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台城遗梦TXT下载台城遗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台城遗梦全文阅读

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七章 领军心

    兰子义一行四骑再加一匹拉四人的马共计五匹一路飞奔,山路颠簸月山间躺在网中好几次都被弹的飞起,后来月山间专门用力用手把网握住才算稳住,可他那娇如凝脂的肌肤可就因此遭了大罪,等到了山下月儿的手腕早已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顺路通到林外之后才知桃逐兔所言不虚,几千的台城卫散在野外,或点火把,或围营火,三五成群也不知在干什么。黑夜本就让人心生歹意,四处点燃的火焰又顺着野草蔓延进了兵丁们的心里,点燃了他们的邪念与恶毒。这片大地上刚刚死掉了好几万人,血迹未干,杀意仍浓,泡在这么一个血坛子里怎能让人坐得住?

    晚风渐起,吹得烟尘火星子漫天乱舞,也说不上是海腥味还是血腥味跟着一幕一起铺开,催出了人们心中最深处的黑暗,催的人发狂。那几个堵住路口看守的台城卫最是被这气氛催的难受的,在兰子义纵马而来时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一人骂骂咧咧道:

    “白天的穷鬼身上就那身馊衣服,再什么都没,白辛苦老子一场。晚上这会了又被派到这边来干看门狗的勾当。我呸!油水全被别人捞走了!“

    另一人道:

    “就是,放着季家这么一大块肥肉在边上,咱却没本是上去咬一口,真是…….喂!那边来的是谁快停下!“

    台城卫们听见了山路那边传来的马蹄声,当即抽刀结队拦在路上。其实不用他们上来堵路他们之前设置好的鹿角便已经将兰子义给拦下,兰子义等人刚刚勒马停下那几个台城卫便上前吆喝道:

    “千户大人有令,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出山路,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躺在网间的月山间也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面容,当下便呵斥道:

    “瞎了眼的臭丘八,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几个人虽然看不见说话的人,却听得清说话的声,听出来者是月山间后几个台城卫赶忙举起火把,这一抬手便照到了兰子义脸上,台城卫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拱手道:

    “卫侯!大小姐!”

    月山间抬起头冷哼了一声道:

    “我以为你们几个没油水可捞要把一肚子火发到我身上呢,谁知你们几个的耳朵这么灵,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

    台城卫们闻言应道:

    “大小姐的声音台城卫中谁人不识?有不识的早被关进洗冤寺里去了。”

    兰子义用力勒紧马儿,他打断月山间插话说道:

    “你们刚才说不许闲杂人等上下山道,这是谁下的命令?”

    台城卫闻言答道:

    “是千户大人!”

    兰子义哼了一声又问道:

    “他为什么下这道命令?”

    那几个台城给哪里知道千户在想什么,听到兰子义的问题他们值得面面相觑。其实兰子义刚一听说山路被封便已经猜到了这么做的缘故,无非是姓马的怕兰子义的伙计们上山支援抢他的功,他之所以问只是想探探口风,见卫军不答兰子义又问道:

    “那是谁把我的行踪报给你们千户的?”

    卫军道:

    “卫侯带着十几个人马招摇而过,看见的就都给千户大人汇报了。而且千户早有吩咐,卫侯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得盯着,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兰子义闻声隔空挥舞了一下马鞭,破空的声音震得卫军全都吓出个冷颤来。兰子义骂道:

    “你们没办法?你们既然这么听你们千户的话,那他让你们来杀我你们也要照做了?”

    卫军们立刻辩解道: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兰子义抢过话道:

    “我问你们,太阳都已落山你们为何还不扎营?三位成群的是想干什么?你们的百户在哪?”

    卫军答道:

    “回侯爷的话,是千户让我们随意安歇的,他说等他回来就给我们设酒摆宴,好好的招待我们一顿,没他的令我们也不敢乱动啊!至于我们的那几个百户,全都跑进季府里面吃酒歇息去了,我们也半天都没见到他们。”

    兰子义听着这话直皱眉,几千人放羊似的撒在地里,头头脑脑的却全都跑的不见踪影,这个烂摊子可怎么收。兰子义道:

    “立刻撤了鹿角让开!我要去见你们的百户!”

    几个守路口的台城卫为难的说道:

    “卫侯,不是我们哥几个有意为难您,而是千户大人着实吩咐了不让人过去,没他的命令我们真的不敢擅自放人啊。”

    闻声闷声深吸一怄气,他回头看了眼搬运马千户尸体的马匹,又低头看了看一路颠簸而来的月山间,然后他吩咐几个台城卫道:

    “去!找个步辇过来!”

    几个台城卫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要步辇干什么,兰子义催促道:

    “你们大小姐在路上摔下马来跌断了腿,现在走不了路,你们快去找个步辇来抬他!”

    那台城卫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赶忙支派了一个人离开找家伙去。在台城卫忙乱的当口桃逐虎凑近兰子义耳边说道:

    “少爷,现在台城卫群龙无首,人心浮动,若不尽快收拢这些人,只怕今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少爷此时不抢时间还差人去找步辇,岂不牵强?”

    兰子义摆手示意桃逐虎收声,他道:

    “正因为群龙无首所以我们才不能张扬,一定要沉住气。大哥你可放量了眸子待会听我号令!”

    南方山路多崎岖,用轿用撵的地方多,那几个台城卫很快就给月山间找来了家伙,一张椅子被两杆长竹挑起,两人四人都能抬。兰子义招呼着台城卫将月山间安置到椅子上,然后专令四个台城卫来抬,有人扛声说这东西两人足够,兰子义则以为四人抬更稳固,再兼月山间也骂道:

    “你们几个懒骨头,连抬我一下也嫌累?”

    几个台城卫自然不愿得罪月山间,只得分出四人抬轿,兰子义又安排两人扶稳椅子,这么操作下来看守路口的人中便有六个被月山间拖住,只有三人还能自由活动。

    这几个台城卫还打算继续执行千户的命令,他们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大小姐是公公的闺女,她受了伤我们自然要送她就医。但您我们还得按千户的命令办,您还得在这等会。”

    兰子义骂道:

    “我刚才问你们谁泄露了我的行踪你们就没听出我的意思来?我要是没见过你们千户我怎知道我的行踪被泄露?你们千户就在这里,让不让我过你们自去问他吧!”

    说着兰子义回头招呼桃逐兔,桃逐兔立刻牵马将千户的尸体运到前面来。几个台城卫还不知兰子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上前解开马上尸体的裹尸布,这一揭便看见了千户被轰掉一半的脑袋。

    三个还能活动的台城卫见此情景惊得差点叫出声,但桃逐虎与桃逐鹿的刀已经架到了其中两人的脖子上,另外一人见状自然不敢多言。兰子义冷笑道:

    “敢出声,敢逃跑我就要你们的命。你们千户是正面中枪,脑壳飞了脸还在,你们都看的清楚。千户既死这里便是我说了算!你们随我一起去季府,一路上只告诉其他人大小姐已来,速往季府领命,其他一概不许多言!”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一事接一事

    守路口的台城卫六个在月山间那抬轿,剩下三个被兰子义当面喝令动弹不得,几个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在马千户死人脸面前的那三个台城卫狠狠的咽下一口吐沫后互相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怯生生的对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千户大人带过去的人全没了?”

    桃逐虎闻声喝道:

    “我少爷叫你别问你还多嘴?想和这死人一块去是不?”

    三名台城卫听见呵斥不敢再言,兰子义见这几个人终于驯顺回头朝月山间点了点头。兰子义指挥呵斥台城卫时月山间一直在旁观看,她那副晶莹剔透的心肠早把兰子义的意图看明白了,她见兰子义回头看来立刻吆喝道:

    “起步,送我往季府去!前面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卫侯和几位郎君牵马?!”

    那三个台城卫听到话赶忙低头牵马走在前面,月山间高坐肩舆走在中间,桃逐兔则把尸体盖好牵着马压在队末。

    一行人打着火把抬着肩舆走在路上那是相当眨眼,而且抬轿的还是台城卫自然更加惹人注意,周围地里三五成群歇着的其他卫军远见这幅西洋景自然乐得上前观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月山间回来,见了大小姐这些卫军自然得抱拳行礼。

    抬轿牵马的台城卫自然不敢多言,月山间坐在轿上则高声宣言道:

    “传令下去,我替鱼公公回来传话了,都到季家府院前听令。”

    这些台城卫们本来借着天黑贼胆大壮想要做些乱子出来,现在见到了兰子义和月山间双双回来心里的邪念顿时被压了下来,胆邪念虽减,邪欲仍在,夜幕不仅盖住了太阳,也蒙住

    了这些卫军的心,他们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兰子义他们区分不得没大没小的吆喝道:

    “大小姐,咱打了胜仗却没赏钱,这事说不过去呀!”

    “卫侯,咱去了季家府院您是领着我们请赏啊,还是分了家财给我们讨彩啊?”

    更有甚者远远地学着狐狸捏着嗓子怪叫道:

    “大小姐,我们弟兄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这瘴疠地方,干了活晚上还没人暖床,你可得给我们找姑娘来呀!”

    那贼叫声刚落周围人便全都哄笑起来,月山间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虽是那小子当中含沙射影冲她说下流话,她也没有发作。兰子义骑在马上心里清楚,现在这些兵已经乱成一团,在把他们收拢之前无论兰子义下发什么号令都没用。

    兰子义明白这点,月山间也明白,两人心照不宣的静心演戏,任由周围卫军怎么吆喝两人都只是笑而不语,也不点头给卫军们许愿也不摇头拒绝他们的要求,两人一前一后虽无交流,但心里却像是通了信一样配合的极好。

    台城卫们到底是台城里守卫皇上的精锐,虽然带兵的是个混蛋,晚上没人管理这些家伙的军纪也已经涣散,但在见到了兰子义与月山间之后,这些**还是收拢在了一起,听着月山间的令,跟到了季府门前,而且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等兰子义到了季府门口时,散在周围的台城卫们已经全聚了过来,少数几个游离在外的也是个别,再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总算是收拢了乱兵,兰子义可算是了解了心中一件大事,可旧乱刚平,新难又起,现在季府的情况可是异常微妙,季府上下虽然敞开了们让台城卫随意出入,可季府的团练们却刀枪在手如临大敌,两边人马在门口就对峙了起来。

    兰子义来到门前下马,守在门口的台城卫旗总正和团练的镇长鼻眼不对付呢,见兰子义到赶忙抱拳道:

    “卫侯,您来了。”

    兰子义翻身下马,走到旗总面前凑近了说道:

    “把你们所有的旗总伍长都给我拉练出来传令,所有台城卫按行伍军镇就地驻扎,不得再乱跑!”

    那旗总闻言为难地说道:

    “卫侯,我们千户走前专门下令,让弟兄们自信歇息,等他回来领赏,没他的令我们不敢乱来呀。”

    兰子义作色到:

    “你们这还叫不敢乱来?刚才我这一路过来,你们手下这群王八蛋直问我家月儿要姑娘,看他们那垂涎德行就差就差扑上来做禽兽行径了。这等乱兵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这里来,现在你不收拢难道要等着他们起兵变不成?”

    旗总闻言抬头看了看外面围着的兵丁,语气怯了许多,但他还是不松口,他道:

    “卫侯,我们没有千户的的令真的不敢乱动,而且我们的百户就在屋里,就算要下令也得他们几个商量妥了才有的令可下呀,我看我还是先派人进去禀明情况的好。”

    兰子义道:

    “下令肯定要下,可你们不把散兵收拢就算是马千户来了或是你们百户传来了令能传下去吗?你不把这些兵先按部伍拢住你上哪下令去?你们百户的事情我自去和他说,你们先把事情办了!”

    月山间坐着肩舆在后见到兰子义这边久久说不拢,作色骂道:

    “你们这些丘八扭扭捏捏有什么可推诿的?卫侯乃是戡乱的功臣,皇上都倚重的人,你们有多大脸面连他的话也敢不听?是要我禀明爹爹把你们挨个刺字发配出去你们才甘心?”

    旗总见月山间发火还把鱼公公牵扯进来,自是不敢再抗命,他赶紧招呼周围人,派人通报其他旗总把兰子义的令给传了下去。

    兰子义见门外乱兵开始排列行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给月山间点了点头月山间便吆喝那几个台城卫接着抬他进府,桃家三兄弟则纷纷下马,桃逐兔更是上前想要把马千户的尸体扛下来。谁知桃逐兔手都还没碰到尸体就被桃逐虎给推开,桃逐虎自个把尸体扛在肩上,他骂桃逐兔道:

    “不懂规矩的东西,连娃都没有就来抗死人,这是你该干的事情吗?”

    兰子义上前把桃逐兔拉过来道:

    “三哥随在我身旁,听大哥安排。”

    桃逐兔今天连着被桃逐虎吼了两回,心里尤其憋屈,幸好兰子义将他拉来他才忍住没被桃逐虎骂哭。

    几人跨入季府门后便大步流星往会客厅堂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喊道:

    “季员外,我们的人专程前来为你平定匪患,你连点意思都没有这可说不过去。”

    里面季员外说道:

    “这位大人,从下午开始我就锥牛宰羊,设宴款待你们这大几千人,怎么能说我没意思呢?”

    里面另有一熟悉的声音同季员外一道劝解道:

    “就是,季员外招呼的有酒有肉,弟兄们在外吃喝的都很快活,哪有不好的地方嘛。“

    里面人闻言怒道:

    “王焕!你别以为你报上了兰子义的大腿你就可以嚣张了,你不过是派到余杭城的外派百户,我们哥几个都是京城里的,哪个不比你有头脸?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干什么?“

第七百一十九章 镇场

    听声音其他百户们都跟着一起符合,这余杭王百户很是被人扫面子,刚好兰子义他们走到了门口,桃逐鹿对着兰子义说道:

    “场面对咱不妙啊。”

    兰子义冷笑道:

    “我都已经把人聚拢过来了还有什么不妙的?怕他们这些王八蛋不成?”

    说着兰子义回头示意桃逐虎,兰子义说道:

    “大哥,给我把场子争回来。”

    桃逐虎笑道:

    “少爷你就放心看好吧!”

    说罢桃逐虎扛着尸首大步流星排闼入门。门里的众人吵得虽欢,但台城卫出身耳朵都是相当好使的,他们听见门口有动静都下意识看向门口,再见到桃逐虎气势汹汹扛着尸首进门当下便被先夺一气,唯有王焕算是盼来了救星。

    有百户问道:

    “桃大郎,你扛着何处的尸首?”

    桃逐虎也不说话,他径直来到桌前像是扔条死狗一样把尸体扔到桌上,那一桌子酒菜并着碟儿碗儿盅儿的全被震得稀哗哗连同剩下的菜肴碎成一桌浆糊,伺候在桌边的侍女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慌逃跑。桃逐虎这么搅局在座诸位百户们当即便想拍桌子跳起来发难,但接踵而至的兰子义怎会容得这些混蛋胡作非为,他呵斥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尸首是谁么?我大哥替你们抗来了,你们自己揭开看吧。”

    兰子义的地位这些百户们比底层的小兵们更清楚,随后被抬进来的月山间又无形的增加了兰子义说话的分量,百户们终于坐稳了屁股不敢再发难。既然大家都重新做了回去,那么桌上的尸体就是新的重点,这些在京城里摸爬滚打混饭吃的台城卫头子当然知道兰子义这个时候抗上来的尸体定非常人,众人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聚精会神的盯着裹尸布,可等到人揭开死人面纱是在座诸人还是吃惊的叫了出来

    “千户大人!”

    众百户在看到尸体面孔的一刹那便起身围到了尸体旁边,唯有季探云见到尸体暗中松了一口气,旋即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于是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与兰子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季探云尴尬的对着兰子义笑了笑,兰子义则面无表情的对季探云点了点头,桃逐鹿与月山间都察觉到了季探云的异样,桃逐鹿凑到兰子义耳边提醒道:

    “少爷,埋伏就是姓季的安排的。”

    兰子义摇摇头没管桃逐鹿,他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验尸的百户身上。这些台城卫平日里干的就是杀人越货,审问侦查的勾当,眼见千户的尸体他们毕生积累的本事全都用上了,这些个家伙一边拉开裹尸布检查身体一边说道:

    “两个时辰前死的,身上被鸟枪击中四十八次,肝胆脾肺胃都被打了个稀烂,但夺命的却是最后脑门上挨的这一枪,枪口前窄后宽把整个后脑勺都给带没了,这是抵着脑门开的枪,这么大威力的火器不是我大正的兵器,这定是红毛夷或是黄毛夷自西洋运来的新锐火铳。”

    能被马千户一并带来出战的肯定都是他的心腹,见到千户死的如此凄惨众人无不垂泪,几个关系走的近的更是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他们道:

    “千户大人!你死的好惨啊!是那个杀千刀的害你死成了这幅模样啊!”

    然后便有人回头质问兰子义道:

    “兰子义!你怎么就让千户这么光着身子见人?他走前身上穿的锦衣铁甲去了哪里?”

    兰子义看着围桌而哭的众人冷笑道:

    “我兰子义见过的尸首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不少这一具,我没有扒死人衣服的习惯,也没有看死人身子的嗜好,你们千户的尸体是被杀他的人扒干净的。

    而且我说啊,你们千户已经没了,这里我最大,现在你们还敢直呼我名是觉得我关内侯的爵位白来的?我爹还活着呢,鱼公公身子也硬朗,他们两位老人家会放着你们乱来?”

    兰子义说得这么明白,那几个百户自然懂了意思,他们收起了哭声,心怀鬼胎的互相看了看,然后各自慢慢地坐回了自己座上去。月山间也在此时被请下了肩舆,抬上了椅子,她为兰子义站台道:

    “马千户已死,这里由卫侯掌权!我替爹他作见证,你们从现在起都得听卫侯的,那个孙子要是敢动歪脑袋想兴风作浪,我便在此先斩后奏,提着那孙子的脑袋回去给爹秉命!”

    月山间的厉害众百户都清楚,她把话撂的如此之狠百户们自然不敢再乱来。不过有心思的百户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刚才把王焕怼回去的那家伙这时便拔刀跳起走到季探云跟前捉着季探云衣领骂道:

    “你个杀千刀臭鱼贩子,我们千户大人是出去追你儿子的,现在他死的这么惨定是你使得鬼!你给老子一句一句把事情说清楚,敢有半句虚言我便一根一根拆你手指头让你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虽然这百户是在冲季探云吼,但他的眼珠子却贼滑的直往兰子义那瞟,座上其他人也跟着一边看季探云一边转头看兰子义,至于桃家兄弟和月山间,他们都是亲眼见过尸体,亲耳听兰子义说过事情经过的,他们都知道这事的确和季知年脱不了干系,但最终怎么定性还得凭兰子义拍板,于是他们也把目光投向兰子义。

    这时站在屋中的兰子义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不过兰子义并没有慌乱,让人看看就看看,又不是让人拿刀剜肉,就算是让人剜肉兰子义也经历过,没什么可怕的。

    季探云也侧着脸看向兰子义,他并没有施展身手反击百户,在这场合下他要动手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不过季探云也没有什么惊慌或是恼怒的意思,他一脸平静的望着兰子义慢慢地说道:

    “卫侯你可有什么话要给诸位大人听听?”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他晃着下巴静思片刻,然后他抽过一张凳子来跨前坐下,接着悠悠说道:

    “马千户的死与季员外无关,我们是在山上遇见了海贼。”

    “海贼?”众百户闻言惊诧,交头接耳的谈论海贼之事,王焕则起身劝解那个捉着季探云的百户道:

    “大人消消火,我们听卫侯仔细说说。”

    那百户听兰子义说是海贼伏击,也便没了再拿季探云的借口,于是便放了手坐下。兰子义待众人讨论的稍微歇下后再次开口道:

    “我们上山之后便相遇一处,共同追拿嫌犯,但半路遇到了埋伏,我肩膀上的伤,月儿的腿,还有你们千户和那二十几个近身侍卫的尸体都拜海贼所赐而来。”

    接着兰子义便把遇贼的事情大概说了一边来给众人听,这中间自然略过了季知年的事情。兰子义亲身经历所有事,说得话百户们也听不出破绽,只是兰子义说完后有人问他道:

    “东南海贼多用长刃倭刀,虽有火器但并没有卫侯说得如此频繁,卫侯凭什么断定这些人是海贼呢?”

第七百二十章 铁腕

    兰子义道:

    “那带头的贼人我见到了,是个剃了头的岛夷,他说话都不是中原人,所以我才断定是海贼埋伏。”

    这话一出众百户们又是一阵窃语而后又有人问道:

    “卫侯说是与千户大人在一起,可千户连同二十多名精锐全横尸当场,卫侯与大小姐却没事,不仅没事卫侯还见到了海贼领头人,这事情未免也太蹊跷了。”

    兰子义望着说话的百户冷笑道:

    “蹊跷?哪里来的蹊跷?月儿的腿都摔断了怎么叫做没有事?你问我为何捡了条命我倒想问你你们千户是个什么德行!就他那吃独食的性子刚见到嫌犯便仗着快马带人把我超了,超我不说还让人把我撞倒一边,我两条腿都快被撞断了!也得亏是他姓马的着急争功冲到了前面先中埋伏,要不我就没命了。”

    百户们都是千户带来的,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给兰子义面子,现在听到兰子义数落马千户,自个的心里只觉的被兰子义嘴角专门漏过来的冷风吹得哆嗦。兰子义一番话把自己活下来的事给解释了清楚,但这番话又引出了新的问题,有百户就问道:

    “卫侯没中埋伏固然是福大命大,可为什么那些伏兵偏不杀卫侯呢?按卫侯所说那些个海贼可是已经把卫侯你给围住了。”

    那个之前怼王焕的百户这时咧开嘴呛声道:

    “北镇将士各个都武艺高强,以一当百乃是家常便饭,卫侯一个人带着大小姐从一百多支枪里逃出命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看大人你是多问了。”

    兰子义转头冷冷地盯着这个说话的百户,他道:

    “您要是说话风趣干脆去天桥底下说书去,没人拦你,在这打什么花腔?”

    那百户被兰子义当众训斥自是不快,但现在兰子义占得是他顶头上司的位置,由不得他乱来,所以他也只能冷哼一声撇过脸去算是作罢。兰子义封住这人嘴后又继续说道:

    “我兰子义虽是后进但我家名声却是真的,那些贼人听闻我是代公后人怕惹上别的麻烦,故而放过了我和月儿,这中间还有东海王的脸面在,我这么说你们该没什么再怀疑的了吧?”

    兰子义虽不知东海王究竟是何人,但这些百户们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号人物,听了兰子义半真半假的话,几个百户也都点点头信了,再没多问。

    兰子义横扫一眼桌上其他人,见没人再言便下令道:

    “你们的散了一地在乡间,这么晚了不扎营不归队是想炸营还是想作乱?我已经吩咐了你们手下的旗总,你们手下的这些**现在都已经按营分好了,现在你们都给我各自回去好生安顿人员,半个时辰之后我要看到所有人都住进帐篷里,营中号令岗哨全都要安排好,那个人手底下没有安排妥当我便把哪个人拉出来打板子,到时候别说我兰子义没给你们留面子!”

    那个一直不爽的百户听闻兰子义下令更加不爽,他抗命道:

    “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出去扎营?赏钱呢?花红呢?千户大人说追到人后回来给咱开庆功宴,你却要让我们回去睡觉,哪有这种道理?”

    兰子义问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给你开庆功宴?”

    百户闻言拍桌起身大声说道:

    “我们弟兄们从京城一口气跑到这来,一下午剿了将近六万的匪,这不是功劳?那我们的功劳被狗吃了?”

    兰子义瞪着百户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要是拿六万百姓的尸首计功劳那你就去阎王爷那讨赏去,看看他老人家怎么给你发银子。’

    百户拿起面前剩的半杯酒仰脖喝干,也不管面前桌上还横陈着千户的尸体。喝完后百户道:

    “兰子义,你休要在这里那身份压我,我不怕你!我是台城卫的百户,你个北镇的兵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你说你和千户大人都是去追拿嫌犯的那嫌犯人去了哪里?“

    兰子义道:

    “嫌犯先一步逃走,我们中了埋伏自然找不到他。“

    百户闻言又一百桌子,他转脸指着季探云道:

    “我们千户是去追你儿子的,你儿子把我们千户引进圈里中计,自己逃走,那你就是这次埋伏的策划人。“

    兰子义替季探云答道:

    “我说过了,是海贼埋伏与季员外无关!“

    百户道:

    “那就是季探云与海贼勾结,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兰子义难道看不出来?“

    兰子义被百户连饭说辞激得再难忍耐,他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

    “逃走那人是不是季知年根本无从得知,既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季知年那就不能把季员外设成疑犯。我叫你出去整顿军士,你少在这里给我耍横!“

    百户道:

    “我就是跟你耍横!我们是跟着千户大人出来办事的,你兰子义算个什么东西?公公宠着你难道公公就容你为非作歹了不成?要是公公这次派你主军我没话说,你让我跳河里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你只是单独出来查案子,有什么资格管我?现在千户死的这么惨,他的死因又不明不白,我怎么可能听你的狗屁命令回营里安歇?“

    说着百户便离开桌子大步流星迈出屋往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扬言道:

    “季探云设计害死千户,我等怎能容下这种事情?弟兄们若是还有血性便随我一把火来烧了这季家府院,一刀一刀割了这姓季的老东西让他把实话从嘴里吐出来!“

    其他百户尚未起身,闻言面面相觑,桃逐虎等人见势不妙看向兰子义,询问是否要动手,可没想到兰子义却在桃逐虎得到眼神前便自个起身。兰子义在进门时便看到侯在门外的团练手里拿着鸟枪,他这时被气的脑门发胀,走出门去便夺了一人的过来。

    夺过枪后兰子义又后悔了,他会不会开枪先不说,这鸟枪没点燃没装火药也打不响啊。可兰子义拿枪在手才发现团练早就在暗中加好了火药点燃了火绳,火绳还被剪得整整齐齐刚

    刚好。

    兰子义见状大喜,同时心中也是一惊,这些团练竟然早有预备,真要是惹出两边火拼台城卫还真没好下场。于是兰子义心中杀意更加坚定,他学着之前见过的模样把枪把抵在肩上,脸贴枪管瞄准百户,稳稳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走在前面骂骂咧咧的百户随即倒地,屋里众人听到枪声全部拔刀而起,各自结成一边,桃家兄弟自显得人少,不过冲进来的团练站在他们这边,人数上也不单薄。

    兰子义放下枪管拨开硝烟,他看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百户心中颇有自吟之意,没想到他用火器居然这么有感觉。然后他把鸟枪扔给一旁团练开口说道:

    “三哥!去吧那家伙的脑袋割下来。“

第七百二十一章 回京

    兰子义话音一毕,桃逐兔便收刀入鞘转身出门。可这桃逐虎虽然出去,屋里却依旧剑拔弩张,一票百户肩并肩站成一排,手中腰刀挺得笔直,可他们也知道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铁定没命,因为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整排端着鸟枪的季家团练,唯一能慰藉百户一二的是季探云本人,那季探云一直与百户坐在一旁,现在更是动弹不得,只要百户愿意他们便能在自己中弹之前把季探云一剑封喉。

    几个百户互相交换眼色,最后眼睛都瞟向季探云,离季探云最近的那个百户顿时感觉自己肩上扛了千斤重担,因为正要动手只有他最合适,而他捏着刀柄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三分。

    站在对面的团练们这时也是心慌意乱,虽然对面的百户们人少手又断,但他们可是官家,还是没人敢惹的台城卫,自家老爷又在对方手里这些团练人再多又有谁敢乱动手?对峙的两方互相摸不透,一时间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绷着一根弦送不下来。

    还好这时兰子义进屋了,他若无其事的排开挡路的团练坐回了自己刚才凳子上,然后他对众百户说道:

    “把刀都放下,各位大人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百户,这么沉不住气让小的们看了可怎么想?”

    有人开口道:

    “卫侯说得轻松,我们要是把刀放下可还有命可活?”

    兰子义闻言乐了,他笑道:

    “怎么没命可活?感情我还有胆杀你们不成?门外面就是你们好几千人,我在这把你们挨个剁了我可怎么出去招呼你们的人?”

    有人又道:

    “可是卫侯刚刚不才一枪把人打死么?”

    兰子义冷笑道:

    “那人教唆千户滥杀无辜,还误信敌言错使千户中埋伏,不仅如此他还敢当面顶撞本侯,这种逆贼我不手刃他才见了鬼!”

    几个百户听着兰子义的话只觉不对,几个反应快的连忙问:

    “卫侯说什么?”

    月山间此时作色呵斥众人道:

    “有我作证卫侯说得还能有假?那姓马的本就是个蠢货,信了百户的鬼话滥杀无辜还中埋伏殒命,卫侯为了清理门户才将那巨贼手刃。过错全在那死人头上,与你们无关,你们还在这里拔刀做什么?”

    月山间话刚说完门外便传来一声闷响,那声音既像切瓜又像剁肉,懂行的闻声便缩脖子,他们知道那是桃逐兔剁脑袋的声音。

    门外桃逐兔刚剁了人头,屋里季探云便发话道:

    “你们拿着鸟枪指着诸位大人像什么话?这里又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吧。”

    领队的那人为难的说道:

    “可是老爷,你这……”

    季探云笑道:

    “不怕不怕,卫侯和几位大人都是讲理之人,怎会滥杀?你们出去吧,再这么无礼等几位大人怪罪下来我也没法替你们开脱。都出去吧。对了,你们出去之后叫几个小厮进来把桌上的千户大人尸体抬走,好好收进棺材里,在找人来把桌子换了重新上酒菜,卫侯忙活了一天肚子早饿了。”

    团练们得了令也没办法,只好把枪口放下,这边百户们见到此等台阶赶忙借坡下驴也把刀收起来,众人再次围坐一圈,带收拾了尸体重上了酒菜之后,大家又笑呵呵的举杯共饮。有百户还问兰子义道:

    “卫侯肩上的伤果真不重要?”

    兰子义道:

    “皮外伤,不碍事,吃完酒待会洗洗干净,上点药就好。”

    季探云笑道:

    “卫侯好胆色!真是天生的将种!众位将士们今天也辛苦,为了犒劳众位老夫愿拿出两万两银子来为众将士做体己钱,百户们可别推辞!”

    几位百户听到这话连忙起来推辞,谦让一番后众百户见季探云态度坚决,这面子驳不得,只得点头认了,还派人专门和季家人一起出府去向外面的将士们通报这个好消息。府外众兵将先是见有人被枭首示众,又听说自己得了赏,且惊且喜,自然不敢再做妄想,而府内大厅里,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大家喝酒都喝得更起劲了,唯有兰子义一人自饮独愁,季探云那句“天生将种”深深的刺痛了兰子义的心,曾几何时兰子义一心只想读书求功名,结果现在他还是重新步了自家世世代代走的老路,天生将种,多么可笑的诅咒。

    一夜无事,次日起身之后兰子义便亲入营中安排部伍,整肃军纪,然后安排全军出动,将那几万人的尸首赶紧找地掩埋,如此便又耽搁了一日。再过一天之后兰子义也处理完了事情,他便拔营而起带领众军回京,临别时季探云自然免不了为诸军设宴送别。吃饱喝足后大军终于开拔,换洗干净的兰子义安排了队伍次序后亲自殿后,待周围人走的差不多后兰子义勒马到季探云旁边,他低头问道:

    “季员外,你可莫要拿我爹来骗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儿子走了你还在,若让我查到你和我家无旧交我定亲自带人来踏平你家。”

    那季探云听闻这话哀叹一声抬手攥紧胸口泪流满面,他也不顾泥污遍地自己一身绫罗绸缎,只是跪下给兰子义磕头道:

    “老奴谢少爷,谢少爷不杀之恩!”

    说罢季探云便泣不成声,哭倒在地爬不起来。那些被季探云支开的仆役们见状赶忙上来扶人,兰子义看着伏在地上染了一腿泥的季探云心中狐疑不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错了人。不过有一点兰子义是明白的,那就是京城里面的烂摊子,余杭的事情搞成现在这幅模样,兰子义回了京可不会遇到什么好事。

    就这样兰子义带兵上路,行军不过一半京城里面鱼公公便派其他千户前来接任统军,同时千户还传来鱼公公口令,命兰子义早一步回京。兰子义得令后只得押着仇家父子和月山间的车先走一步。

    又行三日兰子义他们终于回到京城,刚到城门外兰子义便看到了瓮城里站的整整齐齐的衙役与城门守军,领头一人身穿官府头顶乌纱,眼神凌厉正盯着城外,在他旁边还站着好几位其他大人。

    骑马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鹿对兰子义说道:

    “是杜畿,旁边几位大人看补子官服,像是御史台的。”

    桃逐兔则啐道:

    “大热天穿这么厚,热不死他个狗日的!”

    桃逐虎则道:

    “少爷,要不要我们去请鱼公公?”

    兰子义叹了口气勒马停下,他翻身下马,便动便说:

    “不用了,鱼公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还有脸出来保我?这一刀我躲不过的,不用找人,找谁都没用。

    只是杜大人未免太心急,京城三重瓮城,他居然跑到大门前来侯我?难道连我我进城都等不及吗?”

第七百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城墙高耸,城门幽深,兰子义虽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城门的险恶,现在的京城就是一头盘踞在江边的猛兽,眼前的城门便是猛兽的血盆大口。只是野外遇到野兽兰子义能战能逃,可眼前这头巨兽兰子义不仅跑不得还得自己主动送进它嘴里去,一想到这些兰子义便觉胃中五味杂陈。

    抬脚迈入城门,门顶挡出的阴影便将兰子义彻底笼罩。有这么多大人和兵丁把手,行人百姓早就捡其他城门去走了,这也使得迈入门洞的兰子义变得孤独而又寂静。桃家兄弟没有跟上兰子义的脚步,前面城门外的诸位大人又离兰子义有许多距离,独处城门洞中的兰子义再次体会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藉由这片刻的宁静他可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虽然这三天在路上兰子义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他就是喜欢这片刻的宁静。

    现在的情况并不意外,在马千户大开杀戒之后情况就已经无法收拾,几位迎接兰子义的大人没带枷锁镣铐已经很让兰子义欣慰了。兰子义步伐稳健的迈出城门洞,他展开双臂犹如鹤翼,恭恭敬敬的对面前诸位大人作揖道:

    “子义见过几位大人。”

    那几位大人同时也作揖回礼,带礼毕起身后杜畿开口说道:

    “卫侯,我是来请你去御史台衙门的。”

    兰子义起身笑道:

    “御史台自有诸位御史大人,要请也是他们来请我,杜大人你身为京兆尹,不忙着处理京城庶务反倒老是来管我,这叫什么道理?”

    杜畿笑道:

    “卫侯何等人物?岂能小觑?诸位御史大人手下又没兵又没吏,怎么能抓住卫侯?卫侯身后跟来的虎豹豺狼三兄弟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主,没我在这里镇着他们可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桃家兄弟一路小跑才追上兰子义,刚跟上前来便听到杜畿的话,桃逐兔怒道:

    “你骂谁是豺狼呢?你才是豺狼呢!”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逐兔,示意他不要多言,对面站在杜畿身旁的那几位御史这时上前几句接着一句的说道:

    “兰子义,先有余杭百姓赴京,告你当街亲手杀人,后有浙江道御史上本参你煽动百姓,围堵士绅,今又闻你在余杭纵兵大掠,滥杀无辜。于此三罪你可有什么话说?”

    兰子义听着诸位御史的数落不动声色,他回头看了看城外慢慢入城的车马,然后掉头对诸位御史说道:

    “几位大人,这次余杭之事牵扯极广,复杂异常,不是三言两语可说的清楚的,我带去的

    幕僚和我的侍女全都负伤,只能坐车回来,连我自己也肩膀中枪,急需修养,还请几位大人体谅。“

    有御史道:

    “御史台衙门又不是天牢、洗冤寺,卫侯到了我们那也能养伤,没什么不便的。”

    兰子义道:

    “我这里两位先生和我的侍女全都伤了筋骨,我得送他们回去安顿家务。”

    又有御史道:

    “谁人不知代公豪门?卫侯家中自有仆役照料,再说我们抓的是你又不是你那三个兄弟,他们三人平日里一直做你左膀右臂,难道他们还照看不了你的家人?”

    兰子义嘬着上下牙床,默默叹气想不出其他借口来,看来今次他是逃不了了。就在兰子义打算认命跟了御史走的时候,城里那边却传来马蹄声。杜畿闻声立刻作色道:

    “谁这么大胆这时闯来?看不到我在这里办事吗?你!过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说着杜畿便指派身旁的衙役往身后去,可没等衙役走开杜畿便把人叫停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来者是谁。只见两排骑士手执仪仗长戟驾马穿门而来,罩在他们锦袍外的明黄绸缎马褂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这些骑士在前开路,拱卫着身后驷马驱驾的大车,大车后面则跟着诸多内侍,他们手持华盖幡僮,流苏飞彩遮天蔽日。车队进了瓮城来到众人身后便停下,那车高大,之比御用步辇小半圈,而且是朱红涂的顶子,并没有用明黄。

    台城卫兰子义早已见惯,可眼前来人用度似是台城制度,但样式兰子义却没怎么见过。好在杜畿见了来人没忍住开口说了话。杜畿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兰子义听得清楚,杜畿分明在说:

    “怎么大内侍卫来了?“

    兰子义闻言想起,那些在前开路的骑士他正好在朝上见过。若说这会来的是大内侍卫,那么车里的人基本就确定了。果然车刚停下车门便被打开,隆公公掀开车帘探身而出,自有小太监送了板凳颠到隆公公脚下。

    隆公公款步下车,后面拿着伞盖的太监立刻便他把遮在阴凉里,可他那身盘蟒锦袍却硬是闪着光刺着人眼,连杜畿这几位大人都不自觉的收拢了气息。

    隆公公站在伞盖下朝杜畿他们拱手道:

    “几位大人这是在忙什么呢?咱家来此难道打扰诸位了?“

    杜畿几人自然也拱手回礼,听到问话杜畿答道:

    “应该不打搅,我们只是找兰子义回去问事,与公公无关。“

    隆公公闻言笑道:

    “巧了,我也是来找卫侯的,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扰了几位大人的事情。“

    杜畿听着隆公公的话牙在暗里磨得直作响,不过他脸上还是堆着笑,他道:

    “公公,我们拿兰子义回去可是正事,这些日子参他的奏章早就到司礼监了,公公也该看过,他兰子义犯下的事情可是不小,不问清楚怎么能行?“

    隆公公道:

    “正是因为要问清楚,所以我才专程来接他。“

    说罢隆公公探手入怀拿出文书道:

    “皇上手谕!“

    众人一听此言连忙推开前摆跪地领旨,只听隆公公昂首挺胸高声念叨:

    “朕念余杭事大,不得耽误,命尔速领兰子义进宫来见,不得有误。“

    兰子义闻言心中喜悦溢于言表,只要进了宫兰子义还有什么可怕?这隆公公分明是来救他命的。这道理兰子义明白,杜畿自然也明白,他长跪在地两个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兰子义跪在杜畿身后看不清他的脸,但兰子义已经猜到了杜畿的脸色,那肯定是难看到了极点。

    隆公公念完手谕后笑道:

    “诸位大人请起吧。”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闻言便起身谢恩,而杜畿等人则跪地不起,那杜畿低着头嘶吼道: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今兰子义不过一介武夫,皇上却要徇私枉法。这叫什么道理?”

第七百二十三章 脱险

    每次兰子义见到隆公公都会头疼,这次也不例外,只是隆公公这次是来救他,故而这头疼也变得甘之如饴。可正所谓我只蜜糖,彼之砒霜,兰子义看见了隆公公头疼都变得甜蜜蜜,杜畿看着隆公公却气的要呕血。

    杜畿大声吼出话后依旧跪地不起,其他几位言官也跟着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么几位大人联手抗命,场面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过隆公公是司礼监的领头人,平日朝中内阁和大人们掰手腕都掰习惯了,这点场面不算什么,他笑呵呵的上前去扶杜畿,同时说道:

    “杜大人说的不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也没说卫侯无罪呀?皇上只是想亲自问问卫侯,好弄个明白。”

    虽然隆公公伸手去拉,可杜畿一点也不领情,他依旧长跪在地双手垂下,隆公公用力只能揪起他的衣袖来。杜畿低着头说道: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既然皇上是要接卫侯进宫问话那我们也跟去一块说!”

    隆公公见拉不起杜畿便松开手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正如门洞吹进来的凉风一般。他对杜畿说道:

    “卫侯一人进去是有专信的嫌疑,可卫侯好歹是余杭过来的,了解情况,皇上要问还能问出东西来,诸位大人又不是余杭地方官,进宫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有言官道:

    “公公想要余杭父母官有何难?快马加鞭派人叫来就是。况且现在京兆府中便有余杭府吏家属在,兰子义当街杀人证据确凿,罪无可逃!皇上要问话,带进宫问就是。“

    隆公公道:

    “府吏小民不过区区蝇孓,让他们进宫还去皇上卧内,这可像话?”

    言官道:

    “皇上乃万民君父,百姓乃皇上子民,孩子见父亲有何不像话?而且招人进去是为了问明地方实情,余杭出了那么大的事,招百姓入内并不碍事。”

    隆公公道:

    “皇上龙体欠安,卧病在床这么久,你们又不是不知,卫侯一人入内还不算搅扰,让那么多人过去扰了皇上龙体诸位大人可能负担得起?”

    杜畿道:

    “既然如此那便让卫侯和我们走,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无论什么事都能给问个明白!只要我们问明白了一纸奏章呈递皇上面前省事的多,也不用卫侯他扰了皇上清静!”

    隆公公道:

    “杜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假,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小人也是真,卫侯是朝廷亲封的关内侯,代公是击败诺诺的一方镇将,这种尊荣身份哪里可能说抓进牢里就抓进牢里?”

    杜畿闻言起身,他甩开前摆道:

    “我何时要把卫侯抓到牢里去?我只是请他去御史台喝杯茶问两句话。”

    隆公公道:

    “三法司会审都凑齐了还不叫抓牢里去?这阵仗可不是用来审一般人犯的。”

    杜畿道:

    “只为了卫侯的面子,公公就能徇私舞弊不成?”

    隆公公笑道:

    “杜大人,我刚刚就说的明白,皇上叫卫侯进宫就是为了问清事情,何来徇私舞弊一说?”

    杜畿怒道:

    “他兰子义和宫中的关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他进了宫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他就没事了,到时候哪还有公道可言?”

    隆公公说了这么久,脸上笑容从未褪去,只在这时突然沉下脸来,可见杜畿说到了要害处。隆公公开口说话,冰冷的语气把周围的热量全部带走,盛夏酷暑瞬间变成了腊月寒冬。隆公公道:

    “你是连皇上也要怀疑?这手谕你是接还是不接?”

    杜畿盯着隆公公脸上肌肉抽搐不止,他拳头捏的比刚才更紧,五根指头上的指甲都插进了血肉中,放出斑驳殷红。看得出杜畿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他正在心中做天人交战,只是这交战的结果已经人尽皆知。最后杜畿闭上眼松下脸上的肌肉,他放开拳头弯腰捧起双手,双手却因为被捧过头顶而血色尽无,冰冷如死尸。

    杜畿认输了,几个还在地上跪着的言官见杜畿接旨也只得跟着一起站起身来。隆公公见杜畿抬手终于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双手捧起手中绢帛,隆重的放在杜畿手中,然后他道:

    “杜大人放心好了,皇上何等英明,怎么可能问不清事情?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孰正孰邪皇上自会断明,杜大人只需稍等,用不了多时宫中便会给大人答复。”

    说罢隆公公放下绢帛,然后招呼兰子义道:

    “子义,还不速速跟我上车?”

    兰子义自然作揖唱喏。桃家兄弟与兰子义换了眼神便牵马转身去护送自家两辆车,兰子义则迈着轻快的步伐随同隆公公一起上车。

    杜畿和几位御史大人起了大早点起人马兴冲冲的来到城门前接人,可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却被隆公公硬给挡回去,现在几位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目送这个大太监带着兰子义遁去,这种屈辱感扫尽了杜畿他们的颜面,杜畿更是恨得要咬碎钢牙。

    隆公公的车队与仪仗终于远去,杜畿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他捏紧手谕猛力高举,一心想用力砸到地上把这片破布摔个粉碎,可当他把手举到最高点的时候他却没有将手挥下,杜畿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旁人以为他抽了紧赶忙上前询问,可他们哪里知道杜畿心中的痛。慢慢地杜畿放下手来,他展开绢帛重新将其叠放整齐,然后安安稳稳的放入怀中,他抬起头,望向车马前行的方向泪流满面,他哽咽道:

    “臣杜畿叩谢皇恩!”

    隆公公与兰子义上车后车队便点头开拔,兰子义虽知隆公公是来救他但兰子义并不知隆公公的底细,故而他上车之后也不多话。倒是隆公公自己,上车后便完全放松下来,自己品茗的同时还叫车里伺候的小太监也给兰子义看茶。待兰子义喝过茶后隆公公问道:

    “味道如何?”

    兰子义放下茶杯笑道:

    “茶水细腻,涤荡唇舌,回甘香浓,口鼻之中好似烟云缭绕,久久不绝。好茶,好茶。”

    隆公公笑道:

    “我喝的自然是好茶,这茶鱼老哥那也有,你喝着舒心去问他要就可,我就不给你了,免得老哥他多心。“

    兰子义点头道:

    “多谢公公指点。“

    隆公公道:

    “多谢我指点?仅是指点而已?“

    兰子义闻言抬头道:

    “子义还得多谢公公救我性命。“

    隆公公哈哈大笑,他被兰子义的话逗乐了,他道:

    “救命不至于,他们杀不了你,我只不过救了你的面子而已。“

    然后隆公公又品了一口茶,他换了个语气好似有事绕上心头,他道:

    “卫侯你也看见了,这几天京城就这样,满朝大臣各种奏章、弹劾都能汇成海把司礼监给冲跑了,大人们的矛头都指的是鱼老哥,老哥他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可是窝火。“

    接着隆公公瞥了眼兰子义,他道:

    “卫侯可知大人们因何事弹劾?”

第七百二十四章 车中闲聊

    兰子义笑道:

    “原因我自然知晓,只是鱼公公他坐拥台城卫,谁不听话抓谁进寺不就得了,何必硬着头皮挨那群酸书生的骂?”

    隆公公抬手晃着手指笑骂兰子义道:

    “你个狼崽啊,早先还装的文质彬彬好像个君子,现在终于露出獠牙来了。当年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言官议事不得加诛,而且余杭那么大的事情,死了几万人,根本瞒不住,不光京中大人骂,各地方官也在骂,这怎么抓?全给抓进洗冤寺了朝廷谁来干活?”

    兰子义道:

    “满朝文武说是几百上千人,其实就是章鸣岳一人,把他罢了相,抄了家,寺里还不是想关就关?”

    隆公公摇头叹息,他道:

    “就因为章鸣岳是士林领袖,官者楷模,所以才不能动他,抓他和抓所有京官是一回事。”

    顿了顿嘬了一口茶后,隆公公又补充道:

    “而且这大正朝就是靠章鸣岳在撑着,若没了他,大正早就垮了。”

    兰子义道:

    “所以皇上和公公就纵容章鸣岳贪腐受贿?他家宅子我可去过,那可不是用俸禄能盖起来的。”

    隆公公吹着茶碗,抬眉瞥了一眼兰子义,他笑道:

    “没想到子义你也学会暗箭伤人了,你这见缝插针的本事,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兰子义抱拳道:

    “公公,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隆公公闻言冷笑了两声,他放下茶碗躺进座中,看着兰子义道:

    “只有傻子才会被假话骗到,聪明人都是用实话骗人的,章府之大连衢通坊,雄观京城,比起台城御花园也不逊色,他修那宅子的时候就有人参他了,只是那些人流放的被流放,贬官的被贬官,他章鸣岳还在哪里住的稳稳当当。”

    兰子义道:

    “章鸣岳跋扈如此难道皇上就不管管?”

    隆公公不屑地“哈”了一声,他道:

    “管他做什么?有什么可管的?他贪得多吗?坐到他那位置上自有人去孝敬,别人上来只会比他贪得多,不会比他贪得少,卫侯可知章首辅为了硬推一条鞭,先把自家庄园给丈量清楚,然后才去碰天下士绅的老虎屁股?只凭这条他就已经能青史留名了。卫侯你和他的矛盾我知道,但你和他的仇并非你两人的私仇,而是太子和德王的矛盾,他先下手为强无可厚非。”

    兰子义道:

    “所以我被他骗得团团转,哄得出卖我亲哥哥也是情理之中了?”

    隆公公笑了笑,他道:

    “卫侯不要生气,在他那位置上,凡有威胁的必须都得除掉。”

    兰子义道:

    “公公,他章鸣岳制控天下官吏已是尾大不掉,德王性情又燥,咄咄逼人绝非为人臣者。若等将来太子不容德王,那章鸣岳可是要动手除掉德王的,公公怎不明察?”

    隆公公听到这话直接笑个不停,好似听到了难得一闻的笑话,他摆着手笑道:

    “穷秀才哪来的尾大不掉?又不是藩镇,不用怕他。”

    兰子义听闻“藩镇”二字心口顿时被人揪了一把,呼吸都因此停住。隆公公见兰子义脸上异样亦知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于是收住了笑声,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脸上一点波澜也无,只是继续说道:

    “太子依仗章鸣岳,章鸣岳对太子有结草还恩之意,这个皇上知道。章鸣岳有些施政的手段皇上并不满意,就拿这次科场舞弊的事情来讲,他把天下进士都卖给了江东士子,天下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怎么办?朝里全剩下江东人做官了,这天涯海角其他地方的百姓可怎么服气?所以你这次追查舞弊的事情皇上并没有阻拦,余杭那个烂摊子皇上也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兰子义闻言赶忙起身跪地道:

    “末将兰子义谢主隆恩!“

    隆公公在兰子义还没跪下时便伸手将他扶起,安顿兰子义重新入座后隆公公道:

    “皇上让卫侯入京就是为了让卫侯辅佐德王,拱卫皇室。你好好跟着德王干,将来是不会亏待你的,你看你和章鸣岳,和这些大人们闹得这个样子,真要是哪一天德王没了,你可靠什么着落呀?“

    兰子义听着话心里暗骂:

    “你都已经把藩镇当成心腹大患了,我跟谁走不得被你削藩?除非我兰子义不姓兰跟着别人姓了才能躲过这一劫!“

    不过他嘴上还是笑着应承道:

    “那是,那是。”

    隆公公看着兰子义笑着点点头,他再次坐回椅子里,问兰子义道:

    “子义搬出王府,住的可还好?”

    兰子义道:

    “谢公公抬爱,我再外面住的还好。”

    隆公公又道:

    “我听说你大哥讨了个堂客?”

    兰子义道:

    “什么都瞒不住公公,我大哥是给我找了个大嫂回来。贤惠着呢。”

    隆公公摸着下巴说道:

    “子义,你莫怪我多言,我可听说你那大嫂来路不正,是个在风尘里打滚的游女。虽然桃家兄弟是你兰家家奴出身,富贵人家看不上,可你好歹给你大哥找个门当户对的良家子呀,好歹你也和他们三个称兄道弟,情同手足呢。”

    兰子义闻言心中不快,但他还是露出微笑道:

    “我大哥喜欢哪个娶哪个便是了,大哥他自小跟我爹征战沙场,经历得多,心里累的也多,只要能让他心里暖和了,管她是谁我都给他取回来。再说嫂子她人我见过,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持家绝无问题。”

    说道这里兰子义突然想起之前桃仡说过的那些事情,那些红墙里,御河上的事听着和隆公

    公脱不开干系。现在隆公公追问桃仡的事,难道是在试探他?当日在楼里赎人的时候那个在暗间里的人莫非就是……

    不过鱼隆公并没有像兰子义警惕的那样追问下去,他只是叹道:

    “也罢,也罢,你和你大哥的情谊还真不是我个外人可以插得进去的。卫侯只当是我失言了。”

    然后隆公公便和兰子义聊了些家常,谈论了些这几日京城里的奇闻趣事。等到进宫后隆公公便与兰子义作别道:

    “已经进宫卫侯你就无恙了,剩下的事情我不用再帮你解决了吧?”

    兰子义道:

    “公公放心,我已想好对策,等我去跟鱼公公说了便好。”

    隆公公笑道:

    “子义果然灵性。你去吧,有你和鱼老哥联手,外朝那些大人拿你们没办法。只是子义,老哥他这几日脾气不好,你去了可要小心。”

    兰子义点头道:

    “这个我自会处理,不劳公公操心。”

    大车这时已然停下,车门打开兰子义与隆公公一起下车,车外早有太监等候好为兰子义引路,隆公公则坐上肩舆往宫里去了。临别时隆公公想起事来,便又对兰子义说道:

    “对了子义,罗应民他的一坛子烂事被言官检举了出来,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第七白二十五章 巧舌如簧

    兰子义望着隆公公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开始思索。隆公公这时突然抛出罗应民的事来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临时想起?这事还真不好猜。

    隆公公的离去让兰子义的脑袋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刚才一直闷得又疼又重的脑袋现在总算是可以抬起来了,脑袋一轻思路便活,只不过转眼间兰子义便将刚才车上说得话语大概思索了一边,隆公公吐出的“藩镇“两字着实令兰子义心惊,而隆公公轻松求来皇上手谕的本事也让兰子义瞠目结舌。兰子义在心中暗下决心道:

    “姓隆的假借皇上威名翻云覆雨,将整个朝野玩弄于股掌之上,此等权监真乃天下大患。“

    伺候在兰子义旁的太监见兰子义一直远望隆公公,还以为兰子义是在感激隆公公,于是便到:

    “侯爷,隆公公再待您不薄,您也不能耽搁了鱼阿公那的是啊。“

    兰子义笑问太监道:

    “公公您这话可让子义不明白了,您这么说话到底算是司礼监的人呢?还是算是台城卫的人呢?“

    太监束着手弯腰答道:

    “回侯爷的话,奴婢是皇上的人,不是这监那监的。“

    兰子义知道这太监在打圆场,于是没再追问只是大笑,然后他便让太监引路带他往招贤门台城卫衙门去。到了地方兰子义自然又对公公一番感谢,完事时自然少不了银两打赏,那太监拿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就去了,那太监刚去守门的台城卫便下台阶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可算回来了,公公这几日火气旺的都快把衙门给烧光了。“

    余杭一战兰子义与台城卫冲突极大,此时台城卫再上前来兰子义便不觉有之前那种亲切感了。他不自觉的拉远了与台城卫的距离,拖着腔问台城卫道:

    “公公这么大的火你们不劝反倒等我?难道你们怕公公的火我就不怕?“

    那几个台城卫看不出兰子义细节上的变化,只是拥着兰子义往门里走,边走边说:

    “卫侯您就扰了小的们吧,小的们只是下面办事的,哪里赶去劝公公?指挥使、千户等等一干人等被公公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们进去不是找死么?我们等卫侯不是拿侯爷您当挡箭牌,只是俺们听得公公听说了卫侯的消息后心情便能好上些,所以才着急让您去呢。这不,公公连着在床上趟了好几日,刚刚一听说您回来还进了宫的消息便赶紧起来坐厅里了,就等着您呢!“

    兰子义闻言停步,他问道:

    “公公怎么知道我进宫了?“

    台城卫道:

    “司礼监专门遣人过来报信,侯爷您一被接上车公公这便知道了。“

    兰子义听到这信咂舌不已,他不再多说只是埋头往鱼公公堂前走去。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拐过弯便有一只茶杯飞来砸碎在没内,若是兰子义再快一步走进去那杯子便会砸在兰子义脚上,亦或者说门里摔杯子的人就在等这个时候发作,好给兰子义颜色看。

    门外的拥兰子义来的台城卫见状立刻敛住气退下,而门内鱼公公也开始发作,他道:

    “还来?他还有什么脸来?干脆让他滚进天牢里去让三法司会审!等他把老夫牵连出来我陪他一块进去,他现在来这干什么?“

    兰子义听着屋里的话里在门口笑了笑,然后他整好衣冠跨们而入,立在堂下拱手作揖道:

    “公公,子义回来了。“

    鱼公公坐在座上恶狠狠的瞪着门口,完全没为兰子义的突然出现而吃惊,他知道兰子义就站在门外。门里本还有几个仕女伺候鱼公公,见兰子义进来后这几个丫头就赶紧低着头出门去了。等到仕女走后空落落的屋中便只剩下兰子义与鱼公公,这一老一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绷得比琴弦还紧,一个倒是放的比香炉里蒸出来烟还散,对峙双方看上去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鱼公公最先绷不住,他道:

    “你把天都捅破了还到我这里来,是想拖累我晚节不保?“

    兰子义还是拱着手弯着腰,他头也不抬的答道:

    “子义绝无拖累公公之意,只是知道公公念及三代交情,又是长辈疼爱晚辈,定不会让子义跌倒火海里去。“

    鱼公公闻言笑了一声,他道:

    “油嘴滑舌的,读的书全都用到这种歪门邪道上去了。你话说的这么好那倒是也把你捅出来的窟窿被补上啊!你看看宫外那些衙门里的大人们会不会信你的鬼话!“

    兰子义这时收手抬头,他道:

    “我来见公公正是来讲此事。在我看来压根就没什么窟窿,外面的大人们根本就是在没事找事。“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这话登时兴奋起来,眼睛都被点亮成了明灯,可他还是不太相信兰子义,于是问道:

    “子义,你可别是说大话哄我开心,余杭死了六万百姓,这种事还不叫窟窿?“

    兰子义道:

    “死了百姓不假,但百姓太多,鱼龙混杂,有人和海贼勾连,惹来外敌,而台城卫中又有百户妄图浑水摸鱼,借出兵洗劫百姓,故此才酿出祸来。“

    鱼公公听兰子义说得这么清楚知道游戏,赶忙改容殓色说道:

    “子义快做,慢慢说来给我听。“

    兰子义笑了笑安安稳稳做到椅子上,然后他便把自己在余杭怎么追人,怎么中埋伏,又是怎么回头进府杀了百户示众的事情和鱼公公讲来听,这中间唯有与季知年发生的纠葛没与鱼公公说,之说季知年跑了。最后兰子义说道:

    “公公,擅自用兵的马千户和唆使千户的百户一个阵亡一个被斩,黑锅扣在这两人头上就是死无对证,而且有海贼出没,卫军动手不是没道理,有这两个借口外朝的大人们叫的再凶嘴也能给堵住!“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边听边点头,他对兰子义的话很是满意,只是对一些细节还拿捏不准,他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说的是不错,可台城卫就是老夫,黑锅扣在台城卫身上就是扣在我身上,我怎么洗的脱?”

    兰子义道:

    “公公,见过海贼的只有我,我做人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马千户和他手下二十多人是中鸟枪死的,卫军此次出征根本没带火器,他们的尸体只要运了回来便由不得大人们诋毁我们作假。只要事情靠到海贼身上那怎么都能解释的通,无非就是马千户临阵紧张,慌了手脚,没有抓住为首之贼,反倒害了大批人的性命。而且公公你又没让马千户杀人,你把当时与他通信的文书找出来放在公堂上,大人们又能拿你怎样。”

    鱼公公听完话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他道:

    “这么说的确可行,只是我得背一个管教无方,用人不当的罪名,说白了还是要替你兰子义背黑锅。”

    兰子义笑道:

    “公公海量,何时不是照顾我个小辈?再说我也不是无辜,我在余杭的黑锅足够大人们把我咬的肉尽露骨。”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东海王

    有了兰子义的法子鱼公公的心情自然变得舒畅了起来,听到兰子义的调侃他便笑骂道:

    “你个小鞑子,不是我家崽却比我家崽还让我费心!老夫这么多年战战兢兢走过来,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置上,却被你败家!真是儿卖爷田不心疼!”

    说完鱼公公便对门外吩咐道:

    “别愣着了,过来给卫侯看茶!赶了三天路赶回来谁知道遭了什么罪,连口水都没有这像什么话?”

    伺候鱼公公的近臣这几日来挨骂都是轻,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兰子义进屋后他们可是心揪着呢,要是兰卫侯和鱼公公谈崩了,他兰子义拍拍屁股没事走了,这些近臣可就要被鱼公公的怨气给淹死了。现在可好,兰子义进去一席话便哄得鱼公公眉开眼笑,听见鱼公公招呼看茶,这些人赶忙屁颠屁颠的进来端茶递水上点心,他们瞧兰子义的眼神都是说不尽的钦佩。

    鱼公公见兰子义桌上东西满了,便又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吧,把水壶放桌上我和卫侯自己倒。”

    众人知道鱼公公与兰子义有话要说,当然不敢留,反正鱼公公已经被哄开心了,这下他们又能过上好日子,何必再忤逆鱼公公呢?

    待人都下去后鱼公公问兰子义道:

    “月儿的伤势怎么样?”

    兰子义听到问题立刻将月儿的伤势汇报了一番,同时借机将余杭的事情说来给鱼公公听。余杭的事情兰子义说得很仔细,唯独山上见到季知年的事情兰子义隐瞒了下来。

    在兰子义说话的时候鱼公公一直在静听,他或饮茶,或发呆,在这过程中他并没有打断兰子义。等兰子义说完后鱼公公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向屋中。兰子义见状也打算起身随上,却被鱼公公抬手制止。

    鱼公公兀自走到屋中立下,远眺堂外天空。檐下梁上能有几寸光阴?纵使眺望也只能让自

    己视野变得更加局促,所以鱼公公只看了两眼便烦躁的收回目光,他叹息道:

    “派你和马魁去本是想让你们相辅相成,一起把事情办妥了,结果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老了,眼神没以前那么好使了!居然没有看出他有心和你起龌龊。”

    兰子义闻言赶忙说道:

    “鱼公公这是哪里话?您老人家只是……”

    结果话刚说到一般鱼公公便瞪了兰子义一眼,鱼公公打断兰子义道:

    “马屁话打住,老夫身边有的是拍马屁的人,你不是干这个的。再说老夫拍马屁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呢,你这点伎俩拿来唬谁?”

    说罢鱼公公坐回座上,兰子义则识相的低头干笑,没再说话。鱼公公又叹一口气道:

    “当日我派你们分头行动是想水路旱路两头并进,把季家那小子的路封死,你和马魁一人在暗一人在明,行动起来也方便,结果……

    其实单独派你们任何一个人去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况,马魁单独去定会杀人,但杀的肯定没现在这么多,而且台城卫出门本就是杀人去的,这无妨;你小子花花肠子多,办事绕得弯子大,但真要是按你的法子办下来,我们的屁股会相当干净。现在你办了个头,他结了个尾,虎头蛇尾不至于,但这头尾矛盾危害更大。“

    兰子义闻言拱手抱拳,他道:

    “公公教训的是。”

    鱼公公摇摇头微微苦笑,他道:

    “没有教训你的意思,我只是后悔。“

    然后鱼公公话锋一转又问兰子义道:

    “你为何要放走季知年?那老奴才向你求情了?“

    兰子义道:

    “子义未曾放走任何人,季知年是自己逃走了,我中埋伏后就没再见过他。“

    鱼公公冷哼一声答道:

    “你小子胆子大的很,连我也骗!你不说实话难道月儿也不会对我说实话?你就不想想等月儿来和我说的跟你不一样后我怎么收拾你?“

    兰子义吸了一口气,转了眼珠想了想,然后开口道:

    “公公,那季探云季员外似乎与我家有旧。“

    鱼公公道:

    “可不是有旧,他以前是你家的人,现在不是你家的了。我倒是纳闷,你进了余杭城那老奴才便断你饮食去路,你居然最后还放他一马,你这是机灵呢还是蠢呢?“

    兰子义知道自己露馅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破绽,于是问道:

    “我追人就没追上,公公凭什么以为是我放了季知年一马?“

    鱼公公冷笑道:

    “小牛犊子想探我的话?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其实你没露出马脚,我听到埋伏的那百十来号鸟枪手时我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若不放水岂会让季知年逃进埋伏里去。“

    兰子义道:

    “既然鱼公公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把话和子义说清楚吧!那山上下来的岛夷说我是什么分家,那季员外又处处向我透着善意,我来京城之后便一次又一次的听说东海王的名号,可从没有人告诉我东海王是谁,和我家有什么渊源。公公既然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就告诉子义吧,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我不可呢?“

    鱼公公哼了一声埋怨道:

    “为什么瞒着你?因为丑啊!因为丢人啊!就剩他们两兄弟还要争,本来好好的两兄弟地,真是的!

    他兰千军已经不是你家人了,任他去海外做贼便是,你自在大正做官就好。唉,你们父子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犟又倔总是不听劝。话说回来要是你爹当年听劝不犯浑,现在也不会有你这么个伶俐的崽供我使唤,既然你是个好苗子我便不再多说了,你也不要多问,此事就此打住,那东海王与你没有关系。“

    虽然还是听得稀里糊涂,但好歹算是听明白了些东西,这东海王兰千军当是爹的兄弟,要不季探云当日也不会问出那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来。只是兰子义的这位叔父为何与他爹闹掰?他们两人又在争什么东西?怎么就成了丢人的事情,这事还真不太能想明白。

    兰子义暗自盘算的时候鱼公公也自言自语道:

    “兰千军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放两枪得了居然还敢杀我的人,我可得要勒勒他缰绳才行。“

    说罢鱼公公又问兰子义道:

    “你找的那罗应民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兰子义道:

    “听说了,貌似他的黑料被人揭出来了。“

    鱼公公不屑的说道:

    “他的黑料?那个贪货底子就没干净过,他贪的钱害得命够他死上十辈子了。他最近被御史台围攻的紧,只抓他贪墨北伐军粮这一个点他便已经招架不住,要是把其他事都挖出来他可怎么办?“

    兰子义问道:

    “贪墨北伐军粮?“

    鱼公公笑道:

    “不错,贪墨北伐军饷,从旧都运到平城仓的粮草银钱账实不符,口子大的吓人,章鸣岳正找人查这事呢。不过姓罗的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最近就刚把你爹拖下水。“

第七百二十七章 事了

    兰子义闻言先是一惊,然后释然道:

    “果然如此,唉,也是我命里欠他的。”

    鱼公公问道:

    “怎么,你知道此事?”

    兰子义苦笑道:

    “我当然知道,这事就是我答应他的。”

    说罢兰子义便把当日在旧都和罗应民交易的事情说了出来。兰子义说完鱼公公便笑了起来,他道:

    “你爹一世英名就毁在你这败家子手里。他兰千阵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有过一次克扣军饷之事发生,偏偏到了你这要给罗应民背黑锅。”

    兰子义也摇头苦笑道:

    “本来就是,我家自有家业在,何时需要克扣军饷来自肥?往常打了仗朝廷无钱抚恤我爹都是自己给弟兄们垫银子的,结果现在要背个贪污的骂名。不过这事估计也算不上可口军饷,平成仓里的粮草又没问题,只当他罗应民算错了给他补上就是。”

    鱼公公笑道:

    “就是因为你平城仓没问题,所以事情才难办。也罢,具体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去办吧。其实依我看就算没有你给罗应民许下这借口你爹也会替他遮羞,你爹可与他有交情呢。”

    兰子义闻言拱手道:

    “鱼公公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眼睛。”

    鱼公公听到兰子义的奉承咧着嘴角笑了笑,他盯着兰子义道:

    “是没几件事能逃过我眼睛,可看得见并不一定摸得着啊,我摸不着也就管不了,管不了我就无能为力了。”

    鱼公公话里有话,兰子义当然听了出来,可鱼公公指的到底是那件事兰子义却没猜出来,兰子义开口试探道:

    “公公何事摸不着?子义替您去摸。”

    鱼公公冷笑一声道:

    “你小子还给我装蒜,就是你让我摸不着你还给我许什么宏愿?”

    兰子义听到这话明白了鱼公公说得是什么事,私买军粮的账本已经落到了鱼公公手里,而人却在兰子义这,鱼公公问的是这事。兰子义端起茶碗嘬了一口为自己争些时间,他转着眼珠想找出个借口来,可寻思到最后也没找出什么好路数,于是他不多言语打算等上一步。

    鱼公公问完话后等着兰子义答话却不见动静,他便追问道:

    “子义你不一向能言善辩吗?说说看,你把我哪件事给碍着了。”

    兰子义放下茶碗笑道:

    “公公,依子义看,重要的不是我哪件事碍着了公公,而是哪件事该怎么处理。”

    鱼公公道:

    “少给我油腔滑调!既然知道我再问你怎么处理那件事,那就赶紧把人交出来,不要让我再多费口舌。”

    兰子义抬头看向鱼公公,他问道:

    “公公得了那人打算如何处理?”

    鱼公公道:

    “把人交给我,剩下的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兰子义摇头道:

    “公公你这么说,那人的下场也可想而之。那人不能死的公公,他死了我们就没有人证了。”

    鱼公公道:

    “你的人证是用来送我的命的!”

    兰子义道:

    “公公,德王不足辅,太子那边才是正途。这人得留着,将来有大用处。”

    鱼公公望着兰子义面色冷了下来,他道:

    “我知道你想要留下这张牌,我也劝不动你。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人在哪?你家马场的人把他安排在崇安山上草场里,只要我愿意,三日之内他的脑袋便能送到我面前。”

    兰子义闻言起身,他走到堂中推开前襟跪下,然后抱拳说道:

    “公公,子义绝无谋害公公之意,此心此意后土为证,皇天可鉴。我留下那人只是为了将来与德王纠缠,我定不会拿他来要挟公公,而且我又有什么必要要挟公公?以公公待我的恩情,我有什么东西想要,我只要肯开口公公有哪样不会给我?“

    兰子义给鱼公公跪下,鱼公公并没有起身去扶,但兰子义说得话,却让鱼公公脸上有了起色。兰子义知道鱼公公被说动,于是接着说道:

    “公公,章鸣岳势大,出手又狠毒,那罗应民哪怕有我家出来兜底,恐怕也是完蛋的命。罗应民一倒这世上在无人敢忤逆章鸣岳,外朝铁板一块,宫中隆公公一人得宠,到时候我和公公便只能混吃等死,任人宰割。我们得把拳头打出去才行。现在全国饥荒,粮价一斗千钱,管着太仓粮的章鸣岳他们肯定要借着放粮的时候上下其手,这当中的窟窿绝不是一般的大,剿贼时漏出去的那点军粮掺到这口子里便是沧海一粟,戈壁一沙,只要我们出手追查太仓粮的亏空,公公身上的牵连便能被洗干净,只要公公肯留那人一条命,将来我便有借口去和德王纠缠。“

    鱼公公沉着脸听完兰子义的话,他道:

    “你这话自相矛盾,你若将来还拿粮食的事情出来搞德王,我还是要被牵连其中,现在洗不洗干净又有什么用?“

    兰子义道:

    “公公,若是我真能靠上太子去攻德王,那时便是驳出身,拼从龙护驾的功,公公只要助太子稳住大位便是天大的功劳,这点牵连到身上的祸算什么?要知道公公只是真只眼闭只眼,并没有自己下手掺和这比买卖,您的手是干净的,借着这次追查太仓放粮的事情,只要公公装模作样查一眼当日的军中粮食的使用情况便能和整件事情撇清关系,就算我将来再拿这事出来翻旧账,公公你也只用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德王便可。公公,您不是故意让军粮被人倒卖,您只是没法查,查不到而已。“

    鱼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摸着下巴想了许久,在兰子义说完后他又仔仔细细品味自己桌上的茶,许久之后他才对兰子义说道:

    “起来吧。“

    兰子义知道有戏,连忙起身坐回座上。鱼公公见兰子义落座便说道:

    “唉,我也知道拦你不住。也罢,你又不是什么败家子,手上还是有些本事的。年轻人有心思便去做吧,只要你能办成就行。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这事你没有操作好,让人怀疑到我头上,那账本和那人,你一个都别想留!“

    兰子义拱手道:

    “这道理子义明白,公公您只要肯放手让我干,我便一定让公公满意。“

    鱼公公闻言点头,他招呼兰子义道:

    “来,咱爷俩去吃点饭,当是我给你接风。我们把刚才说得事情拟个奏章出来给姓隆的送过去,让他呈给皇上将诏颁布,把你这余杭一趟的事情洗干净了,免得你一出宫就被抓进御史台挨审。“

    兰子义起身道:

    “公公想得周到,子义正好也饿了,那边吃饭去吧。”

    说着两人便结伴往外走,去哪偏房吃饭去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麻烦事

    当日,兰子义与鱼公公把酒言欢,喝到尽兴,一直到晚上日落两人才散,兰子义和鱼公公全都喝的酩酊大醉。伺候两人的众太监和台城卫眼看兰子义回不去,只能将他安排到殿中歇息,当夜就此无话。

    次日兰子义一直睡到巳时末才醒,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叫来茶水醒过酒才算清醒。这时兰子义才发现自己又住进了月儿在宫中的卧房,连忙招人来问,有仕女上前应答道:

    “回卫侯的话,您昨晚上喝醉后便把您抬到这来了,您休息的可好。”

    兰子义便道:

    “我还好,只是公公可好?“

    仕女道:

    “阿爹好着呢,一大早就起来被军机处几位大人叫去议事了。“

    兰子义闻言叹道:

    “公公好酒量,我记得他昨晚喝的不比我少。”

    接着兰子义便命人伺候自己梳洗,收拾好后兰子义便打算告辞,有仕女问道:

    “阿爹走时还专门嘱咐我等伺候好卫侯,卫侯却不同公公打声招呼再走,这样怕是不妥吧?”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姐姐说得在理,子义就这么走了是不给公公面子,可是昨天我兄弟几人一起回京,就我

    一人进宫,结果彻夜不回,我家哥哥怕是担心坏了。公公入阁议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完事的,我要等下去今天都不见得能回家。这样吧,我给公公留封书信解释一二,公公若是不满意我再来赔罪都行,怎么的我也得先回家一趟。“

    说着兰子义便要来纸笔修书一份,写好东西兰子义又要了些点心茶水权当早点,吃罢了收拾干净兰子义就起身要走。起身走出门后兰子义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他问送行的仕女道:

    “公公此去内阁可是与诸位大人商议我的事情?昨晚虽然给司礼监那边递了奏章,可大人们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我这样贸然出去是不是不妥当?“

    仕女笑道:

    “卫侯放心去吧,辰时四刻左右公公便派人来告,说是卫侯已经无恙了。“

    兰子义闻言笑骂仕女道:

    “姐姐你可真是坏透了,公公早就通来此话便是默认我能走,你却还要拦我,难道是嫌我昨晚耽误你们歇息,想要碍我事情不成?“

    仕女欠身道:

    “奴婢怎敢耽搁卫侯?只是公公疼爱卫侯,若能留下卫侯见过公公,公公一定喜欢,奴婢可是在替公公着想。“

    兰子义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看你是在替自己考虑,你是想拿我给公公邀功。快去给我备马,我要回我家去。“

    于是兰子义便出了招贤门,牵马过御桥。兰子义可不想再被人抓住把柄,说他御沟行马再搞事,于是他牵着马想要再走一条街,绕开台城再往回骑。可就他刚过御桥便被人给拦下,有人扑上前来拦住兰子义去路道:

    “侯爷可算出来了,小人等您等了整整一宿。“

    忽有人拦路兰子义自然吃惊,他还在防备之际匆忙打量了一番眼前人,这一看才觉得此人眼熟。兰子义问道:

    “敢问你是?“

    那人擦了一把额头山的汗抓起兰子义衣袖说道:

    “侯爷,小人乃是世子殿下屋中仆役,是殿下派我来找您的。“

    兰子义一听是李敏纯来寻,心中一紧,他抓着仆人的手追问道:

    “世子殿下出事了?“

    仆人拍着大腿说道:

    “不是世子殿下出事,是卫侯家中出了事。昨天下午卫侯家中小厮匆匆来德王府,只说府上有事,求殿下帮忙找找侯爷……“

    兰子义听闻家中出了事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他不等小厮说完便踩蹬上马,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小厮,只听兰子义道:

    “代我谢过你家殿下,那银子是你酒水钱,辛苦你昨晚在外劳累。等我有时间一定上殿下门前拜访,今日事紧,我先告辞,来日再谢,回见!“

    说着兰子义也顾不上这里是御桥桥头,骑上马便飞驰而去。兰子义这一路上起码飞奔,虽有他大声吼叫让路,可还是撞翻了不少摊位,幸得没有撞上人,兰子义只得一路撒银子赔不是,最后身上银两撒光,兰子义只得放话道:

    “在下兰子义,有事赶路,挤撞了诸位,若是害了尔等财物,尔等自来我府上讨要,子义一定偿还!“

    兰子义之前便有私财饷军的好名声,百姓们一听他自报名号便纷纷让开了街路,任他过去,被撞着摊位的人家也都说道:

    “我等自会去侯爷府上讨赏,侯爷先去便好。“

    一路风风火火兰子义终于回了家来,刚到门口便见几个小厮在门前张望,一见兰子义回来

    小厮便赶紧上前牵住马,有小子着急说道:

    “侯爷可算回来了,家里出大事了。“

    兰子义滚下马鞍便往院中走,边走便问:

    “什么大事,你们居然连夜去找李世子?为何不找曹老板或是直接来台城卫找我?“

    小厮们答道:

    “侯爷您忘了?小人们都是世子的奴婢,我们不认识曹老板,更不敢贸然去惹台城卫,只能先回去请世子想办法。”

    兰子义也是急糊涂了,听到小厮提醒才想起这回事,他便问道: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兰子义此处院落不大,在兰子义说这话时他已经迈步进了客堂,桃仡正坐在桌前哭哭啼啼,见到兰子义进门也顾不上回避礼节,扑上前去便拉着兰子义的手哭道:

    “子义,你可算回来了!”

    兰子义看向桃仡,见她未施粉黛,脸色蜡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兰子义见状赶紧请桃仡坐下,又挥手驱走小厮,同时叫仕女上茶,他问桃仡道:

    “嫂嫂莫哭,有我在天大的事情也能兜住。你可得好好的,要是伤了肚里胎气,我可怎么去向大哥交代?”

    仕女闻声便赶紧端来茶水,兰子义亲自为桃仡递上茶后便侍立一旁问道:

    “嫂嫂不要慌,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来给我听。”

    桃仡见兰子义回来总算是见到了主心骨,哭泣声也不像刚才那样落魄,她拿着帕子抹干眼窝,一抽一抽的说道:

    “少爷,大郎去找杜京麻烦去了。”

    兰子义听到此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拉着板凳坐在桃仡旁边,问道:

    “大哥和杜京有什么仇怨?他们俩有什么帐可算?”

    桃仡被问到话似是又勾起了伤心事,她又哭了起来,只听她道:

    “那杜捕头在卫侯走后来找过我。“

第七白二十九章 麻烦事(下)

    兰子义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听杜京来过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兰子义并没有着急说话,只是挥手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驱赶了出去。兰子义坐在一旁静等着桃仡将话说完。只听桃仡道:

    “卫侯走的当天杜京便来我这,说是要问我招婿楼的事情,当时我让小厮们将他堵在门外。可谁知那杜京接下来几日每天都来门前,也不喧哗,也不硬闯,只是在门口守着,一守便是一天,我听小厮说那杜京连批文都在我家门前。这么连续三日,我被他逼的夜不能寐,生怕街坊邻居指点,坏了少爷你名声,于是我便放他进来了。”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中哀叹,自家这位大嫂贤惠是够贤惠,就是没胆略,一个捕头就把他吓成这样。不过话说回来,区区小民,有几个见了捕头不发憷的?桃仡能撑三天已经不错了。兰子义接过桃仡的话笑道:

    “大嫂你这就多虑了,我兰子义自入京以来就一直和京兆府你来我往,被他们带回衙门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来个捕头看门没什么异样的。再说了,我与三位哥哥全都出去办事,家中空虚,嫂嫂只当那杜京过来是保护嫂嫂安全的,别人有什么可指戳的呢?”

    桃仡本就在抽泣,听兰子义这么说一下子控制不住,又哭了起来,她道:

    “妾身愚笨,没想这么长远,坏了少爷好事还害了大郎他们,我真是……”

    兰子义见桃仡哭得凶,怕她连着哭上一天一夜哭出问题来,赶忙安抚道:

    “我就这么一说,嫂嫂干嘛当真?莫再伤心了,只要有我,万事无恙,嫂嫂只管把事情全都说来给我听,那杜京问你什么了?”

    桃仡手上帕子已经被泪水浸的能滴出水来,她把这张旧帕子扔到桌上又拿出一块新帕子,擦了眼窝止住哭泣道:

    “我让那杜京进来,就在这里与他谈,他问招婿楼的姑娘到底如何来的,招婿楼的姑娘又是往何处去的,他还说少爷你已经告诉了他葱河上的事情,他只要我告诉他葱河上的人贩子接头暗号是什么,在几时交易。”

    兰子义听着这问话皱起了眉头,葱河上的事情牵扯到宫中,一旦走漏风声便得有人掉脑袋,兰子义可不能掉以轻心,他打断桃仡问道:

    “嫂嫂与杜京谈此事时都有谁在场?”

    桃仡道:

    “我本要留几个婢子伺候,一来方便,二来壮胆,可那杜京却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支开,只他与我来谈,最后在我坚持之下才留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在。”

    兰子义问道:

    “那个丫鬟?”

    桃仡抬头看着兰子义道:

    “就是我嫁进来后少爷你替我安排的那个,那小姑娘又聪明又伶俐,还贴心,可是个好人。”

    兰子义嘴上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可心里却已经怀疑上了这个丫鬟,现在兰子义屋里的全是李敏纯的人,有她在旁这等机密就等于是泄露了出去。兰子义问道:

    “那嫂嫂和杜京答了些什么?”

    桃仡道:

    “我只说我记事开始便在楼中,从未见过人怎么进来,也未见过人怎么出去,至于葱河上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少爷你和杜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情。”

    兰子义点头道:

    “嫂子答得好,这么说就没问题了。”

    桃仡道:

    “我是下定了决心,无论他怎么问我都只与他这么答。那杜京显然不死心,当日里来来回回问了我好几遍,一直磨蹭的吃了午饭才走。”

    兰子义问道:

    “那他次日就在没来?”

    桃仡答道:

    “怎么可能不来,不过次日世子殿下那边就派了自己官家带着许多小厮在门口守着,这次杜京再来就被挡了回去,下来几天每日如此,那杜京便不再来了。殿下那管家走之前跟我说,若是杜京再来便去找世子,世子替我撑腰。少爷,世子殿下可是好人,我可是受了他许多……”

    说道这里桃仡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捂着嘴恍然大悟道:

    “那新罗世子莫不是从我那丫鬟处听说了什么葱河的事情,起了祸心,所以才往我这里派人来?如此说来我又坏事了?”

    兰子义见桃仡又要哭,赶忙出言道:

    “大嫂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还在王府时事便多受李世子照顾,世子是一副热心肠,他派人来没什么不妥,而且只提葱河又联想不到其他地方去,没什么问题的,大嫂不要多想。”

    见桃仡稳住情绪后兰子义便说道:

    “所以昨天大哥回来听说了此事便去找杜京麻烦去了,是吧。”

    桃仡一听兰子义提起桃逐虎,两只眼睛便又红了起来,兰子义见状赶紧又是劝,桃仡这才

    稳住了音调,她说道:

    “也怪我,昨天大郎回来本来该热热闹闹的,可我却拉这一张脸不痛快,被大郎看出了破绽,我被他追问的紧,又兼心里本就委屈,想和他说,所以就把杜京来的事情全都说了。谁知大郎脾气那么暴虐,一听说杜京来找麻烦,当即拎刀便出去了,任谁也拦不住。”

    兰子义问道:

    “二哥、三哥呢?三哥不懂事不拦,难道二哥也劝阻大哥?”

    桃仡叹息道:

    “唉,说道这妾身真觉得自己是潭祸水!出了大郎暴怒,另外两位郎君听说我遭了羞辱,也是拎起刀来跟他们大哥就出去了,谁都拦不住。后面别院里歇着的仇家两位先生听见前面躁动,专门派人来看,月儿姑娘自个拄着拐让人扶着也到外面来,可等他们来时三位郎君便已经出去了,妾身真是祸害。”

    说着桃仡便攥紧了腿上衣摆,扯得连前襟都绷紧起来。兰子义本还纳闷为何月儿不出来拦人,这么一听才觉得释然,见桃仡又哭兰子义连忙劝道:

    “大嫂不要担心,这点事情算不上什么。”

    桃仡拿手帕一边拭泪一边问道:

    “听我说了这么久,怎么少爷一点也不担心?三位郎可是拿刀去惹两县捕头的麻烦,昨晚未归是不是已经被抓了起来?”

    兰子义闻言笑了一声,他道:

    “别说三位哥哥是被两县捕头困住了,只要三位哥哥在,就是他们被抓进天牢里面去我也有办法把人弄出来!”

    桃仡见兰子义这般慷慨,心中又添了一根支柱,桃仡道:

    “少爷这一席话说得,好像西边刮来的风一样,一下就把妾身心里呕的气给吹散了,昨天到今我一直不饿,听了少爷的话我立马就觉得饿了。”

    兰子义听说桃仡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吓得哎呦直叫,他一边招呼仆役做饭端来,一边埋怨桃仡道:

    “大嫂你可真是任性,你不吃饭也就罢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吃饭行吗?可是一天一夜呢?赶紧吃,使劲吃,你吃饱了待会我把大哥他们接回来你好和他好好说话。”

    说着兰子义便起身出门,招呼小厮换衣备马。

第七百三十章 丹阳县

    要说李世子派来的这些仆役们就是比普通人家的仆役靠得住,兰子义刚下令上菜门口便已经端来热饭菜,等到兰子义出门的时候桃仡都已经吃上饭了,想必厨房那里一直都有饭菜备着,只等前面要用便热了端来。

    只要桃仡开始吃东西,兰子义的心便放了下来,他在门外换了衣服后便出院上马。兰子义嘴上虽给桃仡说没事,可他心里却不停打鼓,说到底杜京都是两县捕头,当今京兆尹的同胞亲哥,要是大哥他们真的把人弄伤乃至弄出人命来,那可不是好交代的。转念一想兰子义又觉得没那么严重,要是杜京真遭了不测,今天内阁那边肯定会有消息,鱼公公不会那么悠闲,他兰子义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走在街上。

    想到这里兰子义心便放宽了一半,他策马扬鞭打算出发,这时门前送行的仆役开口插话道:

    “侯爷,您可是要往京兆府去?”

    兰子义勒住马回头问道:

    “可不是?不往京兆府去还往哪里去?”

    仆役拱手说道:

    “侯爷,小人们昨天便替三位爷打听了,杜京不在京兆府,而是在丹阳县衙,昨天三位爷就是往那边去的。昨天自有其他伙计随了三位爷一并去,侯在衙门外的人今天还报来说三位爷被关在丹阳县,卫侯您若是去了京兆府便扑空了。”

    兰子义听小厮说得这么清楚,当下大喜,他伸手入兜想掏银子,旋即又有其他想法,于是他对小厮说道:

    “你们几个还真是机灵,家里没人时你们自己就能做了主。好样的,你传令回去,备酒设宴,待会回来给我哥哥接风时,一并赏赐你们这些机灵鬼。自个把自个的功劳都想清楚了,待会好请赏!”

    小厮闻言自然作揖谢恩,而兰子义则驾马往丹阳县衙奔去。听说人被关在丹阳县,兰子义心里更有底了,这杜京压根就没打算把事情闹起来。

    又行一时兰子义终于来到丹阳县衙门前,他刚把马停下守在门口的衙役便上前来为他牵马,好像这些人就等着兰子义来一样。兰子义也不多言,下马之后径直就往衙门里走,另有衙役弯着腰在前引路,两边人都默契十足。

    晌午时分本该吃饭的时候那县太爷居然穿的整整齐齐端坐在大堂上,兰子义本是打算直接往边上绕去后衙找杜京的,见县令在此便转向往堂上来。那县令见兰子义过来,连忙下堂拱手道:

    “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兰子义上前拱手道:

    “不敢。敢问大人,今日是有案件要审还是有事要宣?怎么吃饭的时候大人坐在堂上?”

    县令叹道:

    “下官在此自然是等候卫侯了。”

    兰子义闻言扬眉看向县令,询问怎么回事,县令则道:

    “昨天桃家三位将军来了之后我便知道卫侯要来,所以就一直坐在堂上等候,现在见到卫侯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病。”

    兰子义听闻县令从昨天等到今,咂舌不已,他道:

    “大人等了我这么久,想必一定知道我来这,不,是我家三位哥哥来这的缘由。”

    县令叹道:

    “怎么不知呢?杜捕头在卫侯家前办案,便要用到我丹阳县的人,他在卫侯家前守了好几天我怎么不知。可知道又能如何?我知道他不该这么做,可我又劝不了他,只能在这里等着卫侯来,好给您赔罪。”

    兰子义看着县令想了好久措辞。地方县令,七品之官,说是一方百姓的衣食父母,其实举止动作都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地方的要照顾地方豪强,京城的则更难,遍地都是达官显贵,就算他品阶挂五品,可他又怎能施展开拳脚?看眼前这丹阳县令,手下捕头越过他直接抓人,他干涉不了:惹来祸他又得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这丹阳县令还真不是好干的。

    兰子义看着眼前的县令不禁心生恻隐,他说道:

    “大人也是辛苦,这是我与杜捕头的事情,与大人无关,大人还是回去歇息吧。”

    那县令闻言苦笑,他拱着手说道:

    “在这丹阳县衙里发生的事情便不可能与我无关,我要是回后衙门里去两耳不闻窗外事,府尹杜大人知道了可还了得?昨天卫侯的三位哥哥来可是把杜捕头的鼻梁都给打断了的。”

    兰子义听说杜京鼻梁断掉心里顿时泛苦,还是惹出事来了,他沉着脸问县令道:

    “杜捕头伤的可重?有没有去看太医?”

    县令起身说道:

    “杜捕头说没事,我也不好多问,昨天已有大夫来看过,没什么大碍。卫侯这边请吧,杜捕头正在班房那边歇着呢。“

    说罢县令便迈步引路。兰子义跟上县令,边走边问:

    “杜大人怎么在班房里?“

    县令叹道:

    “因为卫侯的三位哥哥被关在班房里,杜捕头只能在那里作陪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没多说,只是与收声与县令行走。班房门口自有衙役看守,见县令与兰子义过来衙役们赶紧将门打开迎人进去。天下的衙门都一样,天下的班房也没什么区别,还没进门兰子义便感觉到了屋里的潮湿,太阳把屋里的霉味和臭味一并蒸了出来,那股风浪熏的人几乎站不稳。

    县令见兰子义掩着口鼻,便在门口问道:

    “不如我们把人叫出来在外面谈?“

    兰子义放下衣袖摆摆手道:

    “只是一时不适而已,无妨了。杜捕头有伤都呆在里面,我又有什么不方便进去的?“

    说着便和县令一起进屋。

    为防犯人逃跑,班房一半都是少修窗户,屋里自然昏暗,哪怕白天都还要点上火把,可天气本就炎热,再一点火更是屋里变成了蒸笼。兰子义本以为进到屋里一定会听到喊冤声,接连不断。可谁知偌大的班房竟然没多大动静,往里走才发现大部分牢笼都是空着的,只有看守歇息处边还关着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边关着的就是兰子义的三位哥哥。

    班房里没有犯人,也没有多少看守,只有杜京一人摆着一桌酒菜坐在桃家兄弟牢外自吟自酌,兰子义还听到杜京招呼桃家兄弟道:

    “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你们不饿?来,一起吃点吧。“

    牢里桃逐虎闻言骂道:

    “杜京,你装什么好人?你欺负到我夫人头上难道指望着一杯酒水就化解你我的冤仇?想都别想!“

第七百三十一章 牢饭

    杜京闻言笑着放下筷子,他指着自己裹着纱布贴着膏药的鼻梁说道:

    “我找你堂客是去查案子,没动手没动脚,哪里有欺负?反倒是我这鼻子,你一见面便给我打歪了,这才叫真欺负人。”

    桃逐虎闻言哼了一声不说话,而杜京则接着说道:

    “我杜京身为两县捕头,巡城抓贼可是本分,找人问话乃是职责,你夫人既是这京城百姓,我便又资格过去问她。”

    桃逐虎抗声道:

    “那不仅是我的家,还是卫侯的家。”

    杜京听到这话将手中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他沉声道:

    “卫侯家又怎样?难道卫侯就不是这大正百姓了?我杜京就是因为看不惯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仗势欺人,所以才出来当捕头的,你家卫侯又怎样?我还摸不得他的老虎屁股不成?”

    发作完后杜京又押了一口酒,旋即长叹不已。牢笼中的桃家兄弟则是没力气去和杜京发火,这不仅是精神上的无力,也是身体上的,他们饿了一天了。

    看着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的杜京,桃逐兔的肚子终于不争气的叫了。听到声音后桃逐兔的脸禁不住的红了,他咽了口吐沫扭头看着桃逐虎与桃逐鹿道:

    “哥,对不起,我……”

    桃逐鹿安慰桃逐兔道:

    “没事,昨天进城就没吃东西,该饿了。”

    桃逐虎则从木栏中间伸出手去,他朝杜京说道:

    “你不是请我们吃吗?倒是给饭菜啊。”

    杜京放下酒杯笑了笑,他端起桌上烧鸡,又从桌上拿起一小坛酒,走到栅栏前一并放下。牢笼里桃逐虎接过酒肉转手就递给桃逐鹿和桃逐兔。桃逐鹿撕了一只鸡腿算是解馋,桃逐兔则拿过酒肉狼吞虎咽,而桃逐虎自始至终就没有看这些食物哪怕一眼。

    牢外杜京坐回座上笑道:

    “我还以为哥几个光喝水就能填饱肚子,原来你们也还是得吃饭的嘛。”

    桃逐虎道:

    “你少来这套,说吧,你想从我们这要什么东西?”

    杜京笑道:

    “我想从你们身上要的我已经拿到了,剩下的你们可给不了我。”

    桃逐虎不解的看向杜京,而杜京则狡黠的指着自己鼻子。明白过来的桃逐虎跳将起来,他抓着木栏恨不得一把把这些破玩意全撕碎了冲出去再和杜京打一场,但这不现实,桃逐虎只能隔着木栏怒吼道:

    “杜京你个王八蛋!你算计我!我打你怎么了,别说打断你一根鼻梁骨,我就是把你身上骨头全打断你又能那我怎样?”

    杜京坐在座上笑看桃逐虎怒火中烧,他慢条斯理的吃,慢条斯理的说,他道:

    “大郎啊大郎,我又没告诉你我去问过你堂客话,我也没去你门前挑衅,怎么就成我算计你了?是你自己过来找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你就不纳闷为什么我昨天既不还手也不逃?你当我脾气好啊。”

    桃逐虎被杜京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无可奈何,他悻悻的坐回地上,冲着桃逐鹿发火道:

    “都说老大实在老二精,你平日里精的跟个猴似的怎么关键时刻不行了?”

    桃逐鹿被桃逐虎怒而泄愤,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叹息道:

    “我也是替嫂子上火,哪有自家嫂子好端端坐屋里就被别人登堂入室的道理?对吧?”

    外面杜京笑道:

    “桃大呀桃大,你也别拿自己兄弟发火,做事有点担待。我这鼻梁骨可是得找你们少爷讨回本来。

    要说你们卫侯也是一把好手,余杭那么大的事情那么多条性命居然都能被他摆平。昨晚上司礼监连夜给内阁降诏,把余杭的事情一推二五六推了个干净,什么海贼作乱,台城卫百户作梗的,台城卫鱼公公还专门发声自罚俸禄,说是自己用人不当,坏了事,反正是把你们卫侯洗的干干净净。今天我兄弟又陪着章首辅一起去内阁吵这事。要我说吵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肯定的,反倒是你们少爷进余杭城第一天打死人的事可以拿出来说,那一家子现在都还京城里呢。“

    说罢杜京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又给自己满满的灌了一口,好不尽兴,而牢笼里的桃逐虎他们则像是被霜打了一样脸色全都黑了下来,就连桃逐兔都停下了吃喝。

    杜京喝完酒继续说道: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少爷在余杭当街把人打死,你们三个有样学样跑回京城把两县捕头鼻梁打断。我兄弟正愁着没借口抓你少爷的把柄呢,你们正正好的送到我面前来,我得谢谢你们啊。”

    桃家三兄弟听闻此言都窘迫地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经过一天一夜的冷静他们已经想明白了昨天事情的严重性,而现在杜京把话说明了摆上台面来则让他们心里更受打击。

    好在兰子义已经来了,剩下的事情自有他来收拾。只听兰子义道:

    “杜大人说得对,你是该谢谢我三位哥哥。可你只备下这点酒菜,不够看啊,可见杜大人你心不诚。”

    杜京听闻后面兰子义的声音回过头来,桃家三兄弟透过闷热的空气和浑浊的光线听到了兰

    子义的声音也是精神为之一振,桃逐虎更是抓着木栏站了起来。可站起来后桃逐虎又绝不对,他收起自己兴奋的表情,红着脸低下头,再次默默的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兰子义看到了自己大哥的变化,但他还没有工夫去安慰自己的哥哥,他得先招呼杜京才行。

    杜京见兰子义走进起身作揖道:

    “卫侯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兰子义拱手笑道:

    “杜大人哪里话,这班房里又闷又热,还黑,那点窗户透进来的光阴里,一寸有半寸都是尘土,另外半寸则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满眼都是绿油油。我进到这来看前面就跟看一堆火一样,人影都是晃着的,就这样子你要是能看见我才是奇怪。反倒是杜大人你,这么差的环境你都能吃得下东西,给我我就不行。“

    杜京笑道:

    “那是当然,让卫侯进到这种下作地方就是让您受罪。那咱出去吧,正好把桃家三位郎君也给放了。“

    兰子义笑道:

    “杜大人说得好是轻松,放人都是正好才放。你既然把我哥哥抓进这牢里那他们定是有过,有过你又怎能说放就放?“

    杜京道:

    “我只是要见卫侯,卫侯已经来了,人自然就该放。至于他们定罪的问题,我是被害,我告他们他们才有罪,我不告他们他们便没事,放人自然就在我一句话之间了。“

    兰子义看着为桃逐虎他们打开牢门的衙役笑答杜京道:

    “那杜大人怎么才不会告我哥哥呢?“

    杜京道:

    “那就要看卫侯你讲不讲道理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324/ 第一时间欣赏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作者:白袍将所写的《台城遗梦》为转载作品,台城遗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台城遗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台城遗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台城遗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