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1章 收买人心
屈突通看到了二人‘眉来眼去’,心里略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既然到殿下麾下听用,殿下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难道你要违抗殿下命令不成?”
出征期间,上官的一切命令,那就是军令。
军令如山,不服皆斩。
屈突通的语气很强硬,韩良立马明白,李吉八成是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虽然他仍旧想不明白李吉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但他清楚,屈突通绝对不会向着李吉。
屈突通既然说能答应,那么他就只能暂时应下。
“臣遵命。”
韩良向李吉恭敬的一礼。
李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督运粮草的事宜,我是交给你了,不过有一些话,我需要跟你说清楚。”
韩良瞬间瞪起眼,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有阴谋吗?
只听李吉继续道:“我既然决定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给你,那么随后我就不会插手督运粮草的事宜,也不会过问督运粮草的琐碎。
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出了差错,得你担。
有了功劳,一人一半。”
韩良惊愕的看着李吉。
就这?
李吉又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白拿你的功劳。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父亲要砍你全家脑袋,我可以保你一妻一子。”
李吉做事很公平,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韩良已经彻底惊的说不出话了。
他还以为李吉有什么阴谋,结果闹了半天,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吉不仅没什么阴谋,还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在李渊下令砍他全家的情况下,出手保他一妻一子,李世民也不一定能说的这么泰然自若。
殷峤难以置信的盯着李吉。
屈突通也一脸错愕。
屈突通对李吉还算了解,可此时此刻李吉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了他对李吉的认知。
李吉之前在太极殿说经过了雷击以后,幡然醒悟了。
之前他还将信将疑,现在他信了。
“多谢殿下厚爱。”
韩良不管李吉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李吉既然说了能帮他一把,那他就得谢。
“行了,你去忙吧。不用跟着我。”
李吉对韩良摆摆手。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次征讨刘黑闼,粮食全靠自筹,所以负责筹措粮草和督运粮草的人,动作要比其他人快。
韩良也是个干脆的人。
当即向李吉一礼,策马出了明德门。
李吉对屈突通和殷峤二人招呼了一声,带着从属也出了明德门。
一路赶到城外的官道上,就看到谢叔方率领着一千四百多人的骑兵,静静的等候在官道边上。
队伍正中的‘李’字大旗,足有两丈高,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屈突通和殷峤瞧着那一千四百多人的骑兵,一脸羡慕。
他们戎马半生,骨子里对兵卒透着一股热爱。
但他们爵位有限、身份有限,能拥有的从属也有限。
也就两百多人。
不像李吉,招招手就能调动上千从属。
李吉要是愿意,也能像是李世民那样,弄一个左三右三统军,统领一万八千人。
李吉麾下的兵马不多,并不是权力所限。
纯粹是名声不好,没有什么猛士为他效忠,也没有悍卒愿意将自己的生死绑在他的战车上。
李吉非要弄一万八千人统领的话,那也轻轻松松。
并州的府兵他可以随意抽调,襄州道(山南道)的府兵,他也可以随意抽调。
李吉不仅是并州大都督,也是襄州道大行台尚书令。
李吉在襄州道的地位,跟李世民在陕东道的一样。
“唰!”
一千四百的骑兵齐齐下马,齐刷刷单膝跪地。
“参见殿下!”
李吉看着一千四百骑兵施礼,心里挺激动的。
虽然他没什么功利心,但手里有兵,他心里才能不慌。
李吉抬抬手,“不必多礼。”
“谢殿下!”
谢叔方带着一众骑兵道谢一声,一起起身,翻身上马。
李吉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己麾下的骑兵,发现他们脸色多了一些从容、目光中多了一些坚定。
这跟李元吉记忆中的可不一样。
在李元吉记忆中,这些骑兵,平日里出征的时候,神情复杂,目光闪烁,有时候还有面如死灰的人。
这应该是李思行将他交代的差事落到了实处,他们看到了他厚待战死的将士们的家眷,不怕战死在沙场以后,家里的妇孺没人管。
李吉在心里默默的为李思行点了个赞,然后策马上前,走到一众骑兵们身前。
“军中可有铁匠?”
李吉询问。
谢叔方立马抱拳道:“有从军匠户六人。”
李吉点点头,吩咐道:“命匠人即刻起,锻造两寸长、一寸宽铁牌,正面刻上将士们的官职,背面刻上将士们的姓名、籍贯、祖地,让将士们贴身佩戴。
一旦就将士血染沙场,带不回人,也得将铁牌给我带回来。
往后有持铁牌的妇孺求告,可以直接面见我。
我会亲自为其主持公道。”
李吉没有跟骑兵们封官许愿,说什么跟着他混能升官发财。
以齐王府的臭名声,以及齐王府的信誉度,他要是给骑兵们封官许愿,骑兵们也不会信。
反而这么做,更容易让骑兵们相信,也更容易收拢他们的人心。
一众骑兵听到李吉这话,直愣愣的盯着李吉,一脸不敢相信。
片刻过后,目光开始复杂了起来。
有人眼中充满遗憾,为以前战死的兄弟们遗憾;有人眼中充满了兴奋,为李吉能如此体恤他们感到兴奋。
屈突通和殷峤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一抹震撼。
李吉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做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牢牢的抓住了将士们的心。
一句‘有持铁牌的妇孺求告者,可以直接面见我’,足以让这些骑兵中间的很多人为李吉豁出命去。
“喏!”
谢叔方前所未有的大声应允。
一众骑兵咬着牙,恨不得跟谢叔方一起喊。
李吉没许他们什么荣华富贵,但李吉许诺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比荣华富贵靠谱多了。
“再命人在城外的田庄前悬戟。将士们出征在外,有敢越戟而犯者,齐王府上下共诛之!”
李吉再次吩咐。
“喏!”
谢叔方应允的更大声。
一众骑兵再也忍不住了,齐声跟着一起应允,情绪空前的高昂。
李吉瞪了一众骑兵一眼,“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此次随我出征,你们必须保护好我的周全。我要有个好歹,你们得一起死。”
“卑职誓死守卫殿下!”
“……”
一众骑兵高喊。
李吉满意的点了点头,就骑兵们这势头,一定能保护好他。
等谢叔方吩咐好人以后,李吉大手一挥,“出征!”
李吉背着马槊一马当先,两千骑兵呼啸而出。
“咱们这位齐王,是真的不一样了啊。”
殷峤望着李吉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骑兵冲了出去,由衷的感叹。
李吉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涨了一些见识,也让他意识到,齐王殿下真的变了。
屈突通瞥了殷峤一眼,撇撇嘴道:“他要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也得死,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感慨?”
屈突通说完这话,策马追了出去。
殷峤先是一愣,然后也策马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屈突兄等等我……”
快马一路疾驰,到了潼关,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往日里潼关只有一些守军,今夜却变成了一座人员参杂的兵营。
李吉、王君廊、李寿、樊世兴相继带着从属进入潼关。
罗士信、郭子和要去绛州、云州调遣他们所统属的总管府兵马,所以连夜出了潼关。
李世民及一众从属,需要率领着三千玄甲军,以及秦王府左三右三统军的兵马,一起赶路。
由于兵马众多,所以速度肯定没有李吉一行快。
李吉到了潼关,自然是住潼关内最大的营房。
潼关守将不仅将自己的营房让给了李吉,甚至还将所有私人物品搬到了一处小营房。
夜色浓稠如墨的时候。
李吉大马金刀的坐在营房内的长几后,欣赏着一面铁牌。
齐王府随军的匠人技艺很高、效率也高。
在入了潼关以后没一个时辰,就铸造出了一枚铁牌。
两寸长、一寸宽,半寸厚。
两面皆刻着文字。
“是不是厚了?”
李吉盯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等着看他反馈的谢叔方疑问。
谢叔方赶忙道:“时间紧迫,军匠已经尽力了。”
李吉摸索着铁牌,有点刺手,又道:“好歹也打磨一下啊。”
谢叔方苦笑着道:“时间紧迫……”
李吉摆摆手,道:“让军匠想办法将铁牌的厚度压到两分,至于打磨的问题,无需担心。等他们铸造好了铁牌,我会教他们如何打磨。”
收买人心的工作,一定要尽力做到位。
不然谁舍命保护他?!
“喏!”
谢叔方拿过了铁牌,出了营房。
没过多久,守门的侍卫禀报,“殿下,樊将军、王将军、李将军求见。”
李吉愣了一下,一脸狐疑。
他们不去睡觉,跑来找我做什么?
“请他们进来!”
李吉略作思量后,让侍卫将王君廊、樊世星、李寿请到了营房内。
第0032章 廉颇老矣
王君廊身形高挑,面容俊朗;樊世兴膀大腰圆,阔面铜铃眼;李寿身形适中,没什么特殊。
进了营房,一起施礼。
“参见殿下……”
李吉猜不透王君廊三人的目的,便请王君廊三人坐下,开门见山的问,“三位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王君廊三人明显的愣了一下,没料到李吉会这么直接。
王君廊短暂的愣神过后,赶忙道:“实不相瞒,臣等三人深夜造访,是为了向殿下求教。”
“求教?”
李吉一脸古怪。
樊世兴和李寿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王君廊是什么人,他还是清楚的。
王君廊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多、主意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王君廊会向他求教?
不坑他就算不错了。
“不错,求教。”
王君廊赶忙重复。
李吉沉吟着道:“我有什么好教你们的,我也没什么可教你们的吧?”
王君廊忙道:“殿下也知道,此次征讨河北,一应粮草全是由陕东道大行台筹措。可臣等到现在也没见到一粒粮食,臣等心里实在不放心,所以特地赶来拜见殿下,请殿下指点迷津。”
李寿在一旁补充道:“据臣所知,陕东道各地的粮仓里早就没有粮食了。陕东道大行台要是筹措不到粮食,臣等领着兵马出去厮杀,也不放心啊。”
樊世兴点着头道:“不错,将士们一旦看不到粮食,很有可能会哗变。到时候臣等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樊世兴说完话,三人一脸担忧。
李吉恍然,闹了半天,三个人是心里没底,害怕李世民筹措不出粮食,所以特地来找他打听小道消息。
但是……他也不知道李世民从那里去筹措粮食啊。
他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大方的将督运粮草的权力交给韩良。
李吉一脸感慨的道:“那你们可找错人了。你们得去找陕东道大行台左丞韩良,或者陕东道大行台度支郎中于志宁。”
韩良此前提到的于度支,就是陕东道大行台度支郎中于志宁。
李世民已经全权将筹措粮草、督运粮草的差事,交给了他们二人负责。
王君廊、樊世兴、李寿一脸错愕。
王君廊忍不住道:“殿下不是后军总管吗?臣等找殿下没错啊?”
李吉轻松的笑道:“我二哥差遣韩良到我麾下听用,让韩良帮我一起督运粮草。我看韩良是个人才,就将督运粮草的所有事宜全部交给了他。
所以筹措粮草和督运粮草的一应事宜,我已经不用过问了。
所以我说你们找错人了。”
王君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督运粮草的权力,说交就交。
其他的后军总管敢这么干,脑袋恐怕早就挂在旗杆上了。
也只有伟大的齐王殿下,敢这么干,还不怕掉脑袋。
外面盛传,说是齐王变聪明了,懂事理了。
可看齐王这么干,明显还是以前那个二百五啊。
“即使如此,那臣等就不叨扰殿下了,臣等告退。”
王君廊率先起身,向李吉告辞。
从李吉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也不愿意跟李吉多费唇舌。
樊世兴和李寿见王君廊要走,当即也跟着起身告辞。
李吉目送三人出了营房,一脸感慨,“幸亏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给韩良了,不然以王君廊的阴险,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呢。”
王君廊是一个典型的阴险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王君廊没发迹之前,有心做响马,可手里没有人手,就动起歪心,惦记上了还算有点能耐的叔父。
为了逼叔父跟他一起做响马,诬陷叔母跟邻居私通,教唆叔父跟他一起杀了叔母和邻居,落草为寇。
略有发迹的时候,李渊派人去招降,王君廊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捅了李渊一刀,跑去投了李密。
李密见他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就没有重用他。
于是乎他又背叛了李密,跑回来投李渊。
李渊对所有带着兵马、地盘来投的人,都颇有好感。
所以不仅没计较王君廊此前的背叛,还对王君廊委以重任。
王君廊到了李唐阵营以后,也还算卖力,目前还没做过什么坏事。
但别人不知道,李吉却清楚,历史上,这厮为了荣华富贵,在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以后,教唆李渊的堂侄庐江王李媛造反,又反手平定李媛,在李世民手里博取了一大堆赏赐。
李吉可不想跟这种人有什么交集,也不想被这种人惦记上。
王君廊一行走后,就没人再烦李吉。
李吉就安安心心睡下。
次日,天还没亮。
潼关内就灯火通明。
李吉也被谢叔方叫醒。
谢叔方禀告说,屈突通和殷峤意思,今日最好赶到函谷关,审阅一下集结在函谷关的部分陕州兵马。
依照行军帅帐最新文书,李吉和屈突通需要率领这些兵马赶到洛阳,镇守洛阳。
李吉有点懵。
李世民什么时候下达的文书了,他怎么不知道?
李世民还能越过他,给其他后军总管麾下的将校下令?!
李世民这是在坏规矩,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李吉有心找屈突通问个清楚,立马差人给自己穿戴好盔甲,背负丈长的马槊,杀气腾腾的跟到屈突通的住处。
见到屈突通的那一刻,李吉一肚子气瞬间没了。
屈突通年过六旬,身形早已没有年轻时那么高大,为了撑起那宽大的盔甲,给人一种雄壮威武的感觉,他命人给自己特制了两件皮衣,死死的捆绑在身上,又套上一层皮甲,才开始将铁甲穿戴在身上。
两件皮衣,一层皮甲,足以将屈突通的上身裹的密不透风。
这么做,安全性会提高很多,但也要忍受非人的折磨。
一旦运动过量发了汗,整个人跟在蒸笼里没什么两样。
一位花甲老人,忍受着非人的折磨,保李吉周全,李吉哪敢对他生气?!
屈突通裹盔甲的一幕被李吉撞见了,还有点不好意思。
怕李吉误会,拍着胸脯道:“殿下放心,屈突虽老,依然能舞得动大枪,开四石硬弓,一定能保殿下周全。”
李吉心头一叹,道:“现在还没到洛阳,也见不到刘贼的乱军,屈突将军无需在甲被穿那么多皮衣。”
屈突通愣了一下,没料到李吉会说出这番话。
略作沉吟以后,屈突通支开了身边的人,走到李吉近期,向李吉解释,“殿下,臣领兵多年,对军中将士们的习性了如指掌。
他们喜欢跟随猛将,因为猛将能带他们建功立业。
他们愿意追随猛将,因为猛将能在战场上为他们杀出一跳血路。
臣要统领他们,就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老态。
不然他们会离臣而去,也会怠慢臣。”
李吉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以屈突通的功绩,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实在没必要这么拼。
屈突通又不只是一个猛将,他还是一个智将。
他能从李世民麾下一众猛士中脱颖而出,充任李世民的副手,不是因为他年龄大、冲杀猛,而是因为他有勇有谋,智勇双全。
他不仅能用拳头服人,也能用脑袋服人。
“此次出征,我们只是负责督运粮草、镇守洛阳,又不上阵冲杀,统领的兵马大多也是亲信。屈突将军实在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李吉感慨。
屈突通又是一愣,他总算明白了,李吉是心疼他。
他心里有些感动。
他也算是陪着李吉出生入死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得到李吉的关心。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听李吉的。
他冲着李吉笑道:“殿下的心思,臣明白了。但是臣戎马半生,实在是放不下手里的大枪,放不下马背上的长弓,也放不下一众追随臣的将士。
若是此次出征,臣马革裹尸,还望殿下不要伤心,因为这是臣的夙愿。”
屈突通的话说的那叫一个壮烈,但李吉听着总不是滋味。
“既然劝不动你,那我也不劝了。你一直穿着三层皮子,迟早会捂出病的。你应该派遣身边的侍卫,去猎一些山鸡之类的山禽,再缝一件两面的短衣,将鸡毛等物塞进去,取代皮衣和皮甲。
那东西不仅能保暖,也不会让你捂出病。”
李吉瞥着屈突通,给了屈突通一个建议。
屈突通一脸错愕,还可以这样?
李吉没有再搭理屈突通,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营房前的时候,谢叔方已经整顿好了齐王府的两千骑。
李吉翻身上马,带着两千骑出了潼关。
屈突通、殷峤率领着部曲们,紧随其后。
一路疾驰,出了潼关五里,太阳已经稍稍露头。
殷峤策马追到李吉身边,声音爽朗的道:“殿下,今天的日头看着不错,我们一直赶路也怪无趣的。
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李吉正在策马奔驰,听到殷峤这话,一脸黑线。
这也是前身造的孽。
也只有前身那个憨货,才不会在乎一个亲王的威严,跑去跟自己的臣子教技,最后还比输了,被落了脸面。
第0033章 卸甲风
那一场比试,跟着前身的名字一起名留青史,成了前身脑子有问题的一大佐证。
那一场比试就是前身跟尉迟恭比槊。
槊在大唐是猛将的标配,槊的巅峰时期也在大唐。
前身是使槊高手,尉迟恭也是使槊高手。
在李世民招降尉迟恭以后,前身见猎心起,非要跑去跟尉迟恭比槊。
尉迟恭当时刚刚降了李唐,性子有所收敛,害怕伤到前身,并没有答应跟前身比试。
但前身不依不饶,还闹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估计也觉得前身脑子有问题,为了好好教育教育前身,李世民让尉迟恭别留手。
然后……尉迟恭三次空手夺槊,前身再也没吹嘘过自己是什么大唐马槊第一人。
殷峤不怕落前身面子,主动找上门比试,明显是前身的锅。
李吉不认为殷峤会无缘无故找自己比试,其中必有所图,所以缓缓道:“你想比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嘿嘿嘿……”
殷峤贱兮兮的一笑,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李吉胯下的宝马上。
李吉见此,立马明白了殷峤的目的,殷峤是看上了他的马。
虽然殷峤麾下的马也是宝马,但跟李吉的比,明显不是一个档次。
自从汉武帝为了汗血宝马,西征大宛以后,世人瞬间明白,给一位好武的皇帝送礼,宝马绝对是首选。
于是乎,大唐兵马在外缴获的宝马,又或者各地使者得到宝马,统统送给了李渊。
李渊没有汉武帝那么爱宝马,也用不上太多宝马,所以进献给他的宝马,大多便宜了他的三个嫡子。
李吉身为李渊的嫡子,胯下的宝马自然是一等一的上品。
殷峤是一个好马之人,有机会弄到手,自然不会错过。
以前不敢亲近李吉,是因为李吉性格暴虐不仁、喜怒无常,怕主动找上门提起比试一类的话题,会让李吉想起被尉迟恭暴虐的场面。
所以不敢亲近。
在太极殿见识了李吉的转变,在长安城外证实了李吉的转变以后,殷峤就有胆子跟李吉亲近了。
“你居然敢惦记我的马?”
李吉故作不悦的说。
殷峤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盯着李吉嘿嘿直笑,没说话。
这厮也是个聪明人,他看不出李吉到底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假的不高兴,所以不答话。
李吉瞪了殷峤一眼,“你准备比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殷峤见李吉松口了,也没有表现出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开口笑道:“殿下胯下的是一匹上等的良驹,脚程肯定没的说。
不如咱们就脚程如何?”
李吉盯着殷峤,“你输了呢?”
殷峤豪迈的道:“我输了任由殿下处置。”
李吉翻了个白眼,殷峤这话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他还真能随意处置殷峤不成?
那大唐的国公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你要是输了,你在战场上斩敌所获的首级,得分我一成。”
李吉可不愿意让殷峤白占便宜,所以提出了一个让殷峤为难的建议。
军功那东西,李吉要了没用。
但是齐王府的属官、从属,要了有大用。
此次出征,他是后军总管,而且还要跟着屈突通一起坐镇洛阳,几乎没有上阵厮杀的可能性。
所以他得给从属们谋点福利。
殷峤听到李吉的话,明显愣了一下,“殿下,军功不得私相收受。”
李吉瞥了殷峤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你只管将敌人的首级交给我,剩下的不用你管。”
他大方的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给了李世民的人,私底下弄点首级给手底下的人记一些军功,李世民肯定不会说什么。
说不定李世民还会顺势再塞一些首级给他。
他给了李世民一个大面子,李世民多少也得回馈一些东西。
殷峤沉吟着道:“既然殿下有办法,那臣答应了。”
殷峤有必胜的把握,所以答应的很痛快。
“那我们就开始了?”
殷峤询问。
李吉点了一下头。
殷峤策马飞奔而出。
李吉吩咐谢叔方点了几个骑着宝马的,跟他一起追了出去。
屈突通看到队伍前方有异动,立马追了上来。
在仔细询问了一番齐王府的骑兵以后,一个劲的呲牙。
李吉不知道,但是屈突通清楚。
殷峤那厮知道一条通往函谷关的近道,所以必胜无疑。
“殿下也不想想,那殷峤明知道自己胯下的宝马不如殿下的马,为何还找殿下比试?肯定是有诈啊!”
就在屈突通疑惑李吉脑子怎么又变得有问题的时候。
殷峤去而复返,脸色的神色相当精彩。
殷峤胯下的宝马不见了,他是跑着回来的,脸色的神情又羞又怒。
屈突通一脸愕然,“你这是?”
殷峤咬牙切齿的道:“别提了,被阴了。”
屈突通狐疑的问,“怎么被阴的?”
殷峤一边解释,一边吩咐人给他另外准备了一匹宝马,又吩咐人用兽皮包裹住了马蹄。
“我才冲出去一会儿,他就带人追了上来。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他一槊就打折了我的马腿。我一下子就从马背上栽下来了。
我追着他质问,他居然一脸戏谑的跟我说,说我没说不许动手。”
殷峤解释完了以后,殷府的部曲已经帮殷峤准备好了另一匹宝马。
殷峤骑着马就追了出去。
屈突通被逗的哈哈大笑,冲着殷峤远去的背影大喊,“殿下说的不错!确实是你没说清楚规矩!”
难得的见殷峤吃瘪,还是在李吉手里吃瘪。
屈突通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其余人追上去。
为了避免追不上李吉和殷峤的脚步。
屈突通特地带着人抄了近路。
这一场比试一支持续到了晌午。
李吉带着谢叔方几个人赶到潼关的时候,就看到殷峤坐在马背上,得意的冲着他挤眉弄眼。
屈突通带着众人也在一侧看戏。
看到这场面,李吉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殷峤明显是知道有近道,才特地跟他提出比试的。
不过他并不生气。
因为他猜到了殷峤肯定有什么手段,所以提前阴了殷峤一手,打折了殷峤的马腿。
你阴我一手,我阴你一手,扯平了。
殷峤脱下头盔,得意的大笑,“殿下!您可要愿赌服输啊!”
一匹马而已。
李吉输得起。
同样品质的马,他带了两匹,府上的马场内还养着三匹。
所以他不心疼,就当解闷了。
毕竟,没有殷峤提出的这场比试,他也不可能熬过这无聊的行军路程。
“给他牵过去。”
李吉下马,吩咐谢叔方。
谢叔方咬着牙下了马,牵着李吉的宝马走向志得意满的殷峤。
殷峤瞧着宝马离自己越来越近,笑容更灿烂了。
谢叔方咬牙切齿的将马交给殷峤。
殷峤立马骑了上去。
马儿对殷峤很陌生,所以一个劲的在挣扎。
殷峤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驯服了马。
然后骑着在函谷关外跑了一大圈,贱笑着从李吉面前路过。
入了关。
殷峤就急不可耐的卸下了盔甲,急匆匆的跑去再次试驾宝马。
骑着宝马在函谷关内的校场上跑了一大圈,感受着宝马疾驰的那种感觉,畅快的大喊大叫。
没过多久,喊叫声突然一待,殷峤脸色一红,瞪圆了眼珠子。
“噗……”
吐出了一口黑血。
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
李吉还想着怎么找回场子,看到这场面,一下惊呆了。
屈突通大惊失色,扑上前,抱着殷峤就往营帐内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随军的大夫。
李吉急忙跟了进去。
一下子营帐内塞满了人。
李吉知道‘病房’里人太多,不适合随军大夫帮殷峤诊治,就让其他人先出去。
殷府的部曲头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说什么也要死守着殷峤。
李吉让谢叔方直接将其拿了。
随军的大夫在帮殷峤探脉以后,李吉和屈突通几乎同时出声。
“如何?”
随军的大夫一脸苦涩,“应该是中风……”
李吉一愣,下意识的道:“卸甲风?”
随军的大夫重重的点头。
屈突通催促道:“既然知道病症,那你快治啊。”
随军的大夫苦着脸道:“下官只是粗通风疾,并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形,也不会诊治。”
屈突通被气的须发皆张,拽着随军大夫的衣领怒喝,“那你做什么大夫?”
随军大夫脸上的神情更苦,“下官是仵作出身,只精通缝合之术。”
屈突通气的直哆嗦,却拿随军大夫没脾气。
李吉在屈突通和随军大夫说话的时候,模模糊糊回忆起了一段记忆。
似乎,历史上的殷峤,就是死在了这一次征讨刘黑闼的路上。
历史上只是记载了寥寥一笔,突发恶疾而死。
具体是什么恶疾,历史上没有记载,什么时间段死的,也没有记载。
李吉没料到居然是在函谷关,居然是卸甲风。
“殿下可带了太医?”
随军大夫指望不上,屈突通立马追问李吉。
李吉出来的匆忙,还真没带。
李渊有可能派了,但应该在路上。
李吉缓缓摇头,道:“太医我没带,不过军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大夫,我差人去问问。”
第0034章 当归四逆汤
屈突通得知李吉没带太医,神情一黯,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李吉一礼,“那就有劳殿下了……”
李吉看看屈突通,再看看躺在床榻上生死不明的殷峤,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也没有料到路上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没有等太医,就率先上路了。
“谢叔方,你去召函谷关内所有的大夫过来。”
李吉冲着营帐外吩咐一声。
谢叔方应允了一声,立马去召集函谷关内所有大夫。
没过多久,谢叔方带着七八位大夫进入营帐。
大夫们要施礼,却被李吉摆摆手给否了,“速速给殷将军诊治。”
大夫们赶忙答应一声,上去给殷峤诊脉。
第一个大夫诊脉以后,揪着胡须,皱着眉头不说话。
李吉心头一沉。
坐在床边陪伴殷峤的屈突通,神情更加黯然。
第二个大夫赶忙上前,诊完脉以后,神情跟第一个大夫如出一辙。
几个大夫轮番为殷峤诊脉过后,齐齐皱眉头,沉默不语。
屈突通有些急了,“开山的病情到底如何,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几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言语。
屈突通瞪起眼,要发火。
李吉赶忙道:“殷将军的病情到底如何,你们只管明言,你们要是治不了,我们也不会怪罪你们。”
在古代,给权贵们治病也是个危险的活。
治好了万事大吉,治不好很有可能会被牵连。
有人或许觉得这有些蛮不讲理,但这就是做权贵的特权,这就是做权贵的好处。
几个大夫听到李吉这话,才缓缓开口。
“殿下,屈突公,殷公是风邪入体,病发的太急、发的太快,卑职等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大夫说完话,一脸黯然。
殷峤的病情发的太快了,也太急了,以他们目前所学,实在是治不了。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错过这个攀上一位国公的机会。
屈突通猛然起身,要质问大夫们。
李吉赶忙道:“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几个大夫沉吟了一下,对视了一番。
其中一个大夫,犹豫着道:“殷公已经昏迷不醒,臣等即便是开了方子,殷公也无法服用。”
“硬灌呢?”
李吉追问。
几个大夫齐齐摇头。
在病人昏迷的情况下,给病人灌药,可行性极低,有很大的几率会被吸进肺里。
就殷峤这种情况,一旦肺再出了问题,那么立马得凉。
“有方子吗?”
李吉再问。
几个大夫再次摇头,“普通的方子应对不了急症,应对急症的方子,臣等没有。”
屈突通彻底怒了,“一个风邪入体你们都不会治,你们做什么大夫?”
李吉并没有阻止屈突通发火,因为他也觉得有点不合理。
七八个大夫,开不出一个应对风邪入体的方子,有点说不过去。
他还知道三四个治疗风邪入体的方子呢。
李吉猛然惊醒,对啊,我还知道三四个治疗风邪入体的方子啊。
李吉一脸喜色,急忙对着大夫们喊道:“你们可知道当归四逆汤?”
大夫们正被屈突通骂的垂着头不说话,听到李吉这话,也是一愣。
其中一个大夫立马道:“臣倒是听说过,似乎是《伤寒论》中的方子。不过那《伤寒论》在前隋的藏书馆,秦王殿下攻破洛阳,派人运送的时候,似乎落水了,臣无缘一见。”
“没,没落水,完好无损的保存在修文馆。之前被王妃借阅,现在在我府上,我闲暇的时候翻阅过。
我还记得当归四逆汤的方子。
你们觉得当归四逆汤的方子是否对症?”
李吉脸色的喜色更浓。
他只是一时兴起看了看《伤寒论》,没有任何的目的,没料到关键时候居然能用上。
但李吉并没有急着写方子,而是先问问大夫们,是否对症。
虽然大夫们连一个治疗风邪入体的方子也开不出来,可什么药配什么药能用,起什么作用,能治疗什么病症,他们还是了解的。
什么调解五行、调节阴阳,李吉不懂,但大夫们肯定懂。
那是他们学医的基础知识。
大夫们听到李吉这话,眼前也是一亮。
其中一个大夫急忙道:“殿下能否将当归四逆汤所用的药复述一番,臣也好帮殿下判断。”
具体用多少的药,大夫没问。
因为在这个时代,学问、药方等等,那都是非常珍贵的知识。
许多学问、药方,甚至是一家的不传之秘。
除非人家开馆授徒,你登门去求教,不然,窥视人家不传之秘,那就是死敌。
“当归、桂枝、去皮、芍药……”
李吉没有藏私的想法,也没有将《伤寒论》当成他的不传之秘,所以毫不犹豫的讲出了当归四逆汤所需的药材。
人家原作者张仲景在著出《伤寒论》的时候,也没有将其束于高阁,当成自己一家的不传之秘,李吉也没理由藏着。
“当归、桂枝……倒是治疗风邪所用的药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应对殷公的急症?”
“即便是能应对,殷公也没办法服药啊。”
“……”
几个大夫在听完了李吉复述的药材以后,你一句,我一句的。
李吉看向了屈突通。
屈突通明显愣了一下,见李吉不说话,屈突通略微思量了一下,咬牙道:“殿下若有办法,只管一试。”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吉看向屈突通,就是在征求屈突通的意见。
万一他一意孤行,治死了殷峤,又无人给他作证,在李渊和李世民那里不好交代。
李渊即便是再疼儿子,也不可能让儿子拿一个国公的性命耍着玩。
李世民就算是再大度,也会带着一帮子谋臣猛将,问问他是不是存心害人。
有屈突通点头的话,真出了问题,也能帮他分担一部分压力,也能帮他作证,证明他不是存心害人。
李吉当即对大夫们道:“我现在将我知道的当归四逆汤告诉你们,你们速速去配药、熬药。你们将你们知道的治疗风邪入体的方子,也一并配好、熬好,以作备用。”
人命关天,不能儿戏。
李吉只是看了几天医书,知道了几个方子,他不认为他的医术已经到了可以藐视这些大夫的地步,所以他让大夫们将他们知道的普通的方子也一并熬出来,以作备用。
大夫们神情不一。
有人惊叹于李吉就这么轻易的将一个药方教给了他们。
有人想提醒李吉,殷峤现在没办法服药。
李吉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心思,果断将当归四逆汤的药方讲给了大夫们。
“方子已经告诉你们了,速速下去配药、熬药。”
李吉吩咐。
大夫们齐齐躬身一礼,匆匆赶下去配药、熬药。
屈突通在大夫们走后,咬着牙问,“一会儿是殿下灌,还是臣灌?”
屈突通以为李吉要硬灌。
李吉看了一眼屈突通,道:“不灌,让他自己起来喝。”
屈突通直接懵了。
看了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殷峤,又看了看李吉。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如何起来喝药。
李吉对屈突通摆摆手,示意屈突通跟他出去。
屈突通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殷峤,犹豫再三,跟着李吉到了帐篷外。
屈突通出了帐篷,李吉开门见山的道:“我在医术上看到过,风邪入体陷入昏迷的人,脑袋还是清醒的,我们说什么,他都能听到,但是就是没办法醒。
我一会儿刺激一下殷峤,看看能不能将他刺激醒。
他一醒,我们就给他灌药。”
屈突通瞪着眼,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李吉继续道:“此事我也是从书中听来的,没有见过,也没有试过,所以不能保证会不会出意外。”
屈突通忙道:“不能直接灌吗?”
李吉解释道:“他现在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无法吞咽。我们将药灌下去,很有可能会吸入肺。以他现在这种情况,肺部要是进了水,很快会一命呜呼。”
李吉也不知道屈突通听不听得懂,只要屈突通理解,这种情况下不能硬灌就行。
屈突通听完李吉一席话,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以后,屈突通沉声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李吉点点头,叮嘱道:“我要是刺激的深了,殷峤醒了,很有可能会动手。到时候还需要你摁住他。”
屈突通抱拳道:“臣明白了。”
顿了一下,屈突通又道:“开山此次出征,担任着要职,如今生命垂危,需要派人去帅帐禀报,让帅帐尽快另选贤能,以免耽误了战事。”
殷峤是此次征讨大军的左军总管,肩负要职。
他现在生命垂危,昏迷不醒。
大军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停下,战事也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暂时搁置。
所以必须上报给李世民,请李世民尽快定夺。
李吉点了一下头,“我会差人给帅帐报信的。”
李吉对谢叔方招招手,吩咐谢叔方派遣传令卒去帅帐报信。
吩咐完以后,跟着屈突通再次进入营帐。
待到大夫们配好药、熬好药以后。
李吉心里苦笑了一声,走到了殷峤的床边。
第0035章 惊变!暴露!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殷峤,李吉突然一笑,嬉皮笑脸的凑到殷峤耳边,低声道:“殷峤,我有一桩大富贵要送给你。”
屈突通一愣,李吉不是要刺激殷峤吗?
怎么会说送殷峤富贵呢?
屈突通满心疑惑。
李吉继续道:“听说你家有娇妻,又有数位美眷,还为你生了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但是一个儿子也没有。所以你不得不从你弟弟府上,过继了他的儿子殷元做继子。
你一死,你的爵位,你的富贵,就落在了殷元身上。
我看那殷元老实巴交的,一定会被你弟弟拿捏。
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苛待你的妻女。
说不定过个七八年,你的勋国公府就成了你弟弟的勋国公府。
你的妻女,要么被发还娘家,要么就被草草嫁人。
至于嫁人以后过的幸不幸福,恐怕没人关心。”
李吉说到此处,殷峤的眼睛明显动了一下。
李吉立马加大火力,“所以我说,儿子还是自己生的好。这样的话,你死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妻女被虐待,更不用担心自己一辈子的努力,为别人做了嫁衣。
但是你现在这种情形,明显没办法生儿子。
不如我帮你一把,给长安城去一封信,就说你生命垂危,让你的夫人、美妾、女儿,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到时候我跟你的夫人、美妾欢度一夕,肯定能让她们怀上一个男台。
你若是担心一两个男胎有早夭的危险,我还可以跟你的女儿们共度一夕。”
殷峤的呼吸沉了,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丝,但李吉贴着殷峤的耳边说话,能感受到。
屈突通惊了。
人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人家妻女,你还是个人吗?!
若不是李吉提前跟他通过气,他现在已经拿下李吉这个恶徒了。
别说李吉是李渊的儿子,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他也不会放过。
士可杀,不可辱!
“你要还担心,那我就带着你,还有你的妻女,到函谷关外,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封起来,一直到你的妻女都怀上。
对外,我就说你生命垂危之际,有心生儿子,终于在妻女们都怀上以后,撒手而去。
到时候,你儿子出生,有我照应,一定能继承你勋国公的爵位。
要是我私底下跟我父亲通个气,说不定还能给封个郡王。
嘿嘿嘿,你说这算不算大富贵。”
李吉一席话说完,殷峤的呼吸更沉了,但就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李吉戏谑的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惦记你的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机会到了,我一定不会错过。”
殷峤的睫毛在动。
“你应该清楚,以我的身份,无论是在此处跟她们共度一夕,还是等你死了以后,将她们纳入府上,随意的欣赏,我都做得到。
而且没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跟我这个亲王过不去。”
李吉说到此处,贴到了殷峤耳朵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幽幽的道:“你归顺我李家多年,应该知道我李家的人都喜欢什么。
我们家的人,最喜欢别人的……嘿嘿嘿嘿。”
“唰!”
殷峤脸色突然一红,噗的喷出一口黑血,双眼猛然睁开,瞪的圆圆的。
“我杀了你这个恶贼!!”
殷峤被李吉刺激醒了。
殷峤用尽浑身力气扑向李吉,李吉吓了一跳,赶忙后退。
殷峤怒目圆睁,不依不饶的跳下床榻,追了上来。
李吉大喊,“屈突将军出手啊!”
屈突通见到殷峤醒了,一脸惊喜,听到了李吉的呼喊以后,才想起了他答应李吉的事情,当即出手去阻拦殷峤。
殷峤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他满脑子都是杀了李吉的想法,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屈突通两次擒拿殷峤,都被殷峤给挣脱了。
屈突通咬着牙再次扑上前,殷峤用尽浑身力气将屈突通给撞了出去。
拳怕少壮。
屈突通六十岁了高龄了,终究是没有殷峤这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有力气。
眼看着殷峤已经扑到李吉近前了,屈突通吓的浑身哆嗦,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呐!”
殷峤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已经不在乎李吉的身份了。
殷峤要是真的要了李吉的小命,那殷峤不死也得死,殷氏上下也得跟着死。
别看李渊对自己人非常优厚,就觉得李渊是个善人,犯了他的逆鳞,自己人他也杀,而且毫不手软。
“嘭!”
殷峤扑到李吉近前,扬手就是一拳,直逼李吉脑袋上要命的地方。
李吉一退,避开了这一拳。
殷峤不依不饶,追着继续打,每一下都往李吉命门上招呼。
李吉心里直骂娘。
骂自己干嘛非亲自去刺激殷峤,也骂屈突通不靠谱。
“咚!”
李吉一口气退到营帐门口的柱子上,心头一凉。
无路可退了。
殷峤一记窝心捶,直逼他的胸膛。
这要是砸上,绝对重伤。
李吉咬咬牙,藏不住了吗?!
李吉猛然踏前一步,一手盖在了殷峤拳头上,一手对着殷峤的腹部就是一推。
殷峤就像是一个沙包,飞出去了六尺,跌在地上。
屈突通惊了。
殷峤也呆了一下。
刚从营帐外冲进来的侍卫,也一脸懵逼。
“殿下在谋杀殷将军?!”
这是侍卫们心里的想法。
李吉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他快步上前,在殷峤起身之前,一手按在了殷峤脑袋上。
殷峤挣扎着要起身,李吉直接将他脑袋按在了地上,翻身骑在殷峤背上,死死的压住了殷峤。
一下子,营帐里的人更懵了。
在他们印象里,殷峤盛怒之下出手,也只有罗士信能压他一头,也只有秦琼能跟他斗一个往来。
要是在马上,尉迟恭也能压他一头,但是在马下,尉迟恭不一定能跟他斗个往来。
如今李吉单手压住殷峤,殷峤只能用四肢不停的扑腾,着实让他们感到意外。
“愣着做什么?!去拿药!”
李吉怒吼。
屈突通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去帐篷一侧端药。
药送到李吉手里,李吉拽了一下殷峤头发,殷峤吃痛一张嘴,李吉一股脑将药给殷峤灌了下去。
殷峤呛的直咳嗽。
屈突通心疼的直喊,“慢点慢点……”
李吉瞪了屈突通一眼,屈突通赶忙闭上嘴。
李吉压着殷峤,任由殷峤扑腾。
等到殷峤扑腾够了,又晕了,李吉才起身。
屈突通立马招呼大夫给殷峤诊脉。
大夫们一脸苦涩。
“屈突公,殷公刚刚服药,药有没有见效,还得等一会儿。”
李吉直接摆摆手让大夫们离开,又吩咐刚才进入营帐的两个侍卫将殷峤抬到床榻上。
两个侍卫安置好了殷峤,准备离开。
却见李吉黑着脸,吩咐道:“往后你们就到武德殿做事吧。之前你们是什么品级,到了武德殿,我给你们升一品。”
两个侍卫一愣,见李吉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立马明白了李吉的意思。
李吉是在封口。
屈突通在一旁听着,就有点尴尬。
李吉还收买不了他,但李吉应该也会让他闭嘴。
两个侍卫明白了李吉的意思,立马向李吉施礼,“臣多谢殿下厚爱!”
他们本就是齐王府的人,生死全由李吉做主。
李吉没有强行下令给他们封口,而是给了一些好处,他们自然乐意之至。
至于李吉为什么封他们的口,他们也清楚。
但现在得了好处,他们就不清楚了。
“出去以后知道怎么说了?”
李吉质问。
侍卫齐齐点头。
李吉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让侍卫们下去,然后恶狠狠的瞪向屈突通。
“屈突将军刚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屈突通一脸苦涩,向李吉抱拳一礼,“臣保护不周,请殿下责罚。”
李吉盯着屈突通,咬牙切齿的道:“责罚就免了,但你得管住自己的嘴。”
屈突通心里五味杂陈,躬身道:“臣明白,此次擒拿殷峤,全是臣一人所为,殿下从没有出过手。”
李吉威胁道:“要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刚才跟殷峤说的,就会用在你身上。”
屈突通明知道李吉只是在威胁他,但还是感觉到了胆寒。
李吉说的那番话太毒了,毒的让人想想就觉得心惊胆颤。
“臣明白,臣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李吉疑神疑鬼的道:“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屈突通正色道:“臣虽是奚人,但也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
李吉见屈突通说的那么认真,勉强信了。
不信也没办法,总不能将屈突通给宰了吧?!
屈突通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有如此神勇,为何往日……”
表现的那么不堪?!
这话屈突通没说出来。
但意思李吉明白了。
李吉白了屈突通一眼,没好气的道:“殷峤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惦记别的?”
屈突通一愣,苦笑着没有再说话,侧头看向了床榻上的殷峤。
李吉也看向了床榻上的殷峤,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为了殷峤这厮,他暴露了保命的底牌。
那是上苍将他弄到大唐以后,给他的唯一的福利。
第0036章 火葬场?!
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力气在稳健增长,他又出在增长力气的年龄段。
其效果远远超过了一加一大于二。
至于这种变化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心里并不清楚。
所以他将这种变化当成了一种保命的手段,并没有将其当成他称霸的资本。
他很清楚,个人勇武再强,那也是匹夫之勇。
或许能影响一场千人规模的战争胜负,但很难影响万人、数万人,甚至十数万人规模的战争胜负。
战争,一旦达到了万人规模,那比的就是智慧、谋略,而不是个人勇武。
宫内宫外的斗争,斗的也是智慧和谋略,个人勇武几乎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即便是有,效果也十分有限。
所以他将自己的变化藏着掖着,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借此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大夫?!”
李吉陪着屈突通在殷峤床榻边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屈突通见殷峤脸色逐渐变正常了,急忙冲着营帐外喊。
几个呼吸后,营帐外的侍卫就带着大夫进了营帐。
大夫在仔细为殷峤诊过脉以后,脸色露出了一丝喜色,“殿下,屈突公,殷公的脉象在逐渐恢复。暂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李吉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
屈突通一颗心仍然悬着,他追着大夫问道:“那他为何还不醒?”
大夫苦笑着道:“屈突公,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殷公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想要苏醒,想要恢复如初,还得继续静养、服药。”
屈突通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李吉见此,缓缓道:“殷峤既然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你也无需太过忧心。我一会儿就吩咐人去催催太医,让太医尽快赶路。
等太医一到,肯定能让殷峤醒过来。”
听到李吉这话,屈突通放心了不少,对李吉一礼,“开山能捡回一条命,全是殿下的厚赐。”
李吉摆摆手,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等到殷峤彻底脱离了危险以后,再说这话也不迟。”
屈突通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李吉有点犯困,但屈突通没有离开的意思,李吉也不好离开。
两个人一直守着殷峤,守了一夜。
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
屈突通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晕倒在地上。
策马疾驰了一日,又熬了一夜,屈突通有点熬不住了。
李吉眼急手快,在屈突通快要倒下的时候,扶住了屈突通。
屈突通一脸不好意思的道:“上了年纪了,熬不住了……”
李吉扶着屈突通坐稳,没好气的道:“熬不住就去休息。殷峤已经倒下了,你再倒下了,就没人保我周全了。
我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和殷峤得吃不了兜着走。”
屈突通一脸尴尬,“臣……”
李吉没等屈突通把话说完,吩咐道:“行了,就别说那些客套话了,速速下去休息。”
屈突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殷峤。
李吉瞥了屈突通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守着!”
屈突通缓缓起身,向李吉一礼,“那就多谢殿下了。”
李吉不许屈突通客套,屈突通也没再客套,施礼过后,一晃三摇的退出营房。
李吉一个人守在了殷峤营帐。
中途谢叔方进来过一次,向李吉禀报。
“殿下,您交代臣的差事,臣已经派人去做了。此外,陕州的兵马已经尽数抵达函谷关,虢州的兵马也已经到了函谷关。”
陕州的兵马,是李吉即将统领的兵马。
虢州的兵马,是殷峤即将统领的左军兵马。
殷峤现在昏迷不醒,屈突通刚刚睡下,接替殷峤的人选还没定下,他的兵马不能不管不问。
李吉沉吟着道:“帅帐有没有定下左军副总管?”
谢叔方立马道:“回殿下,左军副总管是怀州总管黄君汉,黄君汉目前在怀州召集兵马。”
李吉吩咐道:“以我的名义,给帅帐去一份文书,让帅帐尽快调黄君汉入函谷关。再带人去安置一下虢州的兵马,让虢州总管约束好虢州兵马,别出乱子。”
至于陕州的兵马,不需要李吉吩咐,谢叔方也会安置到位。
“喏!”
谢叔方应允一声,出去安置兵马。
李吉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殷峤,微微皱了皱眉,他在考虑,要不要再给殷峤灌一副药。
李吉召来大夫,让大夫为殷峤再次诊脉。
大夫再次诊脉过后,对李吉道:“殿下,殷公脉象已经平稳,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不用再刺激殷公,给殷公强行灌药了。
刺激之法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但不能常用。
常用伤人心神。”
李吉点了点头,放弃了给殷峤继续灌药的心思,让大夫先行下去。
大夫说殷峤用不了多久就会醒,可李吉一直等到晌午,也没见殷峤有清醒的意思。
晌午的时候,屈突通睡够了,接替了李吉。
李吉回到自己的营房,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一觉睡到晚上。
晚上醒了以后,洗漱了一番,询问了一下,得知殷峤还没醒以后,李吉吩咐谢叔方准备了一些吃的,端着进了殷峤的营帐。
营帐内,屈突通一脸愁容。
“殷峤还没醒?”
李吉将吃的东西放在一边,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殷峤,问了一句。
屈突通点点头。
李吉又问,“大夫怎么说?”
屈突通苦笑着道:“大夫说开山脉象已经平稳,一会儿就醒。”
李吉瞪眼,庸医吧?
早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一会儿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不行,再灌一次药?”
李吉提议。
屈突通一脸迟疑,“大夫说开始不能再受激了,不然会伤及心神。”
“那就再等等……”
虽然李吉在心里已经给那几个大夫下了定论,觉得他们是庸医,但现在殷峤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太医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也不必急于一时。
“一起吃点东西吧。”
李吉端起吃的,邀请屈突通一起吃。
屈突通也没客气,起身走到李吉桌前,陪着李吉坐下,一起吃东西。
煮的透透的肉糜,很适合晚上吃。
屈突通才吃了一口,就直愣愣的瞪起眼。
李吉一脸狐疑,就见屈突通猛然起身,大喝,“尔敢!”
李吉一脸懵,紧接着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出现。
李吉猛然闪避。
就看到殷峤瞪着双眼,从他身侧扑了过去。
一边扑还一边怒喝。
“恶贼!我要杀了你这个恶贼!”
李吉一惊,殷峤醒了?
李吉当即准备出手制住殷峤。
屈突通却已经扑到了殷峤近前,双手死死保住殷峤,在殷峤耳边怒斥,“殷开山!你给我清醒清醒!殿下从无害你之心!殿下跟你说那番话,也是为了将你惊醒,喂你吃药!”
“……”
屈突通抱着殷峤喊了数声,挨了殷峤足足两肘。
殷峤双眼才恢复了清明。
“屈突兄……”
殷峤喃喃的喊了一声。
屈突通见殷峤恢复了神智,才缓缓放开殷峤,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冲殷峤大声质问,“清醒了?”
殷峤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双眼一下一下的往李吉身上瞟。
屈突通瞪了殷峤一眼,先让殷峤喝了一碗提前准备好的汤药,确认了殷峤不会再次晕过去以后,冲着殷峤吹胡子瞪眼的怒喝,“你怎敢谋害殿下?”
殷峤没言语。
屈突通指着殷峤的鼻子道:“殿下是为了救你,才拿话激你。若是没有殿下,你这条命昨晚就没了。”
殷峤眉头一皱,依旧没有说话。
屈突通瞪着殷峤,给殷峤将了一番前因后果。
殷峤听完屈突通的讲述以后,才明白李吉是真的拿话在激他,而不是真的对他妻女有什么不良的想法。
殷峤心感愧疚,支撑着他行凶的那口气松了,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屈突通吓了一跳,赶忙去扶。
殷峤却摇了摇头,艰难的挪动着身子跪在地上,向李吉行了一个大礼。
“臣……殷峤,叩谢殿下救命之恩。”
“臣殷峤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治罪。”
“……”
屈突通见此,也没有去扶。
救命之恩大于天,行大礼,那是应该的。
李吉瞧着一会儿发疯,一会儿当磕头虫的殷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给殷峤的刺激那么大,殷峤醒了,找他算账,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
要不是他感觉到了威胁,提前避开,脖子恐怕就被殷峤给钳死了。
屈突通见李吉不说话,准备说点什么。
“哒哒哒……”
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急情?”
李吉、屈突通下意识的想,并且望向了营帐门口。
一般情况下,可没人在军营里纵马。
马蹄声传到了营帐门口停下。
下一刻。
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就出现在营帐门口。
一露头就急喊。
“开山的病情如何了?”
话音刚落,就愣住了。
李吉、屈突通,甚至跪在地上的殷峤,也愣了。
李世民看着跪在李吉面前的殷峤,呼吸都停住了。
李吉、屈突通看到李世民突然出现,呼吸也是一待。
背对着营帐门口的殷峤,听到李世民的声音,也是浑身一震。
第0037章 误会!误会!
“呼吸……”
李世民做了一个深呼吸,脸色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开山既然无碍,那我就放心了。开山左军总管一职,暂由怀州总管黄君汉接任。”
说完这话,李世民二话不说,离开了营帐。
走的那叫一个毅然决然。
李吉在李世民走了足足四五个呼吸以后才回过神。
凉了啊。
李世民肯定误会了。
误会殷峤跟他混了,这可咋整。
屈突通咬咬牙,脸色不好看。
殷峤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呼……”
李吉吐出一口浊气,对屈突通道:“屈突将军,你去请我二哥回来。”
李吉倒不是害怕李世民。
纯粹是不愿意跟李世民起冲突。
就他手底下的那点人,还不够李世民一勺烩的。
而且,现在他跟着李世民一起出征,李世民还是主帅,李世民要是动了歪心思,要坑他,那是轻而易举。
屈突通点了一下头,追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殷峤,倒是一动也没动。
李吉无语的瞥了殷峤一眼,道:“起来吧……”
殷峤执拗的低着头道:“请殿下降罪!”
李吉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也是一时激动,才会冒犯了我,我不怪你,起来吧。”
殷峤沉声道:“多谢殿下。”
李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吩咐门口的侍卫们将殷峤扶上床榻。
殷峤躺在床榻上以后,一言不发,神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吉也没心思追问,他静静的等待屈突通的消息。
屈突通一直到了两柱香以后,才回到营帐。
见到了李吉,立马禀报,“臣追出去以后,秦王殿下已经离开了,臣带人追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追上秦王殿下。
听秦王殿下留下整顿虢州兵马的校尉讲,秦王殿下得知开山生命垂危以后,立马抛下了手头所有的公务,星夜兼程的赶到此处。”
然后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李吉在心里说。
李世民既然离开了。
那么这个误会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李吉看向屈突通,吩咐道:“回头你写一份文书,送去帅帐,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点不漏的告诉我二哥。”
屈突通躬身道:“喏!”
李吉又叮嘱殷峤好好养病,然后离开了营帐。
殷峤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能自己喝药,也能驱使从属了,那他就没必要再守着了。
李吉一出营帐,躺在床榻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峤猛然起身,急切的问屈突通,“屈突兄,你说殿下会不会误会我啊?”
刚在在李吉面前,殷峤不好开口。
李吉刚救了他一命,他却在意李世民的态度,不在乎李吉的心情,李吉能放过他?
虽然李吉近些日子有所转变,但不代表李吉愿意跟李世民和平相处。
李吉要是不愿意跟李世民和平共处,那他在李吉救他以后,不想着感恩李吉,反倒是在意李世民的态度,李吉一定会心生怨气。
屈突通沉声道:“误会是肯定误会了,我们得尽快写一份文书,阐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解除误会。”
要是没误会的话,李世民也不会走的那么毅然决然。
“有用吗?”
殷峤急忙追问。
屈突通沉吟道:“应该有用……”
应该?!
殷峤瞪着眼看向屈突通。
屈突通苦笑着道:“殿下要是怀疑你投了齐王殿下,那就一定会怀疑我知情不报。毕竟,从出长安城到现在,我们一直在一起。”
殷峤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殷峤向屈突通抱拳道:“因我之过,委屈屈突兄了……”
屈突通长叹着道:“谈不上什么委屈,左右不过是一桩误会而已,解开了就好。”
殷峤苦着脸道:“就怕解不开……”
屈突通愣了一下,沉吟着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殷峤也愣了一下,“屈突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屈突通盯着殷峤道:“你是不是后悔向齐王殿下行大礼了?”
殷峤脸色微微一变,“屈突兄是在看轻我?我殷峤虽然不堪,但还没有到拿恩情换钱财的地步。
今日向齐王殿下行大礼,我不后悔。
往后齐王殿下和殿下发生了什么冲突,我殷峤会舍命报答齐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屈突通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屈突通虽然是一个奚人,但也知道什么叫恩重如山、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殷峤要是因为在乎自己的地位,忘恩负义。
那殷峤此人就不值得交了。
“殿下那里你不必忧心,我会尽力向殿下解释。以殿下的心胸,只要明白了这其中有误会,一定会释怀的。”
“就怕殿下不相信我们的解释。”
殷峤脸色阴晴不定的说。
屈突通果断的摇头,“你要相信殿下。当年尉迟恭初降,殿下麾下一众人皆说尉迟恭不可信,唯有殿下认为尉迟恭可信。
尉迟恭也没有愧对殿下的信任,多次救殿下于危难。
你随殿下出生入死多年,殿下对你的信任,远胜尉迟恭。
今日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解释清楚了,殿下一定会相信我们。”
殷峤将信将疑的躺在床榻上没有再说话。
屈突通对李世民还算了解,他觉得以李世民的心胸,只要了解清楚其中的始末,一定会释怀。
李世民要是知道了其中的始末,还对他们抱有怀疑。
又或者说李世民对殷峤向李吉行大礼心存芥蒂。
那么李世民也不值得他们去效忠。
“好好休息,我吩咐人去拿笔墨。”
屈突通叮嘱了殷峤一句,走到营帐门口,让人去拿笔墨。
李吉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以后,也吩咐人去拿笔墨。
李吉提笔,也给李世民写了一份文书,讲明了今日一切的始末,并且吩咐谢叔方派人快马送出去。
至于李世民拿到了文书以后,会不会信,李吉心里也没底。
就在李吉思量李世民会不会信的时候。
熟悉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会儿就到了营帐扎堆的地方。
李吉愣了一下,道:“这是意识到有可能是误会了?所以去而复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李世民的脑子,要是反应不过来,貌似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还跑去跟人解释,是不是有点蠢了?”
李吉扪心自问。
李吉并没有去见李世民,因为他清楚,李世民这个时候一定会先去殷峤的营房。
然后解释清楚误会,上演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戏。
殷峤营帐。
熟悉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屈突通立马放下笔,侧耳倾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殷峤,立马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马蹄声在营帐外停下。
屈突通和殷峤同时屏住呼吸。
“唰……”
营帐帘子被掀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英武的人,重新出现在了营帐内。
“殿……殿下?”
殷峤难以置信的呼唤。
屈突通也一脸不敢相信,没料到李世民会去而复返。
“哈哈哈……我刚刚到了此处才想起,我带的太医忘在路上了,所以回去迎了一程。”
李世民一点儿也不尴尬的大笑着说。
殷峤很激动。
屈突通也有点激动。
李世民就像是忘了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说过的话,殷峤、屈突通也是如此。
“在写什么?”
李世民毫不客气的凑到屈突通面前,拿起屈突通写了一半的文书,粗略的扫了一眼,又放回了原处,就像是没看到过一样,走到殷峤床边,驱寒问暖的道:“听说你吐血昏迷,我立马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政务,带着太医就往这里赶。
看你已经苏醒了,精神头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殷峤立马解释道:“多谢殿下挂怀,若非齐王殿下妙手,臣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李世民故作惊讶的道:“四郎居然还有如此能耐,我居然不知道。”
屈突通在一侧道:“听齐王殿下说,他诊治开山用的药方,是从殿下从洛阳带回来的《伤寒论》中发现的。”
李世民惊讶道:“竟然有此事?”
屈突通和殷峤一起点头。
李世民感慨,“居然是洛阳的藏书救了开山一命,我当初将书送回长安,太值了。”
一句话就抹了李吉一半的救命之恩。
李吉要是听到这话,估计得骂娘。
殷峤为李吉抱屈道:“还是得多谢齐王殿下妙手。”
李世民点着头道:“不错,是该多谢四郎。我从洛阳将书运回长安也有数月了,别人就没发现《伤寒论》,更没学会里面的药方,唯独四郎发现了,学会了。
足可见四郎在这上面下了苦功。”
说到此处,李世民一脸埋怨的道:“你刚才是在叩谢四郎?是不是轻了?”
殷峤赶忙道:“臣以后一定会报答齐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李世民瞪起眼,“这种事情怎么能等到以后呢?”
李世民看看殷峤,看看屈突通,问道:“近些两日你们跟在四郎身边,就没发现四郎有什么需求?”
殷峤和屈突通一愣。
仔细思量了一会儿。
殷峤突然开口道:“此前臣和齐王殿下赌马,齐王殿下要臣让出一些在此次大战中斩获的首级。”
第0038章 李世民打感情牌?!
李世民狐疑,“四郎要那么多首级做什么?”
以他们兄弟的官职和爵位,敌人的首级对他们没有任何用。
拿了不会有人赏他们官爵,也不会有人赏他们钱财。
屈突通刚要作答,李世民立马反应了过来,面色古怪的道:“四郎要为他麾下的将士们谋军功?”
屈突通和殷峤一起点头。
李吉要那么多敌人的首级,除了给麾下的将士们谋军功外,没其他用处。
屈突通和殷峤觉得这挺正常的。
李世民却觉得不正常。
凶名赫赫的齐王,以往可不屑于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谋军功。
齐王更喜欢带着麾下的将士们自己去拿敌人的首级。
虽然每次带着将士们出去,斩获不了多少首级,还会丢掉不少将士的性命。
但齐王一直乐此不疲。
用百姓们的话说,就是没多少本事,鼻孔还长在天上。
“我记得齐王府、并州、襄州道,尚有许多官职空缺,四郎要是有心提拔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大可以为他们谋个官身。
完全没必要去贪几个首级啊。”
李世民觉得李吉可能脑子不太正常。
以李吉的身份地位,真要看重那个人,完全可以为其火速提干,没必要整这些有的没的。
李渊给他们的权力很大,大到他们麾下的五品以下的官员,根本不需要经过朝廷,他们就能自行任命。
李世民已经将这份权力运用到了极致,不仅自行任命着自己麾下五品以下的官员,还不断的越过东宫,在地方上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员。
李吉要是愿意,也可以这么干。
代替李渊处理地方政务的东宫太子李建成知道了,也只是在背地里骂骂人,不会将此事闹到李渊面前去。
这种小事要是闹到李渊面前,那就等于是当着李渊的面大喊‘爸爸,我无能,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
李渊发现这种情况,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既然你处理不好,那就交给你弟弟处理吧’。
李建成可不敢将自己手里的权柄让给自己弟弟们,因为让出去他就收不回去了。
所以他只会捏着鼻子同意弟弟们的任命文书。
“齐王殿下,可能只是觉得以往有些苛待手底下的将士们,所以想借用军功,为手底下的将士们谋取一些赏赐和田产。”
屈突通沉吟着说。
他觉得李世民把问题想复杂了。
李吉可能只是单纯的想为手底下的人谋一波福利,笼络一下人心,避免有人在战场上,在他背后放冷箭,其他的可能没多想。
李世民自己心思太复杂,所以容易把别人简单的心思往复杂里猜。
“嘿……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弟弟是要收买人心啊。”
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屈突通和殷峤一愣,心头微微跳了一下。
李世民的弟弟开始收买人心了,这对李世民而言,可不是一桩好事。
“你们说,我这个弟弟收买人心,有什么图谋?”
李世民盯着屈突通和殷峤笑着问。
屈突通和殷峤对视了一眼,没敢说话。
这个话题不是他们随意能议论的。
屈突通其实很想替李吉便捷两句的,李吉近两日的所作所为,让他对李吉有所改观。
但李世民提出的问题实在是太危险,说不好,或者说错话,就容易出问题。
李世民见屈突通和殷峤不说话,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当即笑道:“无论他所图的是什么,现在都晚了。”
屈突通和殷峤一脸错愕,不明白李世民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并没有为屈突通和殷峤解惑。
李渊承诺他,答应他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大肆往外宣扬,不太合适,还容易被针对。
“既然四郎喜欢敌人首级,那回头我在战场上斩获的首级,分他一些。”
李世民大方的说。
他已经不需要用敌人的首级去谋取军功了,他麾下很多人也已经不需要敌人的首级去谋取军功了。
他和他麾下的许多人,现在更在乎的是一场战争的胜负。
以及战争取胜以后,他能不能取代李建成。
大家目标不同,所需要的东西自然不同。
“多谢殿下。”
殷峤郑重的向李世民一礼。
李世民这等于是在帮他还人情。
虽然有那么一丁点无耻,但李世民并没有蛮横的抹掉李吉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没说让他以后少跟李吉接触,他也能接受。
“你好好在此养病,待你病好了,左军总管还是你的位置。”
李世民拍拍殷峤的肩头,笑着叮嘱。
殷峤重重的点头。
李世民又道:“我带了太医,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一会儿会有人送到你营帐内。有太医帮你诊治,相信你很快就能好。”
李世民对殷峤很了解,知道殷峤是一个喜欢打仗的人。
所以他许诺殷峤,等殷峤好了,一定让殷峤上战场,绝不会让殷峤白跑一趟。
殷峤自然是一脸欣喜的向李世民道谢,“多谢殿下厚爱。”
李世民故作不悦的道:“你我一起上阵厮杀多年,早就以兄弟相称了。怎么现在还客套起来了?”
殷峤尴尬的挠了一下头。
李世民又叮嘱了殷峤几句,让殷峤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派人给他传信,然后才离开营帐。
李世民一走,殷峤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屈突通倒是抚摸着胡须,直咧嘴。
“屈突兄,我们和殿下的误会解开了,你怎么看起来并不高兴?”
殷峤看到了屈突通的异样,忍不住询问。
屈突通瞪了殷峤一眼,叮嘱道:“你要记住,你欠齐王殿下一条命,你得还。”
殷峤一愣。
屈突通哼哼道:“齐王殿下真要是有所图谋,肯定会跟殿下作对。到时候你殷峤夹在中间,有得你受的。”
殷峤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屈突通瞧着殷峤吃瘪的样,立马喜笑颜开。
屈突通其实有点不喜欢李世民那种帮殷峤还人情的方式。
人情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无法用金钱,或者其他东西去衡量。
李世民拿敌人首级还人情,有点将人情物质化了,反倒是落了下称。
所以他心里有点不痛快。
但仅仅是不痛快而已。
毕竟,李世民没有阻止殷峤继续向李吉还人情。
李世民出了殷峤的营帐,一头扎进了李吉的营房。
李吉瞪着眼睛看着李世民蛮横的闯进营房,走到长几前,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身侧,还用他那雄壮的身躯挤的自己让出一半的软榻,呲牙咧嘴的。
李吉很想大声质问‘混蛋,你敲门了吗’。
“呲牙咧嘴的做什么,不乐意看到我?”
李世民坐在李吉身侧,大大咧咧的质问。
李吉咬咬牙,挤出一个笑脸,“见过二哥……”
“嗞……”
李世民鄙夷的看着李吉,“你小子真的有些长进啊。以前你对我可没有这么客气。”
呵呵,我又不是李元吉那个傻缺,明知道你手里握着绝对的实力,还跟你死磕。
李吉心里嘲讽,嘴上却说道:“二哥说笑了……”
李世民收起了脸色的鄙夷,盯着李吉认真的看了好久,把李吉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李世民几个意思。
“那天被雷击以后,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李世民突然开口问。
夭寿了喂!千古一帝李世民跟人打感情牌了!
李吉心里大喊,缓缓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我正忙着处理从洛阳运送回来的藏书,没及时去你府上看你,你别怪我。”
李世民盯着李吉又道。
李吉不知道李世民为何会打起感情牌,也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思,只能顺着李世民的话附和道:“我被雷击,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李世民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李渊、李建成,对陈善意的态度是一样的。
陈善意虽然对李吉有养育之恩,但不能以李吉养母的身份自居。
李家可以给陈善意荣华富贵,唯独不能给陈善意任何身份。
陈善意的存在,对李吉而言,是恩是情,对他、李渊、李建成而言,就是一个证明窦皇后不仁的佐证。
皇后位尊,母仪天下,乃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李渊不能有一个不仁的皇后。
他和李建成无论谁上位,也不能有一个不仁的母后。
所以陈善意就注定不能以李吉养母的身份自居,他们也不能给陈善意任何身份。
在陈善意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三人即便是做错了,即便是有点知恩不报了,天底下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天下的文人讲究‘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
他们不说,也不承认窦皇后的过失,天下的文人只会觉得他们做的对。
但李吉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李世民肚子里的一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咳咳,我其实让你嫂嫂去看过你,只是当时武德殿被父亲封了,你嫂嫂去了以后,就被拦回来了。”
李世民咳嗽了两声,干笑着说。
李吉假装信了,恭敬的抱拳道:“多谢二哥挂怀。”
第0039章 李渊不是在玩火,就是在玩火的路上
秦王妃在宫内行走,何人敢拦?
也就李渊、李建成、几位贵妃和太子妃,面前能拦一下。
但这几个人,那个会跑到武德殿去给他守门?!
而且,李渊封了武德殿,也只是不让他出去,没说不让别人进来。
谢叔方还不是疯狂的在武德殿内外奔走,也没见谁拦下不让走。
李世民的话就是一个说辞、一个借口。
李吉看破不说破,陪着李世民演戏。
“你我一母同胞,我惦记你也是应该的。”
李世民一脸认真的说。
李吉笑着说:“二哥说得对。”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道:“父亲派给你的太医,我有急用,就先借走了。父亲派给我的太医,还在潼关,回头我就差他到你身边听用。”
李吉听到这话,心里直翻白眼。
他现在明白为何李世民开始给他打感情牌了。
李渊派遣太医,不可能一个一个往出派,必然是一起派出来的。
他之前差谢叔方派人去请跟随他的太医,那太医必然是星夜兼程的往函谷关赶。
李世民顺路把人截了,拿到殷峤面前去卖人情了。
为了避免他闹,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二哥是此次征讨河北的主帅,不容有失。二哥急需借用太医,我自然得大开方便之门。”
李吉淡然笑着说。
懂事!
李世民心里赞叹了一句,笑着道:“你果然长大了,果然懂事了。”
李吉谦逊的道:“二哥说笑了,比起二哥,我还稚嫩的很。”
李世民哈哈一笑,突然伸手拍着李吉的肩头说道:“以后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世民这话说的有点突兀。
但李吉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笑着道:“二哥说的有的没的,是什么?”
李世民笑眯眯的问,“你肃清武德殿,又招揽凌敬,又为手底下的将士们谋军功,所为何事?”
李世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吉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当即大大方方的道:“武德殿被你们塞成了筛子,我跟王妃行房的细节,你们恐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下,我还不肃清武德殿?
难道要我趴在你们耳边行人伦之道?”
“咳咳咳……”
李吉这话冲击力太强,李世民被怼的直咳嗽。
李吉就当没听见李世民尴尬的咳嗽,继续道:“招揽凌敬,也是裴寂害的。裴寂一句话,差点让我陷在你和大哥的夹缝之中。
我这点小身板,可经不起你和大哥的摧残。
只能找点人,保全我的安危。
大哥一出手,我足足在案牍上操劳了大半个月。
你虽然没出手,但我也被你当枪使了一回。”
“所以你跟父亲上书一封,害的我和大哥被父亲责问?”
李世民不怀好意的问。
李吉白了李世民一眼,“我也有脾气的好不好,我要是什么都不做,还不得被你们两个捏扁搓圆?”
李世民尴尬的一笑。
“你我是亲兄弟,我怎么可能害你。”
李世民干笑着说。
李吉心里‘呵呵’。
历史上李建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差点弄死你;历史上李元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变着法的想弄死你;历史上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一出手就送李建成和李元吉见了阎王爷。
见李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李世民呵呵笑着道:“那你为手底下的人谋军功做什么?”
李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李世民,道:“我不为他们谋点好处,他们能舍命保护我?你手底下那些人,你没给足他们好处,他们能卖命的帮你效力?”
李世民听到李吉这话,愣了足足好一会儿。
貌似,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
有点尴尬。
李世民干笑着道:“哈哈哈……说的也是。”
说到此处,李世民起身,又拍了拍李吉的肩头,笑着道:“好好对待你麾下的将士,他们在战场上确实能舍命保你。
你麾下有两千铁甲,只要他们肯舍命为你冲杀,数万人的军阵中,也能保你周全。”
李世民说的是真心话。
但李吉听着不是滋味。
不是所有的铁甲都叫玄甲军。
不是所有的铁甲,领兵的都是段志玄。
铁甲和铁甲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他麾下的铁甲跟李世民的玄甲军,差了一条鸿沟。
“二哥说的在理。”
李吉撇撇嘴。
李世民哈哈笑道:“你果然不同了。不错不错,作为你的兄长,我很欣慰。”
说完这话,也不需要李吉相送,李世民就龙行虎步的离开了营房。
李世民一走,李吉坐在坐榻上直撇嘴。
李世民给他上演了一出兄弟情深,成功的将他的太医借去卖了人情,还敲打了他一下,套了他一堆话。
他也就顺势跟李世民说了一些实话。
李世民要是信了,就不会把他当成威胁,他安全系数就直线攀升。
李世民要是不信,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通过跟李世民刚才的交谈看,李世民明显没把他当成一个威胁看。
或许是因为他的实力太弱了,在李世民面前还不够看。
也或许是,李世民又又又被李渊给忽悠瘸了,对他这个还在成长的潜在威胁,已经不在乎了。
从之前太极殿内的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李渊明显是又将太子之位许给李世民了。
不然李世民不可能在多次拒绝统领大军以后,又兴高采烈的答应统领大军,更不可能提出有陕东道大行台自筹粮草。
李世民就是想借此告诉李渊,李建成能办成的事情,我也能办成,李建成办不成的事情,我也能办成。
你再糊弄我,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世民就是觉得,他这一次大胜而归,一定能做太子。
只要他坐上了太子之位,以他麾下的文武,以及东宫的那些文武,即便是对上了李渊,也能稳稳的拿捏,更别提是他李吉了。
所以,李世民现在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成为威胁。
但是,李吉心里清楚,李渊明显是又在糊弄李世民,估计在李世民出征的时候,李渊就已经想好怎么装糊涂,怎么将此事糊弄过去。
所以李世民这一次注定又要失望了。
李渊要是个一诺千金的皇帝,那历史上李世民也不可能通过兵变坐上皇位。
“李渊玩儿子倒是玩的挺开心……”
李吉感慨。
李渊以为他是在拿捏李世民,却不知道他是在拱火。
等李世民彻底对他失去希望,等火势烧到了难以制约的地步,李世民的兵锋就会对准皇宫。
李世民的兵锋要是直指皇宫。
那李渊能做的……
“似乎就只有拿我去做炮灰,跟李世民互相伤害,最好斗一个两败俱伤。”
李吉头疼。
他和李世民说了一些实话,也发现了李世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威胁,所以安全系数升高了。
但危机却并没有解除。
李渊拿捏李世民拿捏的越狠,李世民反击起来就越有力。
李渊被逼的没办法了,一定会推他出去跟李世民打擂。
裴寂给李渊出的建议,李渊之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采纳,是因为李世民现在还没有反击,还对李渊有所期盼。
李渊从李世民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也是从李建成身上传过去的。
李渊应该觉得,李世民还在他的‘可控范围’。
但李世民一旦开始反击,李渊立马就会认识到,李世民早就超过了他的‘可控范围’。
李渊能找到的盟友、能信得过的盟友,只有他和李建成。
李渊一定会死保李建成,他肯定得成为李渊的炮灰。
他可不愿意做炮灰,炮灰都没有好下场。
他能选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站队李世民,去跟李渊和李建成作对。
要么自强自保,让李渊不敢拿他当炮灰。
“站队李世民的话,李世民铁定会让我去帮他‘冲锋陷阵’。我可是对付李渊、李建成的好棋子,他要是不用,那才怪呢。
那个时候,我就成了李世民的炮灰了。
李渊和李建成要是失手弄死我,李世民估计也只会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自强自保的话,倒是不会成为他们双方的炮灰,李渊要是逼我出去跟李世民打擂台,我也有足够的力量去拒绝、去威胁。
李建成和李世民即便是害怕我做黄雀,要对付我,也会有所忌惮。”
李吉若有所思的嘀咕,良久之后,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还是自强自保的好。
当炮灰的话,做李渊的炮灰,死亡几率几乎达到了十成,不是在跟李世民打擂台的时候被李世民弄死,就是在李世民上位以后,被李世民弄死。
做李世民的炮灰,死亡几率有五成,他帮李世民冲锋陷阵,李渊和李建成一定会先集火打掉他。
李渊或许会放他一条生路,但是李建成为了杜绝后患,一定会弄死他。
自强自保的话,死亡几率不到一成,他不参与皇位的争夺,李世民和李建成即便是忌惮他,联手对付他,也得顾及他会不会带着一大帮人手倒向另一方,更得顾及他会不会盯着一方死咬,便宜另一方,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默契的逼他去就藩。
也有可能互相拉拢他,给他无数好处,许他无数好处,他该怎么做,完全可以视情况而定。
到时候就不是李建成和李世民拿他当炮灰了,而是谁许诺的好处大,谁能确保他能过上想要的日子,他就能帮谁。
第0040章 当幸福来敲门
李吉心里有了决定,就思考起如何自强。
一思考就思考到了三更天。
三更天的时候,函谷关内已经有人醒了,已经开始为新的一天忙碌了,李吉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睡。
合衣躺在床榻上,一闭眼,大半天就过去了。
日头开始西斜的时候,李吉被人晃醒。
睁开眼就看到谢叔方站在床前。
“做什么?我才睡了一会儿。”
李吉觉得自己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
谢叔方苦着脸,躬身道:“殿下,已经过了晌午了。您已经睡了大半天了。”
李吉瞪着眼,有点恍惚。
谢叔方继续道:“主帅临走的时候说,咱们已经在函谷关耽误了好些日子了,应该尽快赶路。”
李吉眨眨眼,“我赶不赶路,有那么重要?”
督运粮草的大权,他已经全部交给韩良了,那就等于他身上已经没什么差事了。
镇守洛阳那是屈突通的职责,又不是他的职责,他不能越俎代庖。
“河北急报,刘黑闼在这几日,有相继攻克了邢州、魏州、莘州,杀了魏州总管潘道毅,刘黑闼已经全部恢复了窦建德旧地,并且兵锋直指洺、相、卫三州。
左军新任总管黄君汉,恐怕还得几日才能抵达函谷关,我们必须先率领着左军的兵马抵达洛阳,以备不时之需。”
谢叔方苦着脸说。
殷峤一病,耽误了几日,也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接替殷峤的人还没到,李吉身为此地最高的统领,自然得肩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我总觉得……”
李吉下意识的开口,话说了一半,便停下了。
他觉得,李世民应该是怕他待在此地,跟殷峤牵扯的太深,所以催他速速赶路的。
比起他,屈突通明显更适合统领兵马。
“既然是帅帐的军令,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李吉撇撇嘴说。
谢叔方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声道:“大军早已整装待发,只等殿下了。”
李吉一脸尴尬。
弄了半天,他已经拖后腿了啊。
李吉匆匆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吩咐门口的侍卫帮他穿戴好盔甲,挎着横刀,提着马槊,出了营房。
侍卫们背起李吉留在营房里的一些琐碎,以及李吉的硬弓、箭壶,紧随其后。
李吉赶到校场,近一万人的兵马早已站好了队列,在等着他。
齐王府的两千铁甲居首,陕州的三千兵马和虢州的三千兵马居后。
屈突通带着他的部曲和殷峤的一部分部曲,站在一侧。
齐王府的铁甲,跟陕州、虢州的兵马有明显的不同。
齐王府的铁甲,清一色的铁甲,清一水的骑兵。
陕州、虢州的兵马中,仅有两百多骑,大多穿戴的也是皮甲,只有一些将校身上穿戴着铁甲。
齐王府铁甲的兵刃比较统一,陕州、虢州兵马的兵刃,就五花八门,拿什么的都有。
李吉一路面,屈突通带着陕州、虢州的两位州总管迎上前。
“参见齐王殿下。”
三人在马背上抱拳施礼。
李吉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淡淡的道:“此次行军,以屈突将军为首,尔等皆听从屈突将军号令。”
上万兵马行军,并不是一桩简单的差事。
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停,如何适当的进行急行军,如何防止有人畏战逃跑,如何分配手里的粮草,里面有不少学问。
李吉不是很懂,前身倒是懂。
但通过前身的记忆看,前身在这方面明显比不上屈突通。
所以将这件事交给屈突通,更为妥当。
刘黑闼既然已经占据了魏州等地,那么距离他称王称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大唐必须在刘黑闼称王称霸的时候,狠狠的给刘黑闼一个教训。
不然刘黑闼贼势一涨,天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效仿。
到时候大唐会变得更乱。
所以大唐的兵马必须尽快赶到洛阳。
屈突通见李吉将督管行军的差事交给了他,也没有推辞,当即抱拳道:“喏!”
陕州、虢州的两位总管,对屈突通也十分信服,自然也不会拒绝,当即也抱拳应允了一声。
屈突通策马回到了大军阵前,在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以后,一支斥候骑先行奔出了函谷关。
等到斥候骑传回官道畅通的消息以后,屈突通请李吉居首,率领着剩下的兵马出了函谷关。
一出函谷关,李吉见殷峤的部曲们居然跟了出来,还有意无意的围拢在自己从属的四周,心生疑惑,立马召来屈突通。
“屈突将军,这是?”
李吉坐在马背上,指着不远处的殷峤部曲,一脸疑惑。
屈突通策马跟在李吉身边,笑道:“圣人钦点了殷峤陪您到洛阳,殷峤如今一病不起,自然得差遣部曲守在您左右。
殷峤跟臣说了,您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些部曲由您随意差遣,即便是您让他们去冲阵,他们也得遵从。”
李吉乐了,“殷峤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呐。”
他救殷峤,也是恰逢其会,没招揽殷峤的心思,更没有在殷峤身上图谋什么。
所以殷峤会不会报答他,他其实并不在意。
但看殷峤现在的意思,明显是要报答他。
对他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屈突通见李吉并不反感殷峤的人跟着,笑着道:“他要是忘恩负义,也不会跟咱们走到一起,不是吗?”
屈突通这个‘咱们’用的好。
暗中捧了李吉一把。
李吉明知道是奉承话,还是喜笑颜开的笑纳了。
“昨晚我二哥什么时候走的?”
李吉笑着问。
屈突通愣了一下,道:“主帅在开山床前陪伴了许久,三更天的时候才离开。”
李吉笑着点点头,一脸感慨,“二哥倒是看重殷峤,我被雷击的时候,二哥都没有到府上探望过。”
李世民果然深知笼络人心之道,在产生了误会,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揣测不安的时候,他确实不能匆匆的来,再匆匆的走。
那样的话,手底下的人还是会有些担心。
李世民在殷峤床前陪伴了大半夜,不仅能让殷峤彻底放下心,顺势也施了一把恩。
李世民身边能聚拢一大堆人杰,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些人里面,可不是人人都看重荣华富贵。
像是罗士信就比较看重情谊,像是尉迟恭就比较在乎信任。
李世民拿荣华富贵,是笼络不了他们的,李世民必须给他们在乎的。
屈突通听到李吉的话,一脸尴尬。
李世民对属下比对弟弟好,确实是一个很尴尬的事情。
李吉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就更尴尬了。
屈突通赶忙转移话题,向李吉抱拳笑道:“臣要谢谢殿下啊。”
李吉愣了一下,疑问道:“谢我什么?”
屈突通笑着解开了袖甲,露出了一段布袖,袖子很厚,里面明显填充了东西,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堆积成一团,上面有相对密集的针脚。
这是……他之前指点屈突通做的大唐版羽绒服?
李吉愕然道:“你真的做了?还穿上了?”
屈突通绑好袖甲,笑呵呵的道:“殿下的话,臣肯定相信。臣在殿下说过此事以后,立马就命人去准备。
在函谷关这几日,臣手底下的人做了好几件。
臣一直在照顾殷峤,所以没机会试试。
殷峤有所好转以后,臣才试了试。
没想到,两面布,塞上山鸡的羽毛,居然这么暖和,还不闷,还能撑起臣的盔甲。”
说到此处,屈突通再次向李吉抱拳,“殿下是真的费心了,臣岂能不谢。”
李吉摆摆手,“既然效果不错,那就一直穿着。”
他指点屈突通做大唐版羽绒服,也是可怜屈突通一把年纪了,为了在将士们面前有威严,拿皮衣折磨自己,并不图报。
然后,屈突通听到李吉的话以后,却一脸郑重的道:“臣以为,此服当献到帅帐,又或者献到长安,交给主帅或者圣人。
若是帅帐有办法能多弄一些此服,我大唐此次出征的战损,能下降一成。”
现在是腊月,北方的天冷的出奇。
冻脸冻耳朵冻脚趾的人比比皆是。
被冻死的人也不少。
大军在外出征,顶着严寒四处奔走,冻伤的几率更大。
战损也就随着上升。
皮甲、铁甲可没办法御寒。
要是能每人发一件大唐版羽绒服的话,确实能降低战损。
屈突通的提议不错。
但李吉要这份功劳没用啊。
难道要他拿着大唐版羽绒服,跑去跟李世民、李渊说‘看,我弄出了一个能在冬天御寒,能降低战损的好东西,你们是不是得给我封个侯啥的’。
那样的话,他就不是掉价了,而是傻缺。
爵位、官职他已经基本走到终点了,这种小功劳对他没啥用。
李吉心念一转,冲着背后的谢叔方喊了一句。
“谢叔方?!”
谢叔方匆匆策马上前。
李吉果断吩咐道:“屈突将军所穿的御寒之物,可是你所创的?”
“啊?”
谢叔方有点懵。
李吉也不给谢叔方反应的机会,大大咧咧的道:“此服御寒有奇效,能降低我大军的战损。我会上报帅帐,上报我父亲,为你请功。”
第0041章 马助教
谢叔方更懵了。
李吉指点屈突通去做大唐版羽绒服的时候,他在边上,他在督促军匠们锻造铁牌的时候,也看到过屈突府的部曲们在那里做针线活。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李吉说这东西有大用,还要为他请功,他怎么可能不懵。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多谢殿下厚赐?”
屈突通一脸羡慕的冲着谢叔方喊。
大唐版羽绒服献上去,能获得多少功劳,屈突通不在意,但是这东西一旦传遍天下,所代表的意义就不同了。
往后有人穿大唐版羽绒服,就等于是受了谢叔方的恩惠。
一些借着大唐版羽绒服在寒冬中捡回一条命的人,见了谢叔方,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谢公’。
屈突通虽然看不上那点功劳,但他很想被天下人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屈突公’。
谢叔方在屈突通的呼喊声中,也反应了过来,他急忙低下头,道:“此服乃是殿下指点,屈突公所造,臣岂敢私贪?!”
谢叔方并不是厚颜无耻之人,更没有被这突然砸到脑门上的幸福冲昏头脑。
李吉瞪了谢叔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觉得我差这桩功劳,还是屈突将军差这桩功劳?”
谢叔方一愣。
屈突通在心里低声的念叨‘我不差这点功劳,但我差这背后的名望’。
屈突通念叨归念叨,但他也清楚,他不是李吉的人,李吉不可能把这桩功劳放在他身上。
谢叔方短暂的愣神过后,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红着脸道:“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厚颜无耻的去冒领殿下的功劳。”
谢叔方的性子有点固执。
不然在历史上也不会被百姓们评价为‘如事严父’。
李吉一直想给他掰过来,但一直没时间。
李吉瞪着谢叔方道:“那就就当是军令吧。”
李吉可没时间去开导谢叔方。
现在也不是开导谢叔方的时候。
谢叔方愕然的仰起头看向李吉。
李吉质问道:“怎么?军令也不愿意执行?”
谢叔方苦着脸低下头。
李吉没有再搭理谢叔方,侧头对屈突通道:“就以谢叔方的名字上报帅帐吧。我父亲那里,我会上报的。”
屈突通点头应允。
李吉将功劳私相授受,屈突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李吉是亲王,还是嫡亲王,他拿自己的功劳,从自己家讨要赏赐,送给自己的部下,没什么不对的。
他又没贪别人的功劳,也没从别人家里骗赏赐。
李吉摆摆手,让谢叔方退下。
屈突通笑呵呵的说,“没想到殿下麾下还有谢叔方这等方正之人。”
这话,放在大唐,那是妥妥的夸人。
放在后世,那就是骂人迂腐、死心眼。
李吉是个后世的人,听到这话自然有点不舒服,“怎么,你是觉得我麾下不配有方正之人?”
屈突通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道:“臣绝无此意。”
要是以前,李吉说出这话,屈突通恐怕已经下马请罪了。
可现在,李吉有所转变,屈突通清楚,李吉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随后行军的路上,李吉也没少跟屈突通开玩笑,屈突通也跟李吉熟络了起来,亲近了起来。
大军出了函谷关,过了湖城。
抵达弘农的时候,就看到韩良催促着民夫们,将一车车粮食运往洛阳。
韩良还特地跑到李吉身边,让李吉在几份文书上用了印。
虽说李吉将督运粮草的事宜交了出去,也没有再过问。
但是一些必要的文书,还是要李吉用印的。
不然出得了弘农,却进不了桃林。
李吉看到韩良从弘农弄到了粮食,大致也猜测到粮食到底出于何处。
很明显是弘农杨氏。
也只有弘农杨氏,能在虢州粮仓空空如也的情况下,还能拿出粮食。
“妙言啊,你这娘家有点漏风啊。”
李吉看着那足足运送了两万石粮食的庞大运输队伍,一脸感慨。
同样是弘农杨氏的女婿,人家李世民才是真女婿,他更像是个赝品。
杨氏的闺女在秦王府,只是一个夫人。
在齐王府,却是一个王妃啊。
谁的地位高,你们分不清吗?
李吉觉得自己被弘农杨氏的人看扁了,所以没跑到弘农杨氏去特地见一见杨妙言的娘家人,反而督促着大军速速上路。
大军过了弘农,入了桃林,就算是到了洛阳辖下的地界了。
一入洛阳辖下的地界,战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官道上有兵马、有运送粮草的民夫,也有从河北等地讨过来的难民。
难民们看到了大军,立马躲的远远的,看到了粮车,又簇拥着凑近。
李吉并没有大发善心,让运粮的队伍将粮食分给难民。
此次出征所需的粮草,全是李世民自行筹措的,李世民能不能筹措够,谁也说不准。
冒然将粮食分给难民,导致大军在外征战粮草不足,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不过,李吉也没有坐视不理,他命谢叔方急召桃林县令,吩咐桃林县令想办法安置难民。
必要的时候可以向附近其他的州县求助。
李吉凶名在外,桃林县令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不过,桃林县令也告诉李吉,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安置一部分难民,能救多少得看天意。
至于向附近的州县求助,附近的州县肯不肯割肉,那他就不敢保证。
李吉对此也做出了承诺,说他随后会派遣官员到此,督管此事。
有齐王府的官员督管,附近州县的人不配合也得配合。
李吉在桃林县停留了一日,带着大军再次赶路。
越往洛阳走,路上的难民就越多,各地征发的将士、民夫也就越多。
将士们和民夫们急着赶路,所以占着官道。
难民们只能在官道两侧行注目礼。
被难民们用麻木的眼神注释的久了,李吉觉得头皮有点麻。
李吉没办法给他们粮食,也不能留下想办法安置他们,只能派遣出去无数骑,给当地的县衙施压,吩咐当地县衙的县令出面收留他们。
路经渑池的时候,李吉第一次下令让手底下的人去杀人。
狗日的人伢子带着一帮子妇人,在难民堆里选人。
五斤麸糠一个小姑娘。
那些妇人们看人就像是看牲口,一上手就看人牙口,捏人骨头,一些过分的还要扒人衣服,看人有没有暗疾。
一旦有看中的,还让人伢子去压价。
五斤麸糠,那都是身上无暗疾,模样还算标致的小姑娘的价钱。
小姑娘稍微有点问题,他们立马就疯狂压价。
当李吉看到一个人被骗的将自己的幼女以三斤麸糠的价格卖出去以后,立马下令让谢叔方带着人将人伢子和妇人给剁了。
又命麾下一校,率领一百骑兵,去抄那些人伢子背后的伢行,以及那些妇人背后的馆房。
一旦查出有大户为其撑腰,一起抄。
抄到的粮食赈济灾民,同时盯着地方衙门的官吏去安置难民。
有了这一遭,李吉也就放开了,将手下一千骑散出去,查探各地难民的情况,并且盯着地方衙门安置难民。
有发现贩卖人口的,或者借机趁火打劫的,能抄的都抄。
反正他在大唐的名声不好,他也不怕那些地方上的大户、大族造他谣,或者去告他状。
他要做恶人,那他就是大唐第一恶人,其他的恶人都得在他脚底下趴着。
派遣出去一千骑以后,往后的路上,难民就少了。
各地的官府闻风而动,不等他这个煞星杀上门,就立马开始分散、安置难民。
当然了,也避免不了将难民驱赶到别处去,给李吉造成一个他们已经安置难民的假象。
过了新安,马上要到洛阳了。
李吉被人拦住了。
一个青年人,比他大两岁,清清瘦瘦的,穿着很寒酸,但却不卑不亢。
青年人一出现,立马被谢叔方带着人围了。
青年人被众兵环伺,不卑不亢的向李吉一礼,“臣博州助教马周,参见齐王殿下。”
助教是一个芝麻官,大唐在各州县设经学博士一名,助教两名,负责传授经学。
李吉一愣。
一个小小的助教,官还没有齐王府的队正大,还不值得他动容。
令他动容的是助教的名字。
马周。
这个马周,是历史上那个马周吗?
李吉心中疑问,仔细回忆。
历史上马周在武德年间,确实被补为博州助教。
只是他每天饮酒,不把教学当回事,被博州刺史多次训斥,最后扬长而去,流落于曹州和汴州之间。
眼下博州被刘黑闼所占,于之相邻的魏州也被刘黑闼所占,魏州以南的曹州、汴州,自然免不了被乱军荼毒。
马周流落到新安,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马周,八成就是历史上那个马周。
这种人主动送上门了,又岂有不纳之理?
李吉不动声色,对谢叔方摆摆手。
谢叔方恶狠狠的瞪了马周一眼,带着人退到一旁。
李吉盯着马周道:“你拦在我马前,所为何事?”
马周仰起头,看着李吉,一脸认真的道:“殿下可知道,您在救人的同时,也在害人?”
第0042章 乱世!乱世!
马周的话很不客气。
谢叔方恼了,一众齐王府从属也恼了。
一个助教而已,官还没齐王府看门的官大,也敢在齐王面前大放厥词。
“大胆狂徒,安敢放肆?!”
谢叔方怒喝,当即就要下令拿人。
齐王府一众从属跃跃欲试。
殷峤的部曲们也跃跃欲试。
李吉抬手,制止了谢叔方要拿人的举动,似笑非笑的盯着马周,“先不要动,我倒是要听听,我是怎么救人又害人的。”
谢叔方等人闻言,只能咬着牙瞪向马周。
马周向李吉一礼,正色道:“殿下差人拿了一众人伢,又抄了他们背后的伢行和馆房,抄出的粮食赈济了难民,确实是在救人。
可殿下兴师动众的派遣兵马,逼迫各地衙门安置难民,明显是在害人。
有殿下兵马照看的衙门,自然会依照殿下的吩咐做。
可没殿下兵马照看的衙门,他们为了避免被殿下施压,会在殿下路径他们辖地的时候,将难民们驱赶到山林里,又或者圈禁起来。
更有甚者,会将难民赶回大河以北。
殿下觉得,难民到了山林里、被圈禁起来、又或者被赶回大河以北,能有几成活路?”
山林里的毒虫猛兽、土匪流寇,外加上阴冷的天气,肯定会折腾的难民生不如死。
被地方衙门圈禁起来的难民,也会过的生不如死。
将难民驱赶回河北道,跟让他们去死,没什么两样。
地方官府这么折腾难民,难民没几成活路。
李吉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但他只能等安顿下以后,才能去处理这些事情。
总不能将大军仍在半路上,专门去处理这种事情吧?
军情紧急,自然得先照顾军情。
李吉故作不知的道:“竟有此事?”
马周认真的点头。
李吉微微眯起眼道:“想不到我一时心善,不仅没能救得了多少百姓,反而还害了百姓。”
说到此处,李吉看向马周,又道:“你既然能看清楚这其中的问题,那必然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马周一愣。
李吉毫不犹豫的下令,“那我现在征你为后军总管府属官,专门去处理此事。”
马周有点懵了。
我只是看不惯你蛮干,去祸害百姓,所以貌似出来指正一下而已,我没想着到你麾下当属官啊。
就你那个臭名声,你别说才做了一件好事,你就是做一百件好事,也很难扭转过来啊。
“谢叔方,调一校兵马陪着这位助教去处置各地难民的事宜。再派人去给各地传令,我已经征调此人为后军总管府属官,专门督管此地民情,各地官员必须配合,不然依罪论处。”
李吉根本不在乎马周的心思,果断给谢叔方下令。
谢叔方也有点懵。
李吉居然会征调这个狂徒到后军总管府任职,还给了他那么大权力。
李吉见谢叔方不为所动,瞪了谢叔方一眼,道:“听不清楚我的话?”
“没……没有。”
谢叔方赶忙躬身,“臣遵命。”
马周这会儿也回过神了,急忙躬身道:“臣位卑言轻,恐怕难以担当如此大任。”
李吉盯着马周,不客气的道:“问题既然是你发现的,那自然得你去解决。解决不了问题,那么陪你去处置各地难民事宜的一校兵马,就是送你上路的人。”
马周傻了,愣在原地。
李吉却没有跟马周多言,吩咐谢叔方留下兵马,率领着大军继续赶路。
李吉有心招揽马周,但没必要表现的太过热切。
马周现在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没人跟他抢。
只要马周入了后军总管府,那就是他的人。
他征召马周去解决各地难民的事宜,还扬言马周要是解决不了,就送马周上路。
传出去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被马周拦住了去路,心生不悦,所以想找个借口杀了马周。
没人会多想其他的。
屈突通觉得李吉此举有点草率,以为李吉又故态萌发了,忍不住策马上前劝谏,“殿下,您的决定是否有些草率,那马周虽然张狂了一些,可也是难得的方正之人,殿下应该放其一条生路。”
屈突通倒是不在乎马周的生死,他存粹是不希望已经变好的李吉,又变回那个残暴不仁的样子。
李吉看向屈突通,感叹道:“我也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草率,我也没想过要他的命。但是洛阳周遭的难民是什么情况,你我一路走来,也看的清清楚楚。
我手里暂时没有能用的人去解决此事。
马周既然能看出一些问题,那么一定想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他只要能解决他所说的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就能让无数人活命。
只要能让无数人活命,我的决定就算草率了又如何?”
屈突通愕然的看向李吉,他没料到李吉居然是这么想的。
屈突通一脸感慨的道:“是臣唐突了,殿下心系百姓,臣自愧不如。”
李吉唏嘘的一笑。
心系百姓吗?
有点谈不上。
他还没那么大胸襟,更做不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只是看不惯人伢子将人当成牲口一样贩卖,也看不惯自己的同类像是草芥一般倒在路旁。
……
腊月二十七。
小雪。
李吉一行辗转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洛阳。
洛阳城的规模完全不输给长安城,远远看去甚至比长安城还恢弘几分。
就是看着十分残破。
在经历了年中的一场兵力多达数十万人规模的战争以后,洛阳城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坑洞,还有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
城头上的城门楼子,虽然经过了修缮,但看着依然残破。
唯有的崭新的将旗,给洛阳添上了一些新意。
官道上的行人很多,官道两侧的人更多。
官道上行走的是各地汇聚到洛阳的兵马,以及押送粮草的民夫,官道两侧是从河北逃离过来的难民。
难民的数量之大,看的人头皮发麻。
押送粮草的队伍,在路径难民聚集的地方的时候,也不得不派遣出重兵防守。
即便是如此,押送粮草的队伍在路径难民的时候,难民们依然会不住的往前涌动。
当李吉率领着队伍路过的时候,有人拽着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有人将自己的孩子掐的嚎啕大哭,企图借此引起李吉的恻隐之心。
李吉骑着高头大马,背后清一水的铁骑。
难民们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李吉是个大人物。
只要大人物稍微动一下恻隐之心,他们的孩子就能活。
谢叔方、齐王府从属、殷峤部曲,就像是铜墙铁壁般守卫在李吉四周。
李吉闭着眼,不忍心看官道两侧的难民们的惨状。
他怕他忍不住,又同情心泛滥。
谢叔方在守卫他的同时,粗略的对官道两侧的难民们做了一个统计,人数在十万左右。
十万难民啊,他只要敢开一个口子,立马会被团团围住。
“走开!走开!”
在大军快哟进入洛阳城门的时候,难民们中间有一丝骚动。
谢叔方等人瞪着眼,抽出佩刀,警惕的驱赶着难民们。
有难民突然大喊。
“马上的贵人,您可尝过人否?”
李吉猛然睁开眼,定睛望去,就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大笑着从胳膊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混着血塞到了儿子嘴里,冲着他张狂的大笑。
“艹!”
李吉瞪直了眼珠子怒喝。
汉子见李吉发怒,笑的更大声,更张狂。
其他人见李吉有反应了,狠下心跟着效仿。
“谢叔方,给老子进城去调兵!其他人给老子盯着,谁敢再咬肉,给老子往死里打!”
李吉有点被激疯了。
谢叔方惊愕的看着李吉,其他人也是如此。
屈突通见李吉情况不对,马上冲到李吉身边,大声提醒,“殿下制怒!殿下制怒!”
李吉眼珠子有点发红,瞪着屈突通怒喝,“这是命令!”
屈突通愣是没再敢多说一句话。
李吉见谢叔方不动,咬着牙问谢叔方,“你要违抗军令?!”
谢叔方急声道:“殿下,您是后军总管,此次出征能调动的只有陕州的兵马,陕州的兵马都在这。”
“去城内给我调并州兵马!”
李吉大喝。
谢叔方赶忙策马入了洛阳,去调遣已经抵达洛阳的并州兵马。
李吉要是调遣其他地方的兵马,那有点越权,但是调遣并州的兵马,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谢叔方一走,李吉对屈突通吩咐,“你派人去找洛阳令过来见我!”
“喏!”
屈突通没敢迟疑,应允一声,立马派人去传令。
难民们见李吉动了恻隐之心,簇拥着往李吉身边凑。
陕州、虢州,以及齐王府铁骑的兵锋虽然让他们十分畏惧,但他们更希望在李吉身上讨一条活路。
那些从自己身上咬肉的,见李吉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等将士们出手,自己就扇起了自己嘴巴。
自己将自己一嘴牙往下打,边打还边笑。
李吉看着,浑身都在哆嗦。
“给我拿下他们!”
齐王府从属咬咬牙,冲进人群,拿下了那些自扇嘴巴的人。
谢叔方很快就率领着并州兵马出现在了城外,同行的还有李思行,以及罗士信和他的绛州兵马。
第0043章 臭名昭著的好处
罗士信之所以会带着兵马出现在城外,是以为有仗打。
出了城才发现,似乎是齐王要镇压难民。
罗士信心里鄙夷。
齐王在战场上怂的像条狗,对付自己家的百姓倒是凶的不得了。
然而,齐王随后的所作所为让他有点发懵。
李吉在谢叔方、李思行带着并州兵马赶到以后,果断下令,“各部兵马,以队正为首,率一队兵马,将城外的百姓,依照原籍,以乡、镇、县、州,编为方列。”
谢叔方、陕州总管,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下去执行李吉的命令。
虢州总管有些犹豫,但当李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后,他也匆匆赶去执行李吉的命令。
罗士信见李吉不是在祸祸难民,而是在分编难民,似乎有安置难民的意思,立马策马上前。
“殿下,臣罗士信,愿意吩咐绛州兵马从旁协助。”
李吉点了一下头,“准!”
罗士信当即吩咐兵马去帮忙。
李思行在罗士信去下令的时候,凑到李吉近前,“臣李思行,参见殿下。”
李吉心里有火,所以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
李思行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是要安置这些难民?”
李吉又点了一下头。
李思行苦着脸道:“洛阳倒是不缺安置难民的地方,就是没有多余的粮食供养他们。”
昔日繁华的洛阳城,在经历了数次大战以后,人口锐减。
如今洛阳令治下,仅有三千户人口。
三千户人口,还填不满洛阳宫,更别提整个洛阳。
所以洛阳不缺让难民居住的地方,许多废弃的屋舍、大宅、皇家林菀,修缮一番,就能住下不少难民。
但正是因为人口少,所以洛阳根本没什么粮食,也养不起这数量庞大的难民。
军粮又不能动,其他地方也无粮可调。
所以难民好安置,却不好养。
李思行就是知道其中的困难,所以不得不出声提醒李吉。
李吉看着那些在寒风中冻的到处是烂疮的难民,看着那些面黄肌瘦,似乎随时都会饿死的难民,咬咬牙道:“先让府上的兵马和并州的兵马省出一些口粮,管他们一天一碗粥。其他的等洛阳令到了,再说。”
李思行一惊,私扣兵马的粮草,是违反军律的,将士们吃不饱,也会有怨气的,弄不好就是哗变。
“殿下!”
“帅帐那里,我会应付。府上的兵马和并州的兵马吃了亏,我会将王庄和封地的一些田产,交给他们耕种三年,并且不收任何税赋,算是补偿他们。”
李吉自然知道让手下的兵马吃不饱饭,手下的兵马会有怨言的。
所以他给出了一个丰厚的补偿方式。
给他们一些田产,不收税,让他们种三年,别说让他们少吃一点了,就是一天喝一碗粥,他们心里也美滋滋的。
现在还没开始打仗,少吃一些不碍事。
李思行见李吉给出了如此丰厚的补偿方式,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计较。
“就府上兵马和封地的兵马省出的那点口粮,也是杯水车薪啊。”
李思行苦笑着感叹。
难民多少人?
十万人。
府上的兵马和封地的兵马加起来多少人,不到五千人。
就这还是因为并州兵马隶属于齐王府,编制有点超标。
不然,还不到四千人呢。
不到五千人就算是不吃,省出的口粮也不够十万人吃的。
李吉瞥了李思行一眼,没有说话。
李思行意识到李吉现在不想说话,也没有再开口。
洛阳令一直到两个时辰以后,才出现在了李吉面前。
李吉一问才知道,这厮为了拍自己的马屁,在得知自己驾临的时候,跑去收拾前隋留下的皇家林菀了。
目的是为了让他住舒服一点。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为了拍李世民马屁,他只是顺带的。
李吉对洛阳令没有丝毫客气,开门见山的质问,“你身为洛阳令,为何不安置逃到洛阳的难民?”
洛阳令见李吉语气不善,赶忙抱屈道:“臣要为大军停留准备好营地,还要为诸位上官和两位殿下准备好衣食住行,实在是没有闲暇啊。”
“我们的衣食住行,往后不用你操心了,你就一心安置难民吧。”
李吉冷冷的盯着洛阳令吩咐。
洛阳令感受到了李吉身上的不善,迟疑了一会儿,咬牙道:“洛阳上下,如今仅有不到三千户人,空余的屋舍倒是不少。安置难民住下,倒不是难事。
可难民不仅要住处,也要吃粮食。
洛阳粮仓内,如今连半粒粮食也没有。
臣也变不出粮食啊。”
李吉皱起眉头,道:“就没有半点办法?”
洛阳令苦着脸摇头。
他又不是蠢货,他手里要是有粮食的话,怎么可能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无论是将粮食献给朝廷做军粮,还是拿出来赈济难民,那都是大功一件。
往上升一升,轻而易举。
可他没粮,也筹措不出粮食。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吉沉着脸,陷入沉思。
良久以后,盯着洛阳令问,“洛阳境内有没有什么大户?”
洛阳令一下子瞪起眼。
李思行、屈突通也跟着瞪起眼。
在一旁偷听的罗士信,也愕然的看向李吉。
听李吉的意思,似乎是要拿世家大户开刀。
除了极少数成不了气候的草莽、流寇,大部分像样一点的,或者能成气候的势力,都不愿意跟世家大户为敌。
因为世家大户不是一家一室,而是一个集体。
对一家下杀手,其他各家就会警惕起来。
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召集族人、仆人等等,拉起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前隋乱世中,但凡是能成气候的反王,背后都站着一个门阀,或者多个世家大户。
李唐的江山如今坐的并不稳,河北有刘黑闼,朔方有梁师都,荆州、扬州等地也有不少乱军盘踞。
李艺、杜伏威、高开道等等,目前还是‘军阀’。
一旦动了世家大户,掀起了世家大户反唐的浪潮,那李唐这颗幼苗,很有可能就凉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渊、李世民、李建成,明知道那些世家大户手里有粮,也没拿那些世家大户开刀。
洛阳令心头胆寒,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出一个字。
屈突通、李思行、罗士信目光注视向洛阳令,恨不得将洛阳令看穿。
但凡是洛阳令说错一句话,他们立马会暴起杀人。
他们是李唐立国的受益者,必须坚定的支持李唐一统天下。
李吉可以浑,但洛阳令没那个资格。
“有没有?!”
李吉大声质问。
洛阳令一个激灵,急忙道:“没……早没了。自从年中的那一场大战过后,洛阳的大户,不是葬身在了大战中,就是离开了洛阳。”
李吉一脸失望。
屈突通疯狂的向李思行递眼神。
李思行赶忙道:“殿下,大户乃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万万不能伤害。”
李吉知道李思行为什么会说这话。
大唐世家门阀凶名赫赫,李渊都不好招惹,李思行更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捅那个马蜂窝。
但他确实没有拿世家大户开刀的意思。
他只是想通过利益置换的办法,从世家大户弄出一些粮食。
李吉没有搭理李思行,而是对洛阳令道:“你差人传信给洛阳周遭的大户,有意入仕者,献上一万石粮食,可得从五品下的官,九千石粮食,正六品上,八千石粮食,正六品下,以此类推。
王府属官、并州属官、襄州道属官,他们可以随意挑选。”
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
在动不了世家大户的情况下,只能拿官位换粮。
虽然这法子对那些世家大户的嫡系没什么吸引力,那些门阀们知道了说不定会嗤之以鼻,但是对那些世家大户们的旁系和门阀们的旁系,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一些富裕的乡间大族,说不定也会凑出一批粮食,谋取一个官位。
至于换取官位的人有没有才能,李吉根本不在意。
等那些人入了官场,有才能的就调到有用的地方,没才能的,不需要李吉出手,同僚也会坑死他们。
即便是同僚坑不死他们,大唐也有不少尚未开垦的蛮荒之地安置他们。
那些个世家门阀、大户大族,只要是不蠢,绝对不可能派一个蠢货出来为官。
李吉这么做,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会被朝廷上的言官们往死里喷,即便他这么做是为了难民。
言官们要是不喷,那就是失职。
屈突通、李思行、罗士信听到李吉没有拿世家大户开刀的意思,明显松了一口气。
听到李吉拿官位去换粮食,他们除了在心里苦笑一声外,并没有说什么。
李吉拿的是自己府上的官位和自己属地的官位去换粮食,并没有拿其他地方的官位去换粮食,在这方面不会跟朝廷任用人起冲突,也不会跟李世民、李建成起冲突。
所以只会被言官盯上,不会被其他人盯上。
李渊在得知此事以后,估计也会高高的举起板子,轻轻的落下。
先派人传旨,臭骂李吉一顿,勒令李吉以后不许这么干了,再削李吉身上的一个闲职。
其他人要是这么干,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建成要是敢这么干,名声就臭了,太子之位也就坐不稳了。
李世民要是敢这么干,李渊和李建成估计能笑醒,然后疯狂的帮他扬名,他的名声也就臭了。
李吉这么干,名声臭了,有什么关系?
一个臭名昭著的亲王,干一件臭名昭著的事情,那不是合情合理吗?
第0044章 瑞兽?照杀!
“咕嘟……”
洛阳令强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问,“殿……殿下,这合适吗?”
李吉瞪了洛阳令一眼,洛阳令吓的一个哆嗦,没敢再说废话,立马告退一声,去依照李吉的吩咐做事。
屈突通、李思行、罗士信在洛阳令走后,神情复杂的看着李吉。
从古至今,倒卖官爵的人,无论目的好坏,皆会被人冠以‘昏庸、无能’的名头。
李吉不仅仅是在拿官位换粮食,也是在拿自己的名声换粮食。
屈突通沉吟了一会儿,向李吉一礼,“殿下为救百姓,不惜背上恶名,臣自愧不如。”
李思行、罗士信见此,也齐齐跟着施礼。
“臣亦是如此。”
无论李吉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这一刻绝对是一个值得他们敬佩的人。
李吉瞥了屈突通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还缺这点恶名?你有时间在这里奉承我,还不如让你麾下的人去附近的山林里打一些山珍。
往后我们也可以多吃几口肉,少吃几口粮食。”
屈突通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哭笑不得。
“臣遵命。”
罗士信仰着头道:“也算臣一个。”
李吉的所作所为,让罗士信对李吉有所改观。
他不介意在李吉的引领下,去打点山珍,省点口粮,救济难民。
李思行沉吟着道:“说起山珍,臣倒是知道一处圈养猛兽的地方,若是全杀了,分配给将士们,能省上万石粮食。”
李思行此话一出,屈突通和罗士信一脸古怪的看向他。
李思行所说的那个地方,他们都知道。
那就是前隋的皇家林苑,里面圈养着不少供前隋皇室宗亲赏玩的猛兽,也圈养着不少前隋权贵们秋猎用的猛兽。
但洛阳被李唐攻克以后,洛阳城内的宫室、林苑,就成了李唐皇室的行宫和皇家林苑。
李唐皇家林苑里的猛兽,那就只有李唐皇室的人才能进去猎杀。
旁人无令、无旨意、无文书,进去猎杀猛兽,那是要获罪的。
李吉经李思行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洛阳城内的皇家林苑。
皇家林苑内的禁令,能约束得了别人,可约束不了他。
别说是洛阳城的皇家林苑了,就算是长安城的皇家林苑,李吉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杀猛虎杀猛虎,想杀食铁兽就杀食铁兽。
就算是杀干净了,李渊也只会无语的说一句‘胡闹’。
李吉瞪向李思行,喝道:“那还等什么,带着人去杀啊。”
李思行愣了一下,没料到李吉这么果断。
李思行迟疑了一下,道:“臣听说,里面可是圈养了几头瑞兽。”
“人命重要,还是瑞兽重要?!”
李吉盯着李思行质问。
李思行苦着脸,很想跟李吉说,皇家林苑里的瑞兽,可比人命值钱。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他看得出,李吉把人命看的比瑞兽重。
“没有圣人旨意,猎杀皇家林苑里的瑞兽,是要获罪的。”
李思行弯着腰说。
李吉瞪了李思行一眼,“你是依照我的命令行事的,获罪跟你有什么关系?速速去杀,无需多言。”
李吉此话一出,李思行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躬身道:“臣遵命。”
李吉看到李思行脸上的笑意,立马明白了。
他被李思行这货给算计了。
教唆他去杀皇家林苑猛兽的是李思行,推三阻四的也是李思行。
李思行明显是准备将皇家林苑里的猛兽一网打尽,但又害怕杀了瑞兽会被李渊问罪,所以故意在哪儿推三阻四。
目的就是让他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
李吉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恶狠狠的瞪了李思行一眼。
李思行丝毫不怕李吉看穿他的心思,被李吉恶狠狠的瞪了,还冲李吉一笑,招呼着屈突通和罗士信带着猛士跟他一起去杀猛兽。
李思行带着人走了,李吉就盯着一众将士们分编难民。
傍晚的时候,难民们被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由各部队正、洛阳城小吏,带着进入了洛阳城。
洛阳城能容纳的人口数量远远超过十万。
所以十万的难民还塞不满洛阳城,顶多撑起洛阳城的一角。
洛阳城内的百姓们,对难民们入城并不反感。
他们在洛阳城内住了多年,见证过洛阳城空前的繁华,也见证过洛阳城空前的萧条。
人口是洛阳城所急需的,也是洛阳城重新繁华起来的必要条件。
有洛阳城的富户,在看到难民们入城的时候,就带着家里的一部分存粮,送到了衙门。
李吉承诺以粮食换官位的事情,洛阳令还没传出去,洛阳城的百姓还不知情。
他们中间一部分人捐赠粮食,纯粹是希望这些难民们在度过了难关以后,能留在洛阳城,帮洛阳城恢复往日的繁荣。
也有一些人是经历了苦难,所以看不得别人受苦。
也有一些人是趁机谋取一些好处。
在这种时候献出粮食,衙门也不会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衙门给不了他们高官厚爵,也给不了他们大宅大院,但是田产还是能给一些的。
洛阳如今不缺地,就缺种地的人。
有了洛阳的富户们支援的一部分粮食,以及李吉从府上的兵马和并州兵马口中抠出的一点粮食,洛阳城安置难民的地方,很快支起了一口口大锅,还是熬粥。
洛阳令带着洛阳的小吏、衙役,在将士们的配合下,连夜安置难民们,连夜给难民们煮粥吃。
在给难民们安置好住处,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以后,洛阳令就会笑嘻嘻的难民坐下,问清楚难民的籍贯、家里有几口人等等。
然后立马吩咐书吏登记造册。
遇到一些乡老、族长之类的,洛阳令就会大开方便之门,将他们一个乡、或者一个族的人安置在一起,大笔一挥,将他们所住的屋舍,一并送给他们,还承诺三日之内必会给他们发放田产,让他们彻底在洛阳落户。
至于这么做合不合规矩,洛阳令才不在乎。
只要他在三年以内,将洛阳的人口从三千户,变成三万户。
那李渊都会亲自召见他,他所作的一切不符合规矩的东西,他的顶头上司也会视而不见。
大唐如今不缺田产、不缺屋舍,就缺丁口。
只要能将治下的丁口变多,那你就是干吏。
至于你用的手段合不合规矩,没人会去追究。
洛阳令之前不这么干,是因为手里没粮,现在李吉会帮他筹粮,那他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
难民们有了落脚的地方,手里捧着粥,又有洛阳令这么个贴心的官对他们驱寒问暖,那是嚎啕大哭。
与之相比,军营里就是另一番景象。
一车车扒了皮的猛兽运送到军营,做饭的伙夫告诉他们这是近几日的口粮,将士们一个个激动的嗷嗷叫。
他们中间大多数人身分不高,平日里可没多少机会吃肉,更别提猛兽肉了。
即便是在乡间猎到了猛兽,那也是抬到集市上去卖个好价钱,好贴补家用。
现在,猛兽肉让他们敞开了吃,他们还不得激动的嗷嗷叫。
李吉在难民们全部入城,并且给难民们凑出了勉强能喝一顿饱饭的粮食以后,心里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看着将士们嗷嗷叫着,自告奋勇的帮着伙夫们处理猛兽,还向伙夫传授料理猛兽的经验,李吉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韩良和于志宁在壮着胆子走到李吉面前。
于志宁身形跟韩良差不多,清清瘦瘦的,留着三撇胡子。
“殿下,您用猛兽肉换军中的军粮,有点不合规矩。”
韩良苦笑着向李吉躬身说道。
李吉瞥了韩良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吃肉一样能吃饱。”
于志宁正色道:“殿下,这不是吃不吃饱的问题。”
韩良点着头道:“您这样会将将士们的胃口变叼的。一旦他们吃惯了肉,就再也吃不下去那些寻常的军粮了。”
于志宁补充道:“而且,皇家林苑的猛兽,也在我们此次筹措粮草的计算当中。您现在杀了那么猛兽,又发给将士们充作口粮,将将士们剩下的口粮赈济难民。
那我们此次出征所需的粮草就会少一部分。”
李吉目光落在韩良、于志宁身上,质问道:“你们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韩良、于志宁一起躬身。
“臣不敢!”
李吉盯着二人又道:“那你们是要我见死不救?”
韩良和于志宁腰压的更低,但却没说话。
李吉这话他们可不好应。
李吉见二人不说话,问道:“猛兽该杀的估计都杀了,不该杀的估计也快被杀了。粮食倒是还没有拿出去给那些难民。
要不你们将粮食扣下,等难民们没饭吃了以后,发生动乱,你们再带兵去镇压?”
韩良、于志宁赶忙道:“臣不敢!”
镇压在城外的难民动乱,那叫镇压。
镇压已经被安置好,却又被逼反的难民,那叫图谋不轨。
这个罪名可不小,即便是韩良和于志宁头顶上有李世民罩着,也担不起。
李吉瞥了二人一眼,淡淡的道:“帅帐有意要将洛阳城皇家林苑的猛兽充作将士们的粮草,横竖也得给我这个后军总管说一声吧?”
第0045章 你懂个屁!
韩良听到李吉这话,急忙要解释。
李吉却没有给韩良解释的机会,他盯着韩良道:“我是将督运粮草的权力交给了你,但你以其他的东西充任大军的粮草,是不是得提前告知我一声?”
大军出征期间,中途要以其他的东西充任粮草,必须上报。
万一在作战期间将士们吃出现了问题,很有可能会被敌人抓住时机,打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种事情,必须上报帅帐,上报后军总管。
韩良没有上报给李吉,被李吉抓了个正着,李吉拿这事说话,他也没脾气。
“此事确实是臣疏忽,臣会上报帅帐,请求帅帐惩处。”
韩良自己理亏,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于志宁咬咬牙,没说话。
李吉瞥了二人一眼,又道:“我已经吩咐洛阳令在洛阳四处筹措粮草了,开战之前,这些粮草会优先供给城内的难民。开战以后,我会让洛阳令分出一部分,供给大军。
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粮草不足,出了大乱子。”
韩良赶忙道:“多谢殿下。”
李吉这么做,算是替韩良补了一回错误,韩良自然得道谢。
李吉倒不是傻乎乎的将韩良的错往自己身上揽,存粹是因为他清楚,粮草对大军意味着什么,这一次征讨刘黑闼对大唐意味着什么。
此次征讨刘黑闼,若是不能一举打掉刘黑闼嚣张的气焰,其他各地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必然会趁机起事,祸乱大唐。
作为大唐皇室的一份子,享受着大唐提供的无上权柄,以及数值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得考虑大唐的利益。
而且,各地心怀叵测的人一旦趁机起事,祸乱大唐,倒霉的还是各地的百姓。
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乱以后,各地的百姓已经苦的不能再苦了。
“行了,下去吧。”
李吉对韩良摆摆手。
韩良立马带着于志宁离开了。
被韩良和于志宁这么一闹,李吉也没啥好心情了。
叫上了一众侍卫,连夜赶到安置难民的地方,确认了洛阳令在尽心尽力的安置难民,没有趁机闹什么幺蛾子以后,李吉带着侍卫们赶到了洛阳宫的偏殿安顿下了。
李吉睡下没多久,鸡就叫了,天也亮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两条又长又大,还血淋淋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
李吉下意识就给了一拳。
谢叔方惨叫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手里两条滴血的东西却被他死死的抱在怀里,没落到地上。
李吉听到了惨叫声,再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谢叔方。
“一大早的你拿两条血淋淋的东西在我眼前晃荡什么?”
李吉无语的问。
谢叔方苦着脸爬起身,举着两条血淋淋的东西,对李吉道:“屈突将军说此物对男人有妙用,让臣拿来献给殿下。”
“什么东西……”
李吉不以为意的准备斥责,可话说了一半,立马意识到了谢叔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李吉立马有了兴致,“从那只猛兽身上割下来的?”
谢叔方赶忙道:“一条是虎的,一条是熊的。”
好家伙,一头虎、一只熊就让你们这么给祸祸了,还给人家做了物理阉割。
也只有唐人敢这么祸祸。
确实是好东西。
“拿下去让人处理干净,出去找个大户换粮食。”
李吉吩咐。
谢叔方急忙道:“殿下不吃吗?屈突将军说了,此物最好吃新鲜的,混着血一起吃,效用会更好。”
李吉瞪了一眼谢叔方,没好气的道:“你觉得我现在用得上吗?”
谢叔方一愣,尴尬的道:“是臣疏忽了。”
李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还真用不上这东西。
要是为了贪新鲜吃了,那血气还不疯狂的往上窜。
所以东西是好东西,但李吉现在用不上,也没必要带回长安去。
以李吉的身份,走到哪儿也不缺这玩意儿。
“皇家林苑的猛兽清理的如何?”
李吉询问。
谢叔方禀报道:“还剩下不到两成……”
李吉一愣,皱眉道:“这么少?”
依照皇家林苑的养殖规模,依照屈突通、李思行、罗士信三个人率领的兵马数量,要想清空里面的猛兽,起码也得七八天吧。
谢叔方道:“此前我大唐兵马围困洛阳的时候,就已经猎过一次了。镇守皇家林苑的守军,又有所渎职,不仅放人私自进去狩猎,自己还狩猎其中的猛兽贩卖。
所以没剩下多少了。”
李吉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带着人去将皇家林苑的守军全部拿下,严查一番,有渎职的罢官去职,抄没家财。
一应粮食送去给洛阳令赈济难民,钱财赐给近两日陪着洛阳令安置难民的将士。
再去传话给李思行,让他带着人,配合马周、洛阳令,安置所有从河北逃过来的难民。”
“喏!”
谢叔方躬身应允。
有李思行、马周、洛阳令三个干吏,再加上齐王府的一众铁骑,再加上各地官府,应该能勉强安置难民。
李吉将此事交代下去以后,也就没有再过问。
静静的在洛阳宫里等着各地大户送粮食上门,静静的等着李世民率领大军驾临。
……
腊月二十八,刘黑闼破相州。
正月初一,刘黑闼在相州称王,号汉东王,建年号为天造,任命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将军,将窦建德的夏政权文武官员全部恢复原职,定都洺州。建立法规主持政务,全部效法夏政权的制度。
同时,兵锋直指卫州。
正月初四。
李世民率领着麾下的中军,赶到了洛阳城外。
一路上所见所闻,让李世民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在出征之前,李世民就知道,河北必然会有大量的难民涌入洛阳,为此他调用了一大批能臣干吏,准备配合洛阳各地的衙门,安置难民。
但一进桃林,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一个难民也看不到。
倒是又不少铁骑和地方衙役,在官道上不断的晃荡。
李世民找人一问,才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吩咐府上的属官和麾下的从属在逼着各地衙门的官员安置难民。
各地官员不得不从。
李世民惊奇之余,想问问各地官员对李吉的看法。
得到的答案让李世民差点惊掉大牙。
一个被李吉逼的不得不拿出自己家所有粮食去赈济难民的官员,不仅没有说李吉坏话,反而一个劲的夸李吉好。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发现,当恶人居然能引来被害者称赞这种事情。
李世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猫腻,立马派人去追查。
在经过了追查和盘问以后,李世民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关节。
那就是那些被李吉逼的拿出家里所有粮食去赈济难民的官员,家里都有人拿出更多的粮食,去李吉那里买了个官。
从五品下,一万石粮食,以下以此类推。
还是齐王府、并州、襄州道这些隶属于齐王的官。
李世民觉得,以齐王府那个臭名声,应该没人愿意去李吉麾下当官。
可等李世民进入到洛阳令治下的地界以后才知道,他眼里那种没人愿意去做的官,已经快卖完了。
不仅官位快卖完了,就连谋取官位所需要的粮食,也跟着涨了。
洛阳世家大户手里其实没什么粮食,但架不住人家姻亲多。
在确认了真的有傻子用五品官位换粮食的时候,洛阳世家大户都疯了。
一个个呼朋喝友的筹粮食。
洛阳周遭没有遭受兵灾的各州粮食,疯狂的涌进了洛阳。
虢州弘农杨氏的人,借着娘家人的名头,才用三万石粮食,从李吉手里谋取了一个襄州道的官位。
随后弘农杨氏的人又押送了五千石粮食运往洛阳。
原因就是弘农杨氏的人在去找李吉卖官的时候,李吉当场发飙,说同样是弘农杨氏的女婿,为啥我二哥出征弘农杨氏就有粮食相赠,我出征就没有?
即便是弘农杨氏的人隐晦的告诉李吉,他们跟李世民做了一笔不为人知的交易,李吉依旧蛮横的让弘农杨氏送他一批粮食,不然就给去襄州道做官的弘农杨氏的人穿小鞋。
李世民眼看着弘农杨氏的人,押送着一车车带着杨字小旗的辆车入了洛阳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差人去找弘农杨氏筹措粮草的时候,弘农杨氏的人,咬死了说没粮食,他许诺弘农杨氏可以在陕东道各地经营盐铁以后,弘农杨氏的人才扣扣嗖嗖拿出了两万石粮食。
还仰着头跟他说,要不是看在他是杨氏女婿的份上,就他许诺的那些好处,就值一万石粮食。
他李世民的面子,只值一万石粮食。
李吉面子都不给,硬生生敲诈了五千石。
“两位夫人,你们这娘家有点漏风啊!”
李世民看着弘农杨氏的运粮车队消失在了洛阳城门口,在心里感叹。
“齐王殿下竟然敢私相授受官位,此乃大罪!”
在李世民背后很远的地方的长安令王续板着脸喝斥。
李世民猛然回头,瞪了一眼王续,破口大骂,“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