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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墨非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txt下载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六章 故意落水

    安玉说得极为难听,陈安安怒不可遏。

    “你……你血口喷人!”

    她想要怼回去,可是碍于安蓓在,又不好发作,脸都憋成了青紫色。

    “你休要说得这么难听,咱们俩比起来,半斤八两罢了。你不是也喜欢三皇子吗?你在这里针对我,无非也是不受三皇子待见的吧。至少我敢做敢当,喜欢就是喜欢,就算做不得三皇子房中之人,那也是我的造化,不像你,偏要装成一副高冷的样子,等着天上掉馅饼。”

    陈安安已经捡着不太难听的话说了,可是,她说起三皇子不喜欢安玉之事,还是触痛了安玉。

    不错,安玉守在闺中长久不嫁,也是因为段景瑞。

    她和陈安安年纪相仿,当年都是与段景瑞在国子监共同学习的人。只可惜,安玉的容貌不是最好,又是家中的庶女,比不得其他的嫡女地位尊贵,故而总是存着一丝自卑在心中的,不敢轻易表露真心。

    她不喜欢陈安安,也是因为她做了她想做的事。陈安安是嫡女,家中父亲又是丞相,她有这份底气。即便做了许多丢人现眼的事情,将来,丞相大人也会给她安排夫家的,不像她……

    “来我家的诗会,还如此出言不逊。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玉越想越气,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就这样冲了过去,与陈安安扭打在了一起。

    安蓓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安玉平时不喜欢陈安安是有的,但总不至于直接动起手来。这样的举动,在大家闺秀的圈子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安蓓急了,让旁边的侍女去拉,可是侍女们哪敢动两位小姐,根本不敢真的动手,于是,两个人从花园打到了小湖边,扯着对方的头发,死死地不松手。

    “这是怎么了?”

    翟天书走到后花园,正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个小姐打在了一起,安蓓在一旁急得直喊住手,在一旁伺候的婢女都上前拉着,尖叫的,哭喊的,场面甚是混乱。

    云歌认识陈安安和安玉,她们都是段景瑞的誓死追随者,她当年得到段景瑞的青睐,她们没少在背后诋毁她,损毁她的名声。

    她们扭打在一起,大半是因为段景瑞吧。

    云歌立刻就想清楚的缘由,她回头,看向诗会那边,那些女眷已经察觉到后院的动静了,又停止了斗诗,有的顺着窗子望向这边,有的干脆直接过来查看究竟。

    “这可如何是好。”

    翟天书也注意到了这点:“让人家看到了,成何体统。”

    云歌唇角轻勾,她松开翟天书,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翟天书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已经跑到了两个小姐的面前了。不过她不是去拉架的,而是看了一眼安蓓,然后直接跳进了旁边冰冷的湖水里。

    扑通——

    巨大的声响,让两个人瞬间停了手。

    她们虽想打架,但还不至于惹到人命这样严重的地步。情急之下,不知道谁掉水里了,她们必定是要先救人的。

    湖水寒冷彻骨,几乎要将云歌瞬间冻僵。

    现下湖水只化了一半,表面上的冰棱甚多,却是十分脆的。云歌骤然跳进冰点的水里,只觉得心脏都开始冻得发疼了。

    她看着水面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便放弃了挣扎,直接沉入了水底。

    混沌的世界,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一只大手将她从水底里捞出。胸口的闷窒逐渐减轻,漆黑也变得越来越明亮。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云歌至生难忘的脸。

    她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张曾经让她无比迷恋的脸,此刻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云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在水中囫囵,产生的幻镜。

    直到,他开口问她。

    “你没事吧。”

    段景瑞,他怎么会来?

    段景瑞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眉眼中满是担心。他的身体湿漉漉的,发髻上的发冠也歪歪扭扭,在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亲手将她捞了起来。

    见云歌还愣着,他以为她并没有恢复神智,抬头对人群中的几个侍女说:“去,准备毯子和暖炉,再一个人准备干净的衣服,不及时保暖,会出人命的。”

    侍女们纷纷跑开准备去了。

    安蓓担忧地走了过来:“她怎么样,可还能活?”

    “现在无碍。”

    “多亏了三弟来得及时,不然,这小妮子可就冻死在这湖中了。”

    安蓓心底里一阵后怕,闹出了人命,她这个主办诗会的人,就是罪魁祸首,一番惩治是免不了了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云歌会忽然跳湖。

    云歌又吐了一口水,才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奴婢给皇子妃添麻烦了,适才不小心掉入湖中,还害得两位小姐为了救奴婢如此狼狈……奴婢罪该万死。”

    一旁的翟天书了然地笑了笑,在此之前,她也没揣度出云歌的用意。现下她明白了,云歌若不跳湖,那今天两位小姐为了争夺段景瑞大打出手的事,明日就会成为京都的热闻。

    一个是自己家未出嫁的妹妹,一个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两个人在她的诗会上闹得不愉快,两家都要吃大亏,这名声也就完了。

    可云歌的忽然跳湖,打破了这样的僵局,给了两个小姐台阶下,还让她们得了一个奋不顾身救人的美名。

    安蓓心中不免动容,赶忙亲自蹲下来,解下大氅给云歌盖上。

    “快别这么说,人没事儿就好。三弟,还要劳烦你帮我把这位姑娘抬到阁中。”

    段景瑞点头,轻而易举地将云歌抱了起来,穿过了人群。

    经过安玉的身边时,安玉还在那里噘着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安蓓给她使了个眼色,抓着她的袖口让她跟她离开。陈安安见到段景瑞来了,也不想毁了自己的形象,便顺着云歌给的借口,不再与安玉纠缠了。

    翟天书跟随在段景毅身后,她看着他怀中的云歌,暗暗慨叹着她的机敏。

    安蓓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初次见面,云歌就给了她这么大的贺礼,便是知道了她是段景毅的人,安蓓也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给云歌一次机会的吧。

第二五七章 遇段景瑞

    “三弟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屋外,传来安蓓询问的声音。

    云歌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衣服,擦干头发,一边竖着耳朵听向外面。

    “找嫂嫂本想确定一下最后的名单的,春猎事关重大,三套方案各不相同,女眷这边也是重中之重,不能怠慢。听闻嫂嫂在此处办诗会,我便以为更加方便些,前来叨扰。”

    “原来是这样,我早就备好了,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差人送到你府上的。不过,幸好是你来了,不然,今日之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带来的那几个小厮,都是不会水的。”

    段景瑞谦和地说:“举手之劳。”

    “你也是一身狼狈,快些换上干爽的衣服,别生病了。”

    说完,安蓓让人把衣服交给段景瑞。

    段景瑞结过衣服,目光不经意地落向云歌这边。

    一门之隔,他眼眸中闪过一抹寒意。

    这个小侍女,他从前从未见过,今日却是跟在翟天书的身边,忽然来参加安蓓的诗会。那湖边的栏杆很高,不是故意推进去是不会掉下去的,又或者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惹来这一场骚乱,是为了什么呢。

    段景瑞想起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澈的眼睛,让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不知怎的,他有种古怪的感觉,可是具体为什么,他又找寻不到端倪。

    云歌的身体在发抖,旁边的侍女关切道:“姑娘可还是冷?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云歌点点头,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她的发抖,不是因为身体寒冷,而是因为心底里的恐惧化作宛若冰点的温度,席卷着她的全身。

    太快了。

    真的是太快了。

    现在还不是见段景瑞的好时机,可是,她却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他相遇了。

    云歌原本计划,在京都得到一定的地位,再与段景瑞来一场出其不意的见面,有针对性地接触到他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的计划,都需要重新来过了。

    不过,见到段景瑞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让她知道了春猎之事,是由他和安蓓共同负责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春猎上出了事,那便是段景瑞的责任了……

    云歌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忽然进来的翟天书打破了。

    翟天书关切地看着她:“那么冷的水灌进肺管里,定是十分难受的吧。”

    云歌点头,又摇头。

    翟天书知道她的意思,不吃得常人忍受不了的苦,便不会得到她想得到的利益。

    安蓓也走了进来。

    她满面担心:“云小夫人,今日闹了这样的笑话,真的是不应该,怎么样,你的婢女没事儿吧。”

    两人互相行了礼,翟天书笑道:“虚惊一场,这孩子身体好得很,没什么大碍。”

    安蓓示意手下的人出去,拉着翟天书和云歌坐下。

    “你我都知道,今日若没有这孩子,我那不争气的小妹,怕是名声就要毁了。还有丞相府,咱们也要得罪得干净。还好,她机灵,帮我过了这一关。”

    安蓓拍了拍云歌的手背,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歌微笑回答:“奴婢,叫云歌。”

    听到这两个字从云歌的口中说出来,安蓓愣了一下,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云歌,又看了看翟天书,瞬间明白了。

    “段景毅,他已经在京都了?”

    云歌这个名字,在她的耳边已经绕了许多次了。

    听说,她是段景毅的新宠,是湘国的战奴,还与萧院判家的孙女之死有关。萧院判现下天天在府上挂白,就是想要段景毅给他一个说法,这个叫云歌的小奴,就是段景毅给他的说法。

    “你来找我是何意?”安蓓抽回手:“且不说你是战奴,根本不能入京都,就算你家端王宠着你,将你视为宝贝一样娇惯着,你也是不该来我这诗会的。我邀请的都是京都的清流女子,可待见不了你这样的人。”

    即便云歌给她化解了危机,可安蓓的态度还是这般恶劣。可想而知,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一幕,恐怕安蓓连给云歌开口的机会都是不可能的了。

    “皇子妃说的是……奴婢本是不配来到此处的。只是,主子有命,让奴婢来与夫人讲清楚缘由,奴婢便是深知万死,也要前来的。”

    “讲清缘由?什么缘由,我夫君的死吗?那么大可不必了,罪魁祸首,始作俑者,说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我只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毒害我夫君的证据。”

    安蓓说得小声,但字字铿锵。可见她也是将段景宸的死,归咎于段景毅了。

    翟天书适时起身:“皇子妃,今天是我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将这小奴带来的。我是云家的人不错,但绝对不会因为云家和端王交好而去袒护坏人。二皇子那件事,疑点重重,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端王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投毒呀,旁人陷害的可能性极大。郦妃娘娘年纪大了,听信旁人的话也就算了,皇子妃定要耳聪目明,从旁帮忙分析佐证,否则,二皇子才是真的白白丧命……”

    翟天书的话,安蓓听进去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有所怀疑的,毕竟,杀了段景宸对段景毅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人是在他的地盘上死的,他有保护不周之嫌,顺水推舟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故而,她还是无法原谅段景毅的。

    翟天书看着安蓓,感觉她没有松口的意思,轻叹一口气:“我去看一看安小姐怎么样……”

    房间里,只剩下云歌和安蓓两人。

    安蓓冷着脸,笑了一声:“我当你为何如此好心,敢情,是给了我一个不得不听你辩解的理由。若此时我将你丢出去,那今日诗会上的女眷,都会认为我不通人情。云小夫人也会认为我是非不分。她可是个顶讲道理的,一肚子诗书竟都替你说话,可见你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第二五八章 说服安蓓

    “云歌岂能未卜先知,当时也是在情急之下做出的无奈之举。”

    “无奈?我看你是机敏过人,能在情急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让我对你感激涕零,这样的九曲心思,咱们东楚人可是万万没有的。”

    安蓓虽是个通达世理的人,但是多年来的封建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在她的言行之中的。

    奴籍,是不可能和世家平起平坐的,尤其是弄权的奴籍,是定要处死的。

    安蓓能猜得出,云歌出现在她面前的目的,首先是要给段景毅进京都之事卖一个好名声,让她不要和他作对,再者,就是救她自己了。

    “皇子妃说的是……”云歌低头说:“奴婢要说什么,相信皇子妃心中早已知晓的了。奴婢便趁此机会,说一些皇子妃不知道的事。”

    安蓓挑眉:“我不知道的?”

    云歌用简短的话,将这些天她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给了安蓓。包括段景毅在端国的谍报组织,以及青竹等人遭遇到的反水之事。

    段景宸之死的确不是意外,那么多的老鼠,全部袭击他一个人,必定是有人事先做过手脚。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段景毅,段景连和段景瑜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们不仅自己动手,还唆使段景风派遣他的舅父前来刺杀。顺便解决段景宸,再祸水东流,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些都只是云歌的猜测。段景风的舅父死了,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云歌的猜测,所以,为了能够说服安蓓,她只能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说出来,让安蓓自行分析。

    云歌话音停止,屋子里沉默良久。

    云歌看向安蓓,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安蓓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敌对。

    她望着窗前的花朵,惨笑了一声。

    “他说过,生在皇家,势必要摒弃所有的兄弟情谊,将身边的所有人,包括父亲母亲,都当做是同僚。没有感情,便不会妒恨,没有妒恨便不会有杀戮……”

    段景宸当年也算得上是皇子中颇有建树的一位了,如果他在世,想必也已经封王,或者掌管一方军政了。

    只可惜,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只留下安蓓一人和宫中孤苦无依的郦妃。

    “他就是太想证明自己了,他心怀着天下,想让大楚的老百姓过上没有战争的好日子,所以锋芒过露,这才让人盯上的……母妃母家不够强硬,又不得盛宠,只有夫君这么一个儿子。京都中生存,处处谨小慎微,就等着有一日功成名就,得了一个封王的名分也好,咱们便可如端太后那般,去封地享福……我们,真的是这样计划的。”

    安蓓红了眼睛:“带兵打了胜仗,立下的功勋都是旁人的箭靶,不打胜仗,又会被人说昏弱无能。两相权衡,他更想搏上一搏。”

    “屠城,是为了尽快结束战局,他就是不顾云太尉的阻拦,一心想要了结一切,这才给了湘人可乘之机……是湘人也好,是自己的兄弟也罢,他杀了那么多人,必定不会有好结果的,这点,我早有预料……”

    安蓓深吸一口气:“可是,他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死在老鼠堆里,我实在接受不了。他是那样爱干净的人,每次上战场,从里到外都要换上新的干净的衣衫,铠甲也擦得油亮,他说那样走到哪处,对方都会被他的气势吓退三分。看都我军整齐划一,衣衫整齐,便是真的处于劣势,也没有输了气势。”

    “他原也是羡慕端王的,他是几个兄弟中比较小的,也不得圣上宠爱,却能在小小年纪得到一处封地,有了自己的地方。我家夫君,他只想也有这么一块地方,仅此而已,为何,你们就不放过他!”

    安蓓越说越气,她看向云歌。

    “你是湘奴吧,他死了,你该很开心才对。他屠了你的城,杀了你的族人,其实,你的心底特别开心,他会死于非命,对吧。你跟着段景毅来到京都城有什么目的。”

    这样的话,云歌需要解释太多遍了。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她湘奴的身份而对她的用心有所怀疑。

    “奴婢的目的,大概和二皇子是一样的吧。见过那场屠城,皇子妃便会明白,什么是人间地狱。奴婢相信,二皇子虽是执刀手,但心底里也是无法安定的。奴婢只想天下太平,百姓再无那种战乱之苦,仅此而已。”

    “你觉得,你说的这话,我能信?”

    安蓓长久居住在京都城,看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她不信这世上还有这等完美主义的人物存在。

    “奴婢知道,皇子妃不会相信,但是,这就是奴婢的想法。若奴婢心怀鬼胎,端王如何会将奴婢带在身边,进了京都?要知道,京都城是国家命脉,万一奴婢不可靠错了主意,那便是整个东楚的灭顶之灾。”

    安蓓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仔细打量,却看不出她有什么躲闪。

    段景毅她接触得并不多,但从段景宸每每与她谈起,以及去了端国后,段景宸在书信中对段景毅的评价,她可以看出,段景毅是个心思缜密且心怀太天下的人,与段景瑜、段景连之流不同。

    相传,段景毅十分宠溺这个女奴,甚至为了她忤逆太后的意思,连御医帮忙医毒,他都要因为这个女子而放纵不服药物。初听到这个传闻,她只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这外人描述的段景毅,和她在段景宸书信中看到的段景毅,就像是两个人。

    不过,两相对比,她当然会相信自己的夫君。

    所以,她很快就能判断出,段景毅和这个女奴只是装作乱来,其实,这女奴绝非宠奴那般简单,她心思敏捷,又处变不惊,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段景毅要她来,该不会简单地想要平息萧院判怒气那么简单,该是将此女当成军师一样看待了吧。

    想到这里,安蓓放缓了语气。

第二五九章 王者归来

    “你方才说的那些,你家端王都与我在书信中解释过了。今日教你来,也是多此一举。我只是一个寡妇,圣上抬举,才不至于孤独终老,对端王而言,该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知道,他此番回来,肯定不只是接受封赏那么简单,定是要有一些作为的。我不会干涉,也没有能力帮助。最好咱们永远都井水不犯河水,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安蓓故意说得自己避开世事,可云歌知道,这不过是推辞她的说辞罢了。

    若她真的不问世事,便不会接下春猎女眷们的安置事宜,更不会同时得到皇后和太后的赞许。要知道,这两位宫中的女主子不是随便夸赞人的,安蓓需时时进宫侍奉,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云歌甚至在想,如果段景宸没有死,那么以安蓓的实力,再加上段景宸的能力,两个人夫妻合璧,必将是未来皇位继承的劲敌。

    “奴婢明白皇子妃的不易,端王亦不会有过多的打扰。不过,二皇子一事,端王定是要查出真相的,否则误会积累,将来恐留祸患。”云歌顿了顿,说:“至少在这点上,端王与皇子妃是站在一条船上的。郦妃娘娘对端王有误会,庞美人又虎视眈眈,端王此番秘密进京,正是因为在半路发生了过多的截杀事件,以至于不得不走暗路,寄住在太尉府中。各中缘由,奴婢不必过多解释,皇子妃也能够理解的吧……”

    安蓓神色凝重。

    她想起了段景宸在鼠疫一事之前,也是遭到了不少暗中袭击,危机四伏。

    宫中之人,表面上一片和气,皇族一家其乐融融,其实,背地里都是龌龊肮脏的行径。

    她甚至在想,若段景宸当年,身边能有云歌这样精明能干的人辅佐,或许,就不会横死在外了吧。

    “端王敬重二皇子,他对您更是尊敬有加。解释的话,说多少遍都是不够的,但端王知道,只是解释并不能平息皇子妃的怒气,这次,端王愿意保证,给您一个满意且真实的答案。”

    云歌恳切的话语,让安蓓早已沉寂的心忽然有了一些波澜。

    段景宸的死,是她心底里的一块病。她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以她和郦妃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给自己的夫君讨回公道。

    她要做的,只是守住他剩下的这份尊荣,让二皇子一家不至于落败。

    至于他为何而死,究竟是谁害得他,她不能知道,知道了,便是杀身之祸。

    身处京都多年,她见到了许多原本荣耀无比的世家,转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在局势没有稳定之前,她没有实力和任何一方对抗,只能安静第做个好媳妇。

    可是,如果有人帮她查呢?

    如果,这个人是足以和那歹人抗衡之人呢?

    段景毅,他想调查,那么即便查到根底,也是他揭穿了对方,与她这个寡妇是没什么关系的。

    云歌给了她太大的诱惑,让她不得不选择妥协。

    “真的?”

    安蓓松口了。

    云歌点头:“端王会尽最大的努力,奴婢也是。”

    “可是,你从何下手呢?”

    安蓓顿了顿又说:“算了,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只一样,若是牵连到郦妃娘娘,或者我安家,我定时不允许的。”

    这是安蓓的底线,也是她答允帮助段景毅的条件。

    “这是自然。”云歌说道:“端王不会要求皇子妃做什么,更不会牵连到任何一个对皇子妃、对二皇子重要之人。这,也是端王对他的兄长做的弥补。”

    安蓓点点头,再次暗暗地松了口气。

    “我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呢!”

    院子里,安玉还在叫嚣,她刚刚整理了自己的头发,想要去见段景瑞,结果没想到,段景瑞和安蓓说完话,换了衣服直接走了,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表现。

    她问侍女陈安安在哪里换衣服,还要找她继续理论,翟天书只劝了一句,她便又在院子里嚷了起来。

    安蓓皱了皱眉:“这个玉儿,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就该让小娘好生训斥她一顿,让她一年不出屋子。”

    “皇子妃还是去劝一劝吧,奴婢这边已经没事了,就要跟着少夫人回去了。”

    安蓓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狠声训斥了安玉,拉着她直接出了春暖阁,回安府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翟天书回头问云歌:“成了?”

    云歌点头:“皇子妃很好说话。”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安蓓虽然表面上与郦妃一般,认为是段景毅杀害了段景宸,与郦妃同仇敌忾,其实她并不相信这件事是段景毅做的。

    她知道安蓓是很理性的一个人,不会被旁人的言论左右,凡事都讲究证据。

    段景宸的事,是个悬案,是湘人的报复也好,还是来自宫中权斗,都没有任何线索,只是猜测而已。

    所以,安蓓定会趁着段景毅回到京都,彻查一番的。

    意料之外的是,云歌几句话就让小心谨慎的安蓓,对她露出了和善之意。要知道,云歌只是一个奴籍,还是安蓓最厌恶的湘人,在如此简短的时间里,让安蓓信任于她,也是一件十分不易之事。

    “走吧。”

    翟天书不由得庆幸,或许,这个名叫云歌的女子,会成为翟家、云家、乃至皇家的风云人物。与这样的人交好,总比与她为敌要好上太多。

    一路上,云歌小心翼翼地跟在翟天书的身后,上了轿撵之后,她又跟随在轿撵旁,直到伺候着翟天书回到内室,这才从云尔的府中离开。

    云泗和云尔看马还没回来,云歌独自一人走在京都的街头,熟悉的小摊小贩,熟悉的叫卖声,熟悉的一切,都用最快的速度与记忆相融。

    云歌呼吸着熟悉的空气,仰头感受着熟悉的阳光。

    是的,她回来了。

    不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

    而是王者。

    一个,让大楚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王者……

    布局,在她的心中,编织成网,渐渐得毫无缝隙,坚不可摧。

    来到这个世界,她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这一刻。

    现在,时机成熟了,她可以行动了。

第二六零章 他的茶室

    云歌在集市里转了转,看过了周围的地势,确定与记忆中完全相同之后,便向云府走去。

    不想,刚过了闹市,转到小巷的时候,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抬头,眼眸中的惊恐瞬间迸发而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避之不及的段景瑞。

    云歌后退了两步,她的慌张和恐惧,段景瑞全部看在眼中。

    看来,刚才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怎么,不多在阁中休息一下,这么快,就可以出来逛街了?”

    她后退,段景瑞就逼近。

    “你不是翟天书的婢女。”

    云歌努力收敛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是”

    段景瑞回头看了看接下来的路,正是通往云府的。

    “那么你是……”

    云歌不敢抬头,头顶就是那熟悉的脸庞,他身着一身玄色的外衫,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能问道他身上独有的香料味道。

    那熟悉的味道,又让她想起了上一世的云祺,如何惨死在他的算计之下。气味越浓烈越熟悉,那心中的愤恨就越深刻。

    云歌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能感受到,身体里,属于云祺的那部分灵魂,在愤怒的咆哮。云祺在不断地向她呐喊,杀了他,你要杀了他!

    段景瑞看着阵阵发抖的她。

    她没有害怕,相反地,他感受到了她的愤怒。

    她对他有敌意。

    段景瑞冷笑了一声。

    “初次进京都,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吧。走,带你转转。”

    云歌怔了一下,段景瑞竟然要带她逛京都?

    “三皇子,这……”

    “走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段景瑞的眼眸中泛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意。

    “是……”

    一路上,云歌始终保持着警觉,她不断观察周围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倘若他对她不利,或者要杀了她,她定要找到方法脱身。脱身不成,她也绝对不放过他,必要和他鱼死网破。

    这样打算着,云歌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个首饰摊上。

    首饰摊的架子最高处,摆放着一个玉簪,簪头是铁做。

    云歌捏了捏拳头。

    就是它,那样坚硬的东西,如果能用全力刺入,一定会扎穿段景瑞的心脏的。只要稳准狠,他的小命就在她的手上。

    “就是那边了。”

    段景瑞指着前面的一座茶楼说。

    云歌的思绪被拽回,她看着眼前装潢奢靡的茶楼,不明白段景瑞的意思。

    “这里是京都城中最有名的茶楼,里面的汇聚了五洲大陆各种特色茶饮,我今日预留了席位,进去坐坐。”

    密闭的空间……这种高档的茶楼,一般都会给客人准备单独的包房,段景瑞这样的贵客,更是十分隐蔽的房间了。

    段景瑞的灵力了得,武功也不差,以她现在的实力,很可能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杀死了。

    硬拼是下下策。

    云歌收敛了戾气,努力说服自己冷静思考。

    翟天书在外面,还有一心喜欢段景瑞的安玉,她和安蓓的谈话,应该不会被段景瑞听去。

    不过,以段景瑞的缜密心思,推断出她是何人并不难,所以,即便没有听到她和安蓓说了什么,也是可以猜出她的目的的。

    可是,她此行并没有针对段景瑞的意思,段景瑞忽然单独和她喝茶是为了什么呢……要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湘奴而已,段景瑞这等尊贵的皇子,如何能将她放在眼中呢。

    为什么,他这般热情……

    见云歌犹豫不前,段景瑞笑道:“这上面没有打手,也没有利器。你放心,只是单纯地想请你喝点茶,休息一下,算是对你为我嫂嫂解围的举动表达一下心意。”

    云歌微愣,难道说,她自己主动跳湖这件事,段景瑞都看到了?

    现在想想,这是极有可能的。

    她落水不一会儿,段景瑞便跳湖相救,速度之快,可见他当时就在附近。这边喧闹异常,他定会用灵力先行听到她们争吵的内容,便也能探得她自行投湖的事情了。

    云歌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他。

    “奴婢……不敢……”

    段景瑞收敛了笑容:“这是命令,难道,你敢违背我的命令吗?”

    被段景瑞如此说,云歌的确是不能再推辞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了茶楼。

    茶楼的掌柜对段景瑞很熟悉,见到他来,赶忙弓着身子出门迎接。

    “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

    段景瑞点头,直接向楼上走去。

    走进他专有的房间,小厮细心地为他布茶,大楚京都用的茶道与端国略有不同,有些简单粗暴,茶叶并没有完全磨成细碎的茶粉,所以,泡沫也不是特别丰富。

    不过,即便如此粗糙的工艺,那茶香还是十分高级的。

    段景瑞拿起云歌茶盏放在云歌的面前,“尝尝吧。”

    云歌看着茶盏,又看了看段景瑞。

    “三皇子有什么话,就直接对奴婢说吧,这样的好茶,奴婢从未喝过,也不敢去想。”

    段景瑞笑了笑:“你家主子教的你,总喜欢提防别人吗?”

    云歌警惕。

    “放轻松点,我只是想带你尝一尝这里的茶饮而已。你日后在京都,需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总是现学现卖吧。”

    云歌从云尔的府中出来,他就注意到了。

    她并非是在逛集市,与其说如此,不如说,她是在探查地形。

    看似草草而过,其实两侧的建筑和主要世家的宅院,她都在记忆。

    段景瑞索性直接拉上她,让她在此处看得清楚。

    “我喜欢在此处饮茶,”他看向窗外:“你看那边。”

    云歌顺势望去,眉心忽然皱了一下。

    她无比震惊,没想到这小小的茶楼,竟然能将整个北市的风貌尽收眼底。

    她迅速思考,发现,茶楼虽然只有三层之高,但却处于北市边缘的最高处,可以说是在最顶点建造的小楼,与最低点的建筑,查了足有五层小楼那般高。

    京都虽是繁华之地,但楼宇的高度还是有所限制的,于是,这茶楼便成了北市最高的建筑。段景瑞的茶室,就成了整个北市最佳的观看地点。视角甚至比瞭望楼,还要得天独厚。

第二六一章 你很怕我

    “平时政务不忙,我就会在此处,看一看百姓们的生活日常。父皇说,要爱民,就要知道他们心中所需,多接触一下平民的烟火气,才能急百姓之所急。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便将这座茶室预留了出来,果然,能看出许多门道。”

    段景瑞饮了一口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

    “这里,是不是比你用步子丈量,更有效率呢。”

    云歌紧紧捉着衣角。

    段景瑞表面上看起来和善,可是,知道他上一世做过了什么,云歌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从他的话语中,云歌可以听得出,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并且知道,她方才在调查京都的地形。

    可是,既然知道了,他为何还要直接出面揭穿。

    暗中行事,不是更方便吗。

    “看来,你还是不能对我放下戒心。”

    段景瑞笑了笑,拿起她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盏的杯底给云歌看,示意她,他全部喝光了。

    “你看,我没事。”

    段景瑞放下茶盏,问她:“你就是段景毅身边的那个小女奴吧,叫……云歌?”

    他的推断能力太强了,只是救她落水,就将一切都推断得和事实相差无几。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你的主子。九弟和我之间,没有任何仇恨,他能亲自来京都接受封赏,我很替他高兴。不过,高兴的同时,我也很担心。有些时候,回来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他指了指窗外,对云歌说:“你看看那边就知道了。”

    云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一个酒楼外,站着许多护卫亲兵,酒楼内是什么样的情形不得而知,但从想要进酒楼的客人都被阻拦在外,就可以看出,里面的人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除了亲兵,还有许多家卫,能用得起家卫的,必定是京都城内的名门显贵。

    云歌走到窗边,定睛看去,一眼就发现,那外面刚刚下马车的,正是那日与段景风饮酒作乐的那几个公子。

    那些人该是段景瑜和段景连的人,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举办的宴会?

    可是,凤昭帝最讨厌骄奢淫逸,所以,皇子们平时都是低调行事,就连段景风去招待他们,也是找想对僻静的隐秘之地。这段景瑜和段景连,怎么会在京都的北市,官道之旁,如此高调地宴饮呢。

    段景瑞也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们是老四和老六的人,为的,是招待大齐使臣江深。”

    云歌怔了一下。

    “大齐使臣?”她不解:“那位使臣平时处事低调,只参加了圣上的夜宴,如何还能接受二位皇子的私自宴请呢。”

    使臣到别国,是要避嫌的,非召不得出使馆。否则,机会涉嫌扰乱他国政局,出使的国家一旦发现使臣有这般行径,是可以直接处置,再行上报的。

    这江深也算得上是大齐官场上的前辈了,如何能不知道这点,而亲自来参加段景瑜和段静连的宴饮呢。

    “这个江深,能来大楚,已是让我十分意外,现下,他又和老四老六纠葛在一起……算起来,他和九弟还是有点关系的吧。这个人,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一直失意而不得志,现下忽然有机会来到大齐,他会如何选择呢。”

    段景瑞的意思很清楚,可是云歌还是不敢相信。

    若当年那段青梅竹马的感情是真的,这江深该是端箬毓的坚强后盾才是,他在大齐蛰伏不出,不就是为了保住端箬毓母子的性命吗。

    难不成,他早已忘却了当年的那段情感,却因为自己不能再得官职而怀恨在心,便趁此机会,和瑜连二人勾结在了一起?

    这样的猜测太大胆,也太可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江深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段景毅死的难看。凤昭帝厌恶端箬毓,是因为什么,昭然若揭。如果江深再说一句混淆皇室血统的话,那么,不论是端箬毓,还是段景毅,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再多的心血,也都白费了。

    可江深真的是这种人,那么最了解他的端箬毓应该就早有防范了才是,怎么会浑然不知,任由这样的人威胁到自己儿子的性命呢,该一早就派遣青竹之流去南齐处置了……

    “你看那边的两个人。”

    段景瑞走到云歌的身后,轻轻地搬动她的头,给她指了个新的方向。

    在宴饮之地旁的一个小巷里,有两个行迹非常可疑的男子。他们上身精壮,肩膀宽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却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在人流并不密集的地方叫卖。

    “我观察他们很久了,看起来,该是放在江深身边的暗卫,老四的人。”

    原来,段景瑜早就在江深的身边安插了人手。

    “他们想做什么?”

    云歌不解地问。

    “做什么?”段景瑞轻笑,沉稳磁性的声音在云歌的耳畔缓缓响起:“当然是让他们不喜欢的人,永无翻身之日了。”

    云歌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不仅仅因为,段景瑞口中的事实十分可怕,还因为,他此刻就在她的身后,与她近在咫尺。

    他均匀的呼吸,轻轻地落在她的鬓角上,痒痒的,热热的。

    然而,拂动的不再是她躁动的内心,而是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恐惧。

    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曾经杀过她一次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与她如此亲密的接触,云歌感受到不是暧昧,而是穿越两世灵魂的恐惧。

    她赶忙抽出身体,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多谢三皇子提醒!”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段景瑞此刻胸有成竹的眼睛。

    “奴婢……会回家告诉主上,让他提防。”

    看着她的反应,段景瑞嘴角的笑意更加浓了。

    寻常女子,早该脸上泛起红晕,呼吸急促,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可是她,全然没有。

    相反,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害羞,而是恐惧。

    “你很怕我?”

    段景瑞随口问出了心里话。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今日才见的第一面,他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敢在京都女眷云集的诗会上,公然做出自己跳水的举动,胆识上该比一般的女子要大上许多。为何,会对他这么一个救命恩人感到恐惧呢。

第二六二章 她很有用

    段景瑞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奴云歌,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这才会有这样不同的态度。

    可是,他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与湘国的什么人有过接触,这女奴是湘人,又是奴籍远在端国,如何能认识他呢。

    段景瑞慢慢走近,随着他们距离上的缩短,云歌脸上的恐惧就越来越明显。

    她的怕,还有可能是源自于她的主子段景毅。

    如果段景毅将他描述得十恶不赦,那么身为他身边的家奴,定也会将他看成一个恐怖的魔鬼。

    不过,这个想法也很快被段景瑞否定了。

    端国之事,他从未参与,段景毅能前往端国,他和母亲还帮了忙,与段景毅母子就算无恩,也不会有仇。在端国的几番刺杀,他也有所耳闻,但自己是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段景毅母子只消认真调查就能知道。

    那么,她为何对他的敌意这么深刻呢。

    “初来乍到,提防一些也无可厚非。”段景瑞站定在她的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不过我相信,这会是我们一个好的开端,以后接触得多了,你会发现,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段景瑞用半调侃的语气,对云歌说。

    云歌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强镇定住心神,问他:“三皇子为何要告诉奴婢这些呢。”

    如果隐瞒了下来,那么就可以借瑜连二人的手除掉段景毅,还能让瑜连二人背上通敌的罪名,不死也会脱层皮。

    如此一箭双雕,他何乐不为。

    “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大概,是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再合作,所以便双手奉上这个礼物给姑娘,他日我若需要帮助,姑娘也会责无旁贷的。”

    云歌还是不解。

    段景瑞继续说:“就像你今日舍命帮了嫂嫂一样,有了嫂嫂的庇护,京都之行便更加顺遂了吧。”

    段景瑞真的太可怕了。

    云歌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总能观察周遭的一切于无形,让人无所遁形。

    云歌抬起头,正对段景瑞复杂的目光,那眼中有欣赏,有温柔,还有一丝审度。

    她觉得自己在段景瑞的面前,就像是一件古玩,他极力地想要从她的身上得知那背后的秘密,极力地想通过她找到背后的价值。

    他的目光如炬,几乎照亮了她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他慢慢伸出手,云歌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中了蛊毒一般,动弹不得。

    段景瑞轻轻地剥了下她而后的碎发,凌乱的发丝经过他的整理变得整齐起来。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就说是你偶然发现的,如何?”

    “为什么……”

    云歌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因为……”段景瑞又凑近几分,几乎与她鼻尖相连。

    她近距离被他深邃的瞳孔锁死,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向她发起警告。

    “因为,我想合作的人,只有你……”

    他胸有成竹地说。

    ……

    云歌离开后,段景瑞悠然地倒了一杯茶,不是倒在自己的杯盏里,而是原本应该属于云歌的那个。

    “主上为何要打草惊蛇呢,不告诉她,或许那端王根本不知道这一层。如此,岂不是对主上更有利?”

    萧恩不解地问道。

    他是段景瑞的亲信,所以十分清楚,若段景瑞不多此一举,那么此番瑜连便会自掘坟墓。那么,他既少了瑜连二人的压力,也能除掉段景毅这个潜在的祸患。

    段景瑞看着手中的茶盏,看着茶盏内的茶末慢慢旋转,然后沉落杯底。

    “因为直觉。”

    他的唇角慢慢勾起。

    “那个叫云歌的女奴,很有意思。直觉告诉我,她有用。”

    萧恩神色凝重地说:“可是,属下调查发现,那西慕枫……”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觉得她有用。能让西慕枫如此在意的人,怎能是个凡人呢。今日助了她,他日,她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走在回云府的路上,云歌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她本想为段景毅接下来的行动铺平道路,谁想,却在此时遇到了段景瑞。

    通过翟天书了解翟天琴在宫中之事,借此与翟天琴进行交换条件,再通过牺牲自己,收服萧院判,如此宫中有了自己的人,以后的行动才能更方便,消息才会更灵通。

    她不想就这么被当成替罪羊,送到萧院判手中处置,便通过翟天书找到安蓓。她知道,当年段景宸和安蓓的夫妻感情有多么深厚,以段景宸之死的真相来说服安蓓,安蓓一定会答允她。

    那么,一旦她面临生命危险,便可以手握证据为由,得到安蓓的保护。安蓓在太后和皇后的面前都能说得上话,还受到凤昭帝的喜爱,如此,她的性命便可保住了。

    此外,安蓓的身份和地位,还能为段景毅查案提供不少帮助,他拿到瑜连二人的证据,二人便不会再敢公然行凶,段景毅的行动就会更加顺畅。

    这些,都在云歌的计划之内,唯独段景瑞……

    他能以这般快的速度判断她的身份,就说明,从段景毅进京都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他们了。

    可是,他今日的举动,完全是无用之举,甚至扶植起段景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云歌越想越不解了。

    存着疑虑,云歌从后门走进了云府。她不知道,云府之外,三股势力都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萧恩的人确定她安全,便直接离开了,而段景瑜的人则换了个地点继续监视。

    西慕枫站在远处的树冠之上,脚下的枝丫纤细如发,可是他仍旧能站在上面屹立不动。

    树下的孩子张着小嘴,惊讶地看着他。

    他冲着孩子眨了眨眼,丢下一块糖果,示意他不要声张。小孩子捡了糖果,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西慕枫看着云歌走进云府,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方才见她坠湖,他险些冲过去救人了,不过幸好他没有在焦急中乱了方寸,否则,定会坏了她的计划的。

    还和以前一样,满肚子的馊主意。

    西慕枫笑了笑,瞬间隐匿在了闹市之中。

第二六三章 教她习字

    段景毅并不在府中,和云杉出去见京都的几位寒门大臣了。他们将是段景毅坚强的后盾,且有蔡康才一旁佐证,相信很快就会完全信任段景毅了。

    瑞莱也随着他们一同住在云府,云歌看到段景毅不在,就直接去了瑞莱的房间,帮她诊治病情。

    瑞莱的气色恢复得不错,人也精神了,见到云歌,她能自己坐起来,并且如常人一般说话,气息也不见紊乱。

    “服了药之后,我觉得身子特别轻快,夜里喘气平稳了许多,尤其是昨夜,只起夜一次,睡了足足三个时辰。”

    身子大好,瑞莱的心情也变得不错。

    她感激地拉着云歌的手:“云歌姑娘,多亏了你,我才能活下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男人在外面忙事业,妻子就是他的主心骨。你的病好了,蔡大人才不会担心,没了后顾之忧,做起事来才更得心应手。”

    瑞莱点点头。

    这些年被郝家人挟持,这才让蔡康做了他们名义上的同党。这件事蔡康嘴上不说,其实心底里是无比厌恶恶心的。作为蔡康的妻子,瑞莱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份命运给她的枷锁,云歌的出现,给了她和夫君一次重生的机会,她的心底里,是无比感激云歌的。

    云歌又仔细为瑞莱诊脉,发现她的脉象再也不是虚浮无根,而是渐渐出现了根基,变得扎实了起来。这也是恢复的征兆。

    “夫人的病,还需要仔细调养,只要细心呵护,不动气不劳累,便可日渐恢复。”

    云歌写方子的时候,瑞莱看着她执笔的方法,不由得掩嘴儿笑。

    “你这握笔的方法,倒是与我当年同出一辙。”

    云歌看了看自己拿毛笔的方法,可不就是按着现代人的方式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学着主子们的样子做的,但却怎么也学不像。”

    瑞莱说:“云歌姑娘聪颖,定是学什么都会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如果姑娘愿意,我就教你写字如何?”

    瑞莱与蔡康成亲之后,蔡康时常教她写字,所以,她的字虽比不上大家,也识不得几个字,但是笔法功力还是在的。

    云歌点头:“好呀。”

    接受了她的好意,才能让瑞莱的心中少了负担,云歌自然愿意。

    而且,她当初是为了掩盖自己识字,才故意这般做,如果能得到瑞莱的教授,那么将来她认识楚字,会书写,能看懂楚书之类的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和瑞莱学了一下午的字,到了晚上段景毅和蔡康才回来。蔡康推门而进,见到云歌在,刚要解开扣子的手,赶忙放了下来。

    “蔡大人回来啦。”云歌划出最后一笔,一个‘赢’字便写好了。

    “啊,回来了。”

    蔡康见到妻子瑞莱坐在案桌旁,很是惊讶。

    “你怎么起来了,会累坏的。”

    瑞莱摇头:“身子好多了,就和云歌姑娘写字来着。云歌姑娘学得极快,你看,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她就学会用笔,还能写出这么难的字呢。”

    蔡康看向案桌上,那落笔有神的字,也是不由得慨叹。

    “是写的不错。”

    云歌放下笔,对自己今天的进步很是满意。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伺候大王了。蔡大人和夫人就好生休息吧。”

    瑞莱微笑着问道:“云歌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蔡康微愣,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从心底里笑开了花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将云歌视为闺中密友了。

    云歌点头:“我会日日来拜访夫人的,只有日日诊脉,才能让夫人尽快恢复啊。”

    瑞莱很开心:“那……那我们该做点什么呢,字,你已经学得很好了。”

    云歌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不如,夫人教我绣花吧。”

    “绣花?”

    “夫人的女红不是天下一绝吗,当年,蔡大人高中,夫人的绣花针可是起了大作用的。不如,夫人就教我一些女红吧。这样,日后天下安定了,我回到家乡,还能有一个谋生的活计。”

    瑞莱重重点头:“好!那就学女红!”

    云歌出了门,蔡康追了出来,说是给她笔墨作为赠礼,实则是来感谢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她如此开心了,自从身体每况愈下,她就日日愁容满面,有好几次,我都见她在深夜里哭泣。她不想让我担心,但我也知道,她终日卧床,心里是极苦的。”

    蔡康感激地说:“不过现在好了,她有了事情做,把云歌姑娘视为知己,看着人也精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云歌笑道:“夫人聪敏,我很喜欢跟她学习。倒是大人,莫要一味将夫人视为病人,她现下能下床榻,能自由活动,过几天身子更好些,再带她出去走走,这病自然就好了大半了。若大人始终担心这个恐惧那个,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是……是……”

    “夫人的病虽不能去根,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将夫人交给奴婢,大人尽管放心。”

    “嗯。”

    蔡康欣慰地点头。

    回到房间,他快速脱下大氅,脸上的笑容洋溢开来。

    见瑞莱还坐在桌前,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开心。”

    蔡康难以抑制心中的欢乐:“今日与端王去见那些同为寒门的官员,与他们说了许多朝政之事,心中不免慷慨。瑞莱,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心怀大志的有志之人。若这样的人能多一些,能再多一些,那大楚的未来,还有何惧怕!”

    瑞莱看着他,又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和他考官时一样,怀揣着抱负,怀揣着理想。

    瑞莱摊开案桌上云歌留下的字,说:“方才,我教云歌姑娘习字,她问我可知道这个字的含义。”

    “含义?”

    蔡康看向那个赢字。

    瑞莱点头:“她说,单纯习字只是学会其中表面,其实,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蕴含着先辈们留给我们的道理。”

第二六四章 赢的含义

    瑞莱学着云歌的样子,解释道:“云歌姑娘说,一个赢字包含了亡、口、月、贝、凡,赢得艰难,字也复杂,仔细揣度便会知道其中的苦心,实则是蕴含着一个赢家必备的五种意识和能力的。”

    “哦?”蔡康挑眉。

    瑞莱指着上面分开的比划:“亡,就是危机意识。人行于世,首先要有危机意识,知道短短几十载,总不能永远一帆风顺,岁月静好。应该早早做好准备,防患一切可能到来的危险,这样才能处变不惊,不会方寸大乱,错了主意。危机意识,还在于人,周围的人不论是婢女小厮还是知心好友,都要准备好失去他们之后该如何生活,如此,便可行事沉稳,再无意外了。”

    蔡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这话不错,当年我就是缺乏这种危机意识,总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将一切都想的太理想化,以至于毫无准备,被动至极。”

    瑞莱指着那字继续说:“口,是沟通能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清流之人见着,可能觉得这样的人太过狡诈。可是若没有这样的技能,说话处处得罪人,那么,就算有满腔的报复,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不在其位,就只能任上面的人摆布。是好的也就罢了,若上面的人是个歹人,那么此生就要受人胁迫,正义不得伸张。比起那些处事圆滑,却为百姓真切地做到实事之人,这样的清流之人,反而误国误民,成了歹人的帮凶。”

    蔡康听得心潮澎湃,继续问:“这个月呢?”

    “月,就是时辰,也是如何分配人生的时间。年幼之时,应努力学习多多通晓古今,为接下来人生做足充分的准备,而成年之后,则应将更多的世间放在孝敬父母,娶妻生子,以及为国报效之上。至于晚年,则应退隐还乡,享受天伦,如此一生才是完美的。”

    “贝,则是宝贝之意,延伸为生财之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与歹人同流合污,也不懒惰坐等旁人送来钱财。而这个凡,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意味着平常心态。人若能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遇到祸事不慌乱不惧怕,遇到喜事也能安然自得,不会忘乎所以,得意忘形。能做到以上五点,就是人生的赢家。故而为‘赢’。”

    蔡康仔细品味着这‘赢’字的含义,半天才从其中走出来。

    “这些,都是云歌告诉你的?”

    瑞莱点头:“是啊,都是她说的。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不一样。看年纪,她比我还要小上许多,可是,却好似一个已经阅历过人生的老人家,将人生看得如此通透。这一下午,说是我教她写字,其实,我才是学到最多的那个人。”

    蔡康拿起那张纸,他一瞬间明白了云歌的用意。

    她不是在教瑞莱,而是在通过她的口直接对他说这些话。

    其实,他也知道,在官场上过分清流会被视为异类。他甚至想过,如果从前,他也去攀附一个世家,那么现在的结果会大不相同。

    今日去见了那些在京都的寒门子弟,他们分属各大派系,可是心中却还是存着理想和抱负的,他们没有能力做,便依靠着世家的实力去做,表面上与人同流合污,但是实则得到了权力,这才有了能力去为百姓们着想。

    瑞莱见蔡康听进去了,笑道:“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你说呢?”

    蔡康惭愧地点点头。

    这一次,他的确得到了很好的教育。

    “夫人说的是,云歌姑娘,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定会悉心接受,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赢家。”

    瑞莱心中欣慰。

    她的夫君一向执拗,听不得别人的劝说,她还担心,他京都之行参与到郝家和丞相太尉之间的事情来,会惹来杀身之祸。

    蔡康是聪明的,他知道如何做才能避险,只是他不愿意去做,因为他心中的信念,他宁愿一死也不会委婉转圜。

    听进去这些,他必定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在保住性命的基础上,去做哪些大义之事。如此,瑞莱也放下心来了。

    “那,咱们用饭吧。”

    “好!”

    ……

    晚饭是青笋,已经燕耳鱼腩汤,还搭配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段景毅吃得很香,不一会儿,一碗饭便被吃完了。云歌帮他盛饭的功夫,他才问道:“今天有什么收获。”

    云歌将她和翟天书怎样摊牌,如何说服安蓓的,全部告诉给了段景毅,唯独没有说段景瑞的事。至于江深之事,她只说是在熟悉京都地形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段景毅眉头皱了起来。

    云歌小心翼翼地说:“那江深,与太后是旧相识……只是时隔多年,人心是否会变,不得而知……”

    云歌对江深没有什么记忆,所以,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有诸多的不确定性。

    她唯有告诉给段景毅,让他来做判断。

    “不能不防。”

    云歌点点头,原来段景毅也不相信他。

    “当年,他与母亲的感情的确很深的,若不是母亲要来大楚和亲,很可能他们已经……”

    段景毅叹了口气:“可是,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两情相悦便能相伴终老的,尤其,母亲还是大齐的公主,她的婚事本就是国家政治的一部分,是不可能由她个人决定的。所以,最后,他们只能分道扬镳。”

    “父皇憎恶母亲,就是因为他,也同样是因为他,父皇一并也嫌弃了我。”

    段景毅不由得回想起童年那段灰暗的经历。

    宫里人一向拜高踩低,连凤昭帝都厌恶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善待呢。不仅仅是各宫的主子,就连宫女太监,都将他们视作不详,份例上经常短缺。

    当年,若不是皇后,在关键时刻提出要收养他到身边教养,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

    远离了母亲,段景毅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猜到,她那些年的生活有多么困苦。而那个人,也再也没有出现在大齐或者大楚视线之中。

第二六五章 直接告知

    他见过母亲夜里以泪洗面,见过母亲给他写信,甚至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一个人,他的初心可能是好的,但最后,都会有所改变。

    那江深,原本仕途一片光明,却因为掺和进了此事,而得到了惩治,终身不得为官,不得为使臣。

    想来,一个原本才华横溢的人受到了如此待遇,定是心灰意冷,心思扭曲的吧。

    “使臣不得私见大臣,这是五洲大陆的规矩,他没有遵守规矩,这已经说明了一切。”段景毅问云歌:“他注意到你了吗?”

    云歌摇头:“应该是没有,今日我第一次出门,他和瑜连二人并不认识我,我又是换了民女的服侍才从小将军的府上离开的,该不会惹到他们的注意。不过……”

    她想到段景瑞已经知道他们进京都的事情,又说:“不过奴婢觉得,周围是有眼线的。尤其是这云府,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这边,可对方隐匿行踪,奴婢没有灵力无法探知,又怕打草惊蛇,故而没有行动。”

    “你做的很好。郝家的人将消息传到京都之时,我们在云府之事就不是秘密了。若你去探究他们,他们定会趁机抓住把柄,将我们私自进京的事报告给父皇。今日我与蔡康去拜见那些官员,也觉得身后有异。不日战肖就会入京,时间上来说,我们没有多久了。”

    云歌问段景毅:“公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春猎之事,布防图就有三份,安全上应该是无碍的。不过,公子会随众人深入密林,到时,不确定的因素还是众多。对方暗箭不行,还有明箭,误伤之事常有,到时,必定危险重重。”

    云歌叹口气:“只可惜,奴婢只知道那皇子妃的手中有一份女眷区的住宿安排,至于其他,却调查不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的处境被动,只小心提防也是不够的,最好的是,能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我打算进宫一次。”

    云歌微讶:“现在?”

    段景毅点头:“路上遇刺,还有郝家私开矿藏一事,我打算立刻告诉给父皇。”

    “可是……”

    “今日,我去拜访寒门官员,知道了不少朝政的内幕。父皇,其实早有削弱世家权力的意思,只是不知该如何入手。现下右丞在朝中一家独大,父皇升了云度为太尉,分割大楚的兵权,稀释乌闵镐的兵权,却无法利用左相陈钊稀释右丞南宫盛的政权。南宫盛这些年,私自做了许多勾当,父皇也知道了不少,许多人上奏都没有了下文,他的权力遍布各地,父皇就算有心去处置,也要顾忌几分。乌闵镐和南宫盛再合作,那对于大楚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父皇不会再放任他们这般中饱私囊的。所以,直接去告诉父皇,是最好的选择。”

    云歌点头,又摇头:“这样还是不妥,公子现下还没有完全之策能应对对方的雷霆之势,在不能确保自身安全之时,这是下下策。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多几分胜算,对将来行事也有利。”

    “那你说怎么办。”

    云歌想了想,说:“战肖将军的队伍还没有到京都城,如若半路遇到阻击,那么,速度还会更慢一些。既然公子进京都可能已经被他们知晓,那么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是迟早的事。不如,以负荆请罪之名进宫,将奴婢推出去。如此声东击西,他们不会有怀疑,事情闹得越大,公子才越安全。”

    “不可!”

    段景毅立刻否定了云歌的建议。

    “此事该我与萧家先行交涉,把你直接送到父皇面前,就算证实与你无关,你也会因为蛊惑皇子而死的。”

    段景毅知道,云歌说的方法是最安全的,明着让大家以为,他是心中愧疚,为了平息萧家的怒火将云歌送到宫内,送到凤昭帝的面前。其实,是以这样的名义,去告知凤昭帝私开矿藏,以及上交证据。

    但是,如此一来,他定会失去云歌。

    他还不想把云歌当成弃子。

    云歌却胸有成竹:“奴婢不会轻易死的,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奴婢也不例外。公子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顾及奴婢。”

    段景毅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有什么方法,能逃过此劫。

    云歌摩挲着下巴,“不过,想要药到病除,确实还缺乏一味药引……”

    ……

    小院里无比热闹,婢女们来往穿梭于正屋和小厨房之间,自家主君许久不来,今儿忽然说要来主子院子里吃晚饭,这可乐坏了她们,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将小院打理得焕然一新。

    翟天晴坐在梳妆镜前,正为自己戴哪个钗子烦恼。伺候在旁的贴身婢女,从梳妆盒中挑出一个最清淡的为她戴上。

    翟天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安:“会不会,太素了。”

    “小姐忘了?主君最喜欢朴素的装扮了,妖艳过头会让主君心生疲惫的。”

    “也对,上次我穿那个粉色的衣服,还被他嫌弃了,说我过于娇嫩,反而失了气度。”

    “正是呢,小姐稳重持态,主君才喜欢。他不喜欢骄奢淫逸,那咱们就用平常的服饰来招待即可。主君见了,肯定欢喜。”

    翟天晴深吸一口气,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想起自己心爱的夫君,即将来她这边休息,她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三皇子府上没有正妻,最大的就是南宫妮,也只在夫人的位分,而她,入府比南宫妮早,是段景瑞最早看上的一个。能嫁给心仪的男子,是每个女子毕生的梦想,她欢欢喜喜地进了三皇子府,可日子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容易。

    段景瑞终日忙于朝政,很少来后院坐,他也不像求亲时那般,总是对她温柔有加了。

    忽然而来的孤单,让翟天晴很长时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自己的母家做错了什么。

    直到这些年来,段景瑞相继娶了南宫妮、张荇晚,甚至将自己的妹妹纳入府中与她平起平坐。

第二六六章 天晴天画

    翟天晴渐渐明白,在世家和皇族之间,是不存在真正的爱情的。她只是幸运的那个人,能嫁给自己喜欢的,而不是真正地沦为权力的工具。

    翟天晴叹了口气。

    她是翟府嫡长女,自小就比府中其他的姐妹生活优渥,父亲宠着,母亲惯着,什么都是最好的。

    就连庶出的五妹都能许给旁人做正室,而自己……

    侍女看得出她眉眼中的失落:“小姐,主君就要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主君最喜欢听小姐的琵琶,不如趁此机会将最近新编的曲子弹给他听听如何?”

    翟天晴抚摸着琵琶,叹了口气:“原本唱曲儿作诗,都是妾室做的,我曾不屑一顾,没想到,最后,我也成了从前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小姐快别这么说,若是这话让主君听去了,又要惹到麻烦了。再怎么说,小姐也是主君第一个纳入府中的人,可见他看重小姐,看重老爷。夫妻之道,就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磨合,才能达到琴瑟和谐。就像这琵琶,不经常调弦,弦音就会不纯正,那弹出的曲调也就差强人意了。”

    翟天晴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一点点被拆得体无完肤,这让她多少有些无法接受。

    “那个人呢,可有什么动静?”

    侍女冷冷地说:“她能有什么动静啊,每次主君来,她都跟什么似的,围在周围,生怕主君将她忘了。这次,奴婢早有提防,让人看着她呢,出不来。”

    “那就好。”翟天晴放下琵琶:“虽是自家姐妹,但谁也不能从我的手中抢东西。从前念在她与翟美人的关系,所以多有忍让,可是有些人,不是你忍让就能知道感恩的。”

    “就是,同是一个小娘生的,三小姐知书达理,五小姐谦卑谨慎,偏的她,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连自家姐姐的墙角都挖,还日日与南宫家的沆瀣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南宫家的狗。小姐从前就是太宽容了,才准许她住进咱们院子,不过现在也好,至少她在小姐的眼皮子底下,不至于闹出什么祸端来。”

    “一根藤上的瓜也有好有坏,一奶同胞,也有些不争气的,总是喜欢旁逸斜出。三妹妹和五妹妹自小养在母亲的身边,自然是正室做派,知书达理,是非分明,她养在小娘身边,自小就学些谄媚的做派,如何能与其他姐妹相提并论啊。也是父亲当年太过纵容,身为家族的女儿,不能为家族门楣带来荣耀,至少也不能闯了祸事才好,她这样的,在主君面前,迟早会闹出大问题。”

    “所以老爷才将她送到小姐身边呀,小姐是长女,长姐的身份摆在那处,她再怎么也是盖不过小姐的。”

    翟天晴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段景瑞是天黑之后到的,说是来吃饭,可是看着满桌子他最喜欢的菜式,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他不动,翟天晴也不敢动筷。

    “是……饭菜不够可口吗?玉婷,去让小厨房换一些开胃的菜来。”

    “不必了。”

    段景瑞缓缓开口。

    他看向翟天晴,用平淡的语气问道:“总不见你进宫,你的妹妹现在是父皇的美人,多去走动一下,不是很好吗。”

    翟天晴搅动着手帕,她不明白段景瑞怎么忽然提起三妹妹了。

    不过,三妹自从进宫,引起宫内轩然大波,太后和皇后都不喜欢,她本还想着进宫的,考虑到避嫌,就没有去。

    难不成,三妹又在宫里闯祸了?

    “臣妾……”

    “嫂嫂经常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带上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她们常年居于宫中不得外出,很喜欢百姓们使用的物件儿。其实心意到了,不必贵重,她们也能感受到你的孝心。”

    翟天晴立刻迎合他的意思:“那……臣妾明日就去拜见皇后娘娘吧,正巧,家中兄长上次去江南游历,带回了不少当地的特产,臣妾想,皇后娘娘一定会喜欢。”

    “嗯……”

    段景瑞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有种预感,很强烈的预感,段景毅提前回京,不会只是为了私下见那些寒门官员那么简单。

    若说躲避追杀,也算得上一个理由,可是,既然路上被人追击,他回到京都应该立刻告知父皇才是,怎么还先去了云府住下,两日来没有任何动静。

    段景瑞越想越不对,总觉得他们在密谋更大的阴谋,所以才让翟天晴以进宫拜见为由,好给他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借口。

    “今晚整理好,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翟天晴更意外了,要知道,他从不屑于参加这种事情的,刚入三皇子府的时候,她按着礼数进宫去拜见德妃和皇后,他都不曾出席,怎的今日送个土特产,他却如此积极。

    翟天晴想了想,问:“那……臣妾还要在皇后娘娘处坐多久呢。”

    “最好一日。”

    “一日?”翟天晴微讶。

    她怎么可能在皇后那里坐上一天呢,且不说她和皇后不熟,皇后午休的时候,她如何能够叨扰。这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啊。

    段景瑞有些不耐:“春猎的名单刚定,嫂嫂和皇后娘娘会忙着清点和采买之事,定会忙上一天,你去帮个忙。”

    “哦……”

    翟天晴讷讷地点头。

    段景瑞心中不喜,这个翟家大小姐,着实不太精明,每天只知道风月之事,对宫里宫外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当初他选择翟天晴,也是看在翟启明是个可用之人,想来他的嫡长女应该不差,可是到了府中,她在许多事情上,还没有南宫妮老练。一来二去,段景瑞进宫都不常带着她了。

    这次他选择让翟天晴进宫,而不是南宫妮,是考虑着皇后断不会让南宫家的人插手春猎,这才想到她。

    不过很显然,她并不在意今年的春猎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春猎之上会发生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化。

    “总之,你好生准备,明日早朝之后,就随我进宫。”

    “是……”

第二六七章 嫡庶有别

    翟天晴对自己的木讷也心感惭愧。

    深居府中,她鲜少和京都的其他女眷来往,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渐渐的,消息也变得闭塞了。

    这也不怪她不参加,自从南宫妮进了府,她的地位大不如前,外人的眼中,她就是个失宠的小妾。

    心中的骄傲,让她不得不避世,躲开那些人的目光。说起来,她就是放不下架子,无法去面对而已。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书房。”

    翟天晴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段景瑞却忽然说要离开,她惊讶地站起身,捉住他的袖口:“今日,主君便在臣妾这里休息吧……臣妾,臣妾这几日谱了几首琵琶曲,臣妾这就弹给主君听。”

    “都什么时候了,还听曲儿?”段景瑞很不耐烦:“你何时才能学得聪慧一些。”

    说完,段景瑞就这样拂袖离开了。

    翟天晴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久久不动。贴身侍女玉婷劝慰道:“小姐,主君该是心中有事,所以才这般暴躁的,他不是针对你的。”

    “早知道会这样,只是我还在傻傻地说服自己罢了。他来我这儿,怎么会是特地来瞧我的呢,不过是因为,要用得上翟府的嫡女了,便来要我替他做事了。”

    “小姐快别这么说,世族大家,哪个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而且,奴婢觉得主君说的不错,小姐自从嫁入三皇子府,就一直闭门不出,不再与其他女眷接触。京都的那些小姐夫人们,都快将小姐忘却了。”

    “可我就是见不得她们的嘴脸,她们耻我笑我,难道还要我与她们为伍吗?”

    “耻笑是她们的事,小姐不听便是了。京都城中多少小姐心仪咱们主君呢,小姐能嫁入三皇子府,还是头一份宠爱,已经是比她们好上太多了。那种吃味的恶话,小姐也要听进去,记恨在心里吗?”

    玉婷扶着翟天晴坐下,细心宽慰:“如今咱们主君在圣上面前得脸,那记恨在心的人更是多到数不清,主君若是一味退缩,岂不是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给他人了?小姐是咱们府里资格最老的,该事事替主君着想。多去与女眷们接触,从她们那处打听一些消息,不得消息,至少有一个贤良的名声在外,也是给主君长脸。主君能不看重小姐嘛。”

    翟天晴点点头,想到母亲出嫁前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段景瑞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京都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嫁给进他的府邸,不仅要妥当操持府内的事务,还要帮他拓展人脉,做好一切善后工作。

    可是,她入府即为妾,这么多年了,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便将心思都放在这个上面了,其他的,她全部多忽略了。也正是因为她舍本求末,才给了南宫妮可乘之机,还因为她是相府的女儿,就直接给封了夫人,盖在了她的头上。

    现下,府里都是她来主持,俨然女主人的模样,倒显得她这个第一个入府的妾室多余且没用了。

    “你说的是,我是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了……”

    翟天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中的困苦无人诉说,还好自己最信任的玉婷在身边,照料她的起居,与她解闷说话,否则,这长夜漫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还以为我要被关上一晚呢,结果姐姐的侍婢这么快就将我放了,看来还是姐姐疼惜妹妹,知道妹妹一个人独守空房不易,所以想着分妹妹一杯羹呢。”

    这时,翟天画忽然走进,在屋子内左右张望:“可是,主君人呢,今儿准备了半天,那么大的阵仗,主君怎么这么匆忙就走了呢。是不是,宫里有天大的事儿,需要他去处理呀。”

    玉婷气愤说道:“小翟姬,你自重。这里是我家小姐的院子,你还住在我们院子里呢,别忘了,你的名号前面带个小字,就是要敬你的长姐。”

    翟天画不怒反笑:“我当然知道姐姐是要敬重的,不过,我再不敬她,也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你一个下人,有什么权力来指责我呢。姐姐心肠好,人也和善,却娇惯得你们狗仗人势了起来,这就是没有外人,若是在旁人那里,见到你如此嚣张地对我这个三皇子的姬妾,那么,他们会说什么呢?是说我尊敬的长姐教下五方,还是会说长姐善妒,连自己家的妹妹都容不下。或者,更甚者会不会认为,三皇子的后院不安定,根本配不得前朝的高位呢。”

    玉婷怒不可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污蔑主君的话都说得出来,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来人,将她拖下去!”

    翟天画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还一步步逼近过来。

    “那你教她们抓了我啊,最好把我捆起来,永远关进黑屋子里不出来。反正春猎就要开始了,我看看父亲母亲,皇后娘娘,还有所有达官女眷,他们会不会问我,为何没有去,到时,看你们怎么解释。”

    “你不过一个小妾,那种场合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何必将你自己抬得这般高!”

    翟天画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小妾呀,姐姐与我平起平坐,在位分上那是一样的,姐姐卑贱之躯,就能去得了?”

    “你……”

    玉婷掐着腰还要理论,翟天晴怒喝道:“好了,都不要吵了!”

    玉婷扁扁嘴,她和翟天画都是吵惯了的,现下看到自家主子受辱,她怎么能忍气吞声。不过考虑到对方确实是段景瑞的姬妾,她只是一个下人,也只好作罢了。

    翟天晴强挤出一抹笑容:“多日不见妹妹,妹妹对这长幼尊卑之续,是越来越熟悉了。”

    “那是当然,三皇子注重礼仪,我们院子里的女人,不能为他分忧,这礼道还是要明白一些的。”

    翟天画骄傲地说。

    翟天晴冷笑:“这些,都是南宫妮教你的吧。”

    “南宫夫人御下极严,院子管的极好。”

    “那你的南宫夫人有没有告诉你,嫡庶有别。”

第二六八章 不再委屈

    翟天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应该也没有告诉你,为何你至今仍然不能得到一个自己的院子居住吧。”

    翟天画一怔。

    “因为我们位分上平起平坐,若再赐你一个人单独居住,那么,如何能区分你是个小娘生下的庶女呢。”

    翟天画的笑容渐渐淡去。

    翟天晴捏紧拳头:“只要我一日是翟姬,你就只能做小翟姬,这点,谁也改变不了。”

    怒火在翟天画的胸口中燃烧,但是她却对眼前的女人无可奈何。

    从小就是这样的,翟天晴什么都有,而她,因为是庶出的关系,不能学习管家,连绘画的技艺,也是因为作为翟家的女儿,只剩下的一个技艺无人问津,便教给她了。

    她一出生就是翟天画,就只能学习画画,至于是不是她本人做翟天画,父亲母亲和小娘根本不在乎。

    原本,在世家之中嫡庶分明,但对于女孩子也没什么。嫁不了显贵,嫁给一个新晋官员郎也是可以的。就像翟天书,她就是嫁给了云尔,做了一个小将军夫人,得到了正室的位置。

    她毕生的心愿,就是不再做小娘,要做真正的正室夫人。可是,这样的小小的梦想,却不能如意。只因为她是在小娘身边长大的,父亲觉得她等不了台面,正巧父亲觉得三皇子不错,就将她送给了三皇子。

    彼时,段景瑞正巧与翟启明联系颇多,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不好推辞便同意了。

    如此,她便成了段景瑞的小翟姬。

    可是,段景瑞不喜欢女色,根本留恋于她们这些姬妾之间,她入府以来,还没真的承宠,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而段景瑞,只要一来这个院子,必定是要去找翟天晴的,他甚至都忘记了,她这个翟府的六小姐也是他的姬妾的事情吧。

    自小被嫡庶的身份压着,到了夫家还要如此,翟天画当然是心中不甘的。所以每次段景瑞来,她都要出现,与段景瑞和翟天晴同桌吃饭。

    她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很招惹旁人厌烦的,不单单是翟天晴讨厌她,就连那低调行事的张荇晚,也看她不起。

    可她就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忍让得够久了,不需要再继续忍让了。

    “姐姐说的是,那就恭祝姐姐能如愿坐上皇子妃的宝座,这样,妹妹也能升个夫人坐坐,不然呀,咱们姐妹,就在这院子里孤独终老吧。”

    说完,翟天画扬着下巴走开了。

    “小姐,你看看她,也太嚣张了吧。”

    玉婷气呼呼的,转头见翟天晴并没有似往常一样,委屈落泪,而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小姐……”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什么?”

    “与其老死在这院子里,只能和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斗来斗去,不如做一做皇子妃。”

    “皇子妃?”玉婷瞪大了眼睛,她熟悉自己家主子,知道她的小姐不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可是今天是怎么了。

    “现在,整个三皇子府,只有南宫妮是我的对手。南宫妮不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我的机会。”

    翟天晴笃定了心思,明日,她定要在皇后的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不能再继续这种暗无天日的处境了。

    ……

    段景瑞今晚彻夜未眠,他想起了凤昭帝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能放过一个可能存在危险的细节。

    南宫府忽然警戒起来,先他一步知道了段景毅来到京都,还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却并不说明自己的消息来源。

    云杉和云泗是以巡视边关为由,绕行多个军营和城池,按着他们回来的速度,可能走得只有那么几条路。

    那一片都是云度的兵马势力,和乌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边还有一个南宫府的丈人,郝家。

    段景瑞从床铺上惊坐而起,那郝家这些年来一直和南宫府关系不错,想来做的龌龊勾当也不少,难不成,是他们送来的消息?

    可是郝家到底是商贾人家,尤其与丞相府还瓜葛着,应该学会避嫌,学会克制才对。云家的人经过,他们必当躲得远远的。

    联想到萧恩传来的线报,说与段景毅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公子。

    公子……

    段景瑞薄唇紧抿,难不成,那个公子,就是蔡康?

    想到这个名字,段景毅回京都之后的所有的举动,就都有了解释。

    难怪,他会在云府闭门不出,难怪,他会秘密和那些官员们见面。寒门子弟,蔡康是其中的代表。蔡康是最知道郝家情况的人,身为当地的父母官,他不在他的城池里坐镇,却和段景毅一起来到了京都。

    说明了什么?

    段景瑞觉得,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段景毅。

    隔着床帘,他看着睡在软塌上的云歌。

    她是怎么想到要从翟天书和安蓓身上着手的……

    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她对局势的判断,对周围人的把握,就好像,她早就熟悉他们,甚至知晓他们每一个人的弱点一样。

    翟天书就算了,她至少是云尔的妻子,是云家的人,势必要为夫家考虑,出手相助。

    可是,她是如何对付安蓓的呢?

    要知道,安蓓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谦和有礼,善良纯真,实则内心颇有城府的女人。他数次书信,都没能让她心意转圜,一味地将段景宸之死冠在他的头上。

    可云歌,只是一个小奴罢了,却能让她接受,并且答应帮助。

    她是如何得知,安蓓并没与真的怀疑到他,而是应和着婆母郦妃的呢。

    就连他这个曾经与安蓓多有接触的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云歌是第一次与她相见,且只从云杉和云泗的口中,草草听过一句她的情况,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不符合逻辑。

    段景毅一直本着疑人不用的态度对待身边的每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云歌,她实在太聪明了。

    这种智慧凌驾于他之上,让他感到踏实,又感到不安。

    矛盾的情绪充斥着段景毅。

    现在,只有等到阿紫那边的消息了。

    希望,一切只是他想的太多了。

第二六九章 众妃晨请

    皇后宫中。

    冰霜随着朝阳的攀升,化作朝露,轻轻地滴落在肥沃的土壤上。花匠一大早就来到皇后宫中,将土壤弄得松软,又埋下花种,填上了土。

    看着窗外宫人和花匠忙碌的身影,皇后轻轻地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

    “娘娘何必让他们亲自来种呢,喜欢什么花,花房都是有的。昨日看了一晚上的账目,今日还要起得这么早,外面纷扰吵闹,您休息得都不好了。”

    黄嬷嬷边帮忙按头,边心疼地说道。

    “你知道我的,别人送来的东西,再好那也是果实,我还是更喜欢看着那些花朵的幼苗不断成长,最后为我绽放。体会到了这个过程的坚信,才会更欣赏开花结果。总是等现成的,多没意思。”

    “娘娘事事亲力亲为,太后娘娘知道娘娘如此废寝忘食,又该心疼了。”

    皇后叹口气:“家大业大,便更要细心入微,一锭银子,一张布匹,一支钗子,这些看似普通微不足道的东西,积攒起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战事连年,若咱们宫里再不省下一些,那宫外的百姓不就更困苦了吗。所以,我不能不处处留心。”

    “德妃前几日还去太后那里说,想要替皇后娘娘分担呢。”

    “德妃有心了,”皇后笑了笑:“她的性格沉稳,又有瑞儿那样的好儿子可以为她分忧,当然闲下的时间就多了,只可惜母亲与我一样,都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做的事情有条理,一针一线都知道该放在何处,可是若旁人插手进来,到底是乱成一团,到时想要找个什么东西……”

    皇后在自己的梳妆盒里翻找着:“我那支并蒂步摇哪儿去了,我记得就放在这里来着。”

    黄嬷嬷也帮忙翻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奴婢好像是给放在库房里了,那是娘娘的陪嫁,可是娘娘总说它的颜色太娇嫩,不适合凤冠,就一直没戴。放在此处还占地方,奴婢就自作主张给收起来了。”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多一个人插手,就总会找不到。你帮我取过来吧。”

    黄嬷嬷不解:“可是娘娘怎么忽然要那个步摇了。”

    她知道,自家娘娘一直非常节俭,平素不是遇到大型典礼,是不会装扮那般奢华且不符合年纪的饰物的。

    “今儿是蓓儿与我安排春猎庆典的日子,嫔妃们晨省之后,她便会到了。这些天,她忙里忙外,操持太多,也是非常辛苦了。”

    “娘娘的意思是,将那步摇赏给……”

    “当然不是。”皇后轻笑:“蓓儿的性子我最清楚了,赏她那样的东西,她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反倒是麻烦。”

    “那……”

    “时间不早了,也该有人来了,咱们就当是回礼,恐怕那一个簪子还不够呢。”

    很快就到了各宫嫔妃拜见的时间,皇后端坐在正位之上,看了看屋子里黑压压的人,却不见翟美人的影子。

    “翟美人,今日身子又不舒坦了?”

    “正是呢,刚才来人报,说翟美人昨日吹了冷风,现下有些烧着,就不能来请安了。”

    黄嬷嬷说。

    其他几个不待见翟天琴的,冷笑着:“这宫里属她的身子最不爽朗,年纪轻轻的,不是今儿发烧,就是明日头痛的。当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每日都佯装病痛,不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当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从前狐媚圣上也就算了,现下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就是,我听说她妹妹进宫来陪她,她还好端端的,在那宫中有说有笑的。现在陪皇后娘娘说话,就给倒下了。到底不是放在心上的,口中说着敬重,心底里还指不定怎么怪我们这些姐妹,让她受到责罚了呢。”

    “圣上不朝,那是天大的罪过,就是放在圣都,如此蛊惑君主,那也是要沉水牢的。她不过是闭门思过,有什么可委屈的。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如此仁慈,她心中不感激,反而还总使小性子,当真是不堪。”

    “好了,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皇后揉了揉头围,制止了她们。

    德妃关切道:“皇后娘娘怎么了,可是头痛?”

    “是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头胀胀的不舒服。”

    “叫了御医来看看啊。”郦妃关切。

    “御医来看,不过是说些注意休息,好生养神的话,开一些苦得不行的汤药,再扎得本宫满头都是银针,本宫是真的打心底里怕了。好在黄嬷嬷的按摩手法是宫中一绝,不瞧也罢,自己缓缓,自会好的。”

    “那怎么能行呢,皇后娘娘万金之躯,生了病还要忍着,成何体统。”郦妃满面担心。

    皇后看了看郦妃,又瞄了一眼德妃,轻声说:“算了,等春猎过了再说吧。对了郦妃,蓓儿一会儿就要进宫与本宫商讨春猎之事,你也许久没见她了,不如,在本宫这里用朝食,然后一同见她吧。”

    郦妃欣慰地说:“希望不会叨扰皇后娘娘。”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蓓儿是一把管家好手,有她在,本宫轻松了不少。她在这一众皇子妃之中,是最稳重妥帖的,能这般精明能干,全都是你这个婆母教导有方。吃顿饭,顺便享受天伦,这才是咱们的幸事呢。”

    郦妃重重点头。

    她也的确是非常喜欢安蓓这个儿媳的。

    想当初,她的儿子那样横死,她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要不是安蓓时常照看,就算归了母家还时时来宫中与她作伴,她都不知道,这孤苦无依的生活,怎么继续下去。

    安蓓不仅孝顺她,还孝顺皇后和太后,这让她在宫中的地位变得更加稳固,不至于因为失了儿子而受到欺凌。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安蓓的。

    想到这里,郦妃的心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德妃看着郦妃,轻笑:“姐姐是好福气,咱们都十分羡慕。”

    “德妃妹妹快别这么说,三皇子如今正得圣上信任重用,你也一样好福气。”

    德妃轻轻地饮了口茶,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是没说出口。

第二七零章 幻翎郡主

    说起凤昭帝的后宫,大多都是有深厚背景的。皇后的母家是昔日的丞相一族,皇后乃是丞相嫡女,自小就生活优渥,也深得老丞相一家的教导,为人和善大气。

    郦妃虽然出身不高,但母家也是清白的官宦人家,自带祖荫,她的兄长还设立了官考制度,用于定期考核朝中官员,以防他们尸位素餐,能力不配地位,对大楚的政治体质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而德妃,更是与段景毅的母亲端箬毓不相上下。端箬毓是大齐的长公主,而她,则是鸟族的长公主。

    五洲大陆之外,还包括鸟族、狐族、魔族和天族。

    自然,这些族人都在五洲大陆之外,五洲大陆依靠灵力来决定战斗能力,而其他部族,则是具有超乎五洲大陆想象的神力。

    平素,他们与五洲大陆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几百年前,因为水患才开始逐渐交流起来的。

    而段景瑞的母亲德妃,就是有着鸟族尊贵血统的长公主,其在大楚的地位可见一斑。

    有人传言,说德妃是会法术的,可是,她自从来到大楚,做了凤昭帝的妾室,就再无这方面能力的运用。又有传言说,她身为鸟族公主,定然会上天入地,背上也是长了翅膀的。

    不过,容貌上,她和东楚人无异,也从未见过她飞,故而,这样的传言,随着生得正常的段景瑞的降生,渐渐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茶余饭后了。

    德妃平日里处事,是比一般人更要伶俐通透,凤昭帝很喜欢她,还是潜龙的时候,就让她帮忙主持府中之事。

    可是,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权柄下移,那是对她的不尊重,她不会因为对方是鸟族的公主,就有所谦让。

    正值那时凤昭帝需要丞相的辅助,坐上太子之位,故而皇后就这样硬生生地将管家之权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现下,皇后一家有些凋零,子孙再无当年老丞相的盛况,大多分配在京都之外做官。这也是对皇后的保护,毕竟母家强大,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也会让凤昭帝心生嫌隙。可这并没有影响到皇后如今的地位,多年来的运筹帷幄,让她得到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德妃几次三番想要说服太后,让她从旁协理,都被不了了之了。

    出了皇后宫中,德妃脸上机械的笑容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嬷嬷十分了解自家主子,从她默不作声,就已经知道她的不悦了。

    “娘娘莫要生气,那郦妃只是暂时的风光,盖不过咱们三哥儿的。圣上还能把一个皇子妃宠的超过了皇子不成?只要三哥儿能妥善地完成这次春猎的部署任务,中间不出什么差错,那这份功劳还是要记在三哥儿身上的。”

    “虽是如此,但也不得不防。”德妃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倒是挺羡慕郦妃的,出身不高,还生了儿子。虽说不幸,二哥儿罹难,可他到底留下了一个争气的皇子妃。咱们三哥儿要能有这份眼光,我也不必日日替他烦心。”

    薛嬷嬷劝说道:“三哥儿的心气儿高,什么样的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呢。”

    “是啊,我给他物色的那几个,竟每一个他喜欢的。”德妃叹了口气,“不过,也怪不得他的眼光高看不上,这名门世家的女子,也并不都能如安家小姐那样厉害。当初以为翟家的嫡女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可谁成想,却是个心中无大局的小家子气。那张太师的女儿倒也可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至少人精怪得很,以为进了三哥儿的府中能给他出谋划策,谁成想这位是个佛家的性子,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施展。那南宫妮就更不用说了,一脸的尖酸刻薄样儿,仗着自己是丞相家的千金,谁都不放在眼里,十足的酒囊饭袋。”

    德妃越说越生气。

    她自认为自己的眼光是不错的,可是到头来,塞进自家儿子院子里的,都是一些不中用的花瓶,这怎能不让她懊恼呢。

    “娘娘莫急,至少,三哥儿的心里明镜儿似的,没给她们皇子妃的位置。京都里的好女孩儿多得是,下一波长起来,再仔细挑选呗。京都城里的不行,还有齐国的、冥国的、帝都的。若是都不可以,咱们还有鸟族的姑娘。”

    提起鸟族,德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光。

    “紫轩啊,你这句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不错,咱们还有鸟族。实在不行,就在下一茬儿的姑娘里,找一个精明能干的给瑞儿做媳妇。鸟族最近与狐族闹得极其不愉快,说起来,就是因为我那兄长故步自封,不知道变通。我看这大楚的联姻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看看各大世家,他们彼此联姻,互通有无,不过两代就能天翻地覆。而像皇后母家那般不知道变通的,最终只能走向落没。鸟族与天族几百年来没有婚事,与狐族更是毫无联系。如此下去,新的一代帝王长起来,毫无血统的牵绊如何能维系关系呢。姻亲相伴,下一代的身体里流着多方的血液,到时,就算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至少也能心存挂念,不至于毫无顾忌。”

    薛嬷嬷也点头称是:“对了,奴婢记得幻翎郡主的今年十二,正是妙龄,前几日主上还说要她到娘娘这边串门呢,不如,娘娘看看她如何,配不配得上咱们三哥儿。”

    德妃唇角轻勾。

    “你不说,我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听说那幻翎自小就聪颖无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生得十分通透可人,自小就是没人坯子呢。不过,她的母亲……”德妃顿了顿,继续说:“她的母亲一家落狱,还涉嫌背叛鸟族,尚在审理。兄长将她送到我这边,也是想着保全这孩子一命而已。这样的孩子,就算再聪明,可却没有根基,对瑞儿来说,也许没有大用。”

    “娘娘,越是这样家族长出来的孩子,越懂得谋求生存之道。她知道自己的母家没有了希望,便会更加依附于您呀。这样的人,咱们用起来不是更加得心应手嘛。若都像南宫府的那位小姐那样,每次出门都要摆架子,到了娘娘的面前还一副自己是丞相女儿的模样,娘娘见了,不又得心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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