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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三章 晓之以情

    里面人高声答道

    “京中自有显贵,代公请往那里去送,我家将军以退隐多年,不劳代公破费。”

    兰千阵跪在张家门口接连叩头三次,换来的却是张家冷脸相对,不仅不开府门,连给兰千阵回话的都不是张望本人。这么一番折腾,别说桃逐兔了,就是兰子义都有些恼火,唯有兰千阵与呼延浩两人还稳稳当当的跪在地上,全无羞愧之色。

    在里面人高声传话的时候兰千阵的脑门还贴在地上,他听到回话后没有抬头,而是保持着原来姿势高声唱到

    “小子来迟,伤了太尉的面子,小子知罪!但太尉乃是长辈,就是家父来见也得给足太尉面子,若小子来京一趟不见太尉,只怕回程时不到藏马坡肚子就要痛。还请太尉可怜小子,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容小子拜上一拜吧!”

    在兰千阵这一席话说完后张府门内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张府大门里传来了木闩响动的声音,兰子义等其他人听到响动,知道门里人要出来,这才随着兰千阵一起叩头在地。

    张府门户不高,可推开木门的响动却如雷声般隆隆作响,兰子义口头在地,震动自地面传来震到兰子义脑海里,轰鸣间颇有金戈铁马之势。可轰鸣过后门内的动静又立马变得安静,

    仿佛刚才的声势只是镜花水月,一阵风将其吹得无影无踪。寂静中一个孤单的脚步跨门而出,孤零零亦无人帮衬。这人不是张望,哪怕兰子义没有抬头他也知道不是,张望的脚步声他记得,不是这个样子。

    意识到来者非张望的兰子义立刻抬起头来,他抬头往台阶上望去,只见一年纪五十许的瘦高男子刚从门内跨出,隐约间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兰子义对着人有些印象,之前两次在张府落脚时这人都在,他好像是张府的管家。

    若说来的是张望,兰子义跪着虽然不爽但也是应该,可现在来的只是个管家而兰子义却给他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于是兰子义当下大怒道

    “你是何人?也敢代太尉受礼?太尉何在?张偃武何在?”

    说着兰子义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旁边兰千阵却一把将兰子义摁住,兰千阵不仅摁住兰子义,他还长跪在地,恭恭敬敬拱手对那官家道

    “千阵见过侯副将,您身体可还好?”

    那个被兰千阵称作侯副将的官家当着面前跪着一地的人居然毫不慌乱,他点点头应下兰千阵的问候就好像这是理所应当,他回话道

    “我还好,只是我已经不是副将了。我跟着太尉一道从军中退下,现在在府里伺候太尉,只是一介官家,就象你儿子刚才质问我的一样,我哪敢受代公重礼?”

    兰千阵拱手道

    “我儿不识好歹,冒犯了将军,我在这替他陪您不是。您在西镇统军时我都还撒尿和泥巴玩呢,我儿哪有资格质问您?”

    兰子义这才知道这个官家原来是何太尉同辈的武将,能让他爹都这般尊敬,想必当日在军中也是一员猛将。台阶上的官家闻言微微笑了笑,他也没让兰千阵起来,只是指着停在路旁的车说道

    “代公的心意太尉领了,这些东西你拿走吧,府里太小,搁不下你好这几车的玩意。”

    兰千阵道

    “哪有空手上门拜访的?太尉不收我的礼便是没当我来过嘛。”

    官家冷笑道

    “太尉也没打算当你来过,只是兰老将军面子在那,不开门太尉也怕晚上肚子疼。”

    兰千阵被官家呛到也没敢吱声,只是嘿嘿自嘲而已。那管家接着说道

    “门已经开了,太尉的话也已经传了,代公现在可以起身,您请回吧,您这厚礼我家老爷着实受不起。”

    兰千阵没有起来意思,他道

    “我送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孝敬太尉,太尉手下正好自用,也当是……”

    官家不等兰千阵说完立刻打断他道

    “代公别把我家老爷往火坑里推比什么都强!我张家虽然已经没落,但也没落到为了点子稀罕物就给人挡枪使的地步。代公走吧,兰老将军的面子我家老爷已经给足了,你再不走只怕兰老将军的面子也罩不住你了。”

    兰千阵被官家一番话训的面红耳赤,跪在地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直在旁的兰子义看着父亲这么恭敬,也在心里重新估量了自家和张家的关系,今天的兰千阵并非是单纯来游说张望送自己孙子从军的,他也不是故作姿态故意卑躬屈膝,对兰千阵而言张望真的是一个长辈,这个长辈需要兰千阵顶礼膜拜,哪怕跪地叩头也不为过。

    弄清形式的兰子义也在心中摆正了姿态,他收起自己虚荣心,也学父亲一样恭敬的拱起手来,只听兰子义道

    “侯官家说的火坑子义不知是什么,联系近日之事,或许您说的是家父推举张兄从军的事情。若真是此事那子义以为太尉所言不实,家父此举绝无推太尉和张兄入坑的意思,家父

    这么做全是为张兄着想。“

    官家闻言冷笑道

    “我家老爷是少爷的亲爷爷,他做得都不算是替少爷着想,代公倒来替少爷着想?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兰子义道

    “太尉既然是张兄亲爷爷,那就更应该为张兄以后考量。太尉闭关不出,不问朝政自然能避开江湖上的雨打风吹,可太尉能避开那是因为太尉功成名就,有那资格,若有一天太尉不在了呢?请问以张兄现在的情况可也有本事保下一府太平?京城周围显贵遍地,良田有限,僧多粥少,太尉自可坐拥千亩庄园安享晚年,可若只剩张兄一人,有人巧取豪夺时可怎么办?

    侯管家,张太尉,张兄与我共事过,他这个人我了解,若说让张兄考取功名走仕途,只怕他与我一样也是半斤八两,但若说出谋划策,上阵杀敌他则是一顶一的好手。太尉怀疑我和我爹举荐张兄是别有用心,可太尉就不想想,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让张兄出去拼命挣军功谈和容易?上次剿贼朝廷处置不公,乃是因为朝政龌龊,这次平乱,朝中诸位大人均已点头,只剩太尉防守,以张兄只能战则必胜,胜则有功,这大好良机只等张兄去取,取此军功傍身,怎么也是保日后平安的依靠。光阴匆匆恰似白驹过隙,时机难得,稍纵即逝,还请太尉斟之酌之,万不可愤一时之慨,终悔不当初!”

    兰子义陈词慷慨,不说随行众人,就连这个一直冷脸相对的官家都被说的动容。这侯管家想了想后略微侧脸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内,然后他转过脸来点点头,接着他走下台阶,同他一道门内突然还涌出许多仆役来,这些人来到兰千阵面前,仆役后边赶车进府,侯管家则扶起兰千阵与兰子义道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代公、卫侯还辛苦前来,着实令我家老爷感动,您父子乃是贵客,跪在这里可不像话,来,进来说,我现在就安排人给您二位还有其他诸位兄弟造饭,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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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章 新一页

    当晚兰千阵与张望把酒言欢,就连久未露面的张偃武也出现在了酒席上,只不过张偃武被关的太久,精神萎靡,觥筹交错也没让他大起精神来。席散之后兰千阵请辞,张望也未强留一行人出府上马自往之前订好的酒家而去。

    兰千阵磕头如捣蒜,终于请出了张偃武,为儿子铺平路后兰千阵在京城也再无牵挂,便向朝廷正式请辞还镇。这事其实没必要去请,皇上之前就点过头了,但该有的礼节不能丢,兰千阵不可能不辞而别,而且朝廷诸多衙门,这么多大人,总要设宴款待为兰千阵送行,哪怕他们和兰千阵一点也不熟,这也是礼节。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兰千阵便一场酒接着一场酒的喝,一顿饭接着一顿饭的吃,这一吃就吃了三天。三天之后兰千阵终于吃遍了京城所有饭局,而他本人也终于可以离京。

    兰千阵要走,兰子义这个当儿子的自然得出来送,这日寅时刚过兰子义便早早起床,洗漱一番他便带着桃家兄弟出门往行在去,同时他还吩咐家中仆役,待会仇家父子起来后便服侍他们穿衣出城,往东门去等候。

    兰子义等四人披着夜幕上街,来到行在时已是破晓,黑夜渐褪,光与暗角力在晨昏线上,推着弦月西沉,朝阳东升。兰子义伫立在行在门口,越过京城高大的城墙远望东方仍未出现在视线里的朝阳,身旁的桃逐兔已经敲开了行在大门,陪在兰子义身旁的桃逐虎看着发呆的兰子义,解下身上披风为他套上,桃逐鹿则问道:

    “少爷,看日出呢?”

    兰子义笑了笑,他回过头来和门里出来的亲兵拱手,然后道:

    “我之前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分明的晨昏线?就跟老天爷在翻书一样,翻到下一页去。”

    陪着兰子义一起进门的桃逐虎道:

    “将军这一走可就只剩少爷你一人去写下一页了。”

    兰子义笑道:

    “我爹来本就是意外,他走了我也不孤单。有几位哥哥在,这书我写得下去。”

    说话间四人已跨进门里,守门的亲兵将四人引过前院,进到后堂先坐,不多时呼延浩便亲自捧着早餐进屋迎接。两边叙礼之后再次入座,呼延浩招呼着兰子义他们吃早饭,同时说道:

    “粗茶淡饭,和京城的没事完全没法比,这都快赶上军中吃的了,少爷你将就点,不要嫌弃。”

    兰子义陪着呼延浩一边吃一边道:

    “怎敢嫌弃,呼延叔和我爹平日里不都这么吃么。我爹呢?还在睡吗?”

    呼延浩点点头,他道:

    “昨晚兵部设宴,将军吃到亥时才完,在回来的马上就醉得不省人事。让他睡吧,今天就要出门上远路了,睡好了才有精神走。”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他放下筷子看向门外,院中已经被打扫干净,枯叶全被收起来,拢成一堆一堆的,院中几个房间也都已关好门窗,不见灯火,想必整座府邸亦是如此,人尚未去,楼中已有空空冷风,看着多少有些凄凉。

    兰子义看了一会,收起了自己的感伤,他问道:

    “幺儿叔今天应该已经到淮阴了吧?”

    呼延浩咽下口中饭菜道:

    “没那么快,带着女眷呢,不可能走那么快,而且江北段运河这几天枯的都快见底了,将军也没打算走这条路。”

    兰子义道:

    “不走运河难道要从庐州借到河阴走?那里可是真正的赤地千里,爹从那边走吃喝都成问题。”

    呼延浩道:

    “还是会走奉天道,但不会走运河,具体走哪条等我们渡江过去再说,老苍头走在前面会给我们传回话来。”

    桃逐兔闻言调侃道:

    “好啊呼延叔,我就说我爹怎么一回京就走,原来你是让我爹去前面给你探路的!他都没来得及和我们三个吃顿饭。明明北方都已经饿得人吃人了,叔你还派我爹带那么多娇滴滴的女子打头阵,就算叔不可怜我爹那把老骨头,你也该可怜可怜那些个宫女们,他们走到那人吃人的荒野里可不得被别人当羊一样宰着吃了?!”

    呼延浩闻言拿起一个馒头就塞进桃逐兔嘴里,他道:

    “就你话多!我哪有本事使唤老苍头?安排也是将军安排的,那些个女眷走得慢,不先走会拖累整个队伍,让他们先去我们后面跟上,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桃逐兔一口咬下半个馒头,就着菜咽下肚去,他问道:

    “那叔你咋不去?”

    呼延浩骂道:

    “你这兔崽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这等好事你以为我不愿去?让老苍头去是将军放心,我要是去了,那些个娇滴滴美滋滋的女子还不得把我勾死?我忍着得多苦?”

    桃逐虎笑道:

    “这么说来是因为我爹那只老鸟掀不起风浪来了,所以将军将军才把他老人家扔进花丛里去?”

    桃逐虎这话惹得一桌大笑,呼延浩教训他道:

    “你们这些小子,居然敢这么埋汰自己老子,看老苍头知道了不把你们的腿挨个打断!”

    桃逐虎笑道:

    “打那条腿啊?打哪条他都舍不得!”

    这话一出又惹得众人大笑。笑过之后呼延浩解释道:

    “将军留下我也有应酬的缘故,老苍头虽然关系近,但说到底还是包衣,这几天将军应酬那么多,要是带着老苍头过去,他只能在门外候着,那可多辛苦?”

    兰子义这时插话问道:

    “朝廷没说这宅子在我爹去了后归谁?”

    呼延浩道:

    “那天隆公公宫里请吃的时候提过这是,这之前就是皇庄,我们走了之后这里还归内务府管。”

    兰子义道:

    “说道宫里,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传宫里的话的。今天中午要给张偃武、高延宗两人送行,鱼公公在台城卫设宴,爹他还得去一趟。”

    呼延浩闻言顿时呛住,兰子义和桃逐虎帮着他拍背拍了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只听呼延浩道:

    “我和将军这几天,那是胡吃海喝,大酒大肉腻的我只想喝粥喝拌汤,我哪还来的胃口去吃席?”

    兰子义道:

    “隆公公与鱼公公都传了话来,不去也得去。”

    呼延浩道:

    “既然如此我们去叫将军起来吧。”

    兰子义道:

    “不急,现在才是卯时,等到辰时我爹不起再叫他也不迟。”

第八百八十五章 送君出城

    兰子义陪着呼延浩吃过早饭,又在园中逛逛,观赏风景,一直到卯时等不到兰千阵起来,众人才去将他叫醒。被打扰了瞌睡的兰千阵当然是满腔怒火,得知自己还要赴宴,兰千阵更是又惊又急,连忙招呼人来为他更衣。

    兰千阵穿戴好衣物就立刻出门上马,同时他还吩咐呼延浩带队先出城去,府里也没剩多少东西,且都已经装车,呼延浩得了命后没费什么事便带着车队去了。

    呼延浩走后兰千阵便在兰子义和桃家三兄弟的护送下往招贤门去,前半程路上兰千阵还因为起床气闷得直发火,快到御沟时他才解气。桃逐兔看着兰千阵火快笑了,便凑上前去递水囊,兰千阵接了水囊猛灌几口后说道:

    “老苍头刚一回京就被我给派出去了,连你们哥仨的面也没见。“

    桃逐兔道:

    “没见就没见吧,见了面我爹还要絮叨我哥仨,无非就是好好照顾少爷,不能让少爷伤着了什么的,我听得耳根都起泡了!“

    兰千阵闻言哈哈大笑,之前憋得一肚子起床气也因此彻底烟消云散,他转头细看桃家兄弟一番,然后慨叹道:

    “这几天忙着都没细看你们仨,你们比年初入京的时候瘦了!大郎脸上还添了伤,剩下你们身上看不见的伤还不知道有多少。苦了你们了,你们身上少的掉的肉全长到我儿子身上去了。“

    桃逐虎催马上前照着桃逐兔脑袋敲了一下,然后他回兰千阵道:

    “我们苦是应该的,就冲少爷愿意开口管我们仨叫哥,我们都该给少爷拼命。“

    桃逐虎的话让兰子义回想起之前崔浩离间他们的事情,脸刷的就红了起来,他道:

    “大哥你见外了,见外了。“

    兰千阵道:

    “他就应该叫你们哥!连长幼规矩都没有还反了他了!“

    桃逐鹿则道:

    “将军你是没见少爷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他那一袭白袍,走到哪里都是妖贼的噩梦。“

    桃逐兔也附和道:

    “就是,将军,入京之前都以为少爷文质彬彬的是个弱书生,没想到少爷冲锋陷阵时也是玩命的主。“

    兰千阵听着桃家兄弟夸奖欣慰的点点头,他问自己儿子道:

    “现在后悔当年不习武了吧?“

    兰子义笑道:

    “习武有习武的打发,不习武有不习武的打法,我一点也不后悔。反倒是爹你,今天你入宫只带我们几个,公公问起你来你可怎么解释?“

    兰千阵指着兰子义笑道:

    “好小子,滑头的很,一扯到不利自己的地方就想着打别人一耙,你老子也是你来打得?我见了公公有啥可怕的?这天下有啥事能瞒得过公公的眼睛?老苍头和老浩出城公公全知道,要是公公不准他们走他们哪能离开?“

    几人说笑间已经来到御桥前,下马后众人牵马上桥,门口守卫的台城卫眼尖,见是兰千阵过来,几个赶忙上前牵马,另有人为兰千阵等引路,不多时兰千阵等人便被引到了后衙。

    后边堂中鱼公公已经摆好酒桌,得知兰千阵来鱼公公已经早早在门前迎接,这没什么,奇怪的是这时屋里已经坐下了章鸣岳和兵部的好几个人,要知道这些读书人一向看不起武夫阉人,平时内廷设宴他们多都躲不及,今天却抢着早来,来的居然比兰千阵还早。

    和鱼公公做过揖后兰子义便把目光投向章鸣岳,今天的章鸣岳兴致颇高,他坐在大堂一侧的椅子上和同来的几个兵部大人开怀大笑,也不知在讨论什么,举手投足很是潇洒,全然没有前两天负重远行的艰难模样。明明今天要派出城的还有张偃武和高延宗,章鸣岳却开心的像是只有戚荣勋挂帅一样。

    一旁兰千阵也和鱼公公小声嘀咕道:

    “怎么他来的比我还早?“

    鱼公公回头看了眼章鸣岳,然后叹道:

    “我哪知道,人家是首辅,来了我又不能拒之门外。话说他姓章的高兴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兰子义插话道:

    “这个节骨眼上估计是因为借到钱的事情高兴。“

    鱼公公冷哼道:

    “借到钱也是你兰家父子借得,那曹进宝又不是他的人,他高兴什么?“

    章鸣岳此时已经发现了兰千阵,他笑着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兰千阵这边快步走来。兰千阵见状自然堆笑朝章鸣岳拱手,临作揖前他小声对鱼公公嘀咕道:

    “无论是谁借到钱都是他再花钱,有的钱话当然高兴了。“

    说着兰千阵对章鸣岳作揖道:

    “首辅大人。“

    章鸣岳也上前对兰千阵作揖道:

    “代公!“

    叙礼过后兰千阵道:

    “首辅大人今日来的真早”

    章鸣岳道:

    “择将出征乃是要事,我自然应当早些来。说来也是可惜,卫侯明明是上好人选,却偏偏将机会让给戚候,难道不觉可惜吗?”

    说着章鸣岳便看向兰子义,兰千阵替自己儿子答道:

    “太师与戚候久居东南,熟悉地理,让戚候挂帅才是合适。我儿太过狂妄,也该杀杀锐气。”

    兰子义则道:

    “父命难违,既然家父以为我该在京留守,那我便当秉命。”

    兰千阵这时问道:

    “诶?怎么不见今天的三个将星?”

    鱼公公答道:

    “早来了,在外面候着呢。待会人都到齐再唤他们进来。”

    兰千阵问道:

    “还要等谁?”

    他刚问吧门外便传来吆喝道:

    “隆公公到!”

    众人就在门口,闻声便转身向外,隆公公穿着蟒袍满面春风的从外间走到里屋来,人未到声已至,他对鱼公公道:

    “鱼老哥,我来迟了!”

    鱼公公冷哼一声,也不理睬他,转身就要向屋里去,隆公公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他牵住鱼公公的衣袖道:

    “老哥莫走,我这里有皇上带给你的东西。”

    鱼公公被牵住后本来作色想要发火,听到隆公公这话他才忍住没有发作。鱼公公接过隆公公递上的文书展开,只粗略一看鱼公公便大喜道:

    “皇上手谕!”

    众人闻言赶忙跪下,鱼公公则高声宣道:

    “兰公远行,朕不能远送,特赐披风一件,以备风尘!”

    一旁隆公公应声递上包袱,兰千阵双手过顶,托住包袱道:

    “末将兰千阵叩谢皇恩!”

    鱼公公念完手谕便将文书收起,隆公公对他说道:

    “这里还有东西要赏赐戚候他们,也一并转交鱼老哥,今日是由老哥设宴,小弟便不喧宾夺主,司礼监尚有事情要做,小弟先告辞了。”nten

第八百八十六章 耿直男儿

    隆公公说罢也不等别人挽留便转身离去,恰如一阵清风,来去潇洒,只在经过兰子义面前时他提醒兰子义道:

    “卫侯,切莫忘了我之前嘱咐你的事情。“

    隆公公的突然离去或许失礼却很和鱼公公的心意,他这一走今日的设宴的东道主就无人再能与鱼公公争,再加上刚才隆公公故意让出皇上手谕的举动狠狠的捧了鱼公公一把,现在的鱼公公只觉得自己心都飞到了天上去,整个人飘飘然也。

    兰子义被隆公公问得大张嘴,恍惚之后他才想起之前隆公公安排他拱卫德王的事情。兰子义目送着隆公公出门,他可以理解隆公公为何会白送鱼公公这么大一个面子,但他无法理解隆公公怎能一直这样卖面子,鱼公公可是一向不给姓隆的面子的。隆公公这样持之以恒的讨好鱼公公或许是授意于皇上,或者是他真的本身谦逊,但联系到他曾被鱼公公亲自下令灭族的事实,他这么做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鱼公公目送隆公公出去后满意的说道:

    “这姓隆的后生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兰子义被鱼公公的话吸引了过去,鱼公公能用“后生”这么亲切的词汇称呼隆公公这还是头一次。

    鱼公公见兰子义看来居然也神色慌张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鱼公公这般失态还是罕见。兰子义当然不敢拿鱼公公的失态当笑话,所以他立刻拱手低头,鱼公公则收敛神情招呼大家道:

    “进来吧,等的人已经走了,我们也可以开饭了。”

    接着众人便转身回去各自入座,鱼公公和章鸣岳同居上位,其他人各依两边依次坐下,桃家兄弟则因为级别太低被人请去旁屋歇脚,并不在座间。兰子义刚一落座屁股还未坐稳就听到旁边鱼公公小声说道:

    “子义,我再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知道人心隔肚皮的道理,我不会因为几句好话就放下戒心的。”

    兰子义知道鱼公公是在说刚才他失态的事情,便笑着点点头,没有答话。鱼公公则接着问道:

    “刚才姓隆的找你说话,他有什么事情?”

    兰子义道:

    “之前隆公公安排我帮他个小忙,我这几天忙着忘记了,刚才隆公公正提醒我呢。”

    这时做到鱼公公一旁的章鸣岳问道:

    “公公您这是干什么呢?中间还隔着代公,您怎么就和卫侯聊上了?在聊什么不如让我也听听?”

    鱼公公闻言回身坐正,他笑道:

    “孩子他爹这不是要走嘛,我安排子义好好送他爹一程。”

    然后鱼公公又对兰子义说道:

    “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吧,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告诉我就好。”

    兰子义点头允诺,鱼公公则高声扬言对殿外宣道:

    “有请戚侯、张都尉、高游击!”

    殿外守候的众卫军得令立刻讲话一层一层的传递出去,不多时戚、张、高三人便从外间入殿,跨门入内向桌前鱼公公和章鸣岳拱手施礼。鱼公公看着面前三条汉子,点了点头,他说道“坐!”

    三人得令各自入座,戚荣勋不用问,自然是直奔章鸣岳那边,在武选司郎中陈之涣下面坐了,而张偃武也紧挨着兰子义坐下,入座后还不忘一个劲的感谢兰千阵与兰子义道:

    “多谢代公,多谢卫侯,若不是代公和卫侯苦劝我爷爷,我下半辈子怕是都得被关在院子里了。”

    唯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高延宗,他既不往兰子义处来,也不往章鸣岳处去,他正对着鱼、章二人坐在最下,和两边其他人都隔着座位。兰子义初见此景第一反应自然是恼怒,不过旋即释然,以高延宗的性子,他要是像张偃武这般千恩万谢那才有问题呢,他就是个耿直人,肯定不会趋炎附势。

    鱼公公看高延宗那副模样面露不快,不过兰子义给他递眼色,示意他不要动怒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见鱼公公举杯道:

    “妖贼作乱,至今已逾半年,清平世界岂能容得这等乱臣贼子放肆?今有妖贼残党盘踞东

    南,煽诱良民,为患一方,汝三人皆是军中后起之秀,为朝中将相保举,由汝三人,再加已在军中的李广忠,四人出征比当剿灭乱贼,还大正一个太平天下!来,我敬你们一杯!“

    说罢鱼公公高举酒杯,众人应声举杯共饮。饮过此轮后大家纷纷放下酒杯,章鸣岳早就发现了高延宗的异样他又怎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在酒杯还捏在手里时章鸣岳便出言问道:

    “高将军怎么不往卫侯旁边坐?我听说你二人情好甚笃,这次能率部出征又是卫侯保举你,你难道也不对卫侯和代公说声谢谢?”

    章鸣岳说这话当然没安好心,高延宗本就是个不吃嗟来之食的主,照章鸣岳这般挑逗,只要让高延宗开口那就必然要对兰子义乃至兰千阵出言不逊,兰子义那会让章鸣岳得逞?于是兰子义抢着替高延宗说道:

    “我与高将军乃是一起打过仗的袍泽兄弟,论关系那是过命的交情。可交情再好也是私交,朝廷选将这样的公事我有可能容私交干扰我吗?高将军忠肝义胆,妖贼作乱时整个河**望风溃逃,唯有高大人修缮城防,召集丁壮,以孤城一座抵御妖贼数日,这等功绩北方文武两班可有一人能比?结果呢?给高大人的职方司员外郎在哪?协理京营戎政又在哪?订好的官位都能被抹掉,我倒是想问问章首辅和那边坐着的陈大人,吏部和兵部这是怎么搞得?”

    陈之涣闻言答道:

    “兵部考核自然按军功来算,前期军功未能算清而鱼公公与卫侯索求不已,首辅无奈,只得报出高位,后来武选司核算清楚,高大人论功晋升为游击将军,统领东缉虎营,这有什么疑问?反倒是张都尉,明明都已经被我司定做关内侯上报爵位,却被御马监驳了,这才叫做怎么搞得。”

    鱼公公闻言道:

    “我在前线带军军功我最清楚,你武选司军功要是记得没错,高大人和张公子就该同封关内侯,或者按章首辅最先的意思任命高大人做职方司员外郎,你们把高大人贬去东缉虎营却只举荐张公子封侯,这事我若准了,岂不弄成买官卖官,私相授予?”

    正在两派争执不下之时,高延宗那边忽然传来瓷器碎裂之声,只听一声酒杯碎裂的声音后高延宗大声骂道:

    “本以为就算蝇营狗苟也得等到有功可抢,结果现在出师未捷,尔等已经争得面红耳赤,若是如此我坐在这里还有何意义?要争你们自己争吧,延宗告辞!”

第八百八十六章 饭局

    高延宗这声怒吼连房梁上的陈年旧灰都掀翻下来,其声势可见一斑。兰子义是领教过高延宗大嗓门的,但别人没有领教过,尤其是那些侍候在旁的太监,有太监都被吓得摊在地上。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高延宗,然而这却非高延宗的本意,他只是怒火中烧忍不住的发作,他没有要哗众取宠的意思。所以当众人看来时高延宗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顺着自己的话把酒杯摔到地上,愤然起身,离席而去,兰子义这才发现高延宗扔到地上的只是酒杯碎片,酒杯之前已被他捏碎在手里,碎片将他的手掌划破,血液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

    门外台城卫听到屋中震动,纷纷握刀跃入,高延宗人还未到门口便被卫军堵住。众卫军不明所以,纷纷看向鱼公公以求命令,而鱼公公因为被顶撞气的浑身发抖,正脸色铁青地盯着高延宗。熟悉鱼公公的卫军自然明白鱼公公的意思,于是众人立刻出手将高延宗拿下。

    兰子义见状赶忙安抚台城卫道:

    “且慢!”

    然后他转头就向鱼公公作揖,只是他还未开口他老子就抢先一步,以不输高延宗的声音大

    笑道:

    “泰山崩于前而不惊,麋鹿驰于侧而不左,铁骨铮铮竟然敢在宫里摔杯子,真壮士也!”

    说罢兰千阵拱手对鱼公公请道:

    “公公!此子桌前摔杯,藐视主帅,罪莫大焉!可其骨勇之色亦令人钦佩。我以为军中正需这等勇将,反正他要出征,不如让他戴罪立功,等凯旋归来再与他计较今天事情。”

    那边紧邻章鸣岳而坐的兵部右侍郎赵谅闻声呵斥道:

    “戴罪立功?此等目无法纪之徒岂能说放就放?魏之尔朱荣,唐之安禄山,哪个不是勇将?就是因为朝廷恃勇不罚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反!今日朝廷设宴拜将,此辈就敢当众冒犯上官,若让他带兵出去还不知他会干出什么,依我看……”

    只是赵谅话未说完,章鸣岳便抬手将他拦住,那边鱼公公也将兰家父子的极力保举看在眼里,于是他压下火气对高延宗笑道:

    “好个高延宗,真是不畏强权,你这一百军棍就先记下,等你立功回来再与你计较!”

    说着鱼公公看向章鸣岳道:

    “首辅大人,你以为如何?”

    赵谅听到这话忍不住了,他向章鸣岳进言道:

    “身在行伍最要紧的就是服从长官,高延宗今日所为与造反无异,这岂是一百军棍就能了事的?”

    章鸣岳笑道:

    “赵大人,一百军棍就是只老虎也都打死了,记在高大人头上已足。”

    说罢章鸣岳转头回应鱼公公道:

    “就按公公说得办吧。”

    那赵谅自知上峰不用己言,气的只得猛灌自己一杯酒,那边台城卫听到众人对话又得了鱼公公的眼色也便让道放人。按理来说惹出这么大事端,一般人能侥幸不死已该千恩万谢,可这高延宗偏偏不是一般人,台城卫给他让开通路他却不走,反而转身对着想要他命的赵谅抱拳说道:

    “赵大人说的是,下官顶撞天官内官,理应拿取御史台候审。我不知道代公和首辅为何要护我短,但我知道赵大人才是为社稷着想,下官在此先想你拜过!”

    说完这话高延宗才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幸好兰千阵与兰子义暗地里一个劲的拉住鱼公公的衣袖,要不然只凭这句话他高延宗今天就得进洗冤寺里过夜去。

    鱼公公被高延宗气的够呛,一时只喝闷酒,也无话说,同坐的章鸣岳正好开口道:

    “代公可真是爱才啊,你举荐的人如此冒犯你,你还要替他护短,真是好脾气。”

    兰千阵笑道:

    “首辅大人脾气也不差,赵侍郎都喊杀了,您还处置淡然,千阵甚是佩服。”

    章鸣岳哈哈笑了笑,然后举杯敬兰千阵道:

    “既然都是好脾气,那我便与代公同饮一杯吧。只是我有个疑问,我未在军中呆过,也不知军中究竟是何规矩,但代公一直在军,若你手下有这么个高延宗,你会不会也像今天这么放了?”

    兰千阵饮下章鸣岳敬的酒,他慢慢放下酒杯呵呵笑道:

    “千阵好歹也还挂着个天下兵马副元帅的虚职,这高延宗说起来还真就在我手下。首辅大人问我如何处理此人,我只以为乱贼未灭怎可擅戮壮士?就像我刚才说的,让他戴罪立功,回来再与他计较。”

    章鸣岳笑道:

    “代公领兵真可谓慈,在你手下当兵可真是美差。”

    兰千阵笑道:

    “哪里哪里,我要真是慈而不威手下人早就反了。”

    谁知兰千阵的无心之语却被章鸣岳有心接住,只听章鸣岳道:

    “嗯,我也怕代公菩萨心肠压不住手底下人,所以我以为北方那些禁军就暂时别裁了,留在城里把守要道,也好给代公做后盾。”

    兰千阵哪里想得到章鸣岳会使出这等天外飞仙的手笔,当场被问的答不上话来,幸好还有兰子义,在兰千阵被问住后兰子义立刻替他父亲说道:

    “首辅大人,裁撤冗军是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事情,你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你可把自己的信誉往哪里搁?”

    章鸣岳笑道:

    “国家大事前哪里有考虑自己的余地?只要是为了大正好,我伤点面子也无妨。”

    兰子义问道:

    “我可看不出来养冗军对大正有什么好处。”

    章鸣岳道:

    “没钱养的才是冗军,有钱养的那叫精壮。前日里之所以要安排裁撤禁军,乃是因为户部拿不出来银钱,现在户部借到钱了,今冬将士们的烤火费都能按数发放,这还要裁什么军?”

    兰子义道:

    “首辅大人说得钱是钱庄印得纸吧。”

    章鸣岳笑道:

    “我以前也以为那是纸,但现在纸能花出去,那它就成了钱。卫侯,曹老板是你和代公举荐的人,你要是觉得他哪里靠不住可得早点告诉我们,免得出闹出大乱子来。”

    兰子义被章鸣岳的话堵得直咋舌,他道:

    “曹老板固然商界奇才,能用纸变成钱,可纸终究不是银子也不是铜,采铜采银子还要开矿,印纸只需要上墨,历朝历代以铁钱换铜钱都会物贵钱轻,用纸当钱花迟早得物价腾涌。首辅大人只看到一时纸钱见效,可将来呢?难道就不为将来考虑?以后纸钱不值钱了可怎么办?依我之见趁现在纸钱好用,国库充盈,赶紧把冗军裁掉一批,剩下钱粮来也好为以后做打算。”

第八百八十七章 劝谏

    章鸣岳被兰子义说得犹豫,兰子义知道章鸣岳被说动,立刻抓住机会继续进言道:

    “大正年年有灾,今年尤甚,首辅大人居朝已久,自然晓得天下一年无灾是件多么稀罕的事情,谁能保证明年后年不遇灾荒?现今天下人口繁滋,人多地少,东南号称富庶甲天下,百姓尚无余田,全国其他更何况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有豪强兼并土地,将来朝廷税源只会越来越少。以渐枯之财源养无穷之冗军,子义窃以为非明智之举。”

    章鸣岳虽被兰子义说得心动,但他终究和兰子义不是一路人,所以在兰子义说完后他立刻反击道:

    “卫侯和代公还真是把禁军当眼中钉,肉中刺啊,必欲除之而后快。”

    兰子义闻言向后靠了靠说道:

    “我只是一心为国,若首辅大人以为我是故意进谗言削弱朝廷,那你当我没说就好。”

    鱼公公喝了半天闷酒,这会也把气消了不少,见兰子义与章鸣岳争执,他开口道:

    “章首辅,百姓都知道丰年备荒的道理,你却不知,你这可怎么给大正当家?卫侯说得不错,四方蛮夷都被剿灭的差不多了,还养那么多冗军只是白花钱,你那个什么一根鞭子的变法不是还要搞么?搞那个还得大把大把的烧钱,你不裁军银子从哪里省出来?“

    章鸣岳在兰子义和鱼公公的两面夹击下没了借口,可他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认怂,于是他道:

    “裁不裁还得让兵部同僚仔细讨论一番,等讨论清楚再说吧。对了公公,你这不是还要代皇上赏赐三位将军么?“

    鱼公公看着章鸣岳冷笑了一声,他道:

    “章首辅不提我还差点忘了,既然你催我发,那我就现在发吧。“

    接着鱼公公起身,高举皇上手谕道:

    “戚荣勋、张偃武接旨!“

    戚、张二人闻声离席跪地接旨。原来皇上为激励出征三人凯旋而归,各赐御用箭矢一只,两人叩谢皇恩后接过箭矢,小心收好,再次谢恩。然后一桌人重新入座,这次大家终于不再明枪暗箭地互相攻忤,在鱼公公和章鸣岳的带领下众人把酒言欢,同位两位出征将领庆贺,也为兰千阵离去送别。

    一席只见张偃武自然对兰千阵和兰子义千恩万谢,兰千阵也好好劝诫张偃武,让他军中小心,不可丧师辱国。得知兰千阵席散后便要离去,张偃武执意要送,席散之后他便跟着兰千阵一并要走,不过却被鱼公公叫住。

    鱼公公看了眼前面已经远去的章鸣岳,估摸了两边的距离后他对张偃武说道:

    “张都尉,七夕入城之时你不甘心吧?“

    张偃武埋头作揖道:

    “晚辈不敢!“

    鱼公公笑道:

    “不敢但还是不甘啊。我知前次多了你的功你不爽的很,要不你也不会在酒楼里大哭大闹。“

    张偃武闻言赶忙跪地叩首道:

    “晚辈一时冲动做出傻事,还请公公见谅!“

    鱼公公伸手扶起张偃武道:

    “起来,起来,我和你爷爷乃是老交情了,怎会把你的几句酒后话当真?刚才酒席上也说了,上次没给你封侯确实是要平衡朝局,并没有专门针对你的意思。你爷爷好歹也是当世第一名将,怎可能不给子孙后代落份功名?这次你去了好好干,别让戚荣勋那厮一人夺了风头,你和军中的李广忠还有那个什么高延宗都是卫侯举荐的人,卫侯信得过你们你们自己也要互相信任,不要让我失望!“

    张偃武闻言拱手谢道:

    “晚辈谨遵公公教诲!“

    鱼公公对张偃武说完又把皇上御赐的箭矢交给兰千阵道:

    “那高延宗连圣旨都不接,今天就是斩了他也不为过,也不知你父子为什么就举荐这么个不知礼数的玩意!圣旨我已经宣过了,皇上赐得东西你去给他,我懒得再去找他。“

    兰千阵拱手接过箭矢,他笑着劝解鱼公公道:

    “骨鲠之臣乃国之瑰宝,公公忍一时之怒,保大正万代长青,此乃利国利家之举。“

    鱼公公不耐烦的摆手离去,他边走便道:

    “老夫哪来的家?你父子二人不是读书人却比读书人还酸腐,真是不可理喻。那高延宗的命我替你们留下,只是以后别我见到他!“

    兰千阵等人拱手目送鱼公公远去,等鱼公公离开后几人才结伴出宫。既然接了箭矢,那兰千阵便得寻到高延宗把东西赏赐下去,幸好台城卫盯着高延宗,知道他去向,兰千阵并没有在找人上浪费太多时间。

    高延宗去的不远,招贤门外刚过御桥,转过一条街去便能找到高延宗喝酒的酒馆。高延宗没吃午饭,这会正在酒馆里叫了酒菜果腹,只是他喝酒居多,吃菜极少,看上去更像是在喝闷酒。兰千阵找到人后便携着其他人一同进入,高延宗回头望见来者起身就想离开,这

    次兰千阵没有让他走,只听兰千阵叫道:

    “偏将见主帅岂有你想走就走的道理?还不站住!“

    兰千阵一行人衣着华丽,进门时本引来一片瞩目,可他自报家门,说明自己军帅的身份,酒楼众人哪敢再看,当即就把目光挪开,只当是屋里没有此人,高延宗被兰千阵当众晾住,考虑一番后自觉不可忤逆将帅,只得停步对着兰千阵拱手。

    兰千阵盯着高延宗熟视许久,然后他道:

    “你可知刚才我和子义费了多大劲才保下你的性命?”

    高延宗虽然拱着手,可他却没有要向兰千阵低头的意思,听到兰千阵的话他冷哼一声道:

    “延宗这条命只求报效社稷,若社稷愿取,取走便是,延宗绝不吝啬!只是延宗生来就是直性子,只知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从来不知溜须拍马,更不会为人鹰犬!”

    兰千阵闻言骂道:

    “你死了还怎么报效国家?若我要你溜须拍马,你在拜将之前就会得到消息,哪会等到今天宴席间才知道是我和子义举荐的你?”

    兰千阵的话把高延宗问住,兰千阵则像连珠炮一样继续说道:

    “今日设宴之人皆是朝廷首脑,敬者身之本,你为人臣子于上不敬,说小点是不懂礼数,说大点就是有犯上作乱之嫌!我念你一片赤诚,并无矫揉造作之心,竭力保你一条性命,不求以德服人,只求留材报国,你却不知悔改,还要当众忤逆,你真以为冒犯上官就是骨鲠,就是清高,就是有气节?你那是无礼!

    来,跪下接旨!”

第八百八十八章 出城路上

    高延宗疑惑的抬起头来张着嘴看向兰千阵,虽无言语他却已用表情问出话来,兰千阵说道:

    “有皇上口谕,过来接旨!”

    高延宗意识到兰千阵并未和他开玩笑,他疾步前趋来到兰千阵面前掀开衣襟前摆跪地接旨,兰千阵取下背上所负背囊,逃出箭矢捧在手中道:

    “皇上赐你箭矢一枚,责汝讨贼,汝当尽心竭力,不得有误!”

    高延宗捧过箭来叩谢皇恩,他问道:

    “既然是皇上口谕,为何是代公向我宣旨?不应该是内官来宣吗?这不合规矩呀。”

    兰千阵作色道:

    “你自己摔杯子从宫里走了还说我不守规矩,难道你要鱼公公跑出宫来追着给你宣旨?”

    高延宗被兰千阵一顿喝斥不敢再言,只得乖乖起来怯生生的站到一边去。兰千阵看了看桌上他叫得那几个可怜巴巴的下酒菜,他问道:

    “怎么就吃这个?”

    高延宗道:

    “省着银子还要给将士们发饷。”

    兰千阵闻言看向高延宗,仔细瞧来才发现高延宗脸上皮肉松垮,就像是穿了件不合身的皮囊在身,皮里的肉却没有填满。兰千阵长叹一声,他的语气也随之柔和许多,只听兰千阵问道:

    “我听说你身体素宽,今日见面却没觉得你有多胖。”

    高延宗道:

    “瘦些好。”

    兰千阵有叹一口气,他抬手拍着高延宗肩膀道:

    “你呀!我也是从前线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军中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直肠子。你是读书出身,你不愿意攀附权贵我理解,但你去了前线可要好好与同僚相处,切不可再胡乱使性

    子,你可得记得,一个念头就是几十条人命。“

    高延宗点点头,拱手在旁应道:

    “下官记得。”

    兰千阵又看了看高延宗,终于没再说别的,他只是指着桌上说道:

    “吃饭去吧,我也该走了。”

    说罢兰千阵带人转身而去,高延宗则在里面作揖送别,临出门时兰子义略向高延宗点头致意,高延宗则向兰子义拱手回应,两边无言就此散去。

    兰千阵出门后便着急上马,他对张偃武说道:

    “张公子,不需远送了,你马上就要出城远征,还是早些回家准备行装的好。”

    张偃武这时已经跟着兰千阵上马,他笑道:

    “行装自有家里仆役替我打理,代公不必操心。今日一别我与代公再难相见,而代公于我的知遇之恩我却无以为报,此去城外不过十数里,我送代公只是一程,拳拳之心还请代公不要推辞。”

    兰千阵闻言“哈”地笑了一声,他道:

    “张公子说得如此诚恳我又怎会推辞?”

    接着兰千阵便带头催马,边走他边说道:

    “今日耽搁这么久,天黑前是到不了京口了。”

    兰子义在旁说道:

    “父亲何不直接走水门,从镜湖上船渡江?”

    兰千阵道:

    “已经安排了要从京口走,再换路不好。”

    兰子义猜测自己父亲绕到京口或许是有其他安排,也就再没多做谏言,而他父亲则问道:

    “你觉得高延宗这人怎样?”

    兰子义答道:

    “忠贞体国,心无杂念,是条汉子。”

    兰千阵听着兰子义的话有些不耐烦,他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汉子,我是问你他信不信的过。”

    兰子义笑道:

    “父亲若问高延宗之于我兰家信不信的过,那肯定是信不过,但若说他高延宗之于国家信不信的过,那当今天下没几个人比他更赤胆忠心。”

    兰千阵厌恶的皱起眉头,他道:

    “他是忠臣我就不是忠臣?你这话说得难道不是废话?”

    兰子义瞧着着自己父亲狡黠的笑了起来,兰千阵见状直接动怒,他问道:

    “你有话直说,无缘无故嘲笑我是什么意思?”

    兰子义道:

    “我哪敢嘲笑父亲?我只是在想父亲是不是迁怒了。”

    兰千阵被兰子义这话点的有些清醒,他问道:

    “你的意思是……”

    兰子义道:

    “高延宗在宫中摔杯,摔得不止是鱼公公和章鸣岳二人,还有父亲您;刚才酒楼里高延宗见你不施礼还不辞而别,爹您的面子往哪里搁?”

    兰千阵点着头应道:

    “子义你是说为父对高延宗心中有火,迁怒于你?”

    兰子义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迁怒于我不是问题,问题是父亲被无明业火蒙蔽了双眼,没看清楚自己身居高位,已经潜移默化的将别人看低一等,父亲您想,您和高延宗的差别究竟是人与人的差别,还是官位高低的差别?”

    兰千阵点头道:

    “有道理。”

    兰子义这时催马上前,附在自己父亲耳边说道:

    “爹,那高延宗是个直性子,我最了解,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不需要他忠于谁家,他也不可能拉下脸来效忠某家,我们只要让他的路和咱们走到一条道上就行,这样做不落人话柄还能捞到实空,何乐而不为?”

    兰千阵闻言大喜,当即点头道:

    “妙!吾儿此计真可谓浸润无声。”

    说到这里兰千阵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张偃武,而张偃武则微笑着向兰千阵点头致意。兰千阵本是平常一回头却回出了岔子,只听兰子义喊道:

    “父亲勒马!”

    兰千阵之手应声而动,可他脑海里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人还保持着纵马小跑的姿势,于急刹之下兰千阵差点被甩下马去,幸有身后桃逐虎眼疾手快将他拉住。虚惊一场后众人都长出一口气,桃逐虎直接教训兰子义道:

    “少爷你也太没轻重了!将军还看后面呢,你喊什么勒马?差点把将军摔下去。”

    兰子义也知自己闯祸,低头应了桃逐虎的训斥,同时谢罪道: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卫侯的错,是我的错,我不挡路卫侯也就不用惊动代公了。”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是曹进宝正带着一个小厮站在路中,两人离兰千阵不过十几步,难怪兰子义刚才忽然喊停。

    兰千阵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见曹进宝在前他立即下马过去,两人相向,拱手作揖,客气过后兰千阵道:

    “曹老板胆大我是知道,可胆子再大也犯不着玩命,刚才若不是我儿将我叫住,马蹄一过曹老板非死即伤。”

    曹进宝笑道:

    “怎会?代公马上功夫那么好,怎会踩倒我?”

    兰千阵闻言与曹进宝相视而笑,笑过后兰千阵开口问道:

    “曹老板此时站在街中,想必是要给我送行吧?前日咱们已经吃过酒了,今日我着急出城,酒席就算了吧,再吃一顿我今天又走不了了。”

    曹进宝道:

    “就知代公赶时间,所以我专门在城外给代公架好了帐篷,呼延将军已经被我邀去了,就等代公。”

第八百八十九章 生财进宝

    兰千阵尴尬的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他看着曹进宝,左边眉梢被满脸疑问高高挑着挂在额头上,而回应兰千阵的只有曹进宝一如既往的笃定笑容。曹进宝问道:

    “代工有何疑虑?怕我设鸿门宴?”

    兰千阵想了想答道:

    “我只是以为前次吃饭我们已经相谈甚欢。”

    曹进宝笑道:

    “城里设宴乃是公宴,说得都是客套话,今日帐中乃是私宴,说得才是布衣之交的贴心话。”

    说到这曹进宝抬头扬声对张偃武说道:

    “张公子,一并来吧?”

    张偃武已经将曹进宝和兰千阵的话听到了耳朵里,闻言他笑答道:

    “曹老板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但明日还要启程赴军中,不宜在外耽搁,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张偃武向兰千阵和兰子义拱手,然后勒马掉头而去,跟在兰子义身旁的桃逐兔不解的问道:

    “刚才他不还坚持陪咱一起出城么,怎么一转脸他就要回去收拾行礼了?他家不是有仆人来着吗?“

    桃逐鹿笑着拍了自己三弟后脑勺一把,同时说道:

    “不懂就闭嘴!“

    兰子义则笑道:

    “因为张兄比三哥反应快,也更聪明。“

    桃逐兔挠着脑袋想不明白,可兰子义不解释他也没法多问,只得闭嘴憋着。

    兰千阵回头看着张偃武,等张偃武转角消失不见后他才回过头来对曹进宝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曹老板有请千阵自然不敢推辞,只是来京城后我连日大酒大肉,吃的脑满肠肥,现在见了酒肉就想吐,曹老板若是还设豪宴我可就吃不下了。“

    曹进宝笑道:

    “江东素以鱼米见长,大江生鲜可谓极品,今日帐中唯有脍、炙,专为代公解荤,代公放心就好。“

    说着曹进宝便然开前路,款身做邀请状,兰千阵拱手抱拳回礼,然后两人各自上马,并骥结伴,曹进宝开口吩咐跟来的小厮道:

    “你去通知渔户,可以开始捞鱼了。“

    那小厮领命而去,曹进宝则催马与兰千阵一道继续赶路。跟在后面的桃逐兔听了曹进宝的吩咐问道:

    “曹老板晚上设宴,这时才派人去捞鱼,是不是迟了?“

    曹进宝笑道:

    “不迟不迟,刚刚好。鲜脍必得刚捞的活鱼才味美,这会捞来养在水里,等代公去吃正好。“

    兰千阵与曹进宝一起催马行着,闻言笑道:

    “曹老板费了如此的心思,今晚野宴一定差不了。“

    曹进宝道:

    “我那厨子乃是京城最好的切鱼师傅,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代公今日吃了便知。“

    兰千阵看着曹进宝笑道:

    “脍炙人口,脍炙人口,吃着这等美味我怕是没时间说话,反正现在四下无人,曹老板有什么私语不妨讲来,不要待会吃饭时光顾着讲事把一桌酒菜全给忘了。”

    曹进宝闻言干笑了两声,他缳首四周又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才开口道:

    “我只是想请代公帮我个忙而已。”

    兰千阵道:

    “曹老板请讲,凡力所能及之事我定不推辞。”

    曹进宝道:

    “用不着代公尽全力,于代公而言只是小事。”

    兰千阵道:

    “什么小事。”

    曹进宝道:

    “我需要借用代公的渠道帮我运银子。”

    兰千阵闻言皱着眉头看着曹进宝,一旁兰子义问道:

    “银子?什么银子?”

    曹进宝道:

    “是北方纸钞换粮换回来的银子。”

    兰千阵听到这话转头与自己儿子换了个眼神,然后他问道:

    “为什么要运北方的银子?曹老板你在江南不是已经换到了许多银子吗?”

    桃逐鹿也问道:

    “据我所知,这些日子来曹老板你的纸钞已经传遍大正,乡间盛传曹老板的纸钞比银子好使的多,这你还要换什么银子?难道曹老板自己都信不过自己发的纸钞?”

    曹进宝见兰家父子凝视着自己便笑着缓和气氛道:

    “我并非信不过自己的纸钞,只是要想让纸钞真真正正的发型下去我就必须收银子。”

    兰子义问道:

    “此话怎讲?”

    曹进宝道:

    “我现在已经让百姓们接受了纸钞,下一步就是让百姓相信纸钞。饥荒之时粮比钱贵,我可以用粮食代银子做抵押物发行纸币,但饥荒总会过去,粮食终有降价的一天,这京城首善之区的粮价会首先降低,而就我掌握的情况京城的粮价已经开始下降了。”

    兰千阵道:

    “我虽然不知曹老板说的抵押物是个什么东西,但我大概明白了曹老板的意思,你是要为发行出去的每一两纸钞都准备一两白银以备兑换是吧,可要是这样的话你的银子也该分散在全国各地才是,都运到京城来其他地方也要兑换银子怎么办?”

    曹进宝笑道:

    “我并不需要为所有的纸钞都准备银子,我只需要准备足够多的就可以。京城乃是国之要冲,四海货物皆由此周转,天下富商十之八九都住在这里,我不需要给天下所有人的兑银子,我只需要给京城人供给充足的银子兑换就可以。”

    兰子义问道:

    “所以曹老板你是担心有人会在京城抢着用纸钞兑换银子?”

    曹进宝道:

    “不错,京城那些看我不爽的人会抢着用我发行的纸钞兑换我的银子,直到把我的银库兑的底掉,一旦我的纸钞被证明无法兑换白银,他们手里的银子就会涨到天上去,所有用纸钞计价的货物都会因为我的破产而变得一毛不值。”

    兰千阵摸着下巴问道:

    “我没有听明白曹老板的意思,货就是货,哪有因为用的纸钞和银子不同就变得一毛不值。”

    曹进宝笑道:

    “这个没有见过的人不太容易想明白,我也没法向代公解释,代公只要再等待几日便能见识到了,到时候代公自然明白。”

    兰子义道:

    “所以曹老板觉得自己在京城存的银子并不够别人......挤兑?”

    曹进宝道:

    “我不是觉得,我是算的,就我目前计算的结果,我库里的白银比流通在市面上的白银少了不小的一个口子,只凭我在江东的生意很难把这个口子补上。卫侯你也知道,北方的灾情比南方严重,河**饿死的人是以十万计的,我这次以粮食做抵押发行的纸钞在北方比

    在南方好用,那边一两纸钞平均能兑到一两三厘的白银,这还是我的钱庄公开兑换的比价,黑市上的比价比这个还要高。北方才是我的银库,南方,尤其是这京城只是我推行纸钞的战场。”

    兰千阵问道:

    “曹老板说的这些我听的一头雾水,难道京城和你作对的那些人,他们不用你讲解就能懂这道理?”

    曹进宝笑道:

    “他们的确反应慢,但也已经反映了过来,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囤积纸钞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我发起挤兑。”

第八百九十章 野营

    兰千阵咋舌道:

    “就算京城其他商人真的会像曹老板你说的那样,疯狂拿你的纸钞兑换你的银子,那你运送银子也有自己的渠道,何必非得让我来替你押运?难道你怕路上被人打劫不成?”

    曹进宝笑道:

    “只是借用一下车队代公你就这么吝啬了,这也叫做‘力所能及之事定不推辞’?”

    兰千阵道:

    “推辞我是不会推辞的,但我需要知道原因。大批量白银流动必会惹来官府注意,你是钱庄,你运银子好讲,我是藩镇,我运银子就有作乱之嫌了。”

    曹进宝道:

    “我当然不会让代公背作乱的黑锅,但代公你替我运的银子也得悄悄的进城才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兰千阵闻言冷笑了两声,他道:

    “这你不是让我更有嫌疑了么。”

    曹进宝道:

    “没办法呀,我之所以让代公帮我运银子,就是因为到时候来抢兑我银库的会全是京商,有章鸣岳和朝中大臣为他们撑腰,我连京城周边的银子都运不进来。”

    兰千阵道:

    “要是章鸣岳出面干预此事那我也不好运银子入京。”

    曹进宝道:

    “所以才要代公你悄悄地把银子送进来。代公你来运只是有困难,而若是我来运就根本运不进来,生死关头还请代公拉我一把。”

    兰千阵大笑道:

    “这与生死何关?”

    接着兰千阵轻抚马鬃略作思考,片刻后他拍了拍马颈对曹进宝道:

    “没问题,这点小事,我来帮你,你只管通知下去,让你在北方的各大钱庄把银子备好,我替你运出城往京城送。”

    曹进宝大喜过望,他抱拳拱手道:

    “就等代公这句话呢!有代公帮我忙,天下可定也!走,代公!咱现在就去城外吃鱼片去!“

    说罢曹进宝便拉着兰千阵的缰绳纵马驰骋,也不管街上行人如何慌张躲闪。

    曹进宝计算过兰千阵的行程,他的帐篷就扎在京口城西不远处,依山傍水,好不优美。入营之后曹进宝就招呼着兰千阵赴宴,席间觥筹交错不说,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还有成群美姬

    伴舞,整队乐师吹弹,看着那些漫布空中的水袖流苏和满眼的艳妆佳丽,兰子义只觉的恍惚,台城每晚如此,达官贵胄家中每晚亦如此,富商豪强帐中晚上还是如此,大家都如此,谁人不如此?怕也只剩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贱民不如此了,而相当多的贱民前几天才死在兰子义刀下。

    想到这里兰子义只觉心头恶心,他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大帐,刚一出门侍立在外的仆人们便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兰子义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打发了,又费了好大劲兰子义才推掉营中人群独自来到营地边缘。

    在兰子义面前的是野草,是树林,是偶有开垦的闲田,在他身后则是灯火通明的营地,那里正传奏着只属于京城的乐调。在音符的催促下,营中的火光烧得更旺,以至于行营越烧越亮,荒野越比越暗,兰子义眯着眼,仰着头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内外之分猛烈,远胜与晨昏,兰子义感觉自己来到了时间静止的地方,在这里只有他和他手中的那盏孤灯,他们照亮了满天星空。

    “少爷,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是三哥的声音。“兰子义心里回响着,他低下头来重新睁开眼,回到眼前的又是一江东水,无尽的原野,还有身后的嘈杂,刚才那一瞬间的宁静让人神往,可再让人神往兰子义也不能一直沉浸下去,倒不是因为禅定的那刻无法久留,而是因为那一刻的珍贵不容许它落于凡尘。

    兰子义回头对桃逐兔笑道:

    “我只是出来走走。“

    桃逐兔并非一人而来,桃逐虎和桃逐鹿也一并跟来了,三人打着灯笼步伐急促,一直走到兰子义身边他们的脚步才放慢下来。

    桃逐虎道:

    “少爷好歹带个人一起来呀,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碰到歹人如何是好?“

    桃逐鹿也道:

    “这曹进宝终究只是个商人,瞧着营地布置的,连个放哨的都没有,要是有匪寇趁机来劫营,那可是一抢一个准。“

    兰子义笑道:

    “有几位哥哥在,匪寇没本事来劫营。“

    桃逐虎道:

    “呼延叔已经给随行的其他兄弟放话了,大家都留着心呢,没喝醉。“

    桃逐兔道:

    “这地离咱上次来救人的地方好像不远。“

    桃逐鹿回身指了指身后山头道:

    “就在那,往上走不过十里地一定能找到当日埋人的地方。“

    兰子义笑道:

    “几位哥哥可别再说了,营里正吃酒呢,听到什么死人、埋人的事情,大家胆还哪有心思玩?来,我们沿江走走吧。“

    兰子义一挪步,桃家三兄弟自然跟上,走出几步后兰子义问道:

    “你们当日救出来的那个伙计怎么样了?”

    桃逐鹿答道:

    “命保下来了,安排在闽北道的深山里养老。”

    桃逐虎问道:

    “少爷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不要了?”

    兰子义苦笑道:

    “我杀了那么多人,阴德都败光了,这人无缘无故干嘛杀他?留着吧,给我积点阴德。”

    桃逐虎与桃逐鹿领命点头,桃逐兔则在此时插科打诨道:

    “少爷,刚才帐中的那些个姑娘可是真的俊,我看着都眼馋了。”

    兰子义笑道:

    “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没好意思打搅你们嘛!三哥要是看着顺眼不如我去曹老板那给你要一个来晚上伺候你?”

    桃逐兔摆着手道:

    “哪有在营中玩娘们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四兄弟正说笑呢,身后忽又传来呼唤声,兰子义回头一看,又有几个灯笼赶了上来,他笑道:

    “我本是出来清静的,结果把人全给引了出来,这还怎么清静。”

    那边灯笼这时已经走近兰子义,两边一照才发现来的竟然是兰千阵。兰千阵听到了兰子义的话,他埋怨道:

    “嫌我搅扰了你的清静你倒是等着席散了再出来跑啊,你一走带跑了我这边一半人,这席还怎么行下去?”

    说罢兰千阵吩咐跟来的亲兵和桃家兄弟道:

    “你们往周围警戒,我和子义要在这附近逛逛。”

    桃逐兔不解的问道:

    “我们凑近了也能护卫将军和少爷,干嘛要散开?”

    旁边桃逐虎赶忙扯着桃逐兔后衣领往外拖,边拖边骂道:

    “就你话多?还不快走!”

    兰千阵目送着亲兵散开,然后提灯向前,他道:

    “子义,陪爹走走吧。”nten

第八百九十一章 父子长谈

    兰子义略做欠身,算是回应,等兰千阵迈开步伐后他也随之跟上。

    中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凉,虽然兰子义他们的扎营处距离江边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江面上的水气还是能轻易的汇聚成风,吹拂而来。秋风萧瑟,林木偃然,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反正兰子义视线中的绿叶好些都显出枯黄的迹象。

    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枯叶的意象后兰子义立刻将自己的视线抽离,他兰家当下正是如日中天,此时想起落叶这样的败像甚是不吉。兰千阵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样,许久未说话的他回头问道:

    “子义何故突然心动?有什么事情扰到你?”

    兰子义指着周围星罗散布的灯光找借口道:

    “我只是担心哥哥他们散的太开有危险?”

    兰千阵笑道:

    “担心谁有危险?是你还是你的几位哥哥?别装了,你很清楚,无论是谁的安危你都不用担心。”

    说着兰千阵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刀把。兰子义见瞒不过自己父亲,只得把自己刚才的担心说了出来,兰千阵听过后深吸一口气,然后道:

    “不过随心附会,吾儿不用挂念。”

    兰子义道:

    “昔日刘禹锡作诗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以为不详,改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觉可恶,果然来年年初刘公殒命(典出《本事诗》)。所谓见微

    知著,枯萎之象与今日饮宴之欢不协,此非佳兆。“

    兰千阵闻言苦笑道:

    “佳兆又如何,凶兆又怎样?子义,你入京之前我就跟你说,我家位势已极又求退不能,不用占都知未来凶险,可你我父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兰千阵拉住兰子义朝向江面,萧萧凛风卷得江上水波涟涟,窸窣浪花声击得天上星辰都散做飞霰。兰千阵指着大江道:

    “子义你看,这满江秋风看似吹得天地清明,实则脚下已生寒意,天风成姤,绿叶将枯,这谁也阻拦不了。”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反而父亲如此动情,兰千阵这时是彻底敞开心扉流露真情,自他心中奔涌而出的情绪比之滔滔江水亦不逊色。可能是太过激烈的感情翻起了太多回忆,兰千阵在向自己儿子倾诉过后陷入了沉思,他看着江水,葳蕤的灯火只能照亮他些许容颜,而这被灯光染的斑斓的脸上显出的则是无尽的疲惫,兰子义瞥了一眼后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因为灯火下的父亲看上去竟像是个花甲老人,可明明他今年连四十岁都不到。

    兰千阵拎着灯按着刀把,昂首挺胸迎向秋风,可江东的风太柔弱,全然没有塞北的那种激烈,兰千阵既不能由风吹散愁思,便只能与自己儿子静静的站着共同体会孤独。又过许久后兰千阵终于开口,他道: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要找你说什么了吧?”

    兰子义道:

    “爹你还想让我和你一起回落雁关去?”

    兰千阵转过身来郑重的对着自己儿子点头,他道:

    “是的,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现在京城你也看到了,这都是什么样子?朝中文武连着内廷公公各自结党,互相倾轧,权出多门,政令不一,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廷怎么待下去?怎么能待下去?”

    兰子义道:

    “原来父亲你是因此才走的。”

    兰千阵转身再次面向江面,他道:

    “不仅是我因此才走,你也要因此走。”

    兰子义问道:

    “爹你很清楚,我走不了的,我是质子,你在镇一天我就得在京城当人质一天,朝廷不会放我跟你一起回去的。”

    兰千阵闻言冷哼道:

    “我在阵这么多年就今年派了你来当人质,之前没派的时候也没见朝廷把我怎么着。”

    兰子义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多事之秋。”

    兰千阵道:

    “正因为是多事之秋所以朝廷才更不敢那我怎么样,朝廷不可能打我的,我没有造反的意思,就算朝廷要硬削我他也钱没钱没粮,你跟我回去顶多惹来些弹劾指责罢了。真要是朝廷不放你走,为何你来送我公公那连个台城卫都不派?”

    兰子义答道:

    “那是公公信得过爹和我。”

    兰千阵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这次他很快就把目光转回江面,他道:

    “你不想走。”

    兰子义想了想,答道:

    “爹,你那不叫走,叫逃。”

    兰千阵闻言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忽明忽暗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他问道:

    “所以你一定要蹚这趟浑水?”

    兰子义道:

    “我不是蹚浑水,我是要给我们兰家谋一个未来。”

    兰千阵苦笑道:

    “火中取栗,浑水摸鱼,要是赌能赌出个未来的话这天下人人都有未来。”

    兰子义道:

    “爹,自我大正立朝以来无论番将禁军,以武功博出身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为什么?无非是因为兔死狗烹,弄权之人以我为鹰犬,用完就把我们扔了,混成太尉那样等死都得谢谢祖上积德,这种屈辱爹你难道能忍下去吗?”

    兰千阵叹道:

    “皇上和朝廷都不会允许丘八弄权的。”

    兰子义道:

    “不抓权我们世世代代都只能给被人当奴才,给皇上当奴才也就罢了,那些摆弄刀笔的穷秀才也骑在我们头上是什么意思?这也能忍吗?”

    兰千阵看着自己儿子,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仔细看来那竟然是一种兴奋,但兴奋之下却是深深的恐惧。兰千阵道:

    “儿子,玩火者必自焚,你要夺那东西是会让你掉脑袋的!”

    兰子义会看着自己父亲,眼神坚定,他道:

    “爹,皇上年迈,德王与太子争位,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抓住这个机会辅佐太子登基,新皇一上位我兰家便能撑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来,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兰千阵没有回应自己儿子的话,他只是重复刚才自己的话道:

    “站错队是会掉脑袋的。”

    兰子义则道:

    “不站队脑袋没得更快。爹,咱家已经没法韬晦了。”

    兰千阵苦笑两声,再次摇起头来,他说道:

    “得了,你是铁了心要在京城翻云覆雨了。既未得之则患得之,既得之则患失之,既患失之则无所不至,也不知怎的你我父子二人就走到了这一步。”

    兰子义问道:

    “爹你是在劝我?”

    兰千阵伸手拍着自己儿子肩膀道:

    “我是在说我自己,若我当年没那么处心积虑的建功立业,今日你我父子也不用为自己脑袋操心了。走吧,我们回营去吧,夜也深了,该睡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 送别老父

    当夜酒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了,等兰千阵次日起来时已是晌午,曹进宝早已设好午宴等候兰千阵,两人在江边风和日丽的秋景里饮酒甚欢。宴罢,两方终于可以道别,曹进宝酒量很差,喝了一点就醉倒了,临别时曹进宝拉着兰千阵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的叮嘱兰千阵,一定要把北方的银子送到京城来,兰千阵自然点头应允。

    送走曹进宝和他的大队人马后兰千阵总算是可以携众人往渡口去了,此时已是下午,还好京口就在眼前,要不然今日兰千阵又不得渡江了。一行人入城来到渡口,也不声张,到地方雇好船只便安排行礼马匹上船,呼延浩与亲兵们收拾好东西后便在船上招呼兰千阵道:

    “掌柜的,该上船了。“

    在亲兵们忙碌的时候兰千阵一直在码头上和兰子义一并站着,父子俩也没说什么话,就是

    看着亲兵搬运行李。现在行李已经搬完,也到了上船的时刻,兰千阵干咳一声后对兰子义说道:

    “子义,那我就走了。“

    兰子义率领着桃家兄弟拱手作揖道:

    “父亲一路小心!“

    兰千阵看着眼前的独子,努力想说什么,试了几次却总是说不出口,最后他也只是伸出手去摁在兰子义肩上淡淡的说道:

    “你也小心。“

    说罢兰千阵转身登船,只是在他的脚落在长板的一刹那,他突然回过身来抓住兰子义的手道:

    “子义,跟爹回去吧!我兰家坐拥二十万虎狼之师,进可除奸讨贼,匡扶大正,退可雄踞塞北,称霸一方,犯不着在京城里和这些秀才们勾心斗角,犯不着的。“

    兰子义看着自己老父亲,颔首笑了笑,他道:

    “爹,我就是秀才。“

    兰千阵闻言哀叹一声,摇头不已,唯有两只大手紧抓兰子义不放,许久后他终于放开自己儿子,然后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谁的话都不听,你既然一心要留就留下吧,只是记得,如果京城形式不妙立刻折返归镇。那个月山间是公公的人,心思不在你身上,切不可在她身上耽误功夫害了自己性命。“

    兰子义弯腰拱手道:

    “谨遵父名。“

    兰千阵又看了兰子义一眼,终于转身踏上长板,这次他再未回头,就这么登上船去,决绝的走了。

    兰子义携桃家兄弟一直在码头上为兰千阵送行,直到兰千阵的船离岸,消失到江面之外。送走了自己的父亲兰子义也可以折返回京,他伸手向旁边桃家兄弟要马,桃逐兔立刻为他递上缰绳,同时桃逐兔在一旁咋舌道:

    “从来没见过将军如此的…..慈祥。“

    一边桃逐虎伺候这兰子义上马,然后自己也上马,听到桃逐兔的话他道:

    “人家亲生父子见面,不慈祥还吵架不成?将军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那种吼得儿子不敢吭声的人吗?“

    几人这时都已上马,正勒着缰绳缓步行在京口街道上,桃逐兔让开一个行人后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啊,咱将军和自己儿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桃逐虎笑道:

    “怎的?你还想让将军待你如待少爷一般?“

    兰子义在旁闻言,赶紧解释道:

    “大哥这话太见外了,我爹一向将三位哥哥视若己出,昨个大哥你当着我爹的面教训我,我爹不也没说什么吗?“

    桃逐虎笑道:

    “不一样,不一样。“

    桃逐兔这时插话问道:

    “对了少爷,将军昨晚上和你说什么了?连我们都回避。“

    桃逐虎道:

    “既然回避了你你就别问!怎么这么多嘴?“

    桃逐鹿则说道:

    “怕是咱刚才船头听到得就是将军昨晚和少爷说得吧?“

    兰子义闻言仰头微笑,并未出言肯定,但桃家兄弟都是聪明人,见状也便明白了兰子义是在默认。

    桃逐鹿又问兰子义道:

    “刚才将军让少爷提防你的月儿,少爷回去可会这么做啊?“

    兰子义一听月儿两字,脸立刻烧得通红,他羞得低下头连连摆手道:

    “我爹只是让我不要沉迷女色,没说让我提防月儿,二哥你想到哪去了?“

    桃逐兔插话道:

    “将军何时管过少爷女色?将军从来都是发愁少爷你不近女色何时管过你女色?少爷你别找借口了。“

    桃逐虎摇头苦笑道:

    “求不得乃是世间至苦,少爷情窦初开,又是单恋,遇到月山间那种老手还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

    兰子义被桃逐虎说得脸上更红,他连声哀求桃逐虎道:

    “我的好大哥,亲大哥,您行行好,放我条活路,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再说我和月儿哪是单恋?月儿明明对我有意思来着。“

    兰子义的话把桃家三兄弟逗得大笑,桃逐虎道:

    “才是有意思?少爷你堂堂关内侯,大正代公亲儿子,哪家小姐跟了你不得死心塌地,结果她月山间一介奴婢,竟然对少爷你只是有点意思?这他妈叫什么道理?“

    兰子义被桃家三兄弟取笑的面红耳赤,恨不得现在就跳下马去投入江中遁走。没得办法,兰子义只能连连挥手。桃家兄弟一番戏谑惹得街上行人瞩目,大家这才意识到自己闹得过头,赶忙收声加速溜走。这一溜众人便出了城去,又走了几里地兰子义惊呼道:

    “遭了,刚才光忙着跑,也没管时间,这个时候根本回不去京城,刚才我们就该直接在京口投宿,出城干嘛?“

    桃逐兔摆手无所谓的说道:

    “没留京口就不住京口了,路上有的是村镇投宿。再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少爷何不借此良机游玩一把,我和哥哥们都带着弓矢,不如我们上山去游猎一番,打些野味,寻得到村镇便找一处歇脚,寻不到村镇便在外面野营,这有什么可怕。“

    兰子义点头道:

    “三哥说得对,京城里糟心事那么多,能潇洒一回是一回。走,正好我也想练练骑射。“

    四兄弟想到一起还有了去处,当即开怀大笑,四人手里马鞭一扬,径直就往山上去了。

    四人借着日落前的太阳在山里好好游猎了一回,等到天黑下山时桃家三兄弟马鞍后已经挂满了野兔野鹿什么的,只有兰子义马鞍空空,不过兰子义本就不会骑射,没猎到东西也是正常。

    四人下山寻着火光投了一处村子找了家农户安歇,给了银两让农家做饭,同时还把野味也留给农家,当夜无事自然不必多说。次日兰子义等人起床后别了农家返回京城,路过东辑虎营时正好遇到张偃武与高延宗整装出发,兰子义又与二人置酒小叙,之后他才回到京城。

第八百九十三章 内子

    经过城门口一耽搁,兰子义等到午时才回到家。家中仆役见兰子义回来自然忙着招呼后厨生火造饭,兰子义却把他们都叫停下,刚才他在送行时已经吃过,不用再让家中麻烦,他只是问小厮道:

    “月儿可曾吃过午饭?”

    被问的小厮答道:

    “会侯爷的话,姨奶奶的饭这几天都是宫里送来的,咱家后厨也就供些水果茶点。”

    兰子义得了月儿的消息挥手示意小厮退下,旁边的桃逐虎则笑道:

    “少爷,你这几天忙的连月姑娘的饭都顾不上问候,今日回房可得小心点了。”

    兰子义闻言装模作样的昂着下巴说道:

    “胡说!我兰子义堂堂将门虎子,怎用去小心一个女人?难道我还惧内不成?”

    桃家三兄弟闻言嘿嘿偷笑,桃逐兔直接开口调侃兰子义道:

    “少爷你明明是个读书人,何时是将门了?”

    兰子义懒得再让三兄弟说笑,两手推着就把他们往自己院中驱赶,边赶边说:

    “去去去,好几天没回家了,几位哥哥也回自己屋歇着去!”

    好不容易送走桃家三兄弟,兰子义终于可以往自己房里去见月儿,可在这之前招呼他进门的小厮又问他道:

    “侯爷要去见仇家两位先生吗?今日在府的只有文若先生,孝直先生回自己家去了。”

    兰子义经这一问才想起还有仇家先生,他问道:

    “孝直先生家中是有什么急事?怎么着急赶回去?”

    那小厮答道:

    “并未有急事,孝直先生是看这几天没事回去省亲去了。”

    兰子义道:

    “我记得我和你们说过去将孝直先生家眷接到府上来吧。”

    小厮答道:

    “我们和仇先生说过,但两位先生都以为不方便。”

    兰子义想了想也的确如此,本来现在卖的院子就不大,大哥二哥三哥还挤在一个院中,再把仇家父子借来怕是真住不下,难道说当时从王府搬出来时真应该换个大点的宅子?兰子义轻叹一声没再想下去,他对小厮吩咐道:

    “孝直先生也不在,我今天就不去叨扰文若先生了,明天再说吧,你去替我问候下文若先生,送盘橘子过去。”

    那小厮领了命下去,而兰子义也终于可以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卧房去。其实卧房没什么值得思念的,真正值得思念的是卧内的人,昨日兰子义在外玩的开心,这大半年堆在心里的块垒也因此一扫而空,心里一空自然就想起了心上人,月山间人如其名,恰如一轮明月一般照满了兰子义心间,只是令兰子义感到意外的是在他思念月山间的时候总觉得心中还有一人,那人只有匆匆一面,远在心外地平线下,却总能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朝阳破晓。兰子义使劲想着那人是谁,在即将掀起卧房珠帘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原来那是南宫微云。

    “没想到我居然会想起她?真是意外”兰子义自言自语的笑道,笑罢他迈步入内。穿过前厅,绕过屏风,兰子义来到里间,此时的月山间正依在床上逗弄挂在床头的鹦鹉,她收起两条腿放在床上,一腿在下一腿在上,似躺着又似坐着,曼妙的身段因着坐姿更显诱人,慵懒间演尽媚态,薄纱下尽是春光,一对玉足露在裙外晶莹剔透,冰肤凝脂不似凡间之物。

    兰子义几日未见月山间却觉得自己几世都与她分别,这一眼看去竟然看呆了。月山间装作没看见兰子义,依旧倚在床前逗弄鹦鹉,一直逗得鹦鹉开口说话这才转向兰子义。

    兰子义被鹦鹉的声音惊醒,赶忙将眼神移向他处,仓促行止颇为狼狈,虽然月山间已经是他的人了,可兰子义还是觉得刚才他那种放肆的目光太过失礼,毕竟月儿这样的美人总是给人一种远观可也,亵玩非也的感觉。

    定了定神后兰子义干咳一声清清嗓子,他问道:

    “月儿你哪里弄得鹦鹉啊?”

    可月山间只是自顾自的逗弄鸟压根没有搭理他。兰子义本就是没话找话,被月山间冷脸以对他也只是嘿嘿笑笑,不敢做声。兰千阵在的这几天兰子义每天都陪着自己父亲在外应酬,

    昨日又在外游猎,玩的一宿未归,今日回来居然连月山间的饭食都忘了,兰子义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月儿。

    兰子义嘿嘿笑了两声没敢在去惹月儿,他悄悄解开自己衣扣脱衣,屋里伺候的仕女见状上前帮忙,就在这时月山间突然抬高声音呵斥道:

    “谁让你们动手的?出去!”

    几个仕女闻言惊讶,接着她们转脸看向兰子义,兰子义笑了笑后吩咐道:

    “下去吧,你们不停月儿的话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月山间闻言冷嘲热讽地说道:

    “我有那穿小鞋的心也没那穿小鞋的胆,丫头们都是新罗王府的人,我有那本事折腾吗?”

    几个仕女得了兰子义的点头后终于退下,月山间目送他们出门后说道:

    “瞧瞧,只听你的,我说话算么?”

    兰子义自己脱了衣服挂起来,他笑道:

    “只听我的?我爹在行在摈去旁人搁在湖中心说得话都能传到外面去,你还要说侍女们只听我的?月儿,你这话说得可是昧良心哟。”

    说着兰子义便伸手向月山间心口抓去,只是他这一爪轻易被月山间挪挪肩膀就轻易地躲过,月山间道:

    “外面?我爹也算外人?侯爷可要知道,我爹习过法术,耳朵可是会千里听声的。”

    兰子义坐到床上与月山间比肩,他笑道:

    “嗯,可不是千里听声,有你们这些个女儿在,万里之外的声音都听得到。”

    月山间闻言冷哼一声道:

    “卫侯果然是翅膀硬了,连爹爹也敢随意调侃。”

    兰子义头靠到另一边床栏上半躺下,他把腿伸到月儿腿上,同时说道:

    “我与公公一向亲近,这点说笑哪里算得上调侃?”

    月山间一脚踹开兰子义的腿,她坐起身子敛容正色问兰子义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和爹亲近,那为何却要去寻其他靠山?我问你,隆公公让你帮什么忙?你为何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月山间这一问恰如一杆大锤锤进兰子义胸膛,将他心口那盏铜锣敲得胡乱作响,震得他心肝脾肺肾唏哩哗啦,此等震撼下兰子义那还躺得住,当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兰子义本来以为月山间只是嫌他冷落自己在耍小性子,所以刚才对话一直是和月山间说笑,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月儿是在替鱼公公传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兰子义站在床前努力定神,床上月山间则静等他答复,好一会后兰子义才算理清思路,他对月山间说道:

    “我现在就替隆公公想办法,月儿你在旁听好。”

第八百九十四章 风吹草动

    桃逐鹿送走了兰子义后便回到屋里,自有仕女前来为他更衣脱靴。这些伺候在家里的女子们容貌都白白净净,很是姣好,早就听说新罗女子比之中土别有一番温婉,实际见到后果然不同凡响。

    但这些姑娘桃逐鹿也就只是看看,一来他本就不是纵欲之人,二来他也没那胆子碰,这些姑娘说到底全都是新罗王府的人,只是被李敏纯派遣到府上来,别人的人桃逐鹿怎敢瞎碰呢?所以仕女们为桃逐鹿换过衣物后桃逐鹿便示意她们出去,反正桃逐鹿有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用不着留着人伺候。

    只是在仕女即将出门之时桃逐鹿又想起事来,他将人叫住道:

    “你去为我烧上一桶热水,我要泡个澡。”

    仕女闻声点头应道:

    “热水已经烧好了,二爷现在就能去。”

    桃逐鹿心想王府的人手脚就是麻利,刚进家门他们就已经把东西全备好。既然是现成的那桃逐鹿也没必要在等,昨天在外奔波一天,一身臭汗早就该洗。仕女引着桃逐鹿到浴室后,桃逐鹿便把人辞了,泡进热水里后桃逐鹿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泡在桶里的桃逐鹿开始在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整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昨天打的那些野味在村里换了两顿饭,早晨在城外给高延宗和张偃武送行,这个月家中开支可不是小数,但于少爷来讲也不是什么大事。唉,每个月都是花钱如流水,三郎却还惦记着出去耍钱,他不是说他已经没心思赌了吗?

    微烫的热水刺激着桃逐鹿的皮肤,那种酥麻的刺痛感将他每一寸肌肉里的疲惫都给催发了出来,热气蒸腾连带着疲惫也涌上头来,昏昏沉沉之际桃逐鹿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脑海里纷扰的思绪也变得越来越缥缈,不同的思绪连成一片织成了一副又一副会动的图画,桃逐鹿身处其中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已经飘了起来。

    只是突如其来的呼唤将桃逐鹿从睡梦边缘拖了回来,仕女在屏风外敲门唤道:

    “二爷,侯爷唤您过去。”

    桃逐鹿泡得正舒服,他不想离开梦乡,于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你只去回少爷,就说我不敢去打扰他的温柔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屏风外的仕女道:

    “可侯爷一定要让二爷去,不仅唤二爷,还唤大爷三爷和仇家两位先生都一并过去。”

    桃逐鹿被叫得睡意渐无,他不耐烦地问道:

    “那叫我们去干什么呀?”

    仕女道:

    “也不干什么,只是让几位爷去一并听姨奶奶弹曲。”

    桃逐鹿闻言怒道:

    “听什么曲?我没心思听曲,只有心思睡觉,你去转告少爷,就说我要睡觉,我不去!”

    这次吼过后仕女终于不敢再多嘴,桃逐鹿听着朝外走去的脚步声满意的重新陷入睡梦,他才没心思听曲呢,任谁弹他也不去。想到这里桃逐鹿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猛地睁开眼扶住浴桶,剧烈的心跳驱散了他的睡意,他叫那仕女道:

    “回来!你刚才说谁要弹曲?”

    仕女本已走到门口,听到问话赶忙赶回屏风旁答道:

    “是姨奶奶弹曲。”

    桃逐鹿又问道:

    “你是说月山间?”

    仕女答曰:

    “正是。”

    桃逐鹿听明白了事情那还敢再耽搁,他立刻从浴桶里跳出来换衣服,外间仕女问道:

    “二爷是要去还是不要去?还要我给侯爷答复吗?”

    桃逐鹿正在系要带,闻言略作思索后答道:

    “我还没想好,你只去告诉少爷就说我再考虑考虑。”

    那侍女听到这话站在屏风后很是迟疑,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敢用这个借口回去复命,但他又不愿在惹桃逐鹿发火,犹豫之后最后还是去了。桃逐鹿在仕女之后出门,两人只是错开了前后脚而已。刚到院中桃逐鹿便见到桃逐虎从对门房里出来,桃仡还在门口送行,看两人模样也是匆忙。

    桃逐虎见到桃逐鹿从浴室出来只穿纨绔,立刻回头吩咐桃仡道:

    “仡儿,快去里间拿间外套出来给二郎。”

    桃仡闻言转头进屋,不过里间已有仕女为她取来衣服,她又亲上前来递给桃逐鹿。桃逐鹿接过衣服披在身上,说了句:

    “多谢大嫂。”

    然后就和桃逐虎结伴往外去。桃逐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时开口对桃逐鹿小声啰嗦道:

    “月山间弹曲?让我们去听?那月山间弹得曲不是从来只有公公能听吗?我们算什么东西,哪有那福分?”

    桃逐鹿道:

    “少爷这是有事。”

    桃逐虎叹道:

    “是啊,可这才进门没多久,进门时少爷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还要打这种掩护?

    诶,怎么就你一个?三郎呢?“

    桃逐鹿道:

    “进门拿了银子就出去耍钱了。”

    桃逐虎闻言大怒,可他又不敢作色让仆役们听见,只得硬压着火气骂道:

    “每天就想着耍钱,有没有点干正事的样子?你也是!也不看着他点。”

    桃逐鹿听着自家大哥的骂,也没回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他道:

    “大哥,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趟文若先生那里的好。”

    桃逐虎闻言止步,他看向桃逐鹿,得到桃逐鹿肯定的眼神后他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得先去文若先生处问问。”

    言毕两兄弟便该道往文若先生院中去。两兄弟来到文若房前站住敲门,里面仇文若问道:

    “是大郎、二郎吧?请进。”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对视一眼,然后两兄弟同时跨门而入。仇文若这时正在仕女帮助下更衣,虽然他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但他动起来到底还是艰难,见桃逐虎与桃逐鹿进来仇文若艰难起身,拱手作揖道:

    “文若失礼了。”

    桃家兄弟拱手答道:

    “不敢当!先生客气了。”

    然后桃逐虎问道:

    “先生怎知是我二人敲门。”

    仇文若笑道:

    “听脚步便听出来了。”

    桃逐虎道:

    “难道不是算出来的?”

    仇文若闻言笑笑,没有作答,他只是吩咐旁边给他换好衣服的仕女道:

    “你们下去吧。”

    待仕女走后仇文若招呼桃家兄弟坐到近处,然后他道:

    “大郎二郎来找我何事啊?”

    桃逐鹿闻言笑了,他道:

    “先生若不知我们来是为何事,又何必等我们呢?”

    仇文若笑着点点头,他再没卖关子,而是直接问道:

    “我也不可能无中生有,两位郎君若想从我这里问出门道来我得先问两位郎君,卫侯这么着急召我们,还和月姑娘有关,又在打幌子,定是要事,这几天只有几位郎陪着卫侯,你们想想,卫侯最近可是和什么要紧人说了什么要紧话?”

第八百九十五章 智士

    “要紧话?”

    被问到的桃逐虎挠着头把话重复了一边,同时看向桃逐鹿。桃逐鹿也被问得摸不着边,他摸着下巴思索道:

    “要说要紧人这几天少爷见得全是要紧人,哪有闲人?少爷跟着将军每天全在酒桌上吃喝,说着说着就谈到军饷、粮草、田税这些东西上去,要说这话有多要紧吧也没那么重要,要说这话不要紧吧他又关系到军国大事。”

    桃逐虎问道:

    “会不会是曹进宝的事情?”

    仇文若摇头道:

    “曹进宝的事情卫侯大体都和我还有我爹说过了,商议这种事情没必要着急,更没必要藏着掖着。”

    桃逐鹿道:

    “可曹老板在送我家将军出城时还有别的要求,他让我家将军替他将北方兑换的银两押运到京城来。”

    仇文若闻言略微皱眉,他捋着胡须想了想后问道:

    “那代公答应了吗?”

    桃逐鹿道:

    “答应了,当场就答应了。“

    仇文若摇头道:

    “那就不是这件事。这事是曹进宝和代公之间的事情,代公又没让卫侯经手,卫侯何需讨论?就算要讨论也不会是在月山间的胁迫下讨论,鱼公公哪有心思去管这等闲事?“

    这时桃逐虎忽然想到:

    “诶,会不会是那天隆公公说得那事?“

    仇文若一听是和隆公公有关系顿时挑起眉梢,他追问道:

    “和隆公公有什么事情?“

    桃逐鹿答道:

    “具体什么事我与大哥也不知道,只是前日鱼公公给将军设宴送行时隆公公急匆匆来了一趟又急匆匆走了,临走时跟少爷说别忘了他的事。“

    仇文若抿着嘴“嘶嘶”的吸了几口冷气,他又问道:

    “那鱼公公当时有什么反应没有?“

    桃逐虎道:

    “那日宴席规格太高,我们兄弟只能去偏殿自己用餐,没能上桌一块吃饭,所以也听不见鱼公公说了什么。“

    桃逐鹿道:

    “不过看这些天将军和少爷的样子,不像是遭到鱼公公训斥,也没听见将军和少爷提起相关的事情。“

    桃逐虎道:

    “前天晚上将军摈退其他人和少爷密谈,会不会是在说鱼公公?“

    桃逐鹿道:

    “要是说及鱼公公将军怎会躲开我们三人?那是将军想要拉少爷归镇,有我们在不方便。“

    仇文若听着桃家兄弟的对话没有插嘴,他在脑海中将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重新串了一边,各种可能被他提起又旋即被否决,排除了诸多可能性后答案终于浮出水面,而仇文若紧皱

    的眉头也终于得以舒缓开来。

    就在仇文若打算开口的时候桃逐鹿忽然对他说道:

    “文若先生,你杯里没水。“

    仇文若听闻此言不明所以,垂眼一看才发现茶碗不知何时已经被他送到了自己嘴边。仇文若自嘲的笑了笑,他放下茶碗缓缓起身,他道:

    “我大概猜到今天要谈什么事了?“

    桃家兄弟跟着仇文若一起起身,两人齐声问道:

    “什么事情?“

    仇文若低头整理着衣襟,同时说道:

    “隆公公请帮忙的事,肯定和太子有关。这几日卫侯回来已经把中秋的事情说得七七八八,姓隆的当日就有劫太子的打算,后又让帮忙定是打算以此为借口行废立大事了。“

    桃家兄弟闻言愕然,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仇文若则迈开步伐缓慢却坚定的向外走去,他道:

    “走吧两位郎君,都猜清楚了心里也就有底了。“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快步跟上仇文若,两人虽有话想问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干张着嘴看着仇文若,仇文若则只是笑笑,领着两人往兰子义处走去。三人出了这边院落,走到前厅附近时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仇孝直,两边碰面后自然各自拱手,作揖行礼。仇文若问他父亲道:

    “父亲,国宝的事情处理完了?“

    仇孝直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叹息道:

    “欠了钱,赌场堵着们要债呢,还好卫侯给你我的俸禄够多,我已经还上了,你奶奶受了点惊吓,郎中来开了药,现在也睡了,再也就没什么事。唉,你和国宝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就差了几年怎么差别这么大?“

    接着仇孝直问道:

    “文若你不在房中歇着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然后仇文若又发现了与仇文若结伴的桃家兄弟,他问道:

    “咦?怎么两位郎君也在?“

    桃逐鹿笑道:

    “看来先生家里事是真的够烦心,居然都已经心神不宁了。“

    仇孝直定了定神,他问道:

    “莫非卫侯那边有急事唤我们?“

    仇文若道:

    “正是,还巧父亲及时赶来回来。“

    仇孝直问道: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居然让所有人都去。“

    仇文若答曰:

    “月儿姑娘今日弹曲,特地请我等过去听。“

    仇孝直闻言脸色骤变,眉头当即纠结在了一起,一旁桃逐虎缳首看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他道:

    “我们刚才正和文若先生琢磨这事呢,文若先生一番分析后以为少爷召我们是要去商讨太子的事情。“

    仇孝直听闻是要谈太子的事,立刻舒展了眉头,他捋着胡子说道:

    “这倒也不意外,那我们快去吧。“

    说着便在前面引路。四人结伴缓步往兰子义的后院走去,走到院门口时正好撞见之前桃逐

    鹿差来传话的仕女,而院里面则传来兰子义的声音,只听兰子义柔声道:

    “你只去和二爷说,我爹来的这几日哥哥们和先生们都辛苦了,我爹已去那我就该好好犒劳犒劳他们,月儿琴艺举世无双,平日养在闺房内,今日我愿将她请出来给大家献艺,再累再困有再多的事也听完再去忙自己的事。“

    仕女见四人赶来立刻让路请四人进去,兰子义正端坐厅内说着话,见院门口四人已来赶忙起身相迎。其实见到四人结伴,兰子义心里已经明白,他招呼四人坐下,四人也没有多话,两边心照不宣,只等开口。

    兰子义请人坐下后便吩咐坐在他侧后的月山间道:

    “月儿,弹吧。“

    厅中这时已无外人,院外的人也已走空,月山间得了吩咐略微颔首,然后抱正琵琶,轮转玉指,轻启朱唇,奏着仙乐送上玉音,她清丽的歌声萦绕在梁栋之间,婉转灵动,顿时将秋气赶走,迎来一屋春风。

    只是月山间歌声虽好,屋里却没人有心去听,兰子义用目光看了看门外,又给桃逐鹿递了眼色,桃逐鹿立刻起身沿屋内墙壁缓步巡视,走过一圈后重新入座,然后他向兰子义点点头。

第八百九十六章 皇太弟

    兰子义得到桃逐鹿的答复后终于开口,他先问道:

    “三哥呢?现在没来难道说是出去了?“

    桃逐虎愠声说道:

    “我现在去把他抓回来。“

    兰子义笑着摆手道:

    “不必,不必,三哥出去也是正事,不必打搅。“

    接着兰子义问桃逐虎道:

    “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今天我找你们来要谈什么了?“

    桃逐虎拱手道:

    “我不知道,是文若先生知道的。“

    兰子义转向仇文若问道:

    “先生以为呢?“

    仇文若拱手道:

    “卫侯召我们来怕是要谈太子的事情。“

    仇文若提到太子时月山间手指的力道陡增,明显增强的音节证实了仇文若的推测。兰子义笑了笑,他又问道:

    “那又是太子的什么事情呢?“

    仇文若看了眼门外,他道:

    “废立之事。“

    兰子义听了仇文若的话捧起桌上茶碗来抿了一口又放下,然后他道:

    “谈不上废立,纵使隆公公正有那心思我也不会支持他。“

    桃逐虎道:

    “可那天隆公公不是让少爷你帮忙来着吗?难道少爷不帮了?“

    兰子义道:

    “不帮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在隆公公面前委婉表示过不支持他废太子,再不帮忙岂不要被他针对?“

    说罢兰子义起身在庭中踱步,他边走边说:

    “其实隆公公托我的事情,那日我爹入勤政殿时他便跟我说了,当时皇上就在旁边,我用尽浑身解数才从宫中脱身。“

    仇孝直问道:

    “既然如此当日为何不见卫侯提起此事?“

    兰子义摆手苦笑道:

    “忘了。“

    桃逐鹿问道:

    “隆公公拖少爷你帮的忙少爷并不打算帮,那你这事可怎么办?“

    兰子义叹道:

    “所以才要找大家一起来商讨嘛。我当日借口说废立之事阻力太大,并非万全之策,等我想出万全之策来一定转告隆公公。“

    仇孝直与仇文若闻言同时摇头,兰子义问道:

    “两位先生有何难处?”

    仇孝直苦笑道道:

    “难处?若只是难处那我就该烧高香了,我还怕难处?“

    仇文若则道:

    “牵扯上这种事情不掉脑袋已是大幸,哪来的万全之策?卫侯想要在不动摇太子的情况下给隆公公出动摇太子的计策,世上哪有这种妙计?“

    坐在仇家父子对面的桃逐虎闻言道:

    “少爷一向将两位先生视作智囊,先生怎能知难而退,推诿此事?若非难题也不会麻烦两位先生了,对吧。“

    桃逐鹿也对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刚才在路上不就已经猜出要谈太子的事情了么?以先生智术这点小事不会难吧?“

    仇文若出着粗气拿起桌上茶碗,他抿了一小口,却被茶水烫得吐舌头,又只好将茶碗匆匆放下,然后他回答桃逐鹿道:

    “若隆公公想要和章鸣岳摊牌,那我们所面临的情况其实要简单许多,于卫侯而言只是站到那边的问题。可现在卫侯要做的是在不伤及各方利益的情况下把德王扶到太子位置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兰子义在庭中踱步两圈后又坐回座上,听闻仇文若所言他说道:

    “我不是和事佬,我肯定要伤及别人利益,章鸣岳的利益我尤其要伤;我也不想把德王扶到太子位置上,我压根就没打算辅佐德王。“

    仇文若道:

    “那卫侯的目标和隆公公的目标根本就是矛盾的,这样你还如何替他出谋划策?“

    兰子义摆弄着五根手指依次敲打桌面,虽然有月山间在旁弹得琵琶仙乐飘飘,可仙乐却压不住屋里焦躁的氛围,众人还是被兰子义的指节敲得心神不宁。被仇文若问到后兰子义又思考片刻然后才收住手指,他道:

    “所以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找出一个法子来,既让隆公公满意,又让德王觉得自己有望立储,还能让章鸣岳吃一记大亏,最后还要保得太子太平。“

    兰子义这话说得终于连桃逐虎和桃逐鹿都听不下去了,桃逐虎道:

    “少爷,两位先生都已经这么为难了,你是不是可以减掉几个条件,也好让先生们省点脑子。“

    谁知这时仇孝直忽然来了一句道:

    “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个法子可以办到卫侯的要求。“

    众人被仇孝直这话勾起了兴头,连月山间手里的琵琶都因此慢了一拍,仇文若转脸看向自己父亲,他问道:

    “父亲有何高见?“

    仇孝直转脸看向自己儿子道:

    “依卫侯画出的框框来定,我等何不劝隆公公仿西晋例……“

    仇文若皱紧眉头问道:

    “爹你是说立皇太弟?“

    “皇太弟?“桃家兄弟不解的问道,而兰子义听到这三个字当即便拍腿跳起来道:

    “妙计,妙计!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兰子义这么兴奋更加迷惑,他二人问道:

    “到底是何妙计,少爷可否将来给我们听听。“

    兰子义笑道:

    “晋惠帝绝后,便立异母诸王为皇太弟继承大统。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让德王去和太子争位,只要保证太子即位后立德王做皇太弟就可以。“

    桃逐虎与桃逐鹿闻言恍然大悟的点头道: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

    不过仇文若却没有桃家兄弟那么高兴,他道:

    “虽有此例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例皇太弟立成功过,此计怕是不妥。“

    仇孝直道:

    “文若,我们没必要让这事成。“

    兰子义得了妙计只觉茅塞顿开,心情舒爽的无以复加,他听到仇孝直的话后立刻附和道:

    “孝直先生说得不错,这事根本就没必要让他成,我只需要给隆公公一个借口让他朝章鸣岳撕咬上去就行,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仇孝直摇头叹道:

    “自古诸王夺嫡未有不乱朝廷者,太子有子有孙,若立德王当太弟,将来太弟之后可该让谁即位?到时候怕不是又要腥风血雨。“

    兰子义正在兴头上,他大手一挥说道:

    “将来事将来再说,而且我也没打算真让德王当太弟,就是拿来安抚隆公公而已,等隆公公和章鸣岳斗个两败俱伤之后,我和鱼公公想怎么做都行。“

    说着兰子义回头得意的看向月山间,而月山间则对着兰子义妩媚地笑道:

    “我爹才没那野心呢,卫侯自己爽到就好。“

    兰子义笑了笑,坐回自己座上,这时仇文若又开口道:

    “既然卫侯主意已定,那我也没什么可再多说的。只是接下来我们还有个问题,这份奏章究竟找谁来提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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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