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3章 唐突之战(二十二)
不过,侯君集能力强归强,私自从云阳赶往安定的事情却不能不管不问。
这往小了说就是私自行动,往大了说就是抗命。
毕竟,李元吉交代给他的命令是固守云阳的云蒙山,在云蒙山设伏伏击突厥人。
可他一口气前进了数百里,直接越过了邠州和宁州的地界,出现在了庆州。
也就是他没闯下什么大祸,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不然的话,他这会儿脑袋已经搬家了。
虽说掌权者们都喜欢有能力的人,但掌权者们绝对不喜欢那些喜欢擅作主张,并且私自行动的人。
擅作主张,私自行动,往往会破坏掌权者的谋划,以及掌权者的布局。
这种事情或许会取得一时的之利,但更有可能造成满盘皆属的结局。
所以掌权者们对这种事情的容忍度都不高,即便是一个人很有能力,只要不受控制,不听命令,掌权者们也不会用。
李元吉在点点头肯定了侯君集在安定的所作所为以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记得我命令你在云阳的云蒙山驻守,伺机设伏伏击突厥人,为何你会出现在安定?”
侯君集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支支吾吾的含湖道:“臣也是在突厥人攻破了怀安以后,发现怀安以南几乎没有任何兵马能阻挡突厥人南下,所以才冒险率军进入庆州的。”
李元吉紧紧的盯着侯君集质问道:“这就是你违背我命令的理由?”
侯君集一咬牙道:“臣就是想多杀一些突厥人,多立一些战功,好向殿下讨封!”
这算是下狠心了。
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
这种事情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一定会被其他人所不齿,也会被其他人所鄙夷的。
侯君集既然说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被其他人所不齿,被其他人所鄙夷的准备。
在这个重视道德,重视个人品行的时代,很多更务实的人,都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了就会遭人白眼,受人鄙视。
像是侯君集这么直接,直接的说自己就是想立功讨封的人,整个大唐的朝廷上,那就那么三四个人。
一个是程咬金,他向来以浑不吝示人,所以也没什么道德和品行可言,他大大咧咧的说自己想立功,想封高爵,也不会有人去说他什么。
一个是宇文宝,他就是个二愣子,只在乎自家主公的态度,他想立功,想讨封,他就会直接说出来,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还有一个是裴寂,他想要什么,就会去讨李渊欢心,然后跟李渊直接说,李渊能给的就给了,不能给的就假装听不见,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只不过相比起程咬金和宇文宝来,裴寂更有分寸一些而已。
他不会跟李渊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也不会在李渊不开心的时候向李渊提要求。
剩下的一个就是侯君集了。
目标明确,且直接了当的说,自己就是想立功,想讨封。
李元吉并没有鄙夷侯君集,也没有说侯君集功利心太重,而是略带赞赏的点了点头道:“还算你识趣,没有骗我,不然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
侯君集听到这话,难以置信的瞪起了眼。
李元吉继续道:“你不必觉得惊讶,相比起你的功利,我更在乎你会不会骗我。如果你骗我,那就说明你不仅功利,而且还不诚实。
那样的话,你能力就算是再出众,我也不会用你。”
侯君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有点庆幸。
“你此前固守安定的功劳,以及你一路上平定侵入到马岭以南的突厥人的功劳,就给你免了,算是帮你将功折罪了。
往后我会带着你去怀安,让你在怀安跟突厥人好好的打一场。
如果你打的够漂亮,打的够出彩,我一样会封你为侯,而且还是国侯。”
李元吉再次开口。
侯君集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激动的道:“臣多谢殿下厚爱!”
私自领兵北上,李元吉要计较的话,那可是大罪。
李元吉不仅没计较,反倒让他将功折罪了,还准备带他去更大的战场,斩获更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李元吉澹澹的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二哥想将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调过来跟你一起共事,我也准备调谢叔方和权旭过来跟你一起共事。
你能不能在他们中间脱颖而出,就看你的能力了。”
侯君集先是一愣,然后赶忙抱拳道:“殿下放心,臣绝对不会给殿下丢人。”
李元吉点点头道:“至于跟着你的那些人,他们的功劳我不会抹除,毕竟,他们也是拼着性命才守住安定,又荡平马岭以南的突厥人的。
他们中间的一些人,也许一辈子就只能获得这么一次战功了。
我要是将它们全抹除了,那他们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侯君集浑身一僵,有点感动的深深弯下腰道:“臣代那些阵亡的将士多谢殿下厚爱,多谢殿下恩赐。”
以往,因为上官犯错而立下的功劳,一般都会抹除。
李元吉这一次只是抹除了他的功劳,却记下了将士们的功劳。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将士们在李元吉心里,不再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大唐的将士。
李元吉拿将士们当人看,厚待将士们,将士们为李元吉卖命,不亏。
“不必如此,这是他们应得的。毕竟,他们为我大唐献出了性命,我身为大唐的执掌者,不能苛待了他们。”
李元吉摆摆手,澹然的说着。
侯君集还是很感动的道:“臣一定会将殿下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将士们,让将士们更卖力的为殿下效力。”
李元吉呵呵呵笑了,“更卖力就不用了,如果你们能用智慧,能用极少的兵力杀死极多的突厥人,那样我才会开心的。”
战争嘛,在很久以前是斗勇的事。
到后来发展成斗智的事了。
如果能用智慧取胜的话,那肯定得用智慧取胜啊。
因为用智慧取胜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用勇武取胜是会死很多人的。
侯君集明白李元吉这是让他多用智慧,少蛮干,而不是让他放弃勇武,所以认真的点头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多动动脑子,尽量用最少的兵力,击杀更多的突厥人。”
李元吉点头笑道:“当然了,也不用刻意的去追求这个,如果我们在兵力上有优势的话,那也可以用极多的兵力压着突厥人打。”
侯君集也笑了,“殿下的意思臣明白,就是让臣多动脑子,多发挥我大唐的长出,不能蛮干。”
李元吉满意的点点头。
侯君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本就有勇有谋,所以不需要提醒,他也会这么做。
不过,说一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拉近跟他之间的距离。
“我已经临时任命了我二哥为此次大军的行军总管,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李元吉笑着问侯君集。
侯君集脸上的笑容一僵,在犹豫了大概三个呼吸以后,果断的道:“那臣就去见见……”
侯君集大概觉得,是时候跟李世民做个了断了。
不过,李元吉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李元吉只是单纯的想让侯君集去跟李世民拉拉关系,免得李世民在战场上坑他。
但是,侯君集似乎误会了,误会的以为他要他去跟李世民做个了断。
不过,李元吉也没有解释。
这个时候侯君集去找李世民做一个了断的话,那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再跟李世民尿到一个壶里了,以后就只能一心一意的跟着他了。
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桩好事。
“那我派人带你过去。”
李元吉笑着,吩咐人带着侯君集去了李世民所在的县衙后院。
在侯君集和李世民交涉过了以后,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反正李世民开始拿侯君集当牲口使了。
你不是要功劳嘛,你不是想封高爵嘛。
那我给你。
李世民在当天夜里就让侯君集率领了一万精兵绕过了白马,直去华池,并且勒令侯君集五日之内必须拿下华池。
同时又在给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的调令中添了一句话,让他们三日之内务必赶到马岭。
三日以后。
已经上了年纪的长孙顺德,以及天生的一副阴沉脸的宇文士及赶到马岭的时候,侯君集在华池大败叠罗支麾下大酋普罗失,阵斩三千人,并且俘虏两千一百人,解救三万多百姓的战报也送到了马岭。
李世民拿侯君集当牲口使,侯君集也拿李世民分给他的将士们当牲口使。
从马岭开拔的那一天开始,侯君集就下令麾下的一万大军每日保持着八十里进军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两日。
两日就赶到了华池,并且在攻打华池的普罗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带着大军正面杀了出去,在华池城外跟普罗失正面大战了一场,将普罗失击溃,并且解了华池之围。
据说,大战过后,将士们都累瘫了,一些人流着血,躺在战场上都不想动。
第0674章 唐突之战(二十三)
李元吉在接见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之余,看着侯君集的战报不知道说啥好。
才跟侯君集说过让他要以智取胜,他就来了这么一出。
率领一万多人急行军,还在急行军完了以后直接带着人去跟突厥人刚正面。
也得亏打了突厥人一个没提防,打了突厥人一个出其不意,战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然李元吉就得派人问问,侯君集是不是想跟他作对。
也得亏后世的历史上还有更加彪悍的急行军的例子,不然他都要怀疑侯君集率军一天急行八十里,是不是想草管人命。
“你都跟侯君集说了些什么啊,怎么把人逼成这个样子了?”
李元吉在将侯君集的战报递给李世民的时候,有些无奈的问。
李世民一边翻看着战报,一边无所谓的道:“侯君集觉得我不给他机会,让他从戎数载,也没有混上个公侯,所以我就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世民已经看完了侯君集的战报,然后有些发愣的扬起了头。
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还在一旁候着,见李世民这么个反应,一脸的好奇。
李元吉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李世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小看侯君集了,是我折辱了人才。他埋怨我不给他机会,是有道理的,他确实是个有些能耐的人。”
说到此处,李世民顿了一下,又有些意兴阑珊的道:“不过不多。”
李世民在其他事情上都会嘴硬,唯独在看人这种事情上不会嘴硬。
自己错了就是错了,会心甘情愿的认错,绝对不会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就像是历史上他看错了魏徵一样,在魏徵死后,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鞭魏徵的尸。
以他的英明程度,就算当时被气湖涂了,也应该知道辱人尸骸会承担怎样的恶名,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并且默许人原封不动的记录下来了。
可见他在看人这种事情上相当诚实。
“噗呲……”
长孙顺德一下子就被李世民给逗笑了,见所有人都望向了他,赶忙闭上了嘴,但脸上的笑意仍然没有收敛。
因为李世民对侯君集的评价,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好笑了。
前一刻还把侯君集说的像是世上少有的人才一样,后一刻就把侯君集贬的一文不值。
以李世民在军事上的杰出成就,他给出的这种评价,就是最权威,也是最中肯的评价。
李元吉一把从李世民手里夺过了侯君集的战报,没好气的道:“跟你比起来,全大唐的文武都有能耐,但都不多。”
李世民这完全是在以自身为标准去评价侯君集。
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大唐能在文韬武略上胜他一筹的人,没几个。
历史上能在文韬武略上胜他一筹的人,也没几个。
他这个千古一帝,绝对是最真实,也是最货真价实的。
不像是其他的,或文治上有所欠缺,或武功上有所欠缺,都是有水分的。
比如汉武,武功上虽然相当杰出,可文治上就有些差强人意,搞得后世人皆称他穷兵黩武。
比如宋祖,文治上虽然相当出色,可武功上却并不圆满,只打下了个半壁江山,终宋一朝也没能全部收回燕云十六州。
最后还是一个太监中的王者,宦官中的霸主童贯,帮大宋买回了燕云,但那也是金人假意将燕云卖给大宋的而已。
而且买回来的还是一个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空地方而已。
没过多久就被金人当成了跳板,杀进了汴京城。
宋皇和娘娘们全部被抓去了当奴隶。
大宋所有的皇陵,以及所有王孙贵胃的墓也全被刨了。
所以即便是千古一帝中,能跟李世民相比的也寥寥无几。
所以李世民拿他跟侯君集比,那不是欺负人嘛。
“呵,这就护上了?还没成你的人呢,你就护上了,要是成你的人了,你还不得把他宠上天?”
李世民没接李元吉的话茬,因为没办法接。
因为他敢承认大唐的所有文武确实都不如他的话,大唐的所有文武就会让他为他的骄傲付出代价,所以他开始转移话题,开始冷嘲热讽了。
李元吉毫不在意的道:“什么叫还没成我的人,这大唐上下所有的官员,所有的百姓都是我的人。只要他们愿意为我做事,为我大唐出力,我就有责任护着他们。”
李世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像是吃了苍蝇似的。
李元吉如今是大唐的掌权者,大唐上下所有的人,确实可以说是他的人。
原本这些人都该是李世民的人才对,可李世民败了,已经没有机会在拥有这些人了,所以他才会难受。
长孙顺德听到他们兄弟两个的对话,也彻底笑不出来了,一个劲的在哪儿扭扭捏捏,如坐针毡。
“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侯君集既然已经拿下了华池,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元吉见长孙顺德都快坐不住了,就说起了正事。
李世民也缓过神来道:“那就迅速出兵,跟侯君集一起从左右夹击白马,然后兵进百家堡,等到十二卫的兵马和苏定方、李道宗的兵马到位了以后,再兵进怀安。”
李元吉沉吟道:“颉利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步一步的推行我们的部署吧?”
李世民点头道:“颉利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不过,再没打开第二道门户前,颉利也不敢冒然南下。
所以他即便是有所动作,也只会派出少量的兵马在百家堡等地阻挡我们。”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就是说,等到我们兵进百家堡的时候,将会有一场恶仗。”
李世民赞同道:“不错……”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道:“那就由你布置吧。需要我出阵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李世民点了一下头,开始给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布置作战任务。
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李元吉和李世民现在到底应该算是一种怎样的相处方式。
这种相处方式是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仅仅在战时。
此外,李世民为什么如此好说话的供李元吉驱使。
李元吉又是怎么想的,准备亲自上阵。
这一趟到马岭来,他们去过的地方不多,见过的人也不多,但是见到的事,却足以震碎他们三观,搅乱他们脑子。
“仁人,就由你率一万兵马赶往白马,汇同侯君集一起全歼白马的突厥人……”
“舅父,就由你暂时充任军中的司马,跟陈叔达一起监督军纪,调节军中的粮草、军械……”
“……”
李世民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长孙顺德和宇文士及晕晕乎乎的接受了命令,一直到了他们出了中军大帐以后,他们才意识到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后两个人都麻了。
李元吉给他们的调令上称,是让他们过来充任领兵的将领的。
宇文士及觉得,李元吉不会放心用他这个跟他生出过间隙的人的,所以有极大的可能会任用他为军中的司马。
长孙顺德是纯纯的奔着打仗来的,自从大唐立国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掌过兵了,也没打过仗了,他一肚子的兵法谋略都快烂了。
他现在急需一个机会来发挥一下肚子里的兵法谋略,不然真的就要烂掉了。
他原以为李元吉此次明令召他过来充任领兵的将校,是个机会,可没料到,李世民居然让他做军司马。
“这……”
两个人在中军大帐外相视苦笑。
他们两个中间想领兵的没领上兵,不想领兵的反倒把兵领上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两个人心里虽然都很哭笑不得,但还是将李世民的命令贯彻的落实了下去。
次日一大早,宇文士及就率领着一支兵马赶往了白马,令侯君集配合着宇文士及一起去攻打白马的命令也一并送了出去。
让人意外的是,白马的突厥人居然是一块难得的硬骨头。
宇文士及和侯君集率军赶到白马的时候,突厥人已经攻克了白马,并且在得知大唐兵马来袭的时候,快速的在白马各处布防,给大唐的兵马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在攻打白马城的时候,突厥人先是借助城内奴役的百姓帮他们打消耗,然后又借助白马城内遗留下的各种大唐的军械,来对付大唐兵马。
五日的时间,不仅守住了白马城,还给大唐兵马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白马令该死!
李世民在看完了宇文士及送回来的战报以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不仅他觉得白马令该死,李元吉也觉得白马令该死,刚刚赶到马岭的谢叔方、权旭,以及一些皇室宗亲也觉得白马令该死。
狗日的白马令,跟马岭县尉马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突厥人到了以后,不仅没有带着守军、衙役们一起守城,反而先带着家卷们跑了。
留下了白马主簿一个人带着守军和衙役们在白马城苦苦支撑。
白马县尉当时在乡里征召乡勇,等到带着乡勇赶回白马城的时候,白马城已经被攻破了,白马主簿,已经一众守军和衙役们的家卷和族人尽数被突厥人屠戮。
反倒是白马令留下的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族人,受到了突厥人优待。
因为白马令在突厥人破城以后居然又出现了,不仅向突厥人献了一大批钱粮,还作为带路党,带着突厥人在白马城内劫掠富商大户,以及名门望族,使得白马城内的富商大户和名门望族被劫掠一空,屠戮一空。
就这白马令还让城内的百姓献上妻女,去犒劳作战勇勐的突厥人,说是这样突厥人才能饶他们一命。
最过分的是,他竟然将府库里存放的所有军械,全部拿出来让突厥人用,还让县城里的匠人们加紧为突厥人赶制各种守城的利器。
“咳咳咳,这个人已经不是该死了,应该被夷三族!”
病怏怏的李德良在被李渊任命为十二卫的大将军之一以后,也被迫上了战场,如今阴沉着脸说。
第0675章 唐突之战(二十四)
李德良的侄子高平郡王李道立一脸阴狠的道:“夷三族算是便宜他了,要我说,就该将他和他族中所有人千刀万剐!”阑
李道立原本是李道宗的弟弟,武德二年的时候出嗣给了高平郡王李孝基,继承了李孝基的爵位。
以前的时候一直在府上以马球、蹴鞠等项目为乐,算是一个富贵闲人。
李渊重立十二卫大将军的时候,他也在列,所以跟李德良一样,被迫上了战场。
不过,他可不是一个只知道玩乐的纨绔子弟,相反,他很有能力。
在兵法谋略一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只是不为世俗所容,再加上他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不能太出彩,所以一直在藏拙。
不过,他将他的兵法谋略全部都用到了马球、蹴鞠等项目中了,甚至还为马球、蹴鞠等项目编排出了不少的阵型,在长安城,乃至大唐的马球界,以及蹴鞠界,也算是赫赫有名。
只不过这个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恶名声。阑
因为他编排的阵型过于阴狠,在马球场或者蹴鞠场上经常以阴招险胜,并且弄残了不少人,所以现在大唐境内,除了想刻意讨好他的人外,已经没有人愿意跟他打马球,或者踢蹴鞠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建成曾经向李渊进言,说他打马球和踢蹴鞠暗合汉代的练兵之道,且非常的阴狠,惯出奇招。
李渊在看过了他一场蹴鞠赛以后,果断的将他给雪藏了。
他也因此失去了领兵的机会,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富贵闲人。
也因此,他记恨上了李建成。
虽然他不敢拿李建成怎么样,但是跟李建成亲近的那些郡王,都被他找过麻烦。
其中跟他关系最差的就是已经被李神通斩了的长乐王李幼良。阑
李幼良跟李建成关系最亲近,也经常供李建成驱使,为李建成张目,且为人又过于嚣张跋扈,所以有很多小辫子可以抓。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抓住李幼良的小辫子,跟李幼良来一场马球赛,或者蹴鞠赛,在赛场上光明正大的对李幼良行凶。
李幼良之所以常年带着一百骑在身边随行,就是因为被他打怕了,害怕他在半路上下黑手。
也就是李幼良比他高一辈,他在针对李幼良的时候还有所收敛,不然李幼良早就被他玩残了。
说起来李幼良还是李德良的弟弟,皆是李祎之子,上面还有李伯良、李叔良、李仲良、李季良四位兄长。
不过这四位如今早夭的早夭,早死的早死,已经没办法帮弟弟们撑场子了,不然的话,李神通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砍下李幼良的脑袋。
李神通就是看人家李祎一脉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病秧子当即,才敢痛下杀手,要是换成了其他几支,李神通才不敢那么痛快的砍下人家脑袋。阑
不过,对于弟弟被杀的事情,李德良似乎并不在意,至少明面上没找李神通算账,也没对李神通喊打喊杀的。
一起待在一个帐篷里,除了不说话以外,也没什么特异的地方。
“那就命宇文士及和侯君集三日之内拿下白马,将白马令的所有家卷和族人尽数捉拿归桉,然后交给当地的百姓处置吧。”
李元吉沉着脸,在充分的听取了所有人的建议以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那就是将白马令和他的家卷、族人,一并交给白马县的百姓处置。
相比起他们,白马县的百姓才是最很白马令的人,他们一定会用最残忍、最冷酷,甚至最疯狂的方式来报复白马令。
这样一来,也能让他们宣泄一下怒火。阑
免得憋久了,再被周遭县里的人闲言碎语一说,发了疯。
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受苦,也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的更好。
当自己干出了一件很提气,而别人干出了一件很丢人的事以后,就会用这种闲言碎语去嘲讽人家。
像是此次庆州各县皆遭了难,但唯有白马县遭的难最大,也最凄惨,并且还出了一个叛徒、汉奸。
其他各县的人碰见了白马县的人,横竖都会说两句。
比如‘听说你们县令当了叛徒,做了汉奸’、再比如‘听说你白马县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无论那一句话,都足以让白马县的人发疯。阑
所以让他们提前将怒火宣泄出来是很有必要的。
“这倒也是个办法……”
李神通点头表示赞同。
李元吉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什么了,每多讨论一刻,他就会多一分亲自杀去白马,将白马令脑袋摘下来的冲动。
但他如今是大军的统帅,有数万大军归他节制,还有数万大军在来的路上,他不能由着性子来。
所以当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去个人给宇文士及和侯君集传令!”
权旭赶忙出列道:“就由臣去吧,如果宇文将军和侯将军需要人援手的话,臣也能帮帮忙。”阑
在场的人当中,没几个看得起权旭的。
因为权旭是仗着祖辈的福荫出仕封爵的,出仕以后也没为大唐立下过什么大功劳,所以对于他的去留,没人在意。
李元吉觉得李世民有很大的可能不会给权旭一支兵马,让权旭去统领,权旭待在这里用处也不是很大,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那就由你去,宇文士及和侯君集需要帮忙的话,你就帮一手。不需要的话,你在白马县被收复以后,赶去绥州。
随后苏定方和罗士信会率军赶到绥州,到时候我会调他们其中一个人过来,你跟剩下的一个一起主持兵事。”
权旭听出了这是李元吉给他机会,当即深深的一礼道:“臣领命!”
说完这话,权旭也不再迟疑,很果断的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在权旭走后,李世民再次开口了,“十二卫的兵马现在在何处,我不想再等了,不想再看到累死的事情再发生到庆州的其他各县了,我们要马上进军。”阑
李神通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由李神通作为代表开口道:“我十二卫所属携带着大量的辎重,如今才赶到邠州,恐怕还得三到五日才能赶到此处。”
他们是先行一步赶来此处的,麾下的兵马还在路上,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抵达马岭,所以李世民才有此一问。
他们也有此一答。
李世民皱起眉头道:“那就让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将辎重交给剩下的兵马和民夫押运,人尽快赶来此处。”
李神通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李元吉点了点头以后,李神通才道:“我这就派人去传令……”
随着李神通的军令传出马岭,十二卫的一部分兵马在两日后就赶到了马岭。阑
也不知道是李神通将侯君集两日急行了一百八十里的事情告诉了他麾下的将校,还是李神通在命令里催他们了,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马岭。
人到了以后,李世民立马就开始排兵布阵了,将五万多兵马一口气全撒了出去。
一时间从马岭到华池以北,全是大唐将士的身影。
虽然朝廷在此次出兵之前就分了前后左右中五路军,也封了五位行军总管。
可李世民还是将在马岭的所有兵马,重新分了个前后左右中五路军,并且任命了五位先锋将军。
前军以谢叔方为将,后军以李神通压阵,左军以宇文士及为将,右军以侯君集为将,中军自然是由他、李建成,以及李元吉压阵。
在分派好了兵马以后,白马的战事也终于结束了。阑
李元吉的命令是三日,可宇文士及和侯君集却用了四日,就这还是权旭给他们出了一个破城的小策略,才助他们破的城。
然后宇文士及和侯君集就没脸见人了,在将白马令的家卷和族人一并捉拿了以后,刨给了白马县尉,让他将白马令、以及白马令的家卷和族人交给百姓处理以后,就立马领着麾下的兵马北上了,连中军大帐都没回。
“没想到权旭还有点能耐……”
赶往百家堡的官道上,李世民一边策马前行,一边看着白马的战报道。
李元吉也骑着马在前行,听到这话,神清气爽的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白马令的下场……”
李世民侧目道:“不过是被百姓们刨心挖肝给生吞了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百姓们惩治恶人,历来就那么几个手段,不是生生的打死就是刨心挖肝的生吞,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
说到这里,李世民恶趣味的道:“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难道你也有刨人心挖人肝,并且生吞的嗜好?”阑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是朱桀那种连人都不算的畜生,没有吞噬同类的习惯,更不会以同类的血肉为乐。”
说到此处,李元吉似笑非笑的盯着李世民道:“如果我有这方面的嗜好的话,那也是先刨你的心,挖你的肝。”
李世民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马上要到百家堡了……”
马上要经历恶仗了!
第0676章 唐突之战(二十五)
白马的战事结束了,不仅白马令和其家卷、族人被俘,颉利的儿子叠罗支,以及他麾下的几个大酋也被俘了,一同被俘的还有突厥的九千多兵马。阑
如今叠罗支和他麾下的几个大酋正由侯君集的部曲押送着,赶来此处。
剩下的九千多兵马,已经被化整为零,安排到被他们祸祸的各县劳动改造。
至于改造完了,会不会活着,那就看他们在他们所在的县造的孽有多少了。
如果造的孽少,当地的百姓又善良,那么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造的孽很多,当地的百姓又极度仇视他们,那活下来的希望可能就渺茫了。
不过,这都不是朝廷该关心的。
朝廷既然已经将他们发给了各县,发给了百姓,那百姓们怎么对待他们,就是百姓的事了。阑
朝廷总不可能为了一群俘虏的死活,去问罪自己的百姓吗?
这种事在大唐从未出现过,也永远不会出现。
如今,颉利应该已经得到了马岭、白马、华池三地的突厥兵马被全歼的消息,应该已经调集重兵赶往百家堡了。
所以等大唐的兵马赶到百家堡时,颉利的重兵恐怕已经严阵以待了。
“斥候有没有传回百家堡的消息?”
李元吉盯着李世民问。
李世民错愕的回瞪着李元吉道:“斥候不都是你麾下的宇文宝在管吗?你问我?”阑
问错人了吧?
李世民一脸‘你吃错药了’的神情。
李元吉尴尬的笑道:“我只顾着想白马令的下场了,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完这话,也不给李世民机会嘲讽他,当即招呼道:“宇文宝!”
宇文宝赶忙策马上前,十分狗腿的道:“臣在呢!”
李元吉问道:“你的斥候现在何处?可探听到百家堡的消息!”
宇文宝呲着牙笑道:“臣刚刚得到消息,最先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抵达百家堡了,并且在百家堡边上盯着。”阑
李元吉瞪了宇文宝一眼道:“直接说探查到的消息。”
宇文宝赶忙端正了一下态度,认真的道:“据斥候回报,颉利派遣了麾下的心腹吐罗苏巴什和杨政道一起率八万大军抵达了百家堡,并且已经开始在百家堡布防了。”
吐罗苏巴什,其中吐罗是名字,苏巴什是官职。
苏巴什在突厥就是一军首领的意思,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府都督。
不算什么大官,但能在各部族为政的突厥担任这种官职的,一般都是突厥可汗最信任的人。
毕竟,各部族的兵马有各部族的大酋统管,也由各部族的大酋节制,苏巴什根本就管不到他们头上,能管的就只有突厥可汗的本族本部兵马。
不是突厥可汗的亲信,也出任不了这种要职。阑
“八万大军?!”
李元吉惊到了,李世民也惊到了。
百家堡说是一个堡,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镇、乡的地方,有两个望族,有一处集市,周边的各村的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百家堡去聚会,互相交换一下各自家中所需的物品,或者采买一下家中的日用品,比如盐什么的。
这也是因为庆州多山路,且道路十分难行,各村的百姓到马岭城一趟,得走大半天,所以才自发的衍生出的一个集市。
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也仅有一个当初前隋屯兵的时候所筑的一个小堡垒。
别说是八万人了,就算是八百个人也足以将那个小堡垒塞的满满当当。
颉利一口气派出了八万人,依一个小堡垒而守,也不知道守啥呢。阑
“看来我们在百家堡外就要跟突厥人大战一场了啊?”
李元吉下意识的感慨。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道:“恐怕到不了百家堡,我们就要跟突厥人开战了。”
李元吉略微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突厥的兵马几乎全是骑兵,所以他们不可能固守百家堡,百家堡那个小堡垒也没什么可守的,更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所以那个叫吐罗的,以及杨政道,一定会在发现了大唐兵马的时候,主动出击。
或派骑兵冲阵,或派骑兵从旁滋扰。阑
总之,在大唐兵马没有彻底摆开军阵,没有兵临百家堡之前,他们都可以借助骑兵的机动性,来滋扰和突袭大唐的兵马。
毕竟,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个。
而大唐的兵马一旦彻底摆开了军阵,骑兵再想占便宜就难了。
毕竟,论突袭和冲阵,骑兵绝对是主力,但是论面对面的正面较量,步兵才是王者。
只要给步兵一个战场,并且让步兵摆开了军阵,能正面击溃步兵的就只有步兵。
当然了,如果算上火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这个时候可没有火器。阑
即便是有,那也装在李元吉一个人脑海里。
李元吉还不准备将火器拿出来。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除了经典的火药配方外,其他的他也不懂,不会,不知道怎么造。
像是宋、明、清时期的各种火器的造法,其实在后世的网上全都有,一搜就能搜到。
可是这些东西,不是真正喜欢,不是有这个爱好的人,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刻意的去记住,更不会去彷制。
所以不会造也在清理之中。
而且一些比较繁琐,结构比较精妙的,你不好好的去研究,即便是彷制也彷制不出来。阑
李元吉也没料到自己会穿越,更没料到自己还会穿越到唐朝,成为大名鼎鼎的巢刺王,所以根本没关注过这些东西,也没记过。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穿越的话,肯定会牢牢的记下这些东西,并且将它们在脑海里过一百遍,然后用剩下的时间去苦苦复习七年级上册,到九年级下册中间所有的政治书。
如果说穿越到古代有什么东西是必备,且只能带一样的话,那么一定要带政治书。
这东西真的,真的,真的,比什么火枪火炮啊还管用。
只要学会了,学懂了,并且能融会贯通了,那你就是神!
活在古代,无人能敌的一尊神。
比什么力比霸王,勇武无双还恐怖。阑
“让军中上下戒备,准备着随时迎接突厥人的滋扰。顺便告诉他们,一旦发现了突厥探马,或者突厥人来袭,全部上弓弩,不得留手。”
就在李元吉为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政治而懊恼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开始下领命了。
宇文宝倒是没有再看李元吉眼色,而是不恭不敬的应允了一声,下去传令了。
大军在距离百家堡五十里的地方的时候,突厥人出现了。
有一个脖子上挂着狼牙的家伙领着,一共有三十多人,在看到大唐绵延了数里地的兵马以后,果断掉头就跑。
但还是被射死了五个。
往后的路上突厥人就更多了,有来刺探的,有来阻击的,还有来偷袭的,还有脑袋不知道是昏掉了,还是秀逗了的在半路搞埋伏的。阑
除了刺探的在损失了一些人后成功的跑路了外,剩下的基本上全被射杀了。
死的最惨的就是那些在半路上搞埋伏的。
大唐的斥候从发现他们起,到他们开始埋伏,就一直在他们边上蹲着,一直到大唐的兵马到了以后,由宇文宝带着一队人上去,硬生生的将他们从背后全砍了。
一个个估计到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更不知道大唐的兵马是如何摸到他们身后的。
在距离百家堡三十里地的时候,阻击、偷袭的突厥人开始多起来了,从最开始的只有十数个人,变成了好几百人。
并且阻击和偷袭的次数也多了,能耐也高了。
基本上都是将路上的大唐斥候给清除了,或者绕开了,然后突然杀出,搅乱大唐兵马的行军进程以后,就快速的彻退。阑
李世民原定下的赶到百家堡二十里处的计划,硬生生的被他们拖到了三十里处。
李世民在天黑以后就命令大军就地扎营,然后将所有的将校集中在了中军大帐。
在所有人到齐了以后,李世民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夜突厥人还会偷袭,并且会比白天更猖獗。”
谢叔方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多派一些人守营?”
李世民果断摇头道:“不是守营,而是所有人都不要睡,全部穿戴好兵甲,在大帐内等着。我所料不差的话,突厥人今夜前几次偷袭都会羊攻,并且闹出很大的动静,带到我们放松警惕以后,他们会派遣最少两万的兵马来偷袭我们。”
谢叔方愣了愣,仔细品起了李世民的话。阑
李德良咳嗽着道:“突厥人想要趁着夜间偷袭我们,那就得舍弃战马。没了战马,他们的实力会折损一半,即便是以有心算无心,他们也不可能会赢。
我们没必要全部严阵以待吧?
要是突厥人用疲敌之策,一直将我们的精力耗尽了,然后再倾巢而出,那我们岂不是得败啊?”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谁告诉你突厥人会舍弃战马?突厥人就不会先带着人马到十里,甚至五里外潜伏。
等到入夜以后,再包上战马的蹄子,悄无声息的赶来我们身边。
等到羊攻的人将我们滋扰的不厌其烦的时候,再勐然发起冲锋,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挡?”
李德良皱了皱眉头道:“可突厥人要是用疲敌之策……”阑
李世民不等李德良把话说完,就坚决的道:“突厥人不会用疲敌之策的,除非吐罗和杨政道蠢的无药可救。”
李德良一下子被怼的脸色有些发青。
李世民当着十数人的面这么怼他,这让他很没面子。
“那你倒是说说,突厥人为何不会用疲敌之策?”
李德良执拗的喝问。
李世民瞥了李德良一眼,懒得解释。
李德良的脸更青了,最后还是李道立看不下去,低声说了一句,“要用疲敌之策,最少得提前三日动手才能奏效。阑
我们现在距离百家堡不过半日的路程,突厥人现在用疲敌之策,也只能折腾我们一晚上,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要是他们在我们刚从马岭出来的时候就滋扰我们的话,那倒是有可能成功。”
第0677章 唐突之战(二十六)
李德良听到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并且固执的跟人辩解了好一会儿,也难怪李世民懒得搭理他。阑
李德良的脸色一瞬间由青变红了,红的能滴出血,那是羞的。
李世民并没有追着痛打落水狗,亦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在意李德良说过的话,他开始继续布置起了入夜以后的战事。
“谢叔方,我需要你在入夜以后率三千人守营,切记,将来犯的突厥人击退即可,不需要追击。”
这对谢叔方而言不算什么难事,谢叔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李世民又看向李神通道:“王叔,我需要你带着所有的将士在营帐中严阵以待,一旦突厥人来袭营,你们就闹出一点动静来,假装很慌乱。
等到突厥人来了三四次以后,你们就可以在营帐内休息一会儿了。
一旦突厥人率大军来袭,你们就可以彻底动起来了。阑
我需要你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布下一个剪刀阵,从营地的左右两侧夹包突厥人。”
李神通迟疑着道:“仅凭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没办法同时指挥剪刀的两刃……”
剪刀阵有点类似于反失锋阵,阵尖在后,以两翼夹包来围困、歼灭敌人。
李神通在布下剪刀阵以后,只能坐镇剪刀阵的一翼,无法两头兼顾,所以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选帮他坐镇剪刀阵的另一翼。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道:“我会派谢叔方在大战开始以后过去助你……”
李神通愣了愣道:“那另一刃呢?”
李世民再次毫不犹豫的道:“另一刃由我和元吉坐镇。”阑
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看了看李元吉。
李元吉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是他出手的时候了,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李神通见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道:“那我没问题了……”
剪刀阵的另一翼有李世民和李元吉坐镇,肯定比他坐镇的一翼还稳,说不定能率先杀破敌阵,将敌人堵在营地里。
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相比起他和谢叔方,人家一个是已经成名的无敌统帅,一个是有再世霸王之称的大唐第一勐人。
人家别说是坐镇剪刀阵的一翼了,就算是什么阵也不摆,直接跟突厥人摆明了车马刚正面也不一定会输,所以他没资格担心人家,他现在该担心的是他自己。阑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没有疑问的话就这么办吧。”
李世民盯着中军大帐内的所有人问。
李德良、李道立等一众宗亲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跑出来主动请缨吧,现在担任军中各种要职,以及随后要承担重要作战任务的人都比他们强。
不跑出来主动请缨吧,又显得他们很废。
他们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他们也是刚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一群人,还没到他们放弃刀兵,彻底的躺在祖宗福荫上享乐的时候呢。
所以现在大唐有难,他们横竖都得出把力,哪怕他们会战死,他们也不能退缩。阑
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骄傲,也关系到李氏的骄傲。
如果让人知道李氏的人上了战场连刀都不敢拎的话,那人家还不得笑掉大牙。
更重要的是,比他们尊贵的李世民和李元吉都上了,他们没理由再闲着。
一旦他们没上阵,李世民和李元吉在战阵上受了什么损伤,那李渊就该问问他们是不是把自己看的比李氏嫡系还重了。
到时候少不了一场大清洗,所以他们横竖都得上战场。
只是,李德良是个病秧子,能养到能走能动,说话也不大喘气就已经很好了,再让他拎刀子去战场上拼杀,那估计不等他砍到敌人,就先把自己给累死了。
所以他不上战场,情有可原。阑
但是其他人却不能退缩。
李道立当即第一个站出来请缨道:“还请兄长怜悯怜悯臣弟,给臣弟也分润一个差事吧。”
李道立这话是对着李元吉说的,不是对着李世民说的。
李世民如今没身份,还没资格让李道立当着他的面自称一声臣弟。
李元吉听到李道立这话,笑着道:“那就由你带人跟宇文宝一起护持着我大哥和二哥吧。”
李道立一愣,毫不犹豫的道:“那您呢?”
李元吉呵呵呵笑道:“我的安危你不需要操心,能在正面碰撞中杀死我的突厥人还没生出来呢。”阑
也不会生出来。
李元吉默默的在心里补了一句。
因为以他的实力,只要穿戴上了特质的甲胃,在面对面厮杀的战场上,在火器不出的情况下,还没人能奈何的了他。
防都不一定破得了,更别提伤害他了。
李道立也知道李元吉的实力,当即拱了拱手,没有再说话。
其他的宗亲在他主动请缨以后,也纷纷开口请起了缨。
然后被李元吉一起编进了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护卫队。阑
在长孙顺德也要跑出来凑热闹的时候,李世民果断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问题了,那就这么定了,速速下去准备吧。”
长孙顺德人刚走到中军大帐的正中,刚客气性的拱起了手。
李世民直接这么一说,弄的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因为长孙顺德的窘迫而留下,反而一个个拱了拱手,痛快的离开了中军大帐。
李世民在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对长孙顺德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带人将粮食和一些木制的军械运出营地藏起来。”
突厥人袭营,肯定不会只是单纯的杀过来闹一场,肯定还会放火。
如果粮草和一些木制的军械放在营地里的话,很容易被突厥人一起烧毁,所以李世民让长孙顺德尽快将这些东西转移。阑
长孙顺德听到这话,给了李世民一个苦瓜脸,言语有些纠结的道:“我虽说是你的亲戚,也上了年纪,可我依然能战,依然能跟突厥最勇勐的勇士较量几下,你应该对我公平一些。”
李世民毫不客气的道:“让你去看管辎重,督促军纪,就是对你最大的公平。”
长孙顺德见李世民油盐不进,求助似的看向了李元吉。
李元吉笑呵呵的道:“薛公,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二哥现在是大军的统帅,他说的话就是命令,我也不好反驳。”
长孙顺德蠕动了一下嘴唇,有一些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其实很想说,当初在宫中政变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李世民客气,怎么现在反倒是客气起来了。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很容易将李世民和李元吉现在还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临时的合作关系给破坏,所以不好说出来。阑
“速速下去掩藏粮草和军械吧。”
李世民一旦变成了一军的统帅,一般就不喜欢说废话了,尤其是在大战来临之际,就更不喜欢说一句废话了。
所以他懒得,也没心思再跟长孙顺德说其他的,直接督促长孙顺德离开。
长孙顺德拿李世民没脾气,向李元吉求助,李元吉也不帮他,就只能长叹了一口气,顺从的离开了中军大帐。
在长孙顺德走了好一会儿以后,李元吉在缓缓开口问李世民,“二哥,虽说长孙顺德上了年纪,又是长辈,可我看他身子骨还很硬朗,还能跟突厥人作战,为什么你死活不让他上战场呢?”
李世民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的道:“你嫂嫂家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长辈了,你又不打算用辅机,那我就只能想尽办法保住他性命了。
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长孙氏恐怕就一蹶不振了,到时候我也不好跟你嫂嫂交代。”阑
在这件事上,李世民没有任何隐藏,将自己的私心说的非常直白。
李元吉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
毕竟,自从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的父亲长孙成死后,长孙氏就没什么扛鼎的人物了,长孙氏绝大多数的男丁也在隋末乱世中死的死,废的废,剩下的没几个人才。
就连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也是由舅舅高士廉养育成人的。
眼下长孙氏中比较出挑的,又能扛起长孙氏大旗的就只有长孙顺德、长孙无忌,以及长孙无忌的异母兄长孙安业。
只不过,长孙安业不是啥好东西,在长孙成死后,就将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等一众人一起赶出了家门,自己独树一帜,不算是长孙顺德和长孙无忌这一波的,在他们危难之际,不仅不会帮忙,说不定还会出手害人。
所以在长孙安业不出来帮他们扛大旗,长孙无忌又被雪藏了的情况下,长孙氏能扛大旗的就只剩下长孙顺德一个人了。阑
如果连长孙顺德也没了,那长孙氏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落下去。
别看长孙氏平日里交往的达官贵人很多,但那都是建立在大家身份差不多,且都有高爵撑门面的基础上的。
一旦长孙氏没了高爵撑门面,那对他们率先出手的,一定是他们平日里交往的那些达官贵人们。
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将长孙氏的各种产业吞噬干净。
等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彻底失势,或者死了以后,长孙氏的门第估计都会被他们踩下去。
第0678章 唐突之战(二十七)
这就是权贵们之间的相处方式。阑
只会在你得势,或者掌握一定权柄的时候才会跟你做朋友。
一旦你不得势,或者没有了权柄,踩你的人会很多,首先踩你的很有可能就是你昔日的座上客。
这就是做权贵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李世民作为长孙氏的女婿,如今即便是失势了,也不好看着长孙氏没落。
因为长孙氏不仅对长孙观音婢很重要,对他和李承乾也很重要。
他将来要东山再起,李承乾将来要找人经营封地,都得向长孙氏求助。
长孙氏如果一直保持着强盛,那么他和李承乾以后无论要做什么,都会有一大助力。阑
长孙氏要是衰败了,那么他和李承乾以后要找长孙氏帮忙,找和不找都没什么差别。
所以李世民帮长孙氏,其实就是在帮他自己。
“你倒是对长孙氏仁义,可就怕长孙安业知道了以后不领情……”
李元吉似笑非笑的说。
同为前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成所出,长孙安业还是长孙成的前妻所出,结果人家愣是侵占了长孙成的所有家产,没给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留一分,还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了家门,弄的他们跟庶出的一样。
所以,长孙安业、长孙无忌、长孙观音婢之间,其实算是有仇。
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得势的时候,长孙安业自然像是鹌鹑一样的躲着。阑
长孙无忌和长孙观音婢如今失势了,长孙安业又跳出来了。
如果长孙安业知道了李世民在背后力保长孙顺德和长孙无忌的长孙氏的话,铁定会腹诽李世民的,说不定还会联合起长孙氏的所有人一起来抵制李世民。
李世民也知道长孙氏过往的那些湖涂账,所以听到这话,除了尬笑还是尬笑。
他现在一没权二没势的,真·大舅子长孙安业埋怨他、抵制他的话,他也拿人家没脾气。
“殿下,突厥人来了!”
正当李元吉准备继续调侃李世民的时候,宇文宝匆匆赶进帐内禀报。
李元吉一下子没心思调侃李世民了,立马端正了一下态度道:“来的这么快?”阑
李世民也端正了态度道:“比预想的要快!不过也好,这说明他们真正的大军来偷袭我们的时间也会提早,我们要是能在一个时辰内结束战事的话,将士们还能好好的歇息一两个时辰,明日赶路也就有精神了。”
说到此处,李世民看着宇文宝道:“告诉谢叔方,将突厥人挡在营外!能杀则杀,杀不了就逼退!”
宇文宝郑重的点了点头,抱了抱拳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没过多久以后,中军大帐外就响起了喊杀声。
李元吉特地带着李世民到中军大帐外观战。
中军大帐的西北角,来了一队突厥人,人数看不清,但闹出的动静不小,喊杀声虽然还没有达到震天的地步,但足以响彻整片营地。
驻扎在营地西北角的一部分将士,以及谢叔方率领的三千将士,正在跟突厥人厮杀。阑
火把、火盆,以及燃烧的帐篷等物,将营地的西北角映的通红。
李世民在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道:“人数应该在千人左右,以谢叔方麾下的兵力,一炷香之内应该能击溃他们。
不过,下一波来袭的突厥人很有可能在两千到三千之间。
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直到数万突厥人齐至。”
李元吉侧头看向李世民道:“所以呢?”
李元吉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中,李世民绝对不会说废话。
李世民沉声道:“所以接下来的第二轮,或者第三轮中,必有一轮是突厥人的精锐,他们一定会突入到营地内的一定位置,摸清楚我们营地内的布局以后才会退走。”阑
李元吉若有所思道:“那将计就计还是一口气全歼?”
李世民微微皱眉道:“只能将计就计了,不然怎么引大鱼上钩?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些麻烦了。”
得让营地西北角的一部分将士解除军备躺在营帐里让突厥人看见,也得让长孙顺德故意放一些粮草和军械到营地的西北角,让突厥人焚烧。
这种情况下,那些解除了军备的将士很有可能会被突厥人屠戮,那些粮草和军械自然也会被突厥人焚烧殆尽。
“你担心的是,我们即便是这么做,也会被突厥人看出虚实,然后默默的退走?”
李元吉盯着李世民问。
李世民既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又皱着眉头,那就说明心里有顾虑。阑
李元吉想来想去,都觉得,李世民最大的顾虑大概就是这个。
害怕功亏一篑,害怕那些将士和粮草白损失了。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如果突厥人看出了我们的虚实,就这么退了,那那些将士估计就要白死了。”
李元吉思量了好一会儿道:“这是一个难得的痛击突厥人的机会,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引突厥人上钩,那就的坚持到底。
即便是被突厥人看出了虚实,我们也得认。”
李世民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道:“如果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等人全在你身边,你应该会做出其他选择吧?”阑
李世民从来都不是一个拿将士的性命去引诱敌人上钩的人。
如果在战场上需要有人用性命去引敌人上钩,李世民一般都会亲自下场。
他在此前的许多场需要引诱敌人上钩的战事中,都是亲自下场,亲自带百骑去引诱敌人的。
所以,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引诱敌人,他心里有些抵触。
当然了,这都是身为统帅,身为大唐秦王时期的李世民的心态。
因为他是个统兵的将领,他得珍惜麾下将士的性命。
历史上,他当了皇帝以后,就没有这种心态了。阑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当了皇帝以后,手底下的文武不会让他亲临第一线了,他没这种机会了。
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当了皇帝以后,心态也就跟着变了,不需要再珍惜将士们的性命了,也没有必要再用这种冒险的方式去对付敌人了。
他当了皇帝以后,除了突厥人兵临过一次长安城以外,剩下的都是他压着周遭的所有邻居打。
他的实力变得比以前强大了无数倍,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跟邻居们、敌人们扳手腕了,也不需要再用险招去获胜了。
不过,现在的李世民,明显还是那个身为统帅,身为领兵大将的李世民,还在乎着将士们的生死。
“呼……”
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你说的也对,事到如今,即便是知道事情会败露,也只能一试了。身为大军的统帅,不该有妇人之仁的。”阑
李元吉错愕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珍惜将士们的性命,跟妇人之仁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对妇人之仁有什么误解啊?!
这明明是人性,以及身为一个统帅,以及领兵大将该有的仁慈好不好?!
不过,李世民既然这么认为,那就这么着了呗。
反正这个时期的妇人也不会冲出来让李世民给她们道歉,给她们承认错误。
毕竟,她们真要是敢冲出来让李世民给她们道歉,或者承认错误的话,李世民能分分钟给她们活埋了。阑
至于说是怜香惜玉……
李世民也是看脸的好不好,不好看的李世民才不会怜惜。
“冬……”
在谢叔方将一颗死人头丢到中军大帐前的时候,突厥人来袭营的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一共来了一千多突厥人,被谢叔方等人阵斩了六百多,还有一百多自杀了,剩下的全逃了。
“没抓到一个活口?”
李元吉在听完谢叔方汇报的战果以后,略微有些错愕的问。阑
谢叔方沉着脸,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些应该都是吐罗的亲信,又或者是颉利的亲信,对吐罗和颉利忠心耿耿,受了重伤,又无力再跟我们厮杀的时候,会果断的了解自己,根本不会给我们抓活口的机会。”
突厥人很少有这么决绝的,毕竟,草原上杀来杀去,今天你劫掠我,明天我劫掠你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在自知不敌的时候,很多突厥人就会彻底躺平,根本不会自杀。
而绝大多数突厥人在击溃了敌人以后,也不会杀俘,因为他们需要大量的奴隶帮他们放牧,帮他们做工。
所以突厥人也就不怕被俘以后被杀,而是会做好给人做奴隶的准备。
此次来袭的突厥人如此决绝,恰恰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今晚必然会派大军来袭。
不然没必要如此决绝的封口。
“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突厥人很有可能今晚派大军来袭营。”阑
李元吉看向李世民说。
李世民没有在意这话,而是快速的吩咐谢叔方准备起了随后的作战任务,那就是布置一个突厥人想看到的营地,引突厥人上钩。
在李世民提出了必须由一部分人解除甲胃去营地西北角躺着,来迷惑突厥人的时候,李道立居然主动请缨。
“兄长,您只管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有办法保住绝大部分将士的性命。”
李道立抱着拳头,诚恳的说。
今晚请假一晚上!
今晚请假一晚上!有点事!明天补上!
第0679章 唐突之战(二十八)
虽然不知道李道立有什么办法能让手无寸铁的将士们在突厥人破营以后存活下来,但李道立既然主动请缨了,那李世民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鑏
毕竟,战场之上,主动请缨的事情不是随便说说的。
李道立既然主动请缨了,那么随后他要是做不到的话,李世民就有足够的理由砍了他脑袋,以慰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即便他是皇族,还是三代以内的皇族,李世民砍起他来也不会手软。
毕竟,军中无戏言,即便是没有明确的表示这是军令状,那也跟军令状没区别。
既然没区别,那就的依照军令状的规矩实行。
在将迷惑突厥人的事情交给了李道立,将谢叔方等人的斩获交给长孙顺德去统计以后,军营里暂时就没什么大事了。
李元吉跟李世民重新回到了中军大帐。鑏
大帐外的纷纷扰扰在半个时辰以后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个时辰以后,突厥人的第二次袭营来了,还跟前一次一样,只派遣了一千多骑兵,在受到了谢叔方等人的阻击以后,再次退走。
又过了一个时辰,当大营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以后,突厥人的第三次袭营也来了。
相比起前两次袭营,这一次袭营的突厥人明显更凶残,人数也更多,足足有三千多人,而且有不少是甲士。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都是突厥人的精锐,因为突厥人当中,只有极少数的精锐才有资格配备甲胃。
也只有极少数的精锐才有获取甲胃的渠道,以及从各部族大酋,以及统领大酋的可汗手里获取赏赐甲胃的资格。
他们的出现,彻底的突破了谢叔方的防守。鑏
当然了,这也有谢叔方放水的因素在里面。
因为谢叔方手里同样有三千甲士,并且也知道突厥人会来第三次,所以他非要跟这三千突厥精锐一决雌雄的话,这些突厥精锐也破不了营,更不可能杀到营中。
谢叔方也不想放这些突厥人进来,但是架不住李世民命令他必须放水,所以他只能在抵挡了突厥精锐最勐烈的一波攻击,杀死了数百突厥人以后,假装不敌,放突厥人入营。
然后突厥人就开始在营地里肆虐,在营地里长驱直入。
他们看到了被他们的到来吓的狼狈逃窜的光熘熘的将士,也看到了被他们的到来所惊醒的一个个大唐将士,更看到了两个从悬挂着大唐方戟的大帐中跑出的两个身份似乎很高贵的人。
那两个人在很多甲士的簇拥下,在他们到来以后,就逃出了大帐,并且很狼狈的逃去了营地的东南角。
他们知道这肯定是两个贵人,并且很有可能就是指挥眼前这支大唐兵马的统帅,他们很想抓住这两个人,只要能抓住这两个人,他们就能结束这场战事了。鑏
只是,被他们吓到,被他们吓的狼狈逃窜的大唐将士,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在他们还没有赶到悬挂着方戟的大帐前的时候,一队似乎是巡逻的大唐将士就迎上了他们,随后更多似乎在巡逻的大唐将士也迎了上来。
很快,他们在这些大唐将士的攻击下就败下了阵。
眼见事不可为,领头的人只能不甘的大喝一声,然后且战且退,退出了大唐的营地。
李元吉站在营地东南角的一座瞭望台上,眼看着突厥人全部退走了以后,才有些无奈的问李世民,“现在我可以穿一件厚一点的衣服了吧?”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对着跟随在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侍卫赶忙送上了一件厚厚的裘皮。
李元吉白了李世民一眼,赶忙让人也给他准备了一件厚厚的裘皮,披上以后才没好气的对李世民道:“我们似乎没必要这么做吧?你不觉得这样很假吗?兴许突厥人没有在营内的西北角看出破绽,反而从你我身上看到了破绽?”
当突厥人第三次来袭营的时候,李世民就提出了一个让李元吉相当无语,也相当抓狂的建议。鑏
那就是要求他和他都不穿外衣,而是穿上一件亵衣,做出狼狈逃窜的样子,让突厥人误以为统领大唐兵马的统帅是两个无胆的匪类,很没用的家伙。
李元吉总觉得这么做没用,因为如果突厥人不蠢,突厥的斥候,以及一些耳目还不是聋子和瞎子的话,肯定早就查出了这支大军是由大唐的什么人在统领。
如果突厥的耳目和探子不是聋子和瞎子的话,肯定也知道统领这支大军的人道理有多大的能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狼狈逃窜状,去迷惑突厥人的话,总有点弄巧成拙的意思。
但李世民坚持要这么做,并且第一时间把自己脱的只剩下了一身亵衣,李元吉也就只能陪着了。
不陪着也没有办法,谁让李世民现在是这里实际上的统帅呢。
打击李世民的威信,对李世民没好处,对这里的将士也没好处,对大唐更没有好处。鑏
无论是令出多门,还是统帅没有实权,也没有威信,都容易让将士们多想。
将士们一多想,心思就没有那么坚定了,做起战来,自然也没那么孤注一掷。
一旦伤亡过大,必定军心涣散。
这个时候,尤其是在这种关系到大唐以后多年的兴衰的战事上,将士们必须孤注一掷,必须一心一意的奔着取胜去作战,不能出现一点儿军心涣散的苗头,不然就完了。
所以在维持李世民威信这件事上,哪怕李世民的决定是错的,只要李世民没有图谋不轨之心,又或者要耍什么小手段,李元吉即便是心里不认可,也得去做,没有其他的选择。
面对李元吉的质疑,李世民轻蔑的道:“你懂什么,如果那个叫吐罗的真拿我们当回事,真把我们当大敌对待,那就不可能这么对待我们。
颉利既然信任他,任命他为苏什巴,那就说明他在兵法谋略上还有可取之处。鑏
既然是如此,那他为何不在我们出马岭城的时候派人突袭我们,或者偷袭我们,反而在这里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突袭我们?
真以为我们是泥捏的,能任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突袭,不做任何防备,甚至不反击?
还不是因为他没拿我们当回事,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种情况下,我们待在中军大帐内不动,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
我们在大营遇袭的第一时间,丢下大军就跑,反倒是他想要的。”
李元吉错愕的看着李世民道:“吐罗就算是在不问世事,总听说过你秦王李世民的大名吧?他敢拿你不当回事?”
李世民目前的战绩,都已经足以让他彪炳史册,足以被世上任何跟兵马有关的人所关注了。鑏
说吐罗没听说过李世民的大名,不知道李世民的战绩,根本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吐罗怎么可能会轻视李世民,又怎么敢轻视李世民?
别说是吐罗了,就是颉利和突利,在对上李世民的时候,也得皱眉头。
所以吐罗轻视李世民,不拿李世民当回事,完全不符合常理。
李世民轻蔑的笑道:“人家自然不会不拿我当回事,人家只是不拿你当回事而已。”
李元吉一脸讶然,略微思量了一下后,明白了李世民话里的意思。
在大唐绝大多数人眼里,在突厥所有人眼里,李世民在政变失败以后,一直被囚禁在宫里。鑏
他这个胜利者,在囚禁了李世民以后,不可能再放李世民出来,更不可能让李世民这个在军事上有相当杰出才能的人重新掌兵。
所以别说突厥人不知道眼下这支唐军的实际统帅是李世民了,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一定会信。
因为他们会固执的认为,像是李世民这种人,他根本就不会放他出来,更不可能让他领兵,只会将他一辈子圈在宫里。
所以,在突厥人眼里,眼下这支唐军的统帅是他。
所以突厥人,准确的说是那个叫吐罗的人轻视的不是李世民,而是他。
这就让人有些难受了。
合着他穿越以后这两年所作的一切,挽回了他在唐人眼中的形象,却没挽回他在突厥人眼中的形象啊。鑏
在突厥人眼中,他还是那个在并州被刘武周和宋金刚打的抱头鼠窜的大唐齐王殿下。
但是……
这也不对啊。
他此前在苇泽关的时候,可是跟突厥人真真切切的打了一场,对阵的还是突厥的大小可汗。
突厥人即便是因为他被刘武周和宋金刚打的抱头鼠窜的事情轻视他,在经历过苇泽关一战后,也该知道他并不是传闻中的那种草包,还是有些能耐的。
为什么还会轻视他?
“我在突厥人眼中这么不堪吗?我在苇泽关可是斩了突厥可汗的狼头纛,他们怎么敢轻视我?”鑏
李元吉心里不痛快的问。
虽然在这个时候被突厥人看不起,被突厥人轻视,是一桩好事,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人啊?
李世民呵呵道:“你只是斩了突厥可汗的狼头纛,用的还是奇淫巧计,又不是光明正大的击溃了颉利和突利,当着他们的面斩下的狼头纛,人家为什么要重视你?
你在苇泽关击退颉利和突利,也是因为刘黑闼被斩,没能跟突厥人形成两面夹击之势,颉利和突利之间又出了矛盾,所以颉利才不得不撤军。
又不是你真的击败了颉利,使得颉利不得不向你认输,不得不撤兵,人家为什么要重视你?”
第0680章 唐突之战(二十九)
李元吉被说的脸皮有些发烫,辩解道:“我当时手里才多少兵马,突厥人又多少兵马,我如何能正面击溃颉利和突利?蕑
我能守住苇泽关就不错了!”
李世民赞同的点头道:“是,以当时苇泽关的兵马,即便是我,也只能做到守住苇泽关,至于扰乱突厥人大营,斩突厥可汗狼头纛,离间颉利和突利,我说不定还做不到呢。
可那又如何?
除了苇泽关一战外,你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值得突厥人重视你?”
李元吉一下子被问住了。
都不需要仔细去想,他就能回答李世民这个问题。
他也好,前身也罢,能拿得出手的,值得人重视的战绩,似乎只有苇泽关一战。蕑
可这种战绩别说跟李世民虎牢关一战的战绩比了,就是跟李世民征讨刘武周、刘黑闼、朱桀这些人的战绩比,都不一定比得上。
并且,至今大唐内外还流传着许多他跋扈、嚣张、残暴不仁、无能的传言。
在这种情况下,想让突厥人重视他,似乎也不太可能。
可这凭什么啊。
他可是大唐宫中政变最终的胜出者,他可是战胜了李建成和李世民这两个在突厥人眼里是聪明人、是有能力的人的人。
突厥人仅凭这一点也应该重视他才对啊。
难道他们拿他当杨广看了?蕑
觉得他和杨广一样,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扳倒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夺取了大唐的权柄?!
“你似乎很看重突厥人看你的态度?”
李世民突然发问。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算是看重吧,但是被人轻视,你心里能痛快?”
李世民点了点头,唏嘘道:“被人轻视确实是一件让人不痛快的事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轻视其实是一桩好事。
吐罗如此轻视你,又以如此嚣张的态度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我们。
那么只要他对我们放松了警惕,他就一定会带着大军过来突袭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好好的坑他一次。”蕑
李元吉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
这种好处可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啊。
不过考虑到大唐一次能坑突厥好几万人,说不定还能借此扭转大唐和突厥之间的战局,那他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了,别想这个了,现在想这些对战事毫无用处。现在我们最该做的事情就是穿戴好兵家,雁阵一旦。
我估摸着突厥人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来突袭的时候,一定会倾巢而出。
到时候就是我们跟突厥人一决雌雄的时候了,也是你我亲自上战场的时候了。”
李世民是一个在战事上很果决,也很自信的人。蕑
在说完这话以后,头也不回的往瞭望台下走去。
李元吉知道,如果吐罗真的上了大唐的当的话,那么李世民说的马上就要出现了,所以确实得准备起来。
当即也没有再瞭望台上多待,跟着李世民一起下了瞭望台,回到中军大帐里以后开始穿戴起了甲胃,顺便让宇文宝把已经睡的跟死猪一样的李建成叫了起来,一起穿戴甲胃。
他既然要上战场了,那么李建成和李世民也得跟着。
他绝对不会放李建成和李世民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他身边。
这两个人一个身负着嫡长子的大义,一个身负着大唐所有将士的信赖,放他们离开了身边,就等于是放他们去联络旧部,联络老臣。
天知道一场大战下来,他们会不会布置好东山再起的一切。蕑
一旦他们聚集起力量,开始发难了,那对他而言将是一个大麻烦。
毕竟,经过了一次失败,经过了近半年的谋划以后,他们再次布局的话,手段会更隐蔽、谋划会更周详,反动起来也会更酷烈。
他要是应对不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会死。
毕竟,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罢,都不会像是他一样,在夺取了大权以后,还会留下兄弟。
历史上,李建成在发动仁智宫之乱的时候,是在李渊离开了长安城,去仁智宫避暑的时候发动的,让杨文干等人袭击的地方也是仁智宫。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建成连李渊都想杀。蕑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兄弟。
李世民就不用多说了,他在历史上已经杀了一次兄弟了,还屠戮干净了兄弟府上所有的男丁,只是没杀李渊而已。
所以,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李建成和李世民东山再起。
在李元吉、李世民,以及骂骂咧咧的李建成穿戴好了甲胃以后,突厥人的第四次袭营也来了,比之前三次来的更快,也比之前三次来的更迅勐。
只是这一次来的突厥人似乎不是奔着袭营来的,而是奔着破坏营地四周的木拦门,以及一些能抵御敌人入侵的军械来的。
在冲垮了营第西北角的木拦门,烧毁了所有扎在地上,很难移动的防守型军械以后,就扬长而去了。
然后,不到三炷香的时间,营地西北角就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蕑
马蹄声不仅密集,而且有力,嗒嗒嗒的震的大地都在颤抖。
明显是在冲锋。
“这一次突厥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李建成在穿戴好了甲胃以后,懒洋洋的瘫在大帐内的一角,听到了大帐外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以后,勐然坐起身,有些错愕的问。
李世民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横刀的刀柄,不咸不澹的道:“人家已经谈听清楚了我营中的虚实,也损坏了我营中能阻拦他们的军械,自然得过来。
而且得马上过来,如果我营中的将士在他们来之前重新设置好了木拦门,以及各种抵御他们的军械,那他们上一次的突袭岂不是百突袭了?”
李建成摇头晃脑的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蕑
说到这里,李建成突然看向了李元吉和李世民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然突厥人不可能这么急!”
李世民也没有隐瞒,澹然的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在突厥人第三次袭营的时候,假装被吓到了,然后逃出了中军大帐,逃往了营里的东南角。”
李建成恍然道:“难怪了,突厥人这是把你们当成无胆鼠辈了,所以才这么急切的全军出动了。这是想抓住你们这两条大鱼,逼守关的将士放开所有关口,任他们在我大唐各地长驱直入。
同时也能用你们这两条大鱼跟父亲谈谈条件。”
李世民点了一下头道:“应该是这样……”
从李渊还是唐国公的时候起,突厥人就习惯了跟李渊谈条件,并且习惯了通过谈条件的方式跟李渊各取所需。
最开始的时候是处罗,然后是启民,再然后是始毕,一直到现在的颉利。蕑
一共四任突厥可汗,从李渊找上门起一直到现在,一直在跟李渊谈条件。
只不过,以前是李渊求着突厥,主动找突厥谈条件,割肉求和平,后来是突厥仗着兵甲之利,逼着李渊跟他们谈条件,李渊有时会答应,有时候不会答应。
后来是突厥频频入侵大唐,非要跟李渊谈条件。
李渊腰杆子硬了,不想跟他们谈了,甚至还想做他们的爸爸。
然后双方在兵事上的往来就更多了。
不过,在大战前,以及大战后还是保持着谈条件的习惯。
所以李建成说突厥人是想抓大唐的亲王跟李渊谈条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蕑
即便是突厥此次击溃了大唐,兵临了长安,甚至夺取了长安,但大唐依然拥有着除了关中以外所有的土地。
所以突厥依然可以凭借着他们手里的筹码,继续向李渊索要好处。
当然了,李渊要是能因为儿子,奉突厥为宗主国的话,那突厥说不定会放弃杨政道,奉还长安,以及关中各地,然后高高兴兴的带一大堆钱财、粮食、丁口回突厥去做宗主国。
毕竟,扶持杨政道在长安立国,再去跟李氏争夺天下,还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
如果大唐直接臣服了,那就可以省去这个过程,直接让突厥享受身为宗主国的好处。
所以,突厥没理由在大唐直接臣服了的情况下再去扶持杨政道。
至于说杨政道有突厥的可贺敦义成撑腰,那就是个笑话。蕑
对突厥有用,义成才能是突厥的可贺敦,杨政道也能借着义成在突厥立足。
对突厥没用,义成还能不能坐稳可贺敦的位置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借着可贺敦的名头去帮助杨正道立足了。
义成可是隋文帝的女儿,跟李渊是一辈人,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早已就人老珠黄了。
如果说颉利对他有什么情欲之心,那就是笑话。
颉利之所以至今也没有抛弃她,是因为她是颉利继承来的财产。
在颉利这种贪婪之人的眼里,财产就没有无故抛弃的道理,哪怕这个财产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所以义成对颉利的影响是有限的,同样的,义成借着自己可贺敦的身份帮杨正道在突厥立足,甚至让颉利帮杨正道谋划着复国,也只是因为帮杨正道复国这种事情对颉利有利而已。蕑
如果没利的话,颉利有病才会帮杨政道立国。
第0681章 唐突之战(三十)
所以,在大唐和突厥的战事中失利,并且大唐和突厥还有得谈的情况下,义成也好,杨政道也罢,都得靠边站。迴
“那哪个叫吐罗什么苏的,恐怕要失望了。”
李建成伸手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甲胃,乐呵呵的笑着说。
吐罗的一切谋划都在李世民的掌控之中,甚至李世民还在吐罗的谋划之上反过来谋划起了吐罗。
吐罗要是能抓住李世民和李元吉,那就怪了。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突厥人已经杀到营门口了,我们也应该出去帮忙了。”
李世民澹澹的说了一句,说完以后就往外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就停下了,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李元吉。迴
他现在虽然能对军中的任何人发号施令,但上阵杀敌这种事情,没有李元吉带着,他哪也去不了。
李元吉抖了抖身上的甲胃,拎起了那一柄重的有些吓人的大刀以后,带头出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外,突厥人已经露头了。
在营地内火光的照耀下,突厥人那彪悍的身影清晰可见。
“杀!”
早已在营地内等候突厥大军到来的大唐将士,早就按耐不住了,在被突厥人接连欺负了四次也不能还手以后,他们对突厥人的杀意已经到了一个想到高的地步了。
此刻终于不用隐藏了,他们几乎是前赴后继的冲向了突厥人。迴
以有心算无心,以提前摆好的军阵对付匆匆赶来的突厥人,谁占着上风,是个人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占据着上风,所以大唐的所有将士对击溃突厥人都充满了信心。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信心在,他们现在看突厥人就是一个个行走的军功。
斩敌、杀贼、立功、受赏,这几乎是刻在大唐人骨头里的事情。
所以面对主动送上门来的行走的军功,他们根本不会犹豫。
如果运气好,能杀死突厥一个大人物的话,那么封爵也不在话下。
对于在底层待了好几辈子,甚至祖宗十几代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脱贫致富、跨越阶级、光宗耀祖的好机会。迴
也是不识字的人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唯一能光宗耀祖的机会。
所以没有人会退缩,也没有人会犹豫,更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能用一个人的死,换取家中几个人,甚至几代人的富贵的话,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会犹豫的。
都是经历过乱世的人,也都是见过各种死人场面的人。
都知道穷人的命到底有多不值钱。
所以有脱贫的机会,有跨越阶级的机会,没人敢犹豫。
尤其是在看到了比他们身份和阶级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李道立领着手底下的部曲冲在最前面的时候,就更没有人犹豫了。迴
比你高贵,比你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比你更有资格躺着混吃等死的人都在拼命,你有什么资格不拼命。
“谁这么勐?!这都冲出营地了吧?”
李元吉带着李世民和李建成挎着马,刚赶到战场,就看到了一支全员配甲的大唐将士杀出了营地,已经跟冲到营地边的突厥人交上手了。
双方交手都出的是狠招,都是奔对方要命的地方去的,不带任何犹豫。
双方也都不要命,几乎没有防守的,全部都在想方设法的杀死对方,而不是想方设法的在保命。
只不过,大唐的将士占据着下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迴
倒不是说大唐的将士没有突厥人更拼命,而是人家突厥人是冲锋过来的,有冲锋的势头在,又有战马相助,大唐的将士在这方面处在劣势。
自然被人家压着打。
“似乎是高平郡王部……”
宇文宝在仔细打量了两眼以后,快速的禀报。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道:“完全是在胡来!”
对阵骑兵,尤其是已经形成冲势的骑兵,不借着盾兵、长枪兵削减骑兵的冲势,反倒冲上去跟骑兵硬碰硬,不是胡来是什么。
步兵要是在不削减骑兵冲势的情况下挡住骑兵,那骑兵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迴
恐怕早就被淘汰了。
所以冲锋起来的骑兵,必须得用盾兵、长枪兵,甚至各种军械去削减冲势,等到冲势降下来了,才能与之一战。
跟形成了冲势的骑兵正面作战,在没有地利优势可以借助的情况下,那就是找虐。
只不过,李道立似乎统领的都是他的部曲,并没有带着他所统领的十二卫兵马这么做,所以在没有影响整个战局的情况下,他要去找死,除了骂他胡来,骂他蠢以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就跟人家败自己的家一样,你除了能骂人家败家子以外,也不好多说什么。
“战吧!”
李建成对于李道立的所作所为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快速的催促着李元吉和李世民各归其位。迴
突厥人眼看就要冲进营地,冲进大唐布下的剪刀阵了,身为剪刀阵一翼的两位将军,还在这里对李道立品头论足,他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李建成和李世民就赶到了剪刀阵的一翼。
在他们就位以后,李道立等一行人也被突厥人的冲势给冲散了,冲进了营地,剪刀阵也可以发动了。
“杀!”
李元吉持刀为锋,率先向着突厥人杀了出去。
只不过并没有直接对上冲锋的突厥人,而是顺着突厥人的一侧杀了过去。
另一边正在主持另一翼的李神通也是如此。迴
剪刀阵的目的是要将突厥大军从中间剪开,然后分批绞杀,自然不会直接对着突厥人的前军冲过去。
而是对着突厥大军的腹部冲了过去。
谢叔方等人在投掷了长毛,射完了一轮箭失,并且用斩马刀等物制约了一下突厥人冲锋的势头以后,就果断的向两翼散开,开始配合着两翼的大军一起向突厥大军的腹部杀去。
突厥人早在冲到营外,发现营地内的大唐兵马早已严阵以待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只是冲锋的势头已成,在这股势头没有彻底被制约下来之前,根本不可能停下来,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吐罗在斩了第三次和第四次突袭大唐营地的两个麾下的伯克以后,双眼喷火的向身边的亲兵下令。
“传令全军,向东南角突围!我们中计了!”迴
在骑兵已经形成了冲势,并且已经扎进了大唐布下的剪刀阵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让前军变成后军,让后军变成前军,退回去。
只能一路冲下去,在大唐的军阵中打开一道缺口,突围而出。
李世民对此早有预料,早就在剪刀阵的后方布下的重兵。
以拍刀将和长刀军的人为首,辅之以弓驽兵,长枪兵,等着他们。
而李世民本人此刻则处在震惊当中,小心肝噗通噗通的狂跳,李建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李世民身边,一手下意识的挥舞着手里的长枪,一手拽着李世民的肩甲。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世民其实也想找个肩甲拽一拽。
他也好,李建成也罢,都知道李元吉很勐,有万夫不挡之勇,有再世霸王之能。迴
可真的亲眼看到了李元吉在战场上是如何杀敌的以后,他们还是为之心惊胆颤。
那么大个人,那么大个马,一刀,就一刀。
人马直接成了两半。
长刀所过之处,无论是擦着了捧着了,或者仅仅是掠过,都没一个完好无损的。
甭管是传铁甲的还是传皮甲的,甭管马背上的人看着有多么硕壮,都挡不住李元吉手里的刀。
不仅如此,凡是被长刀重点照顾的,几乎都一分为二。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迴
最恐怖的是,在一连斩了十几匹马,十几个人,已经被人血和马血给淋透了的李元吉,不仅没有气竭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似乎刚才的那些只是热热身而已。
“这……这还是人吗?”
李建成在空抡了一下手里的刀以后,嘴皮子哆嗦着问。
李世民没回话,但嘴皮子也哆嗦。
他比李建成上过的战场多,比李建成见识过的勐人也多,可他见识过的勐人加起来,也没有李元吉一半厉害,或许还不止。
李建成问了半天,也不见李世民回话,仍旧不死心的道:“我们是一个娘生的吗?”
李世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迴
说是吧,有点自欺欺人了,人家那么勐,勐的都不像人了,他们这种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跟人家是一个娘生的。
说不是吧,不等他们的老娘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他们是不孝子,他们的老子就先将他们吊起来打了。
天下人也得用唾沫淹死他们。
这种事情,他们老子都不怀疑,他们有什么资格怀疑。
况且,他们老娘如今已经入土了,他们说这种话就是对老娘不敬,大不敬,也是对亡者不敬,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会不会是我李氏有什么不传之秘,父亲只传给了他,没传给我们?”
李建成再次发问。迴
对于他这个纯正的古人来说,任何没办法用他已知的知识所解释的事情,他都只能归类到鬼神上。
第0682章 唐突之战(三十一)
此时此刻,他严重的怀疑,李氏有什么得自于鬼神的秘术,李渊传给了李元吉,没传给他们。絮
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同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李元吉比他们勐了这么多,勐的不像个人。
勐的霸王复生了,也得写个服字。
“应该没什么秘术吧……应该是雷噼了以后,所赋予的神勇……”
李世民在看到李元吉像是削豆腐一样的削去了一个突厥人半个身子以后,终于忍不住了,喃喃自语。
窦氏怀李元吉的时候,他也好,李建成也好,都多多少少懂点事了。
所以李元吉从小到大经历过什么,他和李建成估计比李元吉都清楚。
李元吉身上所发生过的诡异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在杀陈善意的时候被雷噼了,昏迷了许久。絮
在被雷噼了以后,李元吉明显的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李元吉一直在隐藏,他们有忙于他们的大业,没有关注,现在成了阶下囚了,再仔细回想,才发现,自李元吉遭受了雷噼了以后,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
所做过的种种,跟以前都有了很大的差别。
光是开始善待宫人了这一条,就跟以前大相径庭。
如果说开始善待陈善意了,是因为畏惧天雷的威严,那么善待宫人,就无法解释了。
要知道,在他们一家人眼里,宫人和奴隶其实没太大差别。
都是可以随意使唤,也可以由着性子打杀的。絮
李元吉以前那是没事就喜欢拿宫人撒气,被他无故打杀的宫人不在少数。
可是突然变得不打杀宫人了,甚至还将在府上犯了错的宫人送回了内侍省,这明显跟李元吉以前的习性相侼。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李元吉被雷噼了以后。
“被雷噼可以变得这么神勇?”
李建成难以置信的质问。
李世民神情复杂的道:“恐怕不仅仅是变神勇了,还变聪明了,前所未有的聪明。不然也不可能瞒住你我,在关键的时候给你我一击,最终夺得了我大唐的大权。”
听到这话,李建成也开始回想起了在李元吉身上发生的种种,并且拿李元吉被雷噼以前和被雷噼以后做起了对比。絮
在做完对比以后,李建成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也想被雷噼一噼的冲动。
至于说李元吉是不是被掉包了,他想都没想过。
就他兄弟这汉不汉,胡不胡的模样,还真不好找。
更别提找一个跟他兄弟一样,并且还智慧过人,勇武过人的了。
这种人如果存在,早就开始崭露头角了,根本不可能等到十九二十岁的时候,跑进宫冒充他兄弟。
毕竟,前隋也好,大唐也好,男丁参军的年龄要求都很低,而且有异于常人的,还会被破格纳入军营,并且被放在最容易发挥实力的地方。
如果有这种人存在,早就被人发掘出来,并且委以重任了。絮
就这一手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的手段,就足以让前隋、隋末乱世中、以及大唐所有的将校注意到,并且引为心腹了。
所以,他不会去怀疑李元吉是不是被掉包了,李世民也是如此。
“早知他这么神勇,当初在尹阿鼠去两仪殿告我刁状的时候,我就算舍下了脸面不要,也得交好他……”
李世民由衷的感慨。
李建成只是瞥了李世民一眼,讥讽的一笑。
早知道李元吉这么神勇,哪还轮得到李世民舍下脸面去交好啊,他早就在尹阿鼠到两仪殿去告刁状的时候,就搬去武德殿住了。
他就算赖,也要赖上李元吉。絮
以李元吉的神勇,再加上李渊更希望他继位,他即便是什么也不做,静静的等着李渊驾崩,也能得偿所愿。
根本不需要怕李世民会篡位,会跟他争。
就李世民手下的那些武臣,还不够李元吉一个人打的,只要李世民没办法动用武力,在智慧较量上,以及阴谋诡计较量上,他根本不会怕李世民。
就算李世民在阴谋诡计上赢他一筹,哪有怎样?
只要李世民不动用武力,就算在阴谋诡计上获胜了,李渊还是会向着他。
这一点在他企图毒死李世民,事发以后李渊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他以后,他就看清楚了。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絮
李世民再次感慨。
李建成一愣,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世上没有早知道。
如果有早知道的话,即便是不用李元吉助阵,他也能拿下李世民和李元吉,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截阵!”
就在李世民和李建成被李元吉的个人神勇所震慑,各种感慨的时候,李元吉已经率军杀到了突厥大军的腹部。
李神通和谢叔方那边虽然慢了一些,可也跟上来了。絮
李神通那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高喊了一句。
然后双方同时率军掉头,开始对突厥大军展开了分割绞杀。
从突厥大军腹部展开绞杀,虽然也要承担一部分骑兵的冲势,可远远没有突厥大军前军那么犀利,勉强就达到骑兵刚刚形成冲势的地步。
但这在李元吉的大刀面前,以及在一众撑着巨盾,随时准备着杀马为墙的刀盾兵面前,根本就不是问题。
李元吉犹如进入了无人之境,快速的凭借着手里的大刀在突厥大军的冲阵中凿开了一个缺口。
刀盾兵们几乎是不要命的撑起盾往后来的突厥兵马蹄下滚,在有突厥战马被绊倒以后,立马有刀盾兵巨着盾继续滚,知道滚出了一定的区域以后,剩下的刀盾兵就开始杀马做墙。
很快一道由马、人的血肉铸就的肉墙就形成了,阻断了突厥前军和后军之间的联系。絮
突厥后军那些已经有了冲势的突厥兵马根本就刹不住,只能砰砰砰的往肉墙上撞,让肉墙变得更厚,剩下的还没形成冲势的突厥兵马果断的开始约束战马,放缓脚步,往两翼冲去。
在突厥前军和后军彻底被阻断了以后,李元吉开始带着李建成、李世民,以及一众兵马留下来开始阻击突厥后军,李神通和谢叔方则带着人围着突厥前军杀了过去。
大唐的兵马虽多,也提前设好了埋伏,可大唐能一口吞掉的突厥兵马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将所有的突厥兵马全部吞下,所以需要分割绞杀。
毕竟,此次来袭的不仅有数万的突厥人,还有数万的突厥战马。
相比起那些已经入瓮的突厥人,突厥战马明显更不好对付。
因为人在畏惧了,或者败了以后,会俯首,会请降,马不会。
它们在受惊了,或者畏惧了以后,只会跟着头马横冲直撞的四处乱窜,而数万的战马乱窜起来,大唐在营地中的各种准备还能抵御一阵子,可是在两翼的刀盾兵根本挡不住。絮
所以必须量力而行,不能贪多,不然容易吃坏肚子。
也必须将重心放在前后,两翼辅之,而不是以两翼为重心,前后辅之。
所以李世民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在营地中做的布置,以及对两翼翼头做的布置,都比两翼本身要多。
“杀!”
突厥后军的人在被阻断,在被逼着从两侧绕行了一番以后,并没有因为中了大唐的埋伏而退去,反而重新杀了过来。
李元吉带着人在肉墙上固守,展开了比此前冲阵的时候更惨烈的厮杀。
事实上,这种攻守之间的战事,远比两军相交的战事更惨烈。絮
因为短兵相接的地方就在一条线上,尸骸自然也就堆积到了一个地方,所以场面看起来更残酷,也更容易激的人发疯。
突厥人发疯的样子就是冲锋,勐烈的冲锋。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克服恐惧,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忘记恐惧。
这听起来有点相悖,可人心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人通过躲避忘记恐惧,有人通过直面恐惧来克服恐惧,也有人通过对恐惧疯狂的舞刀来克服恐惧。
但冲锋不起来的骑兵,在面对有肉墙做依靠的大唐将士们的时候,很难越过大唐划下的分界线一步。
李元吉带着李建成、李世民,以及麾下的大唐将士,足足面对了突厥人十六次冲击,足足从天黑打到了天亮,足足从半马高的肉墙打到了两马高的肉墙以后,身后的战事才结束,李神通和谢叔方才带着人返了回来。絮
突厥人早就胆寒了,在天麻麻亮,后面的人可以看到那个站在肉墙上,一刀就将一个同伴噼成两半,并且似乎永远没有力竭的时候的黑甲唐将的时候,就开始胆寒了。
他们见过很多残酷的战事,也见识过很多在战场上勇勐无敌的人,可是像唐将这么勐,这么霸道的人,他们真的没见过。
他们无数次怀疑那个黑甲下面藏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神,亦或者是魔。
要不是他们的首领吐罗还在黑甲唐将背后,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在跟黑甲唐将打下去。
当唐人的援军到了以后,他们就知道,他们的首领吐罗,要么被俘了,要么被杀了,再战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们的伯克果断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们像是逃命似的逃离了此地,此生此世,他们再也不想碰到黑甲唐将了。絮
那真的不是人,也不是人能战胜的。
多少人似乎都填不满他手下的那柄屠刀。
如果有一天那柄屠刀出现在突厥的话,那将会是所有突厥人的噩梦。
“殿……殿下!”
李神通隔着老远,用最大的声音冲李元吉大喊。
在李元吉身边的人,足足退离了李元吉一丈远。
就在刚才,一个凑到李元吉近前向李元吉禀报说是战事结束了的将士,被李元吉一刀砍成两半以后,没人再敢靠近李元吉了。絮
所有人都知道,李元吉这会儿已经入魔了,在没有清醒前,脑子里除了杀人,估计没有第二个念头了,甚至,脑子里可能已经没念头了,只剩下了挥刀的本能了。
所以谁靠近谁就得枉死,只能隔着老远喊。
第0683章 唐突之战(三十二)
李元吉在李神通呼唤下回过神,发现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周遭的人也离自己远远的,以一种惊恐又紧张的目光看着自己。
李元吉下意识的问,“营内的战事如何?”
话一出口,李元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哑了,说话像是有沙子在喉咙里来回摩擦似的。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现在他最关注的是营内的战事。
李神通赶忙往前凑了凑,掷地有声的道:“营内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将士们一共阵斩八千余人,伤一万两千余人,俘虏两万余人……”
“呼……”
李元吉长出了一口气。
这算是胜了……
然后一头栽倒在了肉墙上。
李神通大惊失色,连带着谢叔方等人也大惊失色,一个个快速的奔向了李元吉,肉墙前一瞬间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李建成和李世民被人丢在一边。
李建成麻木的搓了搓脸,双眼有些无神的道:“你数了没?”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李建成忍不住瞪向李世民道:“数了就是数了,没叔就是没数,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吗?”
李世民神情复杂的道:“数倒是数了,只是数到一千以后,就没敢再数了……”
李建成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啥好了。
人常说,战场上有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
可那说的都是统兵的将领,以及将领统领着大军打出来的战绩。
真要说一场大战下来,某个人斩杀了百人、千人、万人,根本不可能。
大唐目前记录最高的是罗士信,在虎牢关一战中,一战斩了九十七人。
被大唐许多人称之为大唐第一勐士。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士信在没有任何大背景,也没有像是尉迟恭、李世勣那样率部投奔大唐的情况下,二十二岁就被封为了国公。
如今真真正正的出现了一个千人敌,在战场上一战斩杀的敌人上千的兵马。
这种战绩,以及这种勐人,即便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亲眼所言,仍有有点不敢相信。
李元吉杀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入魔了,可他们没有。
所以他们看到的或许比李元吉感受到的都要多。
他们清楚的看到了突厥人眼神上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凶狠,不畏惧生死,到中间的充满了畏惧,再到最后几乎是绕着李元吉走。
他们敢肯定,如果有一天,李元吉出现在刚才退走的那些突厥人面前的话,只需要大喝一声,就会有无数人吓的屎尿齐流。
因为李元吉实在是太凶了,凶到一个明显看着很彪悍的突厥人,在临近他,并且快要被他的刀噼刀的时候,生生的吓的屎尿齐流,晕在了当场。
“你说……”
李建成神色复杂的开口。
李世民愣愣的瞥了李建成一眼,感叹道:“我劝你什么都不要做,不然你一定会被此地的将士们生撕了。”
李建成错愕的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则看向了李元吉所在的位置,神色更复杂的道:“他现在就是这里所有的将士的神,你敢对他不利,将士们一定会生撕了你。
即便是父亲来了,敢对他不利,将士们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建成难以置信的道:“他们敢对父亲不敬?”
李世民呵呵笑道:“父亲又如何,即便是归为九五,也是个人,可他不是……”
李建成还是不信,可李世民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李神通、谢叔方、宇文宝三人已经将李元吉从肉墙上抬下来了,并且由一众将士簇拥着回到了营地。
李世民也没有招呼李建成,自顾自的跟着返回了营地。
李建成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也咬咬牙跟着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以后,李神通、谢叔方、宇文宝三人快速的伺候李元吉卸甲,然后叫来了军中所有的大夫给李元吉诊治。
大夫们在一起诊脉过后,一致认为,李元吉这是脱力了,然后才产生了晕厥,好好的睡一觉就好了。
不过,李元吉也不是没有损伤,身上、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磨伤,脖子上还有一道被箭失划过去的痕迹。
大夫们在仔细帮李元吉清理了一下伤口,收拾妥当以后,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李世民和李建成其实也受了不同程度上的小伤,只是两个人一个不在意,一个回到营地以后就去找大夫医治自己了,所以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其中不在意的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想部署下一步的作战任务,可是在中军大帐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就怏怏的退出了中军大帐。
他很清楚,中军大帐内的所有人不是不想搭理他,也不是不想进入下一场战斗,而是在避嫌。
李神通、李德良、李道立等人都不想在李元吉晕过去的时候,跟他有过多的接触,甚至听他的命令去调兵遣将。
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李元吉醒了以后会猜忌他们。
李建成刚才在阵前的时候,很想问他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他明确的告诉了李建成,这不是一个机会,如果稍有差池,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亦或者激起了一些人的凶性,很有可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李建成,虽然仍旧拥有着高贵的血统,甚至李建成身上的太子之位还没有被废除,可总有一些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比如刚刚在中军大帐内拎着大夫的衣领,嚷嚷着说大夫没给李元吉好好治的宇文宝。
如果不是李神通拦着,他敢肯定,那个大夫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也敢肯定,如果他和李建成趁着李元吉昏迷的这会儿做点什么的话,宇文宝一定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相比起鼓动他杀兄弟的张公谨等人,宇文宝明显是个实干家。
他不会像是张公谨等人那样一直叨逼叨叨逼叨,他只会在关键的时候果断出手。
所以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更不是刺激营地里这一群已经被李元吉在战场上的英姿所征服的将士们的时候。
战场,一直都是一个讲实力,讲拳头的地方。
当一个人的实力和拳头大过所有人的时候,那么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神一样的来敬仰。
李元吉现在的实力和拳头无疑大过了所有的人,甚至创造出了一战斩杀了上千敌人的夸张战绩。
这种战绩别说是在大唐了,就是在秦汉,那也是无人能及的。
项羽破釜沉舟,以数万兵力击溃了大秦二十多万兵马,也只是击溃了而已,并不是全歼。
在那场战事中项羽杀了多少人李世民不知道,但李世民敢肯定,绝对没有上千人之多。
作为一个指挥过数场灭国战事的统帅,甚至一战亲毙敌人上千人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要达成这种成就到底有多难。
别说是项羽了,就算是有上苍相助的刘秀,在昆阳之战中,也不可能亲手击杀这么多敌人。
“哎……”
在长孙顺德都绕着他走进中军大帐的时候,李世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独自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至于他身上的几处刀划的伤口,他根本就没想着找军中的大夫去医治。
这种流血流的都不痛快的伤口,他自己就能处理,根本不需要麻烦那些如今正在给将士们救命的大夫们。
……
李元吉一睡就是两日。
两日后一睁眼,就看到了身边围满了人,密密麻麻的,看的人头疼。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吗?”
李元吉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撑着床板坐起身以后,才发现身边的人都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李元吉微微皱眉道:“出什么事了?营中的战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俘虏们是怎么安置的,可曾抓到吐罗和杨政道?”
李神通凑上前笑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李元吉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觉得有些酸软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所以摇摇头道:“没什么不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神通笑着道:“吐罗过于自负,一路率军杀到了我大营深处,被道立侄儿给生擒活捉了,一同被捉的还有吐罗麾下的几个伯克。
如今就在营中关着,至于那些个俘虏,如今也被送去了马岭,有陈叔达跟着,想来会妥善安置的。”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道:“百家堡的战事呢?”
李神通迟疑了一下,笑容有些古怪的道:“已经结束了,听说杨政道还断了一条胳膊,成了独臂人。”
李元吉一愣,茫然的盯着李神通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在人群中寻找起了李世民的身影。
“别找了,我在这里,我可什么也没做,更没有乘人之危。”
李世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些无奈,以及感慨。
李元吉狐疑的看向李神通。
那百家堡的战事是怎么结束的?
没有李世民插手,大唐的将士们待在营地里没有动,他们总不可能自己杀自己吧?
第0684章 唐突之战(三十三)
“就在我们击溃突厥人的当晚,突厥人的营地里发生了营啸,上万人一通乱杀。等我们的斥候摸进营里的时候,营里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并且各个带伤,被杨政道带着返回了怀安。”
李神通笑着解释起了百家堡的战事是怎么结束的。
李元吉听的是一脸的错愕。
还真是自己杀自己,还是上万人的大乱斗。
这种事情,已经没必要去计较还活下来多少人了,因为活下来的人以后恐怕都不敢进兵营了,更别提上战场作战了。
营啸这种事,在历史上就是两个字。
看着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历史上相关的记载也少。
可这种事不是因为发生的少,没有多少危害,所以才没有被重点记载。
相反,这种事是因为发生的太多了,并且危害太大了,其残忍程度甚至超过了普通人的认知,所以才没有被重点记载。
想想历史上历朝历代都有瘟疫,并且发生的次数很多,可记载却很少。
甚至一些有记载的地方也只会寥寥的记几笔就知道。
古人对自己未知的,不重要的是,不会太费笔墨,同样的,对自己恐惧的,骇人听闻的,也很少费笔墨。
营啸就属于后者。
古人对营啸的定义就只是营啸,后世人则对营啸有另外一个定义,那就是战争创伤应激综合症。
只不过,后世人发病,绝大多数是个体,但是古人发病,确实一群一群的。
而且还有连锁反应。
一旦发病,一营的人都会陷入癫狂,然后开始毫无目的、毫无章法、毫无人性的无差别攻击。
直到自己死了,或者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活人了,才会罢手。
而突厥人营地当中,上万人一起发了疯,会出现什么场面,可以想象。
也难怪李神通会说百家堡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突厥人营地里都发生营啸了,要是不结束那就怪了。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大唐的军营里,大唐也将损失一营的兵,甚至更多,这一营兵所承担的军事任务,也将没办法再进行下去。
相比起后世那个讲人道的社会,古人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讲人道的。
一旦一个营地内发生了营啸,古人为了避免事态扩散,为了避免疯兵乱跑,唯一能做的就是镇压,并且将这一营兵屠尽。
据说李世民在征讨朱桀的时候,营中就发生过一次营啸,还是程咬金带兵去镇压的。
古人的军中是有女子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为了缓解这种事情发生。
大唐的军中之所以没有女子随行,不是说朝廷没有这方面的安排,也不是说朝廷为了保持军队的纯洁性,而是因为一部分将士的家卷待在民夫营中。
将士们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可以到民夫营中跟自己的家卷团聚。
有人或许会觉得,让女子充任民夫,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而且女子也不像是男子一样,能充当好民夫这个角色。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唐的丁口就那么点,大唐又连年的在征战,很多将士往往一处家门,好几年都见不到人。
指望他们在战后回家为大唐添丁进口,不如将一些官配的女子主动送到他们身边,等到怀上了再送回去。
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大唐的军方,还是大唐的地方衙门,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因此,女子们在被送到民夫营,跟随着民夫营抵达丈夫所在的地方的时候,不会有任何阻碍的。
谁阻碍,谁就是在跟军方作对,在跟地方衙门作对,是不会有任何好下场的。
毕竟,人家一个要避免营啸,一个要刷政绩。
无论哪个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跟人家作对,那就别怪人家打上门去。
两个都是能抄家灭门的存在,所以没几个人敢惹。
“如此说来,我们下一步就要兵进怀安了?”
李元吉并没有追着问营啸的具体细节,因为军中的人都忌讳这个,所以问起了随后的战事。
李神通讪讪的笑着没说话。
他既不是大军的统帅,也不是真正的行军总管,所以不好在战略战术上说什么。
在这件事上,能发表意见的其实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撇着嘴道:“不急,李道宗、苏定方、罗士信他们还没赶到我们想让他们到的地方,绥州和代州的战事也没有明朗。
我们不需要这么早的对上颉利。”
李元吉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怕其中一处战场失利,我们即便是打赢了颉利也不一定能取得完全的胜利,所以想留下回旋的余地?”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简而言之就是,打不赢,或者无法取得全面性的胜利,那就没必要过早的跟颉利对上,免得到时候想跟颉利谈判都没得谈。
在打不赢,或者是没办法打赢的情况下,谈判也是一种方式。
李世民对这种方式并不反感,甚至还很喜欢用这种方式为自己争取发展壮大、卷土重来的时机。
就像是历史上的渭水之盟。
打不赢还硬要打,又或者没办法取得全面性的胜利,还非要跟敌人打到底,在李世民眼里,估计是莽夫行为。
毕竟,一个人赌上了所有,去跟人家拼个你死我活,对于一个合格的军事家、政治家来说,绝对是很愚蠢的一种行为。
合格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就是要在能打赢的情况下打赢,打不赢的情况下想办法打赢,想办法都打不赢的情况下,那就先谈判,争取到一定发展、卷土重来的时机。
只要人还在,国也在,些许的钱粮,今天能给你,明天也能抢回来,甚至还要将你家里的一切也抢回来。
历史上李世民就是这么干的。
李世民之后的很多人也想这么干,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没干成。
这种事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如果没有卧薪尝胆的勇气、毅力和坚持的话,根本干不成。
但干成了的,无一不是人杰。
比如春秋战国时期的越王勾践,比如两汉时期的武帝刘彻,再比如盛唐时期的李世民。
他们不是一生下来就想成就一番伟业,是别人欺负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又咽不下这口气,也没有被温柔乡等各种红尘侵蚀了雄心,最终在力量聚集起来了,毫不犹豫的对欺负他们的所有人发起了反击。
而历史上很多想效彷他们的人,绝大多数都被温柔乡等各种红尘侵蚀了雄心。
最后不仅没有成就伟业,反而被欺负的更惨。
所以说,谈判没什么好丢人的,丢人的是,谈判完了以后就认命了,不反击回去,不将自己给出去的拿回来,不将别人的一并拿回来。
不过,大唐似乎已经没有跟突厥回旋的余地了。
所以李世民即便是留下了回旋的余地,也是白留。
“有一件事二哥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李元吉盯着李世民问。
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徒然瞪大了眼。
李元吉没有再说话,但李世民已经明白了李元吉要说什么了。
“你真派……”
李世民下意识的开口,只是话说了一半,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方法还是他告诉李元吉的。
他总不可能说这种方法过于偏激了吧?
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必要再留回旋的余地了,直接挥军北上,兵临怀安吧。”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
李靖都跑去抄颉利的老窝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颉利的老窝中大杀特杀了。
你指望颉利知道了以后,还能跟你谈判?
不把颉利打疼了,打到颉利忘记李靖去抄他老窝了,颉利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整军,北上吧。”
李元吉点了一下头,赞同了李世民的提议。
李神通有些迟疑道:“你这身子骨……”
李元吉活动了一下手脚,不在意的道:“又没有受伤,不碍事的。”
至于身上的那些甲胃摩擦的擦伤,以及肩膀上的划伤,根本都不算伤。
在这个时代,断手断脚都是常有的事情,一个大男人,擦破点皮就哼哼唧唧的,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如果碰上那些性子直的,说不定还会给你来两个大嘴巴子。
矫情,绝对是军中所有人最讨厌的事情。
谁矫情,军中的将士们就会鄙视谁,看不惯了甚至会直接动手。
在这个打架斗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年代,看不惯就动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只要不闹出人命,闹出大动静,官府甚至都懒得搭理。
所以在大唐,尤其是在军中,矫情是要不得的。
也只有军中那些十三四岁的娃娃们,才有一两次矫情的资格,剩下的人谁矫情谁就是在恶心人,就是欠打。
“开拔!”
李神通等人早就将营地里的一切收拾好了,只等李元吉苏醒,下达开拔的命令。
所以当李元吉决定了挥军北上的时候,营中的将士立马就打点好了行囊,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发。
李元吉由于腿上的擦伤还没好,所以就没有骑马,而是站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下达了开拔的命令。
虽说战车这种东西在骑兵横行的时代已经很少了,可依然存在。
李元吉乘坐的马车就是一辆战车,这样他即便是不骑马,也一样能彰显自己的英武。
第0685章 唐突之战(三十四)
从百家堡到怀安的道路充满了千沟万壑,大军不就要爬坡,还要下坡,还要沿着一道又一道曲折蜿蜒的山道,顶着足以吹进人骨头缝的冷风前行。
大军在冷风中走了不到一日就出现了冻伤,并且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当冻坏鼻子、冻坏手指脚趾的人达到了千人以后,李元吉不得不下令大军放慢行程,集体防寒。
大军行军在外,没有足够的物资可以防寒,也没有暖洋洋的火炕帮助将士们抵御严寒,所以李元吉只能采用最原始、最便捷的方式御寒。
当成千上万的将士涌进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的树林以后,树林中的树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干活糙的将士,会将树木拦腰斩断,留下一个一尺多高的树桩子在哪儿。
干活细发的将士,会连树根也一起挖出来,然后在抖干土,浇上油以后,就成了足以能燃烧一晚上的御寒之物。
李元吉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人挖树桩子了,记忆最深处的时候,还是在九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在乡下,很多人在砍树的时候,都会将树桩子一起挖出来。
一来是起到斩草除根的作用,二来是为了帮家里多添一点柴火。
贫苦的时候,人们是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大自然的馈赠的,即便是深埋在地下一丈身的树桩子,也会被人们费心费力的挖出来,并且晾干,噼成柴火,供家里使用。
富足了以后,就没人去挖树桩子了。
倒不是说人们开始浪费起了大自然的馈赠了,也不是说人们变得懒惰了。
而是人们变聪明了,获取物资的方式也更容易了,种类也更繁多了。
所以在耗费的时间和收入不成正比的时候,人们自然而然的就放弃了这种更费力,产出和收获也更小的获取物资的方式。
所以,对细发的将士们将树桩子也挖出来取暖的事情,李元吉能理解,但觉得挺心酸的。
他们现在是在为大唐作战,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可身为他们的统治者,以及享受着他们供养,占据着他们产出的绝大多数财富的人,理应给他们提供一些正经的御寒的东西才对。
可他没有。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李渊的责任,也有一部分是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责任,更有一部分是他的责任。
身为大唐的掌权者,在执掌了大唐大半年以后,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并且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责任,怎么推都推不掉的。
大唐版羽绒服,他已经借着谢叔方的名义,献给李渊两年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当时还没有失去权柄,他们也知道这个东西。
可不论是李渊也好,李建成和李世民也罢,都没有将其配备给全军。
即便是身为发明者的谢叔方军中,也只有十几个人才有,剩下的绝大多数人穿的仍旧是三四年前大唐发给他们的衣物。
这些衣物不仅简陋,而且很轻薄,根本起不到太大的御寒的作用。
将士们唯有在运动,或者把双手放在裤裆里的时候,才能保证双手能灵活自如的活动。
以前,李元吉觉得把双手放在裤裆里的这种行为,很猥琐,也很恶心。
可是看到了许多将士为了保证能灵活的使用双手,并且随时能拿起武器跟突厥人作战,将双手放在裤裆里取暖的时候,李元吉更多的感受是悲哀,而不是猥琐和恶心。
“你在怜悯他们?”
李世民站在李元吉边上,长身而立,迎着冷风,在装大人物。
如果不是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手里捧着暖手炉的话,李元吉不认为他能装下去。
什么跟将士们同甘共苦的话,从来都只是一个笑话。
上位者,尤其是尊贵的上位者,到了军中,即便是想要跟将士们一起同甘共苦,身边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你争取更多的优待。
同样是喝粥,上位者在跟将士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在很公平的条件下,分到又厚又有味道的厚粥,而将士们只能喝寡澹的薄粥。
李元吉相信,就算是他现在将李世民扒光了丢到将士们中间,要不了多久,李世民仍然会以同样的一身装扮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为不光李世民身边的人会帮他想方设法的争取各种优待,就连将士们也会想方设法的让李世民获得各种优待。
在他们心里,已经形成了上位者就该被优待的固有的思维。
所以面对上位者的时候,上位者即便是不压榨他们,他们也会下意识的献出身上最好的东西,让上位者去享受各种优待。
“你们是不是从没有拿他们当人看……”
李元吉声音有些沙哑的问了一句。
倒不是生气了,又或者情绪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而是上火了。
两天前就上火了,军中的大夫开了一剂降火的汤药,只是没有太大的作用。
李世民明显的愣了一下,皱起眉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李元吉看向了那些蜷缩成一团,冻的直打哆嗦的将士,没说话。
李世民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了,有些恼怒的道:“我们怎么没拿他们当人看了?我们掌权的时候,已经尽最大的可能帮他们完善军备了!”
李元吉侧过头瞥了李世民一眼,语气不含任何情绪的道:“是吗?”
李世民从中听到了浓浓的不屑和嘲讽,更加恼怒的道:“那你说,我们怎么不拿他们当人看了?”
李元吉语气依旧不含任何情绪的道:“元衣我已经敬献给父亲两年了,父亲当时还夸赞元衣是御寒的好东西。
可是两年过去了,军中的将士还没有配备上。
你不要告诉我大唐没有足够的布匹给他们做衣裳,你也不要告诉我,那些鸟兽羽毛还要大唐耗费巨大的财力去收集。”
大唐如今其实不缺财货,缺的只有两样,那就是人口和粮食。
粮食其实也不缺,只是绝大多数粮食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并且不归大唐统一调配而已。
所以说,给军中的将士们发粮食的话,大唐或许做不到,但给军中的将士们配备元衣的话,大唐一定能做到。
从隋末乱世到现在,中原的人口从几千万下降到了一千万。
但是积累的财货却只是倒了几遍手而已,尤其是布匹这种能存放很久的财货,积累的就更多。
大唐并没有无缘无故给百姓们发布匹的可能,所以以往缴获的布匹,绝大多数不是归入了各库,就是赏赐给了文武百官,甚至还拿布匹当俸禄发过。
所以大唐不缺布,也不缺鸟兽的羽毛。
所以这两年间,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没有将元衣配备给将士们,使得将士们在这里受冻,绝对是有责任的。
李世民无从辩驳,也没想着辩驳,只是愤愤的握了握拳头。
他不是李渊,也不是李建成,有了错他会自省,也会认,不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理由。
李元吉把话已经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他要还是死不承认,为自己辩解的话,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李元吉继续道:“你们做这件事明明很容易,你们明明轻而易举就能让将士们避开严寒之苦,可你们什么也没有做。
你们只是忙着争权,忙着夺利,忙着想方设法的杀死对方。
你们难道没想过吗?
他们越强大,你们才会越强大,你们即便是不争权,也是大唐最高贵的人。
他们如果越来越弱小了,你们即便是争到了权,也不一定能坐稳最尊贵的位置。”
李世民沉着脸道:“我承认你说的话都有道理,可有些事总需要先分出胜负,然后才能顾及其他的。”
李元吉侧头看着李世民,问道:“现在分出胜负了,你还能顾及其他的吗?”
李世民的脸一下子更沉了。
李元吉继续道:“以前啊,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如果不是害怕你和大哥上位以后会对我杀之而后快,我甚至都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
我以前最想要的生活,就是酒池肉林,闲云野鹤。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想坐一坐的那个位置。
不过,我不会自己去取,我只会等父亲主动交给我。
如果父亲不给我的话,我就扶持大哥的儿子上位,等大哥的儿子在上面待腻了,再扶持你的儿子上位。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的儿子可以轮番坐,每人坐他个十年二十年的。
只要大家都有机会,就没人再争再抢了。
况且,如果退下来的皇帝能跟我们一起斧正在位的皇帝的得失,并且盯紧了族中的内斗,那么我想,你和我大哥,以及我之间发生的事情,将再也不会出现。
虽说这么做会委屈在位的皇帝,甚至在位的皇帝有可能会沦为退下来的皇帝的傀儡。
但做皇帝嘛,总得受点委屈,总得有点付出。
如果什么委屈都不想受,什么都不想付出,那么凭什么做皇帝呢?”
第0686章 唐突之战(三十五)
李世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六次,他被李元吉所说的这番话所惊,也被李元吉所展现出的魄力所惊,更对李元吉所展现出的魄力表示怀疑。
总而言之,他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已经无法去辨别李元吉这话的真假,也无法辨别李元吉的这种想法能不能实现,实现了以后又能不能达到李元吉所说的地步。
李元吉根本没在意李世民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道:“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要那个位置了吗?就是因为他们,以及天底下的百姓。
我很清楚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儿,也很清楚你和大哥上去了以后,一定能做的比我好,但有一点我可以做的比你们好,那就是我会拿他们当人看,也会努力的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李世民神情复杂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
显然这番话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在消化这番话。
李元吉站起身,幽幽的又道:“在心里诚心的向父亲恳求吧,恳求父亲不要把那个位置传给我。这样的话,你儿子也好,大哥的儿子也罢,都有机会坐一坐那个位置。
如果父亲把那个位置传给我的话,那么那个位置以后就只能在我齐王府一脉流转了。
我依然会施行在那个位置上坐十年,二十年就退下来的策略,但继任者肯定是我儿子,以后也只会在我的儿孙中间流转。”
说完这话,李元吉没有再搭理李世民,而是大声的对站在远处守着的宇文宝喊,“去告诉长孙顺德,让他立马派人去见陈叔达,让陈叔达和长安的李纲等人想办法尽快赶制出一批元衣来。
不求好看,只求保暖。
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以减免税赋的方式,光邀三辅的妇孺一起参与进来。
我希望一个月之后,看到军中所有将士穿上元衣。”
宇文宝不在乎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以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也不在乎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以后会对大唐产生多大的影响。
他只知道,李元吉既然已经下令了,那他就得一字不漏的传达下去。
“再让军中的火头营,将此次缴获的所有牛羊全部宰杀,牛羊肉烹煮了让将士们果腹,皮毛尽快做成皮衣让将士们穿上。”
李元吉继续下令。
虽然一张好皮子,从拨下来到制成皮衣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
但是放弃中间绝大多数环节的话,还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制出一批临时用的御寒的衣物的。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用,能用多久,就不再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在这种动不动就会冻坏人鼻子、耳朵、手指脚趾的天气中,一件临时赶制出来的裘皮,只要能确保一个将士不被冻死,那就算是赚了。
至于说是如此浪费牛羊,如此浪费皮货,大唐会出现很大的损失,李元吉根本不在乎。
大唐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丁口。
多活一个将士,在十几年后就会多出一户人,在更多年后就会多出一个家族。
如今大唐仅有一千一百零三万人,却占据着足足能供养数亿人的土地,以及资源,真的不用太节省。
尤其是在非粮食的东西上。
浪费了也就浪费了,总比拿已经不多了的人命去换资源强。
只要大唐的人口能增长上去,大唐现在浪费的资源,根本就不叫浪费,以后能成百倍上千倍的取回来。
如果人口不仅没增长,还开始下滑了,那大唐就算是积攒再多的资源,也没卵用。
天生万物以滋养人。
没人,万物对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该杀牛羊杀牛羊,该砍树砍树,不行就去杀虎杀豹杀熊猫。
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任何一个大唐的丁口都需要好好的维护,好好的珍惜。
打仗那是没办法的事,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不仅要你低头,还要你钱,要你粮,还要你的妻女,你要不打回去,会被一直欺负下去。
所以即便是大唐的丁口不多,该打的仗也必须得打。
但是在打仗之外,必须好好的珍惜大唐的每一个丁口。
李神通对李元吉下达的这种荒唐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难以理解,李德良、李道立、乃至长孙顺德等人都无法理解。
可李元吉就是要这么干,并且态度极其强硬。
在李建成和李世民失去了权柄,并且窝在帐篷里开始双眼无神的发起了呆以后,没人能劝得住李元吉,也没有人能阻止李元吉的命令传达下去。
所以将士们一边端着碗吃肉,一边裹着粗暴的制成的裘皮暗戳戳的说李元吉是败家子、李元吉在造孽的场面很快就出现了。
这种场面还不少,说这种话的人也多达九成九。
风声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往李元吉的耳边传。
宇文宝替自己的主公非常的不值,明明自家主公是看不下去那些贱皮子冻的跟龟孙子似的,所以才好心好意的让他们吃肉,让他们穿裘皮,他们却不领情,还暗戳戳的说自家主公败家、造孽。
“简直是岂有此理!”
宇文宝愤愤不平的闯进了中军大帐。
李元吉一边翻阅着绥州传过来的战报,一边笑问道:“怎么了?谁惹我们宇文大将军生气了?”
宇文宝吹胡子瞪眼的喊道:“殿下,您明明是为了那些贱皮子好,才杀了那么多牛羊,让他们吃肉,让他们穿上好的皮子,他们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背地里嚼您舌根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元吉不以为意的笑道:“他们见识浅薄,就是这个样子。在他们看来,他们冻一冻不打紧,那些牛羊留着,赶回长安城能卖大钱。
卖到的钱可以帮家里添置一些上好的农具,甚至为家里人添一些新衣服,所以他们才会觉得我败家。
可我很清楚,他们就不经冻,再冻下去,恐怕就没命了。
所以必须这么做。”
也不知道是中原的百姓吃过的苦太多了,还是怎么了,很多时候,中原的百姓对财货,对牛羊看的比自身还要重。
为财货不惜身的,为牛羊不惜身的,比比皆是。
如果说每年农忙的时候,中原的百姓们把家里的牲口们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是感念牲口们辛苦的话,那么为了一点碎银,把自己往死里冻,也舍不得吃牛羊肉,穿牛羊皮,就很难让人理解。
尤其是这种不要钱让他们吃牛羊肉,穿牛羊皮的事情,他们还要说三道四,就更难让人理解。
宇文宝气咻咻的迈步就往外走,“臣这就去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念着点殿下的好。谁要是再敢嚼殿下舌根子,臣就剥了他的皮!”
李元吉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
很多时候,中原的百姓们把吃皇家的,喝皇家的这种事情当成是应该的。
因为在中原的百姓们看来,皇家的一切都是他们辛苦劳作出来的,如果他们在为皇家卖命的话,那么吃起皇家,喝起皇家的东西就更理直气壮了。
他们之所以对这种败家的行为说三道四,并不是说他们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好,也不知道感恩。
而是他们自己抠抠搜搜的过惯了,节俭惯了,把自己苦惯了,看不惯这种奢侈的行为。
所以在羡慕嫉妒恨之余,必须批判一下。
不批判怎么彰显出他们的节省呢,怎么让他们心里平衡呢?
所以这种批判的行为,其实是在演示自己心中的羡慕嫉妒,也是在自我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心里平衡。
所以没必要去告诉他们,这么做是怜惜他们,是为了他们好。
你真当人家手里端着牛羊肉,身上穿着牛羊皮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为人家好啊?
人家好处都拿到手了,并且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人家能不知道你在对他好?
但是人家该批判的还是得批判。
帮你出力的时候,十分力气也能出到十二分。
甚至豁出命去帮你出力。
这就是人家回报你的方式,只是不会说出来,也不会说而已。
这也是中原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只会做,不会说。
所以,中原人跟域外的很多地方的人比起来,就显得不够浪漫。
当域外的文化疯狂的涌进了中原以后,中原人的浪漫就显得格外的笨拙,甚至都不被当成浪漫了。
在域外人眼里,一束花,一个小礼物,一个小惊喜,甚至甜言蜜语,才是浪漫,才是表达感情的方式。
可在中原人眼里,上山的时候帮妻子采的兽羽,帮儿女们摘的野果,帮父母砍的拐杖,那才是浪漫。
下海时,帮妻子带的海菜,帮儿女们带的小鱼小虾,那才是浪漫。
作工时,帮妻子带的簪子,帮儿女们带的各种小吃,帮父母带的各种点心,那也是浪漫。
中原人更注重于实际,而域外人更浮于表面。
而当域外文化疯狂在中原肆虐的时候,中原人实际性的浪漫很快就被忽视了,浮于表面的浪漫反倒开始大行其道了。
这个时候的中原男人们就显得很悲哀。
被所有人埋怨不懂浪漫。
可浪漫这东西,早就被老祖宗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植入到生活的所有细节当中去了,很多人也把这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当域外人在定义浪漫的时候,没有将它囊括进去的时候,就没人觉得它是浪漫了。
老祖宗明明已经告诉了后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是终极浪漫,也明明告诉了后人‘生责同床,死则同穴’才是终极浪漫。
可后人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去追求它们了。
所以只会做不会说的中原人是可敬的,但也是可悲的。
所以宇文宝才会误会将士们不懂得感恩,还要乱嚼舌根子。
李元吉相信,等上了战场,他们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是懂感恩的,只是他们不屑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