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台城遗梦TXT下载台城遗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台城遗梦全文阅读

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八章 荣辱之间

    兰千阵伏在地上,他的前额触碰着龙塌下木基座。兰千阵等待着皇上的下一步只是,可这份等待的漫长足以将他的心从胸腔里拉扯出来,明黄的地毯晃得他眼晕,红木的地板燥热的没法给他一丝清凉,真不知道这份煎熬何时才能结束。

    兰千阵之前入质京城时担任的是大内侍卫,那时大内侍卫刚刚组建,在那以前历代先帝的安全都是直接交台城卫负责,直到那时组建了大内侍卫由皇帝亲自统领。早在那时兰千阵便见过皇上,皇上也曾数次与他交谈,也是从那时开始,皇上身上渐渐有了病。

    兰千阵一直不想离皇帝太近,倒不是说他有反心,他只是有一种说不上为什么的排斥感,只要离皇帝太近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他离皇上这么近,皇上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垂垂老矣的艰难简直像是瀑布一样从龙塌上倾泻而写浇注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自己也快要跟着一块进棺材了。

    兰千阵等着皇上说些什么,旋即他又想起皇上已经口不能言,他只能等着皇上做些什么,但皇上的手却一直就这么伸着,申在兰千阵头顶上,也不知想干些什么。不仅兰千阵不明白皇上想干什么,殿中众人也没人明白皇上想干嘛,但看不懂并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无论如何皇上伸出的那只手证明了兰千阵的重要性,鱼公公借机下腰去说道:

    “皇上,代公接到诏书后八百里加急连夜赶到京城,中间连澡也顾上洗,这份忠心在大正天下可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啦!”

    然后鱼公公挥着拂尘小声斥责兰千阵道:

    “代公还不快把皇上的手接住?!”

    兰千阵闻言反应过来,赶忙伸出双手绕过脑袋捧起皇上的手,而他的脑门则继续扣在地上。鱼公公接着向皇上说道:

    “皇上,代公忠心耿耿入京觐见,却有宵小意图谋害代公。昨天代公与卫侯在街上,突遭暴民围攻,卫侯因之受伤。京城重地,街上居然能有数万乱民嗖乎而来,飘忽而去,这等进退有据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指示,老奴昨夜已遣探子下去抓人,昨晚连夜将人审了,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这些乱民进城与杜畿脱不了干系。”

    殿中众大人听闻鱼公公扯出杜畿来,各个捏紧了拳头义愤填膺,咬牙切齿,但现在皇上招兰千阵上前面谈,众臣又没法掺和,只能干看着鱼公公向皇上进谗言。

    鱼公公面带微笑慢慢向皇上说道:

    “老奴以为京兆之职必得其人,否则一旦有奸人作乱便会伤及我大正国本。昨天的乱民是公然围攻代公,若改天乱民聚众冲衙门,犯宫门可还了得?杜畿身为京兆,不能防患于未然,反倒勾结乱民图谋不轨,奴请将杜畿革职,移交洗冤寺仔细推问,定要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鱼公公说得虽慢,但咬字用力,眼神凛冽,他是今天看准了机会要把杜畿的乌纱帽给摘掉,好罢了这个一直挑事的眼中钉。只是鱼公公这时只顾着说话,居然忘了观察皇上的脸色,他只顾着招呼兰千阵却没有发现皇上这时候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直给那支被兰千阵捉住的手上攒劲。终于,皇上爆发了,他用尽浑身力气挥手甩开兰千阵,然后摆手过来一巴掌打在兰千阵的纱冠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兰千阵更是惊得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向皇上。皇上也在看着兰千阵,他的躯体虽然无法行动,但他的眼睛却是有神的,皇上似有话要说,只是他说不出来。

    兰千阵张着嘴带了大半天不知该干什么,而鱼公公则反应了过来,只见鱼公公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说道: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而殿下站着的兰子义也反应了过来,他慌忙跪地爬出行列叩头道:

    “微臣有罪,微臣该死!”

    有鱼公公和兰子义在前带头,兰千阵当然也反映了过来,他全然不顾玉簪搀着头发,一把扯下自己的纱冠,连带着一并扯下好几捋头发,看着都疼。但兰千阵没工夫去管自己头皮疼不疼,他抱着纱冠磕头如捣蒜的说道:

    “末将罪该万死,末将罪该万死!”

    叩头的三个人都喊着自己罪该万死,可他们究竟是什么罪,谁也不知道,不过知不知道并不要紧,因为只要皇上说他们有罪那他们就有罪,随便那罪是什么。现在跪地叩首的鱼公公心中满是懊悔,他没想到皇上伸手居然是罚不是赏,他错误的判断了形势造成了这样的恶果。

    殿中的诸位大人们可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爬上来的老油条了,见到皇上挥打兰千阵他们自然知道应当趁机干些什么,只见章鸣岳走出队列跪地请道:

    “皇上,臣以为代公失职,误使北巡钦差横遭不测,此罪不小,应当将代公交由御史台,三法司会审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章鸣岳说毕殿中众臣齐齐跟着跪下,同时叩头请道:

    “臣等请皇上降罪代公!”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兰千阵哪里得罪了皇上,但落井下石的道理大家都是懂得,他鱼公公既然敢当众杀鸡儆猴,那就别怪众大人不客气了。

    殿中众臣齐声高喝,余音绕梁可谓声震内外,被众大人攻击到的鱼公公、兰子义两人只能瞪上他们两眼了事,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制衡方法。

    这时一直站在台下,跟着皇上一道面朝众臣的太子,德王两人便有了动静。刚才百官上殿时德王还装的人模狗样的敛手直立,这时看到兰子义吃瘪他便站不住了,他抖着腿斜着眼,笑看着跪地叩头不已的兰子义,嘴上居然还吹起了口哨。

    站在德王一旁的太子见德王行止放浪,悄悄的拽了拽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做失礼之举,谁知德王却甩开太子道:

    “你拽我干什么?”

    本来正在争锋相对的朝中文武两派被德王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分散了注意力。太子不并不想让德王成为朝中众人攻击的风暴眼,他见众人看来立刻护在德王面前朝龙塌上的皇帝拱手作揖道:

    “父皇,儿臣以为今日中秋将至,家家团员,纵有不如意之事也应当妥善处理,不可妄动肝火,伤了身体。”

    隆公公这时掏出帕子擦掉满头大汗,然后请示皇上道:

    “皇上,您是不是以为杜畿不当判重罪?”

第八百零九章 赏赐

    皇上听到隆公公的呼唤,慢慢将头转过去,他看着隆公公,眼神的空洞慢慢的变成深渊,最后彻底沦为无物。皇上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他喉咙里的呜咽也没有,任谁看去都知道皇上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跪在殿中的兰子义注意到了隆公公,他发现在皇上看向隆公公的时候,隆公公一直寒流不止,黄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隆公公额头渗出,然后顺着脸庞滑下,最后滴落。在旁人看来隆公公紧张如此定是因为皇上发怒,殿中的场面无法控制,但兰子义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消失的头痛证明发生了异样。

    鱼公公也如兰子义一般正在观察隆公公和皇上,扯着殿上殿下众人互相僵持的机会,鱼公公回头看了兰子义一眼,两人换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埋头跪下。

    皇上被安抚后又重新躺会了榻上,经历了几个漫长的呼吸后皇上微微点了点头,隆公公见状进了半步问道:

    “皇上,那杜京兆的事情就交给御史台去问吧。”

    这次皇上很干脆的点了下头,殿中跪着的众人全都看见了,但章鸣岳要的不止于此,他跪在地上高声说道:

    “皇上,臣请治兰千阵戍边无方,葬送钦差之罪!“

    鱼公公在皇上点头后也站了起来,见章鸣岳还死咬着兰千阵不放鱼公公转过头去等着章鸣岳说道:

    “负责钦差出塞护卫的是我台城卫,此事我已谢罪,首辅大人一遍又一遍的把事情提出来是对老夫有意见吗?“

    章鸣岳道:

    “钦差护卫虽是卫军,但护卫已经尽了职责,并未临阵脱逃,他们只是寡不敌众而已。代公乃北镇之帅,年初屠灭诺诺后草原本就由代公负责,代公若真是朝廷的忠臣又怎会让钦差被马贼所杀?这事太过蹊跷!还是说……“

    说到这章鸣岳挑起眉梢冷冷的盯着鱼公公说道:

    “还是说钦差就是死在蹊跷里,而代公就是蹊跷人?“

    鱼公公被章鸣岳的话激得的脸色由红转白,他对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你有话直说,这般含沙射影有什么意思?你说代公与钦差的死有关你就拿出证据来,血口喷人除了败坏代公名声还有什么用处?“

    章鸣岳闻言开口便要和鱼公公接着理论下去,谁知这是皇上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殿中众人听到皇上出声再次息声,该跪的跪着,该站的站着,无人再敢说话。

    在安抚了情绪后皇上一直仰面平躺在榻上,此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挣扎着想要侧过身去。台下伺候的几个小太监见状赶忙上去搀扶,好不容易将皇上翻过身后,皇上再次伸出手臂,只是这次他不再指向兰千阵,而是指向了兰子义。

    在殿中跪着的兰子义只轻松了一会,那股头痛很快又回到了自己头上。不过头痛归头痛,脑子该转还是不能停的,见皇上伸手指向自己,兰子义赶忙起身,他提起衣袍前摆,踩着碎步登上台去,当然,在台下站着的德王见兰子义过去还是那样的嫌弃与鄙夷。

    兰子义上台之后走到龙塌前在兰千阵旁边跪下,他跪地说道:

    “皇上,臣父守御北方,忠心耿耿,刚才一时失礼乃是常驻北边,不染京城风化之故,还请皇上赎罪!“

    当皇上的心思并不在兰子义的话上面,他的手一直不停的招呼旁边的小公公,看那手势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伺候皇上的小太监并不明白皇上想要什么,而皇上喉咙里呜咽的声音又说不明白什么东西。小太监急得气都喘不上来,他转头去看鱼公公与隆公公,就差开口问两人皇上想要什么了。

    鱼公公看着皇上的手势皱眉想了想,然后他恍然大悟的对小太监说道:

    “皇上今天有器物要赏给卫侯,还不快去拿!“

    那小太监得了命也恍然大悟,赶忙转身下台,台下早有小太监等候,听到上面鱼公公的声音,两个小太赶忙交接了怀里的匣子。与此同时鱼公公则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前次出征,多亏你在前线搏杀,你一介书生却能舍生忘死,冲锋陷阵,真可谓勇。”

    兰子义叩头谢道:

    “臣父祖数代深受国恩,既蒙皇上厚爱,敢不亡死?灭贼全赖皇上英名,天威所指无不披靡,臣安敢窃此天功已邀己名!”

    这时小太监已经将匣子捧给鱼公公,鱼公公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原来匣子里放着的是一柄佩剑。鱼公公拿了剑本打算直接交给兰子义,可塌上的皇上却不停的伸缩着指头,看上去想要亲自接过宝剑。

    鱼公公见状赶忙跪下将剑捧到皇上手边,另一头的隆公公见状也跟着一并跪下。皇上久病卧床,自然是拿不动兵器的,鱼公公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剑捧到皇上手前,自己的手并未因此撤开。

    皇上的手指碰到了剑鞘,他轻轻摩挲了下剑鞘上的鲨鱼皮后便用力将剑推向兰子义。鱼公公这时笑着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不必自谦,俗话说公告莫过救驾,卫侯拼死力战才抱住了京城,皇上岂能忘记这份功劳?听说卫侯在战场上丢了家传宝剑,皇上早有要重新赐你一把的意思,正巧代公觐见,便趁此吉日赐你吧。卫侯还不快接了叩谢皇恩?“

    兰子义脑门本就扣在地板上,听闻鱼公公所言他也像刚才他爹那样捧起双手接过佩剑,同时嘴上则念叨这“谢主隆恩“。

    当宝剑交到兰子义手里的时候,他发觉剑的重量很是熟悉,兰子义盘算着“不会那么巧吧?“然后直起身来,等他看到宝剑后他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因为皇上赏他的这把就是当日李广忠拿出来赠与他的那把。

    在兰子义接过宝剑后,旁边的小太监赶忙上前将其取走,兰子义则打算拱手再给皇上叩头,可谁知皇上却攥住了兰子义的手,他看着兰子义,一边喘气,一边点头。

    兰子义吃了一惊,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般看重他,也没等他想明白皇上便松手示意他站起,周围众人见状也便随着兰子义一起起来。

    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兰家父子两人走下台去,而皇上一直注视着兰子义走下去,隆公公则在起身后对章鸣岳和众大臣说道:

    “章首辅,诸位大人,皇上是请代公来京城是赏月的,不是问责的,钦差的事情之前已了,首辅大人无须再拿出来做文章。快请起吧,请起。“

第八百一十章 撤藩

    隆公公替皇上请诸位大人起身后,诸位大人便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小声低估了不多时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跪在最前面的章鸣岳,然后再看向躺在龙塌上的皇上。

    皇上赐过宝剑以后又重新躺回龙塌中,看上去安详无比。没人知道盯着天花板时的皇上在想些什么,但所有人都清楚皇上动手的时候在干什么,所以当皇上抽了兰千阵乌纱冒的时候,章鸣岳亲自出面叩请治罪,那么现在皇上当中赏赐兰子义代表了什么意思,大家自然也明白。

    众臣看着章鸣岳,向等他起身后跟着一起起来,但章鸣岳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还是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皇上已经当众表态,众臣没有继续跪下去的理由,章鸣岳不起他们也得起来,最后李澄海打破了尴尬,不顾章鸣岳跪地自己率先起身,众臣见李中堂带头便也陆陆续续跟着起来。

    台上隆公公笑看众臣,点头甚是欣慰,就在此时一直跪地的章鸣岳突然叩头,他高声唱到

    “起兵圣上,臣有事要奏!”

    章鸣岳一说奏事,兰家父子的心立马便被他给攥了起来,父子两人已经重新入列,闻言齐齐的掉头看去。站在台上的鱼公公听说章鸣岳奏事,表情再次变得狰狞,他也如兰家父子一般看向章鸣岳。不过不同于只缘身在山中的兰家父子,鱼公公站得高,看的全,他发现众臣听闻章鸣岳奏事脸都写满了迷茫,还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如此看来章鸣岳所请并非事前众大臣集体凑出来的注意,弄清了这一点鱼公公便松了一口气,只来章鸣岳一人多少还是容易处理的。

    章鸣岳的举动像是一颗石子一般,打乱了刚刚静下来的水面,殿中众人被乱纹波及,自然随波而动,又因众人各自轻重不同,自然而然的便有不同的脸色挂到脸上。唯有躺在床上的皇上和站在皇上脚下的隆公公两人不为所动。隆公公从皇上情绪平稳之后便换上了一贯的笃定笑容,听到章鸣岳请示他欠了欠身子,似要作揖,却未拱手,只是怀抱拂尘笑道

    “首辅大人有何事要奏?若还是代公的事那便算了。”

    章鸣岳叩首之后直起身来道

    “不是钦差之事,但却与代公有关。”

    隆公公笑问道

    “若是如此那还请首辅大人讲个清楚。”

    章鸣岳拱手对着龙塌上的皇上说道

    “天不佑我大正,降灾于社稷,自年初以来,北旱南涝,普天之下无不受灾,据各地上报所奏,今年全国春粮铁定颗粒无收,夏粮只有京畿与岭南、羌东少数几处有粮可收,虽然冬粮还未播种,但收获冬粮也得等到来春,远水不解近渴,而且冬粮收成一向不多,今年南北遭灾,民间不知有无种子留下,冬粮乃至明年春耕都不知有没有着落。”

    隆公公问道

    “朝廷不是已经商议开仓放粮了么?难道说太仓和平城仓的粮食不够用了?”

    章鸣岳放下手看了一眼隆公公,然后对这皇上继续说道

    “粮储虽足,是解百姓之危,颗粒无收则使国家受困,国库本就空虚,开仓放粮又是赔钱

    之事,时至今日朝廷实在是无以为继。“

    章鸣岳一哭穷,兰家父子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台上隆、鱼二人也听出了章鸣岳的意思,于是隆公公便开口把话挑明道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要裁撤北镇?”

    兰家父子听到“裁撤”二字不约而同的看向隆公公,然后又看向章鸣岳,只听章鸣岳道

    “正是。朝廷节衣缩食二十余载供给北镇,就是为了剿灭诺诺,现今诺诺已亡,北境安宁,自然应当裁撤北镇。北镇将士计数不下二十万,算上随军家属人口在百万上下,若能削减北镇朝廷每年节省银两能有数千万。“

    站在章鸣岳身后的众臣虽未开口附和,但听闻此言却都点头称是。不过朝中并非只有诸大人,站在皇上旁边的鱼公公便抗言道

    “章首辅,代公征讨诺诺一战寒冬出兵,远渡漠北,那是何等的一番苦战,多少将士因此埋骨荒漠,不得入关,又有多少将士被受伤断肢,在家不得劳作。今天这才什么月份?不过才半年功夫首辅大人便要卸磨杀驴,将士们听到这话该有多么寒心?难道为我大正抛头颅洒热血之后换来的只有兔死狗烹一个下场。“

    章鸣岳抬头看着鱼公公道

    “兰家一门异姓为公,孺子封侯,已经是大正开国以来空前绝后的荣誉,朝廷给兰家的赏赐以亿万数,此等厚恩哪里来的卸磨杀驴?将士们戍守北边数十年,一生年华交予荒漠,难道剿贼之后不应返乡颐养天年吗?“

    兰千阵闻言跨前一步抱拳道

    “首辅大人有所不知,我本阵不同他出,我处兵丁本是当年皇朝初建时南下归顺的部落,并非中土征兆戍边的离人,我等将士世世代代……“

    兰子义听着兰千阵话头不对,赶忙插话道

    “家父的意思是说北镇兵马无论是当年归顺旧部还是后来补充的中土新兵都已经在北镇安了家,没有‘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的凄惨像。“

    但兰千阵话已出口,众臣听得清楚,杨脂便出面说道

    “卫侯这番插话好没礼数!代公说得清楚,北镇将士世世代代戍边,世世代代戍边而代公祖上又数代为将,而今只是提议裁撤北镇,代公便推三阻四,难道是想拥兵自重?“

    兰千阵闻言还想抗辩,却被兰子义拉住,兰子义小声对他父亲说道

    “父亲,你入京城,削藩是情理中的事情,此事不可争!“

    兰千阵闻言回头狠狠瞪了兰子义一眼,但他又没什么好办法,心虽不敢也只能先退下。而台上隆公公则发话道

    “章首辅裁撤北镇乃是节流,看上去每年能节约不少银子,可让将士们卸甲归田需要的遣散费从哪里来?“

    章鸣岳道

    “自有曹进宝处供应。“

    隆公公又问

    “曹进宝银两再多也不可能点石成金,他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供给朝廷开销,撤藩又是大钱,曹进宝从哪里去弄银子?“

    章鸣岳道

    “我和刘中堂与曹进宝谈过,他的确有能力弄到银子来。“

    隆公公问道

    “我听说曹进宝借朝廷银子不是白借,他要收利息。“

第八百一十一章 再奏一事

    隆公公问罢户部侍郎刘瞻拱手说道:

    “曹进宝是有收利息的意思,还要户部出文书盖章做凭据,详情还在商谈中。”

    刘瞻刚说罢,户部左侍郎沈叡便转头看向兰子义道:

    “卫侯当日为我等引荐曹进宝时说好了没有任何条件,现今朝廷已经借了钱,曹进宝却狮子大开口问朝廷要利息,不知卫侯对此有何解释?还是说卫侯一开始便知道这回事,只是朝廷不知而已?”

    兰子义甫一听闻刘瞻说借钱要利息,脑袋嗡的一声便炸了,这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惊慌之中兰子义连开口反击的心思都没有。一旁兰千阵听闻收利息的事情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他小声问自己儿子道:

    “子义,竟有此事?”

    兰子义朝自己父亲摆摆手,然后抬头向鱼公公投去询问的目光。鱼公公也被利息的事给问愣住了,见兰子义看来一时也无话可答,倒是隆公公这时发话道:

    “沈侍郎此话说得就偏颇了。朝廷度支不足,已经快要揭不开锅,幸赖卫侯寻来民间财源才救了一时之急。沈侍郎身领户部副职,为朝廷广开财源是你份内之事,可沈侍郎在国库见底时又提出了什么好办法呢?曹进宝在商言商,要些利息无可厚非,现在钱有了,朝廷又能运作了,侍郎大人又要把黑锅扣给卫侯,百姓尚且知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侍郎大人这样做可就忘恩负义了。”

    沈叡被隆公公当众申斥一番很没面子,脸红着低头藏进行列中不敢再言,鱼公公则冷哼一声,略显不快,殿中众人唯有兰子义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但兰子义这口气只出到一半便噎住了,因为隆公公接下来的话明显不站在他这边,只听隆公公说道:

    “既然首辅大人说有钱,想必是与户部商议后的结果,既如此章大人便拟奏章上来吧,司礼监处会呈交皇上定夺的。”

    谁人不知他隆公公坐镇司礼监,他让呈递奏章就等于是司礼监同意批红,而且皇上就在旁边躺着,若是皇上对此有意见便有动作了,哪还用等到以后司礼监再呈递?

    殿中其他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隆公公点头之后众大臣便没了埋怨,而兰千阵与鱼公公则站不住了。不等兰千阵开口,鱼公公便直接向旁边榻上的皇上请示道:

    “皇上,代公世守北疆,忠贞无二,年初又大破诺诺,剿灭北患,立下大功。皇上仅凭秀才们几句话便要削此重镇,这不光要让功臣寒心,也是在自剪羽翼啊。”

    皇上躺在床上缓缓的喘着气,两眼无神的直盯向天花板,听到鱼公公求情皇上慢慢抬起手轻轻挥了两下,众人都看见了,皇上当众否了鱼公公的提议。

    鱼公公见皇上挥手,知道削北藩已是板上钉钉,自然没法多言,他对皇上拱拱手,算是行礼,又恶狠狠的瞪了隆公公一眼后便站回原位去了。殿中兰千阵见鱼公公求情都没用,也只好咬牙任命,反倒是兰子义只是重新把心弦绷上劲,并没有太过失望。

    隆公公见此事敲定,笑着对殿中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的奏请皇上已经准了,您就快起来吧。您可是当朝首辅,殿中其他人都站着呢就您还跪着,这可不像话。”

    可章鸣岳闻言依旧跪在地上,他又向皇上叩一次头,然后开口唱到:

    “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章鸣岳一事刚罢又奏一事,两件事还都是跪在地上奏请。前一件事敲定了北镇削藩,这后面一件事一定也是大事。章鸣岳连续出手,咄咄逼人的样子惹得殿中风声鹤唳,连站在他身后的百官都暗自里捏了一把汗。

    龙塌前香炉里的青烟微微抖动了一下,而鱼公公也在这时出手了,只听鱼公公道:

    “章首辅,今天事情这么多,皇上都累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章鸣岳道:

    “这江山社稷是皇上的江山社稷,皇上岂能因为劳累便拒绝大臣的奏报?自皇上身体有恙以来朝中众臣希见天颜,今日得见岂能不说尽心中所言?!”

    章鸣岳说得掷地有声,逾期不容辩驳,殿外梁上鸟雀都被他惊得起飞。站在皇上旁边的隆公公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笃定模样,他问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有何事要请?”

    章鸣岳拱手道:

    “当今国难频仍,先有妖贼,又遭水旱,四方扰攘,饿殍遍地,幸赖天恩浩荡,祸乱稍息。明日便是中秋,乱事之后得此佳节乃天赐祥瑞。当此佳节,臣以为皇上宜效汉高祖拔箭巡营之举,登南天门安抚百姓,以定众心。”

    章鸣岳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鱼公公直接冷笑道:

    “好你个章鸣岳,皇上都卧床二十年了,要是能起身早就起来,还用等到明天?你这不是说笑么?”

    章鸣岳道:

    “本官也以为皇上身体不便外出,然国遭凶乱不可以不镇,太子为国储君,理应为国分忧,臣请明日太子巡街,百官做陪,宣示国恩,安抚百姓,还请皇上恩准!”

    说罢章鸣岳又叩一头,而在他身后的众臣也默契的随着章鸣岳一道跪下叩头请道:

    “臣等请太子巡街,宣示国恩!”

    又一次,殿中人向排山倒海一样压向了龙塌,纵使龙塌高高在上,挡在这等风浪前也觉得不稳。兰子义看向台上,两位公公的脸色与之前比都没有变化,皇上也静静的躺在榻上盯着房梁没有动静。众大臣跪在地上头也不不抬,只等皇上发话,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殿中的空气都快被台上台下静置的双方给冻结。

    突然皇上喉咙里发出呻吟,已经凝固的殿中空气瞬间便被这呻吟声打破,众人全都朝皇上看去。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皇上看向了鱼公公,接着皇上轻轻点了点头,鱼公公见状高声宣道:

    “皇上准奏!“

    众臣闻言立刻谢道:

    “皇上圣明!”

    接着诸位大人便纷纷站起,跪了许久的章鸣岳也站了起来,这时隆公公笑着对章鸣岳说道:

    “首辅大人不愧为社稷重臣,忧国忧民,想得周全。大人既然由此请求便拟份奏章呈上,等皇上批吧,不过….”

    章鸣岳起身后已经春风满面,他今天可是奏了两件事都被皇上首肯,自然是心情大好,可隆公公嘴里突然奔出一个“但是”搅乱了他的心情,章鸣岳慢慢拉下脸来问道:

    “公公有何意见?”

    还没等隆公公开口站在太子一旁的德王便跳着脚说道:

    “凭什么只让太子巡街,我也是皇上的儿子,我也代表皇上,我也得上街!”

第八百一十二章 嫡庶再争

    德王极为“适时“的出头替隆公公剩下的话全给补完,众臣闻言再次议论,一旁太子赶紧牵德王的袖子小声道:

    “贤弟,国家大事不是你这样插嘴的,快回来!“

    可德王哪里是省油的灯?太子的好意在德王看来就是争宠,只见德王猛挥衣袖把太子甩开,他大声说道:

    “我是德王,我是皇上的儿子,国家的是就是我的家事,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我?!反正那姓章的点名要你去抛投露脸,你让我退下你就能一人风光,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太子养于深宫又兼秉性木讷,哪里遇上过德王这般的无理取闹,被德王顶撞后太子只能自个把自个气个满面通红,按声叹气一番却说不出话来。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刚才太子拉德王时只在暗处,现在他这么大肆宣扬一番满朝的大臣都知道了,德王这么做直接把他和太子的矛盾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众大臣本就全是太子党,不给机会他们还想把德王搞下去,现在德王当众捅出篓子他们哪能放过,众臣纷纷开口叫嚷着德王无礼,冒犯储君,不知孝悌之类的话,反正这些帽子扣在德王头上一点都没错。站在一旁的兰千阵见德王这样摇头叹了口气,他小声对兰子义道:

    “暴虐刚愎,狠而无知,此人为王尚且祸乱朝政,更何况他还想再上一层楼?”

    兰子义冷笑道:

    “他没当众喊出我要当皇帝已经不错了,而且爹你还看走了眼,他只是外厉内荏,一点也不狠。”

    兰千阵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兰子义,他完全不敢相信有人敢喊出“我要当皇帝”这种话,不过兰子义的脸并没有吸引兰千阵太久,因为德王接下来的举动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刚才上蹿下跳时勇猛无比的德王,猛地见到数十名大臣朝自己怒吼,当下便怂,他抬头看了一眼隆公公,又见到隆公公冷着脸盯着他,他便更怂,于是德王就没敢在多说,默默地退回到太子身后去。

    兰千阵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一幕,而兰子义则安慰他道:

    “父亲,德王就这样,你不要惊讶。”

    兰家父子小声嘀咕的当口站在人前的章鸣岳发话了,他拱手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抚民镇国唯人君可行,皇上有恙则储君代之,未闻藩王可行储君之事,若行之则嫡庶无别,尊卑无序,是企奸人觊觎邪心,乱皇朝纲纪,下官为朝首辅,定不容此奸行!”

    章鸣岳说完后众臣跟着一起附议,众臣抗言殿中的空气又燥热了起来。就在此时皇上再次有了行动,只见皇上抬起手来哼了一声,殿中诸人见状只得闭嘴收声,而后皇上将手慢慢挥下,指向塌外,指尖所指正是太子与德王站处。太子见状拱手跨前道:

    “父皇有何吩咐?”

    皇上所指的并非太子,太子问话时皇上不耐烦的摇摇头,挥手示意太子让开。太子见状拱手低头默默让到一边,隐约间似能听到抽泣声,兰子义站的地方巧,恰能偷看到太子眼角的泪水。值此朝会,身为太子却被父皇当众嫌弃,也难怪太子在这个年龄还要哭。

    太子让开后德王趾高气昂的应到前面去,瞧他那变脸的速度,兰子义真在怀疑德王是不是根本体会不到作为人的廉耻和其他感情。

    皇上指到德王又看到德王,终于点了点头满意的将手放下。皇上的安排殿中人全都看见了,诸大臣扼腕叹息之余纷纷抗言拒不领旨,章鸣岳带头说道:

    “皇上!此事不合礼法,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站在台上的隆公公望着已经鼎沸的殿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把目光投向鱼公公。鱼公公装作没看见,看着殿外本不打算理睬殿里的一这团乱,但稍加思考之后鱼公公还是决定开口为德王说两句,毕竟这是皇上点头的事情,而且兰子义那边也没为他打通太子的门路,他还得先傍在德王这边。

    于是鱼公公开口说道:

    “都是皇上的儿,哪用分得那么仔细,我看诸位大人们也是小题大做了。”

    鱼公公开口时台下众臣还在吵嚷,他说得声音又小,明显是想应付两句算了。可已经已经红了眼的大人们现在正找人吵架呢,哪会容下别人异议?对这些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而言,礼法纲常乃是高过天的大事,直言犯谏是可以豁出命去的,朝堂就是他们的战场,在这片战场上他们只有赢和死两条出路,他们决不容忍失败。

    御史台杨脂听闻鱼公公所言当即跳出来说道:

    “自古乱嫡庶都是皇朝大忌,历朝历代无尊卑者无不国乱家亡,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成小题大作了?公公今天可要说个明白!“

    鱼公公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就像打个哈哈应付一下皇上了事,谁知这些个读书人认死理,咬住就松口。鱼公公本就因为昨天乱民围攻兰子义的事情恼怒,刚刚又被章鸣岳拿钦差的事情出来恶心,这会又被人杨脂呛声,心中那口无名火早就烧了三千丈高。只见鱼公公怒目圆睁,对着台下骂道:

    “皇上都指明了的事情你们还要争,抗旨你们还有理了?皇上血脉本就单薄,你们还要打压德王,你们是想干什么?不就是出去巡个街吗,哪里来的以下犯上?廷杖就在台城卫衙门里放着呢,要不要我替皇上请来跟你们谈?!”

    众臣一听要请廷杖,火气更甚,吵闹更凶,完全就是不怕死的样子,鱼公公这一骂不似冷水灭火,反倒像是滚油浇上了火焰山,滋啦啦地殿中全炸开了。

    章鸣岳是明白人,他刚才见鱼公公小声说便知鱼公公不想往进掺和,但这种场合他没法控制身后其他人,现在鱼公公下场加入乱斗,这场面可就精彩了。为了不进一步刺激鱼公公惹出有真刀子的台城卫,章鸣岳转向隆公公高声说道:

    “隆公公,皇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因一己喜好坏掉纲常!国有储君,便应由储君巡抚百姓,若要遍及天下可委钦差出巡,藩王抚民乃是夺嫡,此事万万不可!”

    鱼公公被搅入大臣们的论战后隆公公这边的压力立刻大减,听闻章鸣岳请命,隆公公道:

    “首辅大人,皇上没有夺嫡的意思,让德王出去也是鱼老哥那话,太子兄弟太单薄了。让德王出去为太子分担一二。京城一边就有四十里,方圆千里太子一人巡视能巡多少地方?只巡一处皇恩何以遍及天下?皇上的意思首辅大人也看到了,章首辅若真想抗旨那就干脆不要搞什么巡城抚民的事了,国库空虚正好可以把钱省下来。”

    台城遗梦

第八百一十三章 散朝

    诸位大人们的血性一旦被激起岂是鱼公公几句话能压下去的?众大臣在殿中振臂高呼,嘶吼不止,在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之间无数的吐沫星子已经喷涌而出,飞向龙床,幸有高台将龙床拱起才让皇上免于被口水淹没。

    大人们的注意力被两位公公吸引过去后,兰子义这边终于落了一时清静,而且在隆公公陷入缠斗之后兰子义的头痛也随之减轻。借着难得的清静兰子义悄悄的观察殿中,大人们群情激奋的样子自不必多说,他们挤在一块又吵又闹无复行列,也因为他们挤在一起,热量根本散不去,大人们都已经满头大汗,汗水遇热蒸腾成气升到空中堆积到一起,恍惚间似结成了云彩,乌泱泱,厚沉沉,兰子义觉得再给些时间这团云便能打雷下雨给诸位大人好好壮声势。

    不过也并非所有大人都卷入喧嚣,站在最前面的章鸣岳就很冷静,他一言不发抬头看着台上的隆公公,台上的隆公公也笑吟吟的低头看着底下的章鸣岳,两人相视而笑似是多年老友,可笑容里却没半点情分。与隆公公一道站在台上的鱼公公绷着嘴阴着脸望着台下吵闹不已的诸大臣,他本不用掺和这档乱事,可姓隆的却四两拨千斤,愣是一个眼神将他赶下场,但他又不能把姓隆的怎样,所以他也只能狠狠瞪上隆公公几眼了事。

    察觉到兰子义的目光后鱼公公转脸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换了个眼神,兰子义点头致意,而鱼公公则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见到鱼公公摇头,台前站着的德王忽然得意的白了兰子义一样,可能是因为德王觉得兰子义的靠山也不过如此吧,反正兰子义想不明白德王这么做的意义。兰子义微微苦笑,然后收回眼神,在收回的途中他看到了太子,自刚才皇上支开太子之后,太子便一直掀起袖子偷偷抹泪,见兰子义望来太子还专门抬起头朝兰子义挤出一个微笑。太子刃厚如此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件好事。

    此时殿外的大内侍卫们有一次进到殿中,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自从殿内吵起来以后,大内侍卫们已好几次迈进殿门,不过都被隆公公摆手退了出去,这次也不例外。

    今日殿中风暴的核心在章、隆二人身上,他们一人背后是整个官僚系统,一人背后是至高

    无上的皇上,两人的态度将决定今天最后这件事的走向。

    大臣们嚷嚷的久了,终于想起来领头的章鸣岳,众臣这才发现章鸣岳已经沉默了许久,然后大家突然间就都不说话了。殿中猛地安静下来,就像是安静也有温度一样,整个大殿都被冻结了,不过章鸣岳是弄潮儿,霜再冷也只能冻着他的身后浪花,至于他却伤不到分毫。在殿中静下的那一刻过后章鸣岳开口对隆公公道

    “朝廷有钱用在中秋庆典上,自然有钱能给太子巡抚百姓。省钱说不过去。”

    隆公公笑道

    “太子一人巡街根本寻不过来,德王皇室近亲,理应为皇上与太子分忧。”

    章鸣岳闻言轻轻咂舌,然后他道

    “天无二日,太子才是国之储君,德王分忧可以,但巡街完毕德王必须前往东宫朝拜,如此方能别贵贱,分尊卑,杜绝奸邪乱我嫡庶之心。”

    隆公公看着章鸣岳笑容渐渐变冷,他从鼻子里压出一口气,然后道

    “好,就按首辅大人所言行事。”

    接着隆公公问道

    “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奏?如无事,则可退朝!”

    众臣闻言再次按列站好,谢过皇恩后众臣便依位次走出殿去散了,皇上这边则有太监们操劳着扶上软轿往后宫送去,大家各自离去不在话下。

    兰千阵与兰子义两人也随众臣出殿,父子两人本想找鱼公公去,看那边还有什么安排,谁知刚出殿外便见到太子等在门口。兰千阵迎面见到太子赶忙推开前摆准备叩首,太子却上前一步扶住兰千阵,太子道

    “代公何必行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

    兰千阵被扶起后便与兰子义一起向太子深深作揖,只听兰千阵道

    “殿下亲自相迎,真折煞末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兰子义作揖之后便抬头观察太子,只见太子眼红红的明显刚哭罢,可在兰千阵面前太子却强颜欢笑道

    “代公太客气了。我并没有事情吩咐代公,只是代公劳苦功高,好不容易入京受赏,父皇却没法亲自设宴款待代公,我身为国之储副,理应为父皇尽礼,不知代公可否赏脸屈尊往东宫赴宴?”

    兰千阵闻言立刻拱手,他这一拱手直接把上半截身子都埋进臂弯里,然后兰千阵道

    “殿下邀请,末将敢不奉命?此乃天恩,区区怎敢辱以‘屈尊’?”

    太子闻言微笑点头,接着他便侧身让路,伸开手做邀请状道

    “那代公请吧。”

    兰千阵起身谢道

    “末将不敢,还请殿下先。”

    就在两人谦让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如着火般赶来道

    “太子殿下,玩玩不可!”

    这声音兰子义再熟悉不过了,循声望去来的果然是章鸣岳。只见章鸣岳一手拎着衣摆,一手捉着汗巾,大步流星的朝太子这边走来,也顾不上朝廷制度,上殿必趋。兰子义见章鸣岳过来冷笑了两声,他就觉知道章鸣岳不会让太子与自己有交集的。

    章鸣岳来到太子面前,也没作揖,气喘吁吁的便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殿下以储君之身交接藩镇这事让皇上怎么想?玩玩使不得。”

    太子见到章鸣岳满头大汗,立刻便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汗巾递上,听闻章鸣岳所言太子便到

    “先生所言极是,奈何我已许下代公,匹夫尚不能失信于人,何况我还是大正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章鸣岳道

    “信有大小,恩有轻重,忠君爱国乃是大信,替天子设宴乃是厚恩,殿下私交藩镇,失信于天子,又替天子设宴施厚恩于重臣,夺天之恩而失天之信,臣不知殿下如何可立于世间。”

    太子闻言点头道

    “先生说得是,先生说得有道理,那就按先生说得办吧。”

    接着太子对兰千阵拱手道

    “是我一时失语,害了代公颜面,今日身无长物,明日我送代公一件锦袍,了表心意。”

    兰千阵哪敢有别的话说,赶忙谢道

    “殿下客气,末将谢殿下厚恩!”

第八百一十四章 散朝(下)

    兰千阵弯腰拱手,久久不起身,一直到太子走远。散朝之后殿外来往有许多人,众大人路过兰千阵时见他执礼谦卑如此,几近卑躬屈膝,便都暗自窃笑,而兰子义只能目送着太子和诸位大人离开,他并不能对诸位大人做什么。

    待兰千阵起身后太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兰千阵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叹息道:

    “太子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兰子义闻言略有些惊讶,他问道:

    “父亲还曾见过太子?”

    兰千阵道:

    “见过,只是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可惜呀,好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兰子义问道:

    “父亲是在埋怨章鸣岳?”

    兰千阵苦笑道:

    “埋怨不埋怨的又能怎样?我入京不过才短短两天时间,章鸣岳便给我下了这么多绊子,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搞我兰家,逃不了的。”

    兰子义笑道:

    “我倒以为首辅大人刚才说得不错,以父亲身份威名,现在与太子过从太密怕是会让皇上多心,若是在皇上那边也失了宠,我家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兰千阵转头看向兰子义问道:

    “子义你不是要和太子……”

    兰子义拱手道:

    “父亲,那是我的事,父亲还是少插手为妙。”

    接着兰子义放下手问道:

    “刚才父亲在皇上榻前是怎么回事?父亲与皇上难道有过节?”

    虽然已经散朝,兰千阵也出了大殿,可当兰子义提起此事时兰千阵还是像刚被皇帝拍打一样面容雪崩,他掏出汗巾使劲揩额头渗出的汗水,同时说道: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上次见皇上还是从大内侍卫任上卸任赴镇的时候,我当侍卫那会一向如履薄冰,未曾做过出格的事,哪里的罪过皇上,真要当时得罪了皇上我他妈那还有命离开京城?”

    说道着兰千阵看向兰子义,朝会已散兰千阵刚才不方便说得现在都可以说了,兰千阵便问自己儿子道:

    “子义,刚才你为何多嘴?我北镇本就能自给自足,每年驻守并不需要太多朝廷钱粮,哪里需要裁撤?我把话说明白就没事,你插什么话?”

    兰千阵一提起刚才的事就越恼怒,看来刚才兰子义插话很伤他面子,只是插话这件事上兰千阵恼火兰子义比他更恼火,兰子义梗着脖子开口呛他爹道:

    “爹你是疯了吗?朝中大臣已经开口说你割据一方,你还想要把自家底细透干净告诉朝廷北镇兵已经不需要朝廷饷银?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没得跑,朝廷削你已是板上钉钉,咱家本身就快成军阀了,你还想把这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信不信刚才你前句把话说出去,诸位大人跟后面就能用吐沫星子把你淹死?”

    兰千阵先被自己儿子插话,现在又被自己儿子呛声,当爹当到这份上还是挺掉面子的,可他儿子说得又全在点子上,以他兰千阵的性格断然不会不纳忠言,无理取闹,所以有气他也只能憋着,甩甩衣袖当是发泄了。

    就在父子俩闹别扭的时候门内传来鱼公公的叹息声,只见鱼公公大步流星急匆匆迈过大殿门槛,来到父子两人面前。兰家父子见鱼公公赶来,而且来的样子明显心情不好,便齐齐的转身回去作揖,两人犯得那点小火也就烟消云散。

    鱼公公立在两人面说道:

    “行了行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兰子义起身问道:

    “我以为公公送皇上回宫去了呢。公公何故唉声叹气?”

    鱼公公摆着手叹道:

    “我确实是陪皇上回宫去了,一路上就在给你家求情,只是……”

    说到这鱼公公长叹一声,兰家父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旁边不敢僭越一语。鱼公公接着叹息的话说道:

    “只是我个奴才老了,已经在皇上那不算个什么东西了,皇上压根不听我的。”

    兰家父子闻言换了个眼色,兰子义开口劝解道:

    “公公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怎么会不受待见呢?只是我家威名太盛,的确需要损抑才是。”

    鱼公公笑了两声骂道:

    “明明是你小子在德王哪里失了宠,皇上不再想要你家做外援,结果你一个天命难违就一推二五六,你要脸不要脸?”

    兰子义闻言低头嘿嘿干笑,没再多言。鱼公公说完后又长叹一口气,接着他问兰千阵道:

    “我听说太子刚才请你赴宴?我要是再来迟点是不是就没法请你了?”

    兰千阵道:

    “太子的确是想邀我,不过被章首辅劝住了。”

    兰子义则说道:

    “听公公的意思,难道公公是要设宴款待我爹?”

    鱼公公大笑道:

    “昨天迎你爹入京的时候边说要来个不醉不归,结果你爹昨天去了章鸣岳那,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难道还不陪老夫好好喝一杯?”

    兰千阵闻言也陪着鱼公公笑道:

    “那是当然,小子好不容易来趟京城,给您老带的党参鹿茸还在路上,酒可不在路上,这顿酒怎么都得陪您老喝个尽兴!只是陪我来的老苍头和呼延浩都还在宫外等着,还请公公容我出去给他们说一声,好让他们两个早些回去。“

    鱼公公闻言拍着兰千阵肩膀笑道:

    “回什么回?好不容易喝场酒还不许人多点尽兴?你北镇我呆得久,老幺和呼延浩都是千杯不倒,正好今天来陪我,不用让他们走,我托人带话让他们从招贤门进来,大家一起喝!“

    兰千阵闻言拱手谢道:

    “公公给脸小子自然得接着,那小子就替他二人谢过公公了“

    就在几人说笑时大殿内又传来传来一阵笑声,说来也怪明明刚才鱼公公出门时并未说笑,可兰子义却偏觉得这笑声很是重复,就好像之前他就一直在那,再加上那股让兰子义熟悉的头痛,来的是谁兰子义已经清楚。

    只见隆公公在两个小太监的陪侍下款款跨国门开走到殿外,他对鱼公公拱手道:

    “老哥好心情,哪里有酒吃何不让晚辈一并去?“

    鱼公公见是隆公公过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

    “你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上只用你伺候,哪有时间吃酒?再说我台城卫吃酒从没请过你,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鱼公公的话可谓冲到了极点,平常人听了估计得火冒三丈,可隆公公听后只是笑笑,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对鱼公公道:

    “我知老哥看我不爽,所以老哥处的酒席我从来都只敢闻闻香气,不敢凑上去自找没趣。只是今儿个不同,皇上早有话安排下来,让司礼监代为东道为代公设宴,现在老哥你既然请了,我便过去凑张脸,也算是奉旨行事,没有欺君。“

第八百一十五章 商议

    鱼公公听闻皇上安排姓隆的设宴招待兰千阵,当下便把两个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心中气血被一口怒火烧得直往头顶冲,冲的鱼公公太阳穴发抖,额上青筋暴露,就连他头上的纱冠都被头发顶的鼓鼓囊囊。

    兰家父子见鱼公公气成这样,吓得不敢多言。隆公公说话时已是小心翼翼,看起来他一点也不想惹鱼公公发火,现在鱼公公怒火中烧隆公公赶忙好言劝慰道:

    “老哥息怒,老哥息怒,皇上是离我近,所以跟我吩咐了这事,老哥你不还在招贤门嘛,皇上想要给你下旨可不麻烦,就算是皇上下旨了文书也是我这出,要是司礼监下了文书让老哥你招待代公,外人看了岂不觉得台城卫受司礼监管辖?“

    隆公公这套说辞让人很是受用,鱼公公听罢头上青筋当即便褪了下去,可他对姓隆的成见已深,岂会因为几句话就和他冰释前嫌?只听鱼公公拂袖说道:

    “谁是你老哥?!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凡事都有您做主,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老奴才,皇上整天又见不到我,哪里会想起我来!?我哪敢做你的哥?!你招待吧,你去招待吧,我回去自己吃冷饭去!”

    说着鱼公公便走,兰家父子见鱼公公要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为难的要死,好在隆公公器量够大,他趋步向前给鱼公公陪笑道:

    “老哥,老哥,你可别走,天下谁人不知老哥你和代公一家的交情,代公入京除了皇上和老哥,谁还能招待?我就是接了这么个手谕,这事其实轮不到我,但欺君罔上我又不能,所以只能去老哥你那蹭顿饭,老哥可千万不能推辞,这也推辞不得,要真是我而不是老哥招待代公,让外人听到了还不知把事情传成什么德行呢。老哥你何必因为生我的气坏了代公的事?哥你难道忘了今个朝堂上的事?章鸣岳可要削代公的藩。”

    虽然鱼公公一直不爽隆公公,但隆公公左一个哥右一个哥叫的亲切,鱼公公也不好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隆公公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鱼公公听着隆公公的劝,火气已经消下大半,鱼公公去势已被拦住,他现在只是板着脸驻足说道:

    “既然皇上吩咐你办了那你就办好,掺和上我像什么话?你若愿意请你便请吧,反正现在天也早,代公父子在你这吃了午饭到我处吃完饭便可。”

    兰千阵与兰子义听闻鱼公公松口自己也松了口气,好歹不用夹在两个太监中间再受气了。虽然有了鱼公公的话,但隆公公的话并没有着急走,他又客气了好一会,但鱼公公坚决不愿与隆公公同席,最后两边还是没有一起吃成饭。

    既然两边不得一起吃,那兰家父子只能连着吃两次,别了鱼公公后两人先随隆公公往司礼监处赴宴,吃喝一通别了隆公公后父子两人又到鱼公公处,桃老幺与胡延浩早已等在鱼公公那里,酒席都已设好,兰千阵与兰子义虽已吃饱但架不住鱼公公盛情,只得撑着再喝,当日宴席便从中午吃到傍晚,一直到鱼公公被几人灌得酩酊大醉后才散。

    四人离了台城卫衙门后从招贤门而出,径往代公行在去。兰千阵与兰子义两人今天虽然喝了大半日,但今天席间透出了不少消息,尤其是隆公公哪里说的事情很让父子两人上心,所以他二人也便留了余力,并未喝许多,现在还保持着清醒。出了宫过了御桥,几人便乘马而去,随着台城越离越远兰千阵也渐渐放下了心中防备,他解下扯开衣领松了口气,而后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以为姓隆的为何要让你我父子去护卫德王出巡?”

    兰子义道:

    “为社,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兰千阵骂道:

    “是故恶汝之佞也!”

    兰子义苦笑道:

    “文臣全在太子那边,皇上和隆公公不劫父亲兵威震慑百姓,还怎么给德王立威?不使民战栗德王就要战栗了。”

    兰千阵叹道:

    “没来京城真不知道京城已经乱成这幅模样,那明天的事情子义你有什么好建议吗?还有削藩的事情,我并不打算松口随着别人削,这口子开不得!”

    行马跟在后面的桃老幺与胡延浩听闻要削藩连忙问道:

    “削藩,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席间没有人说这事?”

    兰子义这时道:

    “父亲,我以为今天事情太多太重,应有智士在旁指点才好。我府上仇家两位先生才思敏捷,他二人已经助我渡过许多难关,今天事情非得同他们一起商议才行。”

    兰千阵道:

    “可隆公公让我与你还有随来的将士明天披甲护卫,随德王上街,甲胄全在行在放着,天已经这么晚,再去你府上一趟来回耽搁的就太晚了。”

    兰子义道:

    “那就请两位先生往行在去,反正今晚议事,没有两位先生便谈不妥当。”

    兰千阵点头应了,然后他吩咐桃老幺道:

    “老苍头,你去子义那里接人去!”

    桃老幺抱拳领命,然后点了两个战士道:

    “你二人随我来!”

    一行人马就此分作两队,最后在王府门外汇合,再见面时仇家父子已经随桃老幺而来。兰子义拜谢过有伤而来的仇家父子后,众人便进到王府,初来此院的兰子义与仇家父子也无心欣赏园中的亭榭楼阁,只顾低头随着兰千阵往一处僻静轩处走,到了地方掌灯坐定,桃老幺吩咐侍女上了果蔬茶水后便把仆役杂人全部赶走,只留下从北镇带来的侍卫将四面守住。

    一切安排停当后轩内便只剩下要议事的六人,兰千阵举杯敬仇家父子道:

    “子义以为家国要事必得两位先生到后方可商议,所以叨扰两位前来,还请见谅。”

    坐在兰子义身旁的仇家父子捧茶回道:

    “承蒙代公、卫侯厚爱,区区敢不尽心?何来叨扰一说?只是不知今日上朝有何要事发生?”

    兰子义道:

    “今天事情不少,与我家关系最大的便是章鸣岳所提的削藩一事。”

    台城遗梦

    p

    p台城遗梦

    48023dexhtlp

第八百一十六章 外人内事

    既为亭轩自然是依山傍水,冬暖夏凉的好去处,代公行在处的也是如此,葱河引入的溪流积在院内聚成湖泊,人工垒土堆成的假山星星点点布置其上,离岸近的有桥相连,离岸远的则有画舫相送,每座岛上都有应景的建筑,这处亭轩便是其一。

    盛夏已过,京城的夜早已不像之前那么酷热,更兼轩在湖上,屋里的温度自然更低。但问题在于兰千阵入轩之后便命人将门窗闭紧,轩内又点着烛台油灯照明,不透风时自然闷热的要命。

    兰千阵与桃老幺、呼延浩三人都是北镇人,完全不适应南方的酷热,虽然进屋之后他们便脱去朝服只穿单衣,但他们还是不停的拿手巾擦汗,手巾湿透了便拧干再擦,倒是坐在门口附近的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坐的安稳,不那么燥热。

    兰子义简要的说了一边今天朝堂上的情况,那边与兰千阵坐在一起的桃老幺和呼延浩越听越燥,越燥汗越多。兰子义刚把话说完桃老幺便将手中汗巾砸到地上,他骂道:

    “这群狗娘养的书呆子,没有爷爷们给他们在疆场上出生入死守国门,他们哪来的闲工夫鼓唇弄舌,卖弄文章?平时瞧不起咱,骂咱丘八也就罢了,现在立了大功他们却首先想着削藩?王八蛋,狗都比他们有良心。”

    兰子义微笑着说道:

    “火大伤肝,气大伤身,幺儿叔息怒。削藩虽是大人们提出来的,但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幺儿叔还没见当日灭贼后东军入京的样子呢,戚准可是章鸣岳的旧交,结果饭桌上被人夺了兵填充进了京军里面,今日朝堂上议论削北镇,皇上已经很给咱家面子了。”

    呼延浩虽未如桃老幺那般暴躁,但他也气的够呛,他手里的汗巾早就被他揉得脱了水,只怕再给点劲上去那巾子就直接被揉碎了。呼延浩接着兰子义的话说道:

    “少爷说得可真轻松,皇上给面子削藩和不给面子削藩有什么区别?我北镇不都得被削掉?少爷,咱北镇兵和东镇兵不一样,削不得。”

    兰子义笑道:

    “就因为我们祖上是草原投来的部落民,所以我们便削不得了?哪有这种道理?”

    桃老幺这时已经燥得坐也坐不住,他起身在轩中来回踱步,听到兰子义的话他开口说落道:

    “少爷啊,你这真是儿卖爷田不心疼。咱北镇当年为国戍边是何等的筚路蓝缕?没钱没粮硬是挡住了北边草原的鞑子们。我虽没见过立国初时候的样子,但我见过老爷在时的样子,老爷那可真是一刀一刀搏杀出来的功勋,结果却死在了勤王的路上……“

    桃老幺一说到自己的老主子,立刻就变得泪眼婆娑,声音都哽咽起来,兰千阵连忙起身劝桃老幺坐下,而呼延浩则接着为兰子义解释道:

    “少爷,我们北镇本是开国那会从龙有功的部落,朝廷历来对我们不放心,当年投来的不止是我们一家,但打来打去大多数部落都已经没了,那渔阳周家当初和咱兰家齐名,现在不没落了吗?子孙袭爵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才行。少爷,咱们不比人家东镇,东镇不是草原部落,人家从一开始就是中土人,咱要是削了分了,可就的任人宰割了。“

    呼延浩劝着桃老幺坐下后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怎么想得?我看你并不抵触朝廷削藩。“

    兰子义笑道:

    “我不是不抵触,我只是没得可抵触。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历时两百年还未削去的藩镇,诺诺都已经完了,朝廷削咱是必然,跑不了的。“

    桃老幺闻言怒道:

    “少爷你这话让先人们听见可不得从坟里跳出来抽你!“

    兰子义冷笑道:

    “我巴不得他们出来呢,我正好当着面问问他们,大战刚罢,北镇损失惨重,关内各要地又都有禁军重兵囤驻,这个时候公然抗旨不遵,诸位先人们打算怎么办?造反?别逗了,北方都饥荒成那样,接近百万的禁军都屯着不走,幺儿叔以为他们防谁呢?防贼不成?“

    被兰子义这么一呛,桃老幺和呼延浩便都收了声,他二人虽不擅长庙堂政争但却都知道怎么打仗,兰子义一说北方的形式两人便在心里算清了开打的结果,拿结果便是根本赢不了。考虑了半天后呼延浩问道:

    “皇上不是要咱北镇给德王壮声势吗?咱能不能利用这点让朝廷多给咱让点利?“

    仇家父子听了这话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呼延浩听到嘲讽自然对仇家父子怒目而视,而兰子义则赶紧把话接过来答道:

    “皇上和德王要的是听话的好狗,不是噬人的恶狗,现在我们北镇一点面子都没给德王长,反倒要去要挟德王。若有条狗,该咬的鹿一只没咬,反倒先开口咬主人,呼延叔觉得这条狗该是什么下场?“

    呼延浩听完兰子义这话咋了下舌头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这时兰千阵扬了扬下巴问仇家父子道:

    “我听我儿说你父子二人才智过人,今天议事没你二人肯定谈不好,可你父子进了屋后却只顾着发呆。别发呆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先对兰千阵拱手,然后仇孝直带头说道:

    “我父子并非发呆,只是我等清楚,卫侯信我并不代表代公也信,于代公和两位将军而言,我父子终究是外人,削藩这等关系到代公身家性命的事情,外人不方便插话。“

    仇文若接着又说:

    “既然现在代公开口让我们说,那便容小人胡说几句。依我看哪,现在让代公削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代公求都求不到,干嘛要死撑着抗旨?“

    桃老幺与呼延浩一听仇文若此言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桃老幺直接骂道:

    “你这獠子,你知道个屁!我北镇几十万口人岂能容的书呆子来宰割?“

    兰子义见桃老幺起身辱骂便也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挡在仇家父子面前说道:

    “幺儿叔,仇家先生乃是智士,你怎能这般羞辱?“

    呼延浩冷哼一声骂道:

    “智士?我看蠢才还差不多,哪有劝着藩镇削藩还说这是好事的?我倒想听听智士怎么解释这事。“

    仇家父子被桃老幺和呼延浩厉声呵斥却无怯色,其实也不奇怪,这父子两人本就胆识过人,岂会被老兵吓到?那仇文若笑着咳嗽了两声,然后问兰千阵道:

    “代公,可否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兰千阵刚刚嘬了一口茶,他放下茶碗说道:

    “先生请问。“

    仇文若道:

    “敢问现在北镇多少人?“

    兰千阵道:

    “戍边各镇将士加上家属合计不下百万人。“

    仇文若又问:

    “那代公以为朝廷想把百万人削去需要花多少银子?“

第八百一十七章 智囊

    兰千阵与呼延浩、桃老幺虽是砍人当饭吃的边军,但他们脑子却并未因看人太多变愚钝,三人一听仇文若提起银子的事情,眼神立马变得清澈起来,兰千阵拄着椅子扶手前倾身子说道:

    “先生接着说。”

    仇文若捋着胡子笑道:

    “朝廷削藩无非是求个安心,章鸣岳可能是真想省钱,但那不是主因。既然朝廷求安心,代公您让朝廷安心就好,朝廷让您削您就削,朝廷让您干什么您就干什么,反正朝廷没钱又没地,出了降一道圣旨其他什么都管不了代公。”

    桃老幺被仇文若的言辞说通了心窍,聚精会神听话的时候桃老幺也忘了刚才的恼怒,他兴奋的问仇文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北镇阳奉阴违就可以?”

    仇文若笑着摇摇头,他道:

    “皇上降旨,代公哪能阳奉阴违?那不是欺君么?只不过削藩的具体操作全捏在代公手上,代公大可以削得两边都满意嘛。”

    兰千阵与兰子义父子俩听到这句会心一笑,默默的点了点头,而桃老幺与呼延浩则欠身问道:

    “此话怎讲?”

    仇文若笑道:

    “其他几镇削藩,朝廷全都多了镇军的兵权,而北镇削藩朝廷夺不了代公的兵。北镇在边疆不在京城,所以朝廷不可能用吞东军的法子把北镇填进京军去,而若想移镇或是让北镇兵卸甲归田,朝廷都得拿出大把银子和土地来。现在大正旱的旱,涝的涝,细民无立锥之地,官府无尺帛之积,哪里拿得出银子来重新安置百万人口?”

    呼延浩与桃老幺闻言不住的点头,可呼延浩多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追问道:

    “可章鸣岳与我家有仇,他要是狠下心来挤出银子让分割北镇怎么办?”

    仇文若道:

    “就算朝廷咬牙挤出银子来也不可能让北镇挪,呼延将军可别忘了,年初时朝廷强推一条鞭法,大量流民被安置到边关,原先的北镇兵则出关到草原上耕作,一通鸡飞狗跳现在不过刚刚安稳,这个时候移出关的镇军家属刚刚熟悉了关外耕作,秋粮刚收,朝廷却又要让他们再走,这不是逼着他们作乱吗?章鸣岳不是疯子,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呼延浩与桃老幺听仇文若这么说,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而仇文若则接着说道:

    “所以就算皇上下了削藩的圣旨,北镇也不可能移镇,既然不可能移镇,那北镇的削藩最多也就是让战士原地卸甲,就地安置,这些活还便只能由代公自己来做。据我所知大正镇军全是府兵,几户民养一个兵,农忙时兵员便下田劳作,战况吃紧则农民披挂上阵,兵农本就一体谈何卸甲?再兼诸位对代公忠心耿耿,自己都不愿意分,朝廷更那北镇没办法,最后无非是钦差查时兵丁卸甲,钦差一去该怎么训练还怎么训练,谁能管得了北镇?至少在朝廷一条鞭改革完之前没人能动代公。”

    呼延浩与桃老幺听仇文若说完,笑得合都合不拢嘴,兰千阵也笑道:

    “文若先生不愧为我儿看重的人,果然才思敏捷。只是现在我在京城,若朝廷留我不遣,换别人归藩代我可怎么办?”

    仇文若笑道:

    “所以代公明日见到皇上一定要的把削藩的事情接下来,皇上和章鸣岳都不傻,他们也知道北镇一时半会削不掉,当面让代公削藩无非是彰显一下朝廷的威严,敲打敲打代公好试试您究竟有没有野心。只要想清楚这些代公要做的也就很明显了,服软就是,反正又伤不到代公实处。而且皇上还要让代公德王壮声势,只要代公顺了皇上的心,皇上是不会留您的。”

    兰千阵闻言再次点头,然后他摸着胡子说道:

    “先生一语着实令我茅塞顿开,若我早些想明白皇上的心意,今天朝堂上也不用那样忤逆了。”

    仇文若道:

    “代公抗旨还是要抗的。毕竟北镇和代公关系密切,若代公一点意见也没有便接受了削藩策,那就假了,反倒会让皇上生疑。”

    兰千阵闻言哈哈大笑,惊动的门外守卫的将士都探头来看,兰千阵起身道:

    “文若先生真是算无遗策,难改我儿会招你入幕府。说得好,说得好!”

    这时呼延浩插话问道:

    “可按照先生的说法,朝廷纵容我北镇只是力不及,非心不欲,等朝廷恢复元气后迟早还得分我北镇,到时候怎么办?”

    仇文若叹道: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古往今来未有不亡之国,未有不败之家,有盛有衰才是常理,急流勇退方是明智之举,永做弄潮儿就迟早会被海浪拍死在崖上。将来之事只能等到将来再说,现在能有办法为北镇续一口气便续一口气吧。而且现在主动削藩,今后朝廷再要削的话代公便有了说辞,可与朝廷讨价还价,也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有利的位置。”

    呼延浩与桃老幺听完仇文若的话,回头对着兰千阵一个劲的点头,兰子义也笑着对仇文若点点头,然后他问另一边的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平日多巧思,怎么今天却不说话了?”

    仇孝直微笑道:

    “我儿能在代公面前露脸,我已是万分开心,我本老迈,何必去夺亲儿爵禄?”

    兰千阵闻言拱手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不要自谦,千万不要因我为戎狄,耻于赐教!”

    仇孝直闻言兜着断手起身拱手道:

    “代公折煞小人,小人怎敢!”

    然后仇孝直放下手慢慢踱步道:

    “我儿说得已非常详细,代公应下削藩便应循此理。只是我以为代公可以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兰千阵敛容问道:

    “怎么个更进一步?”

    仇孝直用左手撮指成刀,稳稳在半空斩下,他道:

    “我以为代公当劝朝廷裁减禁军!”

    仇孝直的话如同法术一般冻结了整个轩中的时间,在座所有人都被定在原地,众人或张嘴,或皱眉,或手握热茶而不自觉,或十指紧扣青筋凸显,大家都被定在了仇孝直说完话的那一刻,没人想起自己还是活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仇孝直对这效果相当满意,他轻咳一声问道:

    “代公以为如何?”

    仇孝直的问话惊醒众人,呼延浩与桃老幺再次掏出汗巾使劲擦汗,不过这次与刚才不同,刚才两人流的是热汗,这次两人是被冷汗浸透。兰千阵也被惊得够呛,他坐在椅子上狠命

    捏紧把手,不自觉见兰千阵已经把脸上肌肉绷成了一条一条。兰千阵盯着仇孝直,压低声音近乎嘶吼的问道:

    “先生请细说!”

    台城遗梦

    p

    p台城遗梦

    48023dexhtlp

第八百一十八章 谋算已定

    仇孝直扬起嘴角展露笑容,此时他的面容恰如腊月十五的凉月,虽然明亮却是寒的人发冷,他拱手向兰千阵道:

    “代公北镇自给自足,平时不需军饷,战时只需封赏,可朝廷每年的开支八成都填到军费当中去,为何?只为了养活全国的禁军。论数量,禁军人数比四镇鼎盛时的总和还多,可论战功禁军从来只做督战,前线实在吃紧他们才偶尔支援,这些兵说白了就是冗兵。朝廷现在是真缺钱,若想节流最见效的方法莫过于裁撤冗军,既然今日朝堂上章鸣岳敢把裁军节流给提出来,那代公和卫侯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代公削藩,全由代公说了算,可禁军裁军,却要实打实的往掉削人,等到最后代公实力犹存,禁军瘦掉一圈,代公手上的权柄便捏的更重,位置自然更稳。”

    仇文若摇头叹道:

    “届时代公是不是坐得更稳不好说,形式更加险峻才是真。”

    仇孝直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

    “代公只要心怀忠贞,自然有惊无险,就算朝廷就是想动代公,到时候禁军削掉大半谁敢乱动?”

    仇文若叹道:

    “父亲,若有一人持刀夜行,见人则曰:我不伤人,人信乎?纵有人信,其人敢不防乎?代公功名已极,手下又拥强兵,这些强兵对代公忠心还远胜对朝廷忠心,这在朝廷看来可是扎在心头的刀啊,朝廷会不对代公起想法吗?”

    仇孝直不悦的说道:

    “所以我才建议裁禁军,这是为代公谋后路。”

    呼延浩自从听了仇孝直的建议冷汗就不停的往外冒,屋里这么闷热他居然发起抖来,他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朝廷设立禁军就是为了防备藩镇,现在让我藩镇提议裁禁军,这岂不是找死?”

    仇孝直既没呼延浩高,也没呼延浩强壮,那怕呼延浩坐着看上去都比仇孝直大一圈,可当呼延浩说出这话以后,他的身体却在无形中缩小到了角落里去,比起仇孝直来呼延浩在轩中几乎占不到地方。

    仇孝直低头不屑的瞥了呼延浩一眼,他开口嘲笑道:

    “呼延将军应当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你在万军丛中搏命时连死也不怕,庙堂上议论起朝政来却怕了。”

    兰千阵为呼延浩开脱道:

    “庙堂上的一句话,争论起来抵得上百万条人命,担子太重,怎能让人不怕?”

    仇孝直对兰千阵拱手道:

    “所以四镇一直受制于朝廷,两百年来从未抬起过头来。可其他藩镇被削,主将还能入朝当三公,代公以异姓袭公爵,若真遭削藩可还能有好下场?大势一起,代公岂得独善其身?不如早先布局,争得后手。”

    兰子义入京之前便听过自家父亲在密室里的谋划,他知道仇孝直这话说进了自己父亲的心坎里去。果然兰千阵听了仇孝直的话抖了抖眉头,他脸上肌肉间的沟壑因之变得更深了。兰千阵想了想后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怎么看。”

    兰子义起身拱手道:

    “父亲,孝直先生计策险而不凶,应下朝廷削藩的意思虽然能暂解我家一时之急,却难保我家长存,朝廷众臣不是傻子,等到从今年灾荒中缓过气来朝廷便会动真格的来削咱,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不如现在出手,减轻些将来的压力,禁军削去一分,咱和朝廷讲价的筹码便会增加一分,爹可别忘了,德王看我可是堪比仇疵。”

    兰子义这么一说兰千阵的心意便定了下来,坐在兰子义一旁的仇文若闻言则垂头长叹一声,因为叹息太长,仇文若牵扯到了肋骨的伤口,疼得又咳嗽了起来。

    兰子义赶紧转身为仇文若递茶,而兰千阵则开口叹道:

    “既然子义你都同意,那这事就该办。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不方便我们父子亲自去做,唉,要是罗应民还在就好了。”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闻兰千阵提到罗应民,目光一转问道:

    “罗应民不还是旧都太守么?怎么就不在了呢?”

    兰子义道:

    “今日在隆公公的饭局上得知,罗应民被被爆出的黑锅太多,已经定下要把他革职查办了,叫我爹来给他解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仇家父子闻言换了个眼色,仇文若放下茶碗说道:

    “若要是这样那代公将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李澄海有没有什么消息?“

    兰千阵答道:

    “按照隆公公的说法,李澄海因为查人失准,害死钦差,情况也不好,皇上正在考虑罢象的事情。文若先生为何问起他来?我与李澄海素无交情,他牵扯不到我身上。“

    兰子义也道:

    “而且李澄海也不愿帮我,暗底下还有算计我的意思,他被搞掉对我没什么坏处。“

    仇孝直摇头道:

    “李澄海要害你,他得先把章鸣岳害了才行,只要他在,章鸣岳便不能使出全部力量来对付代公和卫侯。现在罗应民与李澄海两人双双落马,好不容易靠科场舞弊案在诸位大人们之间撕开的口子硬生生被他给填平,接下来的时间里代公和卫侯就必须承受章鸣岳全部的压力了。“

    仇孝直的话点醒了兰千阵与兰子义,父子两人换了个眼神,然后兰子义问仇孝直与仇文若道:

    “要是我与爹替李澄海说几句话撑他一把会不会有用?“

    仇孝直道:

    “聊胜于无吧,总比不做的强。代公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找机会当面向章鸣岳提出裁撤禁军的事情。“

    众人说了这么多,今天在朝堂上和饭桌上谈及的重要事情也算了结,压在兰千阵心里的石头也已经烟消云散,他起身走向门口道:

    “说了这么多,大家也都累了,此处本是旧王府,风景相当怡人,两位先生若是精神还足,不如由我带路,引两位先生游览一番,如何?“

    仇文若与仇孝直闻言赶忙起身谢道:

    “小人怎敢劳烦代公。“

    呼延浩与桃老幺跟着兰千阵一起起身,两人对仇家父子拱手道:

    “两位先生才思敏捷,胆识过人,我二人刚才冒犯,还请先生见谅!少爷能得两位先生辅佐,真是如虎添翼,我等欣慰至极!“

    仇家父子谢道:

    “久闻北镇豪爽,民心淳朴不嫉妒,两位将军可谓典范!“

    众人相互客气一番后边都熟络了起来,大家就这么有说有笑的出了轩,掌灯游览王府美景。

第八百一十九章 着甲

    当夜众人游览旧王府,赏花邀月,好不尽兴,一直到午夜时仇文若实在累得撑不住,众人才各自回房歇息。

    当夜无事,次日兰子义早早洗漱,洗乾净后便有人为兰子义捧来新衣,兰子义换上丝质内衬后却发现仕女抱着的是粗布裤和厚麻衣,他疑惑的问道

    “怎么是这些衣服?这我怎么出去巡街?锦袍呢?”

    仕女捧上粗布衣说道

    “这些衣服连同门外甲胄全是鱼公公安排人送来的,奴婢也不知为何不让卫侯穿锦袍。”

    兰子义听闻有门外有甲胄,也便明白了鱼公公的用意,看来他今日也得披挂上阵以武将身份陪侍德王。兰子义再没多问,他麻利的穿上衣服后出门,门口正有七八个仕女举着甲胄等他。兰子义见仕女吃不动甲胄重量,娇喘不已,便赶紧披挂上身。鱼公公为兰子义准备的是一身亮银明光山文甲,自上而下缨白盔白甲片白,雪皑皑好似高山雪顶,冷冽洌恰如三九寒冰,胸口一面光可鉴人的护心铜镜则如红日中天,为满目冬景加上一轮烈日,一身甲胄穿在兰子义身上好是一副雪山白日图。

    兰子义穿戴好后又理了理腰带和腹吞,鱼公公给的这幅甲腹吞剪吞全是蟒头,大张的蛇嘴里露出的银色獠牙望之令人胆寒。兰子义抚摸着这些花哨的装饰暗暗自嘲道

    “好个毒人的蛇头,公公还真是会比喻我。只是我记得蟒蛇没有毒牙来着,做这甲胄的工匠也是不懂行。”

    旧王府里的仕女都是为迎接兰千阵,专门抽调的宫女,之前从未见过兰子义,深宫本就没男人,仕女们的眼睛早就寡的淡出睡来。如今有一俊俏少年郎,文质彬彬,神色谦谦,再加上一身雄壮的甲胄,看上去正是文武双全,英姿勃发。侍女们许久没开荤,这下可不得看个够,她们伺候完兰子义着甲后便围在兰子义周围,掩着面,红着脸,你挤我我戳你,互相嘀咕着仔细端详兰子义。

    从战场下来之后兰子义便能准确判断四方看向他的目光,仕女们虽然自作聪明的“偷偷看”,可兰子义却早把他们察觉的一清二楚,他回身拱手笑道

    “姐妹们这样看我,可是我兰子义身上哪里没穿戴好?”

    众仕女的小心思被兰子义戳破,顿时炸开来嘤嘤发笑,大家伙摆着袖子障住脸娇嗔道

    “侯爷说笑了,女婢哪里看您?”

    有个胆大的女子对兰子义说道

    “我们看侯爷瘦瘦的,却没想到这么有力气,这身铠甲我们七八个人都拿不动,侯爷一人就穿戴了起来,侯爷可真是壮得像头牛!“

    众女听罢又爆出笑来。兰子义没有生气,他笑着问道

    “好歹我也是个爷,诸位姐妹这般大胆地玩笑,难道不怕我罚你们?”

    那个胆大的仕女见兰子义面善又俊朗,胆里的怯又少了几分,她说道

    “我们才不怕呢,侯爷您的名声一向好,都说您体谅下人,我们才不会被罚呢。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众仕女闻言娇滴滴的称是,兰子义则笑道

    “我听说姐妹们都是宫里来的,你们这般和我说笑可怎么再回宫里去?”

    那仕女笑道

    “内务府的公公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我们出来了就不会去了,今后就伺候卫侯和代公。”

    兰子义听闻此言笑容顿时下沉,对兰子义而言皇上赏赐宫女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有留代公在京的意思。不过兰子义并非喜怒溢于言表之人,寻常人等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这些侍女就是。

    就在侍女们嬉笑打闹之际屋里忽悠一女子出现,她咳嗽一声震住其他女子,然后说道

    “吵闹什么呢?有没有点规矩?真以为出了宫就可以野了?侯爷今天还有要事要做,哪是能让你们这样耽搁的?还不快退下!”

    那些说笑的侍女闻言岁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或噘着嘴离开或敛手站好不敢再取笑。兰子义见这女子如此有派头,正要去问,转头一看才发现这女子竟然是是自己家中卧房里伺候的首席大丫鬟。兰子义笑道

    “奇怪了,昨天仇家先生来时并未带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大丫鬟给兰子义道了个万福然后笑盈盈的答道

    “月儿姐怕这些新招来的侍女笨手笨脚,代公与卫侯使唤不惯,便差我过来伺候老爷少爷起居,我早就来了,并未等到别人一起来。”

    兰子义听到这话心里掠过一丝恐惧,不过他脸上还是笑意盎然,他问道

    “月儿是怎么算到我要在这里过夜的?”

    大丫鬟答道

    “月儿姐并未算到侯爷要来,她只是提议有个懂京城生活的人来,好操办代公起居,这些宫女又出不得台城,哪里知道京城的玩耍处?而且我来这里鱼阿爹也同意了。”

    兰子义听着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他作思索状道

    “你是李世子那边府上的人,怎么会与月儿如此亲热?鱼公公又是怎么知道你的?”

    大丫鬟走下台阶来到兰子义身旁道;

    “侯爷啊,我可不是李世子府上的人,我是正儿八经鱼阿爹那里的人。”

    兰子义笑道

    “我还以为我府上的仆役全是新罗人呢,没想到还有鱼公公处的女儿,月儿好手段,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丫鬟笑道

    “哪里的神不知鬼不觉?侯爷您这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丫鬟转脸吼那些侍女道

    “有那时间调笑却不知滚下去收拾早饭?”

    侍女们本还想留下和兰子义多说几句,不想却碰上这么个活辣子,被骂也只得悻悻离开。侍女们三三两两结伴出院,她们走到门口时兰千阵正好带着胡延浩与桃老么也来了。桃老么今日穿着也是简略,一件扎甲两档铠陪着护臂而已,只不过甲片做工精细,每一片都回过火,隐隐间泛着悠悠的蓝色。胡延浩则穿着一套和兰子义不相上下的明光鳞甲,与兰子义不同的是他的肩吞腹吞装饰的是豹头。而兰千阵则穿着一套锁子镶金连体钢板甲,整片整片的钢板镶在肩头裙摆上,胸甲更是由厚重黄铜制作,如鸡胸状隆起的整块板甲,甲上还用白银烫烧上了盘蟒,看上去光明耀眼,威风无比。

    见兰千阵来兰子义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兰千阵则上前扶起自己儿子,他伸手扯住兰子义胸甲上缘沿锁骨的缝隙,拉扯了两下,发觉没有松动的迹象后他说道

    “好儿郎,为父终于见到你着甲的模样了,你这模样不错!”

第八百二十章 出门

    兰千阵看着一身戎装的兰子义心气顺畅,赞叹声不绝于口,他接连问道

    “甲胄这么厚,重吗你背的动吗肩膀处勒不勒胯上沉么腋窝那儿咯吗”

    呼延浩与桃老么一旁笑看着兰千阵,虽然两人从未见过兰千阵如此和蔼,但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再怎么亲昵也不为过。兰子义笑对自己父亲道

    “爹,没事的,习惯了,上半年剿贼时我甲胄不离身,都长虱子了,怎会不习惯穿甲。”

    兰千阵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叹息良久,最后他道

    “见你长大成人,为父便安心了。”

    兰子义则指着他爹的铠甲问道

    “爹你这身甲不常见啊。”

    兰千阵拍着兰子义的肩胛骨,招呼大家往外面走,同时说道

    “嗨,鱼公公给我送来的,说是这身甲精工打造,能挡住大炮。这不是在开玩笑嘛,开炮啥样我见得清楚,那十几斤的铅弹砸到身上怎么可能活命”

    兰千阵说罢几人一阵大笑,笑过之后兰千阵问兰子义道

    “怎么不见仇家两位先生”

    兰子义道

    “两位先生昨夜熬得太久,再加上晚上风凉,今日文若先生便染了风寒下不了床。”

    兰千阵闻言道

    “唉,也怪我昨晚一直强留他们,也不知他们伤上加伤,会不会惹出重病来。走,先去看看两位先生,看过再出门,对了赶紧叫人去请太医来”

    兰子义道

    “文若先生早晨已经派人来知会了他的病症,只是积食又遭风,并无大碍,太医我已经派人去请,父亲不用担心”

    兰千阵听着点点头,而兰子义这时压低话音说道

    “父亲,今早我听仕女说她们伺候完爹之后就是爹的人了。”

    兰千阵并未反应过来这事的深意,听了只是“嗯”了一声应下,兰千阵道

    “正好,北镇娘们心粗手粗,不会伺候人,赏来宫女带回去给你娘,也好让她身边有利落人伺候。”

    兰子义见自己父亲没领会到话外之意,急得舔了好几下嘴唇,他接着说道

    “爹,这府中现在伺候你的仕女不下百人,这么多人爹你怎么带回北镇去”

    到这兰千阵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转脸看向兰子义,脸上结霜,跟在父子两身后的桃老么则大大咧咧的笑道

    “这事不难,人多咱回去之前卖了或是遣散了就行,没什么麻烦的。”

    兰子义摇头苦笑道

    “么儿叔,入了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赐咱家女人咱却给卖了,这可是欺君”

    兰千阵接着他儿子的话说道

    “怕的是皇上有心让我常住京城。”

    说到这桃老么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问道

    “看皇上和诸位大人的样子,没有要留咱的意思呀。”

    兰千阵道

    “硬要留我也没办法,说到底我是臣子嘛。这事等见了鱼公公仔细再聊吧。”

    几人说着已经走到了仇家父子住处,四人全身披挂,走起路来甲片相击,金玉脆鸣,人远远的便能听到他们来,而四人到院门口时仇孝直已经起身迎厚。四人与仇孝直寒暄一番,进屋探望了仇文若,太医这时已来诊病,兰千阵问过病情后又和仇文若道歉,仇文若规规矩矩还礼,几人又客气了一番,兰千阵便起身带其他人离开,临走时他专门嘱咐仇孝直道

    “你父子在这安心养病,不用着急回我儿那去,我在京城还有许多时日要待,这王府够你们用。”

    仇孝直闻言自然谢过,而后兰千阵四人便离了府往街上去。

    葱河东岸本就是达官贵人居所,今儿太子、德王齐齐出巡,这边街上满上人马队伍。众文臣们门外侯得是各衙门仆役,自家家丁,而兰千阵这边则是那十几个南下的近卫和大批台

    城卫,准备出门的队伍熙熙攘攘的挤在街上,人人比肩接踵,整条街被这些队伍堵得水泄不通。

    兰千阵出门后登上早为他准备好的黑马居高四顾,他叹道

    “好一番胜景,上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还是皇上田猎的时候。”

    兰子义登马后则在观察近卫们的甲胄,如同他和他父亲一样,这些亲兵也换上了新的铠甲,他们也都洗过澡换了乾净衣物,今天他们周围终于没有那股让人恶心的酸臭味了,不仅如此众人休息一夜后精神焕发,再加上一身金光闪烁的甲胄,真可谓威风无比。

    听到父亲所说兰子义问道

    “咦,皇上还有田猎的时候“

    呼延浩笑道

    “那是当然了,当年皇上身体好时经常田猎,还去过北镇呢,要不你爹搏虎兰三的名号是从哪挣来的“

    兰千阵则回头问一众台城卫道

    “诸位卫军兄弟,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领头的台城卫百户说道

    “回代公的话,今天咱得先往周游艺周学究家去。“

    兰子义听这声音熟悉,仔细一看发现今日来为几人带路的居然是当日在余杭遇到的台城卫百户王焕。王焕说完话后也看向了兰子义,他朝兰子义抱拳道

    “卫侯,小人有礼了。“

    兰子义也在马上抱拳道

    “余杭一别,许久不见,王大人居然高深京城,可喜可贺“

    王焕谢道

    “小人陞官还得多谢卫侯提携,若无卫侯与月大姐姐保举,小人也不可能调到京城来。“

    一旁兰千阵看两人这样便问道

    “你们认识“

    兰子义笑道

    “我前些日子在余杭时劳烦过王百户。“

    接着兰子义便把余杭与王焕的合作简要说来和兰千阵听。说完后兰子义随口问王焕道

    “王大人,我走之后,余杭可还好“

    没想到王焕闻言却未答话,兰子义看他他也只是低头苦笑摇头。兰千阵也知道当日余杭的事情是滩烂账,兰子义多嘴去问是自讨没趣,他便岔开话道

    “咱今天不是要去陪德王巡街吗怎么却要去周博士那里“

    王焕见人已到齐,便请示兰千阵是否出发,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又指挥队伍行动,而后他答道

    “正是因为要接德王,所以才要去周学究那,德王就在周家府上。“

    兰千阵闻言惊讶的说道

    “看德王昨天模样不太像是专心学业之人,难道是我看错了。“

    众卫军闻言偷笑,王焕答道

    “德王为何在周府我们就不知道了,代公若是好奇可以问问卫侯。“

    兰千阵见众人偷笑甚是不悦,又听王焕话里有话,便问兰子义道

    “这是怎么回事“

    兰子义凑近兰千阵,用他们四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说道

    “周游艺年初纳了一房十八岁小妾,德王见过了,也上过了,所以德王才在周家府上,现在那小妾正怀着孩子。这事在京城已是公开的秘密,也就瞒着周游艺那老糊涂一人。“

第八百二十一章 分糖吃

    兰千阵听说了德王这件丢人事,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反正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也说不得,旁人只能看见他的眉毛止不住的抽搐。

    街上众文官和他们队伍还熙熙攘攘的没能组织成型,兰千阵带领着一众武员经过众人也只能让路。虽然大人们一向鄙视武人,但今日兰千阵一行金甲曜日,旗帜招展,威风的挡也挡不住,文臣们看在眼中自然也是震慑不已,鄙视之意与羡慕之情同时交汇心中,激得诸位大人矜持不再,放下架子后的大人们又都变回了市井小民,他们自顾自的说着闲言碎语,“不过如此”之言此起彼伏。

    兰子义早已习惯了众大人的白眼,兰千阵对此也不已为意,队伍很快便出了这边街,换到其他路上。

    今日便是中秋,京城之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节日的味道,小孩子们举着风车皮影结伴玩耍,一队又一队的小伙伴绕过满街的灯笼彩纱,到这家门口嗅嗅花,到那家门口探探头,滚头滚脑甚是可爱。因为葱河东岸这边全是显贵人家,小孩子们聚在街头处便停下不敢近前,而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有兰千阵等人带队出巡。

    京城的小孩见多识广,光是京军出征和凯旋回来两次便能让孩子们把将士们的模样看个清楚,按理来说兵器铠甲他们并不陌生,但这次见到兰千阵等人的队伍孩子们还是看愣了,一来兰家父子和呼延浩、桃老么的甲胄太过显眼,二来那十几个北镇将士身上散发的气质与孩子们之前见过的兵士完全不同,虽然孩子们还说不上这其中的差别,但不一样的精气神还是吸引着他们同时又让他们不敢靠近。

    兰千阵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他并不像吓到孩子们,于是他转头吩咐跟来的将士们道

    “口袋就在马鞍上,解开来撒吧。“

    兰子义闻言疑惑地问道

    “什么口袋“

    兰千阵笑着答道

    “你自己解开看看就知道。“

    兰子义闻言便探手往鞍侧去摸,果然有口袋正悬挂在那里。兰子义掂了掂,发觉这口袋并不重,里面还有声音叮噹作响,这更勾起了兰子义的兴趣,于是他探手去拿,等东西掏出来后他才才发现原来这是一袋糖果。

    将士们早知道这事,接了令后便开启口袋取出糖果点心往孩子堆里抛洒,兰千阵带头抛的最为欢快,他笑道

    “小家伙,拿去拿去,全是你们的,多多吃。“

    小孩子本就噬甜,见有糖果分来自然个顶个的开心,将士们与孩子们只见的隔阂一下子便消融的无影无蹤,而孩子们则一传十十传百的召来更多的孩子随在队伍旁边求着请糖吃。

    兰子义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撒出糖果。孩子们接了糖后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小小年纪的孩子不用去考虑世间那些数不尽的烦心事,一小块甜品就能让他们露出最开心的笑容,而这份烂漫的笑容兰子义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在谋算中泡得太久,再次见到这份天真兰子义只觉恍如隔世。

    兰千阵回头看了一眼咧嘴傻笑的兰子义,他问道

    “怎么样开心吗“

    兰子义又撒出一把糖后对他爹说道

    “我还以为爹你只会打仗呢,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细的心思,我都没想到这法子。“

    兰千阵闻言笑着拍打他儿子脊背道

    “你小子,就会把老子看扁,我要是你说得那么蠢怎么可能做到代公的位置上。“

    兰千阵说罢众人一阵发笑,那些跟在后面的台城卫见兰家父子、主仆之间如此不拘礼节都

    觉得不可思议。

    众人都很乐呵唯有桃老么一人无精打采。兰子义察觉到了桃老么的异样,他问道

    “么儿叔怎么不开心“

    桃老么歎道

    “看这京城合家团圆,睹物思人,所以不开心。“

    兰子义晓笑道

    “么儿叔这是合言三位哥哥就在京城,今天忙完后叔便可与他们团员,又有什么好思的“

    兰千阵这时猛然回头问道

    “老苍头昨日不是就出京去了吗怎么现在还在“

    桃老么苦笑道

    “昨日别了老爷本来要走,老浩说走前请我喝一杯,这一喝就等到了鱼公公的差遣,然后就是昨晚的事。今天我已经披甲入列,看来也是离不开京城。“

    兰千阵赶忙说道

    “我也是昨天忙糊涂,记不得老苍头的要紧事。虽然今天已是中秋,但苍头你快马加鞭赶去还能赶上末了的日子。现在又没见到德王,不算巡街,你回去卸甲,现在便出京去”

    说着兰千阵便摸向怀里拿钱袋,可今天换了新甲,身上并没带钱,还好兰子义随身带着银票为兰千阵解了急。兰千阵递了银票后说道

    “苍头快去,迟些人就多了。”

    桃老么接了兰千阵的银票,又和众人抱拳别过,然后掉马就走。

    送走桃老么众人接着撒糖果,虽然兰千阵为大家备下的口袋很大,但架不住路上孩子多,没走出这条街糖果便撒了乾净。本来糖果就是分给孩子的,撒乾净也是应该,但问题是撒到追后抢在前面的便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了,孩子们反倒被挤到后面去。

    兰千阵看着前排抢食的流民,又看看被挤得凌乱的孩子们,他担心的说道

    “这么乱孩子们可别被人贩子拐了。”

    然后兰千阵回头吩咐王焕道

    “王百户,你差几个人去吧孩子和旁人分开,莫让歹人钻了空子。”

    王焕领命便亲自带人清街,而兰子义则看向街旁小巷,没想到小巷里隔不上步便有流民呆立,这些流民门成群聚在一起,也无活可做,不知要干些什么。兰子义见状皱眉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进城”

    兰千阵被兰子义提醒也四下查看,见状他便问道

    “流民南下已有时日,这些是不是之前进城的”

    兰子义摇头道

    “之前京城门禁极严,流民全被挡在城外,根本进不得。”

    呼延浩道

    “朝廷说要与民同乐,又要让太子和德王出巡宣誓皇恩,说不定就是让流民进来好一併施恩。”

    兰子义只觉眼皮厚重,看满街流民时眉头都被压得抬不起来,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却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二十二章 老姜毒辣

    王焕办事相当利索,得令之后立刻就带人驱散了沿街的流民,他还派专人送孩子们回家。只是孩子们一传十十传百,先来的送了回去后面还有人来,孩子们来了便站在街边嬉笑道

    “要糖要糖”

    王焕处理完手下事后回来见孩子们又拥了上来,他便问兰千阵道

    “代公,要不要我我专门安排人手清街”

    兰千阵骑在马上正摊开手展示给孩子们看,他笑对孩子们解释道

    “没糖了,没糖了。”

    听闻王焕请示他摇头说道

    “我发糖是为了和百姓拉近关系,让你去驱赶流民本已违我本意,现在怎能在驱赶孩子们呢你别赶人了,乾脆派人上街巡视,看紧孩子们就行。“

    王焕领命唱喏,回转下去便做。很快街头巷尾便站上了台城卫,而孩子们的父母也担心人多孩子走丢,慢慢都上街来,这一来便也加入了围观的队伍,于是乎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些耀武扬威的金甲武士都觉提气,而这些将士一点也不吓人,居然还和百姓怀中的孩子们嬉笑,这更让百姓觉得亲切。

    等兰千阵带人来到周游艺门口时,街上原本站着的,跟来看热闹的,沿街两边的人群已经比肩接踵,人满为患。刚好兰千阵来时鱼公公也带队从招贤门而来,两下打过招呼后鱼公公夸家兰千阵道

    “我正头疼怎么把人劝到街上来好给德王壮声势,你倒好,不用我吩咐你便已经把百姓们都招出来了,来,跟老夫说说看,你是怎么把人弄上街的“

    兰千阵拱手笑道

    “只是给孩子们发了些糖果,百姓们便都上街来了,实际上我是一个人都没有招。“

    鱼公公闻言哈哈笑道

    “你个老小子还是这么粗中有细,嗯,办得好。“

    接着鱼公公摸了摸下巴说道

    “你昨晚上想得法子不错,的确不该和皇上扭着来,应下削藩也是好事。“

    鱼公公说话时兰千阵刚找准位置准备停马,听说鱼公公提起昨晚上自己的谈话心中大惊,胯下战马感到骑手躁动立刻烦躁起来,兰千阵花了好大劲才把马勒住。刚把把定下兰千阵便回头虎视自己亲兵,那目光似寒刃,直接就能把肉从那些亲兵脸上削下来。

    鱼公公说话时声音不小,紧跟在后的亲兵自然也都听见了,他们知道自家将军为何回头看,因为昨天谈话处在湖中,又无外人掺和,只有他们守门,兰千阵怀疑他们走漏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鱼公公在一旁冷眼看完兰千阵的举动,他冷笑着嘲讽兰千阵道

    “代公一向弓马娴熟,怎么今天换了匹马便压不住了你勒不住马也就罢了,拿自己手底下人撒气像个什么样子摸摸裤裆你卵子还在不在“

    这时兰子义凑近自己父亲耳旁抬手障脸低声说道

    “爹,这事和咱的人没关系,月儿的贴身丫鬟昨天已经赶到旧王府,鱼公公是从他那知道的。“

    兰千阵闻言回过脸低声嘀咕道

    “昨天我们人在湖中孤岛上,四面全守着人,那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她用什么法子能听到屋里的话“

    兰子义听了兰千阵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摇头叹道

    “爹,你也太小瞧鱼公公了“

    鱼公公装作听不见,只是环首四周也不知在看什么,等父子两人说完后鱼公公才回过头,他与兰千阵的马本就并骥,这时他凑近了兰千阵两人只见更无距离。鱼公公拍着兰千阵的后背调侃道

    “你爹当年老实,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招;你儿聪明,耍的花招都提前让我知道;就你傻呵

    呵的跟我玩心眼,你玩的过我吗你在京城里安插的探子要不是我替你兜着早就被京兆府抓到了,你还不长记性。

    你呀,跟你儿子学学,今后再有什么事别瞒着我,让月儿听听也好给你们父子提提意见,不是坏事。“

    兰千阵被鱼公公敲打的冷汗直冒,只能一个劲的点头道

    “是,是,是,公公说得极是,小子这次长记性了。”

    鱼公公说完后挺身抬头看向周府大门,望着朱门紧闭,鱼公公悠悠的问兰千阵道

    “三郎啊,你知道德王为什么在这吗”

    兰千阵这时刚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擦汗,闻言慌忙答道

    “小子知道,刚才路上子义都已经跟我说过“

    不等兰千阵说完,鱼公公突然低声打断他道

    “不,什么都不知道,子义也什么都没说,懂吗“

    兰千阵何等聪明,当然知道鱼公公的意思,望着鱼公公慢慢调转的脸面,兰千阵用力答道

    “小子明白“

    答完话后几人似乎也没什么可再说得,过了片刻兰千阵才试探性的问道

    “公公,德王这番举动,实在有悖天理。“

    鱼公公冷哼道

    “伤又如何德王的老子是天子,天子与天都是一家人,有天理也是他家开得,伤就伤吧,你管得了吗“

    兰千阵笑道

    “我在想是不是该规劝一二“

    鱼公公立刻警告兰千阵道

    “不要没事找事,皇上都管不了德王你个番将岂有资格管“

    兰千阵闻言自然点头应诺,不敢再言。

    兰子义随着众人也在一旁,他看着朱门叹息道

    “这个时辰德王应当起不来吧“

    鱼公公龇着牙道

    “起不来那就等呗,反正咱有的是时间。“

    于是乎兰千阵带来的北镇兵和台城卫仪仗合起来的一众马队就堵在周府门口的街上,街上的围观的百姓正好看个够。兰千阵童心未泯,藉此机会还和街边小孩子们比划鬼脸,互相逗笑,鱼公公则嘲笑兰千阵道

    “这么多人在这晒着太阳大汗淋漓都不敢松懈半分,只怕伤了仪仗的威严,你个老小子倒好,居然有心情逗孩子玩。“

    兰子义开口替他父亲解围道

    “我爹也是怕北镇兵名声太凶,吓着百姓,所以才这么做。倒是公公,怎么今天带来的只是寻常仪仗巡街这么大的事情不该把铁浮屠什么的带来吗“

    鱼公公答道

    “今日太子与德王出巡乃是替皇上出巡,太子才是储君,大正将军和铁浮屠全都在太子那边,德王这边只能让你爹和你出来撑门面。”

    兰子义笑道

    “原来如此。“

    正闲聊间周府朱门终于开启,周游艺不顾炎热,衣冠高峻陪着德王从门内出来,只是德王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依旧拉拢着衣服敞着胸膛衣冠不整,他的鞋也没穿好,跨门槛时还掉了一只,出门后德王哈欠连天,连方向都找不清楚。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324/ 第一时间欣赏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作者:白袍将所写的《台城遗梦》为转载作品,台城遗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台城遗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台城遗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台城遗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