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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二章 长袖善舞

    鱼公公回头瞪着仇孝直两眼冒火,看那样子颇有一些想把仇孝直生吞活剥的样子,那样子兰子义都看着发颤,可是仇孝直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这事压根和自己没有关系。

    仇孝直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鱼公公说道:

    “自从出京以后公公就已经凶险万分,现在入京公公反倒发怯,明日庙堂之上公公得要据理力争才能保得我们所有人姓名,结果公公现在就已经想要找人当替罪羊,软弱如此朝中大臣还不得把公公撕了。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公公要杀便杀,你我也只不过一前一后罢了。“

    鱼公公驻马立在雨中,默默的看着仇孝直,霪雨自天而降,透过斗笠打到鱼公公脸上,一滴又一滴的雨珠沿着鱼公公脸上沟壑纵横的肌肉滑下,最后顺着下巴滴到马鞍上。

    仇孝直说完鱼公公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鱼公公才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下命令道:

    “戚侯,劳你带上卫队先在前面开路。“

    戚荣勋听到命令有些不知所措,他左右张望不知道在这种尴尬的形势下该怎么办,

    鱼公公依旧盯着仇孝直,但他并没有要继续等戚荣勋发呆的打算,于是鱼公公直接命令旁边台城卫道:

    “跟好戚侯在前面开路,快去!“

    台城卫听到鱼公公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催马拥着戚荣勋先走到前面去了。

    鱼公公听着前面马蹄声走远后也勒马掉头,缓步催马前行,然后悠悠说了一句:

    “过来说话。“

    台城卫架着戚荣勋离开之后鱼公公身边就只剩下兰子义和兰子义搭建的这一套班底,兰子义明白鱼公公是把他们当作自己心腹,至于戚荣勋,大家都明白他背后有章鸣岳,鱼公公不敢把他怎样但也不可能信任他,

    兰子义看了一眼身后诸人,催着马赶紧跟上鱼公公,仇孝直则走在兰子义前面,紧紧跟到鱼公公旁边。

    鱼公公抬头望着前路,好像没有把周围人放在欣赏,但他口中问的话则显示出来他现在到底在焦虑些什么。

    鱼公公问道:

    “仇孝直,在江北时是你力主我渡江回京,现在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倒是说说我现在是个情况?“

    仇孝直向前欠了欠身子,说道:

    “依小吏之见,公公现在的境遇唯有凶险二字可以形容。“

    仇孝直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仇孝直看来,连鱼公公在马上都撇着眼睛望过去,

    不过鱼公公到底是老江湖,刚才仇孝直那么放肆他都没有发作,现在怎么可能被吓住,

    鱼公公把眼神调回去之后冷笑道:

    “仇孝直你还真是文人本色,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个凶险法。“

    仇孝直答道:

    “在庐州城中该说的其实都已经说了,公公既然问,小吏便总结一下,

    公公出京之后坐拥大军却迟疑不进,放任妖贼攻城掠地此是其一,

    说服朝廷调动大军南下却使方城被屠,大军覆灭,粮草器杖一无所剩,此是其二,

    寿春大败残军死伤殆尽,唯有卫侯、戚侯两位主将只身南逃,此是其三。

    这三条随便哪一条都能让公公掉脑袋,现在三条全占哪能不凶险。“

    鱼公公听仇孝直这么说脸色铁青,满脸的沟壑都变得更深了,他一个太监这时居然能用低沉的嗓音吼道:

    “照你这么说我回京之后必死无疑了?那我渡江干什么?“

    仇孝直虽然把脑袋压得很低,但在兰子义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仇孝直的嘴角拉得更圆了,微笑已经变成了狠笑,估计现在仇孝直眼中一副吃定了的神情。

    只听仇孝直说道:

    “不,公公,恰恰相反,公公回京之后形式可谓是非常有利,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有力的多。”

    鱼公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声爆喝骂道:

    “你个刀笔吏,穷酸书生,油腔滑调的是想戏弄老夫?”

    仇孝直说道:

    “公公息怒,窃听小吏为公公分析一二。

    之前我再庐州时已经想到了这三点,只是当时限于时间说得不够详细,但已经足够说服公公渡江了,现在时间充足我便仔细说说:

    公公出京迟疑不进不假,可这是因为德王,捅下这么大漏子,朝中支持太子的那一大票人马肯定会咬住德王不放,如此一来皇上和隆公公便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一大助力;

    方城之败错在朝臣,具体来讲是章鸣岳,我原本计划以此为筹码要挟章鸣岳让步,但公公告诉我张望带来消息,朝中大臣因为这事连着章鸣岳一起咬,这样一来章鸣岳就被迫与公公站在一起,这是二大助力,这一点完全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才说形式比我想象中还好。

    最后寿春之败直接统兵的是卫侯和戚侯,两位侯爷背后是北军、东军两大藩镇,平日无事时藩镇都要让朝廷仔细操心,现在妖贼作乱,禁军大败,藩镇动向对朝廷更加重要,两位侯爷兵败就迫使两军也要站在公公一边,

    如此算来朝中几大势力连同皇上全部站在公公这边,对手只是一群精神亢奋却群龙无首的清流文人,这样的局面简直好的无以复加,所以公公回京只要运作得当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众人听到仇孝直这么分析无不点头称是,兰子义听着也觉得豁然开朗,点头称是,

    鱼公公听到这里满脸愁云全被一扫而空,脸上沟壑舒展,容光焕发,不住的点头说道:

    “好,好,说得好。”

    接着鱼公公又想了想,说道:

    “那你之前一惊一乍的说我情况凶险岂不是来讹我?你小子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嘛。”

    仇孝直闻言解释道:

    “我说境况凶险是说公公已经干下的事情,我说形式大好是朝中局势而言,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善于运作自然可以化险为夷,而且目前来说公公绝非是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处之。”

    鱼公公闻言脸色又是一边,问道:

    “这话又怎么讲?”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仇文若上前说道:

    “形式虽然逼迫朝中三大势力都站到公公这边,但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直接把黑锅扣在公公头上,让公公当替罪羔羊。”

    鱼公公听到这里眯着眼睛向前看了看,兰子义看出鱼公公刚才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

    鱼公公听了片刻,问道:

    “那我现在到底是好是坏,你们父子两人倒是给我说清楚。”

    仇文若说道:

    “阴居阳之内,不居阳之外,太阴、太阳。事情尚在发展中,绝无定论可言,正如刚才家父所言,公公现在是有惊无险,但既然有惊就说明有威胁,要想无险就需要公公努力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

    鱼公公听罢说道:

    “说的很好可惜全是废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懂吗?”

    说着鱼公公回头看向仇文若,

    仇文若也是被鱼公公瞪到倒也气定神闲,他说道:

    “公公所要的无非是具体的行事步骤,在我看来就一条,合纵而已。”

    鱼公公闻言道:

    “合纵?”

    仇文若答道:

    “正是,合纵。

    朝中其他势力都有和鱼公公联合的可能,也都有把公公出卖以换取自身清白的动机,

    朝中其他派别相互之间可不能用和睦来形容,想让他们团结起来出卖公公远比公公拉下脸来团结他们难得多,对于公公而言,尽快争取到其他派别的支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就会被出卖。“

    仇孝直这时接着说道:

    “藩镇当中北军是公公关系密切,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军背后若隐若现有章鸣岳的影子,这样分析公公只需争取两派人马,再往细说需要争取的只有司礼监隆公公和章鸣岳两人而已。“

    鱼公公听到隆公公的名字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仇孝直见状说道:

    “公公,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所为,而且按照张太尉所言隆公公似乎并没有要与公公过不去的意思......”

    不等仇孝直把话说完鱼公公便尖声叫到:

    “姓隆的那个小人,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鱼公公这一声叫把周围人压得全都不敢说话,气氛就这么绷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过了有一会之后鱼公公才叹了口气说道:

    “更何况老夫也不是什么丈夫。”

    然后鱼公公摇摇头,问道:

    “那依你们父子之见,谁能替我去说通姓隆的?”

    仇孝直答道:

    “莫过卫侯!”

    鱼公公又问道:

    “那谁能替我说通章鸣岳?”

    仇孝直答道:

    “还是卫侯!”

    鱼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睡好了没有?能不能替老夫出去跑一趟?”

    兰子义抱拳答道:

    “这点小事包在子义身上!”

    鱼公公有点了点头,把头掉回去。他仰天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又变回了之前笃定阴冷的眼神,这时鱼公公笑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二人这么能掐会算,不如来宫里帮我好了。”

    仇孝直闻言作揖道:

    “多谢公公美意,只是入宫需要挨那一刀,小吏怕疼啊。”

    仇文若也答道:

    “卫侯就是公公的人,我们跟着卫侯就是跟着公公,公公如有所需,随时叫我就好,入宫就不必了。”

    鱼公公闻言冷哼一声,在没有追问,接着就猛抽马屁股,策马狂奔,同时喊道:

    “你们慢吞吞的还等什么?皇上有旨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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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行宫城

    鱼公公劲头一上来就催促着众人着急赶路,原来还跟着慢慢吞吞走的众人最后只得跟着鱼公公狂奔,连午饭都是在马上啃干粮解决的。

    跑起来之后鱼公公又把戚荣勋派到后面“带领”台城卫,鱼公公自己则让仇孝直、仇文若陪在身边,一路又问了不少事情,

    众人狂奔不已,回到京城时刚好是城门关闭的时间,一行人刚刚好入城。

    入城之后鱼公公本欲自己入宫,让兰子义先去拜访章鸣岳,但仇家父子两人坚持要兰子义先入宫去见隆公公,最后鱼公公便携一行人一起入宫,当然戚荣勋在入宫之前被找了个借口堵在宫城外面了。

    进入宫中台城卫衙门后兰子义本来还打算换身衣服,但被仇孝直拦了下来,仇家父子两人一个劲的催促兰子义尽快去见隆公公,见过隆公公还有章鸣岳要见,今夜虽长,但时间却不够用。

    鱼公公非常赏识仇家父子这种干劲,特别准了父子两陪同兰子义一起前去,还派了一个小太监给他们引路,

    这还是头一次兰子义出门不是让桃家兄弟陪同,三兄弟嘴上不说,但看仇家父子的眼神都变了,临走之前桃逐兔还有些酸溜溜的叮嘱父子两人要护卫好卫侯,可两个书生还没兰子义能打,怎么护卫?

    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兰子义与仇家父子默默的走在宫中,路上偶尔会碰到提着灯笼巡夜的太监或是来往的大内侍卫,在兰子义他们亮过腰牌之后两队人马便会各自行礼而去。

    兰子义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入宫,但这次走在宫城高墙之间的感觉却非常特别,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初次入宫之时,那时就是在这种幽深的巷子里撞见隆公公的。

    小公公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灯光透过夜幕打在路上,映出从空中落下的点点滴滴,

    雨还在下,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在撑伞人身旁滴下,恰好沾不到到衣服上,走在前面的小公公小心翼翼的不让雨水流入灯笼,这样一来也同样保得自己身上干燥,不被淋湿。不过兰子义他们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入京虽然穿着蓑衣,但一路淋雨,里面衣服早已经被打湿,这个时候打算只是避免自己被湿透而已。

    兰子义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砖,又抬头看看前面的灯管,突然开口说道:

    “孝直先生,刚才为何不让我们换了衣服再走?这身衣服都湿了。”

    仇孝直答道:

    “前线军情紧急,卫侯应招入京来的匆忙,这种情况下卫侯居然还有时间换衣服,这让隆公公和章鸣岳看见可不好说。“

    兰子义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还是仇孝直心思缜密,短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东西,做得几乎滴水不漏。

    兰子义想了想又问道:

    “刚才两位先生力主我先入宫见隆公公而不是先去见章鸣岳,这是为何?”

    这会仇文若答道:

    “司礼监与台城卫虽然不和,但毕竟都是宦官,利益荣宠是会争,可面对的外敌也是一样的,相比章鸣岳这种士林魁首还是隆公公这里更容易说得通,而且隆公公乃是皇上贴身心腹,现在皇上旨意全靠隆公公传出,两位公公又同在宫中,要是隆公公有歹心,那可就是变生肘腋,为害大矣。所以把隆公公拉来是当务之急,章鸣岳可以先凉一凉。”

    兰子义听着点了点头,这父子二人真是人才难得,脑袋里面把事情全都想清楚了,兰子义不禁夸赞二人道:

    “两位先生真是才思敏捷,该怎么做已经算的清清楚楚,子义不如也。”

    听兰子义这么说仇孝直与仇文若欠了欠身子,仇孝直说道:

    “卫侯,之前我就曾说过,并非卫侯不如我父子两人,只是卫侯处在这位置上,有时候当局者迷,被利益牵扯看不清楚局面罢了。而且现在卫侯大病初愈,要想恢复往日风采还需要些许时日。”

    兰子义闻言说道:

    “孝直先生不要吹捧我了,你不要有屈居人下不该强过人主的担心,我不是嫉贤妒能之人。”

    仇文若这时说道:

    “我与父亲绝非吹捧卫侯,只是实话实说,卫侯单独带队时可以带人出生入死,排兵布阵无师自通。卫侯智略绝不再我与父亲之下,而且卫侯有一样东西是我和父亲没有的,这也是我与父亲愿意死心塌地追随卫侯的原因。”

    兰子义问道:

    “什么东西?”

    仇文若答道:

    “魄力。”

    兰子义问道:

    “魄力?”

    仇文若答道:

    “不错,魄力。我与父亲在京城抹爬多年,但一直只能当小吏,没法出头,这当然是时运不济,但我和我父亲都知道,这是我们父子两人决断不足的缘故。之前并非没有好机会,可我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我们想的多,但却不能作出自己的决定,直到遇到卫侯我们的建议才在卫侯善断如流之下派上用场。

    卫侯不必过于自谦,准确把我自己实力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兰子义听罢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两位先生莫要再捧我了,我当然知道我的长处,但我也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葬送在寿春的将士们,吹捧自己是没有用的,不断进取才是我应当做的。”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到兰子义这番话都再没有答话,只是欠了欠身子当做回应。

    兰子义没有回头去看身旁的两人,他叹了口一口气望向天空,雨点落在他的脸上透着一番清凉,那是久违的惬意,

    恍惚间兰子义又问道:

    “我们出京多久了?”

    旁边仇家父子对视一眼后,仇文若答道:

    “从京城赶往江城花了半个月,当阳战后与贼寇对峙许久,渡江赶往方城又是半个月,江北前前后后又折腾了有快一个月,到前两天渡江我们应该已经出京两个月了。”

    兰子义扬起的头低下来,重复道:

    “两个月了。”

    然后兰子义说道:

    “两个月间贼寇从无到有,从有到强,我官军反倒是越大越弱,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贼马窥江的地步,我兰子义有罪啊!”

    跟在兰子义身旁的仇家父子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兰子义挺直了身子向前迈步,而司礼监的衙门也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守卫司礼监的大内侍卫见到有人前来,开口稳稳地问道:

    “来者何人?”

    在前面带路的小公公举灯停下,兰子义跨前一步掏出腰牌说道:

    “卫亭侯兰子义求见隆公公。”

    守卫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换上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也不进去通报便直接说道:

    “若是卫侯那还快快有请,公公已经等候卫侯多时了。”

    守卫说隆公公已经等候多时虽然让兰子义惊讶,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兰子义抱拳谢过两个守卫,又谢过引路的小公公,带着仇家父子迈步就要进门。

    守卫见兰子义身后的人也要进门,连忙伸手制止道:

    “公公吩咐,只许卫侯进去,其他人等不得入内。”

    兰子义听到这话站在台阶下明显一怔,在他后面的仇孝直凑上前说道:

    “事不宜迟,卫侯还请赶快进去,我父子两人身份太低,本来也没资格进去。”

    兰子义听过仇孝直的话略微点了点头,这才跨步迈上台阶进屋去,小太监和仇家父子则被人领导侧面一间屋中。

    兰子义进屋之后守候在门口的太监立马结果兰子义的雨具,还有人为兰子义递上毛巾,兰子义擦了一把脸,毛巾中阔别依旧的皂荚味道沁入兰子义心肺,让他深感温柔乡之醉人。

    大概擦了擦后兰子义便将毛巾丢在一旁,守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向兰子义行礼过后便引领兰子义向后堂走去,

    兰子义来到后堂坐下,小太监为兰子义倒了杯茶之后就退了下去。

    兰子义捧着香茗品了一口,诱人的香气混着屋中弥漫的熏香让兰子义彻底放松了下来,这种以前每天随便过的平常日子现在对兰子义来讲竟然成了难得的奢侈品,刚才兰子义急忙扔掉毛巾就是怕被温柔乡消磨了战意,现在这满屋的香气则把兰子义打的全无招架之势,兰子义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视野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熟悉的头痛感被兰子义捕捉到,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也在兰子义脑海中响起:

    “卫侯真是劳苦功高,这个样子都能睡着。”

    兰子义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忍者头疼看清眼前,被他捧着的香茗已经流出茶碗,洒在地上,好一部分都趟到兰子义裤腿上,而隆公公则从屏风后赶来,立在厅中。

    兰子义见状赶忙放下茶杯起身,作揖行礼道:

    “公公!”

    隆公公也微微作揖回礼,然后上下打量兰子义一番道:

    “卫侯是淋着雨过来的?衣服都湿了。”

    兰子义答道:

    “子义是随着鱼公公在外城闭门的时候擦身入城的,一路赶来外面淋雨,里面出汗,衣服也就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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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招安

    隆公公看了看兰子义,摆手示意兰子义坐下,他自已也一起落座摆弄自己手上的那个扳指,

    兰子义还以为隆公公要摆弄许久,没想到隆公公在落座后立刻开口道:

    “江北到底回来多少人?”

    兰子义一听这话还以为隆公公来者不善打算借此机会发难,于是答道:

    “江北战败与鱼公公全无关系,都是因为章鸣岳派人从中作梗,让我军在方城的优势化为乌有,最后让妖贼做大的。”

    隆公公听兰子义这么答伸出手摆了摆说道:

    “卫侯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追究兵败的责任,你不必这么紧张。”

    接着隆公公品了一口茶,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自言自语的说:

    “我从来没有要折腾老鱼头的意思,他的忠心没得可说,能力也很强,善于用人也善于搞好将帅关系,还不怎么嫉贤妒能,手下直言犯谏他也听得进去。用他皇上是绝对放心的,但他就是功利心太重,稍有人挡他的道他非得置人于死地,就好比我吧,占了他司礼监的位子他就恨不得把我个生吞活剥了,老早以前他就这德行,这么多年也不改改,真是的。”

    兰子义听着隆公公这番数落,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隆公公不仅没有仇视鱼公公,反倒是挺信任鱼公公,

    但在兰子义松气之后他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协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庙堂之上黄钟大吕演奏礼乐时唱诗的不是乐工而是牺牲的黄牛,隆公公说得这话不能说不对,但他说的这番话怎么也不像是他该说的,倒像是……皇上说的。

    兰子义听隆公公说完之后连忙欠身说道:

    “公公可真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子义先在这里谢过公公了。”

    紧接着兰子义问了一句:

    “公公刚才说‘老早之前’,难道公公之前认识鱼公公?”

    鱼公公并没有回答兰子义的问题,他拍了拍衣襟说道:

    “明天早朝皇上会亲自上朝讨论当前战局,留给卫侯的时间并不多。于情于理我都会站到你这边,不为保老鱼头也得保德王,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卫侯现在要花心思说服的是章首辅。”

    兰子义点了点头,答道:

    “明白。”

    隆公公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兰子义,见到隆公公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隆公公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茶后说道:

    “卫侯是明白人,有你办事我就放心了,章首辅那里交给你处理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卫侯去了章鸣岳那里打算说点什么呢?“

    兰子义答道:

    “当然是让他支持鱼公公,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争取他保持中立。”

    隆公公又喝了一口茶,听到兰子义的回答后把茶杯放下,问道:

    “然后呢?”

    兰子义看着隆公公,重复道:

    “然后?”

    隆公公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然后呢?保住老鱼头当然是明天的首要之事,但是这件事情之后呢?”

    兰子义有些明白了隆公公的意思,问道;

    “公公是说抗贼的事情?”

    隆公公笑了笑,低头说道:

    “抗贼?几个月前还是讨贼,现在就成了抗贼,这可真是讽刺啊。”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咽了口唾沫把头低下不敢说话。

    隆公公这时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笑道:

    “没什么,卫侯没说错,我们现在的确是在抗贼,那么卫侯打算怎么抗呢?”

    兰子义想了想,试探地问道:

    “战?”

    隆公公又笑道:

    “是,不错,当然要战,可现在我们没法战。”

    说着隆公公起身在厅中踱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

    “江北一场混战,打到现在大江沿岸所有能用之兵都打光了,就连海陵驻扎的东军都被你们调动,战没在了寿春。那么贼寇呢,凭空打出来……”

    隆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兰子义被隆公公说得额头冒汗,被隆公公这么一瞪头又疼得厉害,但隆公公问起来他又不能不说,兰子义答道:

    “据我估计贼寇现有精兵不下三十万,若是算上随行家眷那就数不清了。”

    隆公公点点头,继续问道:

    “贼寇号称百万看来真不是瞎说,那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卫侯你从江北带回来多少人?”

    兰子义现在真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觉,就差跪到地上去了,他咬着牙说道:

    “不过三万多人。”

    隆公公听到兰子义报出的人数后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兰子义觉得脑袋轻松了不少,同时隆公公开口说道:

    “你们带回京三万多人,加上京城里剩下的京军也不过五万多人,这还是算上了赤蛟营水军。自开春以来大江上下游一直大雨连绵,到现在沿江各道多有水患,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沿海水师因为江水暴涨和风雨的原因不能及时入江拱卫京师,而靠赤蛟营一营难以封锁江面阻止贼寇渡江。无法组织妖贼渡江那就要靠陆战,但京城现在的兵力你也知道了,怎么可能阻止的了登岸的妖贼。戚准倒是调集东南各道东军紧急入援京师,可他们也是刚动身不久,不可能这么快赶来京城,现在要想防守京城不能力战,要靠智取才行啊!”

    兰子义听隆公公说了这么多,终于明白了隆公公的意思,兰子义起身说道:

    “公公的意思是,招安?”

    隆公公这时已经走到门口,他转身看着兰子义,回身走来,说道:

    “不错,是要招安。妖贼想要什么封号想要金银财宝就给他们,你在寿春斩了贼寇天王,现在剩下的那些人更好招安,只要能让他们在江北呆上一会就好。

    我大正四面八方大军何止百万,只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而已,只要贼寇肯给我们一点时间,哪怕能用使节谈判拖上他们一会,等到四面大军云集,贼寇必灭。“

    兰子义闻言说道:

    “公公此计虽好,但却有些……”

    兰子义正在思考该用个什么词比较好时,鱼公公笑道:

    “卫侯是觉得缺德?我也这么觉得,但只要能灭了贼,缺德又何妨。”

    兰子义这时能找出来一万条圣人言论和历史典故来反驳隆公公所说,可跟贼寇打了这么久后,兰子义也没有之前那么死脑筋了。

    兰子义笑了笑,问道:

    “既然现在能够调集四方大军,那在江北的时候为什么不调动?我与高延宗在项城拼了命拖延贼寇,可是北军刚来却又被命令停止前进,这是为何呢?”

    隆公公闻言收起笑容,冷哼道:

    “你以为我不想?那得要朝中那些圣人门生同意了才行。刚出京那会我是为了德王才不多调兵,可到后来大臣们就不愿让藩镇回援了。现在火烧眉毛也只是勉强同意东军入京,但是已经迟了。”

    隆公公走到兰子义跟前拍了拍兰子义肩膀,兰子义则说道:

    “招安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朝中大臣连藩镇入援都不同意,又怎么可能同意招安呢?那可是妖贼,半个大正都被他们搅动了。”

    隆公公说道:

    “所以我才说章鸣岳是重点。章鸣岳不是死脑筋,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兰子义微微颔首当是领命,然后问道:

    “那皇上对此事是什么意思?”

    隆公公做回椅子上端起茶碗来说道:

    “无论皇上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能支持招安,你懂吗?皇上是天子,代天牧民,奖有德而伐无道。除非群臣进谏,皇上迫不得已才会降诏招安。所以你没有必要知道皇上的意思。”

    兰子义问话一是想要打探皇上的心思,还有就是想要试探隆公公到底是自己祸乱朝纲还是替皇上传话。要是隆公公打包票说这事皇上的意思,那么就有很大可能是在传达自己的意思了,但听隆公公刚才这话则的的确确是皇上心腹应当说出来的话,

    放心之后的兰子义说道:

    “公公说的已经相当清楚,只是这件事情连皇上都难于表态,子义身为武将也没有资格在庙堂上率先提议媾和。”

    隆公公喝了一口茶,貌似是咬到了茶叶,砸了下舌头,他说道:

    “知道你们滑头,肯定不会招揽这种惹膳腥的事情,只要你让章首辅同意就行,至少要他默认。”

    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我明白了公公,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隆公公放下茶杯之后点了点头,说道:

    “夜已经深了,我就不送你了,夜里行走的腰牌想必老鱼头那里会给你安排好,我也不给你了。赶快去吧,章鸣岳那里谈的不会轻松的。”

    兰子义作揖完毕起身出门,门外卫士见到兰子义出来也让人引来了刚才随行的三人,几人再次撑起伞来行走在宫中,离开司礼监有一段距离之后仇孝直先开口问道:

    “卫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隆公公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说道:

    “隆公公并没有与鱼公公为敌的打算,至少我看到的是这个样子,再不济这次我们入京隆公公会站在我们这边。”

    接着兰子义又把刚才在屋里交谈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下,最后兰子义说道:

    “现在的关键就看章鸣岳会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边了。”

    仇文若摸着下巴说道:

    “招安不失为良策,但皇上不想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朝中阻力恐怕不会小。“

    仇孝直插话道:

    “不是不小,而是很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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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出宫

    兰子义叹了口气,发牢骚道:

    “招安虽然丢人,但总比京城被攻破的好,现在搞得好像是要刨了各家的祖坟一样,真是难以理解。”

    仇孝直笑道:

    “有什么不好理解,卫侯刚才不是还把明日朝中提议招安的炮仗丢给隆公公了吗?卫侯都不愿意接,各位科举出身的大人们更不愿意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笑着摇摇头,不再答话。

    仇文若说道:

    “事不宜迟,再回鱼公公那里要耽误时间,现在我们当是在宫城中轴附近活动,离拱极门最近,依我之见我们还是直接出宫去章府的好。”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这么做是有道理,可是我们现在拿得是宫城腰牌,并没有京城夜行的腰牌,而且也没有马匹,出了宫城寸步难行,我们还是得回台城卫衙门才行。”

    这时一直带路闷头不说话的小太监突然开口说道:

    “卫侯若是着急出宫只需前边路口左转,向南一直走便可,宫城四门守卫都是御林军,刚才出门时爷爷专门给了我他的贴身腰牌,卫侯用这腰牌去拱极门可从守军那里换取城内腰牌和马匹,爷爷那里我回去通报即可。”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小太监,那小公公弯腰说道:

    “小人是爷爷贴身奴才,要不爷爷也不会让我为卫侯带路,卫侯不用担心我使坏。”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道:

    “公公严重了,在下不敢。”

    说着兰子义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腰牌,然后伸手入兜想要取些银两,结果一摸才发现两袖清风,这才想起连续两个月东征西讨,身上早就不带钱了。

    正在兰子义脸红之时旁边仇孝直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这张银票被仇孝直叠的整整齐齐,看那样子已经是被汗水浸湿了好几次,但银票上的花纹清晰,印鉴无误,兰子义一看才发现那是他于仇孝直初次见面时赏给仇孝直的那张百两银票。

    仇孝直把银票递给小太监,说道:

    “多谢公公帮忙,这点银两是我们卫侯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手下。”

    那小公公借着灯火看到居然是张百两银票,眼睛里的光放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说道:

    “卫侯客气了,小人不敢要。”

    仇孝直一把将银票塞到小太监怀里,然后掉头拉着兰子义就走,并对小太监说道:

    “公公太见外了,拿着就好。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了。”

    兰子义当然不会不明白仇孝直的意思,对这小太监点了点头就跟着仇家父子两人阔步向前去了,

    那小太监在后面将银票捋了又捋,看了又看,然后赶紧叠好放回怀中,生怕被别人看见,

    小太监再抬头则看到兰子义已经走远,便放大声音远远喊道:

    “大家都说给卫侯办事最好了,今后卫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兰子义听到这句话时已经转弯向南,他对着旁边仇家父子小生说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仇文若笑道:

    “不是难养,是没钱养。”

    兰子义听着也笑了笑,然后对仇孝直说道:

    “那明明是先生的钱,结果被我占用了,回头可要加倍还给先生。”

    仇孝直也笑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虽然没钱但也不贪钱,不过卫侯既然许给我赏钱,那卫侯可就不要忘记了,我将来是一定会要的。”

    仇孝直这话说完后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这种轻松的气氛兰子义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三人快步前行,一路无话。走了有一会功夫之后兰子义看到前面道路尽头伟岸的城门楼。

    兰子义刚向开口催促仇家父子快点前行,前面黑暗之中却传来声音道:

    “站住!来的是谁?”

    兰子义听到声音赶忙拦住仇家父子停下,然后掏出刚才小太监给的腰牌,说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刚刚拜访过司礼监隆公公,现在有事要出宫,烦请这位兄弟为我开一下门。”

    兰子义话说完,黑暗中便有灯光亮起,,几个御林军战士端着长枪长刀从黑暗中现身来到兰子义面前,领头那人仔细打量了兰子义,然后有接过兰子义的腰牌仔细看了看,之后回头说道:

    “都把家伙放下,这是卫侯,有鱼公公的夜行腰牌。”

    兰子义见将士们放下戒心,便说道:

    “我们需要京城的夜行腰牌,还需要三匹马,这里有吗?”

    那军士答道:

    “当然有。”

    然后便吩咐跟来人去门口准备,接着这军士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请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城。”

    兰子义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仇家父子,仇家父子点点头,三人便跟着军士去了,可这军士并没有带兰子义往城门走去,而是带着兰子义爬上城门楼。

    兰子义感觉不对,在登台阶时止步问道:

    “这位卫军,为何把我带上城门楼而不是开门放我出去?”

    那军士见兰子义止步,回身作揖道:

    “卫侯不要担心,我这就是为了放卫侯出去。夜开城门乃是死罪,卫侯要想出城只能从城墙上做篮子放下去。”

    兰子义听到这话好似明白了,点了点头,又继续跟着军士登城,兰子义好奇的问道:

    “可为何招贤门那里晚上可以进出?拱极门就不行?”

    军士边走边答道:

    “招贤门内便有御林军驻扎,还有台城卫衙门,想不开门也不行,那是特例,我大正律上都写了的。”

    兰子义边点头边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然后就随着军士登上城头,来到墙边,有好几个军士正在准备绳索竹筐,但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兰子义只好先等一等。

    站在墙边的兰子义本想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京城夜景,但身后异样的感觉却让兰子义如芒在背,兰子义回头才发现城墙上的军士们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哪怕看到自己回头也不避讳。

    兰子义不解,问旁边带他上来的军士道:

    “这些将士们是怎么了?”

    那军士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其他人,眨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倒是旁边的军士们当中有人胆壮,直言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担心被人秋后算账我不担心,

    卫侯,我们只有一个问题,出京那么多将士,河北还调来十万禁军,为何现在回来的只有卫侯一人?“

    夜很黑,还不停的下着雨,城墙上灯火昏暗,兰子义站的远远地看不清说话将士的脸,但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军士身上散发的那股愠怒,不仅是说话的这个军士,周围所有人身上都散发出来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怒气。

    竹篮已经为兰子义准备好了,但兰子义并没有打算现在下城,他转身面向那名说话的军士,挺直胸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在江北折了十几万兄弟,这是事实,我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资格对你们说我已经尽力,我也没有脸面对你们说江北的胜仗全是我打得,因为只要我败了那我就要对那些在我的命令下战死的将士负责。

    我要说的是,现在贼寇与我们只有一江之隔,拱卫京城,保卫皇上的只有我和你们,待到贼寇渡江之后我还要与你们同生共死,一同讨贼,到那时若我还是败于贼寇,那我绝对会用我的尸体挡住贼寇进京的道路,而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给我战到最后一个人。“

    说罢兰子义便转身招呼仇家父子坐进竹筐,在兰子义入筐之前他又回头看着已经有些惊讶的军士说道:

    “你问的不错,我没有资格找你秋后算账。”

    说罢兰子义便坐入筐中,城头将士们当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只是这时的私语并非刚才的指责,而是一种自发的讨论,带兰子义上来的军士一边降下绳索,一边对兰子义说:

    “小人盼着与卫侯并肩作战的那一刻。”

    兰子义看着军士点了点头,然后便随着绳索降下城墙。

    落地之后已经有将士准备好了马匹,门外的将士将马匹转交兰子义后又向兰子义索要宫内行走腰牌,然后将京城夜行腰牌交给兰子义他们。

    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将腰牌换上,牵着马匹走出护城河外老远才敢上马,接着兰子义便与仇家父子猛抽马屁股,朝着西南葱河河岸章鸣岳府上而去。

    闭城之后城内宵禁,除京城少数几个坊内灯火辉煌,歌舞连连之外,城内其他地方大部分人家都只是点着灯火安居乐业。

    妖贼已在江北纵横驰骋,而京城之中居然还是一副祥和景象,者颇让人感到意外,也多亏了大街上没有太多人,兰子义他们三人才能再短时间之内感到章府。

    到了章府门口,兰子义看到门上熟悉的题字,心中一悸,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士林魁首章鸣岳,也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被狠狠地欺骗,也或许一切都是兰子义的猜想,其实章鸣岳并不是什么幕后黑手。

    兰子义这么想着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交给府里出来的小厮,就在这时兰子义看到在他们旁边还停着一匹马,那马是从前线军中骑回来的战马之一,兰子义认得那马鞍。

    “吱~”的一声,章府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缝,一人从门中走出,兰子义可以看出这人脚步踩踏用力,应当是有怒火积攒在心中,

    那人怒气冲冲过来牵马,正好被兰子义看见,兰子义先是一惊,之后也坦然了,开口问道:

    “戚候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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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朝中同盟

    戚荣勋一路埋头只管赶路,根本没有去管周围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事,等到兰子义问话时戚荣勋才发现面前是兰子义,抬起头来一脸惶恐,然后戚荣勋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便使劲挤出一个微笑来,可是他的肌肉太过僵硬,这个笑容看上去倒像是受到惊吓之后的尖叫。

    戚荣勋答道:

    “已经吃过了。”

    站在兰子义一旁的仇孝直闻言接过话说道:

    “章首辅府上饭菜可口吗?”

    戚荣勋本就心神不宁,现在又被人发现与章鸣岳有染更加让他难以思考,戚荣勋可不想让人抓住他与朝中大臣有交通的把柄,可事实上他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是在受人指使了。

    戚荣勋眼神飘忽不定,他低下头含糊其辞道:

    “我只是路过章府而已。被人叫进去吃顿便饭。”

    仇孝直不怀好意,他已经看穿了戚荣勋做贼心虚,于是点破他的心事道:

    “可是戚候,藩镇武将私自与朝中大臣结交乃是朝中大忌,今天在门口撞见戚候可不是一句吃顿便饭就能解释的通的。”

    戚荣勋被仇孝直说的脸色不知该红还是该黑,好在一旁伺候着的章府门人见形势不好,赶忙将戚荣勋支开,让他先走。

    兰子义笑着摇摇头,心里感叹仇孝直年近天命心却还是这么毒辣。

    戚荣勋上马走出去几步,猛然掉头对兰子义喊话,兰子义这时都已经带着仇家父子登上台阶要进门了,被叫住后赶忙回头,

    戚荣勋张口语言,试了几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最后把话咽进肚子里,挤出一句

    “卫侯,大敌当前,以和为贵啊!”

    说罢戚荣勋便掉头扬鞭而去,兰子义则目送戚荣勋远去,慢慢的弯腰朝那个背影作揖。

    一旁的仇文若这时说道:

    “东军勾结章鸣岳,这一下已经是明白无误的事情了。”

    兰子义回身接着上台阶,苦笑道:

    “亏我刚才还在心中侥幸,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冤枉章中堂呢。”

    仇孝直问道:

    “戚荣勋是章鸣岳的人,为何刚才差点把实话告诉卫侯?”

    兰子义答道;

    “戚荣勋只是章鸣岳的人,但我和他确实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他是个军人,军人最重背靠背的袍泽情。“

    仇孝直摇头说道:

    “卫侯未免太高估人心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不相信什么袍泽情。”

    兰子义没有否认仇孝直的说法,他只是自己说道:

    “我相信。”

    兰子义他们三人来到章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还是像兰子义上次来一样恭恭敬敬,那小厮堵在门缝当中笑眯眯的对兰子义说道:

    “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卫侯多时了。”

    兰子义闻言就打算进门,他说道:

    “既然如此就放我们进去吧。”

    小厮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还是堵住门说道:

    “卫侯来过章府,知道章府的规矩,只能卫侯一人进去,后面那两位白衣不得入内。”

    兰子义当然记得第一次来章府时桃家兄弟被生生拒绝在门外的样子,那时的兰子义满心都是对章鸣岳对京城风尚的崇敬,自然就拒绝带桃家兄弟入内。现在想来那不仅是章鸣岳在耍他的官威,也是在剪除兰子义的羽翼。既然现在兰子义已经明白了这些手段,那么他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兰子义看着门口的小厮说道:

    “章首辅未中进士之前也是白衣一个,他又凭什么看不起白衣呢?仇家两位先生是我信得过的人,这次出征他们都一起参议军事,今天与章首辅会谈凭什么不让他俩参加?

    闪开!“

    说着兰子义撞开挡门的小厮,推开门自个走了进去,后面仇家父子两人跟着兰子义鱼贯而入,没去理睬那个被撞得趔趄的家伙。

    门内已经有候着兰子义的小厮,他见到兰子义带人入府也没有上前阻止,而是不失礼节的为兰子义他们带路。

    仇孝直拉了拉兰子义示意与章鸣岳府上的小厮保持一些距离,他本打算小声与兰子义事先通气,但却被兰子义伸手制止,三人就快步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厮,不多时就来到了上次兰子义来时府中湖边的草堂。

    小厮推开门示意兰子义他们三人可以入内,兰子义也没有在与他纠缠,拎起衣服前摆就迈步入门,身后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也跟着一起入内。

    正对着屋门的堂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刚刚摆上去的几个小菜还有两壶就,而桌子对面坐着的就是章鸣岳本人,此时的章鸣岳正借着桌上幽暗的灯光读书,

    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刚刚迈入门内,身后的屋门便被关上了,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章鸣岳慢慢的抬起头来,兰子义与仇家父子见状立刻作揖行礼。

    章鸣岳将书扔到桌上,伸手说道:

    “卫侯请坐。”

    兰子义来到章鸣岳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虽然周围还有好几把椅子,完全够仇家父子落座,但章鸣岳说的清楚只请兰子义入座,他们那里敢造次,父子两人静静的站在兰子义身后,灯光打在他们低下的头上,连面孔都照不亮。

    章鸣岳抬头扫了一眼仇孝直和仇文若两人,吸了一口气说道:

    “仇孝直,仇文若,你父子二人已在京城多年,你们一直屈才做朝不保夕的小吏,多年不得晋升。

    埋没你们这样的人才是我这个吏部尚书的失职,以你们的能力,哪怕是安放在各部做侍郎也嫌地方太小无处施展啊。“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闻言赶忙作揖道:

    “多谢首辅大人抬爱,您言重了。”

    章鸣岳又说道:

    “我为两位在吏部留了差事,考核司与文选司现在正缺主官,等到剿灭贼寇之后,两位就走马上任吧。“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所说心中一个劲的叫骂,自己刚坐下屁股都还没热,这章鸣岳就开始挖墙脚了,真是岂有此理。

    兰子义这时非常想回头看看仇家父子是什么表情,吏部本就是肥缺,章鸣岳开出的这两个司一个管科举,一个管官员考核,更是肥缺中的肥缺,这个价位兰子义真怕他们父子两人动心,要是那样兰子义可就等于被人砍断双臂了。

    仇文若首先开口,说道;

    “我大正各部大小官员都是进士、举人出身,要么也是国子监毕业子承父爵补上缺的,

    小人不过秀才出身,虽然参加过几次会试,但从未中过,所以一直在京中做胥吏。小人深知位德相匹的道理,大人这样超擢虽是对小人的赏识,但以小人的德行当次重位绝不足以服众,所以还请章大人另请高明吧。“

    仇文若刚一说完,仇孝直立马开口说道:

    “考核司郎中乃是解宣明大人,他人只不过刚刚在方城自杀不久,按我朝惯例现在仍未除名,章大人现在就把这个位置许给我父子怕是太早了。

    而且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解宣明乃是首辅大人爱徒,他在前线自杀,章大人没有一点心痛,不去体恤解郎中家人,反倒拿他的官爵来叼买人心,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仇文若说的合情合理,仇孝直话中字字带刺,两人都没给章鸣岳面子,一守一攻站足了先机,兰子义脸上没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仇家父子两人看来是跟定自己了。

    章鸣岳没有抬头看仇家父子,他听完两人所说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开口回答仇孝直的问题,章鸣岳说道;

    “解郎中是我的得意门生,又是为国捐躯,我在得到他死讯的时候就已经哭成了泪人,现在卫侯和两位来我家里做客,我虽然想接着哭,但那不是待客之道。至于说体恤家人的事情,我已经亲自去见过解郎中家中高堂了,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人间痛事。“

    说着章鸣岳就叹了一口气,眼眶里的泪水都快要滑下来了。

    若是在上一次见到章鸣岳的时候,兰子义看到章鸣岳掉眼泪肯定已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情不能禁了。可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兰子义已经不再是当年两个月前那个毛头小子了,他现在可没有心情看章鸣岳在这里“真情流露”

    兰子义没等章鸣岳哭下去就说道:

    “首辅大人说解宣明是为国捐躯?这未免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明明是他解宣明在方城矫诏夺了我的兵权,然后执意招安妖贼,使得方城打下来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这个千古罪人在城破之前畏罪自杀,没被挫骨扬灰就已经是他的万幸了,现在章首辅却硬要说他是为国捐躯,这要是都能算作为国捐躯,那秦桧就是能臣贤良了。”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的指控没有开口反驳,他抬起头来看着兰子义,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说:

    “卫侯今天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来我这数落解宣明吧?要是如此我们就没得可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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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朝中同盟(中)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心中五味杂陈

    刚进门时兰子义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兰子义可以冲锋陷阵,血溅三尺不眨眼,可是见到章鸣岳他还是忐忑,一种学生见到严师的那种气短让兰子义忐忑不已,只要看到章鸣岳兰子义就已经觉得自己矮人一头,刚才要不是仇家父子两人开头兰子义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章鸣岳谈。

    可是现在坐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个人却没有值得兰子义敬畏的地方,当他开头提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丧失了自己值得敬畏的地方,兰子义把章鸣岳当作偶像是因为章鸣岳代表着圣人的言行,他是道德的楷模,但若是章鸣岳不再拿春秋大义出来教化四方而是开口谈条件他便失去了自己身上神圣的光环。兰子义看的清清楚楚,兰子义体会的清清楚楚,兰子义感到自己的内心坍塌了,凹陷了,原本支撑自己精神世界的一根顶梁柱就这么断了。

    好在从寿春之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兰子义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虽然痛苦但绝非不可忍受,激情的潮水退下之后只有枯燥的心底暴露在现实面前,焦虑而又无聊至极。

    兰子义看着眼前的章鸣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样的场面之前也见过,这就像是这两个月中兰子义面对各色人等那无数次的谈话,不,不是想,而是这本来就是,现在对面的章鸣岳也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讨价还价的商人罢了,

    这么一想来兰子义彻底感到自己找回了场子,哪怕在这个场子当中章鸣岳经验丰富,但兰子义也是颇具天赋的好手,不会让章鸣岳占到多少便宜的。

    兰子义闭上眼睛沉思片刻,伸手捡起筷子夹了一口菜,一晚上入城之后还什么都没吃呢,现在满桌酒肉兰子义哪能不馋。

    兰子义也没忘记仇家父子,他放下筷子伸出手把两个鸡腿撕下,给父子两人一人一只递过去,并说道:

    “来,你们不坐但别不吃啊,颠簸了一路,午饭都是马上吃的干粮,现在饿着像什么话?”

    章鸣岳坐在座上静静的看着对面兰子义,兰子义没有回答章鸣岳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的吃吃喝喝,这可是相当不把章鸣岳放在眼里的举动,但章鸣岳一点也没有生气,他不着急,他拿着酒杯偶尔撮一口酒,两只眼睛安静的和潭里的水一样清澈。

    兰子义又吃了几口菜,来了口酒将菜蔬冲下肚中,不无满意的打了个嗝,然后说道:

    “章大人府中的饭菜就是可口,上次来就觉得味道难忘,没想到今次来还能再吃上。”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也好像忘了刚才自己的问话,颇有兴致的回答道:

    “我这府里的厨子虽然比不上御膳房的师傅,但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家好手,卫侯觉得这菜好吃,以后可以多来,章府大门永远为卫侯敞开。”

    兰子义闻言笑了起来,连刚吃下去的菜都呛住了。

    等咳嗽完了之后兰子义说道:

    “刚才章大人先是给我的幕僚封官许愿,现在又为我敞开大门,章大人既然如此好客为何刚才出门的戚荣勋会一脸怒容呢?章大人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个忠勇汉子不高兴?”

    章鸣岳听兰子义提起戚荣勋,不经意间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虽然章鸣岳面无表情,但兰子义知道让戚荣勋被他看见是章鸣岳的失算,而且兰子义话中暗藏对戚荣勋的夸奖本来就是有意离间章鸣岳与戚荣勋,反正出京打了两个多月,这期间兰子义与戚荣勋发生些什么都有可能,无论刚才章鸣岳和戚荣勋谈了什么,只要章鸣岳疑心重一点这个时候就该对戚荣勋起疑心了。

    不过章鸣岳明显没有上勾,他瞧了兰子义一眼,答道:

    “戚侯来我这里就是就像来自己家中一样,吵一吵也无妨,过些天就好了。”

    兰子义又问道:

    “可之前章大人曾跟我说你与东军全无瓜葛,怎么现在和戚侯又是亲如家人了呢?”

    章鸣岳笑道:

    “两码事。我与东军关系不好,但我与戚将军私交甚密,当年我科举是戚将军对我资助有加,这恩情鸣岳可是不敢忘的。”

    兰子义心里暗骂章鸣岳这老狐狸说鬼话都不打草稿,戚准就是东军,东军就是戚准,这有什么区别,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既然这些话题捞不到好处,兰子义就不打算继续进行下去了,他可不打算把一整晚的时间都耽搁在这些琐碎事上

    章鸣岳一直都很有耐心,落座这半天他一直都兜着兰子义绕圈子,全然没有要谈正事的意思,反而刚才已经开口送客,只是送客的话中漏了些许破绽而已。

    兰子义不想再兜圈子,他咽下一口菜开口问道:

    “我听守门的小厮说章大人一直都在等我。”

    章鸣岳答道:

    “不错,卫侯从前线急行入城我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要设宴款待了,刚才不是刚款待完戚侯吗?”

    兰子义听着心中直骂章鸣岳嘴太硬,都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不松口。兰子义又问道:

    “那章大人刚才说我是来与大人‘谈事情的‘又作何解释?”

    章鸣岳还是那样一副面带微笑的样子,说道:

    “这有什么可解释?卫侯来找我谈事,不是我去找卫侯,我无所求,但我也不好驳了卫侯的面子,卫侯若是想谈我们便谈,不想谈那我们今晚就只论风月,如何?”

    兰子义听到这里几乎要叹气出来,章鸣岳这一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真是让兰子义无从下手。

    这时一直站在兰子义身后的仇文若义正言辞地开口说道:

    “贼寇已破江北,即将饮马大江,大敌当前章中堂身为大正首辅却想着风花雪月,这可是亡国之言,章中堂怎能乱说。”

    章鸣岳闻言抬头看着仇文若,说道:

    “自出征以来我一直在京城调拨军械粮草,筹措饷银,文若你说我讲得是亡国之言,可你知道你们在江北打得有粮有饷是怎么来的吗?是我再朝中调拨的!年初代公北征已经把国库银子打空了,现在战事扯了这么大我能弄出银子来给你们烧简直就是在变魔术,不信你去看户部的账目,你看看我是怎么把银子变出来的!”

    章鸣岳明显是被仇文若激怒了,话越说越激动,就差骂出来。

    兰子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章鸣岳他终于坐不住了。

    仇孝直见到章鸣岳吼出调拨军饷的事情,不慌不忙的说道:

    “章大人这么说还真是有些劳苦功高的感觉,可江北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卫侯在方城那一夜血战已经将贼寇打残,只要发兵进攻贼营,贼寇必亡,可是这时章大人派的解大人就来了,还把卫侯绑了押送京城,最后让方城十万大军一朝全灭,

    要不是解宣明作梗仗早打完了,哪里还用麻烦章大人您往出变银子?“

    章鸣岳听到仇孝直的话后把身子往后面椅子里靠了靠,他脸色没有大的起伏,只是收起怒气答道:

    “我让宣明与熊侍郎去方城是运送粮草的,他在前线干了什么,怎么干的我并不知情,况且宣明人已经没了,我们还是......”

    仇孝直不等章鸣岳把话说完就打断他道:

    “死者是大什么的章大人还是收起来吧,任他解宣明死了还是他全家都跟着一块死了也无法洗刷他军前矫诏兵变的罪责,而且据我所知,章大人的这套说法连朝中其他大人都不信,

    现在参章大人你的奏章比参卫侯、鱼公公的只多不少吧。”

    兰子义一边听着仇孝直所说,一边高高兴兴吃着饭,幸好今天带了仇家父子一起来这里,这下子章鸣岳再也嘴硬不下去了。

    章鸣岳听完仇孝直所说望着仇孝直看了好久,然后慢慢的笑了起来,章鸣岳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笑的站起身来抚掌大笑,

    兰子义坐在椅子上看到章鸣岳这幅癫狂样子心里又突然没底,他问道:

    “章大人为何突然之间笑成这样?孝直先生所说无误,大人现在在朝中已是孤立无援,若还是故作姿态最后不利的还是自己。”

    章鸣岳笑的眼泪都快出来,最后终于止住了笑声,他喝了口酒压下胸中翻腾的气息,做回椅子上看着兰子义说道:

    “我章鸣岳自打从翰林院入仕以来参人被参多了去了,入内阁之后几乎是无一日不被参,无一日不被弹劾,而且大家参我的奏章都说的非常有道理,也都是我章鸣岳做的不好的地方,解宣明是我章鸣岳用的人,参我没错,若我真是有罪于天下,那我挂印去职以谢天下人也没什么错,只是请卫侯和你们连个酸秀才弄明白了,我章鸣岳不是贪图功名的小人,对于这个位置看的没那么重要,我大正能臣贤士事多得是,我去了还有其他人,我不担心,你们拿这个来要挟我没有意义。“

    兰子义看着面容安详章鸣岳抿着嘴喷了一口气,再这么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借坡下驴和章鸣岳直接谈条件来的实在。

    于是兰子义开口说道:

    “章大人想要干什么不是子义可以约束的,只是多事之秋大人不作为就要甩手离开,这样真的对得起天下人吗?”

    章鸣岳笑道:

    “那卫侯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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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朝中同盟(下)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清澈又深邃的眼睛,觉得自己有些窒息,兰子义是想逼着章鸣岳主动开口和鱼公公达成攻守同盟,但看现在这样子章鸣岳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低头主动开口的。

    兰子义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如今外面贼寇窥江,朝中清议汹汹,章大人只靠自己是不可能迈过这个坎的。”

    章鸣岳一脸恬淡的样子喝着酒,微笑道:

    “我也已经和卫侯说清楚了,若真是我章鸣岳的错,我愿受朝廷处罚,无论是撤职查办还是发配边疆抑或是斩首弃市,鸣岳甘愿受罚。我没打算把坎躲过去,是我的我跑不了。”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那副古波不惊的脸,再也忍不住叹出气来,

    兰子义身旁仇孝直还想继续挤压章鸣岳,他开口说道:

    “章大人您这么说……”

    只是仇孝直话说到一半却被兰子义抬手止住,兰子义开口说道:

    “不用多说了。”

    接着兰子义绷紧脸上肌肉,低沉着眼睛盯着章鸣岳说道:

    “章大人你一个人是趟不过这道坎的,但是鱼公公可以帮你。”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这话终于放下了手中就被,他回报兰子义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因为我无所求,是鱼公公需要我帮助,所以他才让你来这里。

    我有个问题卫侯,你们兰家也是世代忠良为何你却要投靠一个宦官。“

    兰子义知道来章鸣岳这里肯定麻烦,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兰子义这才体会到隆公公所谓的艰难,明明他章鸣岳也是一头包,现在居然还敢坐地要价,更要挑拨离间,真是好胃口啊。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我家与鱼公公乃是世交,我个小字辈为鱼公公跑腿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好意思。而且鱼公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历次出征又多有军功,这么多年也没见鱼公公作威作福诛杀大臣,鱼公公是朝中栋梁跟他是不是宦官没什么关系,章大人自视清高鄙夷诸位公公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章鸣岳闻言笑道:

    “卫侯想要找谁当靠山我管不了,但我是有气节的人,不会去投靠一个宦官,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宦官,鱼公公若真是劳苦功高自然可以安享晚年,我帮不帮他都无伤大雅,不是吗卫侯?”

    说着章鸣岳举杯朝兰子义致敬,接着将酒一饮而尽。

    兰子义听到这里已经怒火中烧,他切齿道:

    “鱼公公是我长辈,我帮他天经地义,我兰子义七尺男儿用不着找什么靠山,就算要找我也不会找你。”

    章鸣岳放下酒杯又给在自己满上,淡淡的说道:

    “卫侯说得哪里话,私自结交藩镇可是死罪,我身为内阁首辅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兰子义被章鸣岳气的肺都快炸了,他是真想拍案而起,转身就走,可真要是那么干了今天岂不是就谈崩了?明天朝堂上可怎么办?

    兰子义强压下一肚子火气,对章鸣岳说:

    “章大人,鱼公公可以帮你,你也可以帮鱼公公,这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情。”

    章鸣岳笑道:

    “我看不出来和一个宦官站在一起有什么好处,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宦官。”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回椅子背上去,说道:

    “缘故都是人做出来的,章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缘故,若是不开口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

    章鸣岳闻言笑了笑,接着眼神一变,神情转冷,说道:

    “既然鱼公公要我帮忙,那就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第一,解宣明战死军前乃是为国捐躯,朝廷当为之厚葬,他的家人应该得到抚恤,至于所谓的矫诏夺军权,此事还未明了,尚待查证;

    第二,我在京城调拨粮草,居功至伟,论功行赏我当是第一,这点还得要鱼公公清楚;

    第三,前线作战无论胜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戚荣勋自渡江北上之后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破军杀敌,身先士卒,论功当为军前第一。

    这三个条件鱼公公能答应吗?“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所说,两眼紧锁章鸣岳,手更是不自觉的抓紧了椅子把手,仇孝直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

    “章大人不是无欲无求,不需要帮忙吗?为何一开口就提出这么多条件来?”

    章鸣岳冷笑道:

    “这些事情鱼公公都可以不做,我不强求,但他想要得到我的任何帮助就必须做到这些事情,这是我的条件。”

    仇文若这时开口道:

    “章大人所谓的条件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要挟。

    首先,解宣明军前夺权明白无误,我等皆是受害者,根本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章大人想要把你的得意门生说成烈士那是你的事情,但卫侯和鱼公公都不可能跟着你胡说;

    其次,章大人身为内阁首辅,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乃是分内的事情,朝廷平日里已经给了大人俸禄、地位、声望,足够大人开销,若是因为打起仗来章大人便要计军功那就是要挟朝廷发国难财,大人号称士林魁首却干的是这种贩夫走徒的买卖良心何在?

    最后,戚候是与卫侯并肩作战的,出京以来历次大战都是两位侯爷全力应对,互有长短,若朝廷不计战败之失,愿为侯爷行赏的话,两位侯爷自应当平分军功,哪里来的谁高谁低,谁当第一的事情。“

    兰子义本来被章鸣岳逼的进退两难,正是一筹莫展之时,仇文若突然慷慨激昂一番,说的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瞬间就给兰子义找回了不少优势。本来兰子义一直觉得仇文若为人忠厚踏实,这种尔虞我诈的时候应该用不上他,结果他这一番为国为民的言论收效这么好。

    仇孝直跟着趁热打铁道;

    “章大人可不要忘了,江北最后一支驻军是被戚候调动前往寿春作战最后被贼寇歼灭的,没有兵部调令戚候私自调兵,这可是死罪,章大人不发愁此事却还想着为戚荣勋谋军功,难道大人觉得这事没人追究么?“

    章鸣岳抬头看了看仇家父子两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平静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丝裹挟着敬佩的杀机,

    章鸣岳在兰子义落座之后第一次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菜,他仔细品尝着菜肴的味道就好像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第一口一样。

    等到菜肴下肚后章鸣岳说道:

    “卫侯你说合作对我们两方都有好处,既然如此又为何没有一点合作的姿态呢?”

    兰子义抓住了这个章鸣岳降低身段的机会,一手搭在桌上,身子前倾说道:

    “我非常想要帮助章大人渡过难关,可是章大人却只想着要挟我和鱼公公,是大人没有合作的意愿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呢?”

    章鸣岳说道:

    “卫侯,你要明白,我完全可以在明天上朝的时候当着皇上的面指出这次兵败失利都是德王和鱼公公指挥无方造成的,这可是大实话。”

    兰子义冷静的看着章鸣岳,开口答道:

    “章大人,我也可以把刚才对你的指责搬到明天朝堂上一股脑的说出来,因为这也是实话。章大人和鱼公公自然可以狗咬狗一嘴毛,可是这只会便宜其他人,朝中不少人可都想借此机会把章大人拱翻下台,章大人不会不知。”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解宣明的事情你们不能太过分。“

    这时仇文若插话道:

    “解宣明没得商量。”

    章鸣岳抬头瞪着仇文若,兰子义见状说道:

    “我带文若先生来,文若先生所言就是我所说。”

    章鸣岳闻言看着兰子义说道:

    “那你们想要追究随你们,但罪只一身,不可牵连他的家人。”

    兰子义回头看了看仇家父子,换了眼色时候说道:

    “可以。”

    章鸣岳又道:

    “论功行赏有我朝中督办粮草银响的各级官员一份。”

    兰子义答道:

    “既然论功那就得按军功,督运粮草虽然是助力将士作战,可这也是朝臣们分内之事,论功只能排在军士们之后。”

    章鸣岳眯着眼睛看了看兰子义,最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章鸣岳说道:

    “戚候调兵之事不得追究。”

    仇孝直闻言说道:

    “私自调兵重罪一件,哪怕将功抵过按照戚候的功劳也最多换回条命来,哪里能不予追究?”

    章鸣岳道:

    “算你卫侯军功第一,或者算他德王军功第一,我不与你抢,戚候军功可以靠后,但多少得给一些,海陵驻军调动之事你们不能揭发。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个条件那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如何?”

    这次轮到兰子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章鸣岳提出的条件谈拢之后,章鸣岳有些放松下来,他问道:

    “你们是要我明天朝堂上保他鱼公公无罪?我可以保证我中立绝不落井下石。“

    兰子义这时把手抱在胸前说道:

    “我们给你让了这么多好处就换章大人一个善意中立?你也他会做买卖了。”

    章鸣岳看了看兰子义,咋了下舌说道;

    “好吧,我会为鱼公公说几句的。这下没事了吧?”

    兰子义说道:

    “还有一件事。“

    章鸣岳闻言皱眉道:

    “还有事情?“

    兰子义点头说道:

    “不错,如今敌我形势逆转,京师空虚无人可战所以我们需要......”

    章鸣岳没等兰子义把话说完便抬手把兰子义止住,接着章鸣岳揉着眉头说道:

    “卫侯,不,是皇上想要招安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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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上朝

    兰子义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昨晚在章鸣岳府上一直吵到后半夜,想在想起来都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昨晚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最后招安的事情上,章鸣岳死活不肯支持隆公公提出的招安计划,他开始时甚至都不愿意保持中立。

    最后在兰子义与仇家父子用尽各种手段讨价还价之后章鸣岳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找个手下人出来给隆公公唱和。

    勉强谈拢之后天都快凉了,兰子义领着仇家父子回到德王府倒头就睡,可是没睡多久就被吵起来。

    兰子义起身坐在床边扶着额头对门外人说道:

    “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门应声被推开,桃逐兔迈步进屋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该上朝了。”

    接着扭头示意身后跟来的蝶儿带着王府的丫鬟进来给兰子义穿朝服。

    兰子义听着桃逐兔张口叫自己卫侯听着别扭,在抬头看桃逐兔那张脸,一脸愠怒,

    兰子义想不出来哪里把他惹着了,于是在起身洗漱之际开口问道:

    “三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怒气冲冲。”

    没想到桃逐兔没好气的回话道:

    “小人不敢与卫侯称兄道弟,怕脏了卫侯的门户!”

    兰子义这时正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往身上套袍子,闻言一惊,看着桃逐兔看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一旁的蝶儿精灵古怪,凑到兰子义耳边说道:

    “几位郎君听说昨晚卫侯带着仇家父子入了章府,正吃醋着呢。”

    兰子义听到这话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时刚入京时兰子义初次拜访章鸣岳,仇家父子可是被拦在门外的,昨天仇家父子反倒是跟着自己进了章府,他兰子义一碗水没有端平,难怪桃逐兔在这发脾气。

    兰子义笑了笑,接过丫鬟们递来的发簪盘好头发,走到桃逐兔面前说道:

    “三哥,之前我忙着附庸风雅,被章鸣岳算计伤了三位哥哥的脸面,昨天我就是为了不再被章鸣岳算计所以才带两位先生入章府的,我与三位哥哥手足一体,上那不是与哥哥们一起去啊。”

    桃逐兔闻言火气消了一些,但他还是开口说道:

    “那昨夜宫中为何少爷要带着那父子两个穷书生去?不带我们去?他们俩手无缚鸡之力,能保护得了少爷吗?”

    兰子义听着桃逐兔发牢骚,心里只想笑,桃逐兔大男人一个没想到醋意这么重。

    兰子义解释道:

    “三哥,昨晚上我出去是要用脑子的,所以我带着两位先生。之前咱和贼寇作战的时候哪次我不是和三位哥哥出身入死,对吧?”

    说着兰子义伸手搂着桃逐兔的肩膀往门外走,边走边说:

    “哥哥们都是为了我好,自然应当知道我何时该带什么人不是?别生气了,等把贼寇打完了我陪三位哥哥好好喝上一壶。”

    桃逐兔被兰子义说得没了脾气,跟着兰子义乖乖往外走,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嘟囔道:

    “少爷还是嫌我们是武夫不长脑子,所以才不带我们。”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着拍拍桃逐兔的肩膀,搂着桃逐兔往外走。

    两人一路向府外走,兰子义没走几步就开口骂身上朝服碍事,好几层捂在身上热得慌不说,行动还非常不方便。

    等兰子义他们走到王府门口时,桃逐鹿与仇家父子已经等候在那里,桃逐兔见到仇家父子哼了一声站到桃逐鹿一旁,兰子义看在眼里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好笑一笑了事。

    兰子义接过仆人们准备好的干粮啃了几口,就打算出门上马,蝶儿则说道:

    “卫侯总是这么急躁,吃饭老是啃干粮。”

    兰子义说道:

    “小时候在家就是这样,都已经习惯了。”

    接着兰子义扫了一眼面前众人,发现没有桃逐虎,便问道:

    “大哥怎么不在?去哪了?”

    桃逐鹿与桃逐兔闻言互相望了一眼,神色不安,桃逐鹿支支唔唔的说道:

    “昨晚少爷去了隆公公那里后就没我们什么事情,大哥说他有事便先走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没往心里去,要是桃逐兔一夜未归那还有可能是出去惹事生非去了,桃逐虎完兰子义则完全不担心,因为桃逐虎是出了名的作风端正,行事讲规矩,不赌不嫖。但要是这么说来桃逐虎也没有出去夜不归宿的理由啊?他这一晚上出去干什么呢?

    兰子义没有多想,喝了点茶水把干粮冲下肚中就领着桃家兄弟打算上马。

    这时仇孝直上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与文若没有资格陪卫侯上朝,今天的事情就全靠卫侯自己了。

    鱼公公和隆公公是自己人,卫侯不必太过操心,重要的是一定要拉拢章鸣岳,绝不能把他逼到另一边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仇文若接着说道:

    “至诚如神,今天朝中肯定是一番刀光剑影,但卫侯要记住今天你为的是灭贼,为的是大正天下,只要记住这些就不会被混乱的形式带着走。”

    兰子义听完深吸一口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踩蹬上马,

    兰子义刚一上马就听到街道另一头传来马蹄声,再看去发现是桃逐虎骑着马冲了过来,

    桃逐虎来到兰子义马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少爷,我来迟了!”

    兰子义看着衣冠不整的桃逐虎,纳闷他这晚上是干什么去了,不过这是自家大哥,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兰子义也不想碍着桃逐虎。

    于是兰子义说道:

    “大哥来的正好。”

    人都来齐,兰子义也要催马出发,就在兰子义准备挥鞭抽马屁股的时候仇孝直突然抓住马笼头说道:

    “卫侯,是在不行招安之事可以缓,鱼公公却是一定要保的。”

    兰子义对仇孝直又点点头,然后朝桃逐鹿伸手,桃逐鹿从怀里掏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兰子义,兰子义则交给马前仇孝直,说道:

    “这是我说好的上前,两位先生吃过东西就动身先一步回营吧,我随后便会跟上。”

    仇孝直看着自信满满的兰子义放开马匹退了一股,与他儿子仇文若深深作揖恭送兰子义,然后看着兰子义催马匹扬长而去。

    兰子义走在路上开口问一旁桃家兄弟道:

    “鱼公公知不知道招安的事情。”

    桃逐兔答道:

    “知道,昨天那个小公公回去便和鱼公公说了。”

    兰子义又问:

    “那鱼公公什么说法?”

    桃逐鹿道:

    “什么也没说。”

    兰子义闻言咋舌,说道:

    “今天的事情不好办啊!”

    一行人趁着早上行人不多,狂奔前往拱极门,快到御桥前时四人便早早下马,牵着马儿步行上前。

    守卫拱极门的将士们已经早早的把大门打开,不停的有轿子沿着金水桥过御沟入门,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是唯一骑马前来的。

    守军将士在四人进门之前将马匹拦下,并告诉桃家兄弟只得随兰子义到午门,再往里面上朝就只能兰子义自己去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入拱极门走到午门前,赶来上朝的大臣们都已经落轿等在午门外,这些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坐着马扎聊天,看到兰子义走来,这些大人都对这兰子义指指戳戳,小声互相嘀咕着什么。

    兰子义来到午门前刚站了一会就听到大门轰隆打开的声音,接着守在门口的大臣们便起身互相谦让着列队入门。

    兰子义回头和桃家兄弟道别,桃逐虎拍了拍兰子义肩膀说道:

    “少爷先去,我们就在此等着少爷。”

    兰子义点了点头,接着就随着诸位大臣入午门

    兰子义出入过许多城门,但只有这次入午门时他感到了宫门深邃,感到了气象庄严。

    按理来说兰子义应当进入诸位大臣序列,随队入宫,但没人告诉兰子义该站在哪里,大人们又有意疏远兰子义,最后兰子义只得孤身一人走入门内,

    幽长的门洞纳入涓涓人流,三派人并肩前行,却只有走在中间的兰子义一人成列。厚重的城墙挤压着入宫的队列,红墙担在众人肩上压得众人身形佝偻,唯有兰子义一人昂首阔步的贴着皇上的御道边缘前行,他看着两边低头向前的芸芸众生,心中悲悯,任天下这许多人,能陪自己走下去的却只有他自己,能与自己走下去的也只有自己。

    随行两列官员当中有人开口问道:

    “兰子义!十几万人死在你手里你还有脸来见皇上?毛头小子乳臭未干,让你出去统兵就是败笔!”

    兰子义闻言清脆地笑了一声,说道:

    “哈!我兰子义没有躺在死人堆里只是运气好,但大人你还活着走在这里是因为胆子小!贼寇与我只有一江之隔,大人说的这么好听何不退朝之后随我一道赴前线军中一同抗贼?”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迈步进入大殿,各位朝臣熟练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兰子义刚一进门则被门口候着的一个小太监拉到前面去,与第一排六部尚书并列站在一起。

    兰子义站好之后抬头一看,鱼公公早已站在龙床右侧,床下一小太监手持拂尘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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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庙算天下

    小太监一声长喝之后,侍立在朝堂之上的群臣一起掀起前摆跪在大理石地板上,兰子义看着朝臣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心里思考他们是不是之前专门练过。

    把兰子义拉过到这边来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拉了拉兰子义示意他跪下,兰子义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掀开前摆,跪地叩头,

    皇上兰子义是见过的,但早朝这场面兰子义是第一次见,他很好奇皇上来早朝时诸位大臣们会是什么样子,他更好奇依皇上的身体到底怎么来早朝。

    所以当其他人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的时候,兰子义一直趴在地上像猫一样翘着脑袋看着高高在上的龙床,

    然而最先被兰子义察觉到的并非是来人的声音,而是来着的脚步声,听那动静大概有将近十个人踩着整齐的步调向殿前走来,兰子义听到声音眉头微皱,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下一刻十几个宫女便抬着步辇从殿后走来。

    皇上穿着龙袍躺在辇上,他微睁开眼睛不停的打量四方,隆公公则扶在辇旁小心伺候着皇上,宫女们训练有素地将皇上抬到龙床旁边,期间没有一点颠簸,然后十几个宫女放下步辇,抬起皇上,然后再放到龙床上,之后宫女们抬起步辇默默的走回殿后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通畅,没有半点迟滞。

    兰子义一直抬着头望着皇上过来,而皇上那浑浊的眼神在与兰子义接触的一瞬间也放出了一些异样的神采。隆公公也看到了兰子义,他并没有出言制止兰子义的无礼举动,相反倒是对这兰子义微微颔首,微笑着点头致意。

    兰子义在看到隆公公的那一刻又开始习惯性的头疼了。

    等皇上被安置好到龙床上之后,隆公公站到龙床左手边,与鱼公公一道为哼哈二将替皇上看护座下群臣,不过鱼公公明显对隆公公站在他之上不满,对这隆公公嗤之以鼻。隆公公倒是没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跪在地上的群臣貌似背上长眼了一样,在皇上上了龙床之后便三叩九拜,齐声高呼万岁,

    龙床上的皇上微微抬了抬手,又哼了一声只当是应了,接着群臣就从地板上起身,兰子义听到侧后方有大臣在起身时低估道:

    “皇上这都多少年没上朝了,今天可真是稀罕啊。”

    另一人答道:

    “贼寇都打到江边了,再不上朝把事说清楚,那皇上就该巡狩陪都去了。”

    兰子义起身后拍了拍膝盖,结果他发现只有他一人这么干。

    等到大臣们起身之后那个立在龙床之下,众臣面前的小太监便扯着嗓子喊道:

    “有事早奏,无事......”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便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江北大败,十几万军士尸骨无存,何来无事一说?今天早朝我等就是要除奸贼,正国威,岂能早退?”

    兰子义听到这话知道来者不善,但朝堂之上居然有人敢这么放肆,还是让兰子义无法理解,于是兰子义小声问旁边小公公道:

    “这人怎么这么嚣张?公然打断公公说话。”

    那小公公道:

    “这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高祖法令转让御史仗义执言,惩奸除恶,只要他还在御史台里干,他骂谁谁都得认。”

    这位御史说完之后大臣当中一片附和之声,刚才讲话的小公公被吓得脑门冒汗,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隆公公。

    隆公公倒是非常淡定,他摆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柔声问道:

    “御史大人说要除国贼,可这国贼是谁?正国威,可国威又怎么振起来?“

    那御史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鱼公公,又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兰子义,接着伸手指着二人说道:

    “国贼便是他们二人。这两人窃据兵权,劳师糜饷,结果换来的是江北十几万人一朝殒命,贼寇越战越强。现在唯有将此二人斩首弃市方能向天下人谢罪,这边是我说的除国贼,正国威!”

    这位御史说罢,朝中在列许多大臣都跟着一起嚎叫着要把鱼公公和兰子义斩首示众,看那样子要不是皇上在座,这些人就要上来徒手把人撕碎了。

    现在朝堂上的场面虽然非常吓人,但兰子义也还算是闲适,他抽空看了一眼同一列另一头站着的章鸣岳,只见到章鸣岳悄悄地站在位置上低头看着地板,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好像和这个世界无关一样。

    兰子义再往后看看,发现说话的那个御史前头站着的就是上次参与审理自己闯御桥的御史大夫羊脂。按理来说御史台是羊脂的所辖,可是现在周围的御史都在那里叫嚣着要杀人,羊脂自己反倒是收敛起来,乖乖站好,一言不发。

    兰子义收回视线,再想一想当时在刑部审问自己的事情,也算是明白了羊脂是谁的人、

    这时鱼公公哼了一声,发话说道:

    “这位大人可知,现在你能站在这里说话就是因为我和卫侯在外拼命厮杀的结果?现在反倒怨我劳师糜饷,你这么厉害干嘛不去前线灭贼?”

    那御史闻言勃然大怒,指着鱼公公骂道:

    “我等在朝官员哪个不是天子门生?哪个不学圣人教诲?我子自天下四面八法集于京城,乃是受细民之托,辅佐天子理正四时的。古者圣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们就是待在京城里被你和你的臭丘八保护的。现在你鱼朝恩败的一塌糊涂,反倒还来说我不去前线抗贼,我去前线了要你干什么?”

    兰子义听着这位御史满嘴胡言总觉得是在听梦话,古人不还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吗?不是还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怎么到这就成了不打仗只骂人了?而且这个御史还说得义正言辞,其他朝中官员也都听得头头是道。

    在带兵出京之前兰子义一直以一个读书人自居,他从所读的圣人教诲当中学习道德是杀身成仁,舍我其谁的慷慨豪迈。原本兰子义认为朝堂之上所汇聚的都是四方精英,都是全天下读书人当中的翘楚,他们都应当是敢作敢为的正人君子,随时愿意为了家国天下抛头颅洒热血。可现在出现在兰子义面前的这些人却只是一群狗蝇小人,他们不仅躲在人后贪生怕死,而且还对别人品头论足,咬住一点问题就不放似乎把别人骂成一陀屎才能衬托出自己伟岸的身姿一样。

    当兰子义知道自己一直再被章鸣岳算计之时,他心中的殿堂就已经坍塌了,现在这个大放厥词的御史又将兰子义心里的那摊废墟点了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连渣都剩不下来。这些朝廷的“栋梁”居然能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和相互倾轧编出这么冠冕堂皇的一套理论来,说得众人还无法还口,这正是让兰子义大开眼界。这时兰子义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读书人根本不是这些读书人,他憧憬的在落雁关中的那些赳赳武夫们,是他的父亲,只不过他的父亲和落雁关里的武夫不读书而已。

    想明白了之后兰子义也就看开了,一睁眼兰子义看到面前的这些大臣们居然全无人形,他们或长成猪头,或变成豹脸,或成了老虎,或成了狮子,总而言之朝上什么禽兽都有就是没有人,但这群禽兽又偏偏穿着官袍,带着纱帽。

    兰子义使劲眨巴眨巴自己眼睛,面前的幻象消失了,各位大人又变回了原样,吓了一跳的兰子义稍稍回想下刚才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豁然之感,与之相配的兰子义脸上多了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

    兰子义瞥了一眼龙床旁边站着的鱼公公,只见鱼公公面色发白,鬓角倒竖,但就是没把火发出来。

    自从跟着鱼公公出征以来兰子义总觉得鱼公公不像传说中那么心狠手辣,现在再看朝堂上的鱼公公,简直都是有些怂了。难道说鱼公公的威名都是吹出来的?可北镇兵没那么胆小会被吹出来的威名吓住啊。亦或许鱼公公去军中生杀予夺正是因为他在朝中受了窝囊气想发火的缘故吧。

    刚才那个发话的御史说完之后跟着就有其他官员一起呼喊要杀了鱼公公和兰子义以谢天下人,那呼声搞得连殿上屋顶都快掀翻了。

    兰子义瞅了一眼章鸣岳,章鸣岳此时也非常心有灵犀的回头看了一眼兰子义,两人相视都是一番苦笑。

    隆公公这时瞪着眼前一种大臣,脸上阴云密布,接着躺在龙床上的皇上突然哼了一声,抬手打翻床前御桌上的水杯,

    随着水杯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场的朝臣们应声闭嘴,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龙床下面闭嘴的朝臣,隆公公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卫侯出京之后一直以少战多,方城一战大获全胜,这些你们没人提,现在倒是喊打喊杀。就算是罚也要轮完功过再罚,哪有一开口就杀人的?”

    殿中朝臣听到隆公公的话并没有被压住,相反,隆公公话音刚落就有朝臣站出来说:

    “卫侯以多击少还有理了不成?鱼公公出京带走了大半京营,当时贼寇刚从零陵起兵,盘踞荆州人数根本没有鱼公公手下京军多。结果鱼公公带着大军沿江围猎,游山玩水,他卫侯只带着那么一个辑虎营,出去能不以多极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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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庙算天下(中)

    那朝臣话音刚落便有其他朝臣跟着叫嚣道:

    “鱼超恩,你倒是说清楚你为什么带着大军迟疑不进,游山玩水啊?!”

    鱼公公被问道这里稳稳的出了一口气,但从兰子义的角度却可以看到兰子义藏在袖筒里的手捏的是紧紧的。

    鱼公公对这大臣们说道:

    “我沿江慢行是为了防止贼寇顺流而下,突袭京城。”

    这时有官员说道:

    “朝廷命鱼公公出京是去剿匪的,你主动出击把匪灭了不就不用担心贼寇突袭京城了?还用跟在后面等着贼寇四面突袭如入无人之境?“

    又有人质问道:

    “鱼公公既然想要防守京城那么像现在一样把大军停在丹阳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必要朔流而上?这不多此一举吗?“

    接着有人一针见血的直刺鱼公公痛楚,说道:

    “鱼公公这一路上哪是去沿江防守的,据我所知你陪着德王逢山围猎,遇水捉鱼,大军所过郡县,农家刚刚种下的稻秧就被你们全部踩掉,好些军士被猛兽所伤,丧命途中,你还敢说你是出去缴费的。“

    兰子义看鱼公公听到这里脑门都开始往外渗汗了,

    鱼公公回头瞅了一眼皇上,然后说道:

    “我只是陪德王勘察地形,讲解军事,这是出征必需之事。这位大人所言的围猎游玩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鱼公公这么说庭下直接炸开了锅,众多朝臣挥舞着手臂怒斥鱼公公厚颜无耻,宦官误国,睁着眼睛说瞎话。

    龙床旁的鱼公公瞪着眼睛凄厉的看着庭下群臣,眼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这时隆公公转过头来看了兰子义一眼,像是在催促兰子义有所行动。

    兰子义微微点头,接着看了章鸣岳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鱼公公在外征战多年,熟知统兵作战之道。兵若练之以一敌百,兵若不练百不当一,公公带大军在后,一边勘察地形,一边顺势操练,这也是行军当中应作之事。“

    兰子义说出这鬼话的时候他在心中一直在抽自己的脸。他这话说得太无耻了,那么多将士只因为德王想要游山玩水就葬身荒野,死的窝囊,现在他兰子义却在为这种无耻的行为辩解,而且说得足以以假乱真。若是死在路上的将士在天有灵,这会肯定在阎王爷那骂兰子义呢。

    可兰子义不这么说,就没法替鱼公公开脱,鱼公公完了他兰子义也要跟着完。等到鱼公公与兰子义都完了,这京城也就完了。

    说完话的兰子义紧紧咬着牙关,心中感叹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朝中嘈杂的声音被兰子义鹤鸣一般的声音击穿,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殿中居然无人插话,等到兰子义说完后才有朝臣说道:

    “卫侯你说鱼公公是在借机练兵,可鱼公公刚才只说他上山察看,根本没说练兵的事情。“

    鱼公公闻言说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煅字成狱。“

    这时站在另一头不说话的章鸣岳侧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人。那人咽了口吐沫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不要吵了,我孙问之身为吏部左侍郎,每天接到的各地官员上报中只说了大军践踏庄稼,并没有说围山打猎的事情。“

    接着章鸣岳开口说道:

    “我也没有看到类似上报,各位大人还是回去仔细检视一下各自衙门里面,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放谣言。“

    这时有官员开口说道:

    “孙大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些日子江南各道上报刑部的各种案卷中都提到德王率军沿途围猎的事情,你却说没看到,你到底是没看到还是看不到?“

    这话刚落站在他前面的另一个官员说道:

    “史云起,你个幽州道清吏司郎中怎么就看到江南各道的卷宗的?我身为刑部左侍郎都没看到,你还是不要再朝堂上胡说的好。“

    而这位侍郎大人刚说完,他前面站着的李澄海就开口悠悠地说道:

    “我说李承李大人啊,皇上好不容易上次早朝,就是让大家畅所欲言的,你却在这里用官威压人。这又何必呢?事不说不清,大家都说才能说清楚嘛。“

    李澄海开口之后兰子义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之前兰子义是见过几次李澄海的,在兰子义的印象里,李澄海就是那种老的都已经老糊涂,每天走路都能睡着的老家伙,没想到现在他居然精神抖擞的站在殿中,双目水波涟涟,连佝偻的身子都挺拔了不少。这可真是令兰子义刮目相看,这李澄海还藏着一手呢。

    被李澄海压了一头之后李承不敢再多说,其他各路官僚也都因为李澄海的表态信心大振,这些官员的矛头已经从刚才攻击鱼公公转向攻击德王,他们吼叫着江南已被德王糟蹋殆尽,要皇上传旨召见德王,并且要治德王的罪。

    兰子义把目光投向章鸣岳,意在催促章鸣岳按照之前约定为鱼公公解围。但章鸣岳现在好像刚才一样低头默默的站在原地看地板,似乎对周围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兰子义知道章鸣岳是发现攻击矛头指向德王之后不愿加以制止这股力量,他可是铁杆太子党,若有办法能保住太子登基,那章鸣岳肯定是在所不惜的。

    章鸣岳的变化鱼公公也看的一清二楚,一旦事连德王,皇上肯定会要找人出来替德王当替罪羊,而他鱼公公是最好的选择,一旦皇上抛弃了鱼公公,那鱼公公瞬间便会土崩瓦解,他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于是鱼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诸位大人!我与德王在江南缓步沿江慢行绝对是深思熟虑的行为,也正因为是我率领大军在后坐镇才使得贼寇从襄樊渡江,而紧随贼寇大军的卫侯也在方城与禁军主力汇合,并在方城将贼寇击败。“

    这时有御史站出来说道:

    “鱼公公你不要尽捡好的出来说。照你的说法你在方城就应该将贼寇击败了,但贼寇现在却打到江边,这你该如何解释?”

    兰子义这时插话道:

    “这不用解释!那夜贼寇夜袭没有得手,我在方城就已将贼寇困死。妖贼在方城郊外山上无粮无援,只需我在城中稍作歇息,再领军出征必能将妖贼全歼。”

    那御史问道:

    “卫侯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何让贼寇从方城脱困,并且打到江北的。”

    兰子义正要开口说话时,章鸣岳却抢先说道:

    “卫侯在方城失利只因为解宣明心怀不轨,妄图窃功肥己,制衡朝廷,利用我为他争取到的劳军机会在军前矫诏夺了卫侯军权,并将卫侯征送京城。“

    刚才还在说话的大臣们闻言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刚才质疑吏部的史云起闻言直接质问章鸣岳道:

    “章首辅,前些日子你一直跟我们说解宣明是战死前线,现在却又说出这种事情来。他解宣明可是你的得意门生,一向对你忠心耿耿,没有你的授意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章首辅你是在这里故意抛出解宣明好把自己撇干净吧?”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解宣明的确是我的爱徒,但是人就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被他的矫揉造作欺骗,给了他一个惑乱天下的机会,这是我用人不当,但绝对不是我指使他做这些事情的。卫侯亲自经历了当天解宣明的事情,这一点卫侯可以替我作证。”

    说着章鸣岳便看向兰子义。

    刚才章鸣岳默不作声想要借刀杀人,这时候被鱼公公刺到痛楚居然又想着让他兰子义来给他解围,做梦也不过如此吗。

    兰子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样子站在原地看着章鸣岳,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龙床旁鱼公公与隆公公也是类似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章鸣岳,没有一丝出手帮忙为他作证的意思。

    章鸣岳似乎也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继续说道:

    “我是清白的,就像鱼公公帅军慢行也是清白的一样。我可以为鱼公公担保,吏部绝没有收到任何上报大军出行为德王游猎围山的奏章或是文书。”

    接着章鸣岳又对与他同列的那几个大人说道;

    “各位大人,你们也来说说,你们管辖的各部当中有没有收到上奏通报大军围猎的奏章?”

    被章鸣岳点名要求说话的各部尚书虽然不情愿,但在章鸣岳下达命令之后剩下几部的尚书也都纷纷表态证明自己部门没有收到所为的德王围猎奏章。

    刑部李澄海并未开口说明刑部的情况,但刚才说话的刑部左侍郎李承开口替李澄海说了。

    这样一来六部全部都表态并未发生“德王围猎”一事,刚才朝中汹涌如巨浪一般攻击德王和鱼公公的行动被六部主官联手叫了一盆冷水,大家又都不敢继续拿着事说事了。

    然而诸位大人们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的,刚才主动发话的刑部史云起立刻对章鸣岳说道:

    “章首辅,你这样偏袒公公,也太明显了。难道你今后就要投靠公公,靠公公的本事混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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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庙算天下(下)

    史云起此话一出刚才还乱糟糟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诸位大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闭上嘴只用眼神交流,最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史云起,顺道偷看一眼章鸣岳,全场只有寥寥数人没有被这种压抑的氛围影响,其中就包括李澄海,只是这时的李澄海又略微显示出之前为兰子义熟悉的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

    史云起说完话后一直盯着章鸣岳,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意思,但兰子义看到史云起自说完话之后他的后脖颈一直都在轻微的抽搐。

    史云起只是在故作姿态,他心里现在慌得很。兰子义明白他为何心里发慌,章鸣岳身为当朝首辅,士林魁首,实际上的文官一把手,地位权势可想而知。而史云起一句话不仅攻击章鸣岳与鱼公公勾结,还有攻击章鸣岳结党谋私的意思。这样的指控非常危险,更何况现在这里又是朝堂之上,所有的大臣们都看着呢。

    章鸣岳倒还显得淡定,他不温不火,脸上还是一贯那种笃定的微笑,只是章鸣岳现在的笑容当中怎么看怎么有一股冰森的寒气。

    章鸣岳稍稍顿了顿,然后眉毛一挑,开口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史郎中却觉得我在偏袒鱼公公,还要说我投靠内官。在场诸位大人上的所有奏章,我内阁票拟的所有圣旨都要过隆公公那里盖章批红,大家哪位见了隆公公不是客客气气?结果现在史郎中您一句话我就成了投靠公公,那在场所有人岂不都是内廷的狗了?“

    章鸣岳刚说话时声音不大,但底气十足,孔武有力,到最后这个“狗”字时气势陡增,语气强硬,听得史云起明显打了一个激灵。

    殿内其他朝臣见章鸣岳发火都暗自攥了一把汗,史云起胸口起伏不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章大人你莫要信口雌黄,我说的和你说的是一回事吗?”

    这时站在龙床边上的隆公公毫无征兆的发话答道:

    “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史云起本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章鸣岳身上,没想到隆公公突然横插一杠子完全超出了史云起的心里承受极限,震惊之下的史云起拧动僵硬的脑袋掉头看向隆公公,长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隆公公接着说道:

    “我内廷三寺,台城卫、司礼监、御马监都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才敢出去办事的,没有皇上宫里的这群死太监连奴才都算不上,上哪里去拉帮结派,靠什么让诸位大人投靠过来?

    章大人身为内阁首辅,全天下的官都要受章大人调度,史大人你在这里一句话就把章大人说成了被鱼公公和我拎在手里的提线木偶,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污蔑吗?“

    隆公公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史云起,那一对摄人的眸子里喷出来的是毒蛇信,贴着史云起的面皮钻进史云起的脑袋里面去了。

    兰子义站在一头冷冷的看着朝堂上的一切,史云起这个时候已经明显开始发抖,脸上血色褪尽,他痴痴的看着隆公公,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隆公公看着史云起,微笑道:

    “那史大人就是没话说了?”

    章鸣岳听到隆公公的话后把目光投向龙床,隆公公正好也在这时把目光投了过来,两人短暂的交换过眼神之后章鸣岳立刻跪地扣头道:

    “皇上!刑部幽州道清吏司郎中史云起污蔑微臣,诋毁同僚,含沙射影指责内廷外朝相互勾结,结党谋私。若是任由此等恶毒之诽谤言论恣意流传那我大正朝廷、天子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臣章鸣岳斗胆,请皇上降庭杖治史云起的罪。“

    兰子义听到“庭杖”二字轻轻咋舌。按理来说庭杖是皇上对付特别麻烦又不听话的大臣才用到的东西,朝中大臣对此深恶痛绝,朝野内外一直都有要废止庭杖的呼声。结果现在章鸣岳自己请庭杖,他可是首辅啊,干这种事情不怕同僚指责吗。

    章鸣岳这么做是不合常理的,但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已经做了那这背后肯定有原因。兰子义顺着这个思路稍作思考便发现了章鸣岳的动机。

    刚才章鸣岳开始说话之后史云起便出来呛声,而史云起又得到了李澄海的呼应。刚才章鸣岳带头否定鱼公公出京围猎的事情之时,各部都是一把手出来表态,只有刑部是左侍郎李承站出来应声,李澄海反倒没有说话。这样想来兰子义逐渐明白过来,这李澄海看着是个老糊涂,背地里却在策动折腾章鸣岳,也不知他已经准备了多久。

    既然朝臣当中也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相互倾轧,那站在兰子义和鱼公公的立场上,章鸣岳的这次庭杖也就没有必要准了。兰子义并不知道大臣们是怎么划分自己的派别的,但兰子义知道让这两派互相狗咬狗能给自己留下不少清闲。

    兰子义把目光投向鱼公公,现在大臣们的攻击暂时被引开了,鱼公公正好能够歇口气。感觉到兰子义的目光后,鱼公公也撇着眼睛看了兰子义一眼。鱼公公也和兰子义一样,乐的看这两派人互相攻击,他一点也没有插手进去解决这两派问题的样子,想必鱼公公也不会劝说皇上下庭杖。

    隆公公等到章鸣岳跪奏完毕后,转过身来对着躺在龙床上的皇上毕恭毕敬的作揖请教道:

    “皇上,章首辅请下庭杖治史云起,皇上您要不要准?'

    鱼公公听着隆公公请示的声音,冷哼一声给了个白眼。兰子义看着这一幕轻轻低下头笑了笑,真是好一台戏啊。

    在隆公公问过皇上后,皇上抬起手来伸出两个指头,同时也点了点头。隆公公看到后轻轻说了一声

    “皇上的意思奴才这就办。”

    说罢鱼公公转身对着门外大喊:

    “来人呐!史云起诽谤朝政,罪不可赦,拖出去给他二十庭杖。”

    守在门外的大内侍卫闻言立马冲进殿中,拿下史云起的乌纱帽,拔了他的簪子,扒了他的衣服,然后架着肩膀就把史云起往外拖。

    皇上躺在龙床上,一举一动殿中都看的清清楚楚。在皇上开始点头的时候史云起就已经跪在地上了。在被大内侍卫拿下的一瞬间,兰子义看到史云起像是要抓救命稻草一样望向李澄海,可惜李澄海已经弯下腰,佝偻着身子又“睡”了过去,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

    见到李澄海没有反应之后,史云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史云起也算是条汉子,被大内侍卫这么折腾居然一言不发,静等着被拖出去庭杖。

    在人被拖到门口的时候隆公公又特别嘱咐道:

    “记住喽,要着实地打,这二十庭杖可得让史大人记在心里。”

    大内侍卫闻言点头,然后就把人拖出大殿。兰子义听到隆公公这话,知道史云起今天是没活路了。

    兰子义很纳闷皇上为什么要准章鸣岳请的庭杖。这二十板子打下去朝中还有谁敢和章鸣岳作对?要知道章鸣岳可是太子的心腹,一旦让章鸣岳一统朝堂,将来皇上还怎么扶德王?

    在史云起被拖出去后隆公公客气地请章鸣岳从地上起来,接着隆公公问道:

    “鱼公公帅兵出征虽然未能全胜,但情有可原。各位大人想必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了吧?”

    隆公公现在这一问,殿中大人们互相看看换了眼色,终于没有刚才喊打喊杀的那股狂热劲了。毕竟朝中各部的一把手都表态支持鱼公公,其他人还有什么敢说?

    不过诸位大臣们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有御史就接着问道:

    “既然方城之败是解宣明的错,那就要治他得罪才行。”

    隆公公点头说道:

    “将解宣明革去功名,人头扔到菜市口弃市,让他挫骨扬灰。此时就交由章首辅操办吧。”

    那御史闻言惊讶的说道:

    “解宣明害的我军失利,贼寇势起,就只给这点处罚?就算只给这点处罚,那他到底背后受谁指使难道不查一查吗?”

    这时鱼公公说道:

    “解宣明的事情刚才章首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人指使,是他自己财迷心窍,出手干了坏事,没什么可查的。而且他又不是谋反,用不着牵扯他的家人。就交给章首辅办吧,刑部、大理寺自然会给出让人满意的安排的。”

    章鸣岳抬头看着龙床下的两位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龙床旁边的隆公公明显没有满意的意思,他看着章鸣岳,静静地等待着章鸣岳进一步的行动。

    兰子义明白了,隆公公是想让章鸣岳说出招安的事情来。

    章鸣岳看着龙床旁静候佳音的隆公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刚刚爬上章鸣岳嘴角的笑容就这么消失了。

    章鸣岳回头看了看旁边一人,给递了个眼色。那人看着章鸣岳,咬着牙下了极大的决心,然后出列跪地,大声说道:

    “皇上,如今贼寇大军已经饮马大江,京师空虚,无力防守。臣吏部右侍郎林如海,扣谏皇上,请皇上降旨,派人渡江招安贼寇。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万望皇上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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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胎死腹中

    林如海说完之后伏在地上跪地不起。林如海说话时不知是他本来如此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的声音非常大,哪怕话已说完剩下的余音还在空中盘旋,震得人鼓膜生疼。

    殿中的诸位大臣似乎是被林如海的提议惊呆了,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些大臣不是被声音吓到,也不是在思考林如海的提议,兰子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臣脸上的表情都是那种脑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发愣的状态。

    林如海伏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但殿中的寂静让他头皮发麻,他偷偷的抬起头查看四周,兰子义瞥了一眼发现林如海满脸都是汗。

    林如海扫视一遍场中,最后把目光投向章鸣岳求助。章鸣岳这时候也是面无表情,虽然没脸色没变,但兰子义看得出章鸣岳也非常紧张。

    章鸣岳低头看了一眼林如海,两人换了个眼色之后林如海咬紧牙关再次伏下身子趴在地上。

    站在龙床下的隆公公和鱼公公当然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只是鱼公公好不容易甩去一声腥臭,现在乐得清静,不愿管这些闲事,而且鱼公公并非首倡招安之人,他只是不反对这么做罢了,只有隆公公看着殿下众臣,皱起了眉头,这些人又不吭声又不服软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隆公公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诸位大人觉得林侍郎的提议如……”

    隆公公话还没说完站在林如海身旁的一个官员便解下手中腰牌照着林如海扔过去,同时大声骂道:

    “林如海!你个败类居然敢里同外贼,公然提议投降!看我不打死你个畜生!”

    说完就冲了上去一把扯下林如海的乌纱帽,抓着头发就打。

    周遭其他官员被这一声骂的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加入到对李如海的围殴当中。这些大臣们一边骂着林如海投敌卖国,一边拿出身上能用的家伙照林如海身上招呼,兰子义看到在大臣们手中挥舞着的有镶玉腰带,有铜头烟杆,还有人脱了自己的木底长靴,抡圆了打,更多的人则是直接上脚踹。

    林如海趴在地上被打得抱头乱窜,四肢着地爬行在地上,他一头乱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脸,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叫喊声却压过了众人的叫骂声,在殿中回荡的清清楚楚

    “别打了!别打了!各位大人别打了。”

    见惯了大场面的章鸣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围殴吓得脸色大变,他试着冲进人群中拉开围殴的朝臣,但众人挤的太近,力气又大,根本不给章鸣岳钻进去的机会。

    章鸣岳挤不进去在人群外气的直跺脚,指着面前这群人骂道:

    “都住手!你们还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吗?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和京城巷里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有个在外围大人冲不道林如海跟前的官员闻言回头对这章鸣岳骂道:

    “他在这里投降卖国,不仅丢了气节还没了忠义。这种里通外贼的东西不把他生吞活剥怎能解我心头只恨?!”

    章鸣岳听到这话说道:

    “林大人说得纵然不妥也犯不着你们动私刑啊!都给我住手!”

    说着章鸣岳就又要使劲冲进人群里,可是这次其他大臣直接将章鸣岳拦下,用力推开出去。章鸣岳一个趔趄向后仰去,若不是孙问之及时在后面扶住,章鸣岳肯定已经跌倒在地了。

    章鸣岳刚才说话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注意,好几个大臣围了上来质问章鸣岳,其中一人说道:

    “什么叫说得不妥?他林如海明明是投递叛国,这是造反,这就该死!”

    另有一人则直接开口问道:

    “他林如海是你章首辅的人,他说这话是不是受你指使?是不是你章首辅想要投递叛国做冯道?“

    章鸣岳一个趔趄连乌纱冒都歪了,听到质问也来不及正衣冠,站起身子情绪激动地道:

    “现在妖贼声势浩大,京城守军空虚,不及贼寇十分之一,这时候怎么守?靠你们的嘴去守?林大人只是提议招安有没有说开门纳贼,怎么就成了投递叛国?“

    围着章鸣岳的大臣闻言大怒,撸起袖子就打算对章鸣岳动手,其总有人大骂道:

    “好你个章鸣岳,含敢说林如海不是受你指示?

    我大正立国时高祖皇帝就说得清清楚楚,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现在这群要贼挟旁门左道霍乱天下,不想着去剿灭妖贼却想着招安,你就不想想招了安天下人要怎么评皇上?“

    另有大臣高举双手,扯着嗓子大吼道: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隆公公站在龙床下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平日里看着蛮斯文的大臣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刚才殿里乱起来的时候门外大内侍卫就冲了进来,可是在场的大臣出了章鸣岳等个别几个没有加入围殴外其他人全在殴打林如海,侍卫们看着这一班朝廷命官既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动手。

    隆公公看到大臣们已经打算对章鸣岳动手了,赶紧对大内侍卫们吼道: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人分开!再打就出人命了!“

    大内侍卫们听到隆公公的命令这才冲上前去将混作一团的朝臣们拉开,马上就要挨拳头的章鸣岳也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免受其害。

    等道侍卫们费了就牛二虎之力将混作一团的朝臣们分开后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诸位大人的乌纱帽,玉腰带还有其他零碎都洒了一地,好些人追打的鞋没了,簪子也掉了,一群人浑浑噩噩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样子。

    而林如海这时候已经躺倒在地上,满脸青肿,七窍出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大内侍卫们见状赶紧找来担架把人抬出去送,临出门时章鸣岳还专门嘱咐要送太医院里把人救回来。

    大臣们虽然被大内侍卫分开,但他们的愤怒并没有因此消退,这些大臣们集体跪在殿中,对这龙床上的皇上说道:

    “皇上!绝对不能招安!此等要贼只有凌迟处死才能保我大正脸面!饿死事小,气节事大啊!”

    隆公公望着殿下跪地哭诉的众臣,气的满脸通红,浑身发抖。这些个王八蛋说起漂亮话来都头头是道,抬出大道理来又能把人压死,真要是被贼寇攻破了京城这群王八蛋估计就要第一批出城箪食壶浆引王师去了,要死的可是皇上啊!

    隆公公知道现在众意难违,但他不想就此放弃招安,于是转头问鱼公公道:

    “鱼公公,队伍是你带回来,你倒是说说还能不能战?”

    鱼公公听见隆公公问话,瞧都没正眼敲一下鱼公公,翻了个白眼说道:

    “战与不战我只听皇上的,你在这里问什么问?”

    隆公公闻言愤愤的“唉”了一声,转头问殿下兰子义道:

    “卫侯,你说现在还能不能打?”

    刚才殿中开打之后兰子义就赶紧往边上站了好远,生怕卷进混战中去。兰子义看得明白,这群大臣是没法和他们讲理的,自己统兵在外折了人,这时候要是掺和进去搞不好就要被一块打。兰子义这时候特别后悔刚才没有找借口把桃家兄弟带进来,没想到这朝堂上居然也会有打死人的事情发生。

    现在隆公公突然发问,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注意到兰子义这边来了。

    兰子义低着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他不用去看就能感觉到大臣们投来的眼神,那种感觉很熟悉,因为那和塞外见过的狼差不多。

    兰子义明白隆公公是想从他这里找借口把招安的事情强行推进下去,但兰子义真要是敢说无力再战估计下场不会比刚才林如海好到那里去。

    在经历了一段地狱般的左右权衡之后兰子义想起了仇孝直说过的话,他咬牙做了决定,推开官袍前摆,跪地说道:

    “皇上!末将以为虽然当今敌强我弱,但我军绝非没有一战之力!江北损失随大,但京营主力尚存,张太尉老将稳重,定能把守渡口,不让妖贼渡江。而且东南沿海东镇兵正在昼夜兼程赶来支援,只要大军集齐我军定能剿灭贼寇!“

    兰子义说出这番话后,烙在他身上的众多目光终于消失了,龙床旁的隆公公则看着兰子义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后龙床上的皇上抬起手来,皇上摆了摆手,又呜咽了两声,隆公公闻声叹了口气,说道:

    “皇上累了,今天散朝吧。”

    隆公公说完话后那些抬皇上上殿的宫女便抬着步辇过来准备将人抬回后宫去。隆公公则在临行前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早些与鱼公公回营去吧,江北贼寇可多着呢。”

    兰子义闻言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起身作揖道:

    “末将领命!”

    说罢兰子义看了看鱼公公,然后掉头出门,跟在诸位大人后面出了殿门。

    章鸣岳一直侯在门口,兰子义过来后两人并排前行,章鸣岳问道:

    “卫侯可有信心必胜?”

    兰子义扭头看了看章鸣岳,说道:

    “没有,但我对张太尉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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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贼近京城

    大正二十余年没有早朝,结果好不容易早朝一次却搞得鸡飞狗跳,此等乱象自大正立朝以来还是头一遭。

    兰子义匆匆出了午门与桃家兄弟汇合,四人出宫之后从卫军那里领了马匹便着急打算出城,没想到却望见仇家父子和几个军士站在御桥对面。仇家父子看上去非常焦急,他们看来是想进宫,但却被卫军拦住。

    兰子义见状回头看了一眼桃家兄弟,几人都是一脸疑惑,兰子义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命仇家父子出城,为何他们现在还在这里?

    兰子义赶忙牵着马走上前去,靠近一些便听到仇文若在那里对这卫军苦苦说道:

    “这位军爷,我乃卫侯帐前文书,有紧要军情需要通报,劳烦您进去通告一声卫侯或是鱼公公,真是要紧军情啊!”

    那带头的卫军看着仇文若,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还带着兵器的京军,神情严肃,满是戒备之心,他和其他几个围上来的军士都平端着手中刀枪,生怕来的这些人搞出事端来。

    带头那人扬了一下下巴对仇文若说道:

    “你有紧要军情便去兵部汇报,直接入宫这可不合规矩。而且现在正在早朝,我没有资格进宫去通报公公或是卫侯。”

    仇文若记得直跺脚,说道:

    “不是我不懂规矩,而是这军情去不得兵部,得要鱼公公亲自知道才行。而且刚才诸位大人都已经从宫里出来了,早朝已经散了呀。

    这位军爷,您行行好,求您告诉卫侯或是鱼公公一声就说仇文若求见,他们一定会见我的。“

    仇文若虽然说得诚恳,但那些守桥军士却丝毫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带头那军士还是让仇文若去找兵部。

    这时兰子义已经走到跟前,他开口招呼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不是已经回军中去了吗?为何在这里?“

    仇文若听到声音赶紧侧着身子向卫军身后望去,见是兰子义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遥声说道:

    “卫侯,文若有急事禀报!“

    守门的卫军见兰子义过来,有看到两边人马的确认识,便给兰子义让开了道路,但他们还是守在桥旁,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把仇文若他们一行人放进去。

    兰子义拎着马走过御桥,来到仇文若他们一心人中,问道:

    “先生有什么要紧事?“

    仇文若看了看桥对面的守军,将兰子义往边上拉了拉,说道:

    “江北昨晚过来人,是雷有德的信使。“

    说着仇文若抬起眼睛指了指旁边一人,兰子义这才看到一行人中有个没着甲的。

    知道这是雷有德信使之后兰子义皱起了眉头,他问道:

    “雷有德要传什么话?“

    仇文若替那信使开口说道:

    “雷有德想要朝廷招安。“

    兰子义听到“招安“二字,胃里苦的把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他开口说道:

    “别想了,刚才早朝提议招安的吏部林侍郎被当朝打没了半条命,朝廷根本不可能招安。你们也别进去找鱼公公了,我们赶紧动身回营才是正事。“

    说着兰子义就打算带上众人出城回营。

    仇文若闻言回头与他父亲仇孝直换了个眼色,这回轮到仇孝直开口,仇孝直说道:

    “卫侯,这个信使是泸州人。昨天中午贼寇船只就已经出现在江面上了。“

    兰子义一听这话脚步立刻扎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兰子义感到好像有人拿着铜锣贴着自己耳朵狠狠敲了一下,他现在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贼寇昨日便在江上,那现在肯定已经到京城了,而张望和他麾下的京军现在还在丹阳,这下可还怎么打?

    兰子义耳鸣了半天,眼前的景物都好像天旋地转一般,他就差晕倒在地了。

    后面桃逐鹿看出兰子义情况不妙,跟上来扶了兰子义一把。

    兰子义现在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去了,眉头狠狠的挤在眼眶下,把眼神压得狠戾无比。

    兰子义开口问道:

    “张太尉人在那里?”

    仇文若答道:

    “太尉昨日在卫侯动身之后不久就率部开拔了,在发现江上出现贼寇之后太尉便抛弃辎重,率领轻锐先行,如今快了贼寇半步,即将抵达新亭。“

    兰子义闻言脑中轰鸣声一下子消散不少,憋再心头的那口气也化作了漫天的云彩,从兰子义的口鼻当中一点一点飘散了出去。

    新亭乃是京城西南锁钥,历来顺流而下进攻京城都必须拿下新亭,既然张望能比贼寇先一步到达新亭站住,那至少还有的一拼。

    不过兰子义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赶忙又问道:

    “贼寇舰船顺流而下怎么会跑不过人和马?雨下了几个月到现在都没停,路上根本走不通,张太尉怎么可能走到前面?你们不要唬我。“

    仇孝直答道:

    “河上风大浪急,卫侯渡江自然知道,我们也只是堪堪过江停在姑孰,贼寇船虽然入了江,但想要在这么大的浪里沿江而下绝非易事,他们所乘之船又全是新造,能不散架就是老天保佑了。“

    仇孝直说的在理,兰子义听后疑窦尽失,然后看着那个雷有德的信使问道:

    “那这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仇文若答道:

    “我等昨晚连夜行军,此人渡江坐小船靠岸,被后队抓住,然后太尉便让我与父亲带此人先回京来面见卫侯与鱼公公。”

    兰子义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掉头准备跨上御桥。桃逐虎见状拦住兰子义问道:

    “少爷上桥干什么?”

    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入宫面见鱼公公了?”

    桃逐虎说道:

    “卫侯说已经散朝,鱼公公肯定已经回招贤门处台城卫衙门去了,我等从拱极门入宫不仅不方便,而且还有可能错过准备出城的公公。不如我们出了御沟纵马向东,快马加鞭赶往招贤门更方便。”

    兰子义听罢点头。接着兰子义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给了那些随仇家父子入京的军士,命他们在拱极门外街上找家店面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待会兰子义出城回叫上他们。然后兰子义便与桃家兄弟牵着马匹上街,三人再分别将仇家父子和那个信使驮在马上,纵马奔向东边台城卫衙门所在的招贤门。

    招贤门外的守军早已将兰子义熟记,见兰子义有要事求见鱼公公便有军士带路,将兰子义他们一行人赶紧引向鱼公公处。

    兰子义见到鱼公公时,鱼公公正在更换衣装准备出发。得知兰子义前来求见,鱼公公也很惊讶,他头也没回就对着站在卧房门外的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是要去与午门外的桃家兄弟汇合然后出城先走一步吗?怎么又回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刚才与我一起回台城卫衙门的好。”

    但话说罢鱼公公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果然除了兰子义之外还有仇家父子和另外一个生面孔。

    兰子义对着鱼公公拱手作揖,说道:

    “公公,我刚出宫就遇到仇家两位先生带着雷有德的信使求见公公,子义就赶紧带着他们来这了。”

    鱼公公闻言吃了一惊,问道:

    “你说什么?”

    之后兰子义便把刚才仇家父子所说的贼寇渡江、张望回援以及雷有德信使赶来的事情和鱼公公说了一遍,鱼公公则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信使捎来的雷有德书信。

    等兰子义与仇家父子把话说完,鱼公公也已经看完了书信。鱼公公将信递给兰子义,然后对那个跪在地上的信使说道:

    “妖贼胃口还真不小啊。你来我这里提这种要求不怕我把你斩首示众?”

    那信使跪在地上本就已经抖若筛糠,听到鱼公公说要斩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的说道: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的,妖贼说我不过来就杀我全家,我也是被逼的呀!”

    兰子义没有管这信使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信上。正如鱼公公所言,雷有德开口非常大,雷有德书信中提到是他斩杀了天王,朝廷应当为此加封雷有德为王,并将江北两道以及京口以东割让给妖贼以作为安置之所,并且要求朝廷承认贼寇成为与北军、东军并列的镇军,还要朝廷每年拨两百万两白银做军饷。

    兰子义看着这封信笑出了声来,这种狮子大张口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然后兰子义示意是否可以将这份信给其他人传阅,鱼公公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鱼公公对着门外守卫喊道:

    “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拖到洗冤寺里去关着,他脑门上的血要把地弄脏了。”

    门外守候的台城卫领命便将那个还在磕头的倒霉家伙脱了出去。鱼公公没心情去管那个家伙的哀嚎,他正烦着呢。

    兰子义这时说道;

    “公公,我们必须尽快出城与张太尉汇合,我们需要将京城剩下的兵力包括御林军全部抽调出来防守新亭,这样还有拼一把的战力。”

    鱼公公略微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不要危言耸听。调集御林军可不是小事,刚刚在朝堂上吵了一架,你觉得大臣们会同意调兵?”

    兰子义说道:

    “大臣们不同意但章鸣岳不见得不同意,何况我们还有隆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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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出京迎敌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说出鱼公公的名字气的怒不可遏,拍着桌子跳起来骂道:

    “少在我面前提那个阉贼!他是个什么东西?”

    兰子义看着鱼公公发怒有些咋舌,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鱼公公,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再瞎折腾了。现在雷有德开出条件来,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想办法安抚住雷有德,能拖一会是一会……”

    鱼公公此时正在气头上,兰子义说得话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打断兰子义叫骂道:

    “什么叫我不要在瞎折腾?明明是那个阉贼祸国殃民。瞧瞧刚才在朝堂上,全看他一人上蹿下跳,连章鸣岳都成了他的人。放着这个阉贼胡作非为我大正可就完了!“

    兰子义听着这话一脸苦笑,他回头看了一眼仇家父子,父子两人也是哭笑不得。鱼公公这话说得酸溜溜,兰子义听着下巴都快酸掉了。

    兰子义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接着劝鱼公公,门外却传来声音道:

    “鱼公公你骂我阉贼至少也等出了京城再骂嘛,你不知道京城这地有多邪乎?说什么来什么?“

    其实隆公公发话之前兰子义就知道外面来的是谁,那种头痛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兰子义本来害怕隆公公听到鱼公公在这里破口大骂要发火,没想到隆公公这么有气量。

    鱼公公听到声音扭头看向门口,一脸阴沉的盯着跨步进门的隆公公,过了一会后说道:

    “莫要以为你有皇上的宠幸我就怕你,告诉你,我伺候皇上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

    隆公公进门也没客气,自个找了地就先坐下了,接着抬头示意兰子义等人也入座。不过兰子义看了看鱼公公,还是继续站着了。

    隆公公见状笑了笑,说道:

    “鱼公公您是老臣了,骂我个新丁总没错。不过您骂归骂,朝廷的大事可不能耽误了,皇上可得靠着您呢。“

    隆公公话说的软,也没当面追究鱼公公骂街的事情,鱼公公听着火也小了不少,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说道:

    “用得着你说?“

    然后鱼公公示意兰子义他们道:

    “你们几个也坐下,别站着了。“

    兰子义闻言还是没坐,跟着兰子义的其他人也就没有坐下。只见兰子义跨前半步为难地说:

    “公公,现在我们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坐着呀。“

    隆公公这时严肃地问道:

    “我听说卫侯来了拱极门,本来是打算来兴师问罪,问你朝上反水的事情的。不过刚在门口听你们所说,是有什么急事?“

    兰子义闻言又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面诸人传阅完雷有德的信件之后又把信递还到兰子义手里。兰子义把事情大概说完,拿着信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鱼公公,用眼神询问是否要把信递给隆公公。鱼公公不置可否的瞥了瞥眼睛,兰子义见状赶忙把信递给隆公公。

    隆公公接过信来匆匆扫视一遍。虽然隆公公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开口问道:

    “卫侯,现在妖贼到哪了?”

    兰子义答道:

    “回公公,贼寇大军跟在张太尉后面,即将到达新亭。”

    隆公公闻言仰起头出神地重复道:

    “新亭。”

    接着隆公公目光电转,低下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你刚才在朝堂上的那记天外飞仙可是坏了我的好事啊。”

    被隆公公顶上后兰子义只觉的自己脑袋痛的快要裂开了。不过这点小事还是没法阻碍兰子义动脑子的,他说道:

    “公公的好事哪怕我刚才冒险成全也成不了,反倒要把我给搭进去。我爹救我这一个儿子,兰家到我这就是单传,真要是让我被群臣打死,我爹怕是要悲痛欲绝了。”

    隆公公听完兰子义这话冷哼了一声,不过龙公公并不是要发脾气,他的目光也由冷转暖,兰子义的头痛也随之转若,不再要炸开脑袋了。

    隆公公说道:

    “你小子还真会说,居然敢拿代公来压我。你要真是在京城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代公不是悲痛欲绝,而是要来清君侧吧?”

    说着隆公公又扫了一眼兰子义及他身后的诸人。兰子义被隆公公扫到时正弯着腰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旁,倒是他身后的桃家兄弟面露狰狞,颇有一些护着兰子义拼命的架势。

    隆公公轻轻叹了口气,调侃道:

    “放心,你要没了你兰家也绝不了后,还有你叔叔兰千军呢。”

    接着隆公公又问:

    “那卫侯你觉得这个什么雷有德是有心求招安吗?

    我看到你让德王送回来的妖贼头领首级了,可这雷有德说人是他杀的。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捡重点说道:

    “人的确是他杀的,他用妖贼天王做饵诱我进寿春,我只是顺手摘了颗脑袋而已。

    我与雷有德交战多次,此人狡诈难制,诡计多端,他要真是有心下克上之后求招安那就应该停在泸州不动了。可他现在却挥师东进,这封信倒不如说是他发到京城麻痹朝廷的。张太尉虽然没有拆信,但他估计已经嗅出味道来,所以才派人入京直接找我。”

    仇文若与仇孝直听兰子义这么说,在后面点头表示同意,隆公公则用手指敲打着信件一时不说话。

    鱼公公见状问道:

    “秉笔大人,您有什么高见?”

    隆公公想了想说道:

    “雷有德有心消遣我,我也不能就这么等着,我会以皇上的名义给雷有德回信,给他封个大官,看能不能先把他拦住。”

    兰子义闻言说道:

    “公公此举甚是妥帖。”

    鱼公公本来想借机骂隆公公矫诏,但兰子义开口赞成,鱼公公只得改口道:

    “公公口气好大啊。”

    隆公公笑了笑没有接鱼公公的话茬,他说道:

    “卫侯赶快出城回营吧,情况紧急,不能再耽误了。“

    兰子义闻言没有立即动身,他作揖说道:

    “公公,前线兵少,不足以……“

    隆公公闻言抬手制止兰子义,然后说道:

    “卫侯只管专心辅佐太尉御贼,京城剩下的京营和御林军我会去找章鸣岳想办法调给你。

    至于京中治安,城门闭开,这些事情自然有我和章鸣岳想法调派。“

    兰子义闻言抱拳,不再多说。

    然后隆公公有笑着对鱼公公说道:

    “鱼公公,前线没不得您啊。“

    鱼公公冷哼一声起身答道:

    “用得着你多说?皇上的事我比你上心。“

    接着鱼公公跨不出门,同时对兰子义说道:

    “郎儿们随我来!“

    兰子义等众人听令后再次向隆公公行礼,接着便跟随鱼公公出门而去。

    临出门时隆公公突然开口叫住兰子义,问道:

    “卫侯以为能不能挡住贼寇?“

    兰子义看了看桃家兄弟,又看了看仇家父子,然后答道:

    “若贼寇一鼓作气,从新亭登岸直攻京师,则胜负难料;若贼寇回船稍息,则子义定能助太尉大破妖贼。“

    鱼公公抬头皱着眉头看了兰子义好一会,最后摆摆手示意兰子义赶快出发。

    兰子义抱拳行礼之后快步小跑追上走在前面的鱼公公一行人出了拱极门,然后过御桥上马,在一众台城卫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向城外奔去。

    走在大街上兰子义发现街上行人人心惶惶,好多人家收拾行李居然结队沿街出城。与出城行人相反的是还有许多人从城外带着各种行李物件从城外涌入城内,两股人碰撞在街道上堵得道路都无法行走。混乱嘈杂的人群散播着恐惧和不切实际的消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那便是贼寇来了。

    兰子义看了一眼鱼公公,却见鱼公公铁着脸不发话,只是喘着粗气催马快行。桃逐兔则在后面发牢骚道:

    “怎么这么快便让消息传遍京城了?这下可怎么守?”

    一边仇文若答道:

    “贼寇舰船已近新亭,哪里还有可能不让百姓知道?能不能让京城免遭兵祸就看我们了。”

    一行人再不多言,催马挤开人群,沿着干道加速来到城门。京城特有的三重瓮城已经在京兆府守备的控制下即将关闭,见鱼公公一行人过来连忙把门打开放人出行。兰子义便在鱼公公的率领下挤开熙熙攘攘不知是打算出城还是打算入城的百姓,一路冲向城外。

    一行人顶着头上的雨,踩着泥泞的道路向新亭飞奔。刚一走到新亭附近的江边便看到远处从地平线上浮现的,能将江面遮蔽的船队。

    兰子义看着顺江而下的贼寇船队心里直呼倒霉,这时桃逐虎拍拍兰子义肩膀,指着对面路上道:

    “少爷!是我们的人。”

    兰子义顺着指向望去,果然见到在一众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大量步兵衔枚疾走,整支队伍踩在道路上头也不回的奋力前进,有一白须老将身着蓑衣骑马在前,兰子义从蓑衣领口看到里面披挂着的铠甲。

    那老将远远地便驻马停驻,遥声问道:

    “鱼公公为何来的如此迟啊?”

    鱼公公则遥遥高呼道:

    “张太尉你才是来的迟呢,再要是来晚一点估计这京城就要被妖贼踏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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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虚张声势

    张望催马向前迎面赶上前来的兰子义他们,两边汇合之后张望来到鱼公公身旁说道:

    “你这老太监,仗还没开打你倒是先说晦气话。别说我来迟,就算我不来这京城也是固若金汤,怎么就会被贼寇攻破呢?”

    鱼公公勒马停下,扬鞭指着顺河而下的贼寇船舰说道:

    “古人吹牛多说断鞭投江江水为之断流,现在妖贼不用投江已经能把江水堵住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京城无恙?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我只是说实话。”

    鱼公公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妖贼的船只从地平线上涌出,从兰子义这边看来贼寇的舰船几乎都有一种从天而降的感觉,绵延而下的舰船覆盖住了整个江面,只能看到头根本望不见尾,走在岸上的官军队伍相比于贼寇水中的船队就像是被蟒蛇追赶的老鼠一样,他们不是走在前面,而是被贼寇追在后面。

    妖贼舰船借着滚滚江水东下,须臾之间舰船以到眼前。要不是风疾浪大让贼寇船只不敢扬帆,而且为了行进安全又减慢船速,贼寇船只现在一定已经登上江岸了。

    鱼公公说完话后张望也勒马掉头,他望着江面上的贼船一脸恬淡,开口嘲笑鱼公公道:

    “就你这胆也就只能做个监军,瞧你独自带兵之后出去打得那几仗,哪仗不是败?”

    鱼公公闻言冷笑一声道:

    “现在你挂着一个太尉衔,我拿你没办法,要是放在以前就你这么说话,我不斩你也要赏你一百军棍。

    你胆色这么壮,那你倒是想办法把贼寇赶回去呀?”

    张望闻言大笑道:

    “赶回去?不,我要让妖贼葬身此处!”

    说着张望就对着跟他一起来的将士们下令道:

    “立即列阵,在此迎敌!”

    这些跟着张望从姑孰出发的军士们强行军一天一夜赶来京城,路上饿了吃干粮,渴了喝雨水,道路泥泞,一路赶来已经费尽全力,能不掉队已是万幸,现在到了目的地本以为可以歇一会,结果步子还没停下来就接到了列阵的命令。

    骑兵将士们骑马而来还好,步兵的军士们吐掉嘴里的木棍之后都拄着膝盖立在路上弯腰直喘粗气,听到命令后军士们还以为是听错了,都抬头看着张望。

    张望见众人没有反应,勃然大怒,开口骂道:

    “妖贼即将靠岸,你们还有时间喘气?现在就给我掉头列阵,准备迎击贼寇!

    西缉虎营骑兵向南登山,列阵左翼,其他步兵从前向后传令,就此拉开,向北延伸至江边,一字排开。”

    将士们见到张望动真格的,只好掉头开始重整阵型,但急行军之后整个队伍都人困马乏,而且各营将士全混杂在一起,还是行军队伍,命令传达下去哪怕有各级军官督促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列阵完毕。

    兰子义见状在马上对张望说道:

    “太尉,我军行军一夜,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师老难用。贼寇全力渡江,又没有行军拖累,现在势头正盛,我们在这里接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张望一直注视着眼前军队展开,并没有把目光落在兰子义身上,但这并不代表张望没有听兰子义的话。兰子义刚一说完张望便问道:

    “那依卫侯之见我们应该在哪里接敌呢?”

    张望问完之后又开口吼了好几声,命令面前的军士们到他指定的位置去。

    等张望安排完毕之后他便扭头看向兰子义,而这一段时间之内兰子义都没有开口回答张望的问题。

    张望看着兰子义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样子,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里不适合接敌,可卫侯也明白若是我们现在退了,等到贼寇登岸之后以我军疲惫之师就更没有可能去和贼寇作战了,到时候全军搞不好就是作鸟兽散。士气可激不可泄,退了就全完了。”

    兰子义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太尉,如果我们在这里被击败,贼寇就能长驱直入直抵京师了。贼寇风头正盛,只要今天趁势登岸我军凶多吉少。”

    张望笑了笑答道:

    “卫侯眼光很准嘛,晓得贼寇有一鼓作气,登岸直捣黄龙的可能。但我现在这样安排也是为了防备那种可能发生。我们要么借助新亭被山丘和大江夹在中间的狭窄地形阻止妖贼趁势登岸,要么干脆完蛋。京城是守不了的,单个一面城墙就有四十里,我们这点人连一个门都守不住。既然我们的兵力不足以防守,那么我们就只能进攻。”

    兰子义见张望决意死战,便抱拳请命道;

    “太尉有必死之心,那么就让子义前往左翼西缉虎营军中效命吧!子义长在北镇边关,熟悉骑兵作战,让我去西缉虎营一定......”

    张望闻言笑着摆摆手道:

    “年轻人,不要着急寻死嘛,我今天没有要和贼寇死在这里的打算。你先等一等,待会你就明白了。”

    兰子义被张望彻底搞糊涂了,既然要战却有不让兰子义去战,看张望这意思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兰子义是完全摸不着张望的意思。

    张望自己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指挥全军布阵迎击贼寇,他完全不在乎眼前江上密密麻麻顺流而下的贼寇是自己力量的十倍不止,那些贼寇从未出现在张望的眼神里,他们从未被张望认真考虑过。

    贼寇的舰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眼看就要登岸。大浪不停的颠簸着舰船,前一刻在浪尖,下一刻便沉入浪底,一浪与一浪过后兰子义发现有些贼寇船只居然...沉了!

    这是贼寇舰船来到近处能开清楚细节之后才被兰子义发现的事情,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行列也并非是贼寇有意为之,那其实是被风浪吹打的结果。贼寇虽然多,但他们新造的舰船并不能支撑他们熬过这样的大风浪,让渡江官军吃尽苦头的大江现在也让妖贼吃了大亏。

    贼寇船上的船夫们在风雨中观察着江岸,他们高声叫喊,互相传递着什么消息。兰子义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话,但可以看到他们的行动,这些船夫们在呼喊了半天之后居然升帆带领舰船掉头,往北边江心的金洲岛去了。

    贼寇在江上漂泊一天一夜肯定是想要登录京城决一死战的,雷有德有那魄力。但张望在新亭拉开阵型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看来是将贼寇吓了回去。

    众将士望着回退的贼寇舰船状士气大振,刚才张望强行下令带来的抵触情绪瞬间一扫而光,将士们挥舞着手中兵器对着江面高声呐喊,大声叫骂着向贼寇挑战。

    兰子义也喜出望外,他扭头问张望道:

    “太尉知道贼寇要退?”

    张望笑了笑,没有回答。

    兰子义看着张望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开口说道:

    “贼寇虽然乘船而来但江上风浪太大,船内颠簸,还有可能沉船,妖贼到达新亭已经没有力气登陆了。所以太尉在此布阵,虚张声势把妖贼吓退。真是妙计啊!“

    张望闻言哈哈大笑,说道:

    “卫侯眼力不错,既然你知道贼寇也是师老兵疲,刚才为什么要劝我退军呢?”

    兰子义被张望问到,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没能想到这些。”

    张望听到兰子义的回答摇了摇头,看来他并不满意兰子义的答案,他又问道:

    “那卫侯你又为什么刚才没有想起来呢?”

    兰子义没想到张望会这么问,抬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张望。

    张望这时也在看着兰子义,兰子义迎上张望的目光后便知道张望已经有了答案,但兰子义自己却没法回答张望的问题。

    过了一会,见兰子义没有回答,张望开口说道:

    “年轻人,你还太容易受外界的影响,心绪不稳,一着急就没法掌握全局。

    你刚才害怕了,所以你理所当然的认为贼寇会直接登岸,那是你最害怕的事情。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兰子义听张望这么一说脑海中居然有了一种顿悟的感觉,那就像是一片漆黑当中突然点亮了一个火花照亮了周围,又好像是凿穿了墙壁之后来到了一个更加宽广的空间,在那一瞬间兰子义感到自己变得更加轻松,更加自有,裹在身上的束缚都消失了。

    张望一语道破了兰子义心中疑惑,简直是为兰子义指明了方向,兰子义失神了好一会来适应变化带来的崭新世界。等兰子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开口问道:

    “所以太尉,我应当坚定自己的意志,让自己不受外界影响才能达到至高的精神境界,是吗?”

    张望遥望着江面,忙着指挥众军士布防,听到兰子义的问题后清脆的笑了一声道:

    “你是人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断决与外界的联系不受影响?哪怕是石头泡在水里泡久了也会被水渗,你怎么可能封闭自己?”

    兰子义问又问道:

    “那么重点是要压制我的恐惧,让恐惧不去影响我的判断,是吧?”

    张望闻言摇着头叹气,他说道:

    “恐惧是你的一部分,你所恐惧的东西是你的弱点,是你的短处,是会威胁到你的事情,你若是一点恐惧都没有怎么发现自己的弱点和漏洞?

    兰家小儿,不要本末倒置,别想着讨到一句巧就能尝遍天下鲜,没那种好事。”

    兰子义被张望说懵了,他似乎被张望带进了一个新境界,但张望的话又矛盾重重,像是醉话。兰子义不解的问道:

    “那张太尉您是怎么算准贼寇会退军的?”

    张望一听到这话扭头看着兰子义,脸上和气尽褪,转而杀气腾腾,他说道:

    “我他妈根本没想着贼寇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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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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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