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寒衣节
所谓谋定而后动，三人一定下计策就快马加鞭飞速往诗社去，全没了刚才在路上慢悠悠散布的闲情。
因为上半年妖贼作乱逼近京城，在往后江东地界一直都不太平，这几个月来诗社已经从城外搬进城内。只是换了地方又不换人，诗社还是那个诗社，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怎么都不会少。兰子义他们刚进那条街便有震耳的鼓乐声上前迎接，再往前走又有醉人的酒香招待，等到了诗社大门口，社内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以在社里众人出门前把他们的音容笑貌推给兰子义了。
什么都没变，哪怕天下风起云涌，哪怕四海民怨鼎沸，这诗社里依旧歌舞升平，这里才是大正的精华，这里才是大正唯一的安乐窝，出了这诗社没人再能享受大正的太平天下。兰子义的到来不出意外的惹来了诗社里众人的白眼，再加上兰子义已经公开与章鸣岳撕破脸，诗社里投给他的白眼就更多，而且兰子义现在已经甘于接受自己武将的身份，他与这诗社就更是格格不入了。
接待兰子义的又是老相识崔浩，经过一番冗长且毫无意义的客套之后兰子义当众表明自己的来意，他透露出了自己对太子中秋应对失策的担忧。不出所料得，这种发言在诗社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又不出所料的，有人当众表达了对太子的不满，而且这种人还不少。
这就是兰子义要的结果，达成目的后兰子义便起身告退，其实也没人要留他，诗社里的人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争论的话题，他们正忙着抒发己见呢，没空理睬兰子义，兰子义也乐得清静，悄悄地就自己走了。
两天很快过去，十月初一已经到来，这日下午兰子义安置好府里后便招呼了桃逐鹿、男装的月山间还有仇孝直一起出门，仇文若因为肋骨的伤还是不方便剧烈活动，只好留守家中，送行时仇文若专门嘱咐兰子义道：
“卫侯，仁者无敌，欲成大事者必得海纳百川，以德服人，切不可心焦气燥，妄动杀心。”
兰子义这时都已经上马，听到仇文若的告诫他转头看了眼旁边仇孝直，然后兰子义拱手向
仇文若笑道：
“先生教训的是，子义一定谨记于心！”
仇孝直则摇头笑道：
“文若，你呀。行，为父今天便听你一句。”
说完仇孝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又看向桃逐鹿和月山间两人，确认大家都准备好后兰子义道：
“那我们出发。”
然后四人催马而行，走了没几步兰子义便听见身后仆役问仇文若道：
“仇爷，这鬼节大晚上的，侯爷不回家还要去哪啊？”
仇文若招呼着仆役进门，同时笑道：
“前日代公来时专门嘱咐过卫侯，要他在鬼节去武庙给兰老将军的牌位守灵，所以卫侯今晚才要出去。”
仆役们一边关门一边叹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今晚出门多晦气……”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府门已被关紧，他转脸笑对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文若先生一张嘴就给我许下了守灵一夜的宏愿，这话被我爷爷的在天之灵听见可不得在今晚来教训我，我可真是打着爷爷的旗为非作歹了！只怕我今晚得疼一夜肚子。”
仇孝直也笑道：
“卫侯办的又不是私事，兰老将军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因此为难卫侯。再说了，撒谎的是我儿，兰老将军要罚也该罚他，反正他在家，让他疼去！”
仇孝直说道这四人都哈哈大笑，笑过后兰子义双手合什放在胸前，他闭上眼仰头朝天默默念道：
“爷爷，保佑孙儿今夜事成！”
一旁桃逐鹿闻言也随兰子义一道合掌默念。等两人祷告完毕，兰子义睁开眼，他终于露出神光，宛如阵前临敌，只听兰子义问道：
“二哥，三哥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桃逐鹿抱拳道：
“禀少爷，三郎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人都散在街上，每五个人就安排了一个咱家伙计盯着。酒家也已订好，就在葱河旁边。”
兰子义点点头，他又问道：
“榜文安置妥当了吗？”
桃逐鹿道：
“已经安排伙计封榜上船，船就在葱河边靠着，待会酒楼上就能看到。”
这时月山间张望着四周忽然插话道：
“怎么今天没人跟着我们？”
桃逐鹿附和道：
“的确奇怪，居然没人跟着我们。”
兰子义问道：
“有谁知道章鸣岳的动向？”
仇孝直答道：
“这几天章鸣岳动作频繁，据鱼公公早饭是送的报，自从那天卫侯去诗社捅破太子的事后，章鸣岳这几天发了疯似的安排人巡街，什么巡城御史，城门校尉，京兆两县的捕快衙役全都给安排上街了。”
兰子义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这连个盯梢的人都看不见？”
仇孝直闻言看向另外两人，三人换了个眼色后只能一起摇头，兰子义见状道：
“事出反常，怕是章鸣岳今晚有什么大动作，大家可得小心。”
该问的问清楚后，几人也无要紧事再说，大家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来到酒楼自有小二出门为四人牵马，兰子义只管上楼。
今日酒家食客不多，只有三两个零星台面，吃酒的人也没有往日那般喧嚣，他们只是埋头默默吃饭，神情甚是急躁。
月山间扫过一眼楼内食客后冷笑道：
“吃这么快，忙着投胎去呀？“
兰子义没管月山间，他带头上楼进了包厢。从包厢里可以清楚看到葱河景象，时至此时，日已西沉，河西尚有亮，河东已无光，自东向西，远远的开始有人点亮灯火，有灯火的催促街上还没回家的行人步伐更显匆忙。
桃逐鹿招呼兰子义坐定，他伸手指着楼下藏在河边的小舸说道：
“少爷，那就是咱的船。“
兰子义点点头，这时跟上楼来的小二赔着笑对兰子义道：
“这位爷，您酒楼订的早，位子都给您留着呢。只是今儿的日头您也知道，小店今晚也得早点打祥……“
桃逐鹿不等小二说完便从兜里取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他道：
“我家爷知道，你只管上菜，待会我们吃完就走。“
那小二拿了银子点头下去，兰子义则继续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夜幕即将降临，从西边地平线下挣扎爬出的太阳余晖还努力想挽留属于自己的空间，但那也只是徒劳，阴阳交替乃是必然，方生方死世人皆无可避，也正因为谁也逃避不了死亡，所以人们才会选择在日夜迭代的边缘祭祀先人，喏，街上的路口处已经燃起了火光，那就是生者的思念，以及对自己必将到来的命运的点点安慰。
第九百一十三章 兄弟真情
月山间就在兰子义一旁，她凝望着兰子义恰如兰子义望着远方，神游天外之际又带着一丝忧伤。兰子义与月山间两人各自望着自己的远方，久久不说话，桌上菜都已经上齐可兰子义还是没有动箸的意思，桃逐鹿只得打断兰子义道：
“少爷，菜上齐了。”
兰子义闻言略微点头，他回过头来拿起筷子，然后招呼众人一通举箸，桃逐鹿看着兰子义却不动作，兰子义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
“二哥有什么话不方便讲？“
桃逐鹿立起筷子敲了两下桌面，他道：
“我看少爷似乎……有什么心事？进了这间酒楼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
兰子义闻言咧嘴发笑，他再次转头去看窗外，街上篝火相连，到处都是祭祖的人。兰子义答道：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可能是触景生情了吧。“
一边忙着吃菜的仇孝直听闻此言笑出声来。桃逐鹿没管仇孝直，他继续谏言道：
“少爷，今晚有大事要做，你若精神涣散只怕要出问题。“
兰子义苦笑道：
“二哥你放心，我只是看着街上行人匆匆，想起自己年华易逝罢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生日，眼看又要逝去一岁。“
仇孝直闻言放下筷子祝贺兰子义道：
“原来快到卫侯诞辰，我还真不知道此事。恭喜卫侯，贺喜卫侯。只是正如二郎所言，今晚还有大事要做，卫侯的确得收拢心神。“
自兰子义收回目光后月山间也不再出神，她拎起酒壶来慢慢地给自己杯里倒酒，细细的水注半天都没把小盅倒满，好似那小盅是个无底洞，酒壶是个无量壶，这酒将一直倒下去，就如同楼外葱河北去的流水一般。可仇孝直的话却把酒水打断了，月山间再难继续倒酒因为仇孝直一句话便把剩下的就被全部填满，再倒下去酒就要溢出来了。月山间叹了口气，她放下酒杯数落仇孝直和桃逐鹿道：
“你们两人啊，真是不懂情调！卫侯看到街上行人生生不息，移情比物，难得体会着天人合一，你们两人却非要拿俗事来干扰他。我都还记得卫侯初入京时的懵懂模样，一年不到卫侯就成了一个老江湖，此中别样滋味你们难道真的体会不到？“
兰子义闻言呵呵笑了起来，仇孝直与桃逐鹿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也只好跟着一块发笑。就在此时包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刚转头看向门口便见桃逐兔推门而入。桃逐兔从昨天开始就得了安排上街布置，此时来见兰子义正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十月深秋天气他居然还敞开着胸襟，可见他这一路的劳累。
桃逐兔进门后用脚顺带就把门关上，他见到满桌酒食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吃着噎住就用茶水冲，冲下去没多久又再被噎住。除了月山间，屋里其他人见桃逐兔这般都笑了起来，月山间没好气的犯了桃逐兔一个白眼，就别过头去自吟自酌，就桃逐兔这样，要不是兰子义在估计月山间就直接掉头走了。
兰子义等着桃逐兔吃的差不多后问道：
“三哥，酒肉有的是，可你别光吃啊，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桃逐兔一阵风卷残云扫光了半桌酒菜，听到兰子义问话桃逐兔先打了个饱嗝，然后一边斟酒化解自己满肚荤腥一边回答兰子义道：
“都办好了，人按照少爷说得，分了十六队，每一队都有咱的伙计押阵，挑出来的这些都是又无家事又不识字的捣子，正好今晚办完事送出去。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正在分头吃饭，酒肉管够，我看着他们开吃我才回来，把我忙的，可是饿死我了。“
兰子义又问道：
“路线选好了吗？“
桃逐鹿答道：
“我和逐兔合计了，这么多人走陆路出门太显眼，分头出去又怕这些流氓开小差逃跑，所以我们决定走水路，反正张榜的地方大半都在葱河边，完事之后正好上船。“
兰子义道：
“二哥安排的很好。那国子监那边呢？“
桃逐鹿道：
“那几个小子我亲自去，保证今晚过后他们家里国子监的书房里就全都有一份榜文。“
兰子义道：
“那就好。只是二哥你去了三哥这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兰子义话刚说完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来者停在门外略作停顿，然后推门进来又将门掩上，众人一看来的原来是桃逐虎。兰子义见桃逐虎回来赶忙起身相迎，桃逐虎则对兰子义抱拳作揖道：
“少爷！我回来迟了。“
桃逐虎正说着话呢他的肚子突然咕的一声长叫起来，兰子义上前把住桃逐虎臂膀，这时他才看清，自己大哥双目红肿，眼袋沉重，脸上嘴上干的处处起皮，疲惫的不像样子。兰子义见状心疼的不得了，他拉着桃逐虎坐下，然后道：
“大哥你这两天可是累坏了呀，来，吃点东西。”
说罢兰子义叫小二进来又上了几道菜。
桃逐虎坐下后先灌了自己一杯茶，兰子义要给他斟酒他推开道：
“不行，喝不得，今晚还有事，喝了容易瞌睡。”
接着桃逐虎就拿起筷子开吃，他吃的很快，一口接着一口，连话都顾不上说，真不知道出城这两天他饿成了什么样。
兰子义又等了桃逐虎许久，等桃逐虎也差不多吃饱后兰子义才开始问话道：
“大哥可联系上了李广忠？”
桃逐虎咽下嘴里东西后答道：
“联系上了，他也只给我了山里另一处土匪的去处，天亮出京后我带队把人押过去。”
说完后桃逐虎又补充道：
“少爷放心，我这一路上没被别人认出来，进了营中只有李广忠见过我，别人谁都不知道，戚荣勋那边尤其防的紧。”
兰子义听着桃逐虎汇报，同时又给他倒上一杯茶，桃逐虎谢过之后连呷数口，突然他想起事情来，他说道：
“只是少爷，我进城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兰子义道：
“我还刚想问大哥你怎么进来的呢，你被谁看到了？”
桃逐虎道：
“我赶在闭门那一刻挤进城里，街上人多，我走的小心，结果装见了出来喝酒的铁木辛哥，他那眼神远远就把我给认出来了。”
兰子义摸着下巴“嘶嘶”抽气，他道：
“安达认出你了……那大哥你和安达搭话了吗？”
桃逐虎摇头道：
“没有，他见我无意搭话就引着鞑子们往别处吃酒去了。”
兰子义笑道：
“安达他到底是懂事理的人嘛。这个没事。今晚二哥有其他安排，街上带队的事情就得忙活大哥你和三哥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 分头行动
说到这兰子义心疼了起来，他给桃逐虎加了一块肉放到碗里，然后道：
“大哥你这几天在路上都没怎么睡吧？今晚又得通宵，明天还要出门，可真苦了你了。”
说罢兰子义吩咐桃逐鹿和桃逐兔道：
“二哥、三哥，事情办完后你们和大哥一起出城，路上可得替大哥多担待点，让他补个觉！”
桃逐兔笑道：
“少爷放心吧，大哥是你大哥也是我们两个的大哥，不会让他累着的。”
桃逐虎听了兰子义的话则憨憨的笑道：
“应该的，哪有什么累的。”
兰子义怎么忍心让桃逐虎这么劳苦，可当下着急用人，兰子义又不得让桃逐虎四处奔波，看着自己大哥任劳任怨，兰子义的心更疼了，他伸手按在桃逐虎肩头，说也说不出话来，兄弟两人那种深情，不用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兰子义领着其他人又陪着桃逐虎吃了会，门外小二便来催促，这时街上传来了打更人悠扬的唱和声，桃逐鹿闻声耳动，他道：
“少爷，酉时了，该动身了。”
兰子义点点头，然后众人起身各自穿衣，桃逐兔与桃逐虎又抓了些点心干粮什么的塞进兜
里，包厢门桃逐兔便骂道：
“你们是怎么开店的？哪有赶着客人走的？我们又不是来吃霸王餐！”
那小二点头哈腰的一个劲给桃逐兔赔不是，兰子义则在后面小声问桃逐鹿道：
“还是没有章鸣岳的人？”
桃逐鹿也不知怎的，从出了包厢后就一直盯着店小二不放，在兰子义问话时店小二居然偷偷回头张望，正好撞上了桃逐鹿刀子一样的目光。那店小二吓得一哆嗦，赶紧调回头去。这一切都被兰子义给看在眼里，桃逐兔也发现小二三心二意，他当即抓了小二衣领骂道：
“你给老子东张西望什么呢？”
店小二接连被吓，一时间脸上血色全无，摆着手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兰子义上前拉开桃逐兔道：
“三哥，莫要仗势欺人！”
店里其他伙计还有桃逐虎桃逐鹿他们见状也都上前一起拉架，闹腾了好一番后众人才从酒楼离开。出门走了两步绕开酒楼后兰子义说道：
“总算找到章鸣岳的眼睛了。”
桃逐兔刚才吵架动了肝火，他撸着袖子骂道：
“既然他们是章鸣岳的人，那少爷拦我干什么？让我上去跟他闹不久完了！”
桃逐虎闻言呵斥桃逐兔道：
“没轻没重的，瞎说什么呢？你有那功夫和店家瞎扯怎么不想着今晚替少爷把事办了！没看见刚才少爷急着脱身呢？”
桃逐兔被自己大哥一番呵斥训的闭了嘴，正好众人也走到一个小巷附近，兰子义便停步吩咐桃逐鹿道：
“二哥，路上小心！”
桃逐鹿点点头，接着他提气轻身，一跃而起跨上墙头，同时脱衣翻面把深蓝色的里料穿在外面，兰子义几个呼吸的功夫桃逐鹿便跃过好几户人家，不多时他的黑影便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跟着兰子义的月山间看着桃逐鹿消失的方向冷声笑道：
“身手还不错，就是搁在台城卫也是把好手。”
说着月山间就款步走进巷角阴影中，她边走边道：
“卫侯，明天见。”
兰子义看着月山间的背影陷入黑暗，他问道：
“月儿，你还没换衣服呢。”
可黑暗中却没人回应兰子义，他伸手探入黑暗却没能碰触到任何东西，这时他才发现月山间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只在眨眼只见。
兰子义张望着四周查看街上行人，日夜交替时行色匆匆的路人这时早已不在，街上只剩下三五成群烧纸祭祀的人，兰子义这边并无行人理睬。确定自己没有引人注目后兰子义抬头看天，完全找不到月亮，但星星还在。兰子义低声骂道：
“真倒霉，居然是晴天。”
身旁仇孝直道：
“这点星光不用害怕，就算有人也看不清我们面目。”
兰子义转头吩咐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你上船去，安排好船只等候，子时事了按时在河岸接应我们。”
然后兰子义指示桃逐兔，桃逐兔当即引着仇孝直往船上去。不多时桃逐兔回来，兰子义已经穿好兜帽把自己的脸藏进黑暗，他吩咐桃逐兔道：
“三哥，引路，带我去见那群捣子！”
桃逐兔闻言点头，然后带着兰子义与桃逐虎前行，七拐八拐后三人拐上一条巷子，刚到巷子口便听到里面人喝叫道：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么，滚！”
兰子义望去见是一伙十几个地痞正围着团火吃吃喝喝，另有几个打扮精干的伙计模样人单独凑在一块。见桃逐兔和桃逐虎到来，那几个伙计先起身打算迎接，不过被桃逐虎抬手制止，桃逐兔则对着那些地痞开骂道：
“骂谁呢？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几个地痞见来的是桃逐兔，立马赔上笑脸起身上前道：
“三爷，您回来了？是要动手干了？旁边那是谁？“
桃逐兔道：
“旁边那是你家大爷。“
一群地痞听是桃逐虎过来，连忙上前请安，请安过后他们又问桃逐兔道：
“那带兜帽的这位爷呢？“
桃逐兔呵斥道：
“别他妈瞎问！那是马场派来监工的，闹这么大动静调这么多人，场子里可不会容着我胡来！别他妈瞎胡说，让监工的回去告了我少爷，我接下来一年都别想出门，你们这群东西也别想从我这骗到银子花！“
地痞们听说兰子义不好惹，赶忙闭嘴躲远，兰子义心里暗自高兴，自家三哥看着莽撞，其实心思还是相当细密的嘛。
有地痞又请示道：
“三爷，咱是不是该动手了？“
桃逐兔挥手道：
“不慌，先去看看其他几波人准备的怎么样，你们几个去给大爷带路，今晚大爷要带另一半人。“
有几个地痞得了令赶忙屁颠屁颠的粗用到桃逐虎面前，他们嬉皮笑脸的问道：
“大爷，没想到您今晚都亲自下场来干，不是三爷看人不爽么？您还替他干这勾当？“
桃逐虎听着地痞的话笑了起来，他道：
“我怕你们三爷一个人搞不定。出来替他兜着。“
地痞们一边拥着桃逐虎前行一边陪笑道：
“这有什么搞不定的，不就是贴榜子骂人么？这是俺们也长干，就是俺们不识字，要干也只会往别人门上泼尿粪，张榜这还是头一遭。“
桃逐虎笑了两声道：
“少废话，待我去见其他人。“
桃逐兔在后嘱咐道：
“大哥，记得看他们糨糊准备好了没，待会要用。“
桃逐虎转头冲桃逐兔点点下巴，同时他还看向兰子义，两边亦无言，就此别过。
第九百一十五章 提前行动
桃逐兔布置的相当不错，这群流氓已经把该用的糨糊搅拌好，整桶整桶的码放在角落，行人往来一点也不妨碍，真是难得桃逐兔能把这群流氓训练的行伍齐整。
今晚鬼节，天黑之后街上行人本就稀少，这边小巷更进不来人，闾里巷间倒是又人家点着灯火，可刚有人开窗想探头就遭流氓呵斥，最后搞得整条街没人敢再点灯。
桃逐兔送走了桃逐虎后就开始检查这些人准备的物件，同时还不忘派人出去联络其他各队人马，不多时来人便回来秉命，各处均已准备完毕，桃逐虎那边也已准备好。
桃逐兔检查完行装后也没实干，便掏出之前包的点心和马场伙计分了一块嚼，那些流氓们看的涎流，有个和桃逐兔属的上前讨要道：
“三爷，分咱们点吧。”
桃逐兔当即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他骂道：
“你们这群饿死鬼，老子为了给你们张罗吃喝，自己都没时间吃，现在只能拿干粮祭五脏庙，你们在这大鱼大肉吃的够，巷子里现在还有酒肉味，你他们来问我讨东西吃，你他妈要脸么？”
那地痞陪着笑脸说道：
“三爷，肚子填饱归填饱，可嘴里不嚼东西它不抗冷啊。你看弟兄们这冻得，都哆嗦成龟孙了。”
诚如地痞所言，这些家伙现在确实被冻得够呛。深秋时节天气已经转凉，这时一阵秋风就能吹黄一丛树叶，行人站在街上更是感觉彻骨的寒。这些个地痞捣子们不事产业，身上只有片布遮羞，少数几个人倒是穿了衣服，但穿的却是过冬的棉袄，那些棉袄无一例外已经被污渍浸得油光锃亮，只消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人反胃，就这怎么可能抗寒？
桃逐兔略微扫了眼这些聚众蹲成一坨的地痞，然后再次开骂道：
“冷？老子平日没接济你们？你们吃喝我管，医药我管，立秋那会我就跟你们说省点钱买身衣服过冬，结果呢？现在你们穿的是什么？来，跟我说说，我有没有给你们买衣服的钱？”
地痞嬉皮笑脸的答道：
“谁人不知三爷您是活菩萨，您慈悲心肠赏我们吃喝，这不我们这些兄弟才出来替三爷您办事么？”
桃逐兔展臂抖动手指示意地痞闭嘴，他追问道：
“我没问你这个，你就说我有没有给你买衣服的钱？”
地痞们闻言七嘴八舌的答道：
“有有有，三爷您给过。”
桃逐兔又问：
“那你们倒是跟我说说银子去哪了？”
有地痞说道：
“三爷，要穿衣服那得有人给做才行，我们又不懂针线活，买回布匹棉花来又不会做那玩意，买它干什么？”
另一个地痞附和道：
“就是，与其用那钱买没用的还不如去吃了喝了赌了完事，进赌场可是一本万利，那要是赢一把大的要多少衣服都有了。”
单独站在别处的兰子义听着地痞们这话差点冷笑出声来，就这德行一个冬天过去这些王八蛋就得被冻死一茬，话说回来哪年过冬不冻死人？就看死多少了。
那边桃逐兔听了地痞的无耻之言当即把手里吃剩的点心砸到地痞头上，他骂道：
“老子给你们的钱够你们买成衣，谁他妈让你们去买布料回去自个做？操，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你们这德行别说是我给你们钱买衣服，就是买好衣服送到你们手里你们都能给我把衣服当了变钱出去赌。”
一群地痞被桃逐兔狠着吗却没一点害臊，他们都忙着抢那半拉点心呢。那个最先和桃逐兔说话的地痞争抢不过别人，愤愤的啐了一口，然后又掉头腆着脸对桃逐兔笑道：
“三爷，您说的都对，您说的都是，可咱兄弟们现在也是真的冷，再冷下去今晚怕不是得被冻死。爷，您看现在街上也没人了，该干什么咱就动手吧，办完事也好吃庆功宴。”
桃逐兔骂道：
“吃吃吃，就想着吃！你的肚子有被填上的时候吗？”
可地痞说得也是实情，再冻下去真要出问题，现在酉时才过两刻天已经冷成这个样，真要到亥时再动手地痞们是真的撑不住。桃逐兔很是为难，他看向兰子义寻求命令，兰子义见桃逐兔望来只略作转头看向街那边，桃逐兔立刻心领神会，他吩咐两个伙计道：
“你们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人。”
两伙计点头应下，一声不吭就往外去，不一会两人回来，其中一人说道：
“来回一遭已经看不见人，但路边人家都灯火通明。”
另一人道：
“三郎，我看还得等等，现在出去指不定就被人碰上了。”
桃逐兔得了这话有犯难了，他再次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则对他略作颔首，桃逐兔得令后当即断道：
“不能再等不了！就这些家伙身上穿的玩意，等到了亥时他们全都得被冻死！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派人去通知其他人，待会汇合。你们跟我沿葱河贴，让大哥带人去玉皇坊那边。”
火急问道：
“那要是碰上人呢？”
桃逐兔叹道：
“那就但愿我们画到脸上的东西管用吧。”
接着桃逐兔转头对地痞们吼道：
“往脸上画！现在就画！戏班子里怎么画脸你们就给我怎么画！”
喊罢桃逐兔拉了两个伙计低头小声说道：
“那边带兜帽的是少爷，你们今晚就负责把少爷保护好，剩下的不用管，别把少爷暴露了。”
两人得令点头，然后他们就来到兰子义左右各自掏了瓜子开磕，好像是被桃逐兔派来监视兰子义的一样。
那些地痞得了桃逐兔之命便取来颜料开始涂抹，他们哪里懂得画脸，有颜料在手也知懂得乱涂乱画，脸上涂完了他们就把剩下的颜料泼到身上，整个人都染得五颜六色。可也正因为他们涂画的凌乱，所以他们身上的花脸没有哪两个是相同的，这么一群人凑到一起别说还真有那么个群魔乱舞的意思。
桃逐兔带着伙计们也和地痞一起画完，他们不像地痞那样用颜料涂身，他们有衣服穿。兰子义早为自己的伙计们准备好了用各种鸟毛编成的五彩羽氅，他们把羽氅穿上身，在配合满脸鬼符头上蒿草，看着就跟地狱里的恶鬼别无二致。
兰子义这边自己也准备了东西，他挑着地痞忙碌的时候把自己备下的也分给了两个伙计，他们三个人与别人不同，没有涂装而是在脸上带了面具。大家准备好后各自点头确认，然后桃逐兔一挥手众人随之上街。
第九百一十六章 阴兵借道
一群五彩斑斓的“妖怪”在桃逐兔的带领下比肩接踵的从小巷中迈出，每路过一个巷口便会多出一股人，一股接一股的人汇入人群最终人群在葱畔街上掀起一道巨浪，岸上岸下两股潮水竞相辉映，齐头并进只差把河堤撞破淹掉整个京城。
兰子义他们运气不错，一路走来只见到尚未熄灭的纸火却没见到一个活人。但现在时候太早，街边人家灯火通明，他们这一行人走在街上怎的不引人注意。
桃逐兔发现街道两边店铺人家都有开窗的迹象额头都渗出汗来，幸好兰子义躲得离桃逐兔不远，他一个箭步窜到桃逐兔身旁，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喊出声来，学鬼叫！”
桃逐兔讶然问道：
“少爷，那会引来人的！”
兰子义道：
“你已经引来人了。”
桃逐兔道：
“还有章鸣岳盯着咱呢！”
兰子义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学鬼叫把人吓回去！”
桃逐兔只得心一横放提着嗓子尖叫道：
“生门午时闭，鬼门子时开，阎罗遣我来索命，冤者报名来！”
跟着桃逐兔的伙计被桃逐兔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旋即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跟着桃逐兔张牙舞爪，哇哇呀呀的乱叫，有学过或者看过办法事的甚至绕在桃逐兔周围脚踩罡步，嘴里念叨些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的鬼话，至于那些地痞比伙计更能折腾，他们高喊着“索命”“伸冤”“勾魂”之类的词藻，拍着胸脯嘶吼鸣叫，绕在桃逐兔旁边蹦跳的不亦乐呼。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场面？若是只有叫喊声他们还会以为这是有人胡闹，可当他们推开窗户看到街上行走的队伍时他们真是被吓着了，他们并不知道居中指挥的是桃逐兔，他们只能看到十几个身穿五彩羽氅的大鬼轻飘飘的沿街游走，他们也不知道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氓蹦跳着才能让身上暖和，他们只看到满街的小鬼绕在大鬼旁边张牙舞爪，勾魂索命。
沿街的窗户纷纷敞开却又在敞开后集体紧闭，有小孩问大人道：
“爹，街上是什么？”
回应小孩的却是响亮的巴掌声和大人们惊惧的怒骂
“问什么问？街上什么都没有，别看，别问！”
在这之后沿街的灯火全熄灭了，整条街的人似乎都在一瞬间睡着了，两边房屋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再剩下，甚至有人往窗外放了香炉点上香。兰子义看着突然寂静的街道长出了一口气，他也学着桃逐兔那样提着嗓子厉声尖啸，谁知他的嗓门尖起来尤其刺耳，他那一嗓子居然盖过其他所有人传遍闾里巷间，只听兰子义道：
“阴兵借道，见者丧魂，命随我去，乃得鬼伦！”
兰子义这一声吼罢街上更没声音了，整条街就跟被泰山压住了一样恐惧的令人窒息。
这下在没人来干扰兰子义，桃逐兔之前早有安排，谁在前刷胶，谁在后张榜，有谁负责从葱河那里往出取榜文，还有谁负责在外放哨都被安排的好好的，只不过现在这支队伍多了唱和跳的任务。不过队伍中的人并不在乎唱唱跳跳的活，他们中大多数还很喜欢这么干，因为不这么干他们很可能就冻死了。
桃逐兔率领着队伍像风一样扫过街道，从商铺林立的葱畔街一路扫到豪门林立的朱门店，临到朱门前时兰子义还在心里担心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搞会不会把诸位大人们给引出来，可事实证明兰子义想多了，这些大人读的圣贤书虽多可他们迷信起来一点也不比其他小民差，在兰子义他们的队伍到达他们住宅区时，这些个夜夜笙歌的达官贵人家中居然也是灯火全无。
桃逐兔见有这么好的机会哪敢放过，他催促着手下加快步伐，这边墙上桃逐鹿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扫过，把剩下所有的榜文全给张贴上去。原本兰子义计划亥时出动，可经这么一折腾兰子义他们在亥时都已经把事情给办完了，众人完事之后便按计划逐渐收声，分头往葱河边去，仇孝直早已安排好船只在岸边等着，分头的队伍鱼贯登船，一船装满便换另一船，所有人上船前都用河水把自己身上颜料冲掉，不多时街上人便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半河颜料糊在河面上，只需等到明日便可让水流将他们全部送走。
桃逐兔上船后洗净脸面非常兴奋，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太痛快了，太痛快了，这简直就是明火执仗的上街抢劫。“
兰子义上船后摘下面具，旁边有伙计为他倒上酒来，兰子义饮下一杯后舒了口气道：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这条船是仇孝直专门为兰子义准备的，在指挥船队接好人后仇孝直也进到船舱里来，他扫了兰子义和桃逐兔一眼后问道：
“大郎呢？怎么不见大郎来？“
仇孝直这一问激得兰子义与桃逐兔又紧张起来，桃逐兔骂道：
“坏了！我就说怎么只见有章鸣岳的人盯咱不见又章鸣岳的人碍咱，这可好，全冲着大哥去了。“
兰子义这时已经动身站起，他重新披上罩袍戴上面具，同时指挥道：
“三哥带上人随我来，孝直先生你先沿河收拢船队，咱们到下一个集合点再见。“
兰子义说话时已经一步迈出船舱，可他话说完却被仇孝直给拦下，兰子义回头去看却见仇孝直拿着一件短衫说道：
“卫侯！阴兵已散，再装神弄鬼就穿帮了，大郎那里如遇麻烦扮鬼也帮不了他，换上这身，行动方便！”
兰子义点点头，接过衣服就换上，桃逐兔那边也点齐了人马换上利落衣裳，两边准备好这才出舱登岸。
兰子义他们一行上岸后仇文若便指挥船只逆流而上消失在黑夜中，兰子义则在桃逐兔的带领下往桃逐虎负责的玉皇坊处急行，趁着干路兰子义问道：
“三哥，大哥那边你派人去了吗？”
桃逐兔叹道;
“我当然派人去了，怎么结果弄成了这副样子？”
兰子义略做思考说道：
“估计是时间差，玉皇坊离葱畔街到底还有些距离，怕是大哥他们没能和我们一起动手，估算时间这会他们应该刚完事。”
兰子义正说着忽然前面传来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桃逐兔闻声赶紧将兰子义拖进暗处，接着众人便听到呼喊声：
“快跑，快往河边跑！捕快来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讨价还价
桃逐兔听闻来人声音熟悉，迈步跨出阴影当到来人面前，黑灯瞎火的那些家伙跑的慌，桃逐兔突然拦路直接把带头那个给撞翻在地，那家伙鼻梁差点没被撞断，坐倒在地捂着鼻子就骂道：
“哪个狗畜生也敢拦爷爷去路？”
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家伙见前面人被掀翻在地，赶紧一窝蜂涌上前打算闹事，桃逐兔管也没管周围围上来的那几个家伙，他弯腰套手薅着地上那家伙的头发将他拉起，只听桃逐兔骂道：
“就是我桃逐兔这个狗畜生拦你去路！说为什么跑？”
众位流氓一听拦路的是桃逐兔瞬间变脸，那个被薅住的流氓强忍着疼从脸上拧出笑来问候桃逐兔道：
“原来是三爷，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别见外。”
桃逐兔一把推开这臭流氓，他抬头看了眼越聚越多的人然后骂道：
“问你们话呢！为什么跑？”
那个被桃逐兔抓了头发的人答道：
“是大爷让我们跑的，有捕快来了，大爷让我们先走。”
桃逐兔看了看这伙光着膀子涂得五颜六色流氓，啐了一口骂道：
“既然是我大哥让你们跑，那你们倒是埋头跑啊！结果看到我落单你们就又上来想要闹事，你们长不长脑子？还不快滚？！”
众流氓被桃逐兔骂的狗血淋头，低着头赶紧就走，再不像刚才那样大呼小叫的吆喝了。可他们没走几步就又被桃逐兔叫住，桃逐兔道：
“往后面去，到岔路口再上船，原先码头那已经没船了！”
众流氓得令点头，然后很快的消失在黑暗中。待流氓走干净兰子义才在马场伙计的护卫从暗地里出来，他刚要和桃逐兔说话却听见远处又有人喊道：
“那边也有人，我刚才听见…..说话….往那边。”
夜深人静的街上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边捕快的喊话声刚落脚步声便往这边急趋而来，桃逐兔见这边已经暴露，赶忙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兰子义却皱着眉摇头否决了桃逐兔的建议，他道：
“我们要是走了那些流氓就会落入捕快手中，那我们就露馅了，我们必须引开捕快，这样也能给大哥那边减轻压力。”
然后兰子义吩咐桃逐兔道：
“三哥，上墙看看！”
桃逐兔得令立刻指了一个伙计，那伙计领命后箭步迈到墙脚，他转身背靠墙面沉腰将手插成兜状摆在腹前。桃逐兔又点了两个伙计，待墙角那边准备好后便三人一个接一个急速前冲，快到墙时他们便踩住伙计手兜，两边齐用力人便被送上墙头。
桃逐兔等三人上墙后分头散开，各自伏在墙头观察远处接近的捕快，没一会就听见捕快喊道：
“墙头…有人！就….在那….边！”
而捕快们这一次呼喊比起之前更靠近兰子义了。
桃逐兔与伙计飞身跃下，兰子义上前询问情况，桃逐兔拍着身上灰尘骂道：
“少爷你也看见了，我和伙计们躲在暗处，身上又没光亮，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他们怎么看见我们，莫不成他们手里的灯笼是太阳不成？“
兰子义问道：
“大哥怎么样？“
桃逐兔道：
“大哥被包围了，东边北边南边全是人，就把人往西边口袋里赶呢！还好我们把西边人给引来一部分。“
兰子义喜道：
“那就好。这样，敌在明我在暗，我们悄声向前走，待会从暗中出手把他们打翻，这样正好撕开口子迎大哥过来。“
桃逐兔为难的说道：
“少爷，这些人隔着老远，黑灯瞎火就能将我看见，此等身手可是骇人！就算我们暗中出手怕也占不到便宜，我看我们还是设法将这些捕快引开的好，这样我们也没什么风险。“
兰子义想了想点头道：
“三哥说得对，那我们快走。“
说罢兰子义便领头走在前，桃逐兔则领着其他伙计跟在后面故意弄出响动来。
兰子义急速向南，只求将跟来的那队捕快引出包围自家大哥的包围圈，反正街上也没行人，京城石板路铺的又平整，看不清路也不怕摔倒。只是天不遂人愿，固然无有杂物想去绊倒兰子义，却有闲人有意为难。
就在兰子义埋头赶路之时，忽得一股寒意袭上他心头，沙场搏杀出来的直觉告诉他暗中暗处有人，可他读书人的体制跟不上他的意念，所以他刚转头去看里巷阴暗处，那阴暗便伸出手钳住他的臂膀将他甩向墙面，在把兰子义甩向墙面的同时那黑影如影随形附在兰子义身后，它抓住兰子义左臂将他的手反剪在背后，同时它伸出另一支手拔刀而出，一道寒光闪过兰子义已经被按在墙上，而他的下颌侧方颈部经脉处则多出了一把小刀。
无论偷袭的人是谁他的身手都非常好，不过桃逐兔的伸手也不差，在他用刀抵住兰子义的同时桃逐兔已经拔刀将白刃架在他脖子上了，后面跟来伙计也不含糊，瞬间好几把刀就把那人脖子围了个严实。
这人被围也不慌张，好似那些刀刃都是纸糊地似的，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只听他哈哈笑道：
“我的好安达，你还是这么粗心，晚上走路也不提防着点。“
原来劫持兰子义的是铁木辛哥，难怪及时兰子义脸上贴在墙他也不挣扎，他侧着脸看向身后安达，脖子上的皮肤因此被刺破，不过兰子义并不在乎，他笑道：
“我何必提防？你手上力道比起草原时足足少了九分，我砸到墙上一点也不疼，我有什么可怕？“
铁木辛哥收回刀放开兰子义，桃逐兔见铁木辛哥收刀这才领着伙计们一块收刀。铁木辛哥收了刀调侃兰子义道：
“我就说你这一个月躲在府里不出来，想找你喝酒都找不到人，原来你是在谋划这等好事。”
接着铁木辛哥侧耳听了听远处追来的声音，他道：
“安达，时间不等人，你这需要有人帮忙，我可以忙你。“
兰子义并不因为铁木辛哥的援手而感动，他拍拍胸前尘土道：
“我猜你夜犯宵禁可不是为了来这白白的给我雪中送炭吧？“
铁木辛哥笑道：
“好安达，为了你我兄弟情谊我上刀山下火海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送点炭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我到了你们大正京城才发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花天酒地的活法，我活的很开心。可我开心了我的钱袋就不开心了，你是我安达，你借我点钱花是应该的吧？“
第九百一十八章 李代桃僵
兰子义抬手指着铁木辛哥笑骂道：
“你这贼鞑子，居然敢敲我竹杠！也罢，用人之际，既往不咎，白银五千两，你去把那些捕快搞定！“
铁木辛哥骂道：
“狗蛮子，五千两你打发要饭的呢？上次替你背锅，结果进了什么洗冤寺，二十块指甲全给我拔了个干净，现在都还没长齐，这会动了你们的捕快少不了又得挨鞭子，五千两还不够我的药钱。给我两万，给我两万我就替你把事情搞定。“
兰子义道：
“你我兄弟情深，一点皮肉苦岂足道哉？八千两封顶，明儿一大早我去京兆府捞你。“
铁木辛哥拍了兰子义肩膀一把，然后纵身跃入黑暗，他道：
“二一添作五，一万二这活我接了，明早可得记得来！“
兰子义望向铁木辛哥消失的那片阴影，那阴影中尚残留有他的余音，可兰子义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铁木辛哥已经去了。
桃逐兔也一直盯着那片阴影，他凑上兰子义跟前问道：
“少爷，二一添作五不应该是一万么，怎么多处两千来？”
兰子义笑道：
“那两千只当是我给他买水果的零花钱吧。”
桃逐兔又问：
“那少爷，现在我们怎么办？”
兰子义闻言扶着下巴仔细思索，可刚才忽然腾起的嘈杂声却把兰子义打断，在兰子义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正有华语夹杂着胡语互相叫骂，只听有捕快骂道：
“呔！你们这些王八蛋从哪里钻出来的？”
然后就听见有人用胡语骂道：
“我们没从哪钻出来，我们就在这等你们呢！”
只是京城的捕快们听不懂胡语，他们只能不明就里的和这些出来喝酒的草原质子们厮打在一起。
兰子义和桃逐兔是懂胡语的，不仅他们懂，那些马场伙计也都懂，毕竟大家从小长在边关，又时不时要和胡人打仗，胡语当然都得学。桃逐兔听见那边的叫骂率先笑出声来，他道：
“我以为就来了铁木辛哥一个，没想到他还带了这么多人。”
兰子义兴奋的点头应和自家三哥，他道：
“我这安达，哪里还像个草原上的直肠子猛汉？他这分明是见我大哥匆忙入城品出了端倪，所以才带着人满街瞎晃，寻机作乱。”
桃逐兔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兰子义道：
“当然是去帮大哥了！有安达带队撑着，那些个捕快别想分出手来拦我！”
桃逐兔得令点头，他给旁边伙计一个眼神便有人在前开路，而兰子义这次则走在最后。在经过殴斗现场的时候兰子义特意驻足暗处观看了一会。闾里巷间空间局促，那些草原子弟在铁木辛哥的带领下充分发挥了自己短兵相接是擅长擒拿摔跤的长项，而且捕快们还是被包围在中间的，这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捕快们干脆被草原子弟摔的爬不起来。
有捕快认出了和自己对手的就是鸿胪寺里的质子，他便高声质问为何，这次草原子弟没再用胡语回答，他们用华言高声答道：
“我们就是喝了酒想找人打架，打别人那是欺软怕硬，打你们才是真本事！”
躲在暗处的兰子义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外面喧嚣已甚，兰子义这点笑声他们也听不见。桃逐兔大概清点了一番外面人数，然后他对兰子义道：
“这点捕快人数太少，刚才我在墙头也没见多少灯火，看来围大哥的人不多。”
兰子义点头道：
“看他们这点身手，人要不比我安达他们多出一倍来别想把他们拿住！三哥你带两个兄弟上墙去，看不见大哥也好歹推算出大哥他们行进的区域，我们好去接人，这次可别再让捕快发现了。”
桃逐兔闻言点了两人便上墙去，他只笑道：
“少爷放心就好！”
这次上墙桃逐兔的确没在被捕快发现，在他的指引下兰子义和伙计们轻松就能避开捕快，有好几次捕快就从兰子义面前经过，可他们终究没能发现身旁巷子里站着的兰子义，看来他们是真的匆忙。
又拐过几个巷子后，行走在屋顶上的桃逐兔压住嗓子对下面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些捕快全往铁木辛哥那边去了。”
兰子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隔了好几条街兰子义压根就看不见什么，但他还是惋惜的叹道：
“真是辛苦他了！前面路上全是衙役，后面这段路却一个人都不见，怕是所有人都被安达引了过去。”
桃逐兔从墙上跳下，他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你猜的不错，捕快确实都被铁木辛哥引走了。”
接着兰子义话锋一转道：
“其实少爷你完全不用担心铁木辛哥，他又不用怕官府，朝廷不可能把他们怎么样的。我只是担心他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万一明天他们中有人把少爷今晚上街的事情泄露出去怎么办？”
兰子义摇头道：
“要是安达那么粗心，刚才他捉弄我时身旁就该多出许多人来，可直到他和衙役交手时我们才知道来的不止他一个，他是有意把人安排到别处的，我不觉得明天会有人把我的消息传出去。倒是三哥你，你不再房顶上找大哥下来干什么？”
桃逐兔道：
“没了捕快引路我也没法确定大哥的位置，继续待在房顶上也没什么意义，再说上面不还有其他伙计嘛。”
兰子义问道：
“那可怎么办，这偌大的街市我可上哪去找大哥他们？”
桃逐兔道：
“就刚才捕快们何为的态势来看，大哥要在也就在这附近，我们的方向没错。”
桃逐兔话刚说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便传出桃逐虎的话来：
“你的方向当然没错，因为你把自己暴露了！”
众人被突如其然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旋即又因意识到这是桃逐虎的声音而把心放回肚子里，兰子义转身看去之见许多人黑暗中浮现，带头的就是桃逐虎。
桃逐虎走上前来先向兰子义拱手，然后便教训桃逐兔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夫藏于野，千夫胆战，你明知黑夜中还有其他人却还敢明目张胆的和少爷答话，还不自量力的上屋又下房，你生怕自己跳的不够显摆别人看不见是吗？”
桃逐虎这话是教训给桃逐兔听得，可兰子义却接过话来认错道：
“大哥教训的是，子义以后绝不敢这么行军了。”
桃逐虎见兰子义把罪应了下去，摇头叹息没再追问，他岔开话说道：
“少爷你是怎么把捕快们给引开的？”
兰子义道：
“不是我引开的，是铁木安达引开的，他应当是城门撞见你那会跟着你到这的。”
第九百一十九章 夜中漫步
桃逐虎道：
“要是那样的话那这个铁木辛哥就太可怕了，他这样的洞察力迟早要在草原上称霸。”
兰子义道：
“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是大哥你的事，你怎么就被捕快给抓住了？”
桃逐虎叹道：
“本来我都已经把榜文张贴完准备撤，谁知道那些流氓从哪招惹了捕快过来，明明帖榜那会都没见到人。我见捕快来了便让流氓先跑，我带伙计们在后面断后。”
兰子义问道：
“然后大哥就被包围了？”
桃逐虎道：
“算不上包围，他们人不多，就算他们从四面合围我我也能找到缺口突出去。”
桃逐兔也附和道：
“没错的少爷，我在房顶上也看到，围攻大哥的人不多，开始我以为还有捕快藏在暗中，刚才与他们擦肩而过我才点清他们的人数，他们的确不多。”
这时还在房顶上的伙计向下面传话道：
“少爷，那边完事了。”
众人闻言立刻收声，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边动静消失后兰子义才道：
“我们得走了，大哥，你刚才断后时有没有兄弟被看见？”
桃逐虎道：
“有几个兄弟和捕快打了照面，但我们脸上都有脸谱，现在都已经洗掉，他们不见得能认出我们来。”
兰子义摇头道：
“不能心存侥幸，我们手上摊的这事太大，只要有一丝把柄被人抓住就要出事，出得还是大事。那几个打了照面的兄弟，明早你们和大哥一起出城，待大哥事情办妥后你们便借到京口回关里去，有家眷的我会随后安排他们回去的。”
黑暗中只听有声音答复道：
“少爷放心，我们明天就走，我等家眷皆在关里，这里并无长物。”
兰子义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点头道：
“那就好”
这时桃逐虎提议道：
“不如我们就此分开，让露馅的伙计先走？“
兰子义又摇头道：
“不可。现在我们最坏的情况是被捕快拿住，可张榜已经结束，捉贼捉不到赃他们没法定罪，只要有我在他们不敢把弟兄们怎样。但要是没我镇场，那捕快拿下弟兄们后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以防万一还是大家一起走的好。“
桃逐虎闻言领命，兰子义则抬头问房顶上的伙计道：
“捕快往哪里去了？”
伙计眺望一番后回答道：
“分了两队，小队正往北边来，大队人马还在原地。”
兰子义道：
“你想法让捕快看到我们？”
房上伙计闻言诧异问了句“啊？”
兰子义解释道：
“那群捣子人多又混乱，就算找到仇先生那，登船还要花些功夫，葱河在西南，我们正好把捕快引到北边来，好让捣子逃脱。他们被抓可比我们被抓严重的多得多。”
桃逐虎道：
“少爷放心，刚才退的人里我安排了自己伙计。”
兰子义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刚才那伙队伍我见到了，混乱无比，反正人群里我是没见到自家伙计，我们必须给他们争取时间。”
桃逐兔这时又提议道：
“少爷分开的那小队人马定是押解铁木辛哥他们的，要不我们干脆设伏把他们解救出来？”
兰子义闻言摆着手道：
“三哥你可别出馊主意，安达他们是朝廷请来的客人，喝醉闹事不过小事，明天我不去赎
他章鸣岳都要放他。可要是我们现在把他们劫了那叫什么事？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榜文，我们要是再从捕快手里把人劫走，那傻子都会知道安达和张榜有关系。他们可是已经被认出来了。三哥别出馊主意，让他们牢里蹲一晚，安达问我要钱又不是白要的。“
桃逐兔被兰子义一顿训斥，嘿嘿笑着挠着头不再说话。房顶上的伙计得了兰子义的命令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在房檐之间来回跳动，终于引起那边注意，顶上伙计看到异动后连忙通知兰子义道：
“少爷，来了！”
桃逐虎闻言问道：
“少爷，我们往那边走？”
兰子义这时已经迈开步，他指着前面道：
“我们往西边去，到了葱河边怎么都方便。”
桃逐兔这时拦着兰子义小声说道：
“少爷，那是北。”
一行人找准方向后再次开拔，他们两下汇合人加起来已经有了小几十人，这次在桃逐虎专门布置了斥候走在大队人马周围，房顶上还有好些伙计居高查看，顺道他们还能吸引那边捕快的注意。
在桃逐虎的安排下队伍行进速度被巧妙控制在一个合适范围内，既没有离捕快太远，又不会离他们太近，总之就是将捕快钓在身后放风筝。
桃逐虎命令所有人保持安静，唯有他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会和房顶上的伙计交换情报，一直快走到葱河边时桃逐虎才对兰子义说道：
“追着我们的不是杜京，杜京没这么蠢，他不会被我们放风筝放这么久。”
可兰子义却没有回应桃逐虎，桃逐虎以为他没听见，便用胳膊杵着兰子义提醒道：
“少爷，我跟你说呢。”
兰子义道：
“大哥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桃逐虎“嗨~”了一声后说道：
“后面追的根本不是杜京，说不说话也没多大影响。”
桃逐兔一听能够说话，赶忙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马上就能见到葱河了。”
兰子义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岸边再说。”
桃逐兔这时贫嘴说道：
“是人道桥头自有船吧，要我说实在不行我们抢一艘……”
桃逐兔话还没说完前方黑夜里便传来一阵喜鹊叫，众人听到声音立刻捂住嘴停下脚步，一众伙计如临大敌，他们手按刀把将兰子义围在正中，生怕黑夜里射出暗箭来。喜鹊叫是之前桃逐虎约好的危险信号，有这叫声就说明前面有衙役，若是前方有衙役那兰子义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落入圈套？可要是落入了圈套前面的斥候又怎么有机会发出声音来？
人在焦虑中度过的时间要比平时漫长数倍，几个呼吸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落在兰子义他们身上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过随后传来的麻雀声总算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桃逐虎这边应声也回了两声，两边接上暗号后斥候从黑夜里浮现出来，他来到众人面前禀道：
“少爷，往前走岸边埋伏的全是人，不知等着河上什么东西呢。”
第九百二十章 上房揭瓦
兰子义得知这个消息不禁压低了眉梢，他自言自语道：
“埋伏在河边？还在等人？那会是等谁呢？”
桃逐兔说道：
“难道是在等我们的船队？”
桃逐虎摇头道：
“不可能，你和少爷登船的地方是在葱河上游，这边的东南方，我们又不可能率领船队入台城，京兆府的人埋伏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又有麻雀叫传来，对上暗号后有伙计从房顶落下，那伙计向兰子义汇报道：
“少爷，捕快们离我们就剩两条街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当即问桃逐虎和桃逐兔道：
“大哥，三哥，河上定有事情，我们必须在这附近找地方躲起来。“
桃逐虎和桃逐兔换了个眼神，两兄弟点头以为此计可行，接着桃逐虎学做夜枭叫，然后他左右挥手，众伙计立刻分列没入巷中，兰子义张口想问去哪，桃逐兔就从兜里掏出一根木棍挡到兰子义嘴里。兰子义自幼长在军中，自然认得这时“枚“，立刻衔住埋头就随桃逐虎他们去。天黑路暗，兰子义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只觉得七拐八拐拐了这么半天好像还在同一片区域中，眼看兰子义转的头都晕了，这时队伍突然止住，桃逐虎递了个眼神给旁边后几个伙计搭手就将兰子义抬起，兰子义还没反应过来墙头就有伙计伸手将兰子义抓住拖上去，接着这些伙计再把兰子义往上抬，就这样连抬三次，兰子义终于被抬上房顶。
三层楼顶可是高处，这京城里出了外墙和台城城墙，怕是只有望仙楼比这高了。其实寻常人家顶多修个二层小楼也就够了，谁会没事修三层？三层楼工匠修起来麻烦，人住在上面，上上下下还不方便，万一失火连救也不好救。
兰子义刚一升到楼顶便有伙计拉他伏下，兰子义借着房梁掩护正可以向西居高临下俯瞰葱河，以及葱河周边街景。葱河东岸是兰子义他们张榜的主要地区，经过他们一番装神弄鬼之后街坊间灯火全无，与远处各坊的灯火通明相比这里宛如鬼城，而这片鬼城之中气氛最压抑的便是葱河岸边，远看那里黑影重重宛若瘴气，仔细一瞧才能辨出岸边街头巷尾全都埋伏着人，难怪葱河岸边的气氛如此凝重。
兰子义上到房顶后没多久桃逐虎和桃逐兔便上来了，兰子义望见在无人跟上便问道：
“大哥，其他弟兄呢？“
桃逐虎上房后就从怀里掏出斗篷来，他给兰子义盖好后趴到兰子义身旁，然后答道：
“其他人都安排到周围房顶巷间躲着了。这里留几个传话的就好。”
兰子义闻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刚才接他上来的两个伙计，那两伙计趴在靠后的位置，见兰子义看来便点了点头。
桃逐兔上来后伏在兰子义另一侧，他趴下后嘟囔道：
“高处不胜寒啊，高处不胜寒。房梁上的天气和街上的天气就是两个世界，这风吹的，真是渗人！”
兰子义分开斗篷说道：
“三哥，来，我们一起。”
桃逐兔按住兰子义的手，重新替他把斗篷掖好，他道：
“少爷你赶紧盖好，我就说说而已。”
桃逐虎也道：
“少爷你别管他，这点风对我和他就跟便饭似的，没必要躲着。”
然后桃逐虎指着河道说道：
“少爷，你看，全是人。”
兰子义点点头，他道：
“我是没想到葱河边上竟然囤积了这么多人，难怪杜京不来找我们麻烦。”
桃逐兔道：
“杜京的人追着我们就跟追耗子一样，这还不叫找我们麻烦？”
兰子义道：
“他要真找我们麻烦我们哪里逃得了？三哥你瞧这岸上黑压压埋伏的人，只要分出十分之一来围堵我们，我们就得和铁木辛哥一个下场。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刚才我们装神弄鬼的时候怎么就没惊动这些大爷。”
说到这里兰子义想起事来，他问道：
“大哥，人甩掉了吗？”
桃逐虎闻言伸着脖子往身侧楼下望去，他指着那边停住的火把说道：
“看来是没跟过来。”
就在桃逐虎说话的时候那边火把突然集体扑灭，桃逐兔惊道：
“少爷！那边火把灭了！”
桃逐虎不耐烦的答道：
“少爷看见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桃逐兔则道：
“我知道少爷看见了，我是想说他们灭了火把会不会是发现我们了？暗地里要上来把我们拿下？他们的人这么多，离我们这么近，分兵过来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桃逐兔这话把大家都问住了，三人趴在房梁上面面相觑，竟然都想不出好办法来，桃逐虎转头向伙计下令道：
“传令下去，派人过去盯住那边捕快。”
伙计得令吃了一惊，他为难的说道：
“可是大郎，我们一直都在躲着捕快呀，现在派人过去难道不是送死？”
桃逐虎想了想道：
“派刚才没和捕快打过照面的伙计过去，让他把脸上身上擦干净，就算被抓也绝不能让他和今晚的事情扯上关系。”
兰子义补充道：
“告诉伙计，小心为妙，被抓也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去捞人，捞出来比其他人多赏一份饷银。”
既然兰子义都已发话，那这件事就势在必行，伙计只好将话传下去。
吩咐过伙计后兰子义苦笑道：
“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今晚又何止一失？先是提前行动惹了街上行人注意，刚才又有铁木辛哥替我闹腾，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捕快肯定发现了榜文，只要他们晚上动动手，明天城里可还能剩下几张榜？真是功败垂成啊！这也就罢了，是办不成我们再办，可现在我还要被捕快拿下，这可就倒霉了。”
桃逐虎闻言愧疚的低下头，他道：
“若不是我失手惹来捕快，少爷今晚的局怎么会破？都怪我！”
兰子义安慰自己大哥道：
“大哥你这就多想了，你遇到捕快我也有可能遇见，只是我运气比你好罢了。你不要自责，有我这张脸在，待会被抓也没事。”
桃逐兔闻言调侃道：
“那少爷打算怎么解释自己半夜爬楼顶的举动啊？”
兰子义想了想后无奈的摊开手道：
“有什么可解释的？兜风而已咯？”
众人听到这话全都压着嗓子低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兰子义问道：
“大哥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这座楼的？”
桃逐虎道：
“这是曹老板家的产业，是个钱庄还是个什么来着，我想着曹老板和我们也近，就算上房被发现我们和他们也好说话。”
这时桃逐兔突然伸手指着葱河北段说道：
“少爷，你快看，那边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装神弄鬼
兰子义与桃逐虎顺着桃逐兔的指向望去。桃逐兔指的是葱河下游，虽然天又黑，兰子义他们离得又远，但此时此刻兰子义居然发现一阵迷雾正沿着葱河自下而上一点一点散开，将河道和两岸全都笼罩了进去。
桃逐兔一边指一边说道：
“这雾气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怎么之前都没看见？”
桃逐虎看着那边愈涨愈浓的雾气皱道：
“不是从地理冒出来，是从河里升起来的。河水为阴人气为阳，阴阳交合乃蒸雾气而上，这个不稀奇，有河的地方就容易起雾。”
桃逐虎的话听上去是在解释雾气成因，可他紧皱的眉头却出卖了他，河道出现的异样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但桃逐兔没有发现自己大哥表情的变化，他正忙着说话呢，只听他道：
“可是刚才那边没有雾气的。”
说着桃逐兔转头去问同在顶上的那两个伙计，那两伙计也附和桃逐兔，称那边之前没起雾。桃逐兔接着说道：
“咱今晚在京城走着就没见起雾，怎么突然到这会就有了？要说河上起雾不奇怪，可为什么这雾气偏就顺着河蜿蜒而上，就好像那是一条大蛇，沿着河道爬上来一样。“
桃逐兔的比喻形象的有点过分，那两个跟在一起的伙计埋怨他道：
“三郎，别说了！今晚可是鬼节，你说这些话别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桃逐兔反驳二人道：
“不干净的东西？你们自己今晚扮的就是鬼神，除了你们这京城里还哪来的鬼神？“
桃逐虎闻言压低声音说道：
“圣人有云：敬鬼神而远之。你不信可以，但不要随意冒犯那些东西。“
桃逐兔还想再说，可桃逐虎却把手指竖在嘴前示意桃逐兔收声。桃逐虎再指向河面，桃逐兔这时望去只见顺河而上的迷雾已经蔓延覆盖了两岸周边数十条街道，小半个京城都被笼罩了进去，连兰子义他们所处的楼下被雾气波及。河面上雾气尤重，白茫茫中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埋伏在葱河两岸的那些官军之前还能从夜幕中隐约辨出身影，现在已经彻底看不清。
就在众人以为大雾能遮盖一切的时候，白色的迷雾中忽然点起一丝幽邃的蓝光，那一丝光亮是那么的神秘是那么的缥缈仿佛它只是一种幻觉，它的光线足以穿透重重迷雾抵达众人眼前，可它却无力撕开缺口让众人目睹他的真容；它的火焰葳蕤而摇曳，几乎只要再添一丝微风就能将它彻底吹灭，可偏偏是这么虚弱的一道光却把整个河面点亮，让厚重的雾气开始呼吸，雾气也因之被赋予了生命。
那点蓝光并不能驱散迷雾，相反，它是迷雾的一部分，它像是迷雾的眼睛，为迷雾看清前面的方向，它更是迷雾的灵魂，凝聚了整片大雾的形状。当人们意识到蓝光与迷雾的关系时，它的神秘已经吸引了沿岸所有人，没人能理解这份神秘，也正因为这份不解所以它让人感到恐惧，又是这份恐惧让人不敢将他遗忘，它像是一个噩梦活在每一个人清醒的意识中，正因为人们的清醒，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从这噩梦中醒来。
醒着的噩梦令人绝望，跟着兰子义趴在一起的两个伙计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一伙计小声问兰子义道：
“少爷，这里太渗人了，咱们走吧！这么大的雾没人能看见我们。“
兰子义没有回答伙计，桃逐虎则向伙计“嘘“声示意，他道：
“听，有声音。“
众人侧耳听去只闻哗啦啦一阵清脆的水声，待惯江南的人们不会对这声音陌生，这时船桨击水的声音，再往河面看去却见幽幽而进的蓝光从迷雾中拉出一艘殷红画舫，画舫血红血红的朱漆上图画的尽是鬼怪异兽，伴着迷雾这些惟妙惟肖的画像好似也活了过来，随时都能从船上扑下来噬人性命。
桃逐兔在看见蓝光的那一刻长大了嘴巴，在见到画舫后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许久之后桃逐兔才把嘴巴放开，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这这这这这，这真的是见鬼了？“
桃逐兔可是兰子义的三哥，他要是自乱阵脚可是会带走军心的，于是兰子义当即呵斥道：
“若是鬼船那它何必拿浆划水？若是用浆划水那无论它是人是鬼我们都有法子收拾它，怕什么！“
兰子义说罢转头去看旁人，桃逐兔和两个伙计都被兰子义的话穏住了心神，而桃逐虎则盯着兰子义欲言又止，看上去他是想从兰子义的眼睛里试探什么。见兰子义不再开口桃逐虎忍不住说道：
“少爷，这莫非就是仡儿所说的……“
兰子义抬手制止桃逐虎继续说下去，他凝视着那边画舫，长长的叹息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杜京今晚不来围堵我了。“
桃逐兔没听明白兰子义和桃逐虎的对话，他插嘴问道：
“大嫂说了什么？合这船有什么关系？”
桃逐虎没好气的呵斥桃逐兔道：
“不该问的别问！”
在桃家兄弟争吵的时候兰子义一直都在观察着河道，如果河道上还有什么能够看得清的话。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在画舫行进的前方又亮起了一束幽蓝的灯光，画舫有了前方另一处灯火指引旋即加速开动。兰子义见状赶忙招呼桃逐虎和桃逐兔道：
“大哥三哥！你们快看那边！”
桃家两兄弟眺望过去，桃逐兔先说道：
“看那位置应当是在葱河上游。”
桃逐虎点头道：
“却是是在葱河边上，只是那灯火比起船上的来怎么看着......看着那么呆板。”
兰子义道：
“杜京不会无缘无故守葱河，他肯定是查出了什么，今晚他动用了整个京兆府的力量，可谓势在必得，那边的灯火只怕是他故意放置的。”
桃家兄弟闻言回头看向兰子义，然后两人点头表示同意，恰在此时大雾中若隐若现的画舫也降低了速度，它好像听到了兰子义的话，也开始怀疑起前面的灯火来。忽然，无数的火把被点亮，葱河两岸在一瞬间出现了数不清的队伍，大雾仍在，可在火光的映照下雾气已经无法遮掩河面的实情，在画舫的带领下一整条船队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之前从雾里浮现的蓝光只不过是打头画舫的引路灯而已。
京兆府的队伍浮现后带队的人也现身了，即使远隔如兰子义这般距离，人们依旧能听到杜京的声音，他大声对着船队说道：
“阴阳两隔，我差人本不管鬼事，可你非要借我人间道走，那我怎么也得查查。停船吧！”
第九百二十二章 河上焰火
杜京话音响亮，在这夜半无人之时半个京城都回荡着他的话音。河道上的画舫也被杜京镇住了，幽蓝的灯光再未向前，它停在原地观望，看上去满腹狐疑。桃逐兔见画舫被杜京喝断前路，心里残留的那部分恐惧也消散大半，他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他奶奶的，这破玩意也没什么好吓人嘛。”
兰子义闻言调侃道：
“三哥刚才不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么？怎么突然又来精神了？”
桃逐兔可不愿再提刚才的丢人事，他“嗨“了一声，挥手推掉之前攒在胸口的晦气，他道：
“刚才不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吗？”
兰子义追问道：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
桃逐兔道：
“那船都被杜京给呵斥住了，我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它不听话拿刀干他不就得了？”
桃逐兔这话引得房顶上几个人都笑起来，这点笑声不怕传出去，杜京那里肯定听不见，但这并不代表杜京那里就没动静。河道周围依旧被浓雾笼罩，虽然兰子义看不清杜京在干什么，可他却听得清。杜京治下的队伍井井有条，列队两岸的火把从未动摇，队伍当中连咳嗽的人都没有，寂静如此，有何风吹草东自然都能传出声响。这不，杜京也等不住画舫的寂静，河面上传来了人们登船划水的声音，接着就听杜京放声说道：
“各位若真是鬼差那自然懂得我这人差的苦衷，现在我派弟兄上去也是例行公事。等弟兄们上去走过一遭，验过你船里的东西自然会放行，您别见怪。”
末了杜京还专门添了一句：
“只怕你只是心里藏鬼，人却不是鬼，要是真那样可就有的看头了。”
河面划水声继续，已经可以听到小舸上人们互相招呼的声音，看来用不了多久杜京的人就能登上画舫。桃逐兔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
“赶紧上去把这群王八蛋抓了，妈的刚才可让老子虚惊一场。”
桃逐虎听着自己三弟的牢骚，忍不住在旁边问道：
“你何时看杜京顺眼了？怎么还替他说话？”
桃逐兔被桃逐虎的话刺激到了，他涨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
“我是看杜京不爽，但我看那画舫上的人更不爽！”
桃逐虎可不会给自己小兄弟留情面，他不屑的冷笑道：
“你刚才丢了人就是丢了人，这会叫骂的再大声也壮不了你刚才的胆！”
桃逐兔这下被彻底刺激到了，他怒火冲天，也不管对面的是不是他大哥，当即就想要争辩，还好中间隔着一个兰子义，兰子义笑语相劝才把他拦住。就在房梁上众人正在玩闹的时候，河面上又有了新动静，叮叮咚咚一阵声响标志着小舸把钩锁套到了画舫上，而画舫上也终于不再沉默，一连串“嘶嘶”的声音回应着那些呼唤登船的捕快们。
还在打闹的兰子义他们听到“嘶嘶”声响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三人相视面面相觑，他们对这种声响再熟悉不过，以至于不用准备三人便齐声叫道
“是引线！”
三人话音刚落河面上便传来一连串的巨响，从排头点蓝灯的画舫开始依次向后，整条船队所有船只在一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光，那是小大不一的火器喷射出的无数火柱，这些火柱如霰如梭密集飞驰于浓雾中，将雾气投射的千疮百孔，而后径直奔入两岸建筑和人群中。
岸上行人如何暂时看不到，但岸上建筑的情况却是一目了然，这些用青砖良木精心修建的建筑往日屹立在葱河岸边坚固的令人羡慕，可现在在火器的轰击下这些房屋却像是被人用
脚猛踹的瓦罐，瞬间解体，毫无支撑之力。
那些河道上发射的火器明显不会射到兰子义这里，可趴在楼顶的兰子义他们还是在炮声的轰鸣中下意识的把身体埋到房梁后面去，桃逐兔拿手护着脑袋伏在瓦上，他骂道：
“这是弗朗机吧？能把这东西搬出来难道说船里的是海贼？我可不信妖魔鬼怪也用火炮火枪，看来今晚三更半夜出来装神弄鬼的不止我们一家。“
桃逐虎现在也没比桃逐兔好到哪里去，他也埋着脑袋夺在房梁后面，听到桃逐兔的话他说道：
“这不是弗朗机，戚荣勋用弗朗机你又不是没见过，那玩意没这么大动静，这威力看着像是红夷大炮。“
桃逐兔咋舌道：
“红夷大炮？乖乖，这是从哪弄出来的？河上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问题桃逐虎没有作答，他转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知道桃逐虎看过来的意思，红夷大炮可是朝廷新近引进的武备，剿贼时都只调用了不到十门炮，现在看这样子葱河上每艘船里都放着至少两门，能调动此等资源的人可得有通天本事。刚才初见到船时兰子义便在怀疑这就是桃仡之前说过的船队，现在看到这么多火器还有红夷大炮，这更坐实了兰子义心中想法。桃逐虎回头来看一定也是向兰子义印证此事。
经过一轮炮击之后河面上的船只终于暂时安静，可河面上安静了岸上却彻底嘈杂了起来，人们惨叫声，救命声，连同着妇女小儿的哭喊声纠缠在一起沿着葱河猛烈迸发，整个京城都被这轮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动，人们顾不上晚上宵禁，纷纷开门开窗想要一探究竟，可弥漫的大雾遮盖了一切，跑火点燃的建筑升起浓烟，裹着血腥味和焦炭味散布开来，这等地狱的景象哪怕只是用鼻子嗅都能把人吓到胆破，那些开了门窗的人家没过多久就又全都关门缩了回去，寻常百姓岂能忍受这个？
桃逐虎听着惨叫，看着大雾中的街景，他禁不住的叹道：
“这哪里是京城？这简直就是方城第二！”
可桃逐虎的话却被船上第二轮的炮击淹没，这次更加密集的火铳和猛烈的炮火彻底让葱河两岸陷入火海，之前杜京排出的密密麻麻的密集队列在火器面前彻底沦为靶子，现在再看去他们的火把哪里还有一个列成样子的？混乱和惨叫中只有杜京的声嘶力竭的叫声还能被勉强听见，“放箭！快放箭！”杜京如是吼道。
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不禁唏嘘道：
“拿弓箭射大炮？这能有用？”
兰子义道：
“他又岂能料到自己会遭遇炮击？”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河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猛烈的气浪掀开大雾，哪怕是离得老远的兰子义都被这股热风吹到，桃逐兔惊呼道：
“乖乖，杜京的弓矢把船给射炸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大火纷飞
兰子义看着烈焰灼天的河面沉下脸来，在第一声巨响之后河面上的爆炸依旧没有停止，巨大的火团一个接一个的升起，爆炸声淹没了人们的喊叫声，也不知现在河边已经被炸成了什么样子。
兰子义摇头说道：
“神仙射的箭矢才都没有这样的威力，这时船上人自己把自己的船给炸了。”
桃逐兔惊讶地问道：
“怎么可能？他们炸自己的船干什么？”
兰子义道：
“当然是为了毁尸灭迹。”
说完这句兰子义便掀开斗篷起身，他吩咐桃逐虎道：
“大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岸边去。”
桃逐虎还没弄明白兰子义的意思，他问道：
“少爷，现在岸边乱作一团，官贼难分，这时过去太危险……“
桃逐虎话说道这里河面上又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再次照亮夜空，桃逐虎接着亮光看到了兰子义的面容，那张脸上写着的是不属于兰子义这个年龄的老成与冷酷，恍惚间桃逐虎分不清在他面前的是兰千阵还是兰子义，他只能听到兰子义低声对他的嘱咐
“大哥！那船上肯定下来人了，那些人不能落在杜京手里，至少现在不能！“
桃逐虎还没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兰子义可等不了他出身，所以兰子义当即抓着他的臂膀摇晃道：
“大哥！再坚持一会，今晚过了在歇息，现在我们必须去河岸那边。“
桃逐虎这下终于被兰子义唤醒，他使劲捏着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吩咐伙计道：
“告诉下面弟兄，我们要下去了。“
然后几个伙计开始搭手准备接兰子义下楼，桃逐虎亲自送兰子义下楼，借此时机他凑到兰子义耳边说道：
“少爷，京城已乱，今夜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兰子义此时两条腿都已经伸到楼下，下面伙计已经将他接住，他听到桃逐虎的话后抱着桃逐虎的臂膀低声说道：
“大哥，船里的人一旦落到官府手里，大嫂就会被人怀疑，现在不是摊派的时候，你我都可以不要命，但嫂子和嫂子肚里的孩子没必要把性命搭进去！今晚事了你立刻准备送大嫂回关，怎么也得把嫂子送走！“
说完兰子义就松开桃逐虎轻身下楼。桃逐虎的担心不无道理，兰子义刚下到二楼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硝烟，从二楼看街上更是烟云缭绕。但今晚兰子义必须得到河边去，不去河边他非得被心里的邪火逼得疯掉不可。
所以顾不上硝烟，兰子义在伙计们的帮助下很快就落到街上，这下兰子义可是能亲身体会街景了，雾气混着硝烟杂着人血腥味弥漫四方，兰子义初经这股瘴气时被熏得连眼都睁不开，他捂着口鼻靠在墙边使劲咳嗽，半天没法行动，一直到旁边伙计给他递上湿布条障面他才能勉强开眼。
这时桃逐虎和桃逐兔也从楼上下来，见兰子义被烟火熏成这样桃逐虎又劝兰子义道：
“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事改日再做也不迟。“
兰子义道：
“过了今天就没有机会做了。“
桃逐虎又道：
“可现在乱成这样少爷你就算知道船上人登了岸可你也不知道他们登在哪啊？“
桃逐虎这说的倒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并不足以阻拦兰子义，他咬牙说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了再说！“
说罢兰子义便命令旁边伙计道：
“带路！“
伙计们听见了兰子义的话，自然知道他要往河边去，得令之后便有人在前引路，其他伙计还像刚才一样四面展开将兰子义护在中心。
这时的京城已经全乱套了，被火波及到的里巷这时涌出来的全是人，人们跑上街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他们呼唤左右乡亲帮忙救火，里巷邻居们之前也都操练过，一吆喝全都组织起
来忙碌，可救火总得要设法汲水，这里离葱河近，大家自然想到去取河水，可河岸边上早已站满了杜京的官兵，连续挨了几轮火枪火炮后，现在岸边哪里还有外人进去的空子？
没有水源可用百姓们只能用自家贮存的水和井水灭火，这里就在岸边，根本没有几户人家打井，火势因此难得控制。蔓延开来的火势逐渐蔓延到周边，许多相邻街坊不得已只能牵栋推房，只有把邻近房子全都推到才能避免火势大起，至于其他更远的地方，人们经受了一夜惊吓全都门窗紧闭不敢探头，生怕见鬼。
乱势对于兰子义而言不是坏事，街上大家都忙着救火没人有心思理睬兰子义，就算有人有那心，可烟云缭绕之间又有谁看得清？唯一对兰子义造成障碍的是街上的乱糟糟的行人，行人把兰子义他们的路给堵住，兰子义他们人又多，行进很不顺利。
不过即使如此兰子义也没有放弃往河边行进，他和手底下其他人顶着厌恶，排开众人，一点一点往河岸边走，越往河边走情况越混乱，在那里救火的人没有几个，逃命的人却有不少，被轰塌的建筑这时已经彻底散乱成一堆瓦砾，它们散落在街道上将路堵死，而那些被轰塌的地方又燃着大火根本无法通行。
兰子义他们停在河外的那条街上，寻着前路，只隔着一条街，可兰子义就是找不到路过去。在兰子义周围到处都是手上的兵士和遭了无妄之灾的百姓，残肢断臂满街都是，尚能动弹的都在尽力向外爬，那些晕过去、没力气的人则只能坐在街角喘气等死，纵使他们不被烧死也迟早得被烟气熏死，杜京今晚的埋伏可谓损失惨重。
兰子义嘴上的布条早就没了效用，现在他吸进肺里的每一口气都热辣辣的带着焦糊味，兰子义觉得这样下去他的肺迟早要被烧黑。他的眼睛本就不适应浓烟，这会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摸着前行，可就路上这情况，哪怕前面有人带路，他摸着也不顺利，忽的兰子义就赶到脚下被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可他并未因此摔着。
贴近地面的烟雾比之半空轻了许多，兰子义这才看清他正趴在一人旁边，那人手按着胸口，胸口血红血红湿了一大片，看样子他是靠墙坐在街上，正是他的腿把兰子义绊倒。被兰子义撞到后那人又恢复了些许意识，他睁开眼看到了兰子义，顿时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可他已经动不了，他只能费劲挤出一句“救救我，“可他的声音随即就被胸腔涌上的鲜血淹没，哽噎数声之后那人终于艰难的死去。
“少爷！我拉你起来！“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桃逐虎的大手，不过兰子义并没有立刻起身，他闭眼默念一声“往生去“然后替那军士合上眼，然后他才从地上起来。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失而复得
桃逐虎将兰子义从地上拉起来，他问道：
“少爷，你摔伤了么？怎么半天不起来？”
兰子义低头看向刚才那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他没有回答桃逐虎的问题，而是在略微迟疑后说道：
“我没事，我们得快点到河边去？”
说着兰子义就要继续前进，桃逐虎却一把抓住兰子义道：
“少爷，我们不能再向前去了，再往前去我们全都得被烧死！”
兰子义道：
“我们离河边只剩一条街，一条街而已怎么都能跨过去！”
可兰子义话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桃逐虎见状不由分说就拉着兰子义往回走，他边走边说：
“剩下这一条街乃是天堑，这几步路通的是地府不是人间！走，这里不能留！”
兰子义的力气哪能和桃逐虎争，几下就被桃逐虎拽了出去，逃出残垣断壁之后烟雾总算没
之前那么浓，众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外间街道火势也很旺盛，不过有百姓救火总算不用担心大火烧到人身上。经过刚才烟里走动一趟桃逐虎怕有人落在里面，他想清点人数，街上人头攒动，又没有固定光源，离开两步远就认不得人，桃逐虎只得吼道：
“人都齐整吗？有没有掉队的？互相看一眼。”
众伙计得令便开始互相识别旁边人，不停的有人报告说谁谁和谁都在，终于到最后大家都清点完了，有人说道：
“大郎，我们人都齐着！“
桃逐虎不放心，他又问道：
“刚才派谁过去探路的？回来没有？“
桃逐虎这一问问出问题来了，伙计们再一清点发现那几个人真的没有回来，不仅他们没有回来，之前安排着接应他们的人也不在。桃逐虎得知此情当即大怒，他骂道：
“让你们盯着周围自己人，结果呢？现在人丢了吧！“
正骂着呢忽听远处暗中有人唤道：
“那边可是大郎？“
桃逐虎闻言喊道：
“真是，那边可是刚才出去的兄弟？“
两边人一呼应终于知道各自都在哪边，两下汇聚一处后桃逐虎那边伙计说道：
“大郎，我们把探路的弟兄接回来了！“
桃逐虎点了人数没错后问道：
“你们怎么自己跑了，我还以为把你们落在火场里了。“
桃逐虎正说话时旁边的百姓们不乐意了，他们叫骂道：
“官家，你们身为差人这么多人不帮我们灭火，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堵在路上碍我们回寰，你们这样子像话吗？“
桃逐虎闻言刚要谢罪，兰子义却抢过话打着官腔吆喝道：
“月黑风高夜杀人夜，更何况这里野火四起，我哪里知道你们是民是贼？还不快让开！“
说着兰子义便命伙计们开路离开，周围百姓见兰子义等人如此凶暴不禁破口大骂。可兰子义根本不在乎，他不仅不在乎还专门命伙计们故意扬言回骂，反正黑锅也是官差背着，兰子义乐得给他们多添一份骂名。
有伙计们开路，不一会众人便离开刚才纷乱的火场，来到远处空旷的街道上兰子义他们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虽然只冲进去一小会，可兰子义却觉得刚才那一会便是一整夜，他拄着膝盖弯腰大口吸气，体会着周围来之不宜的新鲜空气，而他旁边的桃逐虎则问之前探路的伙计道：
“你们刚才去哪了？“
那个探路的伙计闻言压低声音道：
“大郎，我们见鬼了，见到真鬼了！“
兰子义一听此言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起身拉着那几个伙计问道：
“你莫非见到船上下来人了？“
那伙计诧异的说道：
“少爷，那鬼船下来的可不是人。“
兰子义打断伙计道：
“是人是鬼我自己清楚，你只告诉我那几个家伙跑哪去了！”
伙计闻言缳首辨清了方向，然后他指着南边葱河上游道：
“往那边去了。”
兰子义又问：
“下来可有多少人？有无追兵？”
伙计答道：
“靠岸的也就一叶小舸，船上不过七八个人，不过他们各个都带火铳，上岸就开枪，围堵的捕快校尉军死了许多，我还差点被子弹击中，在我跑回来报信的时候那些那些家伙已经杀开一条路沿河而上逃跑，捕快们虽然死伤大半，但还是有一只队伍追了上去。”
兰子义再问：
“除了他们可还有其他人登岸？”
伙计想了想答道：
“没了！我听见追他们的捕快喊道，必须抓住他们，只有他们登了岸。”
桃逐虎闻言小声嘀咕道：
“这不合情理。”
兰子义说道：
“合不合情理我们都得上，死马当成活马医我们必须拦下这波人。”
说罢兰子义便下令道：
“分散出去，我们往那边追！”
众伙计闻言再次行动，可在这时桃逐兔却对众人说道：
“你们先走，我有要事得和少爷、大哥说！”
说着桃逐兔便将兰子义与桃逐虎拉到一边，待伙计们走开后桃逐兔问道：
“少爷，大哥，你们有事情瞒着我，是嫂子的事。”
虽然兰子义看不清桃逐兔的脸，但远处火光摇曳在桃逐兔的瞳孔中还是映出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情。
桃逐虎率先开口说道：
“三郎，我们没什么事情瞒你。”
桃逐兔已经因为被排斥而焦虑，现在桃逐虎又当着他的面撒谎，桃逐兔那还忍得了这种排挤，当即他便两行热泪滚滚落下，一只手攥住一个人哭诉道：
“我自以为与少爷与大哥都是亲兄弟，奈何大哥少爷防我胜过防贼！？我虽然嘴大可我也不会乱说话，你们为什么信不过我。”
桃逐虎虽然平日严厉，可他是真的疼自己的几个兄弟，见桃逐兔哭成这样桃逐虎一时慌神不知该干什么，倒是兰子义很冷静，他容桃逐兔哭了几声后才按着他肩膀宽慰道：
“三哥，我和大哥不仅瞒着你，还瞒着二哥，还瞒着仇家两位先生，还瞒着我爹和老苍头，还瞒着里里外外所有人。”
桃逐兔听说兰子义瞒了这么多人，心里舒坦了些，他抬头看向兰子义，静静地聆听兰子义接下来的话。
“三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之前我听信谗言疏远你们那段时间，其他日子里我哪天不是掏心窝子对你和大哥二哥？我在屋里行房，和月儿私会你都是想进来就进来，我从没生过气，从没怪过你。我的私密事都不避讳你，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我需要回避三哥？真有事情瞒着你也不是排挤你，那是我和大哥实在有苦难言！”
桃逐兔被兰子义的肺腑之言感动的再次痛哭，他松开手说道：
“少爷，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错怪你和大哥了。”
兰子义按着桃逐兔的肩膀摇头说道：
“不，三哥，你没有错怪我，也没有错怪大哥，我们是有事情瞒着你，但三哥你得知道，我们瞒着你的事情是因为我们自己都没胆子去提。
不要在问了，三哥，你只要知道，今天从船上下来的那几个人一个都不能被放跑，一旦
他们有人活着离开，嫂子和我们的侄儿就有性命之忧！”
第九百二十五章 败军
桃逐兔听了兰子义的话，撸起袖子就擦眼眶，也不管那袖子上沾了多少灰。待桃逐兔擦干泪水，他用力的向兰子义和桃逐虎点头，他道
“少爷！大哥！你们放心，此事我今后再也不问再也不提，今天下船的那群王八蛋一个都别想活！”
说罢桃逐兔便转身去追前面队伍，兰子义也和桃逐虎在后快步跟上。
桃逐兔得了兰子义掏心窝的话，感动之情无以复加，他陷入了狂热，在狂热的驱使下，桃逐兔步伐飞快，很快就甩开了兰子义。兰子义本是要追的，可桃逐虎却拉住了他去，借着殿后无人的机会，桃逐虎问兰子义道：
“少爷，你今晚劳师动众必要那船上人命是为何？你刚才在火场里差点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我是弄不明白那船上人能和和仡儿扯上什么关系？”
兰子义追赶桃逐兔不上，累的气喘吁吁，听得桃逐虎的话后他停下来拄着腿喘气，他边喘气边教训桃逐虎道：
“大哥呀，你好糊涂！那船干的要真是从宫里贩人的勾当，今晚他就露馅了！一旦有人逃走或是被杜京抓住，你以为姓隆的会怎么办？那些和贩人能扯上干系的线索都会被司礼监抹平，包括招婿楼！”
桃逐虎听到招婿楼三字时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他问兰子义道：
“所以月儿也会被杀人灭口？”
兰子义闻点头，而得到肯定的桃逐虎这下被惊得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他问道：
“少爷，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就是隆公公怕把事情闹大，故意放过招婿楼一马？”
兰子义听得此言后忽的双目如刀斩在桃逐虎头上，他咬着字一板一眼的对桃逐虎说道：
“当然有，那就是别让事情露馅！”
听到这里桃逐虎算是明白了，他的面容一下子就狰狞起来，连黑夜都无法阻挡他浑身散发的杀意，这下他也如兰子义一般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那船上的狗杂种一个都不能活！”
这下兄弟两人统一了想法，只剩下动手，桃逐虎现在比桃逐兔还冲动，他甚至下令让伙计沿河巡逻，但被兰子义止住。没人明白桃逐虎怎的就突然变了性情，只有兰子义知道桃逐虎心念妻儿。
众人在探路伙计的带领下沿河一路向南。雾中船队并未南下到指定的码头，刚才交火也集中于北段，越往南走火势越小，房屋也未受炮火波及，这边人家店铺今夜饱受惊吓，现在全都门窗禁闭，生怕惹事。
快到刚才伙计刺探地时，前锋伙计忽然发出信号，众人立刻停下藏进黑暗中。桃逐虎询问为何停步，前面人传回话来说，捕快官军正在沿街撤退。
得知此情，兰子义立刻携桃家兄弟摸上前去。来到前沿，兰子义借着巷尾阴影的掩护观察街上情况。
迷雾已经散去，街景已可看清，外面街道这时正乱作一团，来来往往全是人，有捕快，有官军，还有两县及京兆府的衙役，所有人都在从河道那边往下撤，他们中伤者互相搀扶，能走的抬着快死的，差、兵混杂，无复行伍。那些被抬出来扶出来的人就被乱放在街道两旁，好多人连伤口都没包扎，任由血流，一时间哀嚎不止，呓语丛生，兰子义就听到许多人在求老天爷免死。再兼街上火把乱颤，光线摇晃的人心不宁。这时忽听有人喊道：
“都把火拿好！别再像刚才一样乱丢火把引燃房屋！”
桃逐兔闻言低声嘲笑道：
“原来火是你们放的。”
只不过桃逐兔话刚脱口就被兰子义与桃逐虎给瞪了回去。
外边街上嘈杂，但还似人听到了巷中动静回头，只是无人想惹事生非揪出暗里的鬼物。刚才吼话那人接着吼道：
“郎中呢？郎中何在？”
有人答到：
“近处的大夫已经全部弄来了，远处的还没叫来。”
喊话人骂道：
“还不快去找？！”
路旁有伤者不满喊话人跋扈，便扬声叫骂道：
“你们这群当差的，吃饱喝足闲得，非要鬼节晚上出来封河！结果呢？先撞阴兵借道，又碰鬼船送魂，害的老子们连命都搭进去了！”
喊话人闻言骂道：
“你个臭丘八瞎了狗眼，哪来的阴兵借道？明明是有人装神弄鬼，那群家伙见到我们就跑，他们是在张贴诽谤太子的榜文！”
然后兰子义就听见了哗啦啦的纸张破空声，看来那人正把揭下来的榜拿在手中挥舞，他接着说到：
“再说你嘴里的鬼船，天下哪有鬼船往出开炮的？你没看见刚才船上下来人了？”
街上伤者这回被彻底激怒，要不是有伤在身只怕他现在已经和喊话的扭打到了一起，只听他骂道：
“我就是没看见有人从船上下来，我只看见杜京那王八蛋强使我们去攻船！他早知道船上有炮干嘛不听我们的后撤？还要让我们排成一排送死？”
败军的士气当然差得底掉，再有这两位煽风点火大吵一通，互相看不顺眼的校尉军和捕快衙役们火气立马就被勾起来，反正满街都是人，瞅上一眼开打就是，只可怜那些伤号，这下彻底没人管了。
兰子义没兴趣看这些懦夫互殴，他掉头就往回退，桃逐虎这时拉住他道：
“少爷，要不要抓个舌头？”
兰子义摇头道：
“用不着了，舌头好抓不好放不要惹事生非。”
桃逐虎得令只好跟着兰子义一起退，他又问道：
“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船上人的去向？”
兰子义闻言沉吟，他想了想道：
“刚才谁来探的路？”
伙计们把话传下，不一会那伙计就过来，他道：
“少爷，刚才来的是我。”
兰子义问道：
“你见船上人往哪边去？”
伙计指着河岸道：
“就沿河往上游去。”
兰子义下令道：
“所有人，绕开官差，隔着街继续沿河南进！”
然后兰子义看了一眼不远处闹哄哄的街道，补充到
“过街时把官差的兵器拿上，今晚不许用自己的家伙！”
众伙计得令即行，这些老油条先是分散潜行到街边，趁着街上打作一团时顺手牵羊拿走随地乱扔的腰刀，然后他们又退回来集中到兰子义左右，兰子义这是发现伙计们竟然有顺了花枪回来的。
事已齐整，兰子义立刻下令开拔，众人绕开主街，找到没人地段继续潜行向南。
第九百二十六章 堵截
众人穿过大道，没入对面街巷，向前走了没多远便有右翼的伙计发来暗号，众人因此再一次停下脚步。没过多久就有伙计前来报信，还没等伙计开口桃逐虎便问道：
“何事又停下来？”
伙计答道：
“有官差从我们旁边经过，还受了伤，看起来是火器造成的伤。”
桃逐虎闻言惊讶，他转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当然也听出了异样，他盯着回话的伙计说道：
“带我去看看。”
然后兰子义吩咐桃逐兔：
“三哥你和其他弟兄们留在这里等我。”
接着兰子义便与桃逐虎随伙计往官差那边去。不多时众人就又来到大道旁，只不过这次是在另一侧。道上官差衙役已经和校尉兵扭打的昏天黑地，乱糟糟的根本理不清楚头绪。
兰子义埋伏在暗处，那个带路的伙计在人群中寻了一番，很快就在巷口处发现了刚回来的官差。回来的人中既有校尉兵又有官差，正如伙计所言，他们好几人身上都带着伤，有一人是被人抬着回来，哪怕远如兰子义都能看到他的伤口涓涓流血，止都止不住，看样子是救不了了。
这几个官差站在巷口，对着街上扭打的众人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中有人还像街上叫喊，喊得声嘶力竭，可街上的人忙着互殴，哪有时间理睬他们。这些官差只能自己顾自己。兰子义看到几个官差喊人不应正在埋头商讨，他便起身要往前去，桃逐虎一把将他抓住，桃逐虎问道：
“少爷你干什么？”
兰子义回头道：
“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咋说什么。”
桃逐虎道：
“那少爷你也不能就这么上去呀！你带着，我去听他们讲什么。”
说罢桃逐虎便贴着墙沿着阴影趋步滑向那几个官差，最后他躲在良家店铺的缝隙间偷听官差说话，双方相距不过几步。兰子义远远看着桃逐虎，时不时瞥两眼官差，那群官差开始只是讨论，论着论着就成了争吵，那争吵的声音大的连兰子义这边都能听见，兰子义听到他们说
“...必须找人...马上就能抓到...得把他们分开....”
还好这伙官差没有大道上的人那么冲动，他们并没有打起来，吵了一会后他们当中的一个返身往回去，剩下几个则挤进大道上混战的人群中，还有两个留下照顾那个将死之人。
待官差分开，桃逐虎便向兰子义这边打手势指向返身的那人，兰子义这边早就将情况看在眼里，在桃逐虎做手势的同时兰子义便指了一个伙计回去通报桃逐兔跟上，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伙计先一步追了上去。
不多时桃逐虎便追了上来，几人躲在暗处跟上那个官差，桃逐虎则借机向兰子义汇报。
“少爷，那几差人就是追着船上人下来的，他们的大队人马正把船上人堵在死胡同里打呢。”
兰子义问道：
“既然已经堵在死胡同里了为何这么久还没拿下？”
桃逐虎道：
“听官差说船上人鸟枪手铳全都有，胡同狭窄，只能容下个把人，他们冲进去几个死几个，所以才一直拿不下来。”
说罢桃逐虎问道：
“少爷，要是这样咱们过去免不了要和官差交手。”
兰子义没有作答，而桃逐虎见兰子义没有反应又问道：
“少爷，碰到官差怎么办？”
在桃逐虎的连番逼问下兰子义这才答道：
“什么都不能办，我们不能加害同朝为官的兄弟，而且动手之后大哥以为我们怎么收场？那没法收场的。”
桃逐虎道：
“动了官差的确没法收场，可不动官差怎么收拾那几个人？周围街坊邻居看到了怎么办？这些都没法收场。”
兰子义被问得有些恼怒，他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返回的那个官差走的很快，兰子义他们紧赶慢赶才追上他的步伐，还好那差人经历了半夜乱事已经精神恍惚，要不然怎么可能轻易被兰子义他们跟踪。
兰子义觉得他们得追了有小半个京城，兰子义累得得衔枚才能压住呼吸声，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桃逐虎应声将兰子义扑倒，其他伙计也纷纷躲藏起来，之后就听见前面传来一人惨叫。
兰子义知道已经到地方了，他起身后立刻学桃逐虎刚才那样贴墙向前，只见在前面不远处正有好些官军官差躲在建筑物后，在他们面前是一条黑不见底的小巷子，外人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只能看见有有个官军穿着铁甲躺在地上呻吟。
那名官军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大喊救命，后面的官军还是挺讲义气的，当时就有人冲出去把他往回拽，拖行一会后在那小黑巷中又燃起一点亮光，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这冷不丁的一声枪响直接把兰子义吓得缩回头去，他长出一口气擦掉头上冷汗，再探头时发现官军已经把伤员拖了回去，还好这枪没打中。
返程的官军已经回到了行列里，领队的见只有他一人回来立刻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援兵呢？”
那人叹道：
“咱的人自己打起来了，叫不来援兵！我先回来给您报信，其他人去找镇军去了。”
领头那人闻言咬牙叹息，他骂道：
“连贼影子都没抓找，自己先打起来，为什么要自己打呀？”
但领队没时间管那么多，他下令道：
“等不来就算了，我们自己动手！来人！弓箭！其他人都给老子冲！”
兰子义纳闷为何此人又要瞎冲上去送命，桃逐虎却在一旁指点房顶上道：
“快看，有人！”
兰子义之前从未来过这地方，这附近全是仓库，正街上略有几个铺面，周围完全没有人家。桃逐虎指向的地方正在仓库顶上，之见有好些官军已经摸到房顶，从四面包围了小巷，领队的旗总一声令下，上面人连同外面人一起发动攻击。
在官军发动进攻的同时，黑巷子里火星四溅，枪身大作，有三分之一的人应声倒地，剩下的人则冲入黑暗，然后就是时断时续的火把光亮，偶尔响起的枪声和不绝于耳的叫骂嘶吼声。
一旁桃逐虎叹道：
“真是蠢！这里应该用火攻！”
桃逐虎话刚说完却见一个校尉军惨叫着从巷子里飞出来，足足飞了一丈远才落地，一道黑影如影随形急从巷中掠出，照着军士的面门就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