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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下一站(下)

    兰子义闻言摆了摆手,苦笑终于变得淡了些,他道:

    “文若先生想管那叫独挡一面,而我更愿意管那叫野心勃勃。”

    兰子义说完话后本来还想接着说,但他却在话出口之际把话给摁住,转而沉吟片刻,接着兰子义问道:

    “那依先生之见,公公需要我做什么呢?“

    仇文若答道:

    “与其说公公想要卫侯做什么,倒不如说公公想从卫侯这里拿什么。“

    兰子义回头望了仇文若一眼,然后叹道:

    “想拿的自然是我的军功了。”

    这时仇孝直说道:

    “公公不仅想要卫侯的军功,还想让卫侯把军功交到德王手里,而且还得交的舒服。

    此次出征剿匪,出力最大的莫过卫侯,次之则是戚侯。戚侯背后是章鸣岳,公公控制不得,那剩下就只能从卫侯这里割肉了。“

    兰子义叹道:

    “割便割吧,刚才文若先生就说过了,我兰子义要以一片赤胆忠心效忠朝廷。只是孝直先生所说的交到德王手里……?”

    仇孝直道:

    “此次出征本就是为德王争功,可德王的表现实在是……不敢恭维。本来只要德王今天没有入京,那事情还有的商量,今日一战灭贼的功劳还多少能扣到德王头上。但好死不死德王偏偏在打赢前一刻进了京,这事谁的脸上能挂住?”

    兰子义闻言摇头叹气道:

    “德王要是不走今天这仗根本就赢不了。”

    仇文若这时说道:

    “依例,大军得胜入京当有欢迎仪式,皇上会在午门前亲自检阅队伍,特赦俘虏,有功之臣还有可能受到当面嘉奖。我觉得卫侯可以在这上面动动脑筋,把功劳让给德王。”

    兰子义道:

    “这功我本就不想去争,我家还怎么添功?只是先生所说的动脑筋,难道是要让我当众带头为德王唱功不成?”

    仇文若道:

    “如果皇上真的上午门阅兵,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

    仇孝直此时接过话说道:

    “只是皇上龙体欠安,这次又惨胜如败,怕是庆功不会弄得很隆重,如果这样卫侯就得另想办法给德王脸上贴金了。”

    仇文若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兰子义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这些事情就不要再说。“

    仇文若与仇孝直知道兰子义并不愿意多提德王,于是父子两人在兰子义发话之后便不再多言,一行人默默地骑行回到了营地。

    当晚无事,兰子义早早便睡下。本来兰子义是想睡个懒觉补充精力,可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未亮,军中便已经动了起来。

    被吵醒的兰子义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他望着帐篷外攒动的人影,心中想到:

    “原来今天也是一个晴天啊。”

    好在这时桃逐鹿说道:

    “少爷,我们该出发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兰子义扭头看去,见到桃逐鹿已经披挂整齐站在帐中,这终于让兰子义清醒了些,他问道:

    “二哥你为何这身打扮?难道妖贼又杀回来了?“

    桃逐鹿一边为兰子义取来衣物甲胄,一边说道:

    “那倒没有,只是接到朝廷命令,让我们立即拔寨回京,不得逗留。”

    听到这话兰子义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赶忙起身,在桃逐鹿的帮助下穿戴衣物,同时问道:

    “为何会这么着急?”

    桃逐鹿道:

    “我也是刚从梦中被人叫醒,具体情况如何并不清楚。”

    兰子义闻言小声道:

    “莫非是皇上打算为大军庆功?”

    兰子义这话并非是在问桃逐鹿,桃逐鹿也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回话。

    兰子义现在也说不上自己是兴奋还是焦虑,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对兰子义而言为了这次出征他费尽心力,出生入死,哪怕庆功是为了德王,只要能在入城的那一刻受到全城百姓的欢迎,体会沐浴在荣光下的兴奋,对他而言也是奖励,这是军人的归宿,这是对军功最高的回报。但同时,这次出征损失巨大,兰子义觉得自己无颜承受这份荣誉,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才是这场胜利的真正缔造者,兰子义只是活下来而已。

    桃逐鹿看出兰子义心中有事,于是问道:

    “少爷为何心事重重?”

    兰子义想了想,犹豫的说:

    “二哥,你说我们回去受勋算不算窃取功劳?”

    桃逐鹿闻言思索片刻,然后答道:

    “大哥曾经回落雁关受过赏,他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

    听说桃逐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兰子义的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一点,看来并非只有他一人多愁善感。

    兰子义这时想起昨天回营后一直没有见过桃逐虎,于是问道:

    “二哥,你见到大哥了吗?”

    桃逐鹿答道:

    “大哥昨日应当是跟着德王一起入京了,反正营中是没有见到他。”

    兰子义道:

    “也好,反正今日入京之后我们兄弟就能再团聚了。也不知三哥怎样。”

    桃逐鹿已经帮兰子义穿戴整齐,听到兰子义挺起了自己的三弟,桃逐鹿手上的力道不禁增加了几分。

    兰子义透过甲胄感觉到了桃逐鹿心理的波动,但兰子义并没有开口说破这件事情,因为说到底,桃逐兔受伤是与他有关,他心中有愧。

    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兰子义不敢耽误,在穿戴整齐后便扶着桃逐鹿出帐上马。一台城卫将士就守在帐门口,一见兰子义出来便说道:

    “卫侯,公公有令,卫侯出帐后火速入京,不得逗留。”

    兰子义皱着眉头听完这条命令,他问道:

    “我先走无妨,可是辑虎营怎么办?”

    台城卫答道:

    “辑虎营自有营将统辖,无需卫侯操心。”

    兰子义又问道:

    “公公在哪里?”

    台城卫道:

    “公公将正在大帐中处理拔寨的各项事宜,今早京中给的军令太过紧急,现在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处理。”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我去大帐协助公公。“

    台城卫道:

    “公公专门嘱咐,卫侯只管回京,不要在军中逗留。小人还有其他军令要传,还请卫侯海涵。”

    说着台城卫便作揖,然后转身走了。

    兰子义盯着台城卫远去的身影,满腹狐疑,桃逐鹿这时道:

    “这不像是要受勋的样子,倒像是在夺兵权。”

    兰子义道:

    “这营中的兵除了京军就是东军,我就算想统兵,兵也不会听我的,谈不上夺兵权。”

    桃逐鹿问道:

    “要不要去大帐找公公问清楚?”

    兰子义低头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不了,公公可能是在生我闷气,这个时候再抗命只是火上浇油,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京的好。”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两人刚一上马便又有一个台城卫飞奔来催促兰子义赶紧上路回京。被连番两次催促,兰子义心中疑窦更甚,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行出发。

    飞驰出营后刚走不久,便有两骑从营中飞驰而来追上兰子义,待到靠近后兰子义发现来的竟然是仇家父子。

    两边行过礼后兰子义问道:

    “我还以为两位先生被公公留下处理拔寨的事情,不是军务繁忙吗?为何两位先生不去处理自己拿手的事情?”

    仇文若闻言道:

    “我与父亲在梦中被台城卫叫醒,不由我父子二人多说,台城卫便把我们按在马上,请出营外,我父子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前面两骑像是卫侯便赶紧跟上来了。”

    仇孝直这时苦笑道:

    “台城卫客气倒是客气,但这样把我们弄出营更像是赶。”

    兰子义听到这话砸了下舌头,他问道:

    “我与二哥也是被台城卫催着赶出营的,两位先生可知公公为何要这么做?”

    仇孝直与仇文若换了个眼神,兰子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父子两人拿不定注意,最后只听到仇文若试探的说道:

    “难道是公公打算独吞军功?”

第四百四十八章 火急火燎

    兰子义看到仇家父子心里都没底,自己的心里也猛然一沉,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父子两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这样所有的压力都集中的兰子义身上了,他是众人的核心,在没有人能看清局面的时候他必须为大家指明方向。兰子义说道:

    “先回京再说!在这里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军营已经回不去,那我们就先回京城去,至少到了京城有消息。”

    说罢兰子义便催马前行,剩下三人连忙跟上,一行人心事重重,行色匆匆,只顾赶路,也不说话,哪怕今日蓝天白云,碧草芬芳,众人也都无心观看风景。这四人身上一点也没有得胜之后的雄伟气象,只有一股焦虑缠绕在四人身上。

    驻营地距离京城并不算远,再加上兰子义他们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四人便来到了文昌门下。

    京城的城墙还是那么宏伟,宏伟的参天入云,令人望而生畏,着厚重的城墙让兰子义想起了北边连绵的山脉,那起伏的山峰,那坚不可摧的岩石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全感。见到阔别已久的京城后兰子义心中首先升腾起来的居然是一种回家的温暖感,再加上京城那花岗岩城墙熟悉的感觉,兰子义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京城的门禁已经解除,文昌门此时大开着迎接众人,沿着城门进城出城的行人来来往往,兰子义他们已经不能继续狂奔,否则必然会撞到路人。

    勒马停下后仇文若看了看周围,摇头道:

    “路上的人连平时三分之一都没有。”

    兰子义注意力不在行人身上,闻言只是答道:

    “妖贼刚灭,百废待兴,老百姓们不敢出门也属正常,没什么奇怪的。”

    四人刚停下马来便引起了城门口守军的注意,几个军士持着长枪神情戒备的围了上来,带头那军士开口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这几个军士围上来时有模有样的散开阵型将兰子义他们包围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很是犀利,只可惜他们的手脚出卖了他们,因为此时这几个将士都或重或轻正在发抖。

    桃逐鹿望着那根指向自己的颤抖的枪尖,微微笑了笑,然后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果然人心不稳,哪怕妖贼被平守门的将士还是疑神疑鬼。”

    兰子义看着眼前这几个枪都拿不稳的新兵蛋子,摇着头叹了口气,叹完气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过才在军中带了两个月而已,现在居然把别人当成新兵,这种感觉真说不上是奇妙还是讽刺。

    兰子义对着那几个军士喝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奉命回京,尔等乃是何人?“

    兰子义话刚问罢,仇文若策马来到兰子义跟前,附耳说道:

    “卫侯,看这几个人的装扮,应当是京兆府下京城守军。“

    听仇文若这么一说兰子义也想了起来,这几个人的装扮的确像是当年往方城送粮草的解宣明那活人。

    几个守军听到兰子义的名字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们还是没有放下手中武器,只是问道:

    “你说你是卫侯便是卫侯?我们凭什么信你?若是奉命回京那军令在哪?“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几个守军身后传来道:

    “我可以作证,那就是我家少爷。”

    兰子义闻言一喜,抬头看去,只见桃逐虎策着马,款步向兰子义走来。

    听到桃逐虎的话后几个军士总算放下来的手中的兵器,重新返回城门口把守去了,奇怪的是这几人在确认卫侯的身份后竟然没有作揖行礼,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桃逐鹿见状颇为不满,他正下拦住那几个守军讨个说法却被兰子义给拦了下来。

    桃逐鹿怒道:

    “少爷为何拦我?这几个丘八太过无礼!”

    仇孝直闻言替兰子义答道:

    “这些京城守军是京兆尹手下的乡勇,现在的京兆尹杜畿是章鸣岳的心腹,朝中文臣的顶梁柱,他手底下的人要是对卫侯客气那才奇怪呢。”

    兰子义接着说道:

    “所以二哥就不要跟这几个小人较真了。”

    话虽说得轻松,但兰子义心里其实也不高兴,就算文臣瞧不起武将,之前京城里面一堆烂事又让兰子义与章鸣岳不和,但也不至于几个小兵都这么不给兰子义面子啊。

    兰子义不太想为这件小事生气,于是便扭头去看桃逐虎,这一看兰子义才惊讶的发现桃逐虎居然一身便装,身上一片甲胄都没有披。

    兰子义问道:

    “大哥为何这副打扮?怎么连弓箭都没带?难道真是马放南山了不成?”

    话说罢后兰子义又仔细看了看文昌门,果然,城门只如往常那样,并未装点起来,再看城门口那几个守军,还有进进出出的行人,这样子今天肯定不会有人替兰子义他们接风庆功了。

    桃逐虎闻言苦笑一声,然后道:

    “我今天能出城来接少爷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能拿弓箭?”

    兰子义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

    “妖贼只是刚被打散,大哥你身为官军怎么就拿不了弓箭了?还有今日一大早营中便接到朝廷命令拔寨,我和二哥被鱼公公从梦中揪起来赶回京城,而京城又一点异样都没有,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桃逐虎闻言又是一声苦笑,他道:

    “少爷,恕我愚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昨晚我从宫里出来时就被杜畿亲自带着人给缴了械。”

    仇孝直听到桃逐虎这话感觉不对,他问道:

    “昨晚?宫里?大郎昨晚怎么会在宫里?”

    桃逐虎闻言叹道:

    “还不是因为德王!平时也没见他能把马骑那么快,昨天逃命起来居然连我都追不上。”

    兰子义道:

    “大哥的意思是昨天你随着德王一起入宫了?”

    桃逐虎道:

    “唉,可不是。昨天我带着铁浮屠紧追慢赶随着德王入京,德王一路上得了失心疯一样呼喊乱叫,在进了京城之后更是使劲叫喊‘官家败了!妖贼来了!’之类的胡话。“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都不用桃逐虎多说兰子义便能想到昨天京城里的士绅百姓看到听到德王现身说法之后会有什么动静了。

    桃逐虎接着说道:

    “我想拦德王又没他马快,等我想起来丢掉马铠的时候人都已经跟着他进到宫里了。“

    这时仇文若问道:

    “大郎你难道没被宫中大内侍卫给拦下来?“

    桃逐虎摇头道:

    “那倒是没有,一路上我之见那些大内侍卫为我开门,未见有人来拦我。“

    兰子义问道:

    “那大哥你又为何昨晚会在宫中呢?“

    桃逐虎道:

    “我带着铁浮屠一路随德王进入宫中,入了午门德王被人扶下马后我也被几个小公公给请下了马,然后便被引入寝宫去见皇上。“

    仇文若闻言惊道:

    “大郎你具装入宫,剑履上殿,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桃逐虎闻言脸上红了起来,他道:

    “我当时一来被德王气的,而来被公公引路也没多想,现在想来昨天干的真是……“

    兰子义闻言安慰桃逐虎道:

    “大哥莫要多想,事出突然,你这么做也可以理解。我猜一定是皇上的意思,所以大哥才能如此顺畅的入皇上寝宫。“

    桃逐虎道:

    “应当如此,当时德王喊叫的京中宫中人心惶惶,我到皇上榻前时,宫中已经站满了大内侍卫和台城卫,宫女太监全都不见了。“

    兰子义道:

    “皇上是想问你军情吧?“

    桃逐虎点头道:

    “正是,我到皇上榻前跪下,皇上接着隆公公一个劲的问前线军情如何,德王为何独自奔还。我将德王出奔的原因简要的和皇上说了一遍,然后便拿自己人头担保,前线有少爷和鱼公公在,定能无恙。皇上得到我的保证后便安了心,隆公公则安排我带着铁浮屠一起侍卫皇宫。“

    桃逐鹿闻言道:

    “若是如此昨天京中也不会有多大动静。“

    仇文若笑道:

    “二郎应当说若是德王悄悄入京可能会没多大动静,按照大郎所说德王喊叫的全城都知道前线兵败,章鸣岳难道会在得到这消息后没有动作?我才不信呢。“

第四百四十九章 逼宫

    桃逐虎闻言点头道:

    “又被孝直先生言中了。昨天除了德王奔还京城外还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兰子义问道:

    “天大的事情?大哥是说昨天你被杜畿缴械的事情?”

    兰子义此言问到了桃逐虎的心事,他低下头伸手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如果不是兰子义追问他是不太愿意多说的,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桃逐虎才说道:

    “我被缴械只是小事,昨天大臣逼宫才是大事。”

    桃逐虎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大惊失色,兰子义更是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哥你倒是快说啊!”

    接着兰子义想了下,问道:

    “是章鸣岳?“

    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正是章鸣岳。

    昨天我入宫后向皇上禀明军情后,皇上让隆公公传令全城戒严,坚守勿动。本来这么做只要坚持到少爷你前线打赢,接下来京城剩下的就是庆功了。但问题是德王那张破嘴已经将前线战败的消息喊得人尽皆知,我入宫后才被安排协同守卫不久,章鸣岳便带着许多大臣入宫请求面圣。“

    兰子义听到这里插话问道:

    “我猜章鸣岳是想请皇上移驾渡江,巡狩北方吧?“

    仇文若闻言摇头道:

    “不止。“

    兰子义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仇文若,这时桃逐虎接着说道:

    “章鸣岳的确提议皇上出京先走,但同时朝中还有大臣提议让太子监国。”

    兰子义闻言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他问道:

    “大哥说太子监国那意见是大臣提的?哪个大臣?”

    桃逐虎道:

    “我也不认识那是哪个,只知道是个御史。”

    仇孝直冷笑道:

    “章鸣岳这只狐狸,遇到这种棘手事情便挑个替死鬼出来替他挡箭,还真是滑头。“

    仇文若道:

    “替死鬼算不上,传声筒倒是真的。这种敏感事件,无人指使谁敢随便瞎说,只要皇上想查定能顺着那个御史把后面整个京城百官给刨出来。“

    兰子义没有参与到仇家父子的讨论中,他待父子二人说完后又问桃逐虎道:

    “那么大哥,章鸣岳是同时提出两条意见来的?“

    桃逐虎点头道:

    “那倒不是,大臣们先提议的是让太子监国。“

    兰子义道:

    “大哥请细细说来我听。“

    桃逐虎道:

    “昨天章鸣岳带领百官入宫之后便有御史跳出来说什么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要皇上出宫巡营,稳定京城军心。然后章鸣岳把那御史骂了一顿,说皇上龙体欠安,卧病在床怎么能出宫,巡营应当让太子代办。接着便有御史站出来说大敌当前,皇上久病实在不能再为军情操劳,万一有伤龙体那可如何是好,此时应当让太子出来监国,为皇上分忧,为宗庙社稷尽力。“

    兰子义闻言扶着额头摇头苦笑道:

    “这说得真是比唱的都好听,我就差信这鬼话了。“

    仇孝直则说道:

    “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君子必先正名。京城里面诸位大人都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说话之前应当先扣帽子。卫侯习惯就好了。“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这话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干笑两声算是作罢。然后兰子义问道:

    “我才皇上和鱼公公没有同意吧。“

    桃逐虎答道:

    “是的少爷。鱼公公一听见下面众臣说要请太子监国便勃然大怒,说堂下众臣这是目无君长,皇上虽然卧床但仍是天子,太子尚需历练不足以担当大任,刚才提议要让提议太子监国的应当被拖出去斩首,皇上昨天还气的伸手打碎了桌上的杯子。”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问道:

    “我见皇上那次,皇上只能抬手,怎么一生气就有摔杯子的力气了?”

    桃逐虎道:

    “不是摔,是打,皇上抬手把桌上的杯子碰了下去,当时在场的诸位大人立马就给皇上跪下了。”

    兰子义闻言摸着下巴有些疑惑,他道:

    “按大哥所言章鸣岳带进宫中的诸位大人人数应当不少,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给人跪下才对呀。”

    桃逐虎闻言答道:

    “我当时就披坚执锐站在大殿中,皇上的大内侍卫也环立在皇上四周,由不得诸位大人不跪。“

    仇孝直听着兰子义与桃逐虎的谈话,他从后面偷偷看了兰子义一眼,面上挂起了一个讳莫如深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子野心和欣赏的微笑。仇文若则在兰子义说罢后直接进言道:

    “卫侯,无论人多人少,天子就是天子,臣子人再多势再大也不能想着威胁皇上。卫侯刚才之言,不是当臣子的人应该说出来的。”

    兰子义闻言赶忙坐直身子收敛容貌,转身便向仇文若作揖道:

    “孝直先生所言极是,若无先生子义就此便犯下大错了,先生请受我一拜。”

    仇孝直则在此时说道:

    “章鸣岳做事一直都留有余地,他在皇上表态之后跪下认怂也符合他一贯的秉性,要不然逼宫后面就真得加上谋反两个字了。”

    然后仇孝直问桃逐虎道:

    “那大郎,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诸位大人不是提议要皇上出宫巡营么?”

    桃逐虎闻言说道:

    “皇上肯定出不去,太子出去皇上又不同意,于是鱼公公便提议让德王出去巡营。”

    兰子义闻言冷笑道:

    “德王?他得要有胆子站稳才行。”

    桃逐虎道:

    “鱼公公刚提出要让德王出巡下面诸位大人就炸锅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把德王回京后惨叫的样子说了出来,那可真是添油加醋,居然说什么德王丢盔弃甲,沿途还撞死了一个挡在路中的小孩。虽然德王确实不成器,可我跟了德王一路,只听见他叫,未见到他撞人啊。”

    兰子义摆摆手说:

    “有没有的不重要,大人们说得开心才重要,德王没德行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才最重要。大哥你继续说就好,鱼公公,哦不,皇上是怎么处理的。“

    桃逐虎闻言接着说道:

    “这事倒不是皇上处理的,是章鸣岳出面解决的。

    因为鱼公公和诸位大人两不相让,章鸣岳这才站出来提议让皇上北狩旧都,自己愿陪留太子守京城,这样免得妖贼入京彻底绝了我大正宗庙社稷。“

    仇孝直闻言冷笑道:

    “章鸣岳好胆色,居然敢这么赌。“

    兰子义也说道:

    “章鸣岳又没在前线,不知胜负,就这他也敢留下来赌命?抑或是说他在前线有眼线。“

    说着兰子义扭头看向桃逐鹿,桃逐鹿当然领会了兰子义的眼神,立刻点头道:

    “少爷放心,事情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我会想法查查过去这段日子里军中和京城之间的联络,定会让少爷掌握章鸣岳的动作。“

    这时桃逐虎继续说道:

    “章鸣岳话说的虽然好听,但皇上之前得我消息,自然不会离京,鱼公公更是把我拉了出来,让我为诸位大人说明前线战况。”

    兰子义问道:

    “那大哥你是怎么说得?”

    桃逐虎道:

    “当然是说少爷你必胜无疑,要是让皇上离京了,京城必然大动,一旦波及前线,少爷你别说灭贼立功了,到时候保命都难,我昨天可是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前线必胜,京城无恙的。”

    仇文若看着桃逐虎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样,问道:

    “昨天大郎也是这幅……意气风发的样子跟诸位大人说话的?”

    桃逐虎高傲地说道:

    “那当然,我昨天比今天威武百倍!我北镇健儿自然要让天下人都见识到风采。”

    仇孝直又问:

    “那大郎可发现昨天章鸣岳看你的眼神不对?”

    桃逐虎闻言哑然,细想一下后说道:

    “先生这么一说好像章鸣岳看我的时候确实怪怪的。”

第四百五十章

    桃逐虎问仇孝直道:

    “我怎么说话和章鸣岳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碍着他了?”

    仇孝直笑道:

    “当然是碍着他了。试想章鸣岳赶在那么个节骨眼上上殿去为的是什么?为的自然是逼宫把太子扶正,这个大郎也看得清楚。逼宫这种事情是要掉脑袋的,可以说他章鸣岳是卯足了劲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大郎你在殿中威武雄壮,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打包票前线必胜,要是前线必胜那他章鸣岳拿什么理由逼皇上让步?再加上大郎你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当时殿中定是杀气腾腾,有你挡在前面他章鸣岳那还有胆子强行其事?他难道不怕大郎你一怒之下抽刀把他斩了?”

    桃逐虎听着仇孝直的话,脸色变了好几回,等到仇孝直说完桃逐虎还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口辩解道:

    “我当时只是说两句实话,怎么就能把殿中催的杀气腾腾?下面跪着的都是当朝大臣,我敢随便杀人吗?”

    仇孝直闻言笑道:

    “大郎自然没心杀人,可要是皇上发话呢?皇上让大郎动手,大郎你是杀还是不杀?”

    桃逐虎被仇孝直这话憋得脸上发红,其实经仇孝直一提点,桃逐虎再回想回想昨天事情的细节,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的原因他也就能理解的七七八八了,他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罢了。

    桃逐虎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他说道:

    “可是殿中还有大内侍卫,又不是只我一人,凭什么我就威胁到了章鸣岳?”

    仇孝直还是一脸微笑,他说道:

    “因为大郎你杀过人大内侍卫没有,因为大郎你经过多年历练临危不惧,气势凌人,而大内侍卫不会,最重要的是大郎你昨天站出来出头而大内侍卫没有。”

    桃逐虎听到这话再也憋不下去了,他颇为不满的说道:

    “我在殿中据理力争,留得皇上没走,保得少爷有家可归,现在先生说得好像我做错了似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仇文若这时说道:

    “大郎你做的没错,当时的情况换谁过去都得那么做。只是大郎你无意中压了章鸣岳一头,这笔账是要记在卫侯头上的。”

    桃逐虎听闻此言嘴角抽了一下,他猛地挺直身子好像打了个激灵,接着便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兰子义,眼里全是愧疚。

    兰子义是很淡定的,对他而言章鸣岳怎么都得搞他,多一笔账少一笔账又能如何?

    此时久未发话的桃逐鹿开口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一下昨天的事?“

    仇文若闻言摇头道:

    “用不着补救,因为这事就算不上什么坏事。无非是让章鸣岳觉得卫侯站在公公们一边,而事实上……“

    仇文若说着话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兰子义,兰子义则迎着仇文若的眼神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事实上我本就站在公公们一边,我就是公公的人,我和我爹都是,区别只在于我是鱼公公的人而已,大哥二哥你们就不要在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大哥你,你说杜畿昨天缴了你的械,他怎么干的?”

    桃逐虎听到兰子义说事情无妨后,明显的精神松动了下来,可当兰子义问起昨天缴械的事情时,桃逐虎的脸又沉了下来,他害臊的把头低了下去,小声说道:

    “也没什么,不是大事。”

    看到桃逐虎这副模样兰子义想了想,要桃逐虎可是在北边叱诧风云的悍将,结果进了京城先是在德王府被戚荣勋羞辱,然后又是在宫外被人缴械,这种事情的确丢人,他不想说也属正常。于是兰子义轻轻催动马匹,迈步说道:

    “大哥说没事自然就不是什么事,无所谓了。”

    说着兰子义便带头策马入城,剩下几人跟着一块前行,仇孝直借机凑到桃逐虎马前问道:

    “昨天章鸣岳何时出宫?”

    桃逐虎道:

    “我说完之后不久,章鸣岳便退了,因为皇上已经很累,需要休息。”

    仇孝直又问道:

    “那大郎是几时出宫的?”

    桃逐虎想了想道:

    “我是酉时末,戌时初出宫的。”

    仇孝直道:

    “昨天我在前线,知道鱼公公是在申时派人回京禀捷报的,为何大郎到戌时才出宫?”

    桃逐虎道:

    “隆公公一直留我在宫中,还吃了顿便饭,到戌时才让我出去。”

    仇孝直又问道:

    “大郎一出宫便被杜畿拿下了?”

    桃逐虎听闻此言叹了口气道:

    “刚过御沟没多久就被侯在街上的杜畿带队拿下了。”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门洞下面,刚刚经过那几个守门的将士身边,桃逐虎回头对着那几个将士扬了扬下巴,说道:

    “那我的就是那些王八蛋。这些京城守军到底是些什么人?不归兵部管?”

    仇文若闻言说道:

    “这些是京城城门校尉所辖守军。京城校尉要负责京城治安,他们是在京兆尹管辖下的。”

    桃逐虎啐了一口后道:

    “难怪昨天杜畿带着这群人来抓我,真是倒霉!“

    仇孝直道:

    “杜畿以什么借口抓你?“

    这话问到了桃逐虎的伤心处,他闻言义愤填膺的骂道:

    “杜畿那王八蛋,藏在街中暗处拿绳索把我勾到马下,然后说我夜间宵禁居然纵马,而且还带兵器入宫,要拿我入狱。“

    兰子义催马走在前面,此时已经钻过门洞走进了京城第一重瓮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不还不想说吗?结果仇孝直旁敲侧击几下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大哥真是单纯。

    仇孝直看着桃逐虎,开心的问道:

    “那大郎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呀?“

    桃逐虎骂道:

    “监狱?老子进他妈的监狱!我具装入宫是皇上准了的,他杜畿能拿我怎么办?“

    仇孝直道:

    “所以大郎这么一开口杜畿就把你放了?“

    桃逐虎被这么一问立马蔫了,他小声说道:

    “那倒没有,是宫中及时来了一个小太监传了皇上的手谕,杜畿才放了我。“

    桃逐虎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哈哈大笑,就连桃逐鹿都忍不住发笑。桃逐虎被人笑得满面通红,他扬着马鞭指着众人骂道: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兰子义不忍让自己大哥再受屈辱,闻言刚忙脸容正色,装模作样的训斥其他人道:

    “就是!笑什么笑!都闭嘴。“

    其他几人这才把收了声音,不再发笑。

    这时桃逐鹿开口说道:

    “大哥所说的事情和今早公公赶我们出营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何今早我们会被赶出大营。“

    仇家父子与兰子义闻言后互换了一个眼神,三人也都一筹莫展,不知其中缘由。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在军中呆习惯了的兰子义听着这蹄声居然熟悉的感觉。他回头望去,心想莫非来的是熟人?

    果然,兰子义刚一回头便看见城门外戚荣勋领着数人纵马而来,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问题是那几个跟在戚荣勋后面的人可是辑虎营的将校,之前作战这几人都是跟着兰子义的。

    戚荣勋来到城门口策马减速停下,门口守军一概之前对兰子义的倨傲态度,对着戚荣勋便作揖。戚荣勋在马上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他抬头看向城门洞,见到兰子义他们几人已经驻马停在瓮城中,便策马而前,往兰子义这边走来。

    桃逐鹿看到跟来的乃是辑虎营军官,连忙凑到兰子义二前说道:

    “少爷,是我们的人。“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鹿,示意他不要说话,而戚荣勋则已经策马走进,不等吩咐,他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军官便对着兰子义抱拳道:

    “卫侯!“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兰子义驻马望着几位行礼的辑虎营军官,心中有些异样,这些前几天还跟着自己的军官突然间居然跟到了戚荣勋身后,鱼公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兰子义当即抱拳给几位将校回礼,同时问道:

    “几位将军……安好?”

    兰子义寒暄的话说得简单,但那几个被问到的将校却坐如针毡,他们也觉得自己突然之间改换到戚荣勋手下很对不起兰子义,之前兰子义统军时军中对他还是钦佩有加的。

    几个将校没有回答兰子义,倒是带领着众将奔还京城戚荣勋在这时抱拳对兰子义说道:

    “见过卫侯了。”

    兰子义看向戚荣勋,不知怎的戚荣勋脸上居然有一丝被压抑在皮肉下的愧疚神色。直觉告诉兰子义戚荣勋这幅表情透露的信息是不对的,不过是改换手下统帅的兵将而已,戚荣勋用不着有愧色。

    兰子义当下问道:

    “戚侯不在营中指挥东镇将士拔营回京,怎么先一步回来了。”

    戚荣勋低头看了一眼马鞍,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闪烁其词,但他说话却并没有支支唔唔,戚荣勋并不是在撒谎,他是在有意躲开兰子义。只听戚荣勋说道:

    “营中自有家父坐镇,荣勋奉命带辑虎营为大军现行开路。”

    听到“家父”二字时不止兰子义,就连兰子义身后其他人都紧张了起来,因为戚荣勋口中的“家父”就是他爹戚准,戚准可是东军统帅,大正数一数二的藩镇一把手,这次京城外的大战,他的东军又是主力,现在他入大营那营中自然已经是他戚准的大营了。

    仇孝直着急的想要开口问话,但他在话问出口之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于是他转而把目光投向兰子义,焦急的等待这兰子义赶紧向戚荣勋问些消息出来。

    兰子义听闻戚准在营中,手指忍不住的抽搐了好几下,他本想立即开口,但最后还是忍住,想了想才问道:

    “戚老将军何时入营的?子义怎么不知?”

    戚荣勋被问道这个问题后脸上有些泛红,他抬头把自己的目光撇向他处,应付地答道:

    “家父奉命在今天早些时候入营的,当时卫侯还在休息,不便打扰,就没有告诉卫侯。”

    听闻此言桃逐鹿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嘶吼道:

    “军中易帅,少爷身为副将居然不知?这和打扰不打扰有什么关系?就算怕打扰我家少爷那今早出营有算怎么回事?为何台城卫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等赶出大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我还以为是鱼公公下的令呢,结果确实戚将军您!”

    桃逐鹿最后一个您字咬的极重,戚荣勋闻言就差打个激灵,他在桃逐鹿问完话后低头沉默半响,然后才说道:

    “军中主帅从未更替,一直都是德王爷,我爹和太尉一样只是被安排了个副帅的职务,鱼公公也依旧是军容使,军中未有变异。至于今早传令的事情,家父也是着急奉命拔寨回京,通知卫侯的事情就委托鱼公公代办了。”

    仇文若闻言嘲讽戚荣勋道:

    “与其说是委托,不如说是借用吧?戚侯与令尊把卫侯支派到京城后才告知军中现在统军的是谁,这样防着卫侯说是防贼不为过吧?”

    戚荣勋听闻此言脸上抽搐了一下,仇文若这话一点情面没留,这叫戚荣勋脸上怎么挂得住?戚荣勋愤怒的骂道:

    “仇文若,你个布衣白身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桃逐鹿与桃逐虎从刚才起就憋了一肚子火,听见戚荣勋威压封人口舌,当下就像发作。还好兰子义展开双臂拦住了两人,兰子义深吸一口压了压心中火气,问戚荣勋道:

    “戚将军奉命奉的是谁的命?”

    戚荣勋道:

    “兵部调令。“

    兰子义又问道:

    “皇上可准了?“

    戚荣勋闻言怒道:

    “当然准了!若非如此谁能调得动大军?司礼监红印朱批的圣旨就在军中,卫侯可以自己去看!“

    说罢戚荣勋便催马而去,不再管兰子义他们。那几个跟着戚荣勋的辑虎营将校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不得已咬了咬牙对着兰子义作揖,然后飞马跟上戚荣勋去了。

    望着戚荣勋远去的背影,仇孝直凑到兰子义马前说道:

    “卫侯,戚准入营……“

    兰子义已经怒火中烧,不等仇孝直把话说完便抬手将他止住,兰子义恨恨的说道:

    “这他妈根本不是夺我军功,这是在夺军权!我就说怎么鱼公公连我面都不见就赶我出来,原来是戚准的意思!“

    桃逐虎问道:

    “少爷,那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无明业火把心烧得通透,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兵是朝廷的兵,他也是朝廷的人,调令军令他都得听,哪怕是被人扫地出门他也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在桃逐虎问出话后兰子义憋着的一腔怒气就像被刺破了的皮球一样全泄了,他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先回府去吧。唉,这事情闹得,不仅心疼,而且脚疼!“

    说着兰子义垂头丧气的催着马先一步走开,其他几人见兰子义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的跟在兰子义身后一起往回走。

    前线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入京城,京中百姓全都张灯结彩好似过节,路上行人无论士绅学子还是贩夫走卒全都在热烈的讨论着大正军威,虽然是清早,但酒肆茶楼之中已经挤满了客人,大家都在行酒取乐,被妖贼逼近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只是行走期间的兰子义无心去体会京城百姓洋溢着的欢乐,这次出征他兰子义可谓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京城百姓今天能够纵酒狂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兰子义拼死力战,这份太平光景是兰子义打下来的,可兰子义却觉得自己与周围毫无关系。这并非是因为兰子义经历了血腥的沙场后难以适应周围的市井气息,而是兰子义的内心深深的被今早发生的事情伤害了,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背叛!

    兰子义失魂落魄的垂着头挂在马上,路上行人渐多,不是有人挤撞到他,要不是桃逐虎与桃逐鹿一直小心,兰子义好几次都要被刮到马下去了。

    一行人挤过越来越拥挤的街道,好不容易回到德王府门口。门前伺候着的小厮见到兰子义一行人回来,居然被惊得一脸惶恐。兰子义没心思去管这些仆役,并未发现异样,不过仇家父子与桃家兄弟却都看的清楚,他们四人都觉得王府气氛异样,却不愿在兰子义懊恼之际多言。

    兰子义埋头下马,脚上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摔到,幸好有桃逐虎在一旁将他扶住。不过兰子义并没有接下桃逐虎的这份好意,他将自己大哥甩开,一瘸一拐的踩着台阶进了王府,闷声往自己的鹿苑走去。

    兰子义一路走过,府中的仕女小厮们全都让路躲开,这终于引起了兰子义的注意,兰子义这才发现府中的异样。

    好歹有些回过神来的兰子义看着周围仆役们躲闪的眼神,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恼怒,难道自己脸上写着晦气二字不成。

    兰子义骂道:

    “都他妈躲着我干嘛?有什么好多的?“

    这一骂那些躲闪着的仆役们跑的更远,仇文若小声在兰子义身后说道:

    “卫侯,刚进门时下人们就已经这样了。“

    兰子义闻言心情由哀转怒,他不顾疼痛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待他走到鹿苑门口时,终于他彻底傻眼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家可归

    原本通往鹿苑的石子小路都已经被扒得只剩土路不说,围着鹿苑的那赌景墙也被加高填厚,之前通行的门洞早就被堵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桃家兄弟见此情景惊讶程度不逊兰子义,桃逐虎更是一步走到墙前,摸着墙壁说道:

    “昨晚我还在鹿苑过夜,不是这个样子啊!”

    桃逐鹿摸了摸砖块之间还尚湿润的泥灰,骂道:

    “这墙才刚砌好不久的,我开最早不过今天开的功。”

    兰子义之前进城时因为戚荣勋的事情心中气紧,现在又因为眼前这堵挡在自己家门口的墙血脉贲张,一紧一张之间兰子义感觉自己人都快要炸裂了,他浑身发抖,手都没法伸直,只能指着墙那边大声骂道: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还不快来人给我把这破墙扒了?”

    说着兰子义环顾四周,之前的衙役们一直都在躲着兰子义,现在他身旁除了几个自己人就在没有其他人了。不过这并不代表没人回兰子义的话,一个尖的让人心里发腻的声音这时说道:

    “扒墙?老子看谁敢扒?”

    兰子义正在火头上,闻言人都被点着了,这是谁居然敢这么说话。兰子义扭头看去,见到一人正领着一堆衙役站在他身后狞笑,来的原来是德王身边那个弄臣。本来这人长的就一副尖嘴猴腮,贼眼油面的样,现在笑得这么开心,更是把整张脸都给挤没了,只剩下猫挠心一样的笑声笼罩在这人脸上。

    兰子义怒上加怒,怒不可遏,脸色反倒不再发红而是发青,仇孝直与仇文若见状同时心中叫糟,所谓骨怒面白,兰子义这样子是动了杀心啊。

    不给仇家父子留开口劝阻的时间,兰子义瞪着那人,冷冷的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

    兰子义这两个月可是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好几回,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说话之间已经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和森森杀气,那弄臣前脚还在笑,待兰子义刚一回头这家伙便被兰子义要人命的眼神给吓得结巴了,但他还是故作镇定,于是便吊着嗓子尖叫道:

    “这墙是奉德王命砌起来的,你凭什么……”

    兰子义闻言立刻打断他道: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只这两句话间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站在了兰子义身后,这两个赳赳武夫也同兰子义一样被完全激怒,现在也是杀气腾腾,其中桃逐鹿还一身甲胄,手中按刀,跟着弄臣来的那群仆役可是知道面前的兰子义乃是朝廷亲封的卫亭侯,他爹还是在北方统兵二十万的代公,这种人万万碰不得,稍有不慎这些当仆役的贱命可就没了。

    所以当兰子义与桃家二虎同时露出吃人相的时候,这些仆役们全都不自主的悄悄向后腿部,那个弄臣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带来人的异样,连忙回头骂道:

    “德王让你们来就是来镇住兰子义的,你们给我退什么退?”

    接着弄臣扭头用发抖的声音质问兰子义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兰子义此时已经挪步向前走去,他的脚伤似乎好了,行走的异常平稳,好似行云流水,闻言只是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王三。”

    那弄臣听到这话脸涨得通红,像是被开水褪了毛的鸡一样满脸都起来了鸡皮疙瘩,他对着兰子义愤怒吼叫,就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他道:

    “老子是德王身边大总管李四,不是什么……“

    话未说完兰子义便飞起右脚正踹李四的胃部,那李四压根没料到兰子义会突然出手,被这一脚踹中直接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兰子义这一脚用上了全身力气,可谓势大力沉,李四中招之后直直便向身后飞去,而他旁边那些仆役全都作鸟兽散,竟无一人敢去扶他。

    兰子义随用了全力,但重心保持的却很好,他收腿之后只是一个趔趄,不用桃家兄弟搀扶便站稳了身体,然后便抽刀在手,飞也似的扑到倒地的李四那边去,刀刃直抵李四脖子,压低声音嘶吼道:

    “我兰子义堂堂代公之子,是皇上亲封卫亭侯,你个泼皮无赖,比狗还贱的东西居然冲着我自称‘老子’?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李四倒地之时已经吐完了胃里的东西,正在呕血,被兰子义质问后他还想要硬撑,嘴里不停的叫喊:

    “兰子义!我可是奉德王之命过来的,你再敢放肆小心德王收拾你!“

    可当兰子义的刀刃慢慢划破李四脖颈皮肤,抵到他喉结上时,李四终于明白了他的处境,他终于收声了。

    兰子义在李四停止叫喊之后再度开口说话,他的面皮已经开始不规则的抽搐,谁都看的出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限,就差一个缺口爆发出来。

    兰子义用略带疑问的语气对李四说道:

    “别说是你个狗奴才来我面前,就是德王亲自来你觉得我会怕他?

    他来收拾我?你觉得他该怎么收拾我?你像建议他如何收拾我?麻烦你仔细告诉我下。“

    说着兰子义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李四此时已经被兰子义吓得全身脱了血色,脸上白的像是江边河滩上的鹅卵石。他已经全无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敢细声答道:

    “卫侯饶命,我只是奉德王的命过来传话的,全是德王的意思,我就是个传话的。”

    兰子义道:

    “传什么话?告诉我墙是谁砌的?我已经知道了,是德王,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把我家门口的路给堵死?为什么?”

    李四被兰子义吓得快要失神,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只能嘟嘟囔囔的说道:

    “是德王让我干的,不干我的事,真的不干我的事……”

    兰子义见李四这幅德行,立马联想起了德王那副色厉内荏的熊样,当下心中又添一把火,手上使劲就想把李四剁了。仇家父子自刚才兰子义动手时就一直注意这边,眼见势头不妙,立刻同时开口说道:

    “卫侯住手,此人杀不得!”

    兰子义正拎着李四衣领准备动手,闻言取下架在李四脖子上的刀,头也不回的指向仇家父子,嘴里吐出两个字

    “闭嘴!”

    仇文若并没有被兰子义这幅模样吓住,他上前一步,对兰子义作揖杀到:

    “卫侯若杀此奴自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可这一时之后呢?卫侯可想过接下来要惹多大麻烦?”

    兰子义的眼睛还是盯在李四脸上,闻言只是问道:

    “你倒是告诉我我会有什么麻烦?别说我杀条狗,就是我上街杀个人又有谁能罚我?”

    仇文若闻言再次作揖,他面向兰子义深深弯腰,用发自肺腑的声音说道:

    “卫侯!战场上杀人乃是杀敌,回京之后杀人便是犯法,犯了王法哪怕是在天边也要归衙门受刑,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

    这时仇孝直也上前说道:

    “卫侯,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杀狗?此狗是德王身边近臣,秉的是德王的命,卫侯已经与德王闹僵,再亲手杀他的狗那就是结仇了,现在还不到那份上啊。“

    兰子义闻言没有回话,只是拎着那个快要不省人事的李四僵在原地,也不动作。

    仇孝直知道兰子义已经被说动,连忙跟进说道:

    “文若刚才已经说过,这里是天子脚下,卫侯可还记得章鸣岳?可还记得朝中诸位大臣?卫侯可记得他们都眼睛都盯在卫侯身上?上次卫侯宫外骑马都被折腾许久,现在要真杀了人朝中的大臣们可怎么饶得卫侯?“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中一动,仇孝直所言的确切中要害,于此同时从另一头也有一声音着急着慌的赶来劝阻兰子义道:

    “卫侯手下留情,千万不能杀人啊!“

第四白五十三章 无家可归(下)

    仇家父子说了一通后兰子义本就消了不少火,只是仅凭父子两人求情兰子义总觉得这台阶不太舒服,而站他一旁的桃逐虎与桃逐鹿则与兰子义一道满面怒容,要不是李四在兰子义手里,俩兄弟估计会亲自上来将人生吞活剥。

    现在又有人出言阻止,这倒是又给了兰子义一个台阶,只是不知说话的人分量如何,够不够让兰子义拿足面子。

    兰子义抬头循声望去,心下暗喜,原来说话的人竟然是新罗世子李敏纯,这下求情的分量就足了,于是兰子义顺势将李四放下,同时补了一脚骂道:

    “狗奴才,要不是李世子求情今天我定不饶你。”

    只是李四躺在地上挨了兰子义一脚居然一动不动,兰子义见状心里有些忐忑,在转身的同时他又用目光扫了一眼李四,发现李四现在已经面色青黑,血色全无,两眼眼白上翻,空中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同时还在喃喃自语的说:

    “卫侯饶命,卫侯饶命……”

    “这个王八蛋,居然这两下就被打死。“兰子义扭头的同时心里想到。冷静下来的兰子义自然知道搞死德王佞臣这种事情不好收尾,但他也没蠢到把自己的心事写到脸上去,于是他气势汹汹的走向李敏纯,完全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桃家兄弟并没有像兰子义那样想那么多,他们俩可不愿善罢甘休,见到兰子义放任两兄弟当场就想上去补刀,还好兰子义出言道:

    “我兰子义不是小人,说一就是一,说放人就放人,两位哥哥不要坏我规矩!”

    听闻此言桃逐虎与桃逐鹿才停手,但两人如剔肉刀一样锋利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李四的意思。

    那一群跟来的衙役们好不容易等到兰子义放任,连忙七手八脚的把李四抬起来,屁也敢放抬着人就走。

    本来是弯腰作揖的仇文若此时快步跟上兰子义,小声说道:

    “我看李四面色青紫,神智已无,估计过不了今晚。”

    兰子义小声答道:

    “我下手有点重了。”

    仇文若摇头道:

    “那倒不是。”

    兰子义问道:

    “不是?”

    仇文若道:

    “李四是吓死的。”

    兰子义听闻此言立刻停步,他回头不可思议的看了仇文若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干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走向李敏纯。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刚才那几下居然就被吓死了,这李四还真是德王的贴心小棉袄。

    刚才动手时兰子义只觉自己身手矫健,现李四被人拖走了,疼痛就又回到兰子义身上了,脚上的伤口钻心的疼,比刚才更加剧烈。

    兰子义疼得单脚跳将起来,站在一旁的仇文若赶忙去扶,不过很快跟在后面的桃逐虎与桃逐鹿便上前换下仇文若,这俩兄弟扶起兰子义来跟顺手。

    终于来到李敏纯面前,兰子义脱开桃家两兄弟的搀扶,深深的对李敏纯作揖道:

    “世子别来无恙?”

    只是李敏纯此时正面色惨白的看着被渐脱渐远的李四,神情恍惚,全然没有注意到兰子义,直到兰子义出言将他惊醒,他才赶紧回礼说道:

    “卫侯无恙?”

    兰子义见李敏纯神色慌张,气息不稳,仔细看看人居然还在微微发抖。不仅李敏纯,就连陪他来的那几个仕女小厮居然也都一块发抖。

    兰子义赶忙问道:

    “世子今天不舒服?还是子义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冒犯了世子?“

    刚把话问完兰子义就在心里自嘲,当着人家的面差点杀人,这要算是有礼什么叫做无礼?还真亏他现在脸皮厚的能把这话问出来。

    兰子义说这话时语气多少缓和了下来,李敏纯见状虽然神色还是不安,但好歹能开口和兰子义对话了,李敏纯含糊的说道:

    “卫侯哪里会失礼?只是,只是卫侯不如两个月前那么……那么儒雅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好似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李敏纯为何这幅样子,要知道他兰子义昨天还在城外杀人,对京城里面这些贵族公子而言他和杀人魔王没有区别,只他身上那股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肃杀之气都能将小孩吓的尿出来,李敏纯和他的侍从又没上过战场,被吓到也属正常。

    兰子义摇着头心想,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武将这条路,早知如此若是当初少读些书,学一学弓马骑射是不是会好些,不过他现在马术也不差呀。

    李敏纯在一旁看着兰子义摇头傻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敢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一旁仇孝直看了看有可能走向僵硬的气氛,开口说道:

    “李世子为何会在这里?”

    李敏纯被问道后对着仇孝直略微点点头,道:

    “孝直先生与卫侯有所不知,其实我的院子一直与卫侯挨在一起,这里幽静,德王并不喜欢,我和卫侯又都不讨德王欢心,所以全都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兰子义此时也不好意思继续走神,连忙接过话头道:

    “我刚来的时候以为把我安排在鹿苑是德王有招贤纳士之心,没想到是流放啊。”

    李敏纯道:

    “据说德王府所有的名字都是翰林院的人取得,跟德王没关系。”

    兰子义笑道:

    “是我自作多情了。”

    然后兰子义又问李敏纯道:

    “世子殿下是怎么知道我来的。”

    李敏纯闻言摇头道:

    “昨天城中风言风语,一会说前线兵败,一会说前线大捷,我在府中刚把行礼收拾了准备跑路却又要置酒准备庆功,很是无奈,还好昨晚见到了回来的逐虎将军,了解到了前线确切的情况,这才安心,然后我也就知道卫侯与戚侯应当不日便可回京。”

    桃逐虎闻言道:

    “昨晚匆忙未能与殿下细说,很是失礼……”

    说道这里桃逐虎大叫道:

    “糟糕!三郎还在苑中呢!”

    说着桃逐虎与守了惊吓的桃逐鹿便回头想翻墙入苑,李敏纯见状及时制止了兄弟两人,他说道:

    “逐虎将军不要着急,桃三少爷在我府上,安好着呢。”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长出一口气,然后抱拳道:

    “殿下大德,小人牢记在心。我等只是卫侯家奴,殿下如此称呼实在是折煞吾辈。”

    李敏纯摆手说道:

    “人人都知桃家兄弟与兰卫侯名托主仆,实为兄弟,我这么称呼一点也不为过。”

    兰子义在一旁一直微笑,待李敏纯说完后他又问道:

    “殿下光是知道我会回京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吧?”

    李敏纯叹气道:

    “今早泥瓦匠在这边砌墙时我便知道会出乱子,迟早而已。所以我一直派着人在这边盯着,就等卫侯回来请到我那边去。更何况刚才卫侯折腾出来的动静,我再院中也听得清楚,想不过来也不可能。”

    兰子义闻言略微低头说道:

    “殿下此言,子义很是惭愧。”

    接着兰子义又问道:

    “那我苑中的仆役们呢?……蝶儿呢?”

    李敏纯道:

    “今早就全被德王撤走了,一个人不剩,只留下三少爷在苑中,然后泥瓦匠便开始砌墙。我见势头不对,立刻派人打通了与卫侯相隔的院墙,将三少爷接了过来。三少爷虽然受了些气,但总体很好,卫侯放心吧。”

    桃逐虎听闻此言,气的抽刀投向新砌的墙上,叮咣一声,铁刃擦着砖石敲出一朵火花。刚刚放松下来的李敏纯和随他一道来的仆役们都被桃逐虎这突然来的一下惊了一跳,然后齐刷刷扭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整了整头发,理了理衣领,敛容对李敏纯恭恭敬敬的作揖道:

    “子义无德,三哥替我受的伤,我却未能照顾三哥一天,不仅还差点让三哥被困空寨,而且我兰子义回京半日,居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去探望三哥。我兰子义真是不仁不义,幸亏殿下宅心仁厚我家三哥才得以保全,殿下请受子义一拜。”

    桃家兄弟与仇家父子闻言也急忙弯腰向李敏纯作揖,李敏纯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扶起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做什么?你与三少爷在前线厮杀,我却在京城里花天酒地,照顾三少只是我尽自己本分而已,没什么要谢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小憩

    兰子义被扶起后伸手紧紧握住了李敏纯的双手,只是用力摇摆,却不说话。

    李敏纯见兰子义低头不语,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出语安危兰子义道:

    “卫侯不必自责,你也是刚从战场下来,没有适应过来很正常。”

    接着李敏纯让开半个身为,抬手为兰子义引路道:

    “站在这里说话太不像样,卫侯还是来我院中坐下,然后我们再说吧。”

    兰子义闻言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抬起脸来点头笑道:

    “殿下说得是,我们站在这里说话实在不像样子。”

    说罢便随李敏纯一道走去,只是刚一迈开腿兰子义便是一个趔趄,他现在右脚疼得厉害,只能单腿跳着走,根本追不上李敏纯的步伐。

    李敏纯见状问道:

    “卫侯腿受伤了?”

    兰子义在桃逐鹿的搀扶下跟上李敏纯,闻言笑道:

    “准确的说是脚受了伤。“

    说着兰子义就的把之前大营遇袭,自己差点被妖贼追杀的事情简短说来给李敏纯听,这其中当然掐掉了月山间那部分。

    兰子义说时一直都面带微笑,波澜不惊,这件事情对现在的兰子义来说并不特别,这只是他多次死里逃生中的一次而已。不过对在一旁听着的李敏纯可就不是这回事,兰子义没有注意到得是随着他故事的进行李敏纯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到兰子义说完的时候李敏纯已经紧张的满脸都是汗。

    刚刚把那一仗说完兰子义便回头嘱咐桃逐虎道:

    “大哥,你有空去一趟京营营房,把徐三黑他家里人接出来。再去京城找家院子租下来,嗯,不,还是买下来吧,找个大点的,德王府我们是呆不下去了,过几天我们就搬出去。徐大哥是替我死的,我要替他照顾老小。“

    桃逐虎正取了刚才掷出去的刀往兰子义这边走,闻言点头道:

    “少爷放心。“

    兰子义这时回头想与李敏纯接着聊,这才发现李敏纯神色紧张的样子,忙问:

    “殿下这是怎么了?“

    旋即兰子义便猜到李敏纯极有可能是被刚才他说得事给吓到,李敏纯含糊其辞的回答也印证了兰子义的猜想,所以兰子义也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追问下去。

    几句话之间兰子义已经与李敏纯来到了他的院门口,一想到桃逐兔就在院中兰子义就感到自己被战场杀戮麻木了的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许久未曾感觉到的温情袭上了兰子义心头,瞬间便惹得他潸然泪下。

    兰子义一边跳着脚加速向前,一边伸手那袖子揩自己眼角的泪水,他说道:

    “怎么刚才都这感觉,突然之间就忍不住想哭?“

    而被兰子义问到的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也在不停的抹眼泪,只是没有哭出来罢了。桃逐虎出言安慰兰子义道:

    “少爷放心,逐兔他没事的,我昨天晚上还和他聊了好一会功夫,就是些皮肉伤,没事的。“

    在前引路的仆役们见状也不忍多说,只顾着快步在前引路,不多一会兰子义他们便被引入一间厢房。

    浓郁的草药味冲出房门透的到处都是,人突然靠近都会被呛得辣眼睛,但兰子义完全不管这些,他与桃逐虎、桃逐鹿两兄弟一道,呛门而入。房内的侍女们被突然闯入的兰子义吓得花枝乱颤,但她们对以兰子义而言只是阻碍视线的花草,在桃逐虎与桃逐鹿的帮助下,兰子义三两把将眼前挡路的女子们拨开,然后便看到了躺在里屋的桃逐兔。

    此时的桃逐兔正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他的身上上身裸露在外面,一个仕女刚才正坐在凳子上为他上药,见到兰子义过来那侍女被吓得急忙站起身退到一边去。

    见此情况的兰子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甩开扶着他的桃逐虎,哭着喊道:

    “三哥!子义来的太迟!“

    说着兰子义便两步并作一步扑到桃逐兔床前,跪在地上抱着桃逐兔哭了起来。

    受了伤的桃逐兔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惨白,他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还是发红,这让他时冷时热,难受异常。在兰子义进来的时候桃逐兔正在昏睡,他半梦半醒脑袋一点也不清醒,直到兰子义将他拦腰抱住,这才将他惊醒。

    醒来的桃逐兔听见了哭声,他疲惫不堪的撑起自己的眼皮,然后看到了趴在床头的兰子义,恍惚间桃逐兔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开口问道:

    “少爷,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虚弱不堪的桃逐兔为了将这几句话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使出了浑身力气,即使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飘忽不定,沙哑难听。兰子义看到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三哥这幅样子,这种声音,心中疼痛不是一星半点。兰子义哭着道:

    “三哥,是我,我回来了。”

    桃逐兔听闻此言,将头撇回去仰面朝天,他似乎想要睡过去,又似乎在思考问题,过了半天桃逐兔才说道:

    “是啊,我不是在做梦,昨晚大哥就跟我说已经打赢了,少爷也回来了。”

    此时桃逐虎与桃逐鹿已经将兰子义扶起坐在了凳上,之前的那个仕女也识相的将手里的金疮药递给了兰子义。兰子义接过药来默默的为桃逐兔上药,每当新药涂到桃逐兔伤口上时,桃逐兔都会被刺激的抽搐一下。

    兰子义见状心疼的叹了一口气,刚好桃逐兔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上药,兰子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疲惫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在桃逐兔床前,久久之后才说道:

    “给我端碗水来,三哥嘴唇都干裂了,我要喂他水喝。”

    闻言旁边一个仕女怯生生的说道:

    “回侯爷的话,刚才我们已经喂三少爷喝过水了,三少爷嘴唇干是发烧烧得。”

    这时李敏纯上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三少爷的伤无伤性命,可他病重需要休息,屋里这么多人会影响三少爷的。”

    兰子义闻言闭着眼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又对李敏纯作揖,一番客套后在李敏纯的带领下走出厢房,来到客堂。众人坐定后兰子义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他便问李敏纯道:

    “刚才殿下说我家三哥性命无忧,那他病情到底如何。”

    桃逐虎接过话答道:

    “我昨晚听太医说三郎的伤虽然中了肋骨,但好在未伤到骨髓,伤口也不大,也没见化脓,再加上三郎身子骨结实,养上两天就没事了。只是昨晚的时候三郎精神比这好多了,今天这是……“

    李敏纯这时说道:

    “本来三郎回到京城有府中诸多仆役伺候,恢复的很快,但我刚才就说了,德王今早派人来砌墙还把卫侯哪里的仆役全都撤走了,当时三少爷与来人争执的我这边都能听见……“

    李敏纯没有再继续把话说下去,因为兰子义已经将手中茶碗捏的咯咯作响。

    不过这次兰子义并没有发作,他现在在李敏纯处,李敏纯又给了他这么大的帮助,他要是发火那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则说道:

    “少爷,也怪我等不好,前线兵荒马乱我们也没有好好安顿三郎。“

    兰子义闻言对着桃逐虎与桃逐鹿摇头摆手道:

    “大哥二哥千万不要这么说,要说三哥受这样的委屈还是我的原因多。“

    说罢兰子义又闭眼想了想,然后抱拳对李敏纯说道:

    “子义再次谢过殿下了。“

    李敏纯笑道:

    “卫侯太可气了。“

    兰子义则说道:

    “只要三哥没事就好,我也不应该把殿下这里的气氛搞僵。“

    说罢兰子义想要岔开话找个其他话题谈,于是说道:

    “我刚才进门时并未看见牌坊,不知殿下此处有何雅号?“

    李敏纯笑道:

    “无名无号。“

    兰子义疑惑的问道:

    “以我与德王的关系,住的地方都有名号,为何殿下会住在一个无名无号的地方?“

    李敏纯闻言低头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只是个质子,能有地方住就可以了,没什么其他要求。”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小憩(中)

    李敏纯在说话间脸上一直都挂着礼貌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因为眼睑的垂压闪烁不定,低沉而又婉转,这样的眼神自然是李敏纯有意为之,可看上去却又似乎是因为太过疲惫无力调动肌肉所致。

    李敏纯这样的神情兰子义非常熟悉,这就是落寞,多少次兰子义在孤独一人,疲惫不堪的时候是用这样的神情度过漫漫长夜的。

    兰子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同时也一直都在用眼睛余光看着李敏纯,一直等到李敏纯说罢叹完气后兰子义才放下茶碗问道:

    “殿下此话怎讲?”

    李敏纯闻言抬头看了兰子义一眼,收起了刚才落寞的眼神,他微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这么聪明,自然不用我多说,质子就是质子,没什么可解释的。”

    李敏纯笑得越有礼,兰子义越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这样的微笑是练出来当面具挂在脸上给别人看的,会这么笑的人肯定经历了不少委屈。

    兰子义想了想措辞,然后开口安危李敏纯道:

    “殿下不要这样想,如果殿下觉得自己是在京城作人质的话,我也一样,不比殿下好到哪里去。“

    李敏纯闻言摇头道:

    “不同的,不同的,卫侯与我不同的。代公乃是雄踞北方的重臣猛将,而我的父亲,新罗王只是大正的藩属,从来都是,从古至今都是,从未变过。

    卫侯入京受到的是朝廷的重视和重用,我入京只是因为我应当入京。“

    兰子义道:

    “我曾见过有新罗朝贡使团街道落雁关入京的,当时我自我将军府到南边平城知府,各级各处官员连天制备酒席欢迎使团,未见有什么亏待的地方,难道殿下在京城受到什么亏待吗?“

    李敏纯摇了摇头说道:

    “那是没有,鸿胪寺乃至京城各位大人待我都非常客气,我有什么需求也都会尽量满足我,就像是我来京城只为了混吃混喝。“

    兰子义道:

    “殿下莫要这样想,诸位大人顶不敢这样看待殿下的。“

    李敏纯点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

    兰子义想了想后道:

    “以我大正爵位,王位已是最高,新罗王可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殿下继承王位之后也会成为一方藩王。相比之下家父位不过公爵,比殿下差一级,我只是个侯爵,比殿下差两级,以此观之殿下也比我有优势的多。“

    李敏纯笑道:

    “卫侯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广封众建已经是非常久远的故事了,现在大正的爵位除了荣誉还有什么用?到了代公这个级别,封什么爵位又有什么意义?父王虽然是王爵但我不觉得他敢冒犯代公,我现在算是公爵,可我敢和卫侯叫板吗?我自问是不敢的。“

    李敏纯说完这话兰子义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答他,李敏纯自己也陷入了沉默中,半天没有说话。

    日头高悬,阳关穿过窗户把屋里照的明亮,连日霪雨给屋里造成的湿寒是被驱散了,但屋里的阴沉却未因此消失,先是兰子义鹿苑被封的事情,后又是李敏纯无限感慨的事,屋里的氛围一直都很压抑。

    兰子义正和仇家父子两人递还眼神想要换个话题继续聊,或者找借口先回去,这时李敏纯突然发话道:

    “卫侯可见过太子殿下?“

    兰子义被突然问道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答道:

    “见过,子义不才,与太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李敏纯点点头,又道:

    “卫侯可知我本在东宫侍读太子。“

    这会兰子义已经反应了过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当是回答。

    李敏纯接着说道:

    “太子为人……甚是温润,我在太子身边只记得他一团和气,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从来没有见他拒绝过别人。“

    兰子义听闻此言虽为说话,但他的眉头却跟着皱紧了,李敏纯突然提到太子,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李敏纯没管兰子义,继续说道:

    “我当年刚到东宫不久,见到许多公公面有彩色,一问才知好些人俸禄太低,平时总是吃不饱。我心里过意不去,当时便向太子提议,东宫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把这些公公送还台城去,如若不然也不用加俸禄,给这些公公们加点饭,花不了几个银子,至少别再让人挨饿。“

    兰子义听闻此言问道:

    “我虽然进宫次数不多,但也见到宫中小大内臣衣着都很光鲜,也没见哪个面露菜色呀。“

    兰子义问出这话后还没等李敏纯开口,仇文若便说道:

    “诸位公公都是皇上近臣,他们要是穿的不好有伤皇上脸面,所以发给他们的衣着都是好的,但吃饭这档事,我大正台城内外,在编不在编,公公数量怕不下五万人,能混到鱼公公那份上的不过凤毛麟角,吃好喝好的都是离皇上近的,那些离得远的打杂的,饿死的都有,东宫的情况怕不会比台城好到哪里去。“

    兰子义闻言吃了一惊,他原本一直以为鱼公公那样才是内臣的常态呢。想了想后兰子义说道:

    “那照这样说,那些每次来我这里的小公公们,我每次打赏的银两……“

    仇文若闻言道:

    “十两够他们三年的俸禄。“

    兰子义闻言咋了下舌,缄口不再多言,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出手竟然如此阔绰。不过这里不是讨论他上下打点这种事情的地方,所以兰子义转口便问李敏纯道:

    “殿下既然向太子提议,太子是怎么办的?“

    李敏纯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悠悠的说道:

    “太子听到我的建议后当下就同意了,太子当时非常高兴,他夸我观察入微,宅心仁厚。“

    兰子义点头道:

    “这样说来世子殿下的建议有效果了?“

    李敏纯笑着摇头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高兴了好些日子。等到高兴地日子过后我才突然发现,东宫中原先是什么样子后来还是什么样子,那些面黄肌瘦的公公们还是面黄肌瘦,他们的情况一点也没有得到改善。“

    兰子义听到这话撇过脸看了仇家父子一眼,仇文若叹了口气摇头不语,仇孝直则一脸冷笑。

    兰子义问李敏纯道:

    “那殿下没有去问太子为何吗?“

    李敏纯撅了下嘴,调侃道:

    “我当然去问了,但我连太子的面都见不上,再也见不上。“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李敏纯长叹一声道:

    “我再去见太子便被太子的侍读和几个老师拦住,他们告诉我太子殿下当学习圣人之道,而非将注意力放在琐碎事情上,宫中事务自然有胥吏去做,太子操心这种事是本末导致。至于我,我就不要再去让太子分心了。“

    兰子义眯着眼睛听完李敏纯所说,然后他问道:

    “这样说来世子殿下与太子……“

    李敏纯点点头道:

    “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子,过了几年我就被安排来侍读德王。德王呢,天资聪颖,精力旺盛,我自觉比不上德王,也就没法陪他读。“

    桃逐虎闻言道:

    “世子殿下概括的还真是精辟又华丽。“

    李敏纯苦笑道:

    “我只是把事情看透罢了。我也明白了,我就是一个异邦进贡而来的昂贵花瓶,摆在台上能够显示出主人的身份,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兰子义望着眼神再次落寞下来的李敏纯,问道:

    “所以殿下郁郁寡欢。“

    李敏纯道:

    “我本性如此,没有什么所以。“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小憩(下)

    兰子义问道:

    “殿下既然如此不得志,又何必出手帮我?德王已经恨我入骨,殿下这么一出手难道不怕德王报复?“

    李敏纯闻言笑道:

    “我说过很多遍,我没有什么不得志。至于德王报复他又能报复我到哪里去呢?大正可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无缘无故折腾我个番邦世子成何体统?皇上、内阁会同意吗?我看德王就算折腾我,我也不过提前回国而已,我也来大正好些年了,早就想家了,回去正好。“

    兰子义道:

    “殿下难道不怕德王如待我一般把你府中的仆役撤走,把门堵上?“

    李敏纯笑道:

    “我这院中所有仆役都是从汉城带来的,德王怎么可能调走?至于堵门,反正我和卫侯都不受德王待见,堵了我再院墙处开一扇门直接捅到外面去就好,这样还方便。“

    李敏纯这番言语引得堂上众人哈哈大笑,桃逐虎举起手中茶杯说道:

    “殿下真是爽快,这话说得逐虎心中也通畅了起来,殿下请容逐虎敬你一杯。“

    兰子义闻言也举起茶杯说道:

    “殿下如此厚待子义,子义实在无以为报,就先容子义借花献佛,拿着茶水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

    堂中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举杯,李敏纯也两手端起茶碗对着众人敬了一圈,然后大家一起举杯嘬茶。

    待到众人发下茶碗后,李敏纯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连续出征两个月,身子骨瘦了一圈,现在已经到了巳时,我这后厨也已经把酒菜都备好了,我看卫侯也就不要推辞,在我这里吃顿便饭吧。“

    兰子义闻言起身抱拳,他右脚传来的疼痛让他心中好似被铁锥插戳,疼得他冒汗。虽然他现在极度想回屋躺着找个郎中来处理自己的脚,但李敏纯今天帮得忙太大,盛情难却,他推脱不得。

    兰子义道:

    “殿下厚爱,子义怎敢推辞!“

    说着李敏纯便在前面引众人去堂后落座。

    兰子义在桃逐鹿的搀扶下走在李敏纯身边,他借机问道:

    “世子殿下为何要帮我。“

    李敏纯笑道:

    “我刚才已经说了。“

    兰子义道:

    “殿下说得只是能不能帮,没说为什么帮。“

    李敏纯听到这话没有着急回答,在快要跨过后屋门槛的时候他才说道:

    “卫侯可是栋梁啊。“

    兰子义闻言闭眼略微点头,在没有说话,接着一行人便按位次落座,刚坐下李敏纯便问道:

    “卫侯苑中不能没人伺候,若不嫌弃,我这里的人就分给卫侯一些吧。“

    兰子义抱拳谢道:

    “多谢殿下厚爱,殿下肯派人来子义求之不得。“

    李敏纯又道:

    “三少爷需要静养,不宜多做挪动,我看就让三少爷现在我这里歇息一段时间,等到情况好转再回鹿苑吧。“

    兰子义点头谢道:

    “殿下想得真是周全,子义没有理由不同意。来,世子殿下,容子义敬你一杯。“

    当日午宴众人欢饮而罢,席上桃家两兄弟来回向李敏纯敬酒,酒杯就没有放下过,等到席散时李敏纯已经目光强直,口不能言。

    兰子义等人辞别了李敏纯后便从他院里开出来的墙上缺口返回到自己的鹿苑去,到了这个时候兰子义的脚上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脸色发白,再加上又是骑马又是久坐又是饮酒,己方加力催的他整支右脚全都肿了,连靴子都被撑得穿不了。

    兰子义离席的时候已经到了无人搀扶就走不了的地步,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刚把兰子义扶出门外,兰子义便对二人说道:

    “两位哥哥,帮我把靴子去了吧。”

    桃逐鹿问道:

    “少爷隔着脚了?”

    兰子义害羞的摇摇头,道:

    “不是隔脚,是勒得慌。”

    桃逐虎闻言赶忙蹲下身为兰子义脱靴,一用力才发现兰子义的靴子都已经被卡在了脚上脱不下来。桃逐虎惊道:

    “少爷你的脚怎么肿成了这个样子?”

    兰子义笑了笑道:

    “今天动了气后脚就一直疼,再加上世子这里一顿饭的时间,我的脚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桃逐虎见状赶紧动手,却被一旁跟来的李敏纯府上仆役拦住,那小厮对桃逐虎说道:

    “不劳虎爷您操劳,小的来做。”

    桃逐虎被几个小厮不由分说的架开,也就再没争着去干着活,他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这样子得要请大夫才行。”

    话刚说罢便有仕女在一旁说道:

    “虎爷不用操心,刚才进屋前殿下便吩咐人为卫侯请大夫了,现在御医已经在鹿苑候着几位爷了。”

    桃逐虎闻言点点头,说道:

    “世子殿下想得真是周全。”

    兰子义补充道:

    “不仅想的全,看的也仔细,他早就发现我脚疼了。”

    桃逐鹿道:

    “早发现了还不放少爷早点回去,却要留少爷吃饭,若不是坐了这么久,少爷的脚也不会肿成这样。“

    兰子义闻言笑道:

    “二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世子殿下都被你和大哥灌成了那副模样,你又怎么好意思说人家。“

    兰子义此言一出周围人全都开怀大笑。等到笑声落下后仇孝直上前对那些跟在周围的仆役们说道:

    “你们先回鹿苑准备,卫侯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那个带头的,年龄大一些的仕女闻言欠身说道:

    “鹿苑之中已有同伴先去张罗,殿下吩咐我等伺候卫侯,我等不敢随意离去。“

    仇孝直道:

    “殿下既然已经吩咐你们伺候卫侯,那你们便要听卫侯的嘛,先去吧。“

    那领头的仕女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她一边看向兰子义,一边说道:

    “卫侯的话我等自然会听,但不知孝直先生让我们走和卫侯有何关系。“

    兰子义对着仕女投来的目光报以了一个温馨的微笑,他说道:

    “孝直先生随我已久,我虽然没有开口说这话,但我也没有出言否认他,你们只当我默认了就好。先

    去吧,这里有我家两位哥哥还有仇家两位先生,又是在王府中,不可能有危险的,你们先去吧。“

    那侍女与众仆役听闻此言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还是行了礼现走开了。

    见人走远后桃逐虎先哼了一声说道:

    “什么叫追随已久?明明不到半年。“

    桃逐鹿说道:

    “是三个月。“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同时笑了笑,然后拱手对桃家兄弟说道:

    “我父子二人自然没有大郎二郎随卫侯随的久。“

    兰子义脚上的靴子被脱掉后轻松又凉快,这让他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疼痛减轻之后自然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兰子义笑着示意桃逐虎与桃逐鹿继续扶他前行,然后开口打圆场道:

    “无论是两位先生还是两位哥哥,都是我的股肱臂膀,为了先来后到怄气,有什么必要?”

    接着兰子义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支开世子的人,是有什么话要说?”

    仇孝直跟在兰子义身后说道:

    “隔墙有耳,现在身边都是李敏纯的人,我劝卫侯注意一点。”

    仇孝直刚把话说完,桃逐虎便道:

    “孝直先生,人家李世子如此厚待我家少爷,你却怀疑人家初心,这要是让人家听见了,人家该怎么想?”

    仇孝直笑道:

    “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听见所以我才把人支开的。”

    这时仇文若问道:

    “卫侯可知李世子为何突然如此热情?出征之前他与卫侯不冷不热,看不出有出手帮助卫侯的意思。”

    桃逐鹿闻言道:

    “说不定人家古道热肠,之前只是闷着罢了。我和大哥想得一样,我觉得你们这些读书人是想的多了。”

    仇文若闻言反驳道:

    “二郎平日专典卫侯机要,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怎么突然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别人呢?难道二郎不知常冷骤暖乃是有所图谋的征兆吗?”

    桃逐鹿闻言哑口,一时没了言语。

    兰子义想了想之前李敏纯那句“你是朝廷栋梁”心中颇为释然,他开口为众人拍板道:

    “世子殿下伸出援手虽然事起突然,但并不与之前的行为矛盾,观世子往日所谓只是行事收敛,不问世事罢了,并不可疑,两位先生可以放心。”

    然后兰子义又对桃逐鹿说道:

    “不过二哥,苑中突然来了这么多底细不明的人,你还是要……”

    桃逐鹿对兰子义点头道:

    “少爷放心,我会盯住每一个人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晚宴

    “啊~~~~~!”

    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划破了德王府的上空,王府中人上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春耕之后,德王把那个拦路告御状的女子抓回府中虐待时。只是上次的人叫得绝望,叫得凄惨,叫得让人不忍听闻。现在的这声惨叫虽然听着让人肝颤,但在这声音背后却没有之前女子的那种悲惨,反而又那么一份戏谑的情绪在里面。

    “啊~~~~~!”

    又是一声惨叫,桃逐虎与桃逐鹿两人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才把躺在床上喊叫的兰子义给按住,两兄弟都是闻名北镇的勇士,平日里拿刀砍人都不见吃力,现在想要按住兰子义居然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桃逐鹿两只手青筋暴露,死死的将兰子义的腿钳在床上,不让他动弹。桃逐鹿刚开始这样做,并没有持续多久,但他已经热的把衣服脱得只剩贴身的衬衣,即使如此汗水也已经将衣服湿透。

    兰子义不停的挣扎,好似他的力气无穷无尽,而桃逐鹿已经被折腾的快要筋疲力尽了。两笔已经酸痛的使不上力气的桃逐鹿最后干脆趴到了床上,用身子压住了兰子义的双腿,他抱怨道:

    “少爷怎么这么大的劲?这些年来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桃逐虎这时候的情况比桃逐鹿还要难应付,他不仅要把兰子义上半身按在床上,还要防止兰子义双手胡乱抓挠,他此时也是满头大汗,累的差不多要虚脱过去,闻言骂道:

    “你有这劲说废话还不如把少爷摁紧!我们两个这么大的力气,万一不小心让少爷肢体离了床,那可是会伤到少爷筋骨的。“

    而在床的另一端,正在处理兰子义脚上伤口的郎中也是满头大汗,焦虑的不行,他倒不费劲,桃家两兄弟把费劲的活全都包下了,他只需要小心给兰子义刮肉割脓就好,但他心累,眼前的这可是卫亭侯兰子义,北边代公的亲生嫡子,万一惹得这人发怒丢命都是有可能的。

    郎中被眼前兰子义的惨叫给吓住了,他其实是完全不用害怕,因为兰子义并非是德王那种残虐无道之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疼就发怒杀人的,但郎中不知道,那他就只能提心吊胆的自己吓唬自己了。

    郎中手里拿着膏药和药刷,只好用小臂擦拭掉脑门上的汗,他勉强从自己嘴角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冲着兰子义说道:

    “侯爷,您忍着点,伤口马上就处理完了。“

    兰子义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闻言叫道:

    “这么疼怎么忍?还动刀子割我的肉,这个怎么忍?“

    郎中被兰子义惊得又出了一身汗,闻言答道:

    “卫侯你这伤口已经合住,里面化脓,要是现在不切开等到将来脓血攻心,轻则截肢,重则没命啊。“

    兰子义道:

    “截肢还算轻?你以为我不知道轻重吗?“

    这时死死摁着兰子义的桃逐虎说道:

    “少爷,十指连心,脚底板上动刀子肯定比背上切肉来的疼,你就忍着点吧!“

    桃逐虎话没说完郎中又开始动手,兰子义被刺激地又是一声尖叫,他道:

    “麻沸散在哪?麻沸散在哪?当年华佗不是用过麻沸散吗?“

    郎中被兰子义的叫声吓得手抖,他闻言道:

    “侯爷,麻沸散那是古人用得东西,现在早就失传了,您只能忍着。“

    兰子义道:

    “那有什么东西可以止疼吗?“

    郎中道:

    “我听说岭南市舶司那边有西洋红毛夷人运来卖的鸦片可以止痛,但京城还没有那东西,再有什么可以止疼,熬点大麻汤倒是有作用,可我今天来时没有带也没有。“

    这时桃逐鹿掉过头来冲着郎中发火道:

    “先生你就少说两句吧,动手治病就行,别管什么止疼不知疼的,我在战场上中了刀都是自己拿针缝,可没郎中伺候。大麻汤那东西吃了会上瘾,宁肯疼着也不能用那玩意。“

    兰子义闻言骂道:

    “二哥!你是我哥吗?为何如此对我?我有什么地方的罪过你?“

    桃逐虎闻言接过话说道:

    “少爷!就是因为我与二郎是你哥,所以我们才得让你碍着疼。“

    这个时候厨房那边烧得热水已经开了,有个小厮正端着一盆热水,洗净了纱布短了过来。郎中已经把脓刮干净,他的助手结果铜盆和纱布放在一边,正要取了布给郎中用来洗净伤口。仇文若见状制止了助手,他问小厮道:

    “烧水的时候加盐了吗?“

    那小厮答道:

    “没有加盐,怎么了仇爷?“

    仇文若闻言连忙指使小厮道:

    “快去厨房拿盐,趁水热着添进去,用盐水擦伤口。“

    在床上被人按着的兰子义闻言扭头对仇文若喊道:

    “文若!只有用刑的时候才会往伤口上撒盐,我和你有什么仇你干嘛这样对我?“

    桃逐虎替仇文若答道:

    “用盐水擦伤口可以防止再次化脓,弟兄们在战场上都没有这样的条件处理伤口,少爷你现在可是享福呢。“

    兰子义骂道:

    “这福我宁肯不去享!你们这是在折磨我,我要把你们全都赶回落雁关里去!“

    桃逐虎道:

    “少爷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但那也是在你伤口处理完毕之后的事情。“

    小厮这时已经从厨房里拿了盐过来,兰子义瞧见仇文若把整整一包盐扔进盆里,当场便骂道:

    “我吃饭都用不了这么多盐,洗伤口怎么可能用得着?“

    郎中和他的助手见兰子义骂的凶狠,面面相觑不敢动手,仇文若见状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你们赶紧为卫侯处理伤口。“

    郎中闻言面露难色,说道:

    “可是侯爷他……“

    仇文若杏目圆阵,对着郎中厉声说道:

    “侯爷有什么不满有我担着,你们不会有问题,快擦伤口!“

    郎中闻言一咬牙,用筷子从助手端着的盆里夹起纱布便为兰子义擦拭伤口,兰子义则又是尖声惨叫。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兰子义的伤口终于被处理完毕,桃逐鹿为郎中拿了银子准备送人的时候,挣扎的已经脱力的兰子义躺在床上喘气说道:

    “二哥,赏!“

    桃逐鹿闻言点了点头,又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递给了郎中,那郎中自然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千恩万谢的拿着赏银走了。

    等到送别了郎中后桃逐虎伸手止住从门外往进走的桃逐鹿道:

    “二郎,别进来了,收拾行礼我们走吧?“

    桃逐鹿被桃逐虎问的不知所以,他问道:

    “走?去哪?“

    问过之后他明白了桃逐虎的意思,于是做了揖转身要走。

    兰子义见状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要去哪里?“

    桃逐虎起身拍拍屁股说道:

    “少爷不是要赶我们回落雁关么?我和二郎现在便去找辆车,拉了三郎我们走。“

    兰子义闻言抓着床沿爬起来道:

    “大哥莫要当真,我刚才只是说笑罢了。“

    兰子义这话说罢,要走的桃逐虎与桃逐鹿全都停了脚步,屋里沉默了一会之后所有人突然同时大笑,一直笑得众人都弯腰笑不动才停下。

    仇孝直笑罢后说道:

    “卫侯你刚才挣扎的时候说得可不是这话呀。“

    兰子义笑道:

    “我现在脚上都还疼得要死,刚才更是疼得要命,当时想死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说得一样。“

    桃逐鹿从门外走了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兰子义床前,说道:

    “没想到少爷那么大的劲,我和大哥两个人都摁不住。“

    兰子义闻言笑了笑,接着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往我伤口上撒盐,这愁我可记下了。“

    仇文若闻言笑了笑,说道:

    “良药苦口,卫侯你疼这一时,免得将来一世受伤。“

    兰子义躺回床上去,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我的伤口就变成了这样。“

    仇文若道:

    “卫侯今天屡动肝火,刚才踹人的时候用得还是右脚,伤口发作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兰子义苦笑道:

    “早知如此我就压压火气。“

    仇孝直道:

    “哪有说火气是想压就能压下来的,卫侯不要憋着,那样对身体更不好。“

    见到这边伤口处理完毕,那个李敏纯派来的带队侍女走到里屋门口问道:

    “卫侯,几位爷,晚饭打算吃什么?奴婢吩咐下面人去做。“

    兰子义笑道:

    “我记得午饭才刚刚吃罢不久,怎么又要吃?“

    接着他便问其他人道:

    “回了京城就不比城外野战了,大家想吃点什么?说来听听?“

    话刚问罢屋外便传来脚步声,一宫中太监快步走来,也不问候便迈步进屋,走到里屋门口对着里面众人说道:

    “隆公公今晚代皇上设宴款待戚将军,遣奴来请卫侯进宫赴宴,卫侯请吧。“

    仇孝直闻言说道:

    “瞧,今晚吃什么不用我们操心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夜宴(中)

    兰子义听到太监说为戚将军设宴,心里就是一阵反酸,他今早刚因为戚家父子的缘故被赶出军营,现在却要为他们接风,这口气兰子义都咽不下,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吃这口饭。

    仇孝直在屋子另一头一直默默的观察兰子义,见到兰子义脸色变坏后他起身对传话的公公作揖道:

    “辛苦公公传话。卫侯脚上有伤,不便起身,在下在此权替他谢过公公。”

    那太监点头笑道:

    “了然,又不是传旨,用不着卫侯起来,再加上卫侯劳苦功高,奴婢是什么身份,怎敢劳动卫侯。”

    兰子义闻言终于开口说道:

    “公公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子义何德何能?竟敢让公公自称奴婢?

    二哥,快请公公进来,为公公看座。“

    桃逐鹿闻言起身要动,公公却在门口抬手制止,他说道:

    “不劳几位将军麻烦,我还着急要走,就不坐了。”

    兰子义闻言轻轻咬了咬嘴唇,他还没决定去不去赴宴,这公公就要走,那他兰子义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桃逐虎看了一眼兰子义,然后对公公说道:

    “那就劳请公公往宫中带个话,我家少爷刚刚挂了脓,脚疼需要静养,没法进宫赴宴,还请隆公公海涵。“

    传话的公公闻言笑道:

    “隆公公早就知道卫侯有伤,所以专门派了轿子跟来,我还等着郎中走了之后才进来传话,就是等卫侯这边收拾完。隆公公可是专门嘱咐过,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卫侯入宫,卫侯你就不要推辞了。“

    那公公说完话后兰子义都把脸撇进床里面去了,他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情愿。

    仇文若闻言问道:

    “敢问公公今次赴宴的都有谁?居然要这么大的排场?卫侯负伤都一定要去?“

    公公道:

    “戚准将军率军会员京城,戚荣勋将军又随德王力战却敌,就这份殊荣任谁也得给面子不是?“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的火当场就要炸出来,仇孝直自然知道这一点于是抢在兰子义之前便对公公作揖说道:

    “可随德王出战的不仅是戚侯,还有卫侯,卫侯今次出征从头打到尾,我们和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要说殊荣卫侯的殊荣之比戚侯多,不比戚侯少。“

    公公闻言“嘶“的一下吸了口气,作色说道:

    “我说几位到底是怎么了?隆公公替皇上做东宴请群臣,内阁几位大人连同这次的功臣全都要参席赴宴,怎么到了卫侯这里就不情不愿了呢?“

    公公一发怒,屋里众人全都哑了声,大家都知道若是激怒了内臣可是一点好果子都没有。

    想了想后仇孝直拱手作揖,问道:

    “公公,敢问鱼公公是什么意思。”

    那传话的公公不耐烦的说道:

    “鱼阿爹已经在殿中候着了,我来时专门嘱咐我让卫侯快点去。反倒是你们几个,这也问那也问,是不是想把宫中底细打探清楚了再去?难不成宫里还会藏起刀斧手来剁了你们?”

    仇孝直闻言赶忙压低身子,接连说道:

    “不敢,不敢。”

    兰子义一听到鱼公公也在,便打算动身,他在床上支起身子说道:

    “公公息怒,我这些家人都是心疼我脚上刚动了刀,不愿我外出走路再伤着,所以才不愿让我去,并不是有意和公公过不去。”

    然后兰子义装模作样的呵斥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将军府里长大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能让公公白来一趟?”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连忙点头称是,桃逐鹿则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门口站着的公公,说道:

    “逐鹿刚才失礼了,公公莫要见怪。”

    那公公见到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嘴上说着

    “桃将军这是做什么?”

    手则熟练的接过银子塞到袖筒里面。

    那公公拿了银子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宫里人都说卫侯人好大方,今日见了果然不假啊!”

    兰子义笑道:

    “公公您请现行一步为宫中鱼、隆两位公公带个话,说子义随后便到。您也看见了,我这腿脚不方便,收拾也得收拾一会。”

    那公公闻言摆手笑道:

    “不急不急,我到门口轿子那等你。隆公公让我陪你进宫,我哪敢先走。”

    兰子义听见这句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

    “就我这脚若没有这些家人陪伴,今天我连轿子都上不去。可公公刚才说请的是我一人……”

    那公公立马打断兰子义道:

    “是我说得不对,这次请的是所有有功之臣,卫侯手下谋臣猛将全是这次出征的功臣,也是宴请的对象。”

    兰子义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才又再次化解开来,他道:

    “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公公说罢话也就转身出门,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在门口等卫侯。”然后便飘然而去。

    公公刚一走兰子义便从床上坐起来,本来等在门口的带队仕女立马招呼仆役们进来伺候兰子义穿衣。

    时间紧急,兰子义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在场,他看向站在屋中准备动身的众人,问道:

    “大家有什么看法?这顿饭到底怎么吃?”

    桃逐虎与桃逐鹿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回头便与兰子义一道回头去看仇家父子,仇文若想了想率先开口道:

    “卫侯应当争功。”

    兰子义闻言问道:

    “争功?”

    仇文若答道:

    “既是庆功宴自然要行赏,既要行赏便要论功,不争便无功,无功就谈不上论功。卫侯今日席上一定要力争,出五分力也要争出七分功来。”

    仆役们正在帮着兰子义穿衣,兰子义只需扶着旁边人站稳,不需要自己动手,闻言笑道:

    “我一直以为文若先生秉性正直,没想到先生也会有这种泼辣的手段。”

    仇文若闻言道:

    “若卫侯简在帝心自然不必和其他人一般见识,如汉之卫霍,只需得胜便可拜将封侯。但卫侯既非宗室亦非外戚又不是皇上发小,四六不靠,肯定不能等着皇上来封。“

    兰子义道:

    “但我兰家威势已到极致,我为彻侯,我爹为代公,这时候再争功难道不怕满招损?“

    仇孝直此时说道:

    “戚家背后乃是章鸣岳,章鸣岳手里攥着的就是太子,戚家得了功劳太子便能沾光。而卫侯靠得是鱼公公,卫侯得了功德王就能捞到更多的份,皇上既然铁了心要立德王,卫侯争功便是为德王争功。只要让德王有功,卫侯便在皇上心里有了位置,卫侯有了位置,代公才能坐稳。“

    兰子义一听自己要为德王卖命,心里很是不爽,要不是旁边有仆役在场肯定就开口骂出来了。现在不便发作,兰子义只能将火压在心里,半天没有说话。

    仇孝直见兰子义不说话,便进一步说道:

    “卫侯是鱼公公的人,今日席间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站在鱼公公这边,还请卫侯切记。”

    兰子义闻言道:

    “鱼公公不是与隆公公不和吗?为何他俩今天会一起做东设宴?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闻言换了个眼神,然后仇孝直答道:

    “两人不和都能摒弃前嫌一起设宴,可见今天这顿饭不简单,要想知道为何已经不是靠猜能猜出来了,我们必须亲自去才知道。”

    此时仆役们已经帮着兰子义穿戴整齐,正在系腰间玉带,闻言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他说道:

    “东军已经被戚家父子带入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今天要想争功,可不容易。”

    仇文若闻言道:

    “正因为东军入京,所以朝廷更需倚重卫侯和卫侯背后的代公北军抗衡东军。否则有兵入京便能有更多功劳,岂不是说兵强马壮者就可为王了?”

    仇文若此言点亮了兰子义眼中神光。兰子义回头看了仇文若一眼,这次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

    “走!我们进宫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宴(下)

    上下起伏的轿子像极了兰子义幼年时趟过的摇床,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迷雾一样似有似无的熏香总是容易催人入眠,只是兰子义记得在小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他床边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唱上一支摇篮曲,而现在兰子义听到的是街上的车水马龙。

    连月征战已经让兰子义疲惫不堪,他就快要睡着了,但现在睡着待会进宫可怎么办?于是兰子义掀开轿帘,透了一口气。

    黑压压的红墙在掀开帘子的第一时间就铺满了兰子义的眼帘,城门洞里的阴影笼罩在人头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本是要探出头来透气的兰子义这下又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道:

    “我刚还说怎么街上车水马龙的,德王府明明就在祛邪门外,哪里会上街。”

    跟在兰子义轿子外面的桃逐鹿问兰子义道:

    “少爷有什么不舒服的?”

    兰子义随口答道:

    “只是出来透口气。”

    接着兰子义看着轿子外面地上一块接这一块的青砖与两边望不到头的红墙说道:

    “我觉得宫里的景色太单调了。”

    桃逐鹿闻言下意识的问道:

    “少爷你说什么?”

    兰子义闻言抿着嘴摇了摇头,闭上轿帘不再答话。他深深坐进身后的椅子里,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富有节奏感的疼痛,小声自言自语的笑道:

    “把身上疼做风景看,我还真是苦中作乐啊。”

    兰子义本以为庆功宴当设在前三殿中,自己进了宫走不了多远,没想到在他坐回轿子里面后居然走着停不下来了,按照兰子义估算现在他早就走过三殿了。

    兰子义掀开轿帘,探出头去,看着略显眼熟的过道,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桃逐鹿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闻言放声问前面带路的公公道:

    “敢问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那公公回头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是去招贤门台城卫衙门咯,今日宴会设在那里。”

    桃逐鹿听闻此言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凑近轿子窗小声说道:

    “少爷,这……”

    兰子义则面无表情的伸手制止桃逐鹿,他冷冷的说道:

    “二哥不必多言,你与大哥把眸子放亮就行。”

    接着兰子义又闭上轿帘收回头去,可他立马又把轿帘掀开,动动指头示意桃逐鹿靠近,然后兰子义小声吩咐道:

    “二哥,问问两位先生,他们有什么看法。”

    然后不等桃逐鹿回话兰子义便坐了回去。轿子还在有规律的咯吱作响,只是兰子义现在听来这只是纯粹的噪音,与小时候摇床旁边的摇篮曲全然没有了关系。

    过了一会后桃逐鹿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兰子义静坐在轿子里等待着,他想着,坐轿子就是没有骑马方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要等。接着,在桃逐鹿敲响轿子的第一刻,兰子义便掀开轿帘,他问道:

    “先生有什么话说?”

    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边,小声说道:

    “两位先生说,不是冲咱来的。”

    兰子义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以常人察觉不到的幅度松了口气,然后说:

    “我知道了。“

    之后他坐回轿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是啊,他兰子义在京中孤身一人,要想收拾他何必骗他到台城卫衙门再动手?直接派人拿下不久得了?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的只有一人,不,是两人,那就是带兵进城的戚家父子。

    想到这里兰子义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个冷笑,在感觉到自己冷笑的那一刹那,兰子义打了一个冷颤,何时开始他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轿子一阵摇晃,兰子义赶到了一股向前的惯性,他知道已经到了地方,随后轿帘便被掀开。兰子义拎起长袍前摆跨步起身,一弯腰便站在了较外,桃逐鹿早已侯在外边,见兰子义出来便伸手去扶,几个轿夫则将轿子前杠压低,兰子义则在桃逐鹿的帮助下迈步跨过较杠。

    待兰子义站稳后桃逐虎也从另一侧赶来扶助兰子义,仇家父子二人则随在兰子义身后,毕恭毕敬,沉默不语。

    那个传话过来的公公此时正站在台城卫衙门前伸手做邀请状,他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请吧,鱼家阿爹已经久等了。”

    兰子义抬起头来看了看衙门口牌匾上黑底鎏金镶着的“台城卫所”四个大字,再看那低压着的大门,锦衣捉刀的台城卫,就像盯着张开的老虎嘴一样,兰子义这次算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降龙伏虎。

    兰子义挺胸抬头,直立着身子站在原地,伸手请那公公道:

    “公公请!”

    那公公闻言笑道:

    “今天这场合不是奴有资格进去的,卫侯快请吧。”

    兰子义看着满面堆笑的公公,略微点头算是致敬,然后便迈步向前跨入衙门。

    兰子义走的豪情万丈,途中尽量不借用桃家两兄弟的力道,不过桃逐虎与桃逐鹿并没有由着兰子义的性子来,两兄弟一左一右暗中用力提着兰子义的腰,旁边人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兰子义需要人搀扶的。

    桃逐虎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不要冲动,没必要为了一顿饭再把脚给伤着。”

    兰子义笑着对桃逐虎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这不是兰子义第一次进台城卫衙门,但这却是兰子义第一次感觉到这地方不舒服,门口的“风景”已经足够慑人,衙门里的台城卫更让人心惊,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起之前并没有增加。

    兰子义赶到了两位哥哥手上不由自主加大的力道,小声调侃道:

    “没想到哥哥们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这里居然会怕。”

    桃逐虎闻言笑了笑,桃逐鹿则说道:

    “不求福,不求禄,只求狱卒手不毒。少爷你是没见过监狱里面那副鬼样,任你是龙是虎进去都得低头。”

    兰子义闻言想起了旧都时被抓入牢房的那一夜,笑着说道:

    “谁说我没见过?”

    这时仇孝直从后面凑上前,小声对兰子义说道:

    “我劝卫侯莫要逞强,为国为民伤的身,干嘛不让人看见?”

    兰子义闻言点头称道:

    “有道理。“

    这才放松下来任桃逐虎与桃逐鹿撑起腋下将他架起,接着几人便进了设宴的屋中。

    兰子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人指引,刚一入室便听到鱼公公的笑声:

    “卫侯可算来了,我等卫侯等的好辛苦。“

    兰子义闻言挤出一个微笑回营,那股熟悉的头痛感需要一会时间才能适应。

    与此同时兰子义也扫了一眼屋内,大概看了看屋里的布置。这间屋子应当是台城卫办事的大堂,地方相当宽敞,从门口向内四张圆桌呈菱形布置,门口一张,里头一张,还有两张分居两翼。

    最里头那张桌,已经有四人正对着门口坐在桌后了,其中鱼公公与章鸣岳并肩坐在最上头,隆公公与张望分居两人之下,剩下还有几个文官,兰子义也见过,正是内阁其他几位阁老。张偃武也在桌前,不过背对着门坐在最下,隆公公见兰子义进门赶紧招手,招呼着兰子义坐到他旁边,隆公公说道:

    “卫侯快来,这里给你留着坐呢。“

    兰子义一边走一边谦让道:

    “使不得使不得,子义何许人,怎敢做到这么高的位置。“

    一番谦让之后兰子义终于坐下,桃逐虎他们则做到了兰子义右后方,也就是进门左手那张桌,那张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京营里的老面孔。而进门右手边的那张桌已经坐满了人,也都是些老面孔,只是兰子义不愿见到罢了,杜畿就在那坐着呢。等兰子义他们入座之后现在就只剩下进门那张桌无人,兰子义他们这张桌留着两个位置了。

第四百六十章 杯酒释兵权

    兰子义一瘸一拐的坐到座上,一抬头便看见右手便的张偃武,两人在战场上彼此一番交情都惺惺相惜,互相换了个眼神便都打算开口寒暄。

    只是今天这桌饭不是他二人的私宴,由不得他两人随意,在兰子义开口说话之前隆公公就已经伸手捉住了兰子义的手,隆公公非常热情的开口说道:

    “卫侯劳苦功高啊!看卫侯刚才进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说着隆公公便掩面做出拭泪状。鱼公公端坐最上,斜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面的隆公公,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闻言笑道:

    “卫侯不愧是我大正北疆健儿,这次远征,卫侯屡次以文弱之躯冲锋陷阵,亲犯矢石,老夫很是钦佩!”

    兰子义同时被内廷两位权宦褒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就想给两位公公作揖,他说道:

    “妖贼作乱,子义身为大正臣子,为国御贼乃是本分,只要能灭贼,子义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无半句怨言,更何况自己的一只脚!”

    兰子义说得豪迈,慷慨激昂之词环柱绕梁,久久消散不去。兰子义就像是在水盆底部凿了个窟窿,整间屋的气势全从他这里泄掉了。

    屋中在座的那一桌京营武将闻言无不欷歔感慨,好几个人都暗自落泪,兰子义一言说出他们心声,若不是今天屋里坐着这么多当朝大员,只怕这些武将已经举杯痛饮,要和兰子义推杯换盏论交情了。

    仇文若与仇孝直虽然也坐在那张桌上,但他父子二人并没有被武将们的热烈气氛感染,听闻兰子义所言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同样不为兰子义所动的还有章鸣岳与诸位阁老,武将对面那一桌上的其他文臣们也没有什么感触,反倒是有人对兰子义嗤之以鼻。

    兰子义刚说完话隆公公便拽着他袖子将他摁在座上,隆公公说道:

    “卫侯你就别站起来了,我都听说了,你脚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才找郎中刚刮了不久。有伤在身就不要逞强了。”

    兰子义一坐到隆公公身边头疼就加重,不过这么多次头痛他也已经适应了,进屋又这么久他的脑袋也已经转入了当下的节奏中。虽然之前隆公公一直对他兰子义欣赏有加,但像今天这样的热情,兰子义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闻隆公公所言兰子义说道:

    “今天是庆功宴,还是皇上授意办的庆功宴,就算子义有伤在身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能病怏怏的丢朝廷的脸。”

    隆公公与鱼公公闻言都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这时章鸣岳突然开口对兰子义说道:

    “今次出征卫侯着实辛苦。”

    从兰子义踏入屋中的那一刻开始,章鸣岳的注意力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兰子义非常清楚这一点,在刚才的谈话之中两人都曾暗中观察对方,其中有几次双方的眼神都已经交锋。

    章鸣岳的突然开口虽在兰子义预料之中,但他问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让兰子义有些摸不着头脑。

    兰子义笑对着章鸣岳点了点头,暂时没有答话,同时他撇过眼用眼角的余光向坐在他右手身后的仇家父子投过眼神寻求帮助。

    仇孝直接过眼神后立马开口反问道:

    “章首辅这话就说的未免太不厚道,卫侯从京城出发一路追随德王,出生入死,舍己为国,光是死人堆便爬进爬出好机会。卫侯居功至伟,在首辅大人口中居然变成了辛苦,首辅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卫侯一直在做无用功了?“

    章鸣岳闻言轻轻笑了笑,手捋着胡子不做声,只是把放在兰子义身上的目光略微朝下坠了坠,好似不再关心周围时事。

    仇孝直刚刚说罢,正打算往前倾身子给章鸣岳施加压力的时候,他对面那桌文官当中便有人发话到:

    “你以为今天把你请到宫里来吃饭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敢问这位大人是何功名?官位几品啊?”

    这话说的甚是尖酸,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扎入仇孝直心口,心中被人放血,脑中自然昏乱,仇孝直两只眼血红晕乎乎的想要扭头过去找人寻仇,却因为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不清那边说话的是谁。

    好在仇文若还是清醒的,他稳住了自己的父亲不让局势向失控的的方向发展,同时开口反驳那名官员道:

    “我与父亲同是因为出征剿匪,有功在身,所以才有资格承蒙皇上召唤,进宫赴宴。今日宴席乃是皇上给功臣们庆功的,如果大人因为官位高低,是否白身来断定席上的人能不能说话,那今天在座这么多人就没几个可以开口了。“

    仇文若话刚说完,那边桌上就有人反驳道:

    “说与不说全在阁下,我等并未阻拦,也未想要去阻拦,阁下用不着把皇上抬出来。”

    仇文若闻言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大人要说家父在这席间说话乃是作威作福呢?”

    那边桌上有人说道:

    “我说过了,阁下与令堂愿意说便说,我不阻拦。但刚才问话的乃是当朝首辅,吏部尚书,从一品太子少保章鸣岳章大人,令尊到底是何分量竟敢随便插话打断首辅大人?就这一点我说阁下与令尊乃是作威作福不为过吧?”

    仇文若闻言哑然,无话可说,只因为这位大人所言有理,总是他仇家父子有资格和人家在一间屋里吃饭,也没有资格随便和当朝一品大员说话,更何况刚才仇孝直还是打断人家插话进去。

    仇家父子没了办法,压力便又被拋回了兰子义这里。说是压力被拋回来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兰子义刚才只是一时愚迷,没弄清楚章鸣岳的意图,刚才仇孝直一番言语其实已经为兰子义讲清了章鸣岳心里打着的算盘,兰子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弄清了章鸣岳的意图固然是好事,可惹得另一桌上诸位大人跳出来围攻,这局面就有些不好看了。

    于是兰子义转头对着鱼公公和隆公公说道:

    “公公,孝直先生在这次出征之中率立奇谋,为我军获胜出力甚多。现在只是说了句话,不至于到作威作福的份上吧?”

    隆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兰子义所说,却有没有出言定下来。倒是鱼公公,果然没拿兰子义当外人,直接变开口说道:

    “嗯,不错,这的确不是作威作福。”

    说着鱼公公扭头去看章鸣岳,同时笑着问道:

    “章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章鸣岳闻言笑道:

    “可我刚才是在和卫侯说话。”

    章鸣岳说话之际,脸上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灿烂,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章鸣岳没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放过去,简单一句话便堵住了鱼公公的嘴。

    鱼公公的脾气兰子义了解的很,章鸣岳这么不给面子,今天这桌饭怕是吃不下去。这事本来是由兰子义惹出来的,章鸣岳惹不起,鱼公公也不能晾着,这黑锅若不找人来背,怕是没法给在座众人一个交代。

    于是兰子义转身,对着仇孝直厉声说道:

    “孝直先生也是京城里的老人了,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首辅大人说话你怎能随意打断?还不快给诸位大人赔罪?”

    论年龄仇孝直比兰千阵年龄还要大十来岁,现在兰子义这么个少年当众训斥他绝对是非常的不给面子。但形势逼人,他仇孝直不出来背黑锅,这口锅就没人背。仇孝直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兰子义实在丢车保帅,既然为人幕僚,脏活黑锅该背还是要背的。

    所以仇孝直在兰子义说罢后便起身拱手,对着章鸣岳和诸位文臣恭恭敬敬的作揖说道:

    “小生无礼,冒犯了首辅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第四百六十一章 杯酒释兵权(中)

    仇孝直恭恭敬敬的向着章鸣岳与另一桌上的诸位大人做了揖,话说完后也没直起身子,还是弯腰在原地,等候发落。

    那桌上的诸位大人们见状只是嗤之以鼻,兰子义这时才看到那一桌带头的人是杜畿,至于刚才说话的是不是他兰子义就没能注意了。杜畿果然是章鸣岳铁杆,整个一桌的大臣都在他掌中。

    杜畿微微扭头看向章鸣岳,章鸣岳则只是淡然地笑看兰子义,并不着急发话。

    仇孝直话已经说罢有些时候,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已经不短,整间屋中再无人说话,若是任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今天这顿饭可没法吃。

    兰子义也微笑着看着章鸣岳,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旧仇新恨此时全都拥在兰子义心中,刺激的他脚心尖疼,他可忘不了章鸣岳在他从北赴难之后所下的种种黑手。

    “坐下不到半刻中这饭桌至少要被掀翻三回,这饭可真是有味道!”

    兰子义在心里暗骂的同时,也注意观察着旁边隆、鱼两位公公。隆公公在章鸣岳起手收拾仇孝直之后一直敛气含笑,外人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算盘。

    不过兰子义还是愿意相信隆公公的,因为从刚才进门隆公公对他比鱼公公还要客气的样子来看,今天隆公公站在在他这边,刚才章鸣岳发话后隆公公虽然没有表态,但却也没有出言支持章鸣岳。本来嘛,这俩人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文官,又没听说之前有交情,他俩怎么也不可能尿道一个壶里去,即使隆公公中立,也是偏向他兰子义这边。

    至于鱼公公,那就简单多了,章鸣岳当众驳了他的话不给他面子,他的脸在仇孝直道歉之前一个劲的往下沉,直到仇孝直道歉后脸色才刹住车。现在半天没有得到章鸣岳的答复,鱼公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哼了一声,赌气道:

    “本来就不是个什么事,非得要小题大做,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小肚鸡肠!他仇孝直人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还要把人按个罪名打入刑部大牢里面去?”

    鱼公公话虽冲着杜畿他们一桌骂,也没有点谁的名,道谁的姓,但这就是冲着章鸣岳去的,不用解释。

    章鸣岳听到鱼公公发飙,笑了笑后略微低了下眼睛,那边桌上杜畿见状也便把头扭了过去,在座其他诸位大人也就各自撇开眼神,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兰子义见状回头对着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坐下吧,章首辅大人有大量,不会为这点小事咬着先生不放的。先生切记,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仇孝直听闻此言这才抬头,然后默默坐下,兰子义看到仇孝直脖颈湿透,面色惨白,嘴唇微微抖动好似湖面石子敲出的波澜。仇孝直这样子不是吓出来的,他面对几十万贼兵的时候都没有害怕,这个时候有什么可怕?仇孝直这是气的,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就是证明。

    那边桌上的诸位大人们听到兰子义话中那句“咬住不放“当场就想作色发难,不过兰子义抢在他们前头先一步开口对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既然觉得一介布衣不配让您开口,那子义就更没有资格劳您问候了。俗话说,好铁不做钉,好男不当兵,我个丘八出身的贼配军比起布衣百姓来那是贱得太多,像我这样的小人和您坐在一张桌上吃同一盘子里的菜,不仅有辱首辅名声,更有辱首辅胃口,首辅可千万要忍住恶心啊。“

    兰子义这话挑衅意味十足,那一桌和仇孝直他们坐一起吃饭的武将本来就对仇文若几句话惹来是非的事情对文官不爽,现在被兰子义这番“自贬“的话一点,当下就烧着了,一群武夫怒目瞪着对面桌上的人,恨不得动手上去打架。

    兰子义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怒气,这正是他想要的。

    杜畿那一桌人见到这桌武将怒目而视,气焰多少收敛了一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武将威胁,心里害怕是自然的。

    章鸣岳听到兰子义发话后闭眼似是要养神,然后他开口说道:

    “我大正朝能够顺天应人靠得就是文定天下武安邦,小民无知,出言不逊,贬勇士为配军以彰己之威,甚是可笑。至于我等是大夫,从来未曾贬低过诸位将军将士的功劳,若非汝等捍御边疆,我大正还不知要有多少黎民遭灾。“

    章鸣岳这番答话也是滴水不漏,本来文武同品,文官实际都要比武将高半级,大正的文臣一直都在压制武将,可章鸣岳一番话愣是把有的说成没得,那边刚刚被点着的武将们瞬间又被说得动心,消了气焰。

    章鸣岳见稳住了那桌武将,便乘胜追击,又问兰子义道:

    “只是卫侯突然出言,语带风凉,含沙射影,不知是想要挑拨文武关系浑水摸鱼呢,还是想借机发泄不满指桑骂槐呢?“

    兰子义闻言扬着嘴角笑了笑,章鸣岳不愧是当朝首辅,手底下的本事可真是不差。

    不过兰子义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仇孝直拼光老脸点明了章鸣岳的打算,兰子义卖了自己人才拿到手的要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笑着回答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少说了一句,得加上‘血口喷人’才对。“

    兰子义此话一出,杜畿那一桌炸了,当下就有人想要跳出来反驳,不过兰子义没给他们机会,他在其他文臣发话之前开口追问道:

    “可是刚才首辅大人明明白白说的是着实辛苦。说是辛苦啊!我兰子义与那些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到了首辅大人这里就成了辛苦?“

    兰子义说的同时摆手将后面武将那一桌也拉入麾下,他没听口继续跟进道:

    “农家田里劳作叫做辛苦,贩夫街边叫卖叫做辛苦,诸位大人在京城里面风花雪月那是着实辛苦,我们在外面卖命也是辛苦。真辛苦,唯有首辅和诸位大人在京城里面运筹帷幄,挥斥方猷才叫做居功至伟,是吧?“

    兰子义脸上表情随着话语进行先笑后怒,话到最后已是面露狰狞,咬牙切齿,扬眉吐气,兰子义咄咄逼人的气势隔着一张桌盖住了对面众人,除了章鸣岳与张望两人不为所动,另外在座的刘瞻、李澄海脸上都已经变色,坐在兰子义附近的张偃武都惊讶的小声制止兰子义道:

    “卫侯这是要干什么?不要激动啊。“

    兰子义话说到这个份上饭桌,乃至屋中的气氛都已经降到了冰点,再进一步就要翻脸了。话说这顿饭吃的可真是艰难,菜都没有没有上就各种吃不下去。

    鱼公公与隆公公两人并没有出言阻止兰子义,他们二人此时都环顾左右,只当没看见。兰子义知道他们二人是有意要让兰子义动手攻击章鸣岳,但兰子义却并不是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不过管他呢,先上再说。

    章鸣岳并没有像兰子义这般激动,他闻言笑笑,说道:

    “卫侯年轻气盛,说话过激,本官也理解。我并没有贬低卫侯军功的意思,卫侯不用反应如此强烈。当年汉高祖因粮草转运之功封萧何就是在说文武功用不同,大正也是,将军们在外厮杀乃是厮杀的功劳,我等文臣在京城殚精竭虑供给前线也是操劳的功劳,论功劳我们就心平气和的论,吵起来还是在宫里吵起来,实在是有伤大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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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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