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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九十七章 女中豪杰

    仇文若这话把兰子义问住了,他停下飘飘欲仙的舞步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重新开始思索。坐在下面的桃逐虎问道:

    “不就是个奏章嘛,谁来提都行,少爷何苦愁眉苦脸的?”

    仇孝直冷笑一声道:

    “那大郎你倒是说说看有谁愿意替卫侯上这道奏章啊?”

    桃逐虎被仇文若的语气惹的不悦,他说道:

    “每人提就少爷自己提,这有什么难处?”

    仇文若为桃逐虎解释道:

    “设储从来都是立嫡以长,立皇太弟乃是非常之时不得不为之事,实在是皇上无后才会考虑兄弟即位,这还是上古时期才有的事情,近世以来都是立同母兄弟之子做太子,也就是立皇帝的侄子,哪有直接立个皇太弟出来的?”

    桃逐虎道:

    “那两位先生刚才不是说仿什么西晋例吗?那不有现成的例子可循吗?”

    这次兰子义替仇家父子为桃逐虎解答,他扶着额头慢慢说道:

    “西晋立皇太弟是因为八王之乱,兄弟争位,那次引得中土生灵涂炭;刘宋兄终弟及,每次易代都是藩王混战,好不热闹;更别提北齐了,兄弟相残,血流成河,宫内秽行流传坊间,天下谣言四起,简直不堪入目。这些典故都是现成的,再加上我和我爹的身份本来就敏感,我要是敢提皇太弟这事,朝中大臣能合起伙来用口水把我和我爹全淹死!别以为京城、北镇隔着的这千里地能救得了我和我爹。”

    桃逐虎这下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哑然道:

    “这么说来岂不是没人敢提这事?那孝直先生出的这主意岂不是馊主意?”

    仇孝直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他悠悠说道:

    “馊主意好歹也是主意,总比没注意的强。”

    此话一落,屋里众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都不说话了,突然地宁静让厅中气氛尴尬,就连月山间的琵琶声都就不回来。但哪怕气氛再尴尬议事也要继续下去,兰子义硬着头皮干咳一声后说道:

    “这事棘手可也不全是坏事,只要能让别人来出面呈送我们其实可以通过这份奏章借刀杀人。”

    听明白了的桃逐虎闻言叹息道:

    “可这事这么难,谁愿意来做?”

    桃逐鹿放下茶杯,他答道:

    “没人愿意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桃逐虎的话引起了仇家父子的注意,仇孝直点头道:

    “二郎说得不错,反正这事怎么都得办了,不如用些手段。之前三郎不是出手弄过董宣么,卫侯是不是考虑一下如法炮制?”

    兰子义摆着手苦笑道:

    “当日事先生也知道,我刚把线布出去章鸣岳就提前把董宣裁了,有这么个教训摆在前面其他大人哪还会那么容易上当?”

    仇孝直又说道:

    “那三郎哪里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可以用来作把柄?”

    桃逐鹿闻言摇头道:

    “没有,三郎听到的消息都与我说过,我顶多听说哪位大人在家处罚下人,没什么能拿来做把柄的事情。”

    然后桃逐鹿又道:

    “要不咱来点硬的?绑了人胁迫试试?”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桃逐鹿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想办法嘛。”

    这时一直伴随众人议事的琵琶声忽然停下,众人耳中无管弦立刻回头找寻音源,却见月山间放下琵琶踱步到屋中间,兰子义见状惊地起身相扶,他道:

    “月儿你的腿怎样了?怎么随意起来走动?”

    月山间笑着推开兰子义,她道:

    “我又不是弱书生,断条腿而已,哪用那么长时间去养?

    你们这些人呀,平日里又能文又能武,恨不得吞食天地,结果到了关键时刻每一个用得上的,连别人的把柄都抓不到。“

    桃逐虎被月山间说得脸上无光,他道:

    “月姑娘也是少爷的人,你有把柄就拿出来给少爷用,没有就别说风言风语。”

    月山间闻言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桃逐虎被她笑得恼火,拍桌跳起来道:

    “你笑什么?”

    月山间娇嗔道:

    “我笑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本事还放不下面子!不就是几个把柄吗,我给你念,你来记!礼部尚书王祥,三年前失手杀了小妾,尸体就埋在后院那棵梧桐树下;刑部左侍郎李承扒灰,他那孙女其实是他女儿,这事就他和他儿子儿媳知道;还有新补缺的吏部右侍郎吴学仁,整日号称存天理灭人欲,结果在居母丧的时候和侍女生了俩孩子,就在他妈坟头上。这些事情我都有底,地点我给你指,人物我给你认,只要你们这些老爷们有心思用这把柄,这三位大人就得跪下听你们的话!”

    兰子义等人被月山间的一番连珠话语震得目瞪口呆,舌头吐出嘴都不知道收回去。如此震惊倒不是因为月山间这本事,而是因为她说得这些事,这些天方夜谭的故事简直听得让人怀疑人生,谁能想到庙堂之上饱读圣贤书的大人们居然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月山间看着屋里这些大张嘴巴的男人们甚感满意,她转身洋洋得意的坐回自己座上重新抱起琵琶抡指再弹,随即兰子义等人的问题也接踵而至。兰子义率先问道:

    “月儿你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月山间看着琴弹着曲,心不在焉的回答兰子义道:

    “我和姐妹们闲聊的时候知道的。”

    桃逐鹿问道:

    “你的哪些姐妹?谈天还能知道这种事情?”

    月山间冷哼道:

    “怎么?你和你兄弟安插眼线,四处打听能得到消息,我聊天就得不到消息?二哥啊二哥,为了收买那些醉鬼赌棍,你银子可是没少花,结果呢?有摸到实在东西吗?亏得卫侯还那么信任你。”

    月山间盛气凌人的做派让人难以忍受,桃逐鹿那么少言寡语都被她激地想要发怒,但他又怒不得,因为月山间偏又掌握着最重要的情报。

    兰子义到不在乎月山间是不是盛气凌人,相反他还觉得月儿这幅娇嗔模样很是可爱,现在兰子义最关心是月山间情报是否可靠,他又追问道:

    “月儿,你连几位大人丑事发生的时间地点都知道,这未免也太玄乎了吧?”

    月山间笑道;

    “有什么玄乎的?这些丑事可是我的姐姐妹妹们亲眼所见,说来给我当笑话解闷还不行吗?”

    月山间这么一说终于让兰子义想起每天陪在鱼公公周围的那些侍女们,这些不似凡间人的侍女早已被鱼公公安插到了朝中大臣的后衙内,月山间说丑事是她们亲眼所见,可兰子义知道,这些丑事更有可能是她们亲力亲为。

第八百九十八章 巾帼英雄

    汹涌澎湃的激情从兰子义胸中涌起,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击他的脑海,有了月山间这要害消息,那三位大人的命门就算是被兰子义捏在了手里,由不得他们不听话。兰子义情难自禁,他笑着几乎谄媚的去请月山间往自己旁边座,月山间则冷哼一声只顾自己弹琴,瞧也不瞧兰子义一眼。

    兰子义请不动月山间只好自己坐回去。虽说兰子义热脸贴了冷屁股,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他兴奋地对庭中众人说道:

    “这下好办了,有了月儿给的这些消息,那三个大人就成了我们钉在案板上的鱼,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月山间垂目弹着琵琶,听到兰子义的话后她悠悠的说道:

    “奴家一介弱女子,哪有这么大本事?侯爷的三位哥哥才是真有本事。”

    桃逐虎与桃逐鹿被月山间的冷嘲热讽激得心中恼怒,可因为这等消息只有月山间知道,两兄弟只能闷声忍了月山间这跋扈的性子。

    兰子义笑着安抚月山间道:

    “月儿你就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了,府中谁人不知你的本事?谁人敢小瞧你?

    对了,你说的这几位大人都是章鸣岳手下的江东籍士大夫吧?“

    月山间笑道:

    “不是,我给你的这几人全是外省进士。“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容登时褪去,他问道:

    “李澄海与罗应民刚刚遭贬,朝中外省大臣朝不保夕,月儿你不给我江东士大夫的把柄让我驱赶他们狗咬狗,反倒给我外省进士的黑料,你还嫌章鸣岳势力不够大吗?“

    月山间没着急开口,她玉指用力琵琶弦里立刻奏出一道强力的不谐之音,那强音传入众人耳朵,大家只觉心口被刺,胸闷地说不出话来。月山间一指扣弦让兰子义闭上了嘴,然后她才开口不屑地说道:

    “李澄海、罗应民,一内一外乃是朝中外省进士领袖,结果他二人一个贪财,一个短视,中秋前后竟然双双落马,这样一来等于朝中外省进士彻底落败,今后这些外省大人只会一个接一个的被乞骸骨,被转闲职,用不了多久朝野上下,庙堂地方就会被江东籍的进士占满。

    卫侯你将门出身,饱读兵法,难道你就不知道围三阙一的道理?你以为章鸣岳为什么没借着李澄海倒台的时机大肆株连一番,将外省进士一网打尽全部清退?因为在这些外省进士人人自危的时候咬的太紧会逼得狗急跳墙,章鸣岳是想钝刀割肉一点一点来。我给卫侯你外省进士的黑料就是让你趁着他们还有一搏之力时逼着他们抱成团和章鸣岳拼命,就只能跟着要不然等过几天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被章鸣岳裁干净了,你就成孤家寡人了,靠你一个丘八怎么和章鸣岳斗?“

    月山间一番分析说得众人豁然开朗,就连一向以智士自居的仇孝直与仇文若都忍不住点头称是。兰子义被月山间一番言语劝得心花怒放,他起身对月山间拱手作揖道:

    “月儿妙算,若非月儿我还真就迷在这鼓里了。“

    月山间咯咯笑道:

    “你起来吧,你个侯爷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行礼,也不怕别人看低你。“

    接着月山间话锋一转问兰子义道:

    “卫侯你可曾听说过京城诗社的事情?“

    兰子义这时正要入座,听到诗社二字顿时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他的心脏一下就被过往回忆里的焦虑和愤怒给攥紧,脸色也随这心脏立马转青。桃逐虎开口替兰子义问道:

    “月儿姑娘为何要提起诗社的事情?“

    以月山间的聪慧她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兰子义以及屋内众人的异样,看来她并不知道兰子义之前与诗社的一干瓜葛,而且月山间也没有想去知道的意思,她自顾自的说道:

    “那诗社里全是京城的二世祖,不少人身上都挂着散官官职,卫侯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来散播立皇太弟的事情。“

    兰子义干咳了一声咕哝着问道:

    “怎么利用他们?“

    月山间还是头一次见到兰子义这么葳蕤,她抬头重新打量了兰子义后说道:

    “这些二世祖闲来无事又自视清高,故而凑到一起建了这么一个诗社,说是诗社其实也是吟诗作赋少,吃喝嫖赌多。他们最想做得事情就是赶紧补上实缺好施展‘抱负‘,立皇太弟这种事情必然使朝野动荡,这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机会,卫侯可以以此来激他们。“

    桃逐鹿问道:

    “诗社依附在章鸣岳羽翼之下,就算少爷有心也没那本事去兴风作浪。“

    月山间赞赏的看着桃逐鹿,她道:

    “二郎你也不全是白花钱嘛,看来你还是知道了些事情的。但你明显知道的不够详细,若你真的了解诗社里的人那你就会明白,这些人只会依附自己的野心,章鸣岳能许给他们一个未来他们便会依附章鸣岳,卫侯能给他们一个出头的机会他们就会跟上卫侯。“

    兰子义深吸一口气叹道:

    “月儿说得有道理,此事我们可以考虑的可行的办法出来。“

    月山间看着兰子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追问道:

    “卫侯莫非是与诗社有什么瓜葛?我劝你一句,别想着入社,这些二世祖最看出身,你个丘八没资格进去的。“

    兰子义听到这听不下去了,他猛然起身长叹一声道:

    “今日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哥哥们和先生们也都劳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晚上去书房睡,好好想想措辞,明早入宫。“

    众人闻言起身,拱手作揖后各自离去,兰子义也随之出门,月山间一人坐在庭中目送兰子义离开,只是微微笑笑,并未有别的举动。

    兰子义摈退所有人,自己在书房过了一夜,连玩饭都没吃,他只要一想起之前被章鸣岳借着诗社的名号欺骗的事情他便无名火起,哪有心思入眠,一直到后半夜才他才辗转入睡。

    次日桃逐兔来唤兰子义起床,兰子义刚一开门桃逐兔便请罪道:

    “少爷,昨天没能回来商量大事是我失职,但少爷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跟在少爷和将军身边忙活,没时间操心那些赌棍捣子,我看昨天回来有空便出去招呼他们应酬,等晚上回来才知误了少爷的事,还请少爷赎罪。“

    兰子义还因为昨天的晚上提起诗社的事情烦心,情绪非常低落,他让着桃逐兔进屋同时摆手说道:

    “没什么,三哥你也是在忙正事,不必道歉。既然你已经知道昨天的大事了,那你不如替我想想怎么才能妥善的‘提醒’那三个大人。“

第八百九十九章 妙计

    桃逐兔转动眼珠略作思考,然后他拍着胸脯说道:

    “这事简单,我去和那三位大人谈就好。”

    兰子义对桃逐兔的莽撞甚感意外,他道:

    “你去?”

    桃逐兔说道:

    “是呀,要不然少爷还派谁去?这种事情还能放心谁去?”

    兰子义一想也是这道理,他说道:

    “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三哥现在心思越来越缜密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和二哥合计合计,看怎么接触这三位大人比较好。”

    桃逐兔点头唱喏,然后他仔细端详了兰子义一番,他道:

    “少爷你今日气色看着不好。”

    兰子义甩甩头道:

    “只是想起些烦心事,没什么。三哥你快去叫大哥二哥吧,我们吃点东西赶紧进宫去。”

    兰子义说没事桃逐兔也便没有多想,他领命立即出门,同时还道:

    “大哥二哥已经起来了,就在外间等着少爷呢,少爷着急出门那我先去备马。”

    于是两人就此分别,兰子义去了前厅先坐下,没过多久桃逐兔也安排完马匹,四兄弟一道吃了早饭便出门去了。几人起得早,街上行人稀疏,四兄弟正好纵马驰骋,赶到招贤门时刚到卯时。

    守门的台城卫和兰子义他们都是老相识了,见兰子义来早早就把他们往里面引,换了三拨人后最后是鱼公公的贴身仕女将四人引到鱼公公卧内的。四人进屋时鱼公公才刚起身,几个仕女正伺候着他束发洗面,而鱼公公自己则沾了牙粉正在刷牙。见兰子义进来鱼公公挥手道:

    “坐吧坐吧,你们四个都不是外人,不要见外。”

    兰子义领着三兄弟拱手行礼,四人同时说道:

    “搅扰公公清梦了。”

    然后四人才各自坐下。他们刚一入座,鱼公公便调笑道:

    “你们四个今天真赶上来我这里应卯,不过我也知道你们近日来并不是找我的,你们是来找那姓隆的。”

    鱼公公说到这时一个仕女递上茶水,鱼公公喝了一口呼噜噜仰着脖子漱口,待他将漱口水吐了后旁边又有仕女为他递上绢帕擦嘴。收拾停当后鱼公公对兰子义说道:

    “你们的点子不错,就这么办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子义你就开口说,没啥不方便的。“

    兰子义坐在椅上看着鱼公公,静静的听鱼公公絮叨,一等到这句话兰子义立刻起身道:

    “子义明白,既然公公没有其他嘱咐那子义先告辞了。“

    鱼公公这时正忙着洗脸,听到兰子义的话后他问道:

    “吃早饭了没?留下吃了早饭再去也不迟。“

    得知兰子义等人已经吃过早饭鱼公公也为再做强留,他挥挥手道:

    “那就去吧,那边完事后过来吃午饭。“

    得了鱼公公的允许兰子义顺利离开台城卫衙门,自有仕女领兰子义往外间去,又换了三拨人,最后是个太监为兰子义引路。一路无话,没过多久兰子义便被引到司礼监门口。打赏过了领路太监后兰子义向司礼监门口守门的太监请道:

    “子义有事求见隆公公。“

    守门的两个年轻太监刚一见道兰子义来便往里面通报,这时听兰子义禀明来意两个太监赶忙陪笑道:

    “隆公公他老人家昨晚一晚上都在书房里,到现在灯都还亮着呢,咱也不敢随便打扰,这不侯爷您来我们才敢派人去秉命嘛。侯爷您且先在这等等,等里面人来回了话,奴才再带您进去。“

    说着两个太监就请兰子义进到门里,抬了椅子请他坐下。兰子义入座后问道:

    “敢问两位公公,隆公公他经常这么……不睡觉?“

    太监陪笑道:

    “也不是经常,只是在事多的时候这么干,这几天各地又开始重新丈量土地了,各地呈的奏章跟雪片似的,听说外面军机处里也是彻夜亮着灯呢。“

    兰子义笑道:

    “我以为军机处也在宫里呢。“

    太监笑道:

    “前三殿还是外面,司礼监这算是中间,真正的宫里可在后面呢。“

    兰子义正和太监聊着呢,另有一太监从里间匆匆走出来,到了门口对兰子义陪笑道:

    “侯爷,公公请您去呢,他在书房里等您。“

    兰子义闻言起身自与刚才闲聊的太监告辞,然后他便带着桃家三兄弟往里面去,走到里间隆公公书房时有守门太监请兰子义进门,而桃家三兄弟则被引到偏房歇脚。

    虽然外面天都已经亮透了,但因为隆公公没有拉开窗帘,书房里还是黑的好似夜里。这间书房并不大,只有里外两间,外间简单的放着些家具,离间则放着床和书桌,隆公公正披着外套,坐在桌前上仔细研读着军机处票拟的奏章,在满桌文书旁边树着好大一个烛台,烛台上点着五只三指宽的蜡烛,蜡烛上还用金漆雕着七爪蟠龙,巨大的蜡烛发出的火光把里间照的恍如白昼。

    听到外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后隆公公抬起头来看了眼窗外,他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然后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蜡烛照的,我都没发现天亮了。“

    说罢隆公公起身出门迎接兰子义道:

    “卫侯请进。“

    兰子义拱手道:

    “公公客气了。“

    然后两人入内对面坐下,兰子义看着桌上的烛台说道:

    “天都亮了公公何不把蜡烛灭了?“

    隆公公回头瞟了眼只烧掉三分之一的巨烛说道:

    “让它烧着,烧干净了晚上好换新的,总不能到了晚上再用这根旧的嘛。“

    兰子义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想,这种精工细作的蜡烛,一只能顶上城外饥民几顿饭?

    兰子义笑了笑,抬头对隆公公拱手道:

    “公公心系家国,辛苦批文,为了百姓连睡觉也不睡,子义钦佩。“

    兰子义额奉承之言很让隆公公受用,他哈哈笑道:

    “只要能为皇上解忧,为百姓谋福,我苦点累点又有什么。“

    然后隆公公问兰子义道:

    “对了子义,你今天早早进宫,是有何要事要对我说呀?“

    兰子义笑道:

    “自然是公公嘱咐我的事情。“

    隆公公眯着眼睛瞧向兰子义,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

    “我就觉得你这几天该来了。说罢,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兰子义道:

    “我以为储君国之重器,不可轻摇,公公还是不要想着让王爷去争太子的位置。“

    隆公公听到这话立刻眉头紧皱,他作色道: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兰子义笑道:

    “我若只想到这个那我肯定已经逃回落雁关去,不敢呆在京城,我敢来见公公自然是想到了万全之策。“

    隆公公被兰子义勾起了兴趣,他道:

    “那你快说,不要卖关子。“

    兰子义略微往前凑凑,他倾着身子道:

    “我以为当立皇太弟。“

第九百章 忧心忡忡

    兰子义的话在一瞬间点亮了隆公公的眼睛,他盯着兰子义双目如炬,从他眼中迸射出的神光晃得兰子义头晕眼花,刚进门时都没感觉到的头痛现在突然袭来,击得兰子义连脑袋都支撑不住。

    隆公公当然发现了兰子义的异样,他平抚下自己的情绪,收起锐利的眼神,然后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兰子义。兰子义接过茶碗连喝好几口,终于借着香茗冲去头痛,缓过神来的兰子义晃晃脑袋甩开眼中残存的火星,再次映入他眼帘的是茶碗中他自己涟漪的倒影,而从他嘴唇上滴下的鲜血则又一次将倒影击碎。

    隆公公地上手绢给兰子义,他就像没见到兰子义流鼻血一样开口说道:

    “卫侯到底是卫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点子卫侯一下便想了出来,不仅想了出来,想得还如此精妙。”

    兰子义擦干鼻血也当自己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笑着回答隆公公道:

    “公公过奖了。”

    隆公公端起自己的茶碗呷了一口,他靠在椅子背上问道:

    “可太子亦有子,立德王做皇太弟朝中大臣难道不会反对吗?”

    兰子义放下茶碗笑道:

    “公公,您想别的办法朝中阻力只会更大。”

    隆公公点点头,他想了想后问道:

    “所以这个奏章由你来呈?“

    兰子义摇头道:

    “我已经物色好了几位朝中得力之臣,他们会联名上奏,请求立德王做皇太弟。“

    隆公公听闻兰子义自己不提奏章,脸色缓缓变冷,他问兰子义道:

    “卫侯何故不自己来提?“

    兰子义笑道:

    “公公,我家现今的形势您也看见了,功高震主说是身处积薪之上一点也不为过,我爹小心翼翼的入京,殷勤问候朝中诸大臣,尚且要被人指指戳戳,说我爹拥兵自重,真要是由我来奏请德王做皇太弟,我和我爹可就逃不脱擅权弄国的罪名了。“

    隆公公对兰子义的话很是不耐烦,他“砰“的一声摔下茶碗,然后起身踱步到窗口,他拉着窗帘沉吟片刻,然后叹了口气,缓下语气说道:

    “卫侯,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你得记住,无论你和德王有多少龌龊你终究是王府的人,只有把王爷的路铺平了你们这些陪臣才有路可走。“

    说道最后隆公公还用指节连敲书案,实木敲击产生的咚咚轰鸣将他最后吐出的几个字节烘托的格外沉重。

    兰子义微笑着起身,他来到隆公公身旁,拱手说道:

    “公公,我兰家功名已极,实不欲再贪爵禄,只是念及府中百口家丁性命,想要讨个活路而已。您说的话子义都明白,我爹也明白,唯有尽心辅佐德王才能全身而退,可要在我找出活路之前家就被已经被抄,那我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

    隆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话冷哼一声,他道:

    “说到底你终究还是为了你自己。“

    兰子义拱手道: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德王。由我来提德王做皇太弟,那就成了藩镇拥立藩王,名声太难听,可要是由诸位大人来提名德王,那就是太子无德令士人灰心,这样一来德王成为皇太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隆公公被兰子义这番说辞说动了心,兰子义见隆公公色变立刻趁热打铁更进一言道:

    “依我之见公公更应该操心的是德王的性子,他要是当了皇太弟后还是像现在这样放纵,那他肯定在皇太弟的位置上做不了多久。“

    隆公公听着兰子义的进谏又走回自己椅子前重新入座,他招呼兰子义一起坐下,同时他道:

    “王爷只是年少,帝王儿稍有放纵又何妨?没事的,等德王做了皇太弟他自然会明白过来的。“

    兰子义见隆公公这么说,也就没继续谏言,而隆公公则接着吩咐道:

    “卫侯,告诉你物色好的那几位大人,先弹劾太子,等朝议驳回了对太子的弹劾后在替皇太弟的事情。“

    兰子义听到这话甚是惊讶,他组织了一会语言后问道:

    “为何要弹劾太子?“

    隆公公轻蔑的看了兰子义一眼,然后他道:

    “不弹劾太子怎么有借口让德王当皇太弟?“

    兰子义又问道:

    “可我用什么借口弹劾太子?“

    隆公公道:

    “太子中秋时处置失当,引来京城大乱,失政至此已无储君之象,弹劾他也是情理之中。“

    兰子义闻言轻叹一声,他为难的说道:

    “太子居储位已二十年,一向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并无失当之举,中秋小事,无伤国体,硬拿这事当借口怕是只有皇上才办的到。再说章鸣岳身居首辅之职拼死维护太子,朝中大臣多为章鸣岳党羽,情势如此不利,只怕是没人有胆敢提议弹劾太子。“

    隆公公笑了笑道:

    “卫侯都有本事让几位大人替皇太弟的事情,那就肯定有本事让他们弹劾太子。既然你看好他们那你就多想想办法嘛。“

    说完后隆公公拿过茶碗喝茶,兰子义心里则烦躁的一团乱麻,他起身对隆公公拱手道:

    “请公公容我回去好好考量一番,想个好法子说服几位大人。“

    隆公公笑着点头道:

    “那就有劳卫侯费心了,替我转告那几位大人,他们上的奏章司礼监这边全都批红。“

    兰子义心中有事,也没留心听隆公公的话,他匆匆抱拳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兰子义出了门带上桃家三兄弟,话也不说径直就往招贤门去,到了招贤门要过马匹兰子义便要出宫,直到牵马的台城卫问话把他问醒,那台城卫问道:

    “侯爷要上哪去?公公正等着您呢。“

    兰子义被台城卫问道,这才想起自己和鱼公公还有约,跟着他走了一路的桃逐兔在旁便小声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刚才从司礼监出来一路上都都不说话?“

    桃逐虎则说道:

    “少爷要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找仇家先生聊聊也好,公公这边我来解释。“

    兰子义勉强挤出笑容道:

    “我没事,只是把公公那得事忘了,现在咱就过去。倒是三哥,你不用跟我一起来,你现在就去那几位大人家,想法和他们把事情说清楚,越快越好。“

    桃逐兔领命唱喏,自出宫去,兰子义则掉头领着另外两人往鱼公公处去。鱼公公早已在殿内设下酒宴等候几人,见兰子义气色不好他也开口询问,兰子义摈退外人后道出隆公公要弹劾太子的事情,这次不光兰子义,就连鱼公公也因此深感为难,几人吃饭这么长的功夫也没能将事情弹出个所以然来。

第九百零一章 巧合

    虽然兰子义在鱼公公处并未谈出什么结果,但鱼公公还是留兰子义宴饮至傍晚,等兰子义回到家中天都已经黑了。

    到了家门自有仆役出来牵马,兰子义下马之后急匆匆就往府冲,随行仆役小跑着跟上伺候,兰子义则吩咐道:

    “我不用你们管,快去请孝直、文若两位先生!”

    言毕兰子义就快步进到前厅,可他进了前却无事可作,只能来回踱步,小厮上来为他更衣还被他不耐烦的赶走。桃逐虎与桃逐鹿这时才安置好马匹来到厅中,见兰子义焦躁不已桃逐虎从仆役那里要了一杯茶水给兰子义捧上,他道:

    “少爷,着急也没用,气大了还伤身,先坐下吧,喝点茶降降火。”

    兰子义从桃逐虎那接过茶水,但他并未坐下而是站着喝茶。兰子义这口茶喝的极猛,滚烫的茶水灌进他口中,兰子义被烫得一口把茶全给喷了出来。旁边伺候的小厮见状赶紧手忙脚乱的找手绢,桃逐鹿怕小厮上前会被兰子义迁怒挨骂就自己抢过手绢上去替兰子义擦脸。

    兰子义被烫到了自然是怒不可遏,再加上之前他憋得一肚子火,现在的兰子义几乎气的要把自己天灵盖给炸开了。他从桃逐鹿那里夺过绢帕自己擦脸,同时对着仆役怒吼道:

    “叫你们去请两位先生你们这么半天都请不来?干什么吃的?滚!都给我滚出去叫人去!”

    厅中仆役闻言赶忙四散跑到厅外,只留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在内。

    兰子义发过火后也觉自己冲动,但胸中怒火犹在,只得气冲冲的坐到椅子上,把茶杯扔到一旁。桃逐虎和桃逐鹿换了个眼色,然后一左一右在兰子义旁边坐下,桃逐虎开口道:

    “少爷,弹劾太子虽然难做,可你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呀,再难的事咱也总能想出办法来。”

    兰子义头枕椅背仰天长叹,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又闭上,如此三次之后他才叹道:

    “我也知道这事总有办法,可就是那么一股无名业火烧得我胸口疼。”

    桃逐鹿谏言道:

    “少爷且放空了心思静一静,待会两位先生来了,我们仔细聊聊,定能聊出法子来。”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兰子义往门外望去只见仇孝直扶着仇文若快步往厅中走来,仇文若因为跟不上步伐咳嗽不止。兰子义见状哪敢再坐,赶忙起身出门相迎,他亲自搀扶仇文若往厅内走,一边走还一边说:

    “文若先生伤还没好透,何必走的这么着急?”

    仇文若被兰子义扶着坐下,他缓了几口气后挤出笑容道:

    “卫侯呼唤殷切,我又怎敢怠慢?”

    一边仇孝直则问道:

    “卫侯,究竟是有何事?这么着急。”

    兰子义先请仇孝直也坐下,然后亲自取了茶碗来给两人添茶,他说道:

    “隆公公要我设法弹劾太子,以此为引抬出立德王做皇太弟的事情。”

    仇家父子闻言咂舌,两人换了个眼色后各自低头捧茶陷入沉思。兰子义在两人面前静候片刻,然后他道:

    “先生有何高见?”

    仇文若也未喝茶,他放下茶碗后说道:

    “太子无罪,何故弹劾?让大人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弹劾太子,既是要他们送命,又是要他们丢脸,谁愿意干这种事情?”

    仇孝直跟着说道:

    “没什么理由可以弹劾太子,硬要找事也就中秋的事情可以拿来坐坐文章,可那终究是李澄海剧中作祟惹得祸,之前章鸣岳就提议要杀,是宫里硬把杀人改成流放的,现在再揪这

    件事情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兰子义听着两位先生的话踱步回到主座,他慢慢坐下悠悠说道:

    “李澄海能保下命来是因为鱼公公出力,这次就算是把这笔旧账在翻出来也是抽鱼公公的脸,隆公公那边受得影响不大。”

    仇孝直问道:

    “卫侯不是刚从宫里出来吗?鱼公公那边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兰子义摇摇头道:

    “没什么看法。“

    仇文若呷了一口茶后说道:

    “这件事情不能安排给按三个大人去做,就没有大人会做这事。我们之所以想出立皇太弟这种下策就是因为太子弹劾不得,那三个大人可以厚着脸皮去拥立德王做皇太弟,却绝不会不要脸去弹劾太子。“

    兰子义扶着额头猛揉太阳穴,他道:

    “那三位大人用不得那我用谁?“

    兰子义抛出这个问题正想接着发牢骚,谁知院外忽然传来桃逐兔的呼喊,没见桃逐兔然来他的声音却由远及近道:

    “少爷,少爷,事我办成了,他们人已经来啦!“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头一紧,脸愁的揉成了一团,坐在下面的仇孝直赶紧问道:

    “三郎请了谁来?“

    桃逐虎咋舌道:

    “之前从隆公公那里出来少爷就安排逐兔去给那三位大人递话,没想大他办事这么快。“

    桃逐虎话音刚落桃逐兔便气喘吁吁的从外间跑进来,他立在门前先向兰子义拱手,然后兴奋的说道:

    “少爷,都搞定了,那仨王八蛋就在大门外站着呢!本来那仨我是一个一个请的,结果他们居然在咱家门外互相撞见了,你说巧不巧。“

    只是桃逐兔说完话后却发现屋内气氛异常沉重,大家伙脸色都很难看。桃逐兔结巴着问道:

    “是我哪里出问题了?“

    兰子义捏了捏鼻梁勉强挤出个笑容,他亲自起身来到桃逐兔面前道:

    “三哥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应该谋定而后动,不该让你盲动。“

    桃逐虎道:

    “不如把他们三个先送回去,等我们这里商量好了再找他们谈?“

    仇文若摇头道:

    “万万不可。三郎出去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三个人一并唤来,可见这三人心中之急躁,也可见月姑娘给的把柄有多厉害。若是卫侯不见他们,他们心中定然疑惧,若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投到章鸣岳那边去,那卫侯可就要配上媳妇还折兵了。“

    仇孝直点头同意自己儿子的话,他看向兰子义道:

    “卫侯,事不宜迟,现在就该让他三人进来,没谈拢我们可以便审他们边来谈,最后肯定能谈出个接过来。“

    兰子义闻言点头,然后他高声传唤仆役道:

    “来人,备茶,去请三位大人进来!“

    只是之前兰子义把仆役们吓得全给跑掉,兰子义唤了三次都没唤到人来,最后还是桃逐兔亲自出去传话才把仆役叫来。

第九百零二章 试探

    三位大人进门时兰子义厅中诸人已经坐好,以桃逐虎为首,兰子义手下五人西向做在一排,厅中西边一排座椅专门留给三位大人。那三位大人在仆役引导下进入厅中,简单作揖之后三人入座,从头到位依次礼部尚书王祥,吏部右侍郎吴学仁以及刑部左侍郎李承。这三人中王祥年纪最大,须发尽白,虽然面露怒容,可看着依旧慈眉善目,全然不像失手杀人之人,吴学仁年纪最轻,可亦有四十出头,李承年纪居中,面色却是三人中最苦的一个,只看他那张脸旁人都觉得自己嘴里吃进了苦胆。三人皆是便服,跟来的随从也都安置在门外,看来他们仨是不相让别人知道今天谈的事情。

    兰子义看着三人暗中深吸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安抚住自己心中的烦躁,然后他笑吟吟的对三人说道:

    “三位大人莅临寒舍真使蓬荜生辉,子义倍感荣幸。“

    吴学仁闻言大手一挥道:

    “兰子义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要和你谈事情,让闲杂人等都走开。“

    桃逐兔冷哼一声道:

    “闲杂人等?我家少爷何时把我当过外人?你明明心里有鬼还到我家来放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丑事说出来?”

    仇文若怕桃逐兔真的一冲动当面揭臭,连忙开口道:

    “吴侍郎,卫侯请您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让您帮个忙。您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别人守丧守三年,您守了五年,此中辛苦想必出了自己外人不便知晓吧。”

    吴学仁被仇文若一言戳中痛处,红着脸把自己的话噎了下去。王祥瞥了一眼身旁的吴学仁和后面的李承,他捋了捋胡子开口道:

    “卫侯既然唤我等前来,那就一定是有事要说……“

    兰子义礼貌的打断王祥,他笑着说道:

    “我并没有唤你等前来,是你们自愿来的。“

    吴学仁闻言怒道:

    “你的奴才跑到我府上让我晚上过来,你还敢说不是你唤我?“

    桃逐虎闻言挺身拔刀,他用刀指着吴学仁骂道:

    “你骂谁奴才呢?“

    坐在他两旁的桃逐鹿和仇孝直哪里想得到他随身带着刀,赶忙起身将他摁下,而兰子义则看着面无人色的吴学仁笑道:

    “吴侍郎,我是当兵的,懂不得太多规矩,只知道有仇报仇,幽怨报怨,你要是还把我府上当成你府上,想骂谁骂谁那你可就得小心了,我三哥眼里揉不得沙子。“

    王祥冷眼看着屋内的闹剧,他听着兰子义的说辞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他道:

    “仆役传话尚知道言而有信,况且这位桃公子还是卫侯的平辈人,卫侯怎能如此轻易的否认他的说辞。“

    兰子义看着王祥呵呵笑得止不住,王祥见兰子义如此发笑甚感耻辱,他问道:

    “卫侯笑什么?老夫有那么好笑吗?“

    兰子义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面,他道:

    “您不好笑,您只是把我逗笑了。您可知你们这些文人有什么毛病?就是分不清主次,老喜欢在苍蝇大点的问题上纠缠。我否认不否认我三哥的说辞重要吗?“

    说到这兰子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同时淘气地抬眼扫过三人,然后不等三人开口兰子义便自己回答道:

    “我有没有请过三位大人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三位已经来了。虽然三位各自有着各自的原因,但你们来这的理由都是相同的,那就是你们不得不来。我猜你们三位还没有交流过各自的原因吧?要不要我说来给大家听听?“

    兰子义说完这句便开始慢慢品茶,他很欣赏现在这三位大人的表情,那种愤怒中杂糅着恐惧的神态很让兰子义满足,尤其是那个王祥,一把年纪了还动这么大肝火,也算是难得一见的西洋景了。

    这三位大人在懊恼之余不忘互相看上一眼,他们互相观察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一只眼写着鄙夷,一只眼写着好奇,他们每一个都很关心另外两个人究竟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会被兰子义拿住,就好像他们完全相信自己是唯一的正人君子一样。

    兰子义借着喝茶的机会仔细观察了三位大人一番,一直观察到他把碗里的茶给喝光,然后兰子义看向仇家父子,递上眼色。

    仇孝直得了眼色率先开口道:

    “前日卫侯刚刚送走代公,几位大人都是当朝栋梁,你们可还记得这次代公入京主要干了什么事情?“

    三人不知仇孝直这话的意思,听到话后各自端起茶碗喝了起来,王祥率先把茶碗放下,他道:

    “代公入京述职是述给皇上听得,老夫外臣,不知道代公干了什么。“

    仇孝直呵呵笑笑,他道:

    “王大人莫要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代公和皇上说了什么。“

    王祥闻言冷下脸来,他问道:

    “此话怎讲?“

    仇文若接过自己父亲的话答道:

    “李澄海遭贬,军机处即将引王大人入阁,王大人兼了大学士自然就能看到代公表的奏章了。“

    兰子义闻言拱手道:

    “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下次见到您可就得称呼您为中堂了。既然已经是中堂,那可就一定要洁身自好,切不可阴沟里翻船,丢了朝廷颜面。“

    王祥入阁的事情也只是在小范围流传,外朝目前也就章鸣岳、刘瞻还有他自己知道,他可没想到这件事在兰府里居然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他更没想到兰子义居然好不掩饰的威胁他,简直无耻。另外两位大人惊愕的表情也足以证明这条消息的分量。

    吴学仁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拍案而起,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子义!你可知你这是在泄露朝廷机要?我今晚回去就要参你!“

    坐在吴学仁对面的桃逐兔闻言摆弄着刀把冷笑道:

    “参我家少爷?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刚才就警告过你了,别嚣张,跟你同坐的两位大人都挺好奇你有啥丑事的,我也挺喜欢做说书人,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讲讲你的事可好?“

    兰子义接着桃逐兔说道:

    “我兰子义自入京以来天天被人弹劾,我到外面去抛头颅洒热血地讨贼结果回来一点功没有反倒被撸去一级爵位。这种事我见多了,不差你这一参,那话怎么说来着?虱子多了不怕痒嘛。“

    吴学仁被桃逐兔好一顿威胁,又遭兰子义冷话嘲讽,再次把话噎了下去,闷头坐回椅子上。兰子义则笑着对三人说道:

    “我家先生并不是要和王中堂讨论入阁不入阁的事情,他想说的其实是我爹入京来干了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我可以替三位大人回答,我爹来京城干的最大的一件事乃是平乱,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第九百零三章 胁迫

    座下三位大人并不明白兰子义怎么突然扯到平乱的事情上,王祥就问道:

    “代公平乱,朝廷已然给了厚赏,卫侯再提此事莫非是想要我们再向朝廷请功?“

    兰子义给自己茶碗里添满水,他笑道:

    “我家又不是要饭的,哪有那么贪得无厌?我提这件事只是想提醒三位大人,如何才能防患于未然,不使京城再出此乱。“

    王祥闻言先是诧异,然后点头道:

    “老夫当日随侍太子却未能遏止乱象,老夫有罪,有罪。“

    兰子义也不知道王祥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反正兰子义把话题引到中秋的事情上可不是为了让王祥谢罪的,所以当听到王祥的话后兰子义只能尴尬的笑笑然后看向仇家父子。

    仇孝直当然看得懂兰子义的意思,他立刻说道:

    “当日众臣皆随侍太子,要按王中堂的说法满朝大臣全都有罪了,卫侯不是这个意思。”

    王祥听到仇孝直的话稍稍抖动了自己的眉梢,他问道:

    “书老夫糊涂,如果卫侯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仇孝直道:

    “除恶务尽,卫侯关心的是大正的长治久安和天下太平。”

    王祥说道:

    “我以为首恶已然除去,当日教唆太子巡街,又联合流民作乱的李澄海已经被流放岭南,朝中再无作乱之人,卫侯和你这位白衣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

    兰子义听出了王祥的弦外之音,王祥不打算深究此事,但兰子义不可能打住,而且他已经厌恶了这种云里雾里的说鬼话行为,于是他孤注一掷地挑明事情说道:

    “首恶虽除但祸源仍在,皇上对今年中秋庆典寄予厚望,但太子却令皇上失望。京城首善之区却有流民做乱五日,店面街道损毁无数。况且太子软弱,今次他会听信李澄海的谗言,下次他便会听信其他人的谗言,太子失职如此必得向朝廷进谏才行。”

    兰子义说得这么明白,这下任谁也都能听懂了,吴学仁最先开口,他道:

    “卫侯,你这那是进谏?你这分明是想废掉太子!太子国之储君,素无失德,岂是你说废就废的?这种狗屁话要做你自己去做,我不做!”

    说着吴学仁便从座上站起,与此同时王祥也发话了,他道:

    “世人皆有一死,区别只是死的好看不好看而已。混到我这位置上其实也就没什么可再贪图的了,说来说去也就图个清名。可混到这个位置上的又有几人能得善终?晚节不保才是常事,我也难逃这宿命。卫侯,老夫一把年纪了,没那么厚的脸皮留在这里听你个孩子吆五喝六,老夫告辞了!”

    说罢王祥也从座上起来,坐在最后的李承也跟着一并起身。

    这下可麻烦了,兰子义哪里想得到自己说错一句话就能把三人全部逼走,这下别说让他们弹劾太子了,就是让他们上书拥立德王做皇太弟都难。但现在兰子义又不方便出面挽留,眼看三位大人即将迈出门槛,兰子义无计可施时仇文若发话了,只听他道:

    “太子无罪,这一点卫侯清楚地很,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卫侯绝不可能亲自上书弹劾。”

    吴学仁被仇文若的话逗乐了,他停住脚步转头冷笑道:

    “你这穷秀才,长不长脑子?你家卫侯都不愿意上书弹劾太子我便愿意去弹劾?这是什么笑话?”

    王祥也说道:

    “老夫已经说过了,官到晚年难得善终,我自知不得好死,就不要再让我拖累太子了。”

    仇文若点头笑道:

    “己不所好,勿施于人。卫侯自己都不愿上书自然也不会强迫诸位上书,找死的事情没人会做。”

    兰子义听到仇文若这么说轻声咋舌,到头来他还是没法逼着这三人弹劾太子。不过退步总比把三人逼走的强,要是这三人彻底破罐子破摔走了甚至去投靠章鸣岳,那他兰子义可就亏大了。

    王祥等人听闻自己用不着上书弹劾太子,去意顿时消去大半,王祥自己都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

    仇文若笑道:

    “王中堂和几位大人请坐,站着没法谈事。”

    王祥等人闻言回头看向兰子义,见兰子义也伸手请他们入座三人这才坐下。待三人重新入座后仇文若亲自起身为三人重添茶水,他一边添水一边说道:

    “太子仁厚,世人皆知,当今天下除了皇上无人能把太子怎样,可皇上并没有那份精力去把太子怎样。只是没有精力并不表示没有心意,皇上有动太子的意思世人也知,所以才有卫侯今日召集大家来”

    说到这里仇文若添水已到王祥处,王祥抬手止住仇文若,而在仇文若身旁的吴学仁则扶案凝眉道:

    “你是要拿皇上来压我们?”

    仇文若轻轻拨开王祥的手为他把水填满,然后他走回自己座前坐下,他道:

    “我区区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压大人?就算要压也是卫侯压。可卫侯一任武将怎又资格去压制当朝大员?说卫侯被迫为之还差不多。”

    吴学仁叹了一口气后捧起茶碗,他掀开碗盖吹了吹茶叶,然后说道:

    “说到底你还是要压我们。”

    王祥这时说道:

    “说来说去你家卫侯到底要我做什么?这么云里雾里的绕着,我也不明白。”

    仇文若叹道:

    “事情说来其实也简单,就是替皇上了了心愿,这样卫侯也就安生了。”

    三人闻言沉吟片刻,吴学仁最先反应过来,他问道:

    “找你这样说我不还是要去谋废太子?这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仇文若笑着摇摇头,他道:

    “当然不是,废太子的事情没人会去做。”

    吴学仁看了看仇文若,然后他转脸去看兰子义,他问道:

    “那卫侯是什么意思?”

    仇孝直这时说道:

    “卫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太子有太子的位置,德王也有太子的位置。”

    吴学仁听到这话冷笑不止,他道:

    “笑话!天底下只有一个太子,哪里能让两人都当,除非......你们难道是想皇太弟?!”

    说到这吴学仁反映了过来,他先是呆住,接着他在进入这厅堂后头一次转脸向其他两位同行大人寻求意见。这三位大人现在都反应了过来,三人脸上写着的都是惊讶,用眼神短暂交流过后三人同时开口想要说话却被仇家父子抬手制止,仇孝直说道: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你们想到的我们也都想到了,你们的难处我们也是我们的难处,这个大家不用再提。”

    仇文若则道:

    “若要废太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几位大人都不该答应我们,但若说拥立太弟,诸位于公不妥,于私却完全说的过去,卫侯手上捏的都是你们的真把柄,犯不着为了点名声就毁掉自己乃至后人的前程。”

第九百零四章 威逼利诱

    仇家父子两人的话可是说到了三位大人心坎里去,三人不约而同的捧起茶碗又不约而同的吹茶叶,品香茗。等三人放下茶碗后又是吴学仁最先开口说道:

    “卫侯,你是王府侍读,德王的品行你比我们了解。就德王那样子,你把他扶上储君之位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桃逐兔闻言骂骂咧咧的说道

    “吴大人您怎么就屡教不改呢?今日进府您已经别噎回去几回了?怎么嘴还这么快?“

    兰子义则笑对吴学仁道:

    “若论品行的话,吴大人您都能做吏部侍郎,德王又有什么不能当储君的?”

    吴学仁被两人联手呛声,再次吃下哑巴亏,只能恨恨的闭嘴生闷气。坐在他一旁的王祥则说道:

    “太子已经有子,不仅有子还儿孙兴旺,既然太子后继有人又怎能提德王做皇太弟?”

    仇孝直道:

    “能保得太子儿孙兴旺的原因是他是太子,若太子不是太子那他有再多的儿孙也没有意义。拥立德王做皇太弟就是给太子继续当太子的机会。”

    王祥闻言太息道:

    “就算我们能懂你说的这番苦心,可朝中其他大人呢?他们会懂吗?”

    兰子义接过王祥的话开口答道:

    “你们懂就够了,他们不需要懂。”

    谁知兰子义这话以出口,坐在最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李承居然开口说话了,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长叹道:

    “卫侯好口辩,一句话就给我等画了一个天大的饼。可卫侯画得饼再大也掩盖不了你僭越的事实,哪有在太平天下立皇太弟的做法?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说罢李承站起来泪眼婆娑的痛诉道:

    “两位大人,你们想想,我们三人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外省考中的进士哪!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来诸道士子就互相看不顺眼,章鸣岳主政后又大力提拔江东士子,外省进士、举人一不团结,二遭排挤,我们在朝中的日子本就越来越难过,这几天李中堂又因事被贬,没了李中堂朝中将来可有谁还能替外省士子说上话?现在卫侯又让我和两位大人呈这种奏章入军机,这和挂梁自经有什么区别?”

    兰子义看着李承冷笑了两声,仇孝直则替兰子义说道:

    “李大人与李中堂同宗,自然要替李中堂说话,这个我理解。可其他两位大人又不是李中堂的人,你又何必强行和李中堂扯上关系?再说了,没有李中堂这不眼看就有王中堂了么?有什么说不上话的?只怕是李大人见李中堂遭贬,怕自己受到波及,所以才危言耸听吧?”

    李承闻言苦笑道:

    “好,你说的真好。对,我是李中堂一手提拔的,其他几位大人和李中堂没关系,王中堂也即将入军机,可你们现在要让王中堂干什么?你们要让他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提什么皇太弟,只要提了这个他还有的官做吗?没官做了他还拿什么替人说话?这道奏章只要被呈上去,章鸣岳和那些江东进士会怎么看我们,和我们一样的那些外省进士将来在朝中可还怎么做人?”

    兰子义听着李承说得,心里甚至都对他有些钦佩,这人终于看穿兰子义他们的小心思了,不错不错。但他的聪明才智救不了他,兰子义今天是吃定这三人了。桃逐兔火爆性子,他率先开口呵斥道:

    “你不愿意干?那你试试啊!”

    桃逐兔说完后兰子义立刻出言宽慰道:

    “几位大人,我并不打算胁迫诸位,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懂得。我请诸位来是让大家帮我一个忙,也帮自己一个忙。诸位想想,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当今圣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废了多少个太子?只要皇上有心,当今太子还能撑多久?你们不愿意拥立皇太弟,等皇上没了耐心想出其他狠辣法子来,到时候诸位想保太子都难。”

    兰子义说累了,于是他拿起茶碗喝了几口,借机他扫过一遍三位大人,而三位大人明显也都动容。果然只有真话才能说动人,假话是没人信的。心里有了底的兰子义放下茶碗接着说道:

    “我知道拥立皇太弟这种事情丢人,我知道提这事情等于自毁前程,可这相比于太子被废真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况且这事是替皇上办的,三位大人只要做了就是简在帝心,任他外间如何弹劾你们,司礼监都不会给批红。我不敢保证三人大人从今往后平步青云,但我肯定能让大人们的官位今后固若金汤。这总比你们现在提心吊胆防着被江东后生排挤的强吧。”

    听完兰子义这番话,刚才骂的最凶的李承这会听得最开心,接着王祥、吴学仁、李承三人第二次交换眼神,然后王祥清清嗓子说道:

    “既然此事乃是不得不为之事,那我们也没借口继续推辞。但我必须重申一点,太子素未失德,膝下又有儿孙,要立德王做皇太弟就必须有人出来弹劾太子,没人弹劾太子我们决不会呈递奏章。”

    兰子义闻言便在心里骂开了,他当然知道必须要弹劾太子,要不然刚开始谈时他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意义?可连王祥他们三个王八蛋都不愿下场弹劾这天下还能找出什么人来弹劾太子?

    可兰子义还在犹豫时仇孝直却替他把话应了下来,只听仇孝直道:

    “这是当然,必须得有人出来弹劾太子三位大人才有借口拥立德王。你们放心,过不了几天就会给你们借口,到时候你们联名上书就好,若敢食言,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兰子义惊呆了,他没想到仇文若竟然会私自替他做主,他吃惊的看向仇文若而与此同时那三位大人也看向了他。察觉到三位大人异样的眼神后兰子义不得已承认道:

    “文若先生说的太对了,我们怎能让三位大人去违背纲纪,弹劾太子?”

    三人听到兰子义这话心里石头瞬间落地,他三人起身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退了,等卫侯事成告诉我等便是,我们自然会上书。”

    说完三人便转身离开,兰子义起身拱手相送。待三人走后兰子义少有地对仇孝直怒目而视,仇孝直则起身走到兰子义身边拱手,看那游刃有余的神态定是胸有成竹。

    兰子义见仇文若这么有信心便知道他想出计策,所以兰子义的火气也便烟消云散,他问仇孝直道:

    “先生一句话边让今日事泡汤了一半。”

    仇孝直放下手笑道:

    “算不上泡汤,另外一半事不能别人干,别人也不会干,我们得自己干。”

    兰子义冷笑一声道:

    “那先生可得好好说说另一半事情怎么办。”

    仇孝直也如兰子义那般冷笑数声,他抬起手来稳稳切下,然后说道:

    “简单,张榜便是。”

第九百零五章 障眼法

    兰府中很久没有这么清净了,倒不是说兰府没有人声,而是在王祥等三位大人走后兰府再无宾客,快一个月了竟然没有任何宾客登门,兰子义自己也鲜有出行。这对于兰子义来讲太不寻常了,哪怕他在王府时他的交游都未曾如此匮乏。

    兰子义这样反常的行径当然引起了自己府里仆役的注意,大家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他们都在猜测兰子义这样闭关到底是为什么。只是这种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兰子义的小院里传出月山间的弹唱声之后仆役们自然明白了原因。这些新罗王府出来的仆役各个都心明眼亮,他们知道像月山间这样宫里出来的人是不该屈尊给他们弹曲的,他们自然不敢随便往兰子义卧处去,等鱼公公派的舞女歌姬入府之后仆役们更是自觉地连后院都不怎么去了。

    与往常一样,这日兰子义刚一睁眼便唤月山间。月山间比兰子义早起一个时辰,这时已经领着鱼公公派来的其他舞女们等在外间,一听到里面兰子义呼唤便立刻进屋伺候兰子义起身。

    月山间笑盈盈的掀开珠帘进到里间,像只喜鹊一样绕在兰子义周围叽叽喳喳道:

    “卫侯啊,我和姐妹们伺候的不好吗?为何这几日来你每天都愁眉苦脸?”

    兰子义昨晚睡得挺好,但良好的睡眠并不能消解他心情的疲倦,他坐在床边捏着眉心,听到月山间的话只是答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可月山间今天就是要和兰子义淘气一把,她没有顺着兰子义的话往下说,反倒是跪地伏在兰子义腿上,抬头仰望着兰子义,扑棱着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的对兰子义说道:

    “侯爷,我和姐妹们还不能让爷满意吗?你是嫌我们丑吗?”

    月山间这话简直就是在讲笑话,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月山间倾国的容貌足以照亮整个夜空,鱼公公新近派来的姑娘们虽然略逊月儿一筹,可她们的容貌依然足够出彩,点缀在月山间一旁正好比众星拱月,照的夜空璀璨夺目。只是风景虽美,也得有人欣赏,若游人匆匆而过,无心领略此处风采,那再美的风景也与尘埃无异。月山间使小性子的原因就在此处,她容不得自己连同姐妹们的美貌被埋没,她一定要让兰子义关注自己,尤其是在她盛装打扮的当下。

    有这等精灵一般的妹子陪侍在旁,搁给一般人早就乐的和上了天堂一样。但兰子义不是一般人,他会好色但不会在错误的时间好色,对他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沉迷于眼前的温柔乡中,他疲惫的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月山间的脸蛋,他道:

    “我的好月儿,你最善解人意了,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愁什么,你更知道鱼公公为什么派你的姐姐妹妹们过来,她们可不是来我府上唱歌跳舞的。”

    月山间见勾不起兰子义的注意,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她给几个舞女们递上眼色,那几人便上前来伺候兰子义洗漱穿衣,这时月山间开口道:

    “既然你怕李敏纯的人走漏风声就干脆把我的姐妹们都留下,这样大家都方便。”

    “留下你的姐妹?我只怕这么做了身子吃不消。”

    月山间闻声回头,见兰子义正伸展双腿让舞女替自己穿靴,她没好气的说道:

    “你是怕我们把你看死了你吧?”

    兰子义正在伸懒腰,身体舒服到一半时却听来月山间这样的质问,兰子义的懒腰只能戛然而止。正好这时舞女也把他的衣服都给穿好了,他便站起身来说道:

    “世子殿下的人一向兢兢业业,过去几个月里他们从来没有以下犯上,就现在情况来看他们将来也不会这么做。他们既然不是要挟主人作乱的恶奴,我便没有借口辞退他们,硬要把他们赶回去那只会引来别人的怀疑。月儿,不要忘了,咱府外面已经有章鸣岳的眼线了。”

    月山间回头瞟了兰子义一眼,轻叹一声后她上前为兰子义整理衣领,她说道:

    “既然你不想惹人怀疑,那就快去前面吃早饭吧,我这里和姐妹们调琴,待会你和你的人来了正好给你们唱歌跳舞。”

    兰子义笑了笑便往前厅走去。府里的仆役们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早饭,仇家父子与桃逐鹿桃逐兔也已经等候在厅中,见兰子义进来,两边各自叙礼,然后坐下吃饭,只是这几日大家早饭时闲谈变少而已。

    兰子义见桃逐虎没来便问桃逐鹿道:

    “二哥,大哥还是不愿来?”

    桃逐鹿道:

    “是的少爷,大哥说有事他去办,没事他在屋里陪嫂子就好。”

    桃逐兔塞着满嘴东西咕哝着插话道:

    “大哥那是怕近了女色晚上回去嫂子不让他上床。”

    桃逐兔这话一出屋里哄堂大笑,桃逐鹿骂道:

    “你就趁着大哥不在胡说吧,等这话传进大哥耳朵里你可不得掉一层皮!”

    就在众人嬉笑间,已被婢子捧着一个木盒上前呈给兰子义,兰子义疑惑的问道:

    “这是什么?”

    那婢子答道:

    “世子殿下许久听不见侯爷声问,担心侯爷生病,昨天特地遣人送来一件新罗特产给您补身子。”

    兰子义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两尺长腕口粗的人参,在开盒的一刹那,那种人参特有的辛甜味便飘满了整间屋。桃逐兔嗅着香味叹道:

    “乖乖,这颗人参怕是已经成精了吧?要我说就别吃了,放生算了。”

    兰子义关上木盒将东西递还给婢女,他说道:

    “谢谢殿下的好意,你待会把这东西连同今天早上要用的茶水果子什么的一并给月儿拿去。”

    然后兰子义问桃逐鹿道:

    “二哥,咱有什么可以回礼的?”

    桃逐鹿想了想说道:

    “将军还留着一张虎皮给少爷呢,正好大哥没事,我给他带话,让他今天去马场挑一匹好马,连同虎皮一并奉上。”

    兰子义说道:

    “一匹不够,得两匹,挑一黑一白送去,毛色要纯,丁点杂质不能有。”

    接着兰子义对众人说道:

    “吃完了就走吧,公公赏我的歌吹可不能只让我一人享用。”

    然后兰子义转头对屋里伺候的仆役们问道:

    “怎么样,你们也随我一块去听月儿和那些物女们吹弹如何?”

    仆役闻言慌忙答道:

    “奴婢不敢!奴婢无福消受!”

    兰子义笑道:

    “知道就好,午饭之前不要来打扰,我要好好听曲。”

第九百零六章 笔迹

    仕女仆役们得了兰子义的话后识相的乖乖低头让开道路,兰子义则招呼着桃家兄弟和仇家父子往自己后面的小院去。桃逐鹿有话要回去带给桃逐虎,所以只有仇家父子和桃逐兔跟上了兰子义。走近之后兰子义才发现仇家父子两人眼中血丝满布,眼珠下面吊着又黑又深的眼袋,走路时哈欠连天,眼神飘忽不定,几乎能走着睡着,怀里抱着的东西也晃晃悠悠快要掉下来。

    仇家父子如此,兰子义自然是大吃一惊,见周围无人兰子义赶忙问道:

    “两位先生,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几天晚上睡不好么?”

    仇文若咳嗽两声后说道:

    “还好还好。”

    仇孝直则抱怨道:

    “这几日来睡不好对我父子都是奢求,我们是压根没睡。”

    桃逐兔闻言道:

    “原来两位先生昨晚没合眼啊,就说你们看着精神头怎么这么不好,吃饭时连话都不说。”

    兰子义大惊道:

    “两位先生为何不睡?文若先生还有伤在身,这么熬夜下去可是会伤到性命的。”

    仇文若笑道:

    “卫侯哪里话,我的伤养了这么久,已经好了,再说卫侯有事我又怎能不尽力?难道还要赖在卫侯家里吃白饭不成。”

    说着仇文若就咳嗽了起来,兰子义急忙上前为仇文若拍背,一旁的仇孝直捏着鼻梁叹道:

    “我与文若写的榜文被卫侯您连着退了四回,昨天晚上才最终定下来,眼看再过两天便要行动,我和文若这几天则能不连夜赶着抄写榜文?”

    桃逐兔道:

    “原先那几份榜文先生写的文绉绉的,我都看不太明白,这种榜文张贴出去百姓们还没看懂就被官府收走了,这哪能贴?”

    兰子义示意桃逐兔不要再说,他对仇孝直道:

    “劳烦两位先生反复重写是我不好,可既然张贴榜文是要造势诋毁太子,那就必须要慎重考虑。”

    仇文若道:

    “卫侯慎重点是对的,三郎说的也不假,我和我爹前几份榜文写的确实欠妥,都快写成讨逆的檄文了。”

    兰子义道:

    “虽然撰文必须得靠两位先生,可抄写的工作府中有的是人可以干,我和三位哥哥可以亲自帮先生抄写。”

    仇孝直与仇文若听闻兰子义此言同时斩钉截铁的拒绝他道:

    “不行,绝对不行!”

    仇家父子的坚决让兰子义愕然,这时众人已经走进后院,等在园中的月山间闻声走上前来问道;

    “怎么了?怎么卫侯和两位先生吵起来了?”

    仇文若没有理会月山间,他继续说道:

    “卫侯与三位郎书写时都有习惯笔迹,若是抄写榜文笔迹就是破绽,被人抓住后和卫侯以往的文书一比对便能把卫侯抓住,这怎么能行。”

    仇孝直也说道:

    “我与文若都在衙门做过掾吏,刀笔文书练出的都是标准字体,旁人看不出笔迹来,由父子抄写榜文定保万无一失。”

    桃逐兔闻言问道:

    “那为什么不干脆找人刻板,把榜文印刷出来,这样也省时省力。”

    仇文若道:

    “刻板省力不假但一点也不省时,加上今天我们也就还有三天时间,三天功夫只够把板刻出来。”

    仇孝直补充道:

    “而且张榜之事事关太子,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里敢让外人雕版去印刷?”

    兰子义听明白了仇文若的意思,他拱手抱拳道:

    “还是先生想的细致,子义漏算了。可先生把所有的活都揽过去未免也太累了。”

    仇孝直道:

    “累就累点吧,累总比坏事的好。”

    月山间一直在旁静静地听几人对话,这时她已经听明白了几人的意思,只听她掩嘴呵呵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卫侯怕把两位先生累着。这事好办,先生要写那种字体我和姐妹们来替你写。”

    仇文若闻言咋舌道:

    “月儿姑娘,你来抄怕是不妥吧。”

    月儿哪里管仇家父子同意不同意,她轻轻探手便从仇文若怀里抽出一页朝好的榜文来,扫过几眼后月山间笑道:

    “嚯,魏碑啊,这字和拓下来的也差不了多少。我还以为是馆阁体呢,看来两位先生并不想把火引到朝中大人们身上去嘛。”

    仇家父子见月山间如此懂行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月山间没管旁人如何,他从身后舞女手中接过纸币,坐到一旁就抄了两联,抄完后她拿起纸来问众人道:

    “你们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兰子义凑上前去仔细比对月山间抄的这份和仇文若原先那份,两份榜文字迹分毫不差,看上去根本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兰子义感慨道:

    “想不到月儿居然还有这等手段。”

    月山间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埋头继续抄写,她毫不掩饰的向兰子义显露着自己的骄傲,只听她说道:

    “我可是爹爹教出来的,写个字才只是小手段而已。行了,今天我就不给你们弹唱了,白天我和两位先生一起抄,到晚上了我让姐妹们替你们抄。”

    仇孝直与仇文若见有人来替自己分担庶务高兴地长舒一口气,但仇孝直还是不放心,他问道:

    “劳烦月儿姑娘已然不妥,在烦其他几位姑娘只怕更不合适。”

    月儿闻言抬头瞪了仇孝直一眼,她道:

    “我的姐姐妹妹们这几日在府中早把你们说道想到的给听去了,你嫌她们不妥还能把她们听进去的话全给扒出来不成?”

    兰子义这时笑呵呵的招呼仇家父子坐下,他道:

    “两位先生就不要再争了,月儿既然肯帮忙你们就领了她这份心意吧。”

    兰子义这边引着众人一入座,那边几个舞女便拿起乐器开始吹走乐曲,正好这时桃逐鹿也进门来,兰子义他们正好可以接着乐曲掩护开始密谋。

    兰子义问道:

    “二哥,三哥,府外那几个可疑的人查清楚了吗?”

    桃逐兔道:

    “查清楚了,一共五个人,我让赌棍跟着他们回家,打探清楚他们有三个在章鸣岳府里仆役手底下做事,一个是城门校尉里退下来的军户,还有一个是季探云的人。”

    “季探云?”兰子义听到名字后重复了一遍。桃逐鹿没管兰子义的自言自语,他说道:

    “这五个人有两个守在大门外,有两个在随时不停地绕院墙走,还有一个在街对面寨子里的大槐树上偷看我们,现在就在看。少爷你看要不要动他们?”

    兰子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槐树,槐树茂密的树冠已经开始泛黄,从兰子义这个角度看不出里面藏着人,真不知桃逐鹿时怎么查到这些的。兰子义道:

    “不要动,不要打草惊蛇。”

第九百零七章 朔日

    对面那颗槐树已有些年头,树干高大,枝繁叶茂,清风一过哪怕是兰子义这边都能听到树叶窸窣作响。兰子义略作皱眉,他问道:

    “你们说那树上的人能不能听见咱这说话?”

    桃逐兔就着酒吃着果,他满嘴东西咕哝着说道:

    “怎么可能?除非顺风耳才能离这么远听到咱的对话。”

    月山间正低头抄写,闻言头也不抬得说道:

    “卫侯是听到那边树上的树叶声了吧?真是呆子,这大半个月树叶一直都在响,你现在才听见。”

    兰子义听到月山间的数落笑着亲自为月山间斟酒,他递酒过去时问道:

    “月儿既然早就发现了异样,想必已经安排好对策了吧?”

    月山间抬起头来,也不动手接酒。她探出头去吻着杯子,扑扇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兰子义,兰子义是识趣之人,抬手就将酒喂给月山间喝,月山间喝过酒后抬手拿笔在兰子义脸上画了一道,她骂道:

    “你个呆子,也不想想我是谁,我既然能翻墙越户偷取情报,自然就知道怎么防范。爹他老人家派我几个姐妹过来又不是白来的,你以为她们每日奏曲只是为了供你耳目欢愉?哼!你也太小看她们了!”

    说着月山间对着吹弹的姐妹们就问道:

    “你们说是吧?”

    那些娇滴滴的舞女们听闻月山间问话叽叽喳喳的就笑了起来,笑罢后她们齐声对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了,卫侯你耳朵太拙,听不懂奴家的弦外之音。”

    这些舞女举手投足媚态十足,再加上她们身上仅着薄纱,身材尽露,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人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桃逐鹿和桃逐兔是老江湖,应对眼前舞女还算能应付得住,仇家父子乃是穷书生,进兰子义府里前何曾见过这场面?这几日来仇家父子没少吃亏,每次都被舞女的大胆行为羞得面红耳赤,这次也不例外。

    月山间得意的瞥了仇家父子一眼,她接着对兰子义说道:

    “你放心,只要姐妹们弹奏不止,外间人就只能听到一个不接一个的散字,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在聊什么。”

    兰子义笑道:

    “月儿好手段,天下竟然还有这种绝活。”

    月山间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比起关心墙外面那几个小毛贼,侯爷你更应该关心的是前几日被你召来的三位大人。”

    说着月山间便看向桃逐鹿和桃逐兔,桃逐兔看见月山间望来就恼火,他摔了手中吃到一半的水果,对着月山间就骂道:

    “看我干什么?我还要听你使唤了不成?瞧你那狐假虎威的样子!”

    月山间装作被桃逐兔的吼叫吓到,她往后缩着身子,摊开手护在胸前,提着嗓子说道:

    “哟哟哟,婢子哪敢使唤三爷,要使唤也该是侯爷使唤,只是看你这样怕是侯爷也使唤不动你。”

    桃逐兔闻言大怒,当即就想跳起来和月山间理论,不过兰子义还是及时出言把他劝下,兰子义道:

    “三哥,别这样,这事月儿不问我也要问,王祥、李承、吴学仁那边情况怎样了?”

    桃逐兔哪里容得月山间戏弄自己,听闻兰子义问话他怒气冲冲的甩开脸道:

    “我不知道。”

    兰子义见状低头笑了笑,他给桃逐兔满上一杯酒可桃逐兔却连推数次都不肯喝,一旁桃逐鹿替桃逐兔回答道:

    “据三郎手底下的人来说,那三位大人回去后这几日来都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衙门应卯时他三人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尽量不和人说话。”

    兰子义问道:

    “那他们三人府中就没人进去?”

    桃逐鹿道:

    “据我所知有好几个大人都登门拜访过,但是没人进去过,三家都没放进去过人。”

    兰子义道:

    “那他三家有没有派出人来。”

    桃逐鹿道:

    “他们府里出来的每一个人我都派人盯着,都是些外出采购的家仆,没人往其他府中去。”

    兰子义冷笑道:

    “算他们识相。”

    桃逐兔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在兰子义和桃逐鹿说话的时候桃逐兔又重新开始吃酒,这时他吐了枣核后问道:

    “我说少爷,不就是往街上贴几张榜文么,什么时候都能做,干嘛非得等大半个月?”

    正在埋头库抄的仇文若闻言放下笔抬头道:

    “三郎可还记得随少爷回京那天晚上是什么月相?”

    桃逐兔拍着大腿说道:

    “嗨,我又不是文人,我哪有那功夫看月亮去。”

    月山间闻言给了桃逐兔一个白眼,冷哼一声低头接着抄榜文去了。桃逐兔被月山间白的又恼了起来,他问月山间道:

    “你翻我白眼干什么?“

    仇文若怕桃逐兔再和月山间吵起来,也顾不得再启发,只好自己解释道:

    “卫侯送代公出京那晚是个下弦月,卫侯回来又入宫,召三位大人谈完事后正好是九月朔日,当时还没定好张贴的榜文内容故而错过一次机会,要想再贴只能等下次朔日,也就是三天后的十月初一。”

    桃逐兔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等朔日?”

    桃逐鹿饮下一杯酒后回答自己三弟道:

    “朔日无月,街上漆黑,出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正合适。”

    桃逐兔道:

    “可那样我们也看不见东西了。”

    仇孝直这时写累了,他揉揉眼舒了一口气答道:

    “我们看不见可以想办法看见,但要是别人看见我们可就糟了。”

    桃逐兔道:

    “那为什么我们不干脆等个阴天,那样还省时间。”

    仇文若答道:

    “阴天可遇不可求,朔日满月却能稳稳算出来,要干就得要做好准备,此所谓‘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桃逐兔闻言冷哼道:

    “这都能扯到古人的话上来,真是酸腐。”

    兰子义道:

    “不是古人的话,是圣人的话。两位先生说得就是我的我的计划,此事不可贸然出手。”

    仇孝直既已抬起头,干脆就看向兰子义问道:

    “日子已经算好,榜文到时候也能抄够,现在的问题就是榜文贴哪了。”

    桃逐兔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满城贴么。“

    桃逐鹿摇头道:

    “不是的,京城这么大,一夜之间根本跑不完,我们得选重点地方来贴。“

    桃逐兔拍胸脯道:

    “没事,我那人够,保准跑完全城。“

    桃逐鹿道:

    “你的人够可你的人能信吗?咱还得让马场伙计在后面跟着督战,伙计们人手可不够,我们必须选重点地方贴,哪里贴哪里不贴是个大问题。“

第九百零八章 一言活人

    桃逐兔问道:

    “那二哥你说该往哪里贴?”

    桃逐鹿挠了挠下巴后答道:

    “这得要看少爷的意思,少爷想把火点到哪里我们就把榜文贴到哪里。”

    桃逐鹿说完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仰头豪饮一杯,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兰子义将酒杯稳稳地钉在面前案上,他说道:

    “我们家门口是不能贴的,不仅我们家门口不能贴,我住的这周围几间坊都不能贴。”

    桃逐鹿插话道:

    “不贴是不是太假,要是有人怀疑我们可就遭了。”

    兰子义干笑一声道:

    “章鸣岳的眼线都已布置到门外了,我还缺人怀疑?榜文一出章鸣岳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我,我需要做得是设法洗净自己的嫌疑,不留任何把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自家门口张榜这种自作聪明的事情就不用做了。”

    桃逐鹿闻言点头,兰子义则又问道:

    “三哥,你的人都挑好了吗?”

    桃逐兔说道:

    “少爷放心,按照你说得,我把我手下那群赌棍流氓仔仔细细筛了一遍,专门挑出一批口风紧讲义气的,而且他们绝对不识字,这个我已经测过许多次了,保证让少爷满意。”

    兰子义叹道:

    “一群市井流氓怎么可能让人放心?我还没有天真到那种程度。他们不识字就行,看不懂榜文至少能保证他们贴的时候不会出岔子。”

    仇孝直正在抄写,听闻兰子义的话他抬头问道:

    “那事成之后卫侯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兰子义看向仇孝直,他问道:

    “孝直先生有何建议?”

    仇孝直没有开口答话,只用双目透射寒光,他默默抬起手来撮指成刀,干脆地切在面前案上。仇孝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兰子义等人看的明白,只是没等兰子义作出反应,仇文若就先出言驳斥他父亲,只听仇文若道:

    “父亲!你这好杀的缺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嗜杀如此将来岂有善终之理?”

    仇孝直道:

    “吾儿,我这叫杀伐果断。那些见利忘义的流氓人多口杂,谁能保证他们时候不会走漏风声?又有谁能保证他们弄清事情缘由后不会拿这来要挟卫侯?夜长梦多,不灭口心里怎能踏实?”

    仇文若这时笔也扔了,他非常激动,脸涨得通红,看得出他有很多话要说,但受伤势所困仇文若又激动不得,最后他话没说成反倒剧烈咳嗽起来。兰子义怕仇文若咳嗽的旧伤复发,赶紧端茶上前给他递过去,兰子义道:

    “先生慢点讲,不着急,我们都听着呢。”

    仇文若接过兰子义的茶水,连喝数口香茗后仇文若开始做深呼吸,气息理顺后仇文若的咳嗽终于停下,这时他才能顺利开口,他道:

    “卫侯还要在京城呆很久,将来路还很长,有的是要用人的时候,现在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卸磨杀驴,未来谁还敢跟卫侯?谁还敢替卫侯做事。”

    仇孝直道:

    “那群流氓都是三郎亲自找的,章鸣岳只要抓到他们中的一个就会牵扯上三郎,若三郎被牵扯进去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提前把三郎送走?”

    桃逐兔本在吃挂喝酒,哪成想话题会突然和他牵扯上关系,他只摆手道:

    “我听少爷的,要是这么麻烦啥那群流氓灭口也不是不可以。”

    仇文若一听要杀人情绪再次激动,他咳嗽两声后强忍着胸口不适吼道:

    “什么叫做灭口也可以?就算他们是流氓他们也是人!他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凭什么说杀就杀?你们非得把人命当成蚂蚁的命吗?就是踩死那么多蚂蚁也该心中戚焉了!”

    兰子义怕仇文若气坏身子,不停的为他拍背,同时兰子义还给仇文若递茶,他道:

    “文若先生息怒,你放心,我不杀人。”

    仇文若得了兰子义的承诺这才松了劲,可一旁仇孝直这时却怒气上头了,他道:

    “文若,既然你不让卫侯杀人那你倒是出个注意处理这批人啊,无论如何他们肯定不能留在京城!”

    仇文若正在喝兰子义递上的茶水,听到仇孝直的话他放下茶碗说道:

    “我知道他们要出去,后天晚上事情一了,早晨城门一开就得让他们出城去。”

    仇孝直道:

    “他们当然要出去,可他们上哪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们被人抓到那卫侯就有麻烦了。“

    仇文若道:

    “那我们就保证他们不被抓住。京城之外山中林中多散布有被打散的妖贼,把那些流氓撤出城后让他们投贼去!“

    仇文若的话点醒了仇孝直,他捋着胡子点头道:

    “妙计,妙计。把这些渣子安排进妖贼那里,这样就算他们今后被官军抓了我们也可以把自己洗干净。“

    兰子义道:

    “只是有借口,洗干净不现实。不过洗不洗干净又何妨,谁会相信一个妖贼的话?而且他说得还是我兰子义和妖贼有勾连的事情。“

    众人听闻兰子义的话互相换了个眼神纷纷冷笑。桃逐兔笑着笑着想起一件事来,他道:

    “可是卫侯,你和文若先生想得都很好,可我用什么借口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投贼呢?“

    桃逐兔的话稳住了兰子义,兰子义便看向仇文若,仇文若被兰子义看着居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刚才仇文若的那番话只是情急之下临时想出来的救命法子,他并没有仔细琢磨过这件事情的细节。

    既然仇文若没有想清楚后手那就只能大家帮着他一起想了。问题是桃逐兔想出来的,答案居然又是他先说出来,只听桃逐兔问道:

    “要不,咱给赏?“

    桃逐鹿道:

    “给赏是肯定的,可是谁愿抛妻弃子去落草做贼?给多少才够?“

    仇孝直道:

    “要不专挑那些无依无靠的捣子出来干?“

    说着仇孝直用眼神询问其他人。众人互相换过眼神后最终一致点头,仇孝直这时又补充道:

    “一定要等到出城后快到贼营时再告诉他们投贼的事情,这样才能断绝他们后路。“

    兰子义道:

    “不错。放他们进贼营的事情得要联系前线大军,这事就由李广忠来做。二哥你这两天想法和李将军取得联系。“

    桃逐鹿道:

    “大哥正想出去转转呢,我把这事告诉他去。“

    然后桃逐鹿话锋一转问仇文若道:

    “文若先生安排他们投贼是为了给他们活路,可现在朝廷要灭贼,他们终究还得死,你只是把他们死期推后了而已。“

    仇文若摇头道:

    “朝廷要剿的是雷有德,落草的还有其他人,二郎你和大郎多找找,总能给他们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第九百零九章 计策粗定

    桃逐鹿对仇文若点点头,算是应下这件事情。这时桃逐兔说道:

    “我说少爷,我们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说清楚哪里该贴榜,哪里不该贴。”

    兰子义略微沉吟后说道:

    “我家这里不贴,那三位大人家附近不贴,主要张贴的地方是葱畔街玉皇坊,这两处地方人流往来密集,贴了最能让消息传出去。”

    仇文若道:

    “既然要在葱畔街贴,那就干脆把大人们的宅子全贴了,这样声势还大。”

    兰子义摸着下巴道:

    “有道理。”

    不过桃逐兔听了仇文若的话却有些犯难,他挠着头道:

    “在街上贴还好,躲过巡城的捕快和校尉军就好。可那些达官显贵家晚上都有巡夜人,往他们家墙上贴可是有困难。”

    仇孝直闻言笑道:

    “三郎啊,莫要嫌难,你往显贵墙上贴只需躲过他们家中巡夜人,等你往东宫墙上贴的时候才是真的难呢!”

    桃逐兔得知还要去东宫大吃一惊,他叫嚷道:

    “所谓上面动动嘴,底下跑断腿,你们说得轻松,也不考虑你们出得点子究竟行不行的通。东宫卫士虽然不算多,可却都是章鸣岳拣选的精锐,上次去赴宴我就观察过了,那些人不是易与之辈,你让我去东宫门口贴怕不是想让我送死。”

    一边埋头抄写的月山间闻言冷笑道:

    “所以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啊,就是只有嘴上的本事,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露相了。不就是

    往东宫门上去么,我轻松办到。“

    桃逐兔被月山间一激,再次恼怒起来,他骂道:

    “你说的好那你去办!”

    月山间闻言扔下笔抬起头来瞪着桃逐兔道:

    “我去就我去!我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总比让你个酒囊饭袋坏了卫侯的事好。”

    桃逐兔闻言怒喝道:

    “你……!”

    兰子义哪能让这两人吵起来,他适时的抬手安抚双方,居中调和,他先对月山间说道:

    “月儿,我三哥若是一人去干或带着我家马场伙计去干,东宫门上走一遭也不是难事。可现在我三哥带的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堆臭流氓,他能把这些人招呼到一起就不错了,不可能指望着这群东西去东宫劫营。”

    月山间闻言夸张的叫了声“唉哟!”然后她就调侃兰子义道:

    “没想到卫侯这么大胆,居然敢偷袭东宫。”

    兰子义笑道:

    “张榜除了不动刀,剩下的和劫营没什么区别,我们也不可能指望着这群流氓去劫营。”

    说完兰子义又对桃逐兔说道:

    “东宫那边的确危险,三哥你和你的人不能去,反正那里也就一家,让月儿亲自去就好。”

    月山间听到兰子义确要安排他去做这事,忽又装作娇柔不胜苦力的埋怨道:

    “侯爷这么使唤奴家难道不心疼?奴家这条腿可是替侯爷断的。”

    兰子义伸手捏了下月山间的脸蛋,他道:

    “我看你这几天跳舞腿脚不是挺灵活的吗?伤好了就多出去走动走动,对身体也好。”

    月山间推开兰子义的手哼道:

    “木头,也不知怜香惜玉。”

    然后她便埋头继续抄写,暂不掺和兰子义他们的谈话。兰子义把月山间这边安排妥当,转头又对桃逐鹿吩咐道:

    “二哥,既然你要让大哥去李将军营中,那这两天你就和三哥辛苦一下,你们带上几个得力的人去各位大人府上蹲守,务必查清他们各家府里晚上的动向。他们终究是民不是兵,府里也不是军营,巡夜的人都只会在固定的时点走固定的路,查起来不会难。”

    桃逐鹿与桃逐鹿抱拳唱喏道:

    “少爷放心。”

    兰子义又嘱咐道:

    “两位哥哥出门时小心章鸣岳眼线就好,我猜这对你们不是难事。”

    桃逐鹿笑道:

    “少爷放心,那几只臭鱼烂虾碍不着我们。”

    仇文若又抄了几分榜文,人已有些疲惫,他放下笔捏着鼻梁放松眼睛,他借此机会开口道:

    “卫侯,你不往自家府门口贴榜当然没错,可那三位大人的宅邸与章鸣岳等人相若,都在葱河东岸,要是别人家门上都贴了而漏掉他们三家,这可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兰子义点头道:

    “文若先生说得有理,那就后天晚上贴的时候把他们三家也贴了。”

    桃逐兔道:

    “可那三位大人来我家后已经遭章鸣岳怀疑,再往他们门上贴会不会给人落下口实?”

    仇孝直这时道:

    “先有人连夜张榜诽谤太子,后有三位大人联名上书保举德王做皇太弟,这么明显关联的事情,想把他们身上的嫌疑洗掉是不可能的,我们该做的是设法让他们与张榜的事情撇清

    关系。只要他们没有参与张榜,那他们就算不上谋逆,朝中其他人就没借口对他们下死手,至于皇太弟的事情和张榜有没有关系,最多只是费唇舌争辩而已。“

    兰子义听着仇孝直的话有规律的用手指敲打桌面,他点头道:

    “孝直先生说得有道理,可我们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和张榜的事情撇清关系?”

    仇文若插话道:

    “其实没有证据能证明三位大人和张榜的事情有关,我们所说的撇清关系事实上是让别人相信他们三人与张榜无关。”

    桃逐兔道:

    “你说的都很好,可具体该怎么干呢?那些大人们一个一个跟老王八似得,找到机会就咬住不松口,凭什么让人家不信?”

    仇孝直接过话说道:

    “凭的是卫侯散步疑云,声东击西。”

    兰子义问道:

    “孝直先生此话怎讲?”

    仇孝直道:

    “我听说国子监中有好些太学生对太子不满。”

    兰子义听到仇孝直提起监生,又想起今年恩科时国子监大规模舞弊的事情,他叹道:

    “尽然还有这等事情。”

    仇孝直道:

    “那些太学生平日吃饱无事,又自视甚高,最喜欢针砭时政,品鉴人物,博那清流的虚名。国子监养监生乃是为国储才,动他们名声可不好听,所以御史台和台城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胡说。中秋那日太子举动失常,国子监里就有不少人在骂,卫侯只需略施手段就能把祸水引到他们身上。”

    兰子义眯着眼说道:

    “比如在他们的柜子里发现榜文草稿之类的。”

    仇孝直笑着附和道:

    “亦或者让他们闲聊时谈及废立之事。”

    桃逐鹿插话道:

    “可就算监生有心,他们也无力在全城张贴榜文,这么做太假了。”

    仇文若答道:

    “所以我建议卫侯与京城诗社联系,向他们透露弹劾太子的事情。”

第九百一十章 谋定

    兰子义听到“诗社”二字胃里当即反酸,胃液涌上喉咙产生了灼烧感,这种灼烧感将他的面容扭曲,逼得他必须用茶水来压下这中恶心的感觉。

    兰子义这次的脸色变化太大,在座所有人都看到了。桃逐兔暗中用肘杵动仇文若,仇文若则装作没意识道继续向兰子义进言道:

    “卫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你对诗社感情复杂,但诗社就在那里,你不可能永远装它不存在,你逃不了的。”

    兰子义用茶水压下胃里反酸然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在调理过气息后兰子义又恢复了笃定,他对仇文若说道:

    “文若先生所言甚是,我的确需要直面诗社。只是先生让我将密谋泄露给诗社我却不明白是何用意,难道文若先生不知他们是章鸣岳的人吗?”

    仇文若道:

    “他们谈不上章鸣岳的人,他们只是暂时依附于章鸣岳而已。诗社里这些人和国子监里的太学生一样,都是一群自视甚高的清流,他们中很多人本身就是太学生,还有人身上挂着散职。与太学生不同的是他们野心更大,也更有势力,他们可都是显贵子弟。这些人心里最渴望的事情是赶紧把在位的老东西们挤下去自己上去干,章鸣岳能许给他们一个未来,他们便会跟着章鸣岳干,有人能立刻给他们一个实空他们立刻就会改投这边来。”

    兰子义若有所思的问道:

    “如此说来文若先生是让我去给他们许下一个……锦绣前程?”

    仇文若摇头道:

    “不是的,他们自己的老子都给不了他们前程,卫侯怎么可能给他们前程?况且这些纨绔子弟从来瞧不起武人,他们又怎么可能屈尊安于卫侯给的前程?”

    兰子义被仇文若的话刺痛,他想起之前自己在诗社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回忆中纨绔子弟们毫不掩饰的露出高人一等的眼神,现在想起兰子义当时怎么就能忍下这番耻辱?现在想起兰子义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桃逐兔这时嚷嚷道:

    “我说文若先生,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麻烦。既然我家少爷没法笼络他们,那他为何要向他们透露我们的密谋?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仇孝直接过自己儿子的话说道:

    “文若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卫侯,章鸣岳并不能控制那些诗社成员,只要给他们一个博出头的机会,他们中那些胆大的就会押宝出来搏命。”

    兰子义有些听明白仇家父子的意思了,他道:

    “所以文若先生是要我去挑拨他们,让他们以为弹劾太子是一个登天的好机会。”

    仇文若闻言对兰子义点点头,而仇孝直则补充道:

    “只要他们有异动,无论他们实际上有没有动手他们都会被怀疑,因为他们有那个能力,这样一来那三位大人就可以洗脱与张榜事件的嫌疑,他们便可以安心上书请德王做皇太弟。”

    兰子义摸着下巴轻声咂舌,虽然他还在思索这份提议的细节,但他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这个计划。这时桃逐兔插话道:

    “嗨,两位先生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洗脱我们自己的嫌疑嘛。”

    仇孝直笑对桃逐兔摇头道:

    “我们没有必要洗脱自己的嫌疑,甚至说就算我们被章鸣岳抓住把柄我们都不用怕。”

    桃逐兔道:

    “先生你这怕不是在害我家少爷。”

    仇文若替自己父亲解释道:

    “满城张榜诽谤太子,这么大的动静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去做的。现在章鸣岳的眼线已经盯到我们院外,卫侯又一个月没出门,出了事情他必然怀疑到卫侯头上。但卫侯这事是替宫里办的,有皇上和两位公公撑腰,再加上代公在北,天下谁人敢动卫侯?到时候最多是你参我一本,我奏你一道,费些口水罢了。”

    仇孝直接着说道:

    “但那三位大人不同,张榜诽谤与谋逆无疑,他们没有卫侯如此深厚的背景,若他们被牵扯进张榜的事里他们就没命了。”

    经仇家父子这一番解释桃逐兔也明白了过来,他点点头后又想了想,然后他问道:

    “两位先生说得都对,只是诗社那边卫侯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有异动呢?”

    桃逐兔这话把仇家父子给稳住了,这父子两人换了换眼色,都摇头叹息,桃逐鹿追问道:

    “先生何故叹息?”

    仇孝直答道:

    “因为我也想不出好法子让诗社里的人听卫侯的话。”

    仇文若也道:

    “说到底,我们当中对诗社最了解的还属卫侯,怎样说才能说动那些人还得卫侯自己把握。”

    桃逐兔听了这话不屑的说道:

    “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汉文帝诛杀晁错的事情,当年晁错惹出事来却让文帝去顶着,最后落得腰斩,如今两位先生出了馊主意还要我少爷自己掂量着办,你们这也太缺德了。”

    仇家父子被桃逐兔数落,羞愧的垂下头去,桃逐兔说得在理,他父子二人没得借口辩解。不过兰子义不是小心眼,他大方的说道:

    “三哥莫要为难两位先生,先生也是在为我尽力,只是力有不及而已。诗社的事情我会想把发去做的。”

    仇家父子被兰子义一番话宽慰,又提起神来,仇文若建议道:

    “卫侯可得选好时间,太早说太晚说都不好。”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同时他对月山间说道:

    “月儿,往太学里投榜文的事情就辛苦一下你呗?”

    月山间冷哼道:

    “真当我腿脚好利索就该给你做牛做马了?东宫我要去,国子监我还要去?你哥哥们本事大,你让他们我,我不去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兰子义无奈的笑笑,然后转头吩咐桃逐鹿道:

    “二哥,这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桃逐鹿领命抱拳,应下事来,而一旁的月山间又插话道:

    “我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半吊子法子,也不嫌丢人。这也就罢了,你们还不考量考量你们选的日子。”

    桃逐兔斜眼瞪着月山间道:

    “我们选的日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月山间道:

    “你们这些鞑子难道真不知道,十月初一是寒衣节?街上到处都是人你们怎么出去张榜?“

    月山间的话提醒了众人,仇孝直这时都拍腿叹道:

    “这几天光顾着埋头抄写,居然连日子都忘了。“

    兰子义也道:

    “平时这些事都是我爹在做,我还真没记住这日子。嗯…不怕这个,烧纸也是天刚黑那会烧,子时一过街上保准没人。“

    桃逐鹿道:

    “干脆让我们的人脸上身上全画成鬼怪,这样就算被人撞见我们也能拿鬼节作掩护。“

第九百一十一章 马上定计

    兰子义点头道:

    “就按二哥说得做。”

    说完兰子义站起身来,他对众人说道:

    “聊得也差不多了,我觉得今天就聊到这吧。我已经再加憋了大半个月,今天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仇孝直问道:

    “卫侯是打算现在去诗社?”

    兰子义道:

    “是啊,再不去就迟了。那就辛苦两位先生在家为我抄写榜文了。”

    仇文若道:

    “这是应该的,卫侯放心就好。”

    兰子义又嘱咐月山间和几个舞女道:

    “你们既然都有本事,那也不要闲着,都来帮两位先生抄写。”

    几位舞女闻言娇滴滴的答道:

    “奴婢领命~”

    月山间则娇嗔道:

    “你自己出去潇洒反倒留下我们在家吃苦,快走快走!我不要你这样狼心狗肺的负心人!”

    兰子义听着月山间的俏皮话,哈哈笑着就往外面去,桃逐兔早他一步出去吩咐备马,等兰子义到院外时马匹已经备好。兰子义在桃逐兔的帮助下踩蹬上马,他看了看周围问道:

    “大哥呢?他不愿来?”

    桃逐兔伺候着兰子义上马后也和桃逐鹿一并上马,他闻言答道:

    “少爷你忘了?早饭时你吩咐大哥给世子殿下送马过去,他现在估计刚把好马挑出来。”

    兰子义拍着额头道:

    “是我糊涂。”

    说罢兰子义轻夹马腹,催马前行,三兄弟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行在京城中,时不时聊上一两句,但大部分时间三人只是默默的欣赏街上风景,看上去他们就只是在街上散步而已。

    忽然一阵秋风拂过,兰子义下意识的掖紧自己衣领,一旁桃逐鹿见状从行囊中拿出一件披风给兰子义披上,兰子义穿戴好后对桃逐鹿道:

    “多谢二哥。”

    桃逐鹿道:

    “天气渐凉,少爷得添衣服了。”

    桃逐兔看着街边人家院里的梧桐树道:

    “这南方就是气候宜人,都快十月了树上居然还绿莹莹的,搁在关里这会差不多都下过第一场雪了。”

    兰子义没有跟着桃逐兔讨论天气,他视线涣散,恍若走神,可他散漫的样子只是做出来给旁人看的,他自从出门后精神就一直高度集中,那两个跟在他们后面的眼线一直都在被他记在心里。此时兰子义问道:

    “三哥,是只有两个人跟着我们吗?”

    桃逐兔闻言并未回头,他继续欣赏街景,同时漫不经心的回答兰子义道:

    “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左手前边还有一个,另外还有三个隔着一条街咬着我们不放,看来是后备人员,随时准备替换近处这仨。”

    桃逐鹿也道:

    “后面跟着的这两个也不是出门时跟着的那俩,他们已经换过一茬了。”

    兰子义笑道:

    “我只发现了两个,其实却有六个,我还是太年轻。对了,他们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

    桃逐兔坐在马上伸了个懒腰,他道:

    “之前听见了,所以他们换了一茬人,现在他们肯定没听见,要不也该换人了。”

    兰子义道:

    “我听月儿说她会隔墙收音之术,这些章鸣岳的探子要是也会这把戏可就不好了。”

    桃逐鹿说道:

    “少爷,月姑娘会的那可不是把戏,那都是台城卫刺探天下要闻所用的秘术,不是谁都会的。这些人都不过是章鸣岳的家丁而已,连我和逐兔的眼睛都躲不过怎么可能会那种秘术?”

    兰子义得了桃逐鹿的话后放下心来,这时他终于可以放心开口发问,他道:

    “二哥,你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是在想什么?”

    桃逐鹿笑道:

    “我说话一向不多。”

    兰子义摇头道:

    “二哥,话不多和不说话是两回事,你不用瞒我。”

    桃逐鹿道:

    “还是被少爷看穿了。其实刚才离席后我就一直在想,怎么能让两位先生的计策简单点。他们的谋划太复杂,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问题。”

    桃逐兔问道:

    “二哥你觉得哪里容易出问题?”

    桃逐鹿道:

    “往国子监投榜是一事,现在我们去诗社又是一事,两事不相干要分头做,而且往诗社去怎么看也是占不到便宜的事情,少爷去那群刻薄纨绔子中间丢一趟人只为放出点风声,这也太不划算了。”

    桃逐兔道:

    “二哥有疑惑为何刚才不说?”

    桃逐鹿道:

    “我现在都没想出好办法来,刚才更没想出来,我有什么好说?而且两位先生也说得清楚,他们只是想出了个大概,具体细节他们没参透,我又何必当众为难他们?”

    桃逐兔点头道:

    “二哥说得有道理,那这事该怎么办呢?”

    桃逐兔问的其实是三人共同的问题,三人既然都没有现成的办法也就只好摸着下巴各自苦苦思索,而他们胯下的马儿也因此走的更慢了。忽的桃逐兔猛拍大腿,这一下拍的响极了,兰子义和桃逐鹿双双被吓到。桃逐鹿直接开骂道:

    “你个臭小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桃逐兔现在心情大好,若非有探子盯着他现在一定能在马背上跳起舞来。他努力控制着嗓音,小声对桃逐鹿和兰子义就道:

    “我想出办法了。”

    兰子义闻言大喜,他问道:

    “三哥有什么好主意?”

    桃逐兔对着两人狡黠地狞笑道:

    “从来都是只有仇孝直和仇文若会出主意,没想到我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恨大哥不在,要不然我非得让他亲口夸我。”

    兰子义闻言忍不住发笑,桃逐鹿都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他杵了桃逐兔一拳同时骂道:

    “少他妈废话,有屁快放!”

    桃逐兔道:

    “既然两件事分开办麻烦,那咱为什么不干脆把事情合成一件来办?”

    兰子义咋舌道:

    “合成一件?”

    桃逐兔点头道:

    “没错,合成一件,待会去了诗社,少爷看谁不爽就把这口黑锅扣谁头上,到时候他跳进大河也洗不清!”

    桃逐兔说完轮到兰子义和桃逐鹿两人齐拍大腿了,兰子义道:

    “对呀,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我们刚才就没想明白?”

    桃逐鹿问道:

    “那待会去了挑谁扣黑锅?”

    桃逐兔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不说了嘛,看谁不爽……”

    桃逐鹿打断桃逐兔道:

    “不是这个,我是问少爷这口锅扣给江东人还是外省人?”

    兰子义略作沉吟后答道:

    “月儿专挑外省进士上书是为了挑起两派进士内斗,那张榜的黑锅就让我们扣给江东进士,正好给外省进士一个借口,让他们狗咬狗。”

    桃逐兔问道:

    “可江东进士全是章鸣岳的人,他们都是铁了心的太子党,这怎么扣黑锅?”

    兰子义冷笑道:

    “我又不是给那些大人扣,我是给他们儿子扣,我在诗社呆过,他们那些个大孝子根本管不住自己嘴,肯定有拿中秋说事的,扣上去准没错。”

    桃逐鹿道:

    “最后一个问题,怎么让别人知道诗社有榜文?”

    只是桃逐鹿这个问题太蠢,他问出来后自己立即想出了答案,只见三兄弟换了个眼神,准备好后三人放声大笑道:

    “当然是找鱼公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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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