缪大亨再度惊讶,“他,他们真这么说?”

    老张点头,“确实如此,小先生还问了许多征调民夫的事情,又问了朝廷有没有妥当的安排,为什么会闹出红巾起义,是不是早有苗头……”

    缪大亨彻底傻了,一个小小的红巾贼匪,彼时还没有占领滁州,竟然关心治理黄河的事情,到底是脑子坏了,还是格局太大,凡人理解不了啊?

    老张笑呵呵道:“我一直以为自己给元廷做事,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可上位和先生竟然给了我一次机会,还肯定了我在治理黄河的时候,出的力气。心胸如此,又岂能不叹服啊!从此往后,我就做一些劳役,跟着大家伙干活。渐渐的,我想通了许多的事情。其实在当初,几十年前,我也是被当成奴隶,被西域诸王送给了大元皇帝。”

    “背井离乡,就像牲口似的,离开亲人,他们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老张说着说着,眼圈泛红了。

    “元廷把人分成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可是在上位治下,只有穷人和那些残害百姓的官吏,还有为富不仁的豪强。想明白这件事,我这个人就重新活过来了。这一次为了对付赵均用,各地征调民兵,我虽然年纪大,但是有过领兵经验,也就带队过来了。光是我们这些人,就运送了二十多名伤员,都是好小伙子,都是好样的!”

    “元廷来再多的兵马,他们也打不赢!更不要说赵均用了,他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

    缪大亨和老张聊了许多许多,他解开了心中的疑问,却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谷

    就像朱元璋这样,他已经雄踞一方,却还是兢兢业业,不图吃喝,不爱美色,每天早起晚睡,忙忙碌碌,到底是图什么?

    难道他真的是天生的大善人,就喜欢对老百姓好?

    缪大亨一时还想不通,但他却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撼。

    连色目人老张都能站在朱元璋这边,或许真的是天命所归,元廷兵马真的奈何不了他吧!

    反正不管怎么讲,朱元璋绝对比赵均用强多了,两个人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这也不是说朱元璋的治下就没有缺陷了,恰恰相反,这一次短暂的冲突,其实是暴露了朱家军缺陷的。

    “上位,卑职以为以千户统兵,人数太少了,应付山贼草寇,乌合之众还可以,若是遇上了元廷精兵,仅仅靠一个和几个千户,怕是挡不住敌人!”

    缪大亨从老张那里回来,在庆功宴上,就提出了建议。

    而这一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张希孟的赞同。

    “主公,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事情……当初咱们以千户统军,一来是兵马不多,二来是都是新兵,很多人还不熟悉战场情况,分散成各个千户,训练起来容易许多。可是眼下我们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五万,甲等千户和乙等千户众多,另外还有和州等地新归附的兵马。如果还是用千户领军,就不免兵力分散,在战场上发挥不出战力。”

    提到了这里,大家伙都深有同感,尤其是徐达和汤和等人。

    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按理说赵均用应该插翅难飞,可结果却是赵均用稀里糊涂逃了出去……如果不是受伤失血严重,又遇上了李文忠等人,没准还真就跑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一个个单独千户之间,缺少配合,看似人数不少,但指挥不统一,反而造成了兵力不足。

    这种情况如果遇到的是蒙古精骑,那么后果显然是灾难性的。

    必须集中兵力,打造强悍的拳头,才有希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获胜。

    朱元璋斟酌再三,也点头了点头,“先生的意思是要设置万户?”

    按照元朝的编制,千户之上,的确就是万户了。

    赵均用投降元廷,给的也就是万户职位。

    只不过张希孟却是摇了摇头,“主公,臣以为设置万户并不妥当。”

    朱元璋眉头舒展,忙问道:“为何?”

    “眼下我们甲等千户不过十余个,如果统编为万户,岂不是将所有兵权,置于一人之下?而且千户官,百户官,按照元廷的习惯,是需要世袭的,我们眼下虽然不用考虑此事,但日后不免会有所安排,假使有了万户,是不是万户也要世袭?那岂不是成了兵归将有,成了藩镇割据?”

    “从兵权分配,长远考虑,我都是反对设置万户。另外我也觉得万户编制有些臃肿庞大。两军交锋,不管是多少兵马,真正遭遇在一起,进行拼杀的,也就是万八千人,通常情况还要更少。”

    张希孟却也不是胡说八道,这是冷兵器交战的规律,毕竟一个指挥官能掌控的范围就那么大,超出了一定距离,就无法做到如臂使指。

    所以一条战线,可容纳的兵力,极限也就是一两万人。

    常遇春说他领兵十万,横行天下,但这十万人,肯定有前有后,有主有次,不可能都放在一线,因此直接投入战斗的并不多。

    如果这时候设置了万户,也就是一个万户顶上去了,顶不住就全军溃退了。

    “主公,我的意思是设立指挥使,每个指挥使统领三至五个千户。在指挥使下面,还要安排一些骑兵,一些斥候,辎重兵。组成一个作战的拳头,既可以单独对敌,也能几个联合起来,形成合力!比单独的千户强了许多,又方便安排调度。只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注意。”

    朱元璋听着张希孟的介绍,颇为满意,这些话简直说到了心坎儿。

    他何尝没有考虑设置万户的问题,可是一旦设了万户,把他又放在哪里?

    所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老朱宁可自己辛苦一些,也绝不提升编制。

    可是大战来临,单独的千户确实太薄弱了,几个千户凑在一起,又不方便指挥,到底让谁当头啊?

    如果按照张希孟的设计,把三到五个千户,集合在一起,由指挥使统领,确实灵活方便多了。

    “先生,那问题在哪?有什么不妥之处?”老朱好奇问道。

    张希孟笑道:“设立指挥使之后,主公这个镇抚使的官衔只怕不够用了。我的意思是主公该给自己高升一步,就先挂着都指挥使衔吧!”

    又要升官?

    老朱不自觉摸了摸下巴,“是不是太快了?”

    大家伙一听都笑了,反正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哪怕你现在称帝也没人管啊!

    “先生,咱现在还是郭大帅的部下,升官总要有个名目不?不能随便伸手要官,不行的!”

    张希孟笑道:“主公,这不是现成的?赵均用进犯滁州,被主公俘虏。想当初赵均用还绑架过郭大帅,如今抓了赵均用,给郭大帅送去,还愁郭大帅不给主公升官?”

    郭子兴?

    大家伙似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当初濠州七大元帅,彭大死于赵均用之手,孙德崖被朱元璋宰了,另外三个人已经解甲归田,老实种地了。

    如今赵均用又被俘虏,就连郭子兴也是病体沉重。

    濠州红巾的第一代人,彻底凋零了。

    而且整个淮西的红巾军,也渐渐聚拢到了朱元璋手下。

    一统淮西!

    总算是达成了目标。

    老朱仰头,沉默了少许,眼前不断闪过种种画面,从死守濠州,到驻兵临淮,再到南下定远,攻克滁州……一路走来,也还算顺遂。

    一个都指挥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能打败元军,就算再高的位置,也受之无愧!

    “这样吧,张先生陪着咱整顿兵马……汤和,你去怀远走一趟!”

    汤和稍迟疑,急忙躬身,“卑职遵命!”

    “嗯!多给郭大帅准备点礼物,要有诚意,就当是衣锦还乡,懂吗?”

    “懂!”汤和用力点头,“请上位放心,卑职一定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挣足面子。”

    老朱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到底是发小,就是贴心……

第一百零七章 五大主力

    汤和接了命令,特意挑选了五百名雄壮威武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满身铠甲,雄赳赳,气昂昂,押解着只剩下半条命的赵均用,前往怀远。

    献俘、示威,兼而有之。

    如果不是念在郭子兴是老朱岳飞的份上,这么好的活儿,老朱都想亲自去,他要让郭子兴瞧瞧,像他那样,小肚鸡肠,蝇营狗苟,是根本成不了大事的。

    淮西群雄,还要看咱朱元璋!

    只不过老朱到底没有过去,甚至连张希孟都没派,只是让汤和代劳。

    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消灭了赵均用,可几十万元军还在,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原来的千户制还要进行改革,兵将又要磨合。

    朱元璋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愁坏了。

    “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可元军又怎么会给咱时间?”老朱忍不住抱怨。

    张希孟陪着老朱用餐,他想了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主公,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这办法有点坑人。”

    “坑谁?”老朱急忙问道。

    “自然是坑张士诚了。”

    老朱差点笑出来,坑他,那不是应该的吗!

    “先生快说,你打算怎么办?”朱元璋高兴地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张希孟也只能放下手里的包子,跟老朱道:“我琢磨着,能不能把元朝赐给赵均用的印信财物送回去。”

    “送回去?”

    “对,就跟元军说,咱们只是结寨自保,苟图衣食,巨寇在高邮,朝廷何必舍西瓜而取芝麻!”

    朱元璋眉头挑了挑,要跟元廷示弱?

    也不是不行。

    他心志坚定,却不是死脑筋,不肯变通。

    只不过这么说,元军能信吗?

    别计策不成,反而让元军看出了虚实……

    “主公,这事咱们去办,那是肯定不行的,如果让彭少帅去,兴许能行!”

    “让他去?”

    “对,如果让彭少帅过去,他和赵均用有杀父之仇,歼灭赵均用,也就有了说辞。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答应彭少帅反对咱们,假意跟元廷合作。”

    朱元璋深深吸口气,张希孟这主意可是有点异想天开,彭早住能演好这出戏吗?

    而且彭早住过去了,万一元军窥见机会,大举攻击他们,又该怎么办?

    “彭早住鲁莽有余,精细不足,他不是干这个事情的料。”

    “可以给他派个助手。”

    “谁?”

    “罗本,罗贯中!”张希孟眯着眼睛,笑嘻嘻说道,这可是元末版三国演义啊,让他去协助彭早住,忽悠元军,拖住一段时间应该不难。

    如果失败了,最多也就是损失张士诚手下的一个谋士罢了,也不用心疼。

    唯一的问题就是三国演义可能泡汤了……不过也没事,等自己老了,不愿意当官了,写本三国不就好了,而且自己南征北战的,保证不会犯路痴的毛病,完美!

    就这样,正在滁州红袖添香夜著书的罗贯中被提了过来,赋予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你现在立刻陪着彭少帅前往盱眙,向元军请降,说明缘由,无意和朝廷对抗,只是家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故此才击杀赵均用,还请朝廷宽恕。”

    罗贯中听到这话都傻了,我就是一个写书的,你拿这个考验我?

    “张先生,你要杀人,就砍了在下便是!用不着这么费力气。”

    张希孟笑道:“先生误会了,如果元廷迁怒,你就说彭少帅愿意替元廷效力,取代赵均用的位置,元军要的不过是一个马前卒,是姓赵还是姓彭,他们不在意的。”

    罗贯中若有所思,这话倒是对的,“可,可元廷让彭早住进犯滁州,又该怎么办?”

    “那就要看先生的本事了,你可以和元廷讲,就说我们主公早就想效力朝廷,用不着大动干戈。双方以和为贵。朝廷只管进剿巨寇就是。”

    罗贯中听到这里,似乎觉得不是那么危险,可以一试……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个词儿。

    “这个巨寇指的是谁?”

    “这个自然是已经称王建国的诚王殿下了,更何况他占据高邮,截断运河,他不是巨寇,谁是巨寇!”

    “你!”罗贯中炸了,他怒视着张希孟从,喘气如牛吼:“你,你让我当背主之人?我,我死也不从!”

    “那不死就从了呗!”张希孟冷笑道:“罗先生,你脑筋转一转,我这是给你个接近元廷的机会啊!你好好想想,不管元廷如何安排,主力攻击高邮,都是不会错的。如果元廷分兵过来,我们扛不住,那就要协助朝廷,去围剿诚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如果你帮我们拖住了元军,我们可以从容调度,自然不会威胁诚王,相反,我们还可以卖给诚王殿下一些粮食军械,甚至是派出人马,牵制官军,分担诚王的压力。再有,你如果能跟元军的人交上朋友,刺探到机密军情,自然也可以送给诚王,帮助他应付元军啊!”

    “我不明白,聪明如贯中兄,怎么就看不明白这步棋的精妙之处啊?你一个人,周旋三家之间,挽诚王危局,全我们之间的情义,又戏耍元廷……哎呀呀,就算是苏秦张仪一般的纵横大家,都做不到你这么从容啊!贯中老兄,青史留名之机,就在眼前,如何能拱手错过啊!”

    张希孟一番言语,彻底说动了罗贯中,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中也有光彩闪耀,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

    苏秦张仪,也就是合纵连横。

    自己却能在三方周旋,这,这简直是三国演义啊!

    突然,罗贯中好像来了灵感,对,我下本书就叫这个名字,思路有了。

    罗贯中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张希孟见他笑了,连忙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人,送罗先生去见彭少帅。”

    蓝玉和李文忠走出来,一左一右,护持着文弱的罗贯中就出去了。张希孟也松了口气,总算把老罗忽悠了。

    接下来就看这位超级白金大作家,如何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去忽悠元廷了。情报工作是需要想象力的,相信罗老师!

    而此刻的罗贯中却想骂娘了!

    张希孟!

    你混蛋!

    老子笑了,是因为想到了写书的思路,却不是亲自体验啊!

    让我顶着诚王使者的名头,为你们朱家军去骗元廷……你还真瞧得起我,这要是稍有不慎,谁还不能要了我的命?

    我就是个码字的,我无辜啊!

    罗贯中的哀嚎肯定不管用了,李文忠和蓝玉直接把他交给了彭早住。

    这位彭少帅冲着罗贯中嘿嘿一笑,“先生,咱是个粗人,不懂别的,你把事情办好了,咱做主,给你安排二十个姑娘,好吃好喝好伺候。我现在暂时脱离朱家军,有做主的权力,想给你什么,就给你什么!不过你也要知道,既然朱家军的军纪管不着我,我这个人可不讲什么道理。你要是不好好想办法,出力气。我就拿小刀把你一片片切了,当着你的面,拿你的肉涮火锅!”

    罗贯中一听这话,简直魂儿都飞了。

    这就是个吃人的鬼!

    你等着,往后我一定在书里加一个吃人的小人!

    罗贯中满腹惆怅,满心惶恐,被张希孟硬赶着上架子了。

    有他们暂时拖延元军,张希孟和朱元璋终于能放开手脚,抓紧时间整编人马了。

    一个甲等千户,最多编制一千二百人。

    经过朱元璋和张希孟的商议,将三个甲等千户合编,统归一个指挥使负责,称为“营”,这倒是和明朝禁军三大营名称类似,但是统辖范围,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这个营就是在千户之上的一个军事单位。

    除了下辖的三个千户之外,还有一部分侦查的斥候兵,通传消息的通信兵,护卫骑兵,辎重兵,再加上一些重弩和投石机。

    由于类似弩炮,床子弩,投石机一类的远程重型装备,还差得太多,因此只能说纸面上存在,要等到数量充足,才能够填补上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突出了这一次整编的特色,就是让兵马更加专业,在一个营中,分工明确,层次分明。

    负责战斗的,负责传达消息,负责后勤保障的,应有尽有。

    每个营满编的话,应该有五千左右,完全可以独立作战,发动突袭,守卫城池,护送粮饷,保护百姓,全都能胜任。

    如果集结几个营主力,就可以和元军在野地决战,也是丝毫不怂。

    对于这个设计,老朱是很满意的。

    其实从人员安排上,也能明白事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几千人的规模,那么手下将领就可以独当一面。

    一旦超过了这个规模,需要一两万人出战,那么一定是朱元璋统御全军,指挥作战。毕竟他们的兵马就这么多,断然不能有太阿倒持的情况。

    所以说在创业初期,任何统帅都是全能型人才。

    打仗内政,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全都是一把好手。

    没有这个本事,就别想拉起一支队伍!

    又经过一番商议,终于决定,初步整编出五个营,分别以前后左右中命名,其中前营指挥使是徐达。后营指挥使是费聚。左营指挥使吴良,右营指挥使给了冯国用。

    至于中营指挥使,全军最精锐的一支兵马,自然是归了多年的小伙伴,忠诚绝对没有问题的汤和!

    五大主力的格局,初现端倪!

第一百零八章 又升官又娶媳妇

    五营主力,加起来差不多一万八千多人,构成了老朱的核心战力,另外还有花云的骑兵千户,并没有升格。

    主要是老朱手上没有那么多战马,而且两淮的地形大队骑兵也施展不开。当然了,如果能顺利击败脱脱,从元军手里缴获一些,老朱还是很乐意弄出个骑兵营的。

    就目前为止,两万步骑主力,加上一些没有整编的乙等千户,还有诸如缪大亨,彭早住,胡大海等外围势力,朱元璋的总兵力超过了五万。

    其实老朱还能把人马扩充更多,但是他很清楚,兵在精而不在多。而且盲目扩军,指挥不善,还不如不扩充。

    还是那句话,如果能顺利击败脱脱,把手上的人马磨砺出来,变成了老兵,和州那边的粮食也跟上了,为什么不扩军?

    这年头谁兵强马壮,谁说了算。

    哪怕父子都不管用!

    对这点感触最深的,只怕就是郭子兴了。

    他这个岳父,已经被朱元璋放在怀远快一年了。

    他的命令从帅府前门,到帅府后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混到了这份上,郭子兴也是心胸阔达,居然没有上吊抹脖子,只能说一句,真是条汉子。

    不过郭子兴到底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心情不好,如今病势沉重,眼瞧着命不久矣。

    目前在郭子兴的麾下还有八千多人,不足一万。

    就是这么点人马,本着无限细分的精神,还出现了两个派系。

    其一就是郭天叙和张天佑,他们靠着郭子兴的威望,控制了几千心腹,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邵荣,一个叫赵继祖。

    他们两个是最早跟着郭子兴起兵的老人,属于仅次于几位大帅的宿将。

    这俩人瞧不起朱元璋,没有跟着老朱去。

    只不过他们也清楚,凭着他们俩的兵力,是断然没法取代郭子兴自立的。

    因此邵荣和赵继祖就鼓动郭子兴取投靠刘福通。

    与其被女婿欺负,不如另外找一个靠山,借助刘福通的兵力,收拾了朱元璋,出了这口恶气。

    郭子兴倒不是不愿意答应,实在是身体不好,而且也生怕刘福通把他给吞了,就这么拖延着。

    随着郭子兴病势沉重,郭天叙和张天佑越来越拉胯,邵荣和赵继祖的威望与日俱增,渐渐的也不把郭子兴放在了眼里。

    统帅和大将应该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关系,郭子兴跟邵荣,成了梁山伯和窝阔台了。

    就在这种诡谲的气氛中,汤和带着兵马,押解着赵均用,来到了怀远城。

    听闻汤和到了,郭子兴主动出城迎接,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出城的机会了。

    等到双方见面,倒是把汤和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位郭大帅吗?

    怎么老成了这样?

    胡须发白,背也弯了,走路竟然要人搀扶,还真是到了末路……汤和比朱元璋投军更早,此刻也真是唏嘘感慨。

    “末将拜见大元帅!”

    汤和单膝点地,行了大礼。

    郭子兴挤出了笑容,忙道:“快,快起来!”等汤和站起,郭子兴拉着他的胳膊,就问道:“我,我那贤婿可好?”

    “好!上位现在很好!刚刚还打了打胜仗,就让卑职来向大帅报捷来了。”

    郭子兴连连点头,“好啊,我就知道,他是个能打的有出息孩子,红巾军只有在他手上,才能兴旺发达啊!”

    郭子兴似乎真的老了,与世无争了,也没有心思算计什么,听说后辈混得好,他就很开心。

    郭天叙和张天佑全靠着郭子兴,此刻也是老老实实,连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邵荣,他冷哼一声,“汤和,你可认识我?”

    汤和一笑,“怎么不认识,邵荣邵万户!”

    “对!”邵荣道:“朱元璋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他怎么不来拜见大帅?”

    汤和同样冷笑,昔日他不过是邵荣的部下,可是到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

    “谁说上位不敬大帅来的?元军几十万南下,上位要全力以赴,筹划对付元军,自然是脱不开身。不过上位却是有一件礼物,要献给大帅。”

    “礼物?”郭子兴吃了一惊,随即道:“不,不必了,他也不容易,那么多兵马,有多余的钱财,都用来养兵吧。”

    汤和嘴角上翘,举起手,拍了两下,“抬上来!”

    下面的士兵闻讯,立刻抬过来一个笼子,放在了郭子兴的面前,汤和笑道:“大帅,这可不是金银,而是一个大活人,一个您的仇人!”

    “我的仇人?”郭子兴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汤和一伸手,扯下了上面覆盖的布,露出了里面人的庐山面目。

    郭子兴俯身一看,很眼熟,连忙揉了揉老花的眼珠子,突然惊得叫出了声。

    “这,这是赵均用!”

    汤和点头,“没错,赵均用这个贼子投靠了元廷,偷袭滁州,结果被上位将计就计,一举全歼!上位知道他曾经绑架过大帅,故此送了过来,请大帅发落!”

    郭子兴终于听明白了,他颤颤哆嗦,走到了近前,让人把笼子打开,他探身仔细观察。发现赵均用脸色苍白,咬着牙关,仿佛是昏死过去了。

    郭子兴举起巴掌,像是拍西瓜似的,照着赵均用的脸来了几下。

    好半晌,赵均用摇晃了一下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刹那,郭子兴就像是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子似的,咧嘴笑了出来。谷

    “他,他活啦!”

    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愤怒,太多的惊喜,声音都变了。

    郭子兴这辈子吃过最大的亏,就是被赵均用稀里糊涂抓了,险些丢了性命。要不是朱元璋给力,把他救出来,郭子兴就真的完蛋了。

    可也就是因为这一次,彻底打掉了郭子兴的威望,让他再濠州大胜之后积累起来的心气,一扫而光。

    从此之后,一蹶不振!

    和郭子兴相反,赵均用灭了彭大,势力与日俱增,虽然比不上朱元璋,但是跟郭子兴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老郭还以为这辈子都比不上人家呢!

    可他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赵均用居然像一条狗似的,就放在他的面前。

    “这,这事怎么回事?”郭子兴声音颤抖。

    汤和就把战争的情况说了一下,也着重讲了让几个小孩子把赵均用给俘虏的事情……这下子可把郭子兴高兴坏了。

    “好,抓得好!这个畜生,白眼狼!当初老夫收留了他,他却恩将仇报,活该!”郭子兴一顿臭骂,回头又问汤和,“那,那元璋的意思?”

    汤和笑道:“自然是由大帅发落!”

    “那好!”郭子兴立刻道:“我现在就要杀他了!挖出他的心肝,好好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汤和自然是没有意见,你郭大帅想怎么出气,就怎么来呗!

    郭子兴跟得了圣旨似的,欢欣鼓舞,赶快下令,召集所有部下。

    他把人马聚集起来,在人群中间,搭了高大的台子。

    而且为了多折磨赵均用一会儿,他还把自己续命的人参找来,给赵均用灌了下去。

    有了这碗老参汤,赵均用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呸!老子真晦气,落在了一头猪的手里!”

    啪!

    郭子兴就甩了他一个嘴巴子!

    “你就是个猪狗都不如的东西!”赵均用还骂。

    郭子兴又甩手一巴掌,奈何郭子兴也没什么力气,赵均用叫骂不止。他干脆找来一把匕首,刺入赵均用的嘴里,一顿搅和,腮帮子都捅漏了,这还不解气,又让人取来钉子,把赵均用的膝盖刺穿,钉在台上,然后戳瞎眼睛,剖开腹部,取出心肝,扔到火里。

    等烧得只剩下骨头,又给挫骨扬灰,倒在了十字路口,任由千人踩,万人踏!

    郭子兴肚子里的怨气吐出来了,心情大好,仿佛又恢复了年轻,晚上特别设宴,款待汤和。

    在酒席上,郭子兴不断询问朱元璋的事情,汤和都一一作答,郭子兴一再点头。

    他还特意叫来了夫人张氏,让她也听听。

    张氏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元璋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和天叙不一样!老爷,到了现在,你还迟疑什么?怎么还舍不得把大权交给元璋?”

    郭子兴一怔,旁边的郭天叙和张天佑都想说话,却不提防,汤和瞪了他们一眼,俩人吓得闭嘴了,可心里头还是满腹怨气,又惊又恐,生怕郭子兴点头答应。

    “夫人,我,我……”郭子兴还说不出口。

    张氏却是急了,“老爷,大帅!你好好瞧瞧吧!那个邵荣和赵继祖,他们拉帮结派,收拢了那么多人,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能杀了天叙,杀了咱们一家!事到如今,也只有元璋能保护咱们,你怎么还想不通啊?”

    郭子兴一振,他不是想不通,只是舍不得……这时候汤和察言观色,急忙道:“大帅,上位可没有取代大帅的意思,不管到什么时候,濠州红巾都听大帅的。只是上位为了方便统御,想要求个都指挥使的职位,请大帅恩准!”

    郭子兴哭笑不得,什么都指挥使啊?他手下有这个官吗?

    朱元璋想要,除了大帅,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好,好!”郭子兴连连答应。

    就在这时候,张氏又说了一句,“老爷,咱们丫头也老大不小了,都说美人爱英雄,除了元璋,谁还是当世英雄?我就做主了,把咱闺女嫁给元璋算了!”

    郭子兴大吃一惊,这是什么话?

    他的干女儿都嫁了,难道连亲女儿也要送过去?

    而且现在去了,岂不是要做小?

    郭子兴没敢立刻反驳,汤和却是大出预料,“这,这恐怕不妥吧!”他是来讨官的,可不是来讨女人啊!

    而且郭子兴的亲女儿,事关重大不说,还有个马氏在,这不是要出事吗?

    他哪敢答应?

    张氏却笑了,“我那丫头嫁给了元璋两年多了,我也正好去瞧瞧她,顺带着把这个丫头也带过去。好汉娶九妻,谁先谁后,谁妻谁妾,明明白白。都是我的丫头,我这个当长辈的,拎得明白。汤和,你不用为难,我去亲自说。如果他们确实不愿意,也是我这张老脸没趣,跟你没关系。”

    张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汤和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是觉得有点荒唐。

    这事情也太顺利吧,既升了官,又得了美人。

    每一送一,这个优惠力度真大,百亿补贴郭多多了!

    他们怎么这么着急?

    汤和本能感觉到了不妙,事实也的确如此,就在诛杀了赵均用,提拔朱元璋为都指挥使之后,怀远城中暗流涌动。

    邵荣和赵继祖召集旧部,准备带着人马,反叛郭子兴,去投靠刘福通!

    原来郭子兴的部下早就倒了四分五裂的时候,本来两个人还想带走全部兵马,现在朱元璋派人来了,时不我待,邵荣就想赶快离开,免得便宜了朱元璋。

    他们俩还真网罗了不少人,竟然有差不多五千兵马,跟着他们一起走。

    而汤和手上,只有带来的五百骑兵,这可怎么办是好?

第一百零九章 人间清醒朱元璋

    敌众我寡,情况并不好。

    汤和的压力很大,如果放任邵荣和赵继祖逃走,这几千濠州红巾就会落入刘福通的手里,就有可能成为攻击朱家军的急先锋。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

    “所有人上马,跟我全军出击!”

    汤和一马当先,后续士兵如狼似虎,从怀远穿城而过,沿着涡水,就追了过去。

    汤和为了彰显军威,带来的都是精锐。

    而这些朱家军的精锐,到底能有多少本事,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邵荣和赵继祖率领兵马,向着亳州方向前行,大约走出了二十几里,士兵就纷纷疲惫不堪,嚷嚷着休息,他们也只好让士兵埋锅造饭,先吃饱肚子。

    这俩人还挺遗憾的,如果再晚一些时候,或者郭子兴死了,他们就可以约请刘福通派兵,把怀远给占了。

    “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给小贼秃当部下!咱丢不起这个人!”

    邵荣狠狠啐了一口,眼神之中,尽是凶戾之色。

    此时,一骑仓皇跑过来。

    “不好了,汤和追来了!”

    “汤和?”

    邵荣更加震怒,“他不过是俺的部下,哪里轮得到他逞凶!给我上!”

    邵荣招呼部下,就准备迎战。

    可是他们还没有集结完毕,汤和就已经率领人马,撼天动地而来。

    五百骑兵,愣是冲出千军万马的效果。

    人喊马嘶,兵器寒光烁烁,这哪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猛兽!

    全身披甲,手持利刃,所骑战马,也都是精挑细选。

    再加上一年多的整训,让这些骑兵就宛如一口神兵利器,终于到了饮血的时刻。

    “杀!”

    汤和带头,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一些士兵试图阻挡,但是瞬间被汹涌而来的骑兵淹没,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汤和率部猛冲,那些尚在吃饭的士兵,吓得仓皇逃跑,魂不附体。

    眼瞧着全军溃败,邵荣忍不住了,亲自冲上来。

    他的亲兵当中,有许多弓手,箭术了得,立刻朝着汤和军中射过来。

    按理说面对弓箭,汤和应该害怕吧?

    不!

    他们对自己身上的铠甲有着足够信心。

    果不其然,一轮射击,只有寥寥几人受伤,大军向前的态势半点没有减缓。

    “爷爷也让你们尝尝箭矢的滋味!”

    汤和在进入三十步的时候,才射出了第一轮,也是唯一一轮弓箭。

    他们并没有选择射程更远的抛射,而是尽量递进,追求杀伤效果。

    战术并没有好坏之分,只看装备训练如何,能不能发挥出自己的特长。朱家军有铠甲在身,可以防御大部分杀伤,既然如此,那就有恃无恐!

    一轮箭雨之后,邵荣身边的士兵少了好几十个,他的脸色也变了。

    汤和根本不容他多想,全力催动战马,杀了过来。

    双方短兵相接,几乎瞬间,就有十几个邵荣的亲信,被斩落马下。这些朱家军就宛如怪物,寻常兵器,根本杀不死他们,甚至连让他们受重伤都做不到。

    而朱家军则是喜欢集群冲锋,几十个人一波,宛如重锤,一下,一下,又一下!

    邵荣拼命招呼,呐喊着让人冲上去,挡住汤和。

    但是很快这些士兵就被淹没了,完全是无用功,送死罢了。

    邵荣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明明都是出身一样的红巾,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他的战马不断向后退,就在汤和凿穿防线的时候,邵荣心里防线也崩溃了,他掉头就跑,随后,他的亲信也跟着逃跑。

    在另一边,赵继祖跑得更快。

    足足五千多人,瞬间失去了秩序,乱糟糟的,有人溃逃,有人跪下请降,乱成了一团。

    汤和看在眼里,心中着急。

    “朱将军仁慈宽厚,投降不杀!”

    “都跪到道边去,我们没时间俘虏你们!”

    “快闪开!放走了邵荣,拿你们问罪!”

    “都到路边等着,回来俘虏你们!”

    ……

    汤和扯着嗓子大喊,手下的兵也跟着喊。

    许多士兵一听,都很乖巧,蹲在了路边,把兵器扔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甚至还饶有兴趣,跟同伴聊了起来。

    可算是能投靠朱将军去了,再也不用挨饿受气了,这苦日子算是熬到了头!

    士兵们三三两两,跟过年似的。

    至于邵荣,他的心情却跟上坟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汤和怎么这么能打了?

    我还不服气!

    都别跑,跟他们拼了!

    邵荣还想玩命,奈何他的手下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此刻汤和分出一个百户,从侧翼追击,形成了一个扇子面,狠狠压了过来。渐渐的,大网收紧,邵荣就像是一条鱼,被困在了中间。

    他突然惊觉,自己走投无路,顿时眼珠子都红了。

    “爷爷不服气!爷爷跟你们拼了!”

    他掉头冲向了汤和……这位昔日濠州城的万户,仅次于几位大帅的将领,就这么死在了汤和的刀下。

    至死他都瞪着眼睛!

    “去阴曹地府问阎王爷吧!”

    汤和朝着他的尸体啐了一口……收拢人马,原本五千多的人马,除了随着邵荣战死的几百人,还有一些逃散的,最后被收拢俘虏的,差不多有四千人。

    这些人甚至没有多少沮丧,快带着我们去投靠朱将军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汤和以少胜多,彻底让怀远的人,见识了朱元璋的实力。谷

    就连原本还跟着郭子兴的那几千人,也都倒戈了。

    事到如今,郭子兴彻底成了光杆大帅。

    郭天叙跟张天佑都惶惶不安,又无可奈何。

    他们生怕老朱会算旧账,会杀了他们泄愤!

    张氏忍不住冷笑,都是一群糊涂蛋,到了这时候,还想着跟朱元璋作对呢?你们也配!我为啥一定要把亲闺女嫁给朱元璋,哪怕当小妾我也认了,不还是想抓住这点情义,保全一家人吗!

    大帅老了,活不了几天。

    可其他人不还是要活着,非要跟朱元璋找别扭,那就是非要自寻死路。

    马丫头仁义贤惠,是个顶好的妻子,能娶到她是朱元璋的福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朱元璋的地位,三妻四妾都是少的。

    断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夫人。

    既然如此,让自己的干妹妹嫁给朱元璋,对马氏来说,也是好事,正好方便控制朱元璋。一个干女儿,一个亲女儿,抓着这俩孩子,郭家就不至于绝后。

    不愧是能拿捏住郭子兴的厉害角色,张氏规划了一条万全之策,甚至连马氏都未必能拒绝。

    只不过马氏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张希孟!

    在他接到了汤和战报的时候,发现如愿以偿,得到了都指挥使的官职,又顺带着除掉了邵荣,将怀远的一支人马纳入了掌控,他还挺高兴的。

    可是看到了最后,郭大帅的亲闺女,要嫁给上位,汤和亲自护送着,要返回滁州,张希孟立刻就怒了!

    这个汤和,怎么什么事情都敢接,简直糊涂了!

    他想了想,立刻给汤和去信,要求他将怀远的所有人马,悉数安顿在定远,然后独身返回滁州,商讨大事。

    汤和接到了这封信,稍微沉吟,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

    按理说涉及到调兵的士兵,应该是朱元璋发出手令,为什么只有张希孟的一封信?

    这不符合常理!

    汤和敢抗命吗?

    对不起,他还真不敢。

    张希孟冒着破坏规矩的风险,给他来信,就说明这事情小不了!汤和只能匆匆交代之后,连夜骑着快马,飞奔滁州。

    还没等他进城,就让张希孟给拦下了!

    “汤指挥使,你干得好事!做得好人!”

    汤和头一次见到张希孟如此生气,眉毛都要立起来了。老汤慌忙下马,过来问候,张希孟直接把他带到了一旁,找了个亭子落座。

    张希孟劈头盖脸就问:“汤和,你是不是嫌咱们这边岁月静好,你非要弄出点动静!嫌弃元军压境不够,你还要自己添乱。你到底是何居心?”

    汤和被这一番质问,弄得懵了。

    “张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听糊涂了。”

    张希孟冷笑,“你糊涂了,我就说给你听清楚……主公和夫人伉俪情深,没有夫人扶持,就没有主公今天,你承认吧?”

    “我当然承认!全军上下,谁不佩服夫人!”汤和理直气壮。

    “你知道就好,那你可知道,当下夫人还没有怀孕,未给主公诞下公子?”

    汤和点头,“是啊,我也着急啊!这不有了好事,我就想着尽早促成,然后尽快给主公诞下后代,我们这些手下也就安心了……”

    “你安心什么?”张希孟真急了,“汤和,我明白告诉你!除了夫人的公子,全军上下,不会认什么庶出的孩子。尤其是郭大帅的亲生女儿!是不是她给主公生了公子,就能取代夫人?”

    “这个……自然不行!”汤和冒了冷汗,说实话,他没想这么多,朱元璋没儿子,不管是谁,生出来的还不是朱家的骨肉,也就是未来的少主,没有什么不妥啊?

    可张希孟这么一说,让情况一下子就复杂起来。

    马氏无出,另外纳妾,偏偏这个妾还是郭子兴的亲女儿。

    不管怎么样,都会带来麻烦的。

    成亲不成亲,生不生孩子,是宠幸还是冷漠,都不妥当。

    “汤和,我把话说清楚了,这件破事,就是利用了夫人的贤名,吃死她是主公的贤内助。又是孝顺的女儿,还不会苛责妹妹……就这么硬塞一个人给她,还是在她没有生育的时候。汤和,你自己琢磨琢磨,对夫人公平吗?”

    汤和低头思量,渐渐的,额头也冒了汗。

    话说马氏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在整个军中,举足轻重。

    让她受这么大委屈,肯定有人会不服气。

    而且一旦郭氏抢先诞下孩子,烂俗的后宫争宠的戏码又会上演。而朱元璋毕竟是郭子兴的女婿,濠州红巾里面,也有许多郭子兴的旧部。

    万一这些人趁机摇旗呐喊,整个大局都会跟着乱起来。

    汤和越想越觉得可怕,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张,张先生,我,我现在就把人送回去!”

    张希孟一瞪眼睛,“你送回去什么?你现在送回去,人家也会说夫人不孝!欺负母亲和妹妹!”

    “那,那这个怎么办?”汤和真的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他一个领兵的,哪有这么多弯弯绕儿。

    觉得朱元璋不会只娶一个,郭氏是郭子兴的亲闺女,也算是知根知底,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让张希孟这么一说,简直惹了大祸。

    那这个破事该怎么办?

    “张先生,你快拿个主意吧!”汤和急得团团转。

    张希孟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貌似记得朱元璋的确娶了郭子兴的亲女儿,还给老朱生了好几个儿子。

    张希孟不知道历史上的情况,也不知道马氏怎么接受的,

    总而言之,贤后是真不好当啊!

    张希孟自己还小,也没什么感情经验,要让他拿出什么万全之策,那也是难为他了。

    “这样吧,我去找主公,跟主公好好谈谈,希望主公不要被美色迷昏了头。”

    张希孟刚起身,还没离开,突然就来了一骑,张希孟和汤和抬头看去,赫然正是朱元璋!

    老朱冲到了亭子前面,跳下了战马,几步走过来。

    汤和向老朱行礼,朱元璋连看都没看,直接走了进来。

    坐下之后,朱元璋看了一眼张希孟,沉声道:“先生有什么要跟咱说的?”

    “没有!”张希孟老老实实道:“大帅夫人想把女儿嫁给主公,那是想亲上加亲,保全他们一家。主公娶了大帅女儿,也好收拾人心。从此濠州红巾,尽数归附主公,正好给主公办个婚事吧!我听说主公前面的婚礼不够隆重,这一次正好补上……”

    “你给我闭嘴!”

    朱元璋气得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张希孟,你把咱当成什么人了?咱朱元璋没别的本事,就靠着成亲,靠着女人,才有现在的基业吗?你让天下豪杰怎么看咱?让下面的将士,怎么看咱!咱这辈子就吃不了硬饭了吧?就吊死在郭家女婿这棵树上了?”

    张希孟低头,也不说话,反正这破事是你朱元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朱深深吸口气,冷哼道:“咱也不好说,以后会不会纳妾……但是有一点,咱心里只认妹子一个。再有一点,在妹子给咱诞下孩儿之前,咱不会纳妾,谁说也不行!至于大帅夫人吗……就让她住在定远,再告诉她一句,别仗着是长辈,就动歪心思!咱朱元璋……不吃这一套!”

第一百一十章 有后

    老朱这一番表态,总算是救了汤和,他都感觉到后怕,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弄得不好,就彻底得罪了夫人。

    虽然马氏素来贤良,姊妹同嫁一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想来不会迁怒自己……但是不要忘了,在老朱手下,有太多心向马氏的人。

    且不论那些干儿子们,就说张希孟,他为啥火急火燎,替马氏出头?不要忘了,当初是马氏和朱元璋一起救了张希孟,夫妻俩的份量是一样的。

    张希孟要是不替马氏出头,那才奇怪呢!

    和张希孟有一般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数,如果大家伙成心给你汤和穿小鞋,你老汤可吃不了兜着走!

    经此一件事,算是给汤和一个教训,从此往后,他彻底老实了,真别觉得自己是发小,又对老朱有恩,就什么事都敢掺和,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汤和什么也不敢多说,赶快去军营,好好练他的中军营了。就连击杀了邵荣的功劳都不要了,就盼着能把这事情给忘了最好。

    打发走了汤和,就剩下张希孟和朱元璋两个。

    老朱轻叹口气,“咱心里头有数,没有妹子,就没有咱的今天,如论如何,咱也不能干那种没良心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的。”

    张希孟听到这里,慌忙站起,诚惶诚恐道:“主公,我承蒙夫人大恩,又生怕主公家中生事,影响军心,故此才仗着胆子,僭越了规矩,还请主公责罚。”

    老朱摇头,“罚什么?你是为了咱好,说得做得,都是对的,难道做对的事情,也要受罚?这是哪门子规矩?”

    张希孟却是坚持道:“主公,还有一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主公的家事本就不是属下能干涉的。主公没有询问,我擅自做主,这就是坏了规矩!”

    “别胡说!”朱元璋打断了张希孟,突然忍不住笑了,“先生你可真有意思,明明做对了,咱感激你,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罪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希孟正色道:“主公,这事情不能只看对错,我干预主公家事本就不对,不管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都该受罚,这是规矩!”

    张希孟深吸口气,继续道:“主公请想,这一次是对的,那下一次呢?一直这样下去,就不免生出骄纵之心,觉得自己手握大权,什么事情都敢掺和,什么话都敢说,渐渐的,也就失去了分寸体统。主公,如今地位日盛,权威日隆。属下文武,也该越发懂得规矩才是。”

    朱元璋默默听着,张希孟的这套说法,老朱自然是听得进去的,而且十分欢喜。

    眼下老朱掌控的势力范围,已经达到了三个府,治下几十万人,兵马数万,俨然一方诸侯。

    尤其是这一次讨来了都指挥使的职位,下一步,距离称王也就是一步之遥。

    虽然老朱不想当出头鸟,但是在自己这个团队中,必须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才能如臂使指,上下一心。

    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拿这一次的汤和来说,他敢答应张氏,把母女接来,居然都没有事先请示朱元璋,这就是没有规矩的结果。

    其实站在汤和的角度来想,他也没什么大错。

    他是朱元璋的发小心腹,又曾经帮助过老朱,算是有恩。

    别的不讲,总能算是半个家人吧!

    张氏又是朱元璋的岳母,她带着女儿,来见自己女婿,完全没有阻拦的理由。

    但如果换个角度,老朱是三军统帅,派遣汤和送赵均用给郭子兴处置。

    任务如此,他还能多带张氏回来吗?

    老朱思忖了许久,长叹一声,“先生思虑周全,一心替咱谋划,咱着实感激。可是这些弟兄们,也都是咱的乡亲弟兄,如果咱烂施威权,颐指气使,是不是也不好?”

    张希孟断然道:“主公,军纪规矩,并不是吆五喝六,倚仗权势,欺负属下。而是一种办事的规范,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谁都不讲规矩,就只会乱成一团。执行任务,遇到了突发情况,譬如说邵荣带着人跑了,汤和可以临机专断。但是遇到大帅夫人要来滁州,他就必须行文,说清楚情况,得到了同意,才好行动。不然就会弄得大家伙尴尬,包括下面人也会落下埋怨。”

    老朱还在沉默不语,张希孟继续道:“主公,规矩不光是约束,也是保护。您麾下将领,多为乡亲兄弟,彼此关系亲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越是如此,就越容易私相授受,彼此大开方便之门。当下或许还没什么,但是到了日后,地盘大了,权柄重了,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主公总不愿意对自己的心腹爱将动手吧!”

    朱元璋终于动容了,他忍不住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不停皱眉头。

    足足过了好一阵,朱元璋这才道:“先生以为该如何?”

    张希孟立刻道:“主公,这一次升任都指挥使,下面就要设计都指挥使司的属官,正好借此完善官制,严肃军纪,把规矩建立起来!队伍越来越大了,规矩就越要清晰明白。如此才好约束人心,不至于出乱子。”

    话说到了这份上,朱元璋自然是一万个赞同。

    只不过这个都指挥使司,又该怎么编制呢?

    按照张希孟的建议,下面设三个司,第一为理事司,或者叫理政司,主要负责治下政务,辅佐都指挥使。

    大约就可以理解为一国的宰相。

    张希孟推荐由李善长出任,而且要给李善长一个都指挥使司参议的高位,统御理政司。也就是说,李善长成了朱元璋手下名正言顺的第一人。

    第二个司,名为监察刑狱司,有点类似御史台,负责监督文武,处理刑狱,受理各种案子……这个司,可以暂时交给杨元杲。

    而第三个司,也就是经历司。

    这个司没有什么实权,主要是负责公文往来,安排典礼仪式,列席会议,参赞军机,记录重要事宜……大约也就是这些小事了。

    经历司也是三司当中排名最靠后的。

    张希孟因为张氏的事情,自请降级,任职经历司经历,不再挂掌书记的衔。

    同时在三司之外,设立一个都指挥使参军,由贾鲁担任,再设立一个护卫亲军千户,由郭英负责。

    再加上之前已经提拔的五军指挥使,老朱手下的文武百官初步编制成功。

    大约就是李善长为宰相,杨元杲为御史大夫,贾鲁相当于以备咨询的内阁重臣,郭英既负责保护朱元璋,又负责刺探军情,约等于锦衣卫指挥使。

    至于张希孟,他这个经历司就相当于通政使,不过由于内廷并不存在,他又负责了司礼监的差事。

    虽然具体负担的事情还不是那么明确,可正因为这个模糊,才给了张希孟发挥的空间……总而言之,这是个张希孟极度满意的结果。

    但是有人不高兴了,而且是非常不高兴。

    这人就是马氏!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朱英过来,请张希孟去府邸,马氏亲自下厨,给张希孟准备了十几道菜,还搬来了两坛子朱元璋都不舍得喝的老酒。

    尤其是值得一提的是,连老朱都没请。

    只是马氏,朱英,张希孟三个,坐下闲聊。

    说了说濠州的事情,讲了讲民间听到的趣闻。

    他们之间,笑语欢声,丝毫没有负担。

    马氏也喝了两杯酒,她笑呵呵问张希孟:“小先生,你小时候怎么读书的?可辛苦吗?”

    张希孟放下了酒杯,笑道:“谈不上辛苦,其实小时候启蒙,不是要学会多少东西,只是要打一个基础,学会自己学习,自我提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学无止境,至死方休!”

    “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马氏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笑了,“小先生,你人年轻,可话却不年轻。这次的事情,我承你的情了!”

    说着,马氏举杯,敬了张希孟一杯。

    张希孟忙道:“夫人,是您和主公救了我,不然我就是路边的白骨。当日若是主公一个人,我也就不掺和这事情了,也免得受罚,官还降了一级。”

    马氏忍不住笑了,“你那是给自己降级吗?分明是想偷懒耍滑!把难事都甩给了李先生……不过这样也好,等过些时候,你就有忙得了。”

    张希孟一愣,“忙,忙什么?”

    马氏笑道:“还能忙什么,忙着给我儿子当先生!”

    “什么?”

    张希孟大惊!

    马氏怀孕了?

    莫非说朱标那小子已经开始成形了?

    就是那个除了短命之外,再无任何缺陷遗憾的最有权势的太子爷?

    按照时间计算,也的确是快了。

    只等这小子降生,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我可要提前恭喜夫人了。”

    马氏脸上含笑,她和朱元璋成亲两年多,迟迟没有动静,整个压力,都落在了她的肩头,如果还没有动静,就算朱元璋不想着纳妾,她也要去劝说了。

    只是那时候心情该是何等郁闷,自然不消说。

    如今总算是等来了一个,马氏有预感,这会是个儿子!

    一个上上下下,都期盼的好孩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阶段战术

    马氏的心情很好,打开了话匣子,跟张希孟聊朱元璋,说老朱刚当亲兵的时候,特别能吃,一顿饭不够,他还跑去厨房偷萝卜吃。

    那么长的青萝卜,几口就吃没了,连泥都不洗。

    她看见觉得好玩,就给老朱留了几张烙饼,那么大、那么厚的饼子,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没了,他那个肚子啊,就是个无底洞……他们一来二去熟悉了,马氏还帮着老朱洗衣服,他那个衣服,又脏又臭,别人都懒得搭理他。

    马氏越说越高兴,简直要把朱元璋的黑历史都扒出来了。

    正在她打算说两个人怎么定亲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马氏的身后。

    “咳咳!妹子,你现在有了身孕,快回去养胎吧!算咱求你了!”

    马氏怔了怔,突然笑了,她没说话,只是抬起一条胳膊,老朱连忙扶住了她,“小心点,可别磕着碰着,你没事别老是喝酒,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朱元璋低声下气,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着,搀扶马氏,去后面休息。

    很难得,马氏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回去。

    “爹对娘亲真好。”朱英发出感叹,随后他认真看了看张希孟,凑过来问道:“大哥,你啥时候成亲,给我找个嫂子啊?我可盼着呢!”

    “你盼着个屁!小小年纪,你知道啥是成亲?”

    “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生猴子吗!对了,还是你跟我说的哩!”朱英道。

    张希孟点头,再看看他的德行,很认真道:“你小子这么下去,的确是能生出猴子的!我问你,这次考试,拿了多少分,考了几等?”

    张希孟可懒得跟朱英纠缠,所以主动发起了攻击。

    果不其然,朱英招架不住了。

    “我,我就是差点甲等。”

    “哦!那是乙等了?”

    “也不是!”

    “那是丙等?”张希孟的声音渐渐严厉。

    朱英嗫嚅半晌,低着头,偷偷道:“是,是壬等。

    “壬?”张希孟愣了一下,甲乙丙丁,没有这个啊!

    不对劲儿!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你,你考第九等!”张希孟气得握紧了拳头,简直想打死他!

    “我,我冤枉!”朱英疯狂叫屈。

    “你冤枉什么?就算搁脚写,也写不出第九等啊!我还要谢谢帮你复习天干是吧?”张希孟再也不忍着了,朱英这个兔崽子,着实欠教训!

    我还指望着你小子永镇云南呢,就这个德行,我怎么能安安稳稳喝菌子汤?

    张希孟挥拳打人,朱英一边躲,一边争辩,“真不是我的错,先生考了一篇文章,让,让我们写生财有道。”

    “你,你怎么写的?”

    “我,我就写人非生而有财,必聚敛而得……可杀富户,可掠四邻,铲奸除恶,钱财自来!”朱英委屈巴巴的,“我,我哪里写错了?”

    张希孟怔了怔,貌似也没错啊!

    不对!

    “你小子跟我说说,你们先生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朱英努力回想,“我,我们先生说,钱财要取之有道,种田生养,官取之少,民得之多,藏富于民,天下大治……还,还说上位就是如此治民,什么杀富抢掠,那是无道蛮夷才干的事情,不许我胡说八道。”

    张希孟听明白了,想了想,却又笑了。

    题目虽然简单,却挺有意思的。

    难不成现在就有人给朱元璋擦胭脂抹粉了?

    生财有道,他这么说,也未必不对,但只是过于春秋笔法了,不免把朱元璋政策的核心都给掩饰过去了。

    就好像谈工业革命,只说发明了珍妮机,发明了蒸汽机,科技进步,带来了生产发展……却绝口不提满世界侵略,打开了市场,又满世界掠夺,得到了充足的资本,可以投资技术,建设工厂。

    有些时候,阉割过的真话,甚至比刻意编造的谎言还要害人。

    说来说去,这似乎是个历史解释权的问题。美化朱元璋,固然对朱家军有好处,可如实记录历史,给后人呈现真实的情况,让后人能从前人的经验中,吸取经验,貌似也更加重要。

    不然岂不是陷入了自欺欺人的怪圈了!

    而且把老朱的成功,解释成仁政、王道、爱民,接下来就该是三纲五常,天人感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了……果然万物皆可入儒门啊!

    “大哥,你评评理,到底是谁对谁错?”

    “我管你谁对谁错!”张希孟气哼哼道:“你给小兔崽子考试那么拉胯,就是丢了我的人……这样吧,回头告诉你们先生,让他抽空来经历司,我要找他聊聊。”

    这回轮到沐英发愣了,别人考不好,都是被叫去见先生,怎么到了大哥这里,成了先生见家长了?

    这是什么道理啊?

    不过貌似也没什么,谁让大哥与众不同呢!没准交代了两句,往后先生就不敢为难我了。朱英还挺美的,果然,没有两天,他就把先生叫去了经历司,等候我大哥的谆谆教诲吧!

    杨先生是一名很普通的私塾先生,他的家室不错,早年读了不少书,可元廷的科举实在是坑爹,他几次都没有考中,只能返回家乡,开了家私塾。

    一直到朱元璋占据了滁州,要上学的人多了起来,私塾才扩充成了府学,杨先生也在里面领了一份工钱,算是吃上了公粮,只不过却是一群红贼给的,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杨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这是第一次步入红贼的衙门。

    经历司作为承上启下,枢纽内外的机构,远比想象的要忙碌许多,杨先生没能直接见到张希孟,要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他也趁机观察,留意经历司的工作。他发现这里很忙碌,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人,出出入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公文,也不知道一府之地,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声鼎沸,来了大事!

    原来是高邮的诚王张士诚,派人送来了亲笔信,请求朱元璋出兵援助。

    书信写得十分谦卑,甚至到了谄媚的地步。

    奈何张希孟根本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这时候经历司的几个官员,包括陆洲,都傻傻看着张希孟。

    “那个经历……这可是求援的信啊,不能等闲视之,还是交给上位定夺吧!”

    张希孟把眼睛一瞪,“定夺什么……或许诚王那里有一点小麻烦,但是我们不该出兵的。”

    都事阮弘道作为经历司的二把手,脸垮下来了,不久前张士诚来求救,张希孟直接说:一切安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今又说即便有点小麻烦,但还是不该出兵。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万一脱脱攻陷了所有城池,兵围高邮,那该怎么办?”

    “那就说似乎应该做点什么,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阮弘道急了,“张经历!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坐视元军攻克高邮,席卷天下!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说如果当初做点什么就好了,但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你!”

    阮弘道七窍生烟,简直要疯了,他切齿咬牙,“张先生,你就这么对待上位的恩遇?莫非说,你因为没有当上参议,执掌理事司,就故意消极怠工?”

    张希孟沉着脸,怒吼道:“阮弘道,阮都事!你现在需要的是听从本经历官的安排,如果不满意,大可以去找上位。如果再敢胡言乱语,离间僚属关系,我立刻要求惩罚你!”

    阮弘道是万般无奈,只剩下哀叹,眼下的情况,是真的太糟糕了。

    脱脱率领兵马南下,张士诚初期的应对,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先是派遣两个兄弟,领兵主动出战,试图阻挡元军,结果跟士气正盛的元军撞在了一起,损失惨重。

    这时候张士诚就给老朱写来了一封信……请求出兵。

    结果到了张希孟这里,就成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随后元军分兵,攻取了盐城和兴化,等于是挥出了左臂,狠狠打向高邮……也就是此刻,张士诚送来了第二封信。

    面对这封信,张希孟的态度还是很简单。

    或许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但是什么都不需要做。

    按照这个节奏,等张希孟说如果当初做点什么就好了,但是太晚了。张士诚就可以开席了,热热闹闹,吹一曲百鸟朝凤,送诚王殿下归天!

    张士诚一旦完了,滁州这边如何保全?

    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笼罩着所有人,包括老朱手下的官吏,也不能免俗。

    那张希孟到底在干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跟我们预计的情况差不多。张士诚低估了元廷的决心,又没有仔细应对之策,初期遭到惨败,情理之中!”张希孟冷静分析。

    这次与会的只有四个人,贾鲁轻咳了一声,“话虽如此,但是败得的确太快了,也太惨了!根据密报,此刻高邮城中,张士诚的兵马还不足两万,外面是几十万如狼似虎的元军,我看他未必守得住啊!”

    贾鲁就差直接说张士诚必败无疑,而李善长显然也是这个看法。

    朱元璋沉吟良久,道:“如果张士诚真的守不住,走马之间就败给了元鞑子。我们救也没用了,只能在各地布置兵马,和元军决一死战!”

    老朱下定了决心,而张希孟却道:“主公,张士诚是盐贩子出身,他的手下尽是盐工……主公可知道盐工的辛苦?”

    朱元璋怔了怔,“咱……不知道!”

    贾鲁眯缝着眼睛,想了想道:“盐工确实辛苦,他们要背两百斤重的卤水,终年无休,无论冬夏,赤着脚行走。干了几年,就会关节疼痛,痛入骨髓,生不如死啊!”

    朱元璋不免吃惊,张希孟认真道“如果我没猜错,张士诚比咱们预想的腰顽强许多!或许永远到不了第四阶段!”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站起来,不许跪

    不是张希孟不想插手,实在是没有实力。

    四十万元军,铺天盖地而来,无可阻挡,无可匹敌。

    脱脱接连挫败张士诚的兵马,随即大军围城,与此同时,又扫荡四周,盐城、兴化、泰州,接连沦陷。

    张士诚已经被压缩到了高邮一城,命悬一线。

    这位诚王殿下走投无路,他决定投降。

    没错,张士诚降了!

    他偷偷派遣使者,带着亲笔信,去见脱脱。

    张士诚态度格外谦卑,只要大元朝廷能给他一条生路,他愿意归顺朝廷,献城投降,充当朝廷的前锋,帮着剿杀红巾军。

    总而言之,只要脱脱爸爸点头,咱张士诚就是你的好儿子了。

    此时的张士诚,完美诠释了绝境中的人,该是何等绝望!

    一万对战四十万!

    一城战天下!

    怎么可能赢?

    求求朝廷了,给我个当狗的机会吧!

    面对这一封信,如果脱脱点头,顷刻之间,高邮城破,张士诚投降。不出意外,他会跟察罕帖木儿,李思齐等人一样,成为剿杀红巾军的刽子手。

    就在旁边的朱家军,会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天下大局,王朝兴衰,历史走势,此刻都落在了脱脱的一念之间……面对这封请降书信,文武双全的大元丞相,轻飘飘给出一句,“不许投降!”

    非但不许投降,脱脱又加了一句,“城破之时,必定尽数屠戮,一个不留!”

    使者带着脱脱的回答,狼狈逃回了高邮。

    连投降都不许,该是何等绝望!

    张士诚没有像张希孟预料的那样,是个顽强的人,可是连投降都不许,最后的路已经断了,就只能去死!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向死而生!

    咱姓张的拼了!

    张士诚没有隐瞒,直接把试图投降的事情告诉了全城军民,也把元军的回答告诉了大家伙。

    “乡亲们,弟兄们!不是俺张士诚要害大家伙!实在是元廷欺人太甚!假如砍了俺张士诚的脑袋,能换来大家伙的生路,俺现在就把脑袋拧下来!”

    张士诚满腔悲愤,“元鞑子不是人!他们铁了心要屠城,要杀光咱们大家伙!没有别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请大家伙跟着张士诚赴死!”

    绝境中的张士诚,彻底爆发了。

    同样的,高邮的军民百姓也被激怒了。

    这些如野草一般的百姓,并不在乎谁做高邮城的主人,哪怕是元军来了,压榨更狠一点,他们也能接受,反正就是苟延残喘呗!

    可谁能料到,竟然有人不接受投降,只想杀光每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跟你斗到底!

    草芥柔弱,却也顽强,野火尚且烧不干净,何况脱脱!

    “拼了!跟鞑子拼了!”

    “谁死谁活还不知道!,跟元鞑子拼到底!”

    “诚王,不要怕,咱们一定能赢!”

    ……

    走投无路的高邮,空前团结,军民上下,抛开了一切,全力以赴。

    张士诚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谁能想到,他竟然靠着脱脱帮忙,稳住了军心士气。

    随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元军疯狂攻城,张士诚亲自上城督战,当初跟他一起举事的“十八条扁担”,也都上城督战,高邮军民,拼死抵挡了元廷的进攻。

    连日厮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旁边的运河都被血水染红。

    事实证明,不管多么强大的军队,面对一座众志成城的城池之时,都会束手束脚,陷入被动。

    高邮城,在疾风骤雨之中,挺过了最初的攻击!

    脱脱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举攻克高邮的希望破灭了,战争进入了消耗战,变成了内力比拼!

    就看谁先撑不住!

    到了这一刻,脱脱似乎有些迟疑了,假如他同意张士诚投降,是不是会容易许多?

    这事情很讽刺,脱脱是公认的文武全才,能力人品都一流。

    大军压境,张士诚走投无路,投降元廷,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是正常人,直接同意,一切就结束了,又何必节外生枝!

    哪怕张士诚是假意投降,也大可以先把他拿捏住,总要给人活路,围三缺一,这才是王道。

    脱脱为什么要失了智,非要杀张士诚,而且杀一个张士诚还不够,竟然扬言屠城,这是嫌攻城太容易,要给自己寻找刺激吗?

    哪怕事后复盘,人们也只找到了两个理由,其一,张士诚在早期曾经投降过元廷,但降而复叛,人品堪忧,不值得信任。

    其次脱脱自以为必胜,为了威慑天下红巾,他打算屠戮高邮,以十几万军民,震慑天下,彻底压下去红巾军的势头。

    其实这俩理由都很苍白,因为这俩说法都是在分析脱脱为什么要这么干,却没有讲清楚,脱脱不得不这么干的原因。

    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潮,身在其中的人,选择余地并不大,哪怕贵为三军统帅,一国宰相,脱脱也没有太多的余地。

    因为他不敢接受张士诚的投降!

    总督天下大军,携着王命南下……脱脱必须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圣,唯有如此,才能向皇帝,向天下人交代,才能压制住那些反对他的声音。

    胜利不够大,战绩不够辉煌。

    他都会被扣上劳民伤财的帽子。

    如果接受张士诚投降,张士诚再反叛,一个养寇自重,图谋不轨的大罪,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元廷中,那些脱脱的政敌,已经磨刀霍霍,要从任何角度,攻击脱脱。

    坐在了脱脱的位置上,甚至连大都的皇帝都不信任他。

    脱脱骑上了老虎背,没有任何的选择,唯有胜利,还有残酷,才能压制住那些乱糟糟的声音。用十几万颗脑袋,才能重塑宰相的威严。

    他面前的敌人是张士诚,他身后的对手是平章政事哈麻,是无数蒙古权贵,是龙椅上的皇帝!

    脱脱的处境,也是在多年之后,张希孟拿到了大都元廷实录之后,进行了全面复盘,才最终弄清楚的。

    这位大元最后的希望,能选择的余地,真的太少了。

    在直接攻击高邮受挫之后,脱脱不得不改变战术,他横扫了高邮周围之后,随即将目光放在了一座县城上。

    那就是六合!

    这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城,脱脱并没有当回事,盐城,兴化,泰州,哪个不比六合更大?这些城池都挡不住元军兵锋,更何况小小的六合。

    脱脱倒是也知道,六合并不在张士诚的控制之下,而是在一个叫朱元璋的人治下。

    朱元璋?

    没听说过!

    各路红巾豪帅,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两淮地界,称王的红巾贼就有一大堆,彭大,赵均用,张士诚,元帅更是多如牛毛,比某品牌薯片的那啥都多……

    在这么多强悍的前辈面前,朱元璋只敢号称镇抚使。

    这又是个多大的官职,多大的军力!

    一点也不意外,脱脱低估了朱元璋。

    他派遣两个蒙古万户,去攻击六合,打算一走一过,就轻取六合,彻底扫清高邮外围的一切城池,而后集中兵力,围攻高邮。

    擒杀张士诚,就在眼前!

    负责攻击六合的正是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

    作为亲兄弟,哥哥担任丞相,弟弟出任御史大夫,兄弟俩配合默契,还真维持了一段难得的太平岁月。

    也先帖木儿的高光时刻发生在刘福通身上。

    中原红巾军兴起之后,也先帖木儿受哥哥的委任,率领大军,剿杀刘福通……最初一切还都顺利,连战连捷,可突然也先帖木儿就败了,而且败得非常惨。

    原因很简单,之前的战绩都是也先帖木儿手下先锋大将巩不班打出来的,结果在一次突袭中,巩不班被红巾军杀了,随后也先帖木儿就吓得狼狈大败,收复的城池也尽数丢给了刘福通。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脱脱偏偏疼爱弟弟,给他加派了许多兵马,一共集中三十万人,继续和刘福通决战。

    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刘福通一次试探性的夜袭,却让三十万人的军营出现了哗变,也先帖木儿吓得撒腿就跑。

    同样的错误,犯了两次!

    不明就里的元军自相踩踏,三十万人,最后只剩下一万,仓皇撤退。

    这场沙河之战也是红巾军早期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刘福通背靠大别山,以黄河和汝河为防线,和元军大战。

    受此鼓舞,各地红巾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芝麻李,布王三,孟海马,郭子兴,都是这时期涌现的人物。

    也先帖木儿身为罪臣,幸亏了脱脱庇护,才没有被砍头。不过他的失败影响非常大,甚至波及了如今的高邮之战。

    脱脱为什么要大老远调集西域的兵马,还不是好兄弟把元廷的精锐丢光了,只能从遥远的西域调兵。

    可即便如此,脱脱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很不错的,依旧授予兵权。

    就在不久之前,也先帖木儿还督兵在赵均用的后面,试图进犯滁州。

    可赵均用一下子战败了。

    明明两万来人,那么大的一坨,就放在眼前,怎么就没了?

    也先帖木儿吓得没敢进攻,就那么等着。

    随后彭早住派遣人过来,给他送信,讲了和赵均用的杀父之仇,并且表示愿意归附朝廷。

    也先帖木儿,随后问了许多有关滁州的事情,打听虚实。

    终于罗贯中的机会到了,他提起大笔,开始书写——胡编情报。

    这位罗先生是真能写,从衣食住行,个人喜好,到部下情况,再到军纪军规……他是编了个全套。

    足有好几万字,就跟小说似的。

    也先帖木儿接到之后,越看越来劲儿,读起来都废寝忘食了。

    真是有趣啊!

    朱元璋早年是个小和尚,还四处要饭,他没吃过好东西,最喜欢的就是烤蜈蚣,半尺多长的蜈蚣,放在火上烤,烤得酥脆飘香,一顿能吃上百根。

    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朱元璋发动手下去找蜈蚣,还有人因此被咬伤,滁州百姓,都管朱元璋叫蜈蚣将军……

    还有朱元璋怕夫人,他全靠着夫人的势力,才有了今天。

    可是马氏嫉妒,不许朱元璋纳妾,朱元璋一日大怒磨刀,要杀了马氏……可就在这时候,马氏突然来了,问他为什么磨刀。

    朱元璋立刻回答:见夫人消瘦,为夫人杀羊!

    这一番充满了趣味的描述,让也先帖木儿喜笑颜开。一个粗俗,惧内,胸无大志的朱元璋,跃然纸上。

    此人也配当大元朝的敌人?

    只要大军扑过去,没准就能吓死他!

    也先帖木儿肆无忌惮,元军所过之处,百姓死走逃亡,哀鸿遍野。上千人跑到了六合,祈求朱家军庇护。

    此刻由于整编的事情,原本驻守六合的冯国用不在,只有耿君用和耿炳文父子在,兵马也十分有限。

    爷俩亲自上城,见到了城外跪了一地的百姓,他们头皮发麻,手心冒汗。

    “吾儿,你看该怎么办?”

    耿炳文咬了咬牙,“还能怎么办,跟狗鞑子拼了!”这个年轻人,从垛口探身,看着外面的人群。

    “乡亲们,元鞑子屠戮生灵,罪孽深重,他们不给人活路!你们想活着,就别跪下求我们!要拿起兵器,跟鞑子拼命!自己保护自己!”

    “站起来,不许跪!”

    “有胆子的,就进城领兵器,跟鞑子拼了!没胆子的,我安排人,送你们去后面!”

    耿炳文其实也在张希孟手下读过几个月的书,口才很是不错。

    一番鼓动,大约有七八百人愤然站出来,愿意协助守城。

    耿炳文将这些人接入城里,严阵以待,其余的老弱妇孺,连同六合城中的老人孩子,立刻送走。

    耿君用发动军民,争分夺秒挖掘壕沟,加固城墙,准备守城器械,等待着的也先帖木儿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开两朵

    惨烈的攻城战进行到了第七天,脱脱昼夜不停,整整攻了七天,张士诚率领着高邮军民,也死死守卫了七天。

    高邮城下,尸体堆积如山,浓烈的腥臭味道,宛如传说中的铁树地狱。

    再看上面,城楼已经被回回炮砸塌了一半,断壁残垣,惊人骇目。

    大量的伤员,来不及抬走,只能靠在墙根,无助地呻吟。

    整整七天,张士诚加起来睡了不到五个时辰,他的眼珠通红,嘴唇生泡,声音沙哑,满口臭气。

    不要说诚王殿下的威仪了,就算是比一般的乞丐都不如……但他笑了,呲着黄牙笑了。

    “弟兄们!脱脱没有一鼓作气拿下高邮!他打不过!咱们死不了!”

    张士诚发狂大叫,好似个疯子。

    他的确有理由高兴,高邮城就这么大,哪怕是百万大军,也没法一下子都冲上城头。元军虽然强悍,但也有个极限。

    七天鏖战下来,元军也要休息,恢复元气。

    同样的也给了张士诚一个恢复兵力的好机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邮之战怕是要进入相持阶段了。

    倒不是说战斗不惨烈了,恰恰相反,甚至会更加惨烈三分,只是不存在一鼓作气,直下坚城的情况。

    张士诚可以好好喘口气了,但是在休息之前,他还必须找一个能够替他守卫城池的。

    自家的兄弟当然没有问题,可他们俩人和张士诚并肩作战,比张士诚还要疲劳,更需要休息。

    张士诚看了一圈,挑中了一个人,此人叫李伯升,当年和张士诚一起举事,是十八条扁担之一。

    也是张士诚的重要干将,只不过两个人不久前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老李,你过来。”

    张士诚拉着李伯升,让他坐在自己的面前,张士诚仔细看着他,弄得李伯升心里毛毛的。

    “殿下,有什么吩咐,臣万死不辞!”

    张士诚笑了,“我问你一件事,听人说过,你说过雪娇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便是能睡上一夜,死了也得好处,可是有这话?”

    李伯升一听,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摆手否认,冷汗不自觉流了下来。

    这位雪娇姑娘是扬州的花魁娘子,不说数一数二,也是稳居前三的标志人物。张士诚攻城略地,扬州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李伯升作为张士诚的部将,听人说起这位雪娇姑娘,自然是想弄到手里,故此才有了那么一番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下手,雪娇姑娘就被接入了王府,据说要给张士诚做侧妃。

    这就很草莽了,谁家正儿八经的王爷,会从青楼里挑人啊!秦淮八艳,不管多艳,也只是文人的掌上玩物,上不得台面,更进不得宫闱。至于在大明湖畔,春风一度,那就更是想变凤凰的野鸡的痴心妄想了。

    奈何张士诚是个草头王,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把一个雪娇姑娘,接到了王宫,还没过去多久,元军南下,张士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殿下,臣,臣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殿下饶命啊!”李伯升趴在地上,砰砰磕头。

    张士诚脸上含笑,伸手拉起李伯升,拍着他的肩头道:“老李啊!咱们俩是什么交情!一起扛着扁担打天下,不说别的,除了俺的那把椅子,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伯升惶惶不安,完全不知道张士诚是什么意思,只能不停告罪。

    这时候张士诚重重一叹,随即对身边人道:“去,把雪娇抬来,送去老李的府邸,今天晚上,就给他们成亲,入洞房!”

    李伯升瞠目结舌,脑子瞬间空白了。

    什么,殿下要把雪娇让给自己?

    怎么可能,那可是殿下的宝贝啊!

    不会是耳朵坏了吧?

    而且就算是真的,自己能要吗?敢要吗?

    李伯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惶恐……倒是旁边的施耐庵听出了门道。

    好一个厉害的诚王。

    这是要效仿楚庄王的绝缨之会啊!

    身为主上,不究部将调戏宠姬之过,若干年后,臣下武将,舍命相救。

    诚王宽宏若此,赐予美人,这李伯升还不为诚王死战到底!

    有明主若此,高邮想来还有一线生机啊!

    施耐庵大加赞许,自己诚王英明宽宏若此,当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当天黄昏,张士诚亲自送李伯升入洞房,享受了扬州前三美人的侍奉,李伯升只觉得这辈子都没白活,总算是值了!

    但他却不敢贪欢,三更天,即托着腰爬了起来,披挂甲胄,登城守卫。

    而王宫中的张士诚,听闻李伯升上城,终于露出笑脸,随即一头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有了李伯升玩命死守,加上高邮军民上下一心,元兵的攻势又被接连化解,什么起土山,挖地道,全都不管用。

    脱脱两次集结回回炮,想要打破城墙,李伯升领着死士冲出去,两次破坏,舍命保全。

    高邮挺过了半个月。

    脱脱大为震怒,既然高邮一时打不下,那就要打下六合,切断所有外围联系,把高邮城团团围住,就算是困,也要把张士诚困死!

    元军的兵锋转向了更小的六合……而此刻六合城中,也在紧张登记,记录每一个人,除了城中百姓之外,尤其是外地客商,经过六合的客人。谷

    必须详细登记,不能漏掉一个人。

    如果有谁撒谎,或是查出异常,就要严肃处理。

    这一招其实是张希孟在濠州时候用到的。

    面对强敌压境,要想守住城池,就必须上下一体,不能有任何漏洞。每一个人,每一粒粮食,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不然一旦出现了内奸,那就麻烦了。

    耿炳文将收拢进城的青壮仔细排查,分散安插给各个百户,避免他们凑在一起。另外,他又下令,要求城中百姓悉数登记,外地来客悉数登记,总而言之,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项工作看起来繁杂,其实并不困难。

    毕竟六合只是个不到两万人的小城,本地人都知根知底,外地人就住在那几家客栈,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家招商老店,就是六合最大的客栈。

    在客栈的东跨院,住着主仆三人,一个女主人,一个小丫鬟,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车夫……他们也是突遭变故,被困在了六合,没法出去。

    而这时候一群朱家军找到了这个院子,车夫挡在了门前。

    “军爷,行个方便,我家主人不愿意见人,请你收着……给弟兄们一包茶喝!”说着,他将一锭金元宝塞给了为首的总旗。

    可是令车夫惊讶的是,这个士兵竟然没有收,不过也没有发怒,只是和颜悦色道:“老伯,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登记人员,断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还请配合。”

    车夫眉头紧皱,“弟兄们,就,就不能通融一二?还是钱不够?”

    说着,他又掏出了两个元宝。

    士兵连看都没看,冷冷道:“金子是有价钱,可在乱世,金子又算得了什么?在我们这里,这点阿堵物不管用!老伯,如果再敢贿赂我们,小心我用贿赂的罪名办你!”

    车夫一怔,真是奇了怪了,贿赂也算是罪?那他这一路走来,该诛灭九族了。

    “军爷,我家主人实在是不方便,你就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不行!”士兵板着脸道:“有一个漏洞,就有一分危险,我们不能拿城防大师开玩笑。还请你们配合!如果不然,我们就只有抓人了!”

    事到了这一步,车夫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掉头回去,不多时,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女子,一个女主人,一个小丫鬟。

    女人身上披着狐裘,戴着帽子,看不清长相。只是身形高挑,走路轻盈,婀娜多姿,只看身材,就是个绝美的佳人。

    旁边的小丫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没有长开,却也有几分美人胚子。

    士兵看了她们一眼,竟然微微脸红,忙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为什么到了六合,又要去哪里,会做什么……”

    士兵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那个车夫越发惶恐不安,只能目视着女主人。

    女子倒是比他淡定,“我叫周蕙娘,是扬州人,本来是想去滁州……我是个卖艺的,除了会弹琵琶,别无长处。”

    士兵听着,在本子上记着,听说只会弹琵琶,就摇头了,嘟囔道:“怎么连洗洗涮涮都不会!”

    女子微微怔了怔,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然不语。

    士兵记完之后,又道:“对了,我见你们有一辆马车?”

    女子点头,“是有这么一辆,如果军爷想要,大可以拿去就是。”

    士兵哼了一声,“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山大王啊!告诉你,这是征用,等仗打完了,我们就会归还,如果损坏了,还会如数赔偿。”

    说着,士兵又拿出一个条子,歪歪扭扭写下借车一辆,战事结束归还,如有损坏,按照市价赔偿……

    他写完之后,递给了女子,女子没接,而是车夫接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赶马车。”

    很快马车赶过来,士兵接过,还向他们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而周蕙娘手里捏着那一张借条,不由得痴了。

    “蒋三叔,你说咱们去投靠吴爷,是不是做对了?”

    原来车夫叫蒋三,他摸了摸脑门,长叹道:“姑娘,这个朱家军还真有点不寻常!”

    周蕙娘原是扬州的歌女,排名尚在雪娇之上。她的容貌一流,更让人叫绝的是琴棋书画,各样本事,便是才子名流,也胜不过她。

    奈何伴随着张士诚崛起,扬州之地不在太平……她打听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后来听说在滁州有个吴班头。

    他本人就是上天入地的大英雄,经常在舞台上自己演自己,深受喜爱。他广邀各地名伶,到了滁州,上台演戏,竟然能和士兵一般,挣一份军饷,不用受欺负,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周蕙娘动心了,她也觉得扬州待不下去,这才带着车夫蒋三和小丫鬟来滁州,没想到刚到六合,就摊上了战事。

    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自己在扬州的那些旧识故交,又会怎么样?

    周蕙娘心中凄然,理不出头绪,不由得拿过来琵琶,续续弹奏起来……一直到了傍晚,突然那个登记的总旗去而复返,他比第一次客气了许多,手里还拿着三个木牌,依旧是先见到了车夫蒋三。

    “老伯,这是三个牌子,可以拿着免费领粮食,别弄丢了。”

    蒋三接过,连忙答应。

    士兵顿了顿,又低声道:“刚刚是你家主人弹琵琶吧?”

    蒋三立刻警觉,“军爷,你有事情?”

    士兵挠了挠头,“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家女主人要是,要是能给大家伙弹弹就好了,我们以前都是看吴大头的戏,现在外面都是鞑子,怕是没人能演了。要是不方便,也不打紧儿,我,我告辞了。”

    士兵一溜烟儿走了,蒋三忍不住摇头,这个当兵的怎么回事?仿佛害怕他们似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为继续做人而战

    周蕙娘是个有心气的女子,也是个很聪慧的人,她能感觉出朱家军的不同之处,在一番思量之后,她叫来了蒋三叔,让他出去,帮着打听一下,回来好给自己解惑。

    蒋三答应,他也一肚子疑问,不收贿赂的士兵,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我倒要看看,朱家军有什么了不起!

    他这一走,一直到了二更天,才气喘吁吁回来。

    周蕙娘都等急了,“三叔,没遇到危险吧?”

    “没。”蒋三立刻摇头,他浑身都是热汗,脑瓜顶冒气,可神色之间,全是兴奋和满足。

    “姑娘,我跟着搬滚木礌石来的,忙活到了现在。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干活了,舒坦!”

    旁边的小丫鬟打着哈欠,怪道:“三叔,干活怎么还有痛快的?你莫不是撒谎?”

    “没有,你不懂啊!”蒋三扭头,笑呵呵跟周蕙娘聊了起来……原来他出去打听消息,可是外面街口就有士兵站岗,怎么能允许他乱跑。

    蒋三以为会一无所获,这时候有人来征召劳力,蒋三就主动应下,跟着几个士兵搬运石头去了。

    双方干起了活,随口聊着,渐渐的,蒋三终于弄清楚了不少事情。

    朱家军为什么不收贿赂?

    真的是士兵个个都是清廉的包公吗?

    其实这里面有一笔简单的账儿。

    朱元璋给所有士兵家里头分了田,每人差不多有十亩口粮田,又有二十亩流转田,还有二三十亩的桑麻田。

    另外有的人还分到了牛马,地主家的房子。

    这么多好处,落在了一个人头上,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吧!

    而且这可是土地房产啊,是能传给后人的,不像金银,花光了就没了。孰轻孰重,谁分不明白?

    如果因为贪污,遭到了处分,把田产也给剥夺了,又从军中开除去,那就什么都完了,还会成为十里八乡的笑柄,没出息的典型,没媳妇的都不会有人嫁给你,有媳妇的只会直接离婚。

    风险实在是太高了,除了少数糊涂油蒙了心的,谁想不明白?

    “姑娘,还有一点,我也打听清楚了,军中的确有人演戏,但是放心,绝对是清清白白的那种,就是单纯登台献艺。如果是军中的,诸如吴班头那种,是不挣钱的,只是有一份茶水点心。如果是从外面请的,会给演出费。这笔钱也是从军中出,半点不会作假。有杂耍的不要,还被追着送过去。”

    周蕙娘听到这些,眉头紧皱,露出了十足的惊骇神色,不止她吃惊,身边的小丫鬟也目瞪口呆。

    就算是传说中的岳家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个朱家军当真如此了得?他们个个都是菩萨转世?

    周蕙娘沉吟道:“三叔,不会是作假吧?”

    蒋三摇头,“姑娘,应该不会。他们跟我作假有什么用?而且我看得出来,这帮年轻人都是顶好顶好的小伙子,跟我说话还脸红呢!我现在就只有一个担心……”

    “什么担心?”周蕙娘惊问。

    蒋三叹道:“他们一个个言语和善,彬彬有礼。这要是打起来,万一打不过元鞑子,这六合可就守不住了!”

    蒋三忧心忡忡,当真是担心这些跟他认识了还不到一天的士兵。周蕙娘看在眼里,心惊不已。

    她这位蒋三叔可不是寻常的车夫,而是一个很有故事的男人,具体什么故事,周蕙娘也不知道。

    但是蒋三能把她从青楼里面带出来,就足见他的本事非凡。有多少青楼姑娘,一辈子盼着爬出火坑,结果至死都没有做到。

    自己能顺利出来,这是一层的福气。

    如今遇到了战事,偏偏这边的兵马又是难得的王师,总算不太糟糕。

    “对了,三叔,你问过吴班头的事情吗?他当真是那么英雄了得?”

    蒋三笑了,“姑娘,我说了你可别气啊!吴班头是外面的称呼,他在军中,只是管理戏班子的百户。他倒是的确抓住过彻里不花,却也是有人指点的。咱们在外面看,觉得吴班头多了不起,可是在军中,他就是个普通士卒罢了。”

    周蕙娘听到这里,又不免失落。她虽然一心跳出火坑,但是也不敢什么人都相信。好容易有一个唱戏的英雄豪杰,以为可以投靠,求得庇护。

    现在却告诉你,他不算什么,怕是保护不了你,周蕙娘的沮丧可想而知,还没有见到偶像,就碎了一道光环,还真是让人沮丧。

    只不过很快周蕙娘就无瑕思索这些了……战斗开始了!

    元军首先驱赶着汉人百姓,向着六合扑过来。

    这些人都是从临近地方抓来的,足有两三千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有人干脆光着脚,四肢上都有紫青色的冻伤,在元军的驱赶下,茫然无措向着六合而来。

    他们已经无瑕思考任何事情了,只知道冲过去,如果还能回来,就可以得到一张饼,就能多活一天。

    至于更长远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这帮不要脸的狗鞑子!在濠州这样,到了这里,还是这样!他们就会祸害老百姓吗?”年轻气盛的耿炳文破口大骂。

    他爹耿君用倒是冷静多了,“骂人没用,告诉弓箭手,对准了这些人,给我狠狠打!”

    耿炳文一怔,他爹恶狠狠道:“你当我愿意啊?不狠狠打,元军怎么会知道这一招没用?他们不断派百姓过来,死伤岂不是更多?”

    耿炳文又是一怔,随后咬着牙,扭头去下令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都是元鞑子强加给大家伙的。

    城头的弓箭如同雨点一般落下,顷刻之间,就有上百个百姓倒下去。

    别看对于正规军来说,弓箭杀伤力不行,可是对于这些瘦骨嶙峋,没有铠甲保护,生命力本就不多的百姓来说,却是致命的。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倒下去,残酷的死亡,落到了他们头上。

    “别射箭啊!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有的百姓冲着城头大吼,希望网开一面。

    可等待他的是更密集的弓箭。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箭,还穿透了他的脖子,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他也是汉人啊?

    终于,当死亡人数突破一个承受的极限,这群老百姓开始掉头,朝着元军那边跑去。

    元军督战的士兵举起了弯刀,劈砍这些逃跑的百姓,怒吼着,让他们掉头冲回去。可是身后的弓箭依旧凶猛。

    百姓们亡命奔逃,总算有幸运儿突破了封锁,逃了回去。后面的元军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杀光吧!还要用他们搬运辎重粮草呢!

    民夫冲城的计策失败,元军只好集结精锐,扛着简陋的云梯,扑向了六合。

    他们依旧把六合视作一座无关紧要的小城!

    “爹,你在城头抵挡一阵,孩儿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耿君用稍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好儿子,还真有点脑子!

    守城从来不是龟缩在城里,靠着围墙保护,瑟瑟发抖。

    真正的守城战都是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扬长避短,尽最大努力,消耗敌人。既然元军自大猖狂,那就趁着他们退去的时候,猝然出城,给他们来一个狠的!

    虽然不见得能杀伤多少敌人,但是对军心士气,绝对是个极大鼓舞。

    耿君用非常满意儿子的设想,他掉头指挥士兵,殊死抵抗。

    此刻元军已经垫出了一条道路,他们像是蚂蚁一般,扑向了城头。

    六合不算什么大城,而且由于长久的太平,在城外也没有太多防御设施。耿家父子临时准备,也没有完成太多。

    所以元军还是很容易达到了城墙下面,并且竖起了云梯。

    可接下来的就不那么轻松了。

    西瓜大小的石头,雨点般落下,不时有砰砰声音,就跟熟透的西瓜炸裂似的,伴随着鲜红的血液,白色的脑花,溅落一地。

    沉重的滚木,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扛起来,大家一起用力,从城头滚落,一面的元军都难逃打击。

    战斗越发激烈,一群元军攀着云梯,嗷嗷叫着,往城墙上冲……

    这时候竟然有几个朱家军士兵,用木棒架着一口大锅,到了垛口,哗得倒了下去!

    黄色的粥一样的东西,散发着臭气,兜头浇了下去。

    顿时一片惨叫!

    有好几个元军被浇在了脸上,他下意识一抹,一大块皮没了,露出鲜红的血肉。用粪水熬制的金汁,尽是细菌和脏东西,皮肤又大面积烫伤,就算一时不死,回去也必定感染,神仙都救不了。

    小小的六合,竟然花样如此之多,层出不穷,让外面的元军也是吃惊非小。

    在蒙受了巨大损失之后,残存的元军仓皇逃跑。

    而就在这时候,耿炳文抽出了佩刀。

    “弟兄们!我问你们,大家伙现在过得好吗?”

    “好!太好了!以前的日子,我们连牲口都不如!现在终于有了人样!”

    耿炳文点头,“说得好!现在鞑子又来了,他要把我们变回畜生,大家伙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士兵们同仇敌忾,大声怒吼。

    “好!大家伙跟着我,杀出去!”

    城门突然开放,五百名朱家军迅捷杀出,就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刺向了仓皇逃命的元军,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耿炳文追着元军,一刀一个,踏着尸体,向前冲去。

    元军不但没有一举拿下小小的六合,反而损兵折将,足有五百多条人命,留在了六合城下。

    光是耿炳文一次出击,就斩杀了二百多人,他们浑身浴血,载誉归来。

    六合的百姓,快乐得像是过年一般!

    住在客栈的周蕙娘,走在了外面,侧耳听去,街上尽是欢呼之声,“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原来在这些百姓的心里,他们和朱家军是一体的。

    还真是军民一体啊!

    周蕙娘转身进屋,等她再出来,手里多了个琵琶,或许她也能做点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桌菜,两桌客

    六合陷入了元军围攻,耿君用和耿炳文,父子联手,军民一心,和元军寸步不让,血战持续了足足三天。

    本来抱着必胜信心的也先帖木儿也彻底被打得没脾气。

    明明城里的人就不多,防守都很勉强,可他们就是有本事动不动杀出来,给他们一个好看。更让人郁闷的是城里的兵马,的确能征善战,他手下的兵马除了吃亏,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要是这么下去,还指不定谁胜谁负……也先帖木儿经过两次惨败,这回倒也没有撒丫子就跑,而是指挥着兵马,继续围攻,消耗城中兵力,同时给兄长去信,请求战术指导。

    相比之下,六合城中,却是热火朝天,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被发动了起来。

    由于夏粮和秋粮的丰收,城中有充足的军粮,足以吃三个月。之前准备的兵器也不算少,耿家父子干脆大兴土木,他们在城里挖壕沟,防止元军偷袭。

    更有甚至,他们挖沟,通向城外,反而袭击元军去了。

    这样一群年轻的士兵,展现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想象力,用尽一切办法,打击敌人,保护自己!

    就在这么一群繁忙的人群中间,每天都会有琵琶声响起,悠扬的旋律让士兵们暂时忘记了疲劳和痛苦,侧耳倾听,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有人听着听着,甚至哭了。

    他们还年轻,他们不想杀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快快乐乐种田养家……可偏偏元鞑子不答应,他们无情杀戮,破坏着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园。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们玩命!

    连日的战斗,有人牺牲了生命,有人受伤残疾。

    生离死别,时刻都在发生。

    但是残酷的现实只会让士兵们更加顽强,同仇敌忾。

    周蕙娘最初是恐惧的,可是当她看到一个受伤的士兵,被担架抬着,脸上流着血,肉外翻着,惶恐地哭着:“我还没娶媳妇,我不想当光棍!”

    心被狠狠戳了一下,这个士兵就和她的弟弟差不多。

    他砍杀了两个鞑子,自己身上也落下了五六处伤痕,尤其是脸上,就算是康复,也会留下疤痕。

    他们为什么愿意舍死忘生,跟元军拼命?

    周蕙娘一时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心痛,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伤兵的住处外面,一遍又一遍,弹奏琵琶,缓解大家伙的痛苦。

    渐渐的,大家都认识了这个清丽的女子,她的琵琶成了城中的一绝。她给受伤的士兵弹,跟守城的将士弹,给那些民夫弹。

    别人手里有刀枪,她手里有琵琶,就是她的武器。

    这一天的城头,杀得格外惨烈,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伤,被抬下城头,兵马不够用了,就连民夫都上去了。

    暗色的血水,染红了城头,六合在流血!

    这一天的周蕙娘一直弹到了晚上,弹到了指头流血……她仿佛忘记了疼痛,和琵琶融为一体,雄壮的兰陵王入阵曲,一遍又一遍,在城墙下响起。

    士兵们听着曲子的激励,毅然冲上城头,和元军血战,伴随着慷慨的旋律,斩杀一个又一个的元军,将这些畜生赶下城头。

    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成河流。

    直到二更,元军终于退了,周蕙娘也终于停了下来,她的手指颤抖,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冒汗。

    可就在这时候,从士兵当中,响起了掌声,经久不息,热烈激昂。目之所及,一双双纯洁的眼神,满是赞美和钦佩,看不到一丝丝的觊觎和贪婪。

    和曾经一曲红绡,赏银千万比起来,另一种感动,让她浑身颤栗。

    周蕙娘突然抱起琵琶,快步跑回了住处,她哭了,却是幸福地哭泣。

    前二十年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本以为自己在青楼看尽了世态炎凉,可是这几日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是何等浅薄!也终于知道了,被人尊重,被人肯定的美妙感觉。

    在这一刻,周蕙娘万分确定,她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像人一样或者!

    “三叔,你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周蕙娘收拢了悲伤,心定了下来。

    “你说一群说话都会脸红的年轻人,怎么跟穷凶极恶的元鞑子拼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正因为他们善良,腼腆,和蔼有礼……他们才越要战斗下去,要保住这一切,不许任何人破坏。这世上最勇敢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而是为自己而战的好人!”

    周蕙娘眼中闪烁着光,她十分庆幸,自己选择来滁州,参与到了这样一场战斗中。

    她,悟道了!

    蒋三眯缝着眼睛,思量许久,突然也笑了他的浓眉立起,冷冷笑道:“姑娘想通了就好,三叔虽然老了,可手里的刀还不老!狗鞑子想进城,就要先问问我答应不!”

    ……

    六合的守城战,越发惨烈。

    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牵动了朱家军上下的人心。

    首先六合的守军并不多,冯国用留下了半个千户,耿君用有一个千户,耿炳文只有三个骑兵百户,再有就是六合的民兵,城中的青壮。

    不管怎么算,能拉出来战斗的精锐,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这么点兵马,还怎么对抗朝廷大军?

    汤和,冯国用,花云,还有其他将领,都积极请战,正好带着新进编练的兵马,狠狠给元军一个教训。

    只不过在一片请战之声中,徐达没有话说,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至于另一个关键人物,经历司经历张希孟突然幽幽说了一句,“也先帖木儿这么块肥肉,就只是击败他?是不是太保守了?”

    听到张希孟的话,朱元璋眼睛骤然瞪大,不自觉之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也先帖木儿是脱脱的弟弟,元廷的御史大夫,位高权重,非比寻常。

    可是从另一面来看,沙河惨败,又显示出这家伙是个十足的饭桶。

    如今他率领两万兵马,围攻六合,如果就让他轻易走了,反而显得朱家军太废物了。

    “先生想吃下也先帖木儿?”

    张希孟点头,“主公,脱脱进攻高邮不克,那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短期内脱脱肯定无法大举分兵。我们手里的各种兵马,已经超过了五万,如果还是无动于衷,只是被动挨打,未免太过保守了。”

    张希孟说完,徐达竟然也站起身,附和道:“上位,张经历讲得有道理。现在脱脱最多分出几万人,跟我们也不过是势均力敌。而且他的兵马久战疲惫,已经不复出兵之时。我们主动出击,既能振奋人心,又能解救高邮,拉扯元军,最好趁机把几十万元军逼走,只有这样,咱们才能从容发展壮大,不至于处处被动!”

    徐达还不敢设想脱脱大军,一夕崩溃。

    但是他的想法已经和张希孟高度一致。

    在高邮之战进行到了一个月之际,朱家军的机会,终于来了!

    老朱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一文一武,又思忖了一阵当下的情况,他终于缓缓道:“这一战要怎么打?”

    张希孟稍微思忖,立刻道:“主公,耿君用和耿炳文都是心思缜密,英勇善战之人。六合虽然并不多,但是城防还在坚固,物资也充裕。元军不可能一下子攻克。既然如此,我以为应该给元军一个口袋阵,把他们统统吃掉。”

    张希孟说到这里,也不无激动。

    前面围歼赵均用,因为缪大亨的反叛,弄得虎头蛇尾,没有享受到大战的快乐,如今机会再次降临,而且还是两万名元军,这可比除掉赵均用过瘾多了。

    其实翻开地图,就会发现,沿着长江,这一战并不难打。

    也先帖木儿身在六合城外,他想逃走,无非是东北面,走天长,逃回高邮,和脱脱会师。

    要不就是往南走,经过真州(后世仪征),前往扬州。

    对于朱家军来说,要想全歼也先帖木儿,关键就是怎么把这两扇门封住,完成彻底的关门打狗!

    张希孟道:“主公,这两条路线,难度各自不同,袭取真州的这一路,需要避免惊动也先帖木儿。因此必须沿着长江北岸前进,一共一百五十多里的路,十分崎岖难行,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真州,并且顺利拿下,还要守住,难度可想而知!”

    听完张希孟的话,朱元璋手下的一众将领也在盘算,自己上能行吗?

    万一失败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在长久沉默之后,冯国用突然站起,“上位,这事交给卑职吧!本来驻守六合就是卑职的事情,这一次给卑职一个机会,一定拿下真州!”

    朱元璋略沉吟,虽然冯国用不是他从家乡招募过来的最初班底,但此人文武全才,又有韬略,是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好!既然如此,咱给你两个千户,外加一些斥候兵,骑兵,你看如何?”

    “多谢上位!”

    冯国用领了命令,心中大喜。

    这时候张希孟又道:“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天长方向。此地正好在六合和高邮之间。原本张士诚曾经派人占领,后来张士诚缩回高邮,这里又落到了元军手里,但是驻军却不多。只不过由于临近高邮,一旦爆发战斗,脱脱必定派人增援,如何挡住脱脱,又关门打狗,干掉也先帖木儿他,很是考验个人的能力本事,等闲马虎不得。”

    张希孟说话之间,目光就不断扫过徐达,毕竟只有他把握最大!

    徐达也不负张希孟的寄望,他果断站起,向老朱请令。

    “既然如此,徐达统领本部兵马,立刻从来安出发,兼程行进,抢占天长。”老朱又道:“他们两个领兵出去,剩下的兵马,就随着咱一起,围歼六合的也先帖木儿!”

    朱元璋大手一挥,决定了作战方针。

    所有人都积极准备去了,张希孟却把徐达叫住了。

    “不足五千兵马,会不会太单薄了?”

    徐达知道张希孟的好意,他想了想道:“兵马贵精,人数多了,我怕添乱。不过先生要是有心,能不能让彭早住和缪大亨去攻击淮安?”

    “攻击淮安?”

    “对,淮安是脱脱南下的大本营,囤积了海量的辎重。只要淮安受到攻击,脱脱必然回兵!而且,连淮安都保不住,朝中对脱脱的非议,也必然增加。”

    听到这话,张希孟忍不住惊骇大喜,要知道分析脱脱处境的时候,徐达可没有在场。此刻的他竟然能说出利用元廷矛盾的高论,实在是进步飞速。

    战争最是能提升人的本事!

    “好,我现在就去和主公商议!”

    徐达再三感谢,随即和张希孟告别。

    他率领本部人马,星夜兼程,突袭天长,另一边,冯国用也已经动身,不顾险阻,扑向了真州。

    至于中路,自汤和以下,主要千户将领,悉数在列,全都跟随朱元璋出征。

    这一次堪称朱家军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张希孟也随军参赞军机,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依次出发,向着六合,包围了过去。

    可就在朱家军主力,即将抵达六合,展开攻击的时候,一封绝密信件经过贾鲁之手,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脱脱不满也先帖木儿迟迟无功,另派三万人,驰援六合。”

    朱元璋看了看日期,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元军已经出发了两天,前锋兵马,或许已经离着天长不远了。

    如果徐达的动作迟缓一些,怕是要落在元军的后面。

    张希孟面对着这封信,也是额头冒了汗,喃喃道:“又来了三万人,这是一桌菜,来了两桌客人啊!”

    朱元璋瞳孔收缩,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落在了肩头。

    是继续打?

    还是改变计划?

    此时两路人马派出去,主力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不过突然出现的三万元军,让战争难度增加了一倍不止。

    老朱没有思量多久,就坚定道:“两桌客人就两桌!把他们一锅烩了!”

    张希孟见老朱态度坚决,他也松了口气,“主公,既然如此,就立刻集中兵力,先破了也先帖木儿,随后挥军北上,和元军主力碰一碰!”

    老朱淡定道:“就这么传令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鼓

    元至正十五年正月,无瑕过年。

    江淮大地,一股浓烈的风暴已经形成,决战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过去一年里,除了剿灭山贼土匪,轻易解决赵均用之外,就几乎没有怎么战斗。养精蓄锐,重新整编,补充兵器,整个兵马的状态,已经调整到了最好。

    可即便如此,朱家军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

    毕竟挑战四十万人的庞然大物,结果是高度不可控的,巴巴罗萨一声炮响,给日耳曼人送来了慈父的疼爱,珍珠港的炸弹,给昭和男儿送来了父亲。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元军顿兵高邮,等到缺少粮草,气候炎热,不得不返回北方。

    这样一来,张士诚损失惨重,元军也可能因为缺乏粮草,无力南下,对于朱家军来说,甚至可以一举吞下两淮之地。

    但理想是杨玉环,现实是赵飞燕,脱脱竟然自大到了攻击六合,丝毫没有把朱家军放在眼里。

    敌人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如果不出手的话,简直对不起老天爷赏饭!

    没有办法,朱家军只能果断调整计划,主动出击,重创脱脱,帮助张士诚分担压力,争取战后利益。

    实际上在张希孟的主持下,已经拟定了许多套作战方案。

    这么安排,也能接受。

    徐达领命,兼程前进,只用了两天半,就狂奔一百五十里,从来安杀到了天长。

    这个速度虽然谈不上什么创造历史记录,但是也相当惊人骇目,朱家军的训练,起到了效果。

    等徐达到了,立刻派人侦查。

    消息传回来,徐达竟然笑了。

    还真别说,老天爷的确在帮助他。

    前面提到过,罗贯中犯了蒋干偷书的错误,带回来赵均用要进攻高邮的消息,结果张士诚派遣兵力北上,抢占了天长,和赵均用狠狠打了一仗,这里面还有徐达的功劳。

    而伴随着这一战之后,张士诚和赵均用发生了一段时间的小摩擦,损失也不大,各自付出两三千人吧!

    后来元军南下,张士诚调回天长兵马。

    这些人在走的时候,为了防止城池落到张士诚的手里,就给拆毁了不少,扬长而去。

    随后赵均用被朱元璋彻底击败,就更没有人修复天长。

    徐达人马赶来,天长的城墙上足足有两个十丈的大口子,就差写着“天长欢迎你”了。

    “进城!”

    果断令下,朱家军如狼似虎,冲入了天长。

    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战斗,徐达就轻易拿下了天长,只不过进城之后,徐达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么残破的城池,如何抵挡得住元军的攻击?

    他连忙下令,动员所有人,抢修城墙,堵上城门……同时撒出去斥候,探查敌情。

    徐达一刻不停忙碌起来,大约就在半天之后,斥候仓皇赶回来。

    “指挥使,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元军来了!”

    “什么!”

    徐达也大吃一惊,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就连徐达也没有想到,元军竟然早就派出了人马,试图援助也先帖木儿。而且兵马数量还不少,由知枢密院事雪雪负责统帅,一共三万精兵,疾驰而来!

    徐达一下子心就凉了,他抢修城墙,还没有完工,如果对方立刻强攻,很有可能就让他们得手了。

    该怎么办?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放元军过去!

    徐达在地上转了几圈,立刻下令,两个千户主动出击,从左右突袭元军,最好能拖住元军一段时间,同时天长城内,发动所有百姓,抢修城池,挖掘壕沟,以备元军!

    命令下达,士兵急忙行动。

    坦白讲,此刻的徐达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元军来得太快了,也太多了。

    足足三万人,比进攻六合的还多。他一个负责狙击援军的,结果援军比主力还多,这让他怎么玩?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里,徐达经受了多大的压力。反正从此之后,每遇大战,徐达几乎都没有笑过,一张一成不变的锅底儿脸,外人说这是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大将风度。

    只有徐达自己清楚,福祸相依,天长县城残破,让他兵不血刃,轻松得手。可残破的城墙,又阻挡不了接下来的元军,把他置于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

    事实如此,身在战场上,又如何能得意忘形!

    整整一夜,就在紧张忙碌中度过。

    各种消息传来,徐达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

    元军在遇到袭击之后,竟然主动退后十里,安营扎寨,严阵以待,丝毫没有向前的迹象。

    徐达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元军的主将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

    这样正好,大可以虚张声势,争取时间!

    徐达抓紧每一分时间,丝毫不敢浪费,他拆了城里的房舍,把砖头石块,都搬上了城头,还发动百姓,在城外挖了一条壕沟。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上午,他才得到消息,元军已经拔营起寨,向天长压来。

    算计了一下时间,估计要到中午之后,才能赶来。

    徐达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下达了休息两个时辰的命令,随后他靠着城墙,竟然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因为元兵直到下午,才施施然赶来。

    负责统军的知枢密院事雪雪跟脱脱兄弟不和,虽然没有公开剑拔弩张,但是也暗搓搓掣肘。

    也先帖木儿进攻六合不克,就惹来了很多人嘲笑,说凡事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如果也先帖木儿再败,如何对得起天恩浩荡……总而言之,他要是败了,你脱脱必须负责。

    其实仅此一事就看得出来,脱脱的处境非常艰难,到处都是质疑他的人,但凡还有个能用之人,他也不会一再包庇弟弟也先帖木儿。

    针对六合的战事,脱脱决定速战速决,他把雪雪派过来,又给了三万兵马,也就是说,他打算把攻占六合的主要任务甩给雪雪,如果拿不下来,那就是他的罪过。

    而且双方加起来,足足五万人,去攻打一个不到两万人的小县城,怎么都不会出错。

    直到此刻,脱脱还坚信优势在我!谷

    雪雪倒也是这么看的,但是当他遇到了朱家军进攻的时候,雪雪果断选择了原地固守,并且给高邮的脱脱快马送去消息。

    丞相,红贼势大,请丞相将令!

    脱脱是半夜接到的消息,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当即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给雪雪下了死命令,立刻进攻,不要被红贼的障眼法骗了,他们是虚张声势!

    雪雪接到了命令,却也是磨磨蹭蹭,赶了过来。

    他前后耽误了一天一夜。

    就是这点时间,彻底断送了战机。

    徐达已经在天长布置完了防线,展开了兵力,双方即将展开殊死搏杀。

    而在南边,冯国用的进展就顺利多了,他率领人马,贴着长江前进。这一次进军,最危险的就是临近六合的这一段,如果被也先帖木儿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因此冯国用选择了夜间行军。

    又是在晚上,又是沿着江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也幸亏是一年来,粮食充裕,尤其是秋粮收获之后,军中更加富裕,上半年养的鸡鸭鹅狗大肥猪,都能开宰了。

    充足的肉蛋供应,让士兵身体强壮了许多,猪肝一类的食物,几乎治好了所有人的夜盲症。

    其实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如何,从吃的上面,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毫无疑问地说,自从秋收之后,朱家军已经稳稳站在了当世的前列。

    冯国用领兵出现在了真州城外,里面的元军根本来不及反应。

    开什么玩笑,到处都是元军,高邮城外,还有丞相的百万大军,长江之上,就是大元的水师。铜墙铁壁,天时地利。

    哪个不开眼的红贼,敢进犯真州,他们不想活了?

    一度这帮人还以为是高邮的张士诚突围,逃了过去。

    当听说是滁州来的朱家军,全都傻了,哪怕被俘虏了,还不敢相信。

    “你们疯了?我大元朝廷,百万雄兵在侧,你们敢触怒天颜,大军南下之日,你们就会土崩瓦解,鸡犬不留!快放了我们!不然你们死路一条!”

    面对这些威胁,冯国用只是呵呵两声。

    “大元朝?这一战之后,就不存在那玩意了!”冯国用冲着手下道:“把俘虏甄别好,士兵和将领分开关押,全城戒备,做好战斗准备!”

    伴随着真州落入掌握,这一张针对也先帖木儿的大网,已经编制成功了。

    现在终于到了收网捞鱼的时候!

    张希孟自然也亲临前线,追随着老朱,审视全局。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书生,正是朱英的老师,那位杨先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比不上观万人大战,杨先生觉得这个安排如何啊?”

    杨先生脸色发白,他简直想掐死张希孟。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早就开除了朱英,死也不给他当老师!

    好家伙,我就给学生批了篇文章,你这个当家长的,就把我拉上战场,有这么坑人的吗?古往今来,还有我这么难的老师吗?

    张希孟笑容可掬,“杨先生,我们打横涧山的时候,有个万户叫杨臻,他也是杨家的人,你们认识?”

    杨先生黑着脸道:“背弃祖宗,为虎作伥之徒,他早就被杨家除名了!”

    “哦,那是红巾军起事之后吧?”

    “你!”杨先生顿时老脸垮下来,别总是打脸行不?元廷还在,我们敢开除一个元廷的万户官吗?

    索性,这位杨先生低头不语。

    张希孟倒是淡淡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瞧瞧,亲眼见证,你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是多么片面。所谓的圣贤之道,还是要落地的!”

    杨先生又吸了口冷气,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确实,这一次上战场,是真的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圣贤王道,体恤百姓,施行仁义,然后八方之人,自然归附……貌似不是那么自然,归根到底,还要看拳头大小啊!

    朱家军即将展开攻势,从军营之上,飞出七盏孔明灯。

    随后,在城中,也升起五盏。

    而这边则是回了五盏。

    信号正确无误!

    已经死守六合近九天冯家父子终于长出了口气,援兵来了!

    可以里应外合,大破元军了。

    就在大家伙准备战斗的时候,一个身着小袄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城下。

    是周蕙娘!

    太多士兵都认识她,也知道她把手指都弹得出血了。

    大家伙从心里敬佩这位女子。

    “周姑娘,用不着了辛苦了,就看我们临战杀敌,砍鞑子的狗头吧!”

    周蕙娘淡然一笑,把嫩葱一般的手指举起,晃了晃。

    原来她的手指都用布裹了起来,只是这样肯定没法灵活弹琵琶了。

    这时候周蕙娘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个鼓槌,蒋三叔和小丫鬟抬着一面鼓,气喘吁吁送过来。

    周蕙娘一笑,“今天的日子,确实不适合琵琶,过去我学过一点鼓曲,今天就卖弄一下,击秦王破阵鼓,为大家伙助战!”

    秦王破阵鼓!

    好厉害的女人,竟然会战鼓!

    只是她那么纤绣,真能打出惊天动地的气势吗?

    “耿千户,小女子有个请求。”

    耿君用点头,“说吧,周姑娘有什么要求?”

    “我想要一身红战袄!就,就跟将士们一样!”

    耿君用没有迟疑,立刻取来了一件大红的战袄,同时还有个布条,上面写着周蕙娘的名字。

    耿君用郑重递到了面前,沉声道:“来,绑在手腕上,有这个在,就和大家伙一样,都是袍泽手足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鄙人不善逃跑

    朱家军增援赶到,也先帖木儿落到了内外交迫之境。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位连续逃跑两次的元末战神,决定不逃跑了。非但不跑,他还请来了几个文士,在军中置酒,开心聊了起来。

    “杨参议,今天是正月十五,大好的日子。你们汉人过元宵,蒙古人也过元宵,明月照人啊!你说这汉人和蒙古人,又有什么区别?那些红贼怎么就非要跟朝廷作对,就不怕死之将至吗?”

    杨参议名叫杨闻,他连忙躬身道:“大人所言极是,红贼一群土贼,竟敢妄图对抗朝廷,他们是取死有道,死在当前。”这位低头哈腰,努力奉承,心里倒是也有一笔账,你说蒙古和汉人没区别……看看咱俩的现状,不就一目了然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也先帖木儿倒也没有继续浪费吐沫,而是自信满满道:“你们都不用怕……此番我百万大军南下,红贼望风而逃,抱头鼠窜。朝廷王师,攻必取,战必胜。盐城、兴化、泰州,唾手可得。斩杀红贼何止十万!军威之盛,兵锋之强,前所未有,杨参议以为如何?”

    杨闻连忙点头,这话倒是没有撒谎。

    这一次脱脱号称百万大军南下,的确是声势浩大,大有一战而定天下的架势。

    杨家也算是滁州一带的大户,只不过他们比较低调顺从,没有和朱元璋发生直接冲突。

    但是人心隔着肚皮,偌大的家族,那么多人,自然也有种种筹算。杨闻就偷偷找到了也先帖木儿。

    他提出的要求也很简单,朝廷王师杀进了滁州,只斩红贼,像他们这种心向朝廷的安善良民还是很多的,求朝廷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饶过百姓。

    杨家愿意站出来,替朝廷安顿滁州,恢复原来的规矩,废掉红贼的乱政,自然也包括均田在内……

    也先帖木儿军事才能不行,但是他作为兄长的助手,在内政上还是很有些心得的,他也是比较开明的元朝官吏,断然不会像他伯父那样,提出杀五大姓这么荒唐的政策。他对杨家这种主动归附的,很是有好感。

    亲口许诺了杨闻的官职,提拔他为参议,跟随在身边,一起参赞军务。

    同样依附过来的地主代表,也不在少数,全都围绕在也先帖木儿的周围,整天吹嘘拍马,不亦乐乎。

    杨闻躬身感叹道:“这一次天兵南下,王师雄风,所向披靡,无可阻挡,张士诚已经是死在旦夕,朱元璋也难逃公道!”杨闻盛赞道。

    也先帖木儿心情大好,继续道:“你们放心,我手上有两个万户,城中红贼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分出几千人马,继续围困就是。至于朱元璋的兵马,斥候打探的消息,也就一万多人,我再分出一个万户,就足以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你们说,没了城池保护,就凭着真刀真枪的本事,一群草贼,怎么能挡得住大元雄兵铁骑,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杨闻等人也跟着附和,觉得听起来有理,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他们是滁州本地人,朱元璋是怎么回事,这帮人心里头还是有数的。这个贼头,不好享受,不贪名声,心志坚定,行动迅速,有魄力,有手段。

    一心一意落实分田,如果不是家产损失太多,他们都想投降朱元璋算了。

    这么个强悍的贼头,被说成了一个土贼,不堪一击,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杨闻觉得有必要提醒也先帖木儿,千万不要轻敌。

    但是也先帖木儿已经不想听了,他随手抓起了厚厚的一本书,正是罗贯中给他的宝典密集。

    “打仗务必要知己知己,朱元璋如何,我早就知道了。更何况丞相已经派兵自天长而来,我又下令,从扬州调兵驰援,我们只要暂时撑住,两三天的功夫,大军一到,我们必胜无疑!”

    也先帖木儿正在说着,突然外面有人跑进来,说是瞧见了城里城外,有人放孔明灯,似乎在传递消息。

    也先帖木儿眉头一皱,八成是红贼互相送信,想要遥相呼应。

    “传令下去,立刻加强戒备,红贼一群乌合之众,想来晚上不会偷营,就算他们敢来,也不用怕!”

    手下人送信去了,也先帖木儿一回头,发现杨闻等人都皱着眉头,努力想挤出笑容,可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真是一群文弱的汉人,胆子也太小了。

    “不用怕,接着奏乐,接着跳舞!元宵佳节,咱们乐起来。”

    总算在这位的鼓动下,中军帅账,重新热闹起来。

    可就在热闹到了三更天,也先帖木儿准备去休息,朱家军动了。

    首先是花云和吴祯,他们率领着骑兵突出,却没有去攻击元军,而是散到两翼,形成了屏障,防止元军从侧面进攻。

    随后在朱家军的营地中,就推出了一排庞大而恐怖的玩意。

    投石机!

    也就是元廷宝贝一般的回回炮!

    张希孟研究火炮的进展不大,主要是缺少冶金基础,青铜炮他弄不起,铁炮又一时弄不出来,还没有足够的工匠,大约就是出了解决不了的,全都能解决的状态。

    倒是贾鲁那边很顺利,老头子跟朱元璋督造了一批回回炮。

    由于没有贪赃枉法,用料扎实,这些回回炮的射程比元军的原版还要远!

    整体也轻便了许多,由四匹驮马拉着,迅速赶到了距离元军营地两百步的位置。

    这是个很玄妙的距离。

    百步穿杨就算是神箭手了,两百步弓箭肯定是达不到。

    那元军有没有更远的东西呢?

    自然是有的,什么回回炮啊,弩箭啊,全都可以。

    但是对不起,这些玩意都放在内圈,用来攻击六合城墙。

    朱家军趁着夜色进攻,这是也先帖木儿万万没有料到的。

    他也想不到,一群土贼,居然弄出来比他们还厉害的回回炮!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不过很快也先帖木儿就不用纠结了,因为朱家军的攻势开始了。

    “放!”

    一声令下,几十个实心石球,呼啸着上天,重重落在了元军的营门内外。

    几乎一瞬间,就把辕门砸得木屑满天飞。

    负责警戒的元兵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击,只能吓得掉头往营里跑。

    随后回回炮又进行了两轮射击,一轮是用的石弹,见彻底砸碎了营门之后,又来了一轮火油弹。

    石弹打破防御,火油弹杀伤人员,阻止元兵靠近抢救。

    总体来说,相当乏善可陈。

    第一是数量不够,没有万炮齐发的气势。

    第二也怪也先帖木儿,他光顾着对付城里的兵马,对面向外面的营盘没有多少防备,只有一条窄窄的壕沟,然后就是木质辕门和围墙。

    不会比一个大户人家的防备更严密。

    对手太菜,准备许久的都指挥使直属炮兵,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应有的神威。

    但是其他的将领已经不允许炮兵继续表演了,还愣着干什么,杀进去吧!

    吴良率领五百骑兵,迅速出击,充当前锋。

    在他之后,胡大海竟然跟了上去,这家伙面黑身长,披着铠甲,就像是一尊天神似的,尤其是胡大海的部下。

    这帮从山贼转化过来的士兵,颇为喜欢斧头。这跟他们的习惯有关系,山贼缺少保养手段,刀剑容易损坏,一旦生锈折断,就彻底完蛋了。

    相比之下,木柄短斧,威力足够大,而且坏了只要更换木柄即可,十分容易简便。

    因此胡大海手下六百多人,全数装备利斧,他们差不多是老朱手下编制最少的一个千户,但是杀进去之后,却跟一群瘟神附体似的。

    利斧高举,见一个杀一个。

    胡大海更是勇猛无敌,一手持盾牌,一手握着利斧,所向无敌。他见哪里人多,就冲哪里,元兵看到了他,无不骇然,落荒而逃。

    除了他们之外,汤和,冯国用,唐胜宗,陆仲亨……这些老朱手下的悍将,纷纷发动了攻势。

    他们有的从现有的缺口杀进去,扩大战果,有的另外寻找薄弱处,一口气杀进去。

    元军的大营,就像是一条盘曲的大蛇,被突然砍出的利剑,斩成了许多段。

    这条怪蟒抽搐着,痉挛着。

    营中的元兵四处乱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光冲天,越来越多的营盘,被火光吞噬,惶恐更加强烈。

    而在这时候,六合的守军终于动了。

    也先帖木儿估计所剩无几的朱家军,一共集结了一千二百人,由耿君用和耿炳文分别统帅,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如同两支匕首,狠狠插进了元军大营!

    朱家军的凶悍程度,远远超出了元军的估计。

    他们不但装备更好,战斗意志还高得吓人。

    从四面八方杀进来,个个都是战神附体,屠夫下凡。

    杀!

    还敢站着的元兵,杀!

    敢逃跑的,更要杀!

    两万不到的元兵,迅速陷入了混乱,溃败。

    此刻元军的处境内外交困,非常危机。必须要名将才能稳住军心,支撑大局。

    那也先帖木儿算不算这个名将呢?

    很可惜,他别说名将了,面对这个局面,他竟然吓得不知所措,完全傻住了。

    如果说在沙河之战,他是吓得仓皇逃跑,那么这一次,这位更惨,竟然吓得连逃跑都不敢了。

    咄咄怪事,真是咄咄怪事!

    滁州的红贼不是废物饭桶吗?

    朱元璋不就是个喜欢吃油炸蜈蚣的土老帽吗?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主帅这个德行,许多护卫都偷偷逃命了,把也先帖木儿给扔下了。

    胡大海第一个杀入了中军,发现了这条大鱼!

    立刻过来,拿下了也先帖木儿,也从他身上的印信,知道了身份。

    脱脱的弟弟,元朝的御史大夫,攻击六合的主帅!

    如此轻易被俘了!

    “走,跟老子去见上位!”

    胡大海高兴的要昏过去!

    居然抓了元廷的大官,可算是立了大功,在上位面前有的吹了。

    他押解着也先帖木儿,兴冲冲来见朱元璋。

    张希孟也在,他一听把脱脱的弟弟抓住了,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也先帖木儿,你怎么被抓的?”

    你还有脸问?

    也先帖木儿更委屈了,这仗打得,他都糊涂了。憋了半晌,只能羞臊道:“鄙,鄙人不善逃跑!”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不善逃跑的也先帖木儿被俘了。

    坦白讲这有点超出了朱元璋和张希孟的预料。一个大元朝的一品大员,丞相脱脱的亲弟弟,曾经在刘福通手下两次逃生的人物,就算打不过,总能跑吧!

    就算跑不掉,总能死吧!

    可偏偏这位就成了俘虏,他的级别远比中书左丞,工部尚书贾鲁高多了,影响也大多了。

    这人该怎么处置?

    杀了吗?

    或许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斩杀元廷高官,振奋军心,鼓舞士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只不过朱元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他有了些别的想法。

    “主公,如果我没猜错,主公是想驯服此人?”

    朱元璋呵呵两声,哂笑道:“咱也是痴心妄想了,他一个元朝高官,又是蒙古贵胄,怎么会改过自新?咱就是有点担心,如果杀了他,脱脱会不会玩命?如果那样的话,咱们能不能撑得住?”

    张希孟却鼓励道:“主公,也先帖木儿舍不得死,就证明他不是个死硬的人。主公心怀天下,元朝立国以来,中原大地之上,有几十万蒙古人不止。也先帖木儿在朝为官的时候,协助脱脱,整饬吏治,监察百官,也是做过一些好事的。如果能把这么一个人争取过来,对于天下的人心会有何等影响,怕是不言而喻!”

    “而且主公担心脱脱拼命,我不敢说不会,但是脱脱站在此时的位置上,他经得起失败吗?”

    一句话,老朱沉吟感慨,是啊,六合惨败,损失两万精锐,朝廷大员被俘虏,而且还是脱脱的弟弟。

    连手足兄弟都保护不了,何以统领三军?

    可以预见,脱脱接下来的处境会非常艰难,朝中的敌人,一定会群起攻击。

    甚至脱脱做任何事情,管不管这个弟弟,都会成为政敌攻击的借口,管了是包庇自己兄弟,心中没有朝廷;不管,就说这人狼子野心,冷酷无情,德行不足以统领三军……反正就是我骂故我在,只要想挑刺儿,总还是有说辞的。

    如果这时候一刀砍死也先帖木儿,没准脱脱就真的直接挥军打过来,双方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反而好办了许多。

    但如果也先帖木儿不死,他就是朱家军手里的一个人质,既能牵制脱脱,又能影响元廷,还能鼓舞人心士气。

    简直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

    “主公,提刀杀人,快意恩仇,终究算不得上乘,杀该杀之人,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畜生,必须要斩杀。至于另外一些人,还请主公三思,容我说一句过分的话,如果能俘虏脱脱,我希望主公也能网开一面,只是让他好好改造即可!”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先生啊,你可真敢想!好,咱答应你,别说脱脱了,就算抓了元朝皇帝,他要是愿意改过自新,咱也不杀!”

    朱元璋倒是没有把这话当一回事,总要抓到再说。

    至于也先帖木儿能活,全靠他哥脱脱,毕竟眼下的脱脱,还是坐拥四十万兵马的第一大武装集团的首领,随便杀了他的弟弟,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既然主公同意,那不如就把也先帖木儿和老张关押在一起,正好让老张教教也先。”张希孟笑呵呵道。

    朱元璋一听这个主意,简直要笑出来了,他努力绷着好一会儿,却还是绷不住了。

    咱训练有素,但咱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啊!

    这主意怎么那么有喜感啊,如果咱是也先帖木儿,估计会直接自杀,断然不受这个折磨。

    也先帖木儿是蒙古贵胄,大元朝的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的。

    知院老张是色目人,横涧山兵败被俘,接受了改造。

    现在让老张去教导也先帖木儿,这俩人站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

    老朱也想通了,哪怕是为了看个热闹,他也暂时不能杀也先帖木儿啊!

    “成,就按先生的意思办!”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也先帖木儿听说了这个消息,惊讶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知院老张,承蒙皇恩,他怎么还敢苟延残喘,他该以身殉国才对!”

    也先帖木儿嚷嚷之后,所有人都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家伙怔了怔,自己的老脸红了起来,如果此时把温度计放在他的脸皮上,估计直接就要爆表了。

    张希孟连忙道:“你不用多想,我们做事是有规矩的,如果你确实罪孽深重,千刀万剐,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你没有必死的罪,好好跟着改造,悔过自新,还有重获自由的一天……记住了,我们是真正的王师,和元廷不一样!”

    张希孟交代了两句,立刻就有人把也先帖木儿押下去了。

    而且还有人分成两班,时刻盯着他,生怕这位想不开自杀。

    如此安排,也着实有趣,大家伙甚至琢磨,把脱脱俘虏了,让他跟弟弟凑在一起,卧龙凤雏,那该多有趣啊!

    趁着处理也先帖木儿的功夫,整个战场形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

    元军两个万户,在攻击六合过程中,就损失了差不多两千,剩下的一万八千人,有三千多死于刚刚的战斗,另外有七千多人被俘,却还有几千人散落,有的往长江跑,试图逃去真州,有的则是往天长方向跑,打算逃回高邮。

    这两个方向都有准备,但是徐达那里也面临着知枢密院事雪雪的三万大军,情况危急。

    老朱半点不敢怠慢,这边的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他就收拢人马,以汤和跟花云为前锋,一共一万五千人,立刻去援助徐达。谷

    朱元璋亲自领兵,足见他的重视程度。

    至于六合剩下的扫尾工作,朱元璋交给了张希孟,只要不是打仗的事情,张希孟处理起来,比朱元璋还要娴熟。

    而耿君用和耿炳文父子守城有功,也急需修整,老朱勉励几句之后,就让他们协助张希孟,料理善后。

    老朱安排妥当之后,立刻动身,奔赴下一个战场,去招待第二桌客人。

    张希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干的就是这个活儿。

    最强辅助要登场了!

    张希孟安排耿家父子领兵,扫荡战场,发动周围民兵,抓捕俘虏,争取不放走任何一个。

    随后张希孟就对俘虏展开了攻势,脱脱纠集四十万大军,其中有西域的兵马,更多的却是从各省抽调汇集的,甚至还有许多是被当做壮丁抓来的。

    明明就在田间劳作,结果稀里糊涂被抓了,用绳子拴上,带到了大都,然后就稀里糊涂随着兵马南下。

    几十年除了县城,没去过别处的汉子,稀里糊涂跋涉千里,跑到陌生的地域打仗,稀里糊涂被俘虏。

    他们就像是可怜的野草,随着狂风飞舞,半点做不了主。

    张希孟立刻下令,要求将俘虏中的军官找出来,蒙古人,色目人甄别出来,全都单独关押。

    至于剩下最多的普通士兵,张希孟将他们集中到了一起。

    “我们很清楚,你们多是被裹挟来的,你们也是受害者。元廷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他们开河变钞,残酷压榨,敲骨吸髓。逼得红巾义军遍地。如今他们为了剿灭红巾军,又横征暴敛,四处拉丁抓夫,逼着善良的百姓,自相残杀,充当他们的刽子手。”

    “一句话,我们打生打死,互相之间的厮杀,都是元廷作孽,我们要认清这一点。我们彼此不是寇仇,相反的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你们被俘虏之后,不必心存忧虑,衣食我们会安排,尽量不让大家伙饿着。当然了,我们也会安排劳作,让你们接受教育,把想法转变过来。愿意参加红巾军,我们欢迎,愿意耕田种地,做个普通百姓,我们也可以授予土地,就算是想回家,我们也会提供盘缠。总而言之,只要大家伙不给元廷当走狗,不自相残杀,我们就是兄弟!”

    张希孟跟俘虏讲了很多,算是阐明了对待俘虏的政策。

    但是说得再好听,毕竟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的。

    但是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不同,在张希孟讲完之后,就给他们准备了晚餐。

    许多人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肚子空空的。

    张希孟让人给他们准备了糙米粥,馒头,还有咸菜。

    当每个俘虏领到食物的时候,有人手都在哆嗦,这是真的吗?怎么会吃的这么好?

    确实,能吃到白面馒头,在元军当中,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且不说元廷是不是粮食充足,即便有好粮食,那些当官的也要百般克扣,拿去发财,至于普通士兵,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吃的什么,那就不用期待了。

    发霉变质的,甚至是牲口吃的麸子,都是能拿来充饥的。

    光是从吃上来说,朱家军就比他们强多了。

    张希孟甚至萌生了一个念头,“耿千户,你说如果我们把元军给包围了,然后在阵前摆上白面馒头,香喷喷的猪肉烩菜,敲锣打鼓,让他们投降,过来吃饱吃好。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耿君用笑了,“还能怎么样,乖乖投降呗!先生,咱们建军屯,均田亩,这都是顶好顶好的策略,只有手里有粮,心里头才有底儿!”

    张希孟也点点头,这时候耿炳文来了,他怀里还揣着一样东西,神秘兮兮到了张希孟面前,“先生请看。”

    张希孟皱着眉头,接了过来,发现这是一本书,足有几万字的样子,书页发黑,应该是时常翻阅,只是书没有名字。

    张希孟展开一看,才翻了两页,顿时就皱眉头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

    耿炳文就道:“是也先帖木儿的中军帐,胡大海那个憨憨只顾着抓人,却没有拿走公文信件。我把这些都抢来了。清点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他压低了声音,“先生,这,这上面说的是咱们上位吗?”

    张希孟怔了许久,看着上面的行文,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变。某人的工作干得真不错,把元廷可是骗得很惨。

    “你管住嘴巴,不要走漏风声,这事我跟主公商议。”张希孟又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耿炳文道:“当下还有两件主要的事,其一是我抓到了不少滁州的士绅名流,他们投靠元军,在军营之中,给也先出谋划策。这些人要怎么办?”

    “查清楚,严惩不贷!”张希孟果断道:“大家伙要弄清楚,元军当中的普通士兵,是我们的兄弟,可以争取。一些元军将领,他们奉命行事,我们也能改造。但是那些出卖祖宗,甘心当走狗的畜生,他们是反对我们均田,不愿意看到穷苦人得势,还幻想着借助元廷的势力,继续作威作福,压榨百姓,把大家伙重新变成牛马。这样的人,比也先帖木儿还要可恶,对他们也就不要客气!”

    张希孟几句话,说清楚了其中的关键,耿炳文连连点头,心悦诚服。他很怕有人会说,连也先帖木儿都没杀,凭什么杀他们?

    现在张希孟讲清楚了,他也就有底儿了。

    “先生,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在守城期间,收了一个女兵,她可是奇女子,秦王破阵鼓,敲得慷慨激昂,极大鼓舞了士气,先生看这人要怎么安排?”

    张希孟也是一惊,还有这样的人?

    “请来吧,让我瞧瞧。”

    不多时周蕙娘穿着大红战袄匆匆赶来,她的双手拢在袖子里,虽然敲鼓不比弹琵琶,可是别忘了,为了鼓声激荡,必须紧紧握着鼓槌,连续敲击下来,指头上的伤口早已经震得裂开,鲜血浸透了白布,刺骨连心的疼痛,让她紧皱着眉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先生可为圣贤

    周蕙娘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是简单挽着头发,穿着大红的战袄,翩然而至,一股子英姿勃勃之中,蕴含浓郁的书卷之气,扑面而来。

    这个女人的容貌自然是极好的,但是第一眼看过去,最让人触动的却是那种文气。真的仿佛是被墨水浸透了一般。

    耿君用爷俩都是粗人,很难感觉到,最多有种这个女人不一般的感觉。但是张希孟却能感觉到那种饱读诗书之后的自信,从里往外,绽放出来的光彩。

    如果放在以往,张希孟也是感觉不到的,但是这两年他跟着贾鲁读书,总算勉强提升了一截境界,挤进了高端读书人的行列,可即便如此,张希孟扪心自问,他比这个女子还是差了许多,甚至是自惭形秽。

    张希孟请她落座,直接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周蕙娘。”女人答应得很干脆,低垂着头,目不斜视,没有多余的言语。

    张希孟怔了怔,就笑道:“我是都指挥使司经历官,姑娘有心投军,又和将士们并肩作战,已经算是军中袍泽,我只是和姑娘平常对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毕竟姑娘想从军,也要彼此了解清楚才行。”

    周蕙娘点头,“我明白。”她又不说话了。

    张希孟心说你不主动说话,让我很为难啊……到底要怎么打开僵局呢?他想了半晌,就从她最大的特点聊起来吧!

    “姑娘可读过书?”

    周蕙娘微微颔首,“些许读过……先生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倒是应该饱读诗书才是。”

    张希孟自嘲一笑,“我就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了……小时候家父给我开蒙,却不欲我追逐功名,所以只是匆匆读了一些,涉猎虽然多,但却没什么规矩,兴之所至罢了。后来投奔了主公,负责文书往来,就不得不捡起书本,苦读了一阵子,不想出错罢了。只是我不像那些有科举之心,功名之念的人,没有十年寒窗苦,到底是差了许多。倒是姑娘,我虽然没见过姑娘的诗文,但是你能演奏秦王破阵鼓,心中必有大丘壑。论起文采造诣,应该远在我之上。”

    周蕙娘默默听着,心中似有一动,赞叹道:“先生过谦了,你拟定的分田令思虑周到,用心良苦,比起历代明相,也不遑多让,偏偏又如此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虽萧何陈平,不能相比。”

    这话倒是把张希孟说愣了,“姑娘怎么就知道我写过分田令,又在哪里看过?”

    周蕙娘忍不住一笑,没接张希孟的话,而是笑道:“先生问我读书的事情,又说世人为了科举功名,十年寒窗苦读……可先生知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苦读吗?”

    张希孟一怔,老老实实道:“不知!”

    “嗯,那小女子就斗胆说了……那一种苦读就是,一天背不下一篇文章,认不得三百个字,写不出十首诗,就要挨饿,连续三天,就要被送去下等的地方,服侍贩夫走卒,江湖莽汉……只有苦出来,读出来,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能在画舫上,同才子鸿儒,对谈诗赋,成为人人仰慕的花魁大家。”周蕙娘抬头,冲着张希孟嫣然一笑,“先生以为这种苦读,比士子的十年寒窗,又如何?”

    张希孟骤然心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古代青楼也是能区分出三六九等的,给那些贩夫走卒,下里巴人一时欢愉的,自然是最低等的,这里面有生来就丑的,也有年老色衰的,基本上没有任何讲究,甚至还有不公开营业的暗娼。

    再往上一些,就要歌舞弹唱,能说会道,可以伺候的客人宾至如归。

    只是这些也不算极品,最高级别,自然是要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题诗作画,能和那些才子交锋,丝毫不落下乘,谈诗论文,甚至能给那些顶级文人才子启发。

    唯有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冠以花魁的称号,才能周旋达官显贵中间,卖艺不卖身,受万千文人追捧仰慕,随随便便,弹奏一曲,就有人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

    周蕙娘就是在扬州这个脂粉圈子里卷出来的王者。

    单论容貌,她并不比雪娇强多少,但是她的文采本事远胜过雪娇千倍,这才能傲视群芳,独占鳌头。

    大家伙都以为此女子钟灵毓秀,得天独厚,才能有胜过男人千倍的无双才情。

    可是直到此刻,张希孟才明白,原来她这份才情,居然是被逼着,被打着,拿黄连水泡出来的。

    “哎,青楼就是个魔窟,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不苦!哪有什么才子佳人,风流佳话,不过是吃人二字罢了!”

    张希孟感叹了一声,周蕙娘却是颇为震动,说得多好,就是吃人啊!

    “先生,你可知道,光是有文采,会诗词,还远远不够!想要在成千上万的女子当中,拔得头筹,还要有特殊的本事。”

    “特殊的本事?”

    “嗯,要懂得大局,要清楚天下大势。实不相瞒,在至正十年,就有人给我讲白莲教的事情,讲彭和尚的彭党。后来出来了独眼石人,天下大乱。更是有无数官吏才子,到我们的画舫,谈论之间,就会提到遍地红巾。我们就要拿出学来的本事,替他们剖断解忧,跟这些才子鸿儒交心,成为知己!没有这个本事,便只能以色相事人了,色相终有衰老之时,自然是落了下乘。”

    张希孟再度大受震撼!居然学这个!

    这也太卷了吧!

    多少读书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让他们说清楚什么白莲教,什么红巾军,都是不可能的。

    一个青楼女子却要一清二楚,侃侃而谈,替读书人解惑,这是何等本事啊?

    任何一个来青楼的客人,见到了这个架势,必然是惊为天人,甘愿掏空口袋,不为了别的,只是能说说话,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他们看来,必定此女天赋过人,或是结识高官权贵,不然哪能说得头头是道。

    神秘,才情,世间奇女子……唯有如此深刻印象,才能让这些客人,心甘情愿,掏出口袋里的银钱。

    可他们不清楚的是眼前的奇女子,竟然是一群人苦心教导出来的,她们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苦心营造出来的假象。

    张希孟深深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是自己低估了人家。

    “周姑娘,这么说,在你身上耗费的精力,一定是非比寻常,那你又怎么脱身的?还有,你为什么要来滁州……当然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咱们可以以后再谈,或者请别人来。”

    周蕙娘一笑,“没什么不好说的,他们一心培养我,不过是把我当成摇钱树,如果过几年我老了,或者更有权势的人,想要得到我,自然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总不至于对他们的栽培感激涕零,好生报答吧?”

    “那是自然,我只是好奇,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张希孟道。

    周蕙娘又是明媚一笑,“他们让我读书,让我去骗那些才子儒生。却没有想过,我读书越多,想得就越多,我有了千般本事,他们又如何困得住我?蒋三叔是我几年前救下来的,我让他帮我赶车,前后整整三年,自然没人怀疑,我让他带着我出城,外面又是兵荒马乱,也没人敢随便追来,我想逃走,简直易如反掌。”

    “只不过天下处处皆是火坑地狱,逃到哪里,还不是一样!我本是死心的,可是在一年多之前,就听闻滁州均田,男女一视同仁,皆有一份口粮田,一份流转田,心中就有了一些好奇之意。再后来,又听说吴班头虽然是唱戏身份,却也得到尊重,能够挺直腰杆,活得体面。我便打定了主意,想要冒险一试。恰逢此时,张士诚又抢走了扬州的几个有名女子,我便当机立断,出了扬州城,这便是过往的经历了。”

    张希孟耐心听着,周蕙娘的这番话,着实让他大受震撼,完全是打开了一扇大门,只不过这扇门背后不是美好的新世界,而是残酷的地狱。

    张希孟沉吟半晌,才又问道:“周姑娘,你的来历我清楚了,那你为什么又会成为军中一员,帮助我们做事?”

    周惠年微微一笑,胜过桃花。

    “先生这话就说错了,我可不是帮你们做事,我是为了自己,我也是穷苦人,而且还是从头到脚,最苦最无奈的人,你说是不是?”

    张希孟吸了口气,“这话自然没错,不过姑娘放心,你既然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自然不会有人再歧视姑娘。”

    “当真?”周蕙娘笑道:“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又是青楼出身,说到底上不得台面,先生能容我,贵军也能?”

    “必须能!”

    张希孟断然道:“人生世上,便有一颗不染纤尘的童心,此童心既人人之初心,以初心观之,人人一般不二,圣人讲有教无类,却是没有说什么人不能教,不可教!”

    周蕙娘一怔,随即无奈叹道:“圣贤也是讲究尊卑贵贱的!”

    “尊卑在于地位,不在于人心。譬如我为官吏,下面的人自然好听从我的命令,如果有渎职行为,要承受责罚。这是天经地义。若是我觉得自己比他们高贵,随意责罚辱骂,把他们不当成人,那便是我的过错。元廷上下,就是把万千汉人南人视作牛马,随意压榨杀害,以至于百姓无以为生,蝼蚁一怒,黄河决口,匹夫一怒,天子殒命!自古皆然!”

    周蕙娘听到这里,瞪大眼睛,吃惊非凡,竟然傻傻看着张希孟,一颗心不停乱跳,仰慕道:“若能如此,先生可为圣贤!”

    张希孟哑然一笑,“圣贤不是我能做的,大业也不是我一人能成就的。若想事成,当人人为圣,姑娘也可为一圣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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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