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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一章 别搅合

    金敏佳此人看着率真无城府,背后却做出这般挑拨离间的事情,也难怪燕两仪生气了。

    可...想到什么,太子妃叹了口气,道:“人无完人。”

    说着握起燕两仪的手搓了搓,道:“她约莫是看你太过亲昵别人,心里吃味,嘴上便没了分寸。”

    在徐州,徐安侯就是个“土皇帝”。

    这金敏佳自小被骄纵长大的,争强好胜,爱拔尖都是正常。

    到了京城,却忽然什么都不是了,没人纵着,没人惯着,没人主动结交,现如今连金敏佳这么个能玩在一处的人都另有其他的好友,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了。

    燕两仪听太子妃话中有为金敏佳开脱的意思,噘嘴不悦道:“反正我是不要再和她玩了。”

    “你还是小孩子不成?”太子妃失笑:“若她真的和你兄长成了亲,那就是你嫡亲的嫂子了,你还不理?”

    说着看她一脸的不以为意,轻声又道:“放眼京城,你兄长愿意与之往来的姑娘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他到了这个年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的顺眼的姑娘出现,你可别乱搅合。”

    “不然别说是父皇,就连母后都饶不了你。”

    燕两仪闻言道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不搅合就是。”

    不是她咒燕柒,可她总觉得他俩这事儿成不了。

    这几次出去,燕柒明显对金敏佳不上心的。

    女孩子心思最是敏感,金敏佳必也能察觉的到,原本她以为金敏佳会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她这是逆流而上!

    真不知是聪明,还是死心眼。

    跟在太子妃马车后的马车上,金敏佳心生忐忑,燕两仪不会把她们起争执的原因告诉太子妃了吧?

    太子妃自来得皇后的喜爱,婆媳二人也是无话不说的,事情传到太子妃的耳中便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她这是输在了什么奸诈刻薄的形象?!

    左思右想,越想越惶恐。

    好容易到了茶楼,她挑着帘子下了马车,第一眼便朝太子妃看了过去。

    正巧太子妃也看过来。

    小小的年纪却端得住太子妃的仪态,眉眼温和却不是凛然的端凝,笑意浅浅,亲昵的唤她道:“敏佳,咱们进去。”

    金敏佳心中大松,有些感激的看了眼燕两仪。

    笑着上前执住了太子妃递来的手,并肩进了茶楼。

    隋风就在一楼,看到太子妃与燕两仪,忙上前迎了几步,躬身请安。

    因着与燕柒有隔阂,太子妃并不主动与燕柒身边的人交谈,免得不知哪里又惹了燕柒,让太子夹在中间难做人。

    故而是燕两仪接了话。

    她将厅中的人扫了一遍,没看到燕柒,疑惑道:“兄长呢?”

    隋风滞了一息,恭声道:“回公主的话,家主他去了万花楼。今日是云痴姑娘的生辰。”

    太子妃脸上笑意一僵。

    这是个什么糊涂人?

    就算是燕柒去了万花楼,他也不能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啊!金敏佳可还在呢!

    太子妃下意识的瞥了眼金敏佳的方向,就看她眉眼含霜,神色隐忍。

    燕两仪却觉得稀松平常。

    毕竟燕柒与那个叫云痴的妓子也不是好了一日了。

    道:“那兄长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隋风低垂着头,嘴角笑意真诚,声音谦和道:“约莫是不来了。”

    金敏佳脸上更是难看。

    太子妃看着,轻轻的碰了碰燕两仪的胳膊。

    燕两仪哪里有不明白的?!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道:“麻烦隋大总掌给兄长传个信儿,说我有事儿找他。”

    隋风一口应下。

    自从上次孟致沛来了后,燕柒便不在出现,这两日下来,他约莫着燕柒心里的气儿早就消了,只是拉不下脸,故而一直没来。

    所以他当着金敏佳的面说燕柒在万花楼的事实,果不其然,燕两仪就出言让去请燕柒了。

    隋风转身吩咐文季,道:“速去请家主回来,两仪公主有急事找他。”

    文季凛然应是,疾步出了茶楼。

    太子妃脸上稍有和缓。

    虽然是个糊涂人,但做起事情来却还是得用的。

    温和的执着金敏佳的手道:“咱们去楼上坐坐,顺便等子安回来。”

    金敏佳真想转身就走,可她现在和燕柒什么关系都没有,就连生气都没有立场。

    在太子妃和燕两仪面前转身就走,更是不敢了。

    看太子妃照顾她的情绪,金敏佳报以感激的笑,一行人上了楼。

    姜零染对于三人的到访很是意外,因为提前并未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告知。

    一眼瞧见,脸上一肃,忙起身绕过书桌,恭敬行礼。

    太子妃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抿笑道:“无须多礼,快起来。”

    姜零染就着太子妃的力量站起了身,又冲站在后面的金敏佳颔了颔首。

    燕两仪看着书桌上厚厚的本册,又看向姜零染,笑着道:“今雪,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我留下帮忙?”

    姜零染哪敢使唤燕两仪?

    皇上派的差事更不敢言累。

    抿笑温声道:“多谢公主垂询,民女不累。”

    燕两仪无奈看她一眼,凑近她几步,低声耳语道:“你快说好,这样我就留下来陪你玩了。”

    姜零染抿嘴笑了起来,却也顺从的点头道:“多谢公主体恤,民女光荣之至,便却之不恭了。”

    燕两仪扭头看向太子妃:“我要留下帮忙,待会儿便不随太子妃回去了。”

    刚刚的耳语太子妃也听到了,再看燕两仪这般,登时哭笑不得:“这话你去与母后说。”

    燕两仪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道:“兄长在,母后很放心的。”

    说着皱了皱眉,道:“不过万花楼距离此处有些远,今日又是云痴姑娘的生辰,不知兄长要耽搁到几时过来呢。”

    “若是我回宫前他还没来,可就惨了。”

    太子妃捏了捏她垮下来的小脸,无奈道:“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金敏佳听着燕两仪的话,心中越发的不痛快,脸上阴沉的能滴水。

    姜零染则是怔了怔,旋即垂下了头,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交叠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握起,大拇指的指甲无意识的扣着手背,察觉到了疼意她才回了神。

    手掌盖住了被扣红的手背。

    ...站在这个以后极可能是燕柒“妻子”的姑娘面前,听着燕柒在陪红颜知己的话,姜零染觉得身上一阵阵的难堪。

第二一二章 表面姐妹

    她甚至不敢看金敏佳的脸。

    冰冻感将她心里瘙着痒的小触角拉入心底最黑暗,最褊狭之处,蜷做小小一团。

    等着它失去阳光,失去心血的滋养,慢慢的枯萎,成粉尘,成灰烬。

    太子妃念着太子得姜霁相护的事情,心存感激。笑着道:“太子来信说姜副统领恪尽职守,防护十分得当,此行必然是安全无虞的。”

    姜零染闻言收敛心神,抬头道:“太子殿下传信回来了?那他们是已经到了两湖吗?”

    “还没。”太子妃含笑道:“日夜赶路的话,约莫再有两日才能到。”

    姜零染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道:“太子殿下每日都有传消息回来吗?”

    她并不懂政事,也不清楚被钦点出京的人是多久与朝中传递一次消息。

    太子妃听她这么问,脸上不自觉的红了红,道:“太子唯恐我担心,所以每日都有消息传回来。”

    姜零染原本是想打听一下太子传信的渠道,悄悄的托了关系,让他们捎个信儿给兄长,让兄长趁着太子下次传消息回来时也能给她带回点消息。

    却没想到得到这个答案,怔忡一息,抿笑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真好。”

    一旁的燕两仪难得见白芙有了羞意,岂有不趁机添把火的道理?笑道:“这话倒是真的,我哥可喜欢嫂子了。”

    只见一贯持重的太子妃脸颊爆红。

    她羞怒无措片息,便伸手掐住了燕两仪的脸,嗔道:“你再胡说我就去母后面前告状,看你下次还能不能出宫。”

    燕两仪一听这话,登时捂住了嘴,告饶道:“我不说了,好嫂子,饶了我吧。”

    一息认怂的样子惹得众人失笑。

    姜零染看着厢竹端着茶点进来,才恍惚意识到,只顾说话,几人竟还站着,忙请着落座。

    又从厢竹手里的托盘上将茶点一一端下,放在三人手边,抿笑道:“茶点都是茶楼里的,不如家里的口感细腻,太子妃,公主,金姑娘多担待。”

    太子妃不在意这些,反而笑的十分愉悦道:“前来捐银的人都是即捐即走的,我们能坐在这里尝上一口茶已是荣幸,哪里还敢挑?”说着便捏了块绿豆糕咬了一口。

    金敏佳淡淡的撇开眼。

    本以为只有燕两仪不正常,喜欢同和离过的做友。

    现下看太子妃对姜零染也有高看一眼之意,不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燕两仪端着茶喝了口,挑眉道:“这是太平猴魁。”说着看向姜零染,笑问:“是兄长备下的吧?”

    姜零染手上一顿,摇头道:“这个倒是不清楚。”

    厢竹竟这么大意,泡了这茶来。

    一旁的厢竹后脊一僵,茶房里的茶叶种类繁多,却大都非上品。

    唯有这太平猴魁得过姜零染的赞誉,她不敢怠慢太子妃等人,便泡了这茶来,可却忽视了这要命的一点。

    姜零染稳住心神,抿了抿唇,轻声又道:“不过,茶叶都是在水房里取的,应该是茶楼里的吧。”

    燕两仪笑道:“这个口感的太平猴魁在宫里都少见,这茶楼里哪里能拿的出?”

    “必然是兄长备下的了,他最喜这茶。”

    说着想到什么,笑了笑又道:“兄长如今越发的随和细心了,连茶叶这种小事都不忘照顾你。”

    姜零染低垂着眉眼,素白的脸上平静的仿若死湖。

    唇瓣微微翘起,却只是礼貌的微微笑,不带任何情绪。

    音调温吞道:“公子很照顾一起办差的人。”

    燕两仪赞同的点头:“我兄长很仗义的,从来不会亏待身边的人。”

    太子妃与燕柒的积怨已久,从未得过燕柒的“仗义之举”,对于这话也是没办法点评的,只是喝茶吃点。

    金敏佳却皱了皱眉。

    目光审视的在姜零染娇妍的脸上过了一遍,心中起了个疙瘩。

    外面有语声传来,厢竹出去看了看,回来后在姜零染耳边轻语两句。

    姜零染蹙了蹙眉,低声吩咐道:“请她们回去吧。”

    还不待厢竹应下,便听金敏佳笑问:“谁来了?”

    姜零染一愕,有些意外的看向金敏佳。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道:“有人来了?万千千吗?”说着想到什么更是兴奋起来:“还是兄长回来了?”

    “不是。”姜零染道:“是我堂姐和堂妹。”

    太子妃眼底划过一丝不喜:“是元诚伯世子夫人?”

    姜零染点头。

    本想悄悄的把她们打发走,免得生出难堪事。

    却不想被金敏佳点破,如今又被太子妃和燕两仪问起,她只好叫姜婉瑜进来请安了。

    厢竹转身去请。

    因着太子与燕两仪此次出行十分低调,连马车上的府徽都取下了,就怕影响茶楼的秩序,耽误了捐银的正事。

    故而姜婉瑜只知道姜零染在会客,却不知会的是谁。

    大厅到厢房的几步路上,厢竹一直想要提醒姜婉瑜。

    可姜婉瑜的嘴皮子一息都不停,厢竹连插话都做不到,急的直皱眉。

    姜婉瑜被青玉拦住,登时便觉是姜零染的主意,心情怎会好?

    见了厢竹这个姜零染的心腹,一番挤兑是少不了的。

    单脚刚踏过门槛便冷哼道:“四妹妹如今是越发的拿大了,要来见你竟还要通传。”

    说着看小小的四方桌旁正正巧巧的坐着四个人。

    太子妃与燕两仪便在其中。

    她心下一寒,怔在原地,连另一只脚都忘记迈进来。

    燕两仪听太子妃说了那次春日宴上,姜婉瑜和她的母亲说过的歪曲姜零染命格的话,眼下看她言语刻薄且自带着一股子凌人的倨傲劲儿,便十分的不喜。

    似笑非笑道:“原来元诚伯世子夫人想见谁便能见谁,从来都不用通传的。”

    姜婉瑜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骂姜零染心眼坏,竟不告知她太子妃和燕两仪在此处,害得她出丑。

    骇然的垂下了头,恭敬的请安行礼。

    太子妃看了眼姜零染温和好欺的眉眼,又看向行礼的人,淡淡笑道:“不知元诚伯世子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姜婉瑜自然不敢说是来和姜零染做“表面姐妹”的。

    想着在这个以后九成都会是国母的太子妃面前,怎么也要树立些秉正的形象才好。

第二一三章 可怜她

    咽了咽口水,恭声道:“回太子妃的话,四妹妹她性子木讷。今次承蒙皇上高看,派了这紧要的差事,我们家的人都十分的紧张,唯恐四妹妹出了丁点的错处,延误了两湖的赈灾。”

    “刚刚上楼之时被告知四妹妹又在待客,故而言行便有些焦灼犀利,太子妃见谅。”

    又在?这话说的倒是漂亮,可话意却不可推敲了!太子妃笑了笑:“这么说来,是姜大人和姜老夫人让元诚伯世子夫人来做监工的?”

    皇上指派的差事,若需要监工一职,那也必然是要皇上钦点的。

    他们姜家大房何敢逾矩?

    一听太子妃这话,姜婉瑜吓得一个激灵,惶然摇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只是担心四妹妹而已。”

    燕两仪下巴一扬,鼻孔朝天,不悦哼道:“担心什么?担心今雪办砸了差事,被父皇降责,牵连你们?”

    “可大房和二房早已分了家。”说着嗤笑一声,声音却降低了些:“真真是闲的。”

    虽是降低了音量,有意给姜家大房留体面,可小小的房间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清晰,这低语自然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各人的耳朵里。

    姜婉瑜脸上僵硬,在春日宴之时便知道太子妃和燕两仪护着姜零染。

    故而刚刚答话之时她已经最大程度的表现了她和大房等人的高洁与亲善。

    却没想到太子妃和燕两仪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抨击。

    神色愈发的惊慌:“太子妃和两仪公主说笑了。”

    “纵是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家子。我祖母与我父母一向疼惜二哥哥与四妹妹,从未存过此等心思的。”说着深深的盯了眼姜零染,意在让她立刻开口附和这话。

    太子妃闻言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却不在说什么。

    姜零染并没有给大房做脸面的打算,只当没看到姜婉瑜的眼神。

    只是,太子妃和燕两仪都因姜婉瑜的出现而愠怒不悦,她心中难安,有些无措的看了眼燕两仪。

    燕两仪得了她的眼神,便道:“看也看过了,元诚伯世子夫人还有什么指教吗?”

    姜婉瑜的头垂的更低了,音调发颤的道:“不敢,公主折煞我了。”

    燕两仪这话是逐客令的意思。姜零染感激看她一眼。又冲太子妃抱歉一笑,起身道:“容民女失陪一下。”说着领了姜婉瑜,与站在姜婉瑜身后一直低垂着头没开腔的姜晚凝出了房间。

    姜婉瑜一百个不甘心,可却也没胆子逗留,不甘愿的告了罪,退下了。

    跟在姜婉瑜和姜零染身后的姜晚凝悄悄的抬头觑了眼姜零染的脸,眼神幽深复杂。

    她怎么就这么好命?

    嫁去了侯府,得了一众人的艳慕。

    和离后不但不惨淡,反倒得了被帝后赏识,眼下还能与太子妃与两仪公主平起平坐,谈笑喝茶。

    可明明...明明都是姜家的姑娘啊。

    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出了房间,姜婉瑜死死盯着姜零染,恨不能立刻甩一个巴掌解恨。

    姜零染对视着她的眼睛,显得十分的平静,淡声道:“招待不周了,三姐姐莫怪。”

    姜婉瑜抬手掐住姜零染的胳膊,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姜零染,你真以为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姜零染觉得姜婉瑜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疼得她皱起了眉。

    “得意与否,也不是三姐姐能做主的,不是吗?”说着甩开她的手,拂了拂被她攥过的衣袖,声音冷了几分:“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世子夫人还能坐几日?”

    “贱人,你什么意思!”姜婉瑜眦目欲裂的恶视着她,上下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姜零染不知她牙疼不疼,反正她听了这咯吱声,挺牙酸的。

    “你来这儿伏低做小,为的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下被太子妃和两仪公主撞见,成算落了空,还不抓紧去找别的法子弥补?”说着转身往回走。

    前世姜婉瑜婚后还算圆满,这一世怎么糟糕成了这幅样子?

    厢竹跟在姜零染身后,低声道:“姑娘,奴婢该死。”

    姜零染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思绪一息被拉到了那太平猴魁的茶叶上,她默了默,道:“无妨。”

    走到门口,听到房间里燕两仪情绪激动的说道:“...我兄长是觉得今雪身世遭遇可怜,所以才对她多有照顾!”

    “你怎么知道?”

    是金敏佳急迫反问的声音。

    燕两仪音调冰凉的道:“是我兄长亲口告诉我的!”

    “他从不骗我的!”

    姜零染脚下扎了钉般,停滞不前。

    旁边的窗格照进来炙热的阳光,可她却觉得后脊窜出凉意,笼罩全身。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抬着脸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竟无所适从。

    只空空的想,她可怜吗?

    ...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她有什么可怜的?

    比起那些在夫家被磋磨的生不如死的姑娘,她这跳离火坑的,有什么可怜的?

    比起前世,她有什么可怜的?

    他凭什么可怜她!

    厢竹看姜零染白眼珠上爬上了红血丝,心里不是滋味儿,低低叫道:“姑娘。”

    姜零染回神,有些夸张的闭眼再睁眼,如此几下,缓和了眼眶里的刺痛感。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步要走近,想起什么,又顿住,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有些热了,去看看茶楼里可还有冰?若有的话忙准备两个来。”

    “若没有,便让文叔回府取,或者买来。”

    房间里霎时静寂下来。

    厢竹诺声应是,转身去吩咐了。

    姜零染平静的敲了敲房门,听到太子妃让进,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垂首告罪。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原不是你的错,你又告什么罪?”说着招了招手:“快来坐。”

    姜零染抿笑点头,依旧落座了。

    燕两仪自知自己嗓门大,不知刚刚的话有没有落到姜零染的耳朵里,有些忐忑的打量着她。

    姜零染无意间对上燕两仪的眼睛,抿了笑道:“公主为何这般看着民女?”

    燕两仪忙摇头,掩饰的端着茶喝了口。

    姜零染也不追问。

第二一四章 针对

    金敏佳明白燕两仪在担心什么。

    她同样有这一层顾虑。

    不过,却与燕两仪所担心的大相径庭。

    她倒是极其希望姜零染听到刚刚的那番对话,这样就能让她明白,燕柒待她并非有所不同,别妄想仗着一张好看的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胡作非为。

    可她在姜零染的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到。

    看着看着,金敏佳甚至臆测起来,一个人的心究竟要荒芜到什么程度,脸上才会一点情绪都不带?

    太子妃也是担心姜零染听到了。

    此刻看她神色坦然平和,不禁想,她是真的没听到,所以这般?

    还是听到了,怕表现出来众人尴尬,故而装作没听到?

    两种不管是那一种,她们都不该再纠缠在那个话题上了。

    含笑转开了话题:“不知还有几日结束?”

    姜零染摇头道:“这个,皇上倒是没吩咐。”

    太子妃点了点头,笑着又道:“我前两日去了皇觉寺,沐了两日的佛法檀香,便觉得心中十分的清明。”

    “等这些日子忙过去,咱们再一起去一次吧?”她觉得姜零染会是一个非常适合一起去诵经吃斋的友伴。

    这还是太子妃第一次邀请姜零染,她有些意外。

    想着以后所要走的路,她自然没有不应的,抿笑道:“我正准备交了差后去灵犀寺里小住两日呢。这会子得太子妃邀请,实在荣幸之至。”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道:“那我也要去。”

    她可真是为了出宫玩而无所不用其极了!竟连皇觉寺也要跟着去。太子妃摇头失笑:“只要你不觉得闷就好。”

    燕两仪笑的得意:“我向来会自己找乐趣,再说,您和今雪都在,我不会闷的。”

    金敏佳看三人谈的热火朝天,却无意邀请她,心中失落又气闷。

    但还是开口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太子妃看到金敏佳脸上的不服输,含笑道:“吃斋念佛可不是什么有趣儿的事情。”

    “不过,若敏佳有兴趣,自也可同往。”

    金敏佳笑着点头。

    姜零染看她们一时半刻没有离开的意思,低声叮嘱了厢竹两句。

    厢竹拿起本册退了出去。

    这小丫鬟竟拿着本册出去,是要替姜零染做记录?金敏佳挑眉看向姜零染:“我们来会不会耽误姜姑娘办差?”

    姜零染没从金敏佳脸上看到歉意,有的只是不以为意,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她不明白金敏佳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忽的想到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姜零染心中一凛,难道金敏佳怀疑她与燕柒有什么?

    不应该啊,她,燕柒,金敏佳,他们三人根本没有同时出现过,金敏佳从何怀疑?

    莫非是因这太平猴魁的茶叶起了疑?

    她心中一时乱糟糟的,颔首道:“这会儿前来捐银的人不多,厢竹可以应对。”

    金敏佳没什么笑意的牵动了唇角,满心疑惑的道:“你那丫鬟识字吗?不会出错吧。”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太子妃。

    皇上交办的差事,她竟交给一个丫鬟代理,这若是传出去,不知该治个什么罪啊?

    太子妃皱了皱眉。

    听得出,这似是而非的话明显有针对姜零染的意思,可她有没有想过,若顺着她的话去说,那她们这些拖累了姜零染办差的人岂不有同罪?

    她怀疑金敏佳的脑子被猪吃了。

    姜零染平和的神色骤然一肃,凛然道:“她从小与我一起认字,这几日也一直从旁协助我,从未出错过。”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会再次核查,绝不敢出错。”

    金敏佳看太子妃并无附和的意思,淡淡的撇开眼:“我不过随口一问,姜姑娘别紧张。”

    姜零染道:“事关两湖灾民,不敢松懈半分。让金姑娘见笑了。”

    燕两仪总有种金敏佳在挑姜零染刺的感觉,不愿让姜零染搭理她,便单独拉着姜零染说起了话:“上次你送给我的九连环我到现在还没解开呢。”

    “你有解开过吗?”

    姜零染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有人解开过呢。”

    燕两仪道:“是不是本来就解不开啊?”她还整日整夜的瞎费劲。

    姜零染道:“若解不开的话,他是怎么组装的?”

    “对哦。”燕两仪恍然。

    顿时生出了种智商低别人很多的感觉,不免泄气。

    太子妃笑道:“九连环是什么?很好玩吗?”

    燕两仪奇道:“你竟不知道九连环?”

    太子妃无奈道:“你还不知道我?这种稀罕玩意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她很小的时候便与太子有了婚约。

    也因此,武德侯与武德侯夫人对她的教导便格外的严苛。

    市井的东西她几乎没见过。

    燕两仪十分理解太子妃。

    她因着嫡公主的身份,又受了多少拘束?少了多少的欢乐?

    顿时便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感。

    “好玩,就是我总解不开。”说着道:“我回去后让人给你送去,你试一试。”

    太子妃笑着称好。

    这边三人聊的火热,就看金敏佳心不在焉的频频的望向房门。

    太子妃看出金敏佳的心思。

    她们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姜零染作陪,连正事都耽搁了。

    又听了金敏佳刚刚的话,唯恐有人有同样的心思,届时捏着这话茬,在朝上向太子发难。

    “我今日是来捐银的。”太子妃说着,看了眼身后的侍女盈彩。

    盈彩忙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奉给姜零染。

    姜零染双手接过。

    燕两仪看着也抽出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捏出一个叠的小小的银票,铺展开,递给姜零染道:“我也是来捐银子的。”

    金敏佳也掏出银票,道:“我也是。”

    姜零染替两湖的灾民道谢,又仔细的登记在册。

    太子妃道:“好了,话儿也聊了,面儿也见了,正事也做了。”笑着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姜零染并不做挽留,起身相送。

    燕两仪恹恹的跟在太子妃身后下了楼,嘟囔道:“兄长真讨厌。”

    金敏佳紧抿着唇,神色有些落寞。

    刚到大厅,就看一人走了进来。

    身后的光影将人包裹着,显得他无与伦比的精彩,热烈。

    他随意的将手里的马鞭递给文季。

    步伐敦稳的走近,揖手见礼。

第二一五章 赶回来

    太子妃有些意外燕柒对她这般礼待,有些受宠若惊的还礼,随机嘴角抿起了笑意。

    太子说的果然不错,燕柒这些日子乖多了。

    燕柒纵然不喜太子妃,但是在人前还是要给几分脸面的,行礼后淡淡垂下了手。

    燕两仪看到燕柒,开心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蹦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还以为今日等不到兄长了!”

    燕柒侧首垂眼看着与他肩头齐平的人,道:“说是找我有急事?怎么了?”说话间扫了眼姜零染。

    看她站在最后,低垂着头,温温吞吞,清清淡淡,他心里定了定。

    燕两仪嘻嘻笑道:“我想兄长了,这算不算急事?”

    燕柒神色缓和了些,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下次再敢这么吓人,你看我能饶你?”

    他听文季说燕两仪在茶楼,又听有急事找他。

    不自觉的便想,莫不是茶楼里出事了?姜零染没事吧?

    匆忙的便赶了回来。

    燕两仪缩了缩脖子,乖巧表示道:“再不敢了,兄长息怒。”

    金敏佳看燕柒出现,眼睛里多了些亮光。

    还以为他把那妓子看的多么重。

    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年一次的生辰,竟抵不过燕两仪的一句话。

    太子妃看燕两仪和金敏佳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府中还有事需要处理,两仪和敏佳便暂交由子安帮忙照顾了。午膳后我会派人来接的。”

    燕柒点头。

    燕两仪和金敏佳扶着太子妃上了马车。

    姜零染跟在一侧,并不上前,免得夺了金敏佳的风头。

    燕柒晃到她身旁,并肩站着,只是中间隔了些距离。

    扫她一眼,眸光凝了凝,低声道:“手背怎么了?”

    姜零染没想到只是一点红印也能被他瞧见,闻言手往身后背了背。

    燕柒看她躲闪,皱眉道:“又烫着了?”

    姜零染蹙了蹙眉,想到万寿节那次他逼的她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唯恐今日也会如此,忙往燕两仪身边走了两步。

    燕柒看她这样,心生无奈。

    马车走远,燕两仪转身看着燕柒,笑道:“兄长,咱们出城去骑马吧?”

    燕柒道:“我公务在身,出什么城啊。”

    燕两仪看他说的一本正经,颇为无语。

    真想问一问他从何处而来!

    从几次往来,金敏佳看得出,燕柒并不是个跳脱的性格。

    再说,这暑热天儿,骑马不是活受罪吗?

    有心替燕柒解围,笑道:“两仪想骑马也不一定非要出城,京中便有不少马场的。”

    马场里建有休息乘凉之处。

    燕柒没有离开的意思,道:“你俩若想去,我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公子不想去?”金敏佳替他解了围,却不见他欣悦,反而极力想摆脱她们,不免心伤。

    燕柒道:“不想。”

    这么果断且不留情面的拒绝,金敏佳一时语噎,粉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燕两仪扫了眼金敏佳的脸,暗暗道:她就说,兄长根本没有和金敏佳好的意思。

    他们还不自知,总是乱牵红线!

    太子妃把人留下,其意不用说,燕两仪也明白,想了想道:“兄长上次不是说京中来了一个好看的皮影戏的班子?今日带我们去看吧。”

    燕柒很不想离开,可耐不住燕两仪这么哀求,有些为难。

    姜零染抿笑道:“离不得此处,便不能陪公主和金姑娘同去了。”说着冲着燕柒颔了颔首,道:“民女便回去了。”

    燕两仪笑着点头:“我待会儿若在街上看到了好东西,一定买下来,给你送来。”

    姜零染抿笑道谢,带着厢竹等人进了茶楼。

    燕柒看了眼她的背影,眉间多了两分躁意。

    因着金敏佳在,燕柒不好像往常一样与燕两仪同乘,便骑了马。

    太阳直射下来,他晒得眯了眯眼,等着马车上的人安顿好。

    百香打马靠近,低声道:“公子,您要不要喝口凉茶?”

    瞧着他这神色有些上火的意思,以为是匆忙赶回来,沾染了暑热,便想让他喝口凉茶散散热。

    燕柒摇了摇头,神色略有不耐的扭头看了眼马车。

    车夫得了这含有“催促”的一眼,忙跳在了车辕上坐好,捏起马鞭,只待车厢里的人吩咐一句,便甩鞭子出发。

    燕两仪不愿和金敏佳同乘,可又不好表现出什么。

    等到二人坐定,金敏佳三言两语都带着酸味儿,燕两仪便有些受不了。

    趁着马车没动,掀帘子跳下了马车。

    燕柒看到了,疑惑道:“怎么下来了?”

    燕两仪几步走到燕柒的马旁边,抬头看着他道:“马车里太闷了,我想骑马。”

    燕柒皱眉道:“日头太大,会晒着的,快回去。”

    燕两仪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目光巡睃着落到了百香身上,她扯唇一笑。

    百香哪有不明白的,忙翻身下了马,把自己的马拱手送出。

    燕两仪接过马鞭,利落翻身上了马。

    金敏佳看到这一幕,气的摔下了帘子。

    真真是骄纵的没边儿了!

    她没杀人,没放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值得燕两仪记到现在吗?

    想到几次低声下气的求和,更是怄的不行。

    姜零染上了楼,吩咐厢竹道:“去楼下传个话儿,就说以后的午膳咱们自己准备,无须茶楼做了。”

    厢竹点了点头,转身去吩咐了。

    姜零染在书桌后坐了片刻,清心静气后才将厢竹单独记录的几处核对了。

    连续几日,捐银的人已减少许多。

    再有两日,应该便能结束了。

    到时候就能清净了!

    又想着如何能杜绝他翻墙的事情?

    难道真的要养条狗拴在墙根下?

    隋风得了厢竹的话,一阵惶恐,急道:“是否膳食不合胃口,或有了什么疏漏之处?还请姑娘提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说着揖手深深一礼。

    厢竹吓了一跳,谁不知道这人是燕柒的左膀右臂,眼下对她一个小丫鬟这般毕恭毕敬,若被人瞧去,还不要生疑?

    忙还了一礼,道:“没,没有的事。”

    隋风就奇怪了:“那是为何?”

    厢竹不能说姜零染的真心想法。

    又被隋风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的连个谎话也编不出,道:“我也不清楚,是我们姑娘的吩咐。”说完转身跑开了。

    隋风一头雾水。

    这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吃茶楼的里的午膳了?

    因为和燕柒怄气?

    那也不至于不吃东西吧!

    想了想要和燕柒传个信儿,问问意思,可想着燕两仪和金敏佳都在,怕是有些话也不好说,便暂且压下了。

第二一六章 态度

    午膳当然还是照常准备了的,且准备的更加丰盛,几乎汇聚了八大菜系的最经典。

    当他提着午膳要上楼的时候,姜零染的那个车夫兼护卫的文叔也提着食盒走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对方手里提着的食盒。

    隋风道:“文叔这是要给姜姑娘送午膳?”

    文叔点头,上了楼。

    隋风站了会儿,还是把食盒送了上去。

    吃不吃是姜零染的自由,可若落下一顿不送,燕柒大约会掐死他。

    申时,燕柒负手跟在活力充沛游窜在各个铺子和小摊前的燕两仪的身后,望着天色,皱了皱眉。

    金敏佳不知哪里买了一根木剑,在手里耍着玩,笑道:“听闻公子习过剑术?”

    听燕两仪说,燕柒是会武功的。

    她的父兄连同她也都习武。

    不过,对比父兄魁梧的身材,燕柒有些消瘦了,却又不会干瘪,一眼看过去,修长精干。

    肩平背阔,腰窄腿长,十分的养眼。

    燕两仪的眼睛便有些发黏,目光从他腰部向上,落在他的脸上,她微微皱起了眉。

    他的模样太冷了,若能多笑笑,定然更加的俊朗。

    燕柒正想着如何能快速的打发燕两仪,赶回茶楼去,闻言眼角瞥了眼,而后又目视前方,淡声道:“没有。”

    金敏佳被他敷衍,有些委屈的撇嘴:“可我听两仪说,你习过的。”

    她见他总拿着一柄折扇,也看出那折扇的作用并不全是纳凉,便悄悄的问了燕两仪,得知他果然是习过武的。

    也知道他常年出入皇宫,身上不能携带兵刃,就想着给他量身定做一把防身的武器来,故而有此一问。

    没想到他对她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吐露。

    燕柒仿佛没听到金敏佳委屈的语调,声线平稳道:“京中的日子怕是有些无聊吧,竟让金姑娘玩起了明知故问的把戏。”

    金敏佳能察觉道他身上的浮躁与不悦,拧眉道:“两仪骗你回来,又让你陪我们出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说着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没能陪着红颜知己过生辰,很遗憾对不对?”

    燕柒胸膛明显的起伏了下,他深深的呼出一股子废气。

    停顿一息,微微勾起了唇角,扭头看她,平静道:“金姑娘觉得是怎样,那便是怎样吧。”

    金敏佳被他这漠不关心的态度给点着了心中克制着的火气,嘲讽道:“既然这么在意,何不娶回去!”

    皇上但凡没疯,便不会让燕柒娶一个妓子回去。

    她这话就是在戳燕柒的心窝子!

    谁让...谁让他先扎了她呢!

    燕柒脚下顿住,扭身看着金敏佳,片刻,笑意凉凉道:“金姑娘给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多谢。”说完转身继续走,喊着燕两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燕两仪看着高挂的日头,抱着燕柒的胳膊晃了晃,央声道:“还早呢,兄长让我再玩会儿吧。”

    玩个鬼!再玩就在酉时前赶不回去了!看着燕两仪忽闪忽闪的泛着可怜的大眼睛,燕柒第一次不为所动。

    连诓带骗,连推带拽的把人请上了马车,转身却不见金敏佳的踪影。

    百香禀道:“金姑娘带着侍女走了。”

    燕柒点头:“正好,少送一个,节省时间。”

    看着燕两仪进了宫门,燕柒不做逗留,就要回茶楼去,却看燕辜从宫里走了出来,看到他,远远的笑着打起了招呼:“刚刚看到两仪了。说是你陪她玩了大半日。”

    燕柒点头,略有些疲累道:“可不是,这小丫头如今越发的能逛了。”

    燕辜失笑,拍着他的肩膀,亲昵道:“走,去我那儿用晚膳。”

    燕柒想到姜零染,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就听燕辜又道:“咱们好久没坐在一起说话了。”

    燕柒便不好再辞。

    信王府,丰盛的晚膳摆上了桌。

    燕柒一看,多半都是江南的菜色,笑道:“四哥一向清廉节俭,这一桌膳,怕是要抵您自己半个月的膳食用度吧。”

    燕辜给燕柒的杯子里满了酒,自己的却是倒了杯茶,闻言笑道:“我何时节俭了?别瞎说,被旁人听到不成样子了。”

    燕柒便不再说,落座后看着一杯酒,一杯茶,道:“四哥不喝一杯?”

    燕辜摇头道:“近来朝中繁忙,我一日有一多半都要在勤政殿候着,喝了酒怕明日精神不振。”

    燕柒“哦”了声,夹了菜慢慢的嚼着。

    燕辜给他布菜,闲聊似的问道:“还没问过你,那日勤政殿上,你怎么想到举荐姜副统领随同太子出京了?”

    燕柒不用他忙活,压下他的胳膊。

    闻言道:“京城里的武将我能认识几个?那会子勤政殿就姜霁站着,不点他点谁?”

    燕辜从他这不在意的语调里听不出谎话的味道。

    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道:“你也担心太子出京会有危险吗?”

    一个“也”字,凸显了他本人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燕柒嚼着一块肉,筷子举着,还在选下一筷子要吃的,闻言眼睛也不看燕辜,口齿不清的道:“他一个比书生还文弱的人,就算是平地对他来说也是带有危险性的,何况混乱的灾区现场?”

    这话并听不出关心,有的只是揶揄,甚至嘲讽。

    燕辜看他一眼,想到什么,幽深的眸光一散,一时笑的窝心:“你现在和太子的关系这么好,父皇也能放心了。”

    燕柒像是吓住了,筷子都停顿了。扭脸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和他关系好?四哥眼睛没事儿吧?”

    燕辜无奈失笑,面上仍是平和亲昵。

    心绪却繁重。

    纵然燕柒极力否认,可他还是在燕柒身上看到了不同以往的舒缓气息。

    以前提起太子燕柒都是横眉竖眼,周身冰冷的。

    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竟这么大程度的改变了燕柒对太子的态度?

    燕柒抿了口酒,笑道:“酒不错。”转眼看燕辜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四哥在想什么?”

    燕辜回神,道:“我在想太子如今行到何处,可能应付两湖的事情。”

    燕柒嗤笑道:“他一个太子,身边多的是谋士腹臣,哪里用得着四哥担心?您啊,就是心思太细,装的太多。”说着给他夹了菜。

第二一七章 给银子

    燕辜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夹起燕柒给他夹的菜吃了。

    又问起了燕柒捐银事情的进展。

    燕柒道:“我有几日没去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燕辜闻言惊讶,少不得要说他几句不可懈怠。

    燕柒十分是受教的记下了,表示明日一定不偷懒了。

    燕辜道:“现如今只剩我与瑞王湘王还没捐银子,他们两个大约明日就会去捐的。”说着烦愁的皱了皱眉:“可我近日手头有些紧,才筹出三万两,另两万还没着落。”

    “最迟后日就要交上去,再拖下去,怕是不好。”

    燕柒听得疑惑起来:“四哥的银子都用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喝酒,不赌博,不逛花楼,整日闷在府里看书,连东西都极少买。

    俸禄及田产的出息足够他花用了。

    怎会连五万两都筹不出来?

    燕辜叹了口气:“我那里比得过太子等人那般资产丰厚?我手里的银钱本就少。而且再过半个月是母后的生辰,也要提前备下贺礼的。”

    “若眼下捐了银子,生辰贺礼就更没银钱准备了。”

    燕柒听完搁下了筷子,扭头吩咐门内候着的文季,道:“你速去取十万两银票来。”

    文季颔首应下,转身出去了。

    燕辜吓了一跳,急忙按住燕柒的手臂,仓皇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我是向你讨要银子不成?”

    燕柒笑道:“哪里敢有这么混账的想法?”

    “四哥手头紧,我做兄弟的资助一二,很是正常。”

    燕辜眉头皱的死紧,态度强硬道:“不行!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要!”说着又让人去拦早已经走的没影儿的文季。

    燕柒拽着他坐下,笑道:“那就权当是借给四哥的。等到四哥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是。”

    “如今把捐银给筹出来,再把皇后的生辰贺礼准备出来才是要紧。”

    燕辜听他这般说,身上的强硬慢慢的缓和下来。

    若有所思片刻,面上有些为难,又有些羞赧,诺诺道:“那...那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燕柒自然不会让他写。

    争夺一番,才算安稳坐下用膳。

    .......

    北市,木让带着几个随从漫无目的的晃悠着。

    路过万花楼门前,看到门外摆着十几个花团锦簇的半人高的花篮子,再看整栋楼外也挂着彩绸,连灯笼都与往日的不同,他挑眉道:“这般张灯结彩,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自有机灵讨巧的随从进去打听了,片刻折回,笑着禀道:“公子,今日是花魁云痴的生辰。”

    “这些花篮绸缎什么的都是燕柒让楼里给布置的。”

    木让冷冷笑着:“燕柒?”

    是了,这云痴是燕柒的女人!

    想到上次因燕柒之故,他被燕辜教训的事情,心里的那口恶气一直没咽下去,不如今日在他女人身上出出气。

    招手让随从靠近,耳语几句。

    随从点头又进了楼里,这次待的久了些,约莫半刻钟,随从才出来,面上带着喜意:“公子,这几日燕柒忙着替皇上代收捐银一事,今日只在云痴这儿打了个卯便走了。”

    木让冷笑着抖了抖袖子,威风八面的进了万花楼。

    早间虽然燕柒匆忙离开了,但木捷中几人却是留了下来,热热闹闹的给云痴过完了生辰。

    她喝了些酒,刚睡醒不多时,沐浴后歪在美人榻上,拿起簸箕里的线绷子做针线。

    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她已经不扎手了。

    一朵花绣出来虽还是叶瓣不均匀,但总算有个花朵的模样。

    忽然的,房门“哐”的一下被踹开。

    云痴吓住了,针尖直直的扎进了指腹里,登时冒出了血珠,她嘶着气站起了身,还没问上一句,就看丫鬟小荷摔了进来。

    小丫头的一张脸上是交错的指印,嘴角噙着血丝,满眼的惶恐与泪水,哭道:“姑娘,我拦不住。”

    云痴上前将人扶起,看着走进来的人,冷声道:“木公子最好给我个说法!”

    木让扫量了眼房间,见确实无人,笑着看回云痴脸上:“深夜造访,阵仗确实大了点,美人儿没吓着吧?”

    云痴听着他轻挑的语调,脸上更冷,伸手指着房门,冷喝道:“这里不欢迎你,趁我不做计较,劝木公子赶紧离开!”

    木让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白皙柔润,让人看一眼便想牵在手里不放。

    她穿着宽大的中衣,腰间随意一束,随意间带出的妩媚最为勾人。

    木让心里发热,一把拽住她的手,将人拉在怀里。

    云痴挣脱不开,感到他抱住她的手不老实,咬牙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怒道:“看来木公子是活腻味了,你今日敢动我,明日柒公子便会找上门!”

    木让挨了一耳光,再听这话,神色冷了下来,挥手道:“把人给我带出去,公子要松泛松泛筋骨。”

    门外的随从闻言忙进来把小荷拖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木让把人摔在榻上,看她要折起,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啐骂道:“贱人,给你脸面倒让你轻视起我来了。”

    云痴头脑发懵,耳朵嗡鸣着摔回去。

    木让看她半死不活的晕在床榻上,更激起了凌l虐的欲望。

    一边迫不及待的解衣服,一边冷嘲道:“你真以为燕柒还喜欢你?”

    “说什么忙着,不过是男人厌倦的借口,明白吗?”

    “不过,公子我是个长情的人,你温柔听话点,让公子好好的疼你,以后也不会亏待你的。”

    云痴被打后的头懵劲儿缓了些,看他脱了外衫,又要解内衫的带子。

    撑手爬起身,站在床榻上,仗着高出了他大半截,一脚朝他脸踹过去。

    木让不防备,挨了一脚,摔了个仰倒。

    云痴跳下床榻,看木让骂咧着坐起了身,吓得抱起案上的玛瑙瓶子,对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云痴颤抖着手退到了墙角处,听得房门被大力的推开,她瑟缩着望过去,见到常青一脸急色的闯进来,登时红了眼。

    常青奔进去看到房间的情形,脸上顿时白了白,强稳下心神,上前去探了木让的鼻息,大松了口气。

    扭身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

    立刻有人去了。

第二一八章 (感激,加更!)

    常青一边吩咐人把木让抬出去,一边看向墙角里的云痴,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云痴摇了摇头,道:“他...死了?”

    这木让的家世背景虽在京中的一众纨绔里排不上名号,但他是信王殿下的妻弟,这些年一直得信王的照拂护佑。

    而燕柒向来与信王交好。

    若是木让死在了她的手里,怕是会造成燕柒与信王之间的隔阂。

    常青道:“没有,只是晕过去了,姑娘别担心,我这就去通知公子知道。”

    云痴提起的心放下大半,点了点头。

    跟着木让来的随从被楼里的人控制住了,小荷被放了回来,忙扶着云痴坐下。

    云痴道:“我没事。”说着看着小荷的脸,揪心道:“倒是你,脸上的伤要处理一下,莫要留了疤了。”

    小荷点头称是,但却没立即去处理,而是先收拾起房间的杂乱与碎片。

    云痴进了楼便是小荷照顾着起居,这么多年,二人很有相依为命的感情。

    见她不把自己的脸当回事,心下叹气,起身去拿了药膏,按着她上药。

    燕柒从信王府出来,已是亥正,他想着姜零染早该歇下了,便没再往二和街去。

    到了府门口,就看常青身边的和满等着。

    燕柒奇怪道:“怎么这会子在这里站着?”

    和满忙上前拽住缰绳,让燕柒安稳下了马,这才道:“公子,刚刚木让去了楼里,在云痴姑娘的屋子里大闹了一场。”

    “云痴姑娘为了自保,用玛瑙瓶把人砸晕了。人现在还在楼里昏着,大夫诊后说没事。常青姐姐让来问您的主意,这事儿怎么办?”

    燕柒眉间微冷,不耐的“啧”了声:“四哥克己复礼,对身边的人倒是愈发的宽和了。”

    “人都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和满道:“云痴姑娘受了些惊吓,小荷被打了几巴掌。”

    燕柒下颌角绷紧,眯眼道:“给信王府传个话,让他们去领人。”

    和满明白燕柒顾念着同燕辜的情分,要大事化小。

    颔首应是,转身要走,却被燕柒喊住。

    燕柒看着百香道:“你去。”

    百香会意颔首,带着和满离开了。

    深夜街道无人,快马一路到了万花楼。

    柴房里,木让已经醒来,捂着头叫嚷着要杀了云痴。

    百香走过去,轻喊道:“木公子。”

    木让扭头之时,百香伸手一个重拳。

    鼻血爆出。

    而人则翻着眼,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常青得了消息,找过来,看了眼地上的人,问道:“公子怎么说?”

    百香道:“通知信王府来领人!”

    常青点头去吩咐。

    百香擦了擦手背上的鼻血,拧眉看着角落里绑成螃蟹样的木让的几个随从,冷道:“今日都是谁动手了?”

    众人看这人不仅不顾忌木让的身份,更是一拳就放倒了他,便知道是个有功夫的狠角色。

    也约莫猜出了他是听谁吩咐的,此刻被他看定,心下一寒,集体拨浪鼓似的摇头。

    百香没工夫搭理这些小喽,看着和满道:“木公子不会教人,你帮着指点指点。”说着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又顿住脚,补了一句:“别出人命。”

    和满应下了。

    百香跟着常青往楼里走,路上常青解释道:“这杂碎是个精明的,提前让随从进来绊住我,悄悄的上了楼。”

    “还是旁边屋子有人听到了小荷哭,这才知道了。”

    说着后怕的捏紧了帕子,道:“幸亏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我可没脸在柒公子面前出现了。”

    百香皱眉道:“云痴姑娘的屋子是单独辟开的,清静是清静了,可就怕有什么事情不能及时的发现。”

    经了此事,常青自然不敢再忽略这个问题,保证道:“已经派了两个机灵的守在房门外,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百香点头。

    楼里正是最忙的时候,百香没让常青陪着,自己上了楼,敲响了云痴的房门,听得里面轻应一声“来了。”

    脚下退了一步,等了片息,房门打开。

    云痴看到百香,抿了笑道:“大晚上的还让你受累,抱歉了。”

    百香摇头:“不会。”又道:“姑娘可有受伤?”

    云痴摇头,伸着胳膊道:“好好的。”

    百香皱眉道:“必是吓着了吧。”

    云痴笑道:“刚开始有点怕,这会儿已经好了。”说着侧身让他进来。

    百香摇头道:“我就不进去了。姑娘没事就好。”

    云痴也不多劝,二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说起了话。

    “我没怎么样,让公子给他长长记性就行了,别把与信王殿下的关系给闹僵了。”

    百香点头:“我会转告公子的。”

    云痴想到什么,道:“你等我会儿。”说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又回来,一手拎着一只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颇为得意道:“你看,我新做的,这次两只是一样的大小。”

    百香笑了起来,道:“做的很好。”

    云痴把两只袜子叠在一起,递给他道:“那就送给你吧。”

    “啊?”百香错愕道:“还送我?”

    云痴道:“你若不想要,那我就送给别人好了。”作势要收回。

    百香忙抢回来,道:“要,我要。”说着忙揣在怀里了,又道:“做这个怪费眼睛的,你没事的时候多休息,别弄这些了。”

    云痴道:“我已经不做袜子了,改绣花了,下次说不定可以送你一方绣了花的帕子。”说着又道:“你喜欢什么花儿?”

    “呃...”百香想说那不是更费眼睛?

    但看她一脸的兴致盎然,又不好打击她。

    喜欢什么花儿?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她问,认真的思考起来,片刻道:“我见公子桌案上的兰花挺好看的。”

    云痴道:“那我给你绣个兰花的荷包,好不好?”

    百香听了她的话滞了下,抬头看她一眼,又转开眼睛,道:“我已经叮嘱过常青,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你放心歇息。”

    云痴道:“你要走了?”

    百香点头:“时间已经很晚了。”

    云痴道:“那好吧,你回去注意安全。”

    百香应下,转身离开,临到拐弯处,顿住脚,扭头看回去。

    就看她扶着门框看着他,见他扭头,有些意外的笑了:“你步子可真大,只用了五步就走了这么远。”

    百香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眼脚,木讷道:“哦,是。”说完道:“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云痴点头道:“好。”说完转身回去,关了房门。

    百香站了会,才迈步离开。

第二一九章 知错

    姜婉愉被太子妃和燕两仪为难,而姜零染竟然袖手旁观,冷眼旁观的看她出丑。这让姜婉愉无法忍受,回去后添油加醋好一番告状。

    听得郑明蕴要立刻要撸了袖子去茶楼找姜零染算账。

    老夫人却像是看透了姜婉愉的本性。听她说完,只撩着眼皮扫她一眼。

    又看郑明蕴没脑子的样子,讥讽道:“若想要事态继续加重,你们只管放开了闹。”

    一句话让二人都静了下来。

    郑明蕴稍稍冷静,想起了姜零染的重要性,去算账的心思自然是熄灭了。眼神示意姜婉愉稍安勿躁。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夫人端着茶盏,眼角余光撇了二人一下。见都没了气焰,冷笑着摇了摇头。

    咽下茶水,问起到姜婉愉见了太子妃后的细节,得知当时房间内并无外人,眸光闪了闪。

    依着太子妃和燕两仪的性子,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外传。姜零染只要不傻,便也不会。

    那么在外人眼中就根本没有姜婉愉被太子妃和燕两仪嘲讽奚落的事情,反而是姐妹情深,相互引荐。

    这几日茶楼的动向一直被全京城关注,姜婉愉“见了”太子妃的事情元诚伯府必然也会知晓。

    便更不敢起轻视之意了。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晚间的时候,老夫人派人往元诚伯府又送了些补品,这一次,他们收下了!

    所以,次日一早姜婉愉便又到了茶楼。

    姜零染看到她,错愕不已,佩服不已。

    她甘拜下风了,因为她一辈子也难以拥有这般厚度的脸皮。

    姜婉愉看到姜零染似讥讽似鄙夷的眼神,气的手指发抖。

    可想着出门前郑明蕴和老夫人的吩咐,到底是忍住没发作。

    毫不客气且理直气壮的在椅子上坐下,警告道:“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蹬鼻子上脸,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待上半个时辰。”

    姜零染听她大言不惭的说着,直给气笑了。

    姜婉愉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被嘲笑也不在意,依旧稳坐如松。

    燕柒拎着本册走了进来,看到一副“我是老大”的姜婉愉,挑了挑眉,随机看向书桌后的小丫头。

    恩,神色还算正常,应该没受委屈。

    他心底里聚敛的戾气散了些。

    姜零染已经习惯了他不在茶楼的日常,此刻见他,却也不意外。起身绕过书桌,郑重的福礼问安。

    而房间内留侍的姜零染的侍女也都一息肃正了神色,恭敬行礼。

    虽说她从来都是看重规矩的,但随着他们越发的相熟,私下的相处就多了几分轻松。这一脚踏进来着实被这大阵仗吓了一跳。

    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温声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众人依言起身。

    姜零染微垂着头,恭声道:“柒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言谈举止,无比的恭敬,冷淡。

    燕柒看的眉头轻皱。

    莫非是因为姜婉愉在,她才这般如临大敌?

    想到随风说这两日姜婉愉每日都来。

    再想到姜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猜想姜零染必然是不愿亲近姜婉愉,且心生防备的。

    心中有了计较,燕柒抖了抖手里的本册道:“昨日的账目有几处需要同姜姑娘核对一下。”

    说着看向姜婉愉,道:“这是谁?”

    姜婉愉听姜零染称呼这人柒公子,便知道是代收捐银的另一位负责人燕柒了。

    全京城没人不清楚燕柒的身份。

    忙行礼道:“我是姜零染的三姐,怕她忙碌不及,特来帮忙的。”

    “帮忙?”燕柒低声重复着,笑了笑道:“当真是姐妹情深,患难与共啊。”

    姜婉愉觉得燕柒这人虽然风评不好,但长的却是好看,说出的话也好听,比傲人的太子妃和燕两仪强多了。闻言羞涩的抿起了笑,道:“柒公子所言不错,我与四妹妹虽是堂兄妹,但却比同母的姊妹还要亲近。”

    燕柒一脸长了见识的模样。

    “哦”了一声,道:“即是如此,便先垫一万两吧。”

    姜婉愉一时没明白,不解道:“什么一万两?”

    燕柒半举着手里的本册,道:“昨日的账目出了问题,姜姑娘需要自掏腰包赔两万两。”

    “而你们姐妹情深,共同承担,垫一万两没问题吧。”

    姜婉愉瞪大了眼。

    这…这,她看着燕柒冰凉幽深的眼瞳,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

    燕柒接着又道:“是让人去元诚伯府取银子还是姜家大房取银子啊?”

    姜婉愉自然不会分担下姜零染捅出的篓子。

    登时便开口道:“这银子我不能垫。”说着看向姜零染:“你自己犯的错,别妄想牵连旁人!”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扯着唇角:“旁人?刚刚不是还说患难与共比亲姊妹还亲的?怎么这么快就撇清关系成旁人了?”

    姜婉愉想到刚刚的话,脸上有些臊。

    轻咳一声道:“府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说完像是怕被赖住般,急不可待的奔出了房门。

    姜零染看了眼燕柒。

    燕柒对上她的眼睛,咧了个灿烂的笑。

    姜零染淡淡转开眼,伸手道:“本册我看看,哪处错漏了?”

    燕柒把拿着本册的手背在身后,朝她走了两步道:“没错,我唬她呢。”

    姜零染道:“多谢。”又道:“我能自己解决的,若有同样的情况,不劳烦公子了。”

    燕柒道:“我是看不惯我的人被除了我之外的人欺负。”

    他的人?姜零染皱眉看向他。

    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归结到口误,却见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只用黑白分明的过于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目光炽热。

    姜零染心里窜起了火气,她转开眼,冷声道:“公子自重!”

    燕柒晃悠着走了两步,靠在了她旁边的窗户上,看着她的侧颜,道:“生我气了?”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依旧坐回书桌后整理本册。

    燕柒晃悠着跟过去:“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零染道:“我听不懂柒公子在说什么。”

    “若柒公子没有别的事情,请离开吧。”

    燕柒撇撇嘴,倚靠在桌沿上,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道:“给你看样东西。”

    姜零染冷硬道:“我没兴趣,请柒公子离开,不要耽误我做事。”

    燕柒拿出夹在本册里的信,夹在两指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兄长的消息,确定不看?”

    姜零染霎时抬起了头,盯着他手里的信道:“我兄长的?”

    燕柒点头,却又把信夹回去,道:“不过你没兴趣知道,我也就不多事了。”

    说着站直了身子,道:“就不耽误姜姑娘做事情了,告辞。”说着抬脚就走。

    姜零染气的磨牙。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欲擒故纵的把戏用的也太拙劣了!

    “公子留步!”

    燕柒却不听,继续走。

    姜零染咬牙追了上去。

    燕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嘴角扬起了笑,脚下一止,倏的转身。

    姜零染不曾料想他会这般,直直的就撞上去了。

    燕柒不等她回过神弹开便拽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固定在怀里,低头笑看着她道:“上次不该惹你生气,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二二零章 告知

    夏衫单薄,体温熨烫着彼此。

    燕柒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烫。

    姜零染几乎贴紧了他,咬牙挣了挣,没能挣开他手掌的束缚。

    心里暗骂他混蛋,在她的侍女面前也敢放肆!

    看他撩拨着人,还敢用如同稚子般纯澈的眼睛看着她,心里涌上一阵苦涩与愤慨,她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冷道:“放开!”

    燕柒察觉着她身上的怒意,心疼起来。

    她当初被孟致沛害的那么惨,必是早已经心灰意冷的,可他那会儿却忘得干净,只知道心里酸苦酸苦的,没处发泄。

    暗想自己的混账举动,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感到她挣扎的厉害,怕弄痛了她,忙松开了手,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不然淤积在心里,多伤身体啊。”

    姜零染得了自由,立刻退开几步,侧开了身不看他,又听他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头疼道:“我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请你离开这里!”

    燕柒不看着她消了气,哪里能放心走。

    还要再说,就听门外传来隋风的声音:“公子,刚刚信王府的人过来捐银,说信王殿下在府里等您。”

    燕柒猜想是为了木让的事情。

    看了眼她清冷的仿佛结了冰的侧颜,他道:“我知道了。”

    走过去,把信塞到她手里,低声道:“我午膳前回来,你等我。”

    姜零染攥着手里的信,折起的信纸的棱角扎着她的掌心,也像是扎着心尖般。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他。

    燕柒脚下一顿,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挂在袖子上的手,一时眼角都沁了笑意,温声道:“回来再给你打,等我会儿。”

    姜零染努力的平定了心绪,抬眼看他,道:“你给他银子了?”

    燕柒没明白,疑惑道:“什么?”

    姜零染看向厢竹,道:“你们先出去!”

    厢竹几人看了这拉拉扯扯的一幕,都是倒吸了口冷气,个个垂首装死。

    早就想走了,可又怕太过刻意,让二人不自在。

    眼下得了这话儿,麻溜的便出了屋子,顺手关了房门。

    房间里静谧下来,桌案旁的冰盆徐徐散发着冷气,她攥着信纸的手又紧了紧,重新看向他,道:“你给信王殿下银子了?”

    燕柒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个“面子”问题,他让文季取银票的时候,无人知道。

    而燕辜也不会傻乎乎的满天下宣扬。

    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莫不又是梦到的?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便知是猜准了的。

    燕辜那样的性子,在这种能在帝王百姓心中塑造好形象的事情上一向不吝啬抛头露面,超群拔类。

    这次捐银却迟迟未有动作,而且上次逢五,也未见到狐狸。

    细想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手里没银子。

    而燕辜能借银子的人选,放眼全京城也只有燕柒一个了。

    “猜的。”

    “猜的?”燕柒却不信,审视她片刻,道:“你很了解四哥?”

    姜零染听出他温和语调中的丝丝犀利,心跳鼓点一般,她慌得厉害。

    咽了咽口水,道:“略知一二。”

    声线紧绷。

    燕柒挑眉,音调轻幽的“哦?”了声。

    挪动着脚步站在她对面,双掌压在她的双肩上,微俯下身,凝着她,吐出两个字:“说说。”

    冰凉凉的。

    姜零染睫毛颤了颤盖住了眼睛,眉间拧出深深的皱褶。

    她觉得她真是疯了!

    其实她的本意并非这样告知于他。

    多活了一世,她越发的惜命了,也越发的害怕前世那一幕幕重新发生。

    而她好像已经改变了自己和兄长的命格,只是燕柒的,却与前世一般无二。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亲近他。

    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让他知道燕辜的真面目。

    免得燕辜和前世一样,仗着燕柒对他的信任,把他当傻子一样愚弄,利用,榨干最后一点甜水后,毫不留情的杀了。

    近来她总做噩梦,梦到他死了,凄凄冷冷的一个人躺在燕山上。

    她知道,不告诉他这些,她永远也别想睡安稳了。

    心中沉定下来,她慢慢的吁了口气,抬眼回视着他:“你确定要我说?”

    燕柒觉得她这垂眼再抬眼的一瞬,心里想了许多东西。

    可他看着她过于疏漠平静的眼睛,却什么都读不出。

    她总是对他多般防备的。

    闻言轻点了点头。

    姜零染扯动唇角,有些自嘲的味道:“可你不会信我的。”

    燕柒皱起了眉,他觉得下面听到的话,不会简单。

    但还是毫不迟疑道:“你说,我信。”

    姜零染听他这般说,眼眸一定,道:“因为连续三次逢五的黑市上,信王殿下都让人来买了我的东西。”

    “共计四万七千二百两。”

    “这还不算之前的。”

    燕柒的眼睛微微睁圆,质疑短暂存在,一瞬即逝。

    他想到什么,不确定道:“上次那尊玉雕你说要出给老主顾,就是他?”

    姜零染点头。

    燕柒皱着眉又极快舒展开,嘴张着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最后只是难以适从的点了点头。

    随着这一点头,他的神色变得晦涩,凝重,手掌从她肩上划下,脚下退着,后腰撞在桌子上才顿住,他隔着夹杂着明亮日光与幽幽冷气的距离瞧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零染任他看着,扯唇道:“我说了,你不会信我的。”

    燕柒嘴角动了动,低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姜零染挑眉一笑,有些残忍:“你真要我说?”

    “说!”

    姜零染走近他,道:“我还知道,信王殿下在笼络朝臣,用的就是那些从黑市上买回去的贵重之物。”

    “那次我要离开京城,约你在祥和茶楼见面,那时送你的地契与账本,你若看了,便早该明白。可你没看。”

    “今日我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

    燕柒惊道:“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

    姜零染笑笑,道:“信王殿下或许隐藏的够好,可在看不见之处,便原形毕露了。”

    “京中长大的孩子,在朝局,在夺嫡的事情上向来十分敏感,几桩事情积攒在一起,并不难猜。”

    燕柒心口发紧,吼间发干,道:“可...可他若去买,必不会亲自出面,你怎确定是他!”

    姜零染眼角一挑,嘲讽又轻慢着道:“看吧,我说了你不会信我的。”

第二二一章谁让我信你呢?

    燕柒一哽,张着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因为他确实怀疑了。

    姜零染也不在意,既说了,便索性说个彻底。

    “在打算和兄长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担心玉器在路上会磕碰损坏,加之路途遥远需要极多的盘缠,而在阳南关安身立命就更不用说了。我便挑出一部分的玉器进行变卖。”

    “可人活一张脸,我不能明面进行,给兄长丢人。只好派了大虎去黑市,价钱上虽是打了折扣,但好在出手快,很快便攒够了路上的盘缠。”

    “而这些顾客中,有一个人连续几次的来光顾,大虎心中不安稳,唯恐是被人盯上了,便悄悄的跟踪。结果那人在买了东西后,去的是信王府。”

    “此后我便不敢再深查下去,唯恐惹祸上身。”

    说着看他眼底一震,她心便软了下来。

    她所说的这些事情,于他而言是残忍的。

    轻声又道:“你对信王殿下过分的信任,反之,对太子等人却近乎恶视。”

    “你性子秉正坦荡,信了谁,便不再疑,我担心你会走错了路,想着离开前提醒你一下。”

    “并不是让你对信王殿下如何,只是想让你明白,眼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无论如何亲近,你心中都该有一层防备,也该给自己留一条能或活着出京的后路。”

    燕柒拧眉:“后路?”她认为信王会害他?

    在他心里,他与燕辜并无会造成敌对局面的冲突点。姜零染换了个说法道:“你觉得若是太子没了,瑞湘信三王,连同你,谁最有能力夺储?”

    燕柒眸光一寒,眉峰阴沉沉的压下来。

    他没想过这个假设,也不相信这个假设会真的发生。

    冷道:“太子不可能出事!”

    姜零染摇头失笑:“你真就这么笃定?历朝历代储君暴毙的事情还少吗?”

    “再说,你若真不担心,为何点了我兄长去保护太子?只是怕他留在京城帮我相夫婿吗?”

    看他眉头要蹙不蹙,纠结又彷徨,她再近他一步,身上带着攻击与压迫,语调却轻柔的近乎低喃:“你仔细想想,你心里真就对信王殿下没起过丁点的疑心吗?”

    她一再点出他最不愿相信,不愿看到的事情,燕柒气的咬牙,眸光锐利的盯着她:“住口!”

    开弓哪有回头箭!姜零染不停,接着又道:“在皇上的心中,你的地位甚至比太子殿下更要高。”

    “太子若没了,你最有可能!”

    “可你心不在此,若遇到这样的情况,必然会拥立你所信任依赖的信王!”

    “有银子,有皇宠,信王想要成功,简直太容易了!而功成名就后,一块圆润又不硌脚的绊脚石,那个帝王会留呢?”

    她越说语速越快,像是要把他排斥的一切死死塞进他的脑子里!

    燕柒隐有崩溃之态,抬手扣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吼道:“姜零染,你住嘴!”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你的假设,做不得真!”

    他没敢说,若真出现那般情况,她口中所说的,确实是他会做的!

    姜零染看他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也跟着红了眼。

    肩膀的疼让她皱起了眉,她也无所谓,喟叹一声,道:“燕柒,京中是个大染缸,谁又真的能一点颜色不沾的来回走一趟呢?”

    “你的四哥,太干净了!”

    燕柒推开她,转身撑在桌子上,低垂着头,岣嵝着脊骨。

    颓废极了。

    姜零染抹了泪,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我所查到的,你信也好,疑也好。”

    “只求你别当耳旁风,至少去查一查。”

    燕柒抬眼看着她,有些反感道:“你说完了吗?”

    姜零染道:“注意安全,不要被发现了。”

    燕柒“呵”的就笑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杀我?这么多年,他要杀早就动手了!”

    “蠢货!”

    姜零染毫不留情的骂他。

    “你被行刺,查到凶手了吗?宝山的事情有了结了吗?”

    “这些年谁最了解你,谁最知道如何打消你的疑心?你到底想没想过?”

    “你暗处蛰伏着猛兽,可你却浑然不知,满身的破绽,我若是凶手,必然要开心死了!”

    燕柒被她骂的一怔。

    顺着她的话想到了埋在燕山的那些刺客的尸体,又想到了宝山滚落的大石。

    他不是没怀疑过。

    可百香查了许久,那四人的家眷极其本分,谁都没有联系过。

    而在那些家眷的附近发现了辛,得知了太子的用意。

    瑞王虽然在朝中使了些坏力,但却不痛不痒,皇上一发怒,他就湮火了。

    湘王一心求安稳闲散,连掺和都不敢,只让两仪给他捎话,说多给些银钱,尽快压下此事,不然朝中要闹翻天了。

    信王,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关联都找不到。

    所有人看起来都清白极了。

    他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可以怀疑的蛛丝马迹。

    看她竟比自己还要激动,脸上的泪痕犹未干,一汪湿润的眼睛执拗的看着他,他心里软的不像话,轻声道:“小丫头,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翻脸便卖了你。”

    姜零染没想到他忽然转了话题,一愕,道:“...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谁让我欠你的呢。”

    燕柒无声轻笑:“你就这么想和我扯平关系?不惜掺和这种事情?你不怕了?”

    姜零染抿了抿唇,垂首道:“那日我在茶楼说,希望你岁岁平安,是真心的。”

    “...”燕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吞咽了下,可嗓子眼发干,他咽的有些艰难,看她片刻道:“这些话你还告诉谁了?姜霁?”

    姜零染摇头:“没有,谁都没有。”

    “就连大虎都没闹不懂其中的关系。”

    燕柒安心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说着抬手按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道:“等我回来。”

    姜零染知道他这是信了自己的话,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燕辜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也知道他信了以后必然会调查,核实。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揪着他的袖子把手拽下来,低笑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别有用心?”

    燕柒也笑,想了想,道:“若真是那样,我也认了。”

    “谁让我...信你呢?”

第二二二章 假面

    燕辜带着木让等在燕柒府里。

    等了许久,才看燕柒回来,眉峰冷沉,蕴着煞气。

    只淡淡扫了个眼风,便让木让体会了坠入冰湖的滋味儿。

    燕辜何其了解燕柒,看他这般便知是真的动怒了,忙冲木让使了个眼色。

    木让“哇”的嚎了一嗓子就跪在了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不该耍酒疯。

    燕柒目光睥睨的看了眼地上的人,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径直走到茶桌旁,拎起茶壶又走到木让身前,手臂一扬,茶壶里的茶水顺着木让的头浇了满脸满身。

    木让哭嚎的声音一止,感受着犹如小溪的茶水从脸上顺着脖颈而下,浸湿衣衫。

    这充满侮辱的一幕看的燕辜肩背瞬间紧绷,下颌的棱角更加分明,原本闲适搭在扶手上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

    燕柒一边浇一边道:“醉了,就好好醒醒酒。”

    茶水浇完了,燕柒伸手将茶壶递出去。

    百香忙接了,退至一侧。

    燕柒掸了掸衣袖上溅上的茶珠,漫不经心道:“看在四哥的面子上,我饶你这一次。以后再敢犯,我卸你一条腿,喂狗!”

    大理石的地面冰凉,茶水冰凉,这说出的话更是像冰刀子刮骨剔肉一般。

    木让几不可见的打了个寒颤,磕磕绊绊的点头道:“再...再不敢了,多谢柒公子饶命。”

    燕柒看到木让,忽然想到木让名下的黑赌l坊。

    那赌l坊明面的掌柜并不是木让,而是一个平头百姓。

    试想在京城这地界,敢开黑赌l坊,还敢关押动用私刑,这样的事情一个平头百姓怎敢沾?

    他唯恐文叔是得罪了什么人,特意让人细查了,才知是木让。

    当时只认为是小孩子走了歧途,想着告诉燕辜,交由他教导就行了。

    救出文叔后,他便没在关注。

    如今想来,木让这么一颗烂菜,背后若无人撑腰,岂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

    想到受蒙蔽欺骗的这些年,燕柒忍不住的一阵眩晕。

    看来,他的四哥,他了解的确实太少了!

    燕辜看燕柒眸光明灭不定,煞气不减反增,唯恐他真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卸了木让的一条腿,心下一凛,低喝道:“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木让早就想滚了,可燕柒不发话,他纵是惶惧的跪不住,也是没敢动弹。

    眼下得了燕辜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应是,手脚并用的爬起身,跌撞着出了厅。

    燕柒收回了视线,在主位上落了座。

    燕辜看着身旁的空椅,眉头微皱,往日燕柒都是在他身旁落座,方显亲昵。

    今日怎么坐在了彰显主人身份的主位上呢?

    莫非是因木让的事情迁怒了他?

    这般一想,不免在心里把木让骂了个狗血淋头,若真是得了手,狠狠的在女人方面扇了燕柒的脸也算他能耐。

    现在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百香给燕柒倒了杯茶。他端着抿了一口,皱眉道:“什么茶?味道这么怪?”

    百香道:“泡的金银花和菊花,去火的。”

    燕柒没说话,目露嫌弃的看了眼茶汤,灌药似的又喝了一口,勉强咽下,却把茶盏搁下,推得远远的。

    百香看他这般,忙又去换他爱喝的太平猴魁。

    燕辜面上歉疚,温声道:“子安,你消消气,别为这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

    燕柒闻言看向他。

    自他进了这厅,便一直在避开燕辜的视线。

    这会儿四目相对,依旧是他所熟知的温和敦厚,他看了这么多年,眼下却忽然觉得陌生起来。

    他甚至想走过去,试着在燕辜的脸上揭一下,看是否能揭下一层虚伪的假面来。

    燕辜看他神色隐忍,心思转了几转,眉头皱的紧了些,自责愧疚道:“都是我太过纵容他了。”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我已经给他在京外找了一处好的私塾,这两日就要送他过去。近三年五载应该不会回京了。”

    说着起身揖手道:“多谢子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这一次。”

    燕柒似乎是满意了这个答案。

    微微笑了起来,语调也有所缓和:“四哥言重了。”

    “若是因此事要送他出京,大可不必。”

    燕辜看他展颜,终于轻松了几分,抿笑道:“他犯了错,自然该受罚,子安不必替他求情。”

    自从那黑赌l坊被燕柒发现,燕辜便不敢再让木让经营,导致如今银钱短缺。

    现下趁着这次机会,他打算把木让送出京去,在外面经营赌l坊可比京中盈利更多,也不用再束手束脚,担惊受怕。

    他早有此想法,只是他一直都极其“爱护”这个年幼的妻弟的,若贸然的把人送出京,怕是要有人生疑。

    再者,他也不能让自己背上一个发妻死后,薄待妻弟的冷血名声。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就算有人置喙,也只会说燕柒欺人,他力若,护不住年幼的妻弟。

    以此搏一把父皇的同情是没跑的。

    说不定燕柒在灾时红绸高挂的给妓子办生辰的事情也会被言官揪出来,大肆弹劾一番。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一个贪恋女色,奢靡无度的名头是洗不掉了。

    他就要一点一点的蚕食掉燕柒身上所有的优点,将他变成一个谁都不愿沾染的臭粪!

    他倒要看看,父皇还会不会爱重,还敢不敢心存期望!

    .....

    茶楼里,姜零染有些心不在焉。

    午膳前,燕柒没回来。

    不过燕两仪倒是来了,陪着她说话解闷。

    捐银的人日渐的减少,午膳后,二人围着冰盆坐着纳凉。

    而冰盆里放着她们在街上买回来的青李子。

    李子被冰了个透,拿在手里,青皮上沁着寒雾和水珠,看着十分的诱人。

    燕两仪笑道:“不知酸不酸。”说着递给姜零染。

    姜零染捂嘴摇头:“肯定酸的,我不吃。”

    燕两仪砸了咂嘴,拿着咬了一小口,眉头高高的挑起,意外道:“竟然不酸,你快尝尝。”说着又从冰盆里捏出一个塞在姜零染手里。

    姜零染接过,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酸的她眼泪都要往外冒。

    燕两仪哈哈的笑起来。

    姜零染得知被骗,气的去掐她的脸:“你这丫头,戏弄人。”

    燕两仪一边躲一边笑:“你怎么这么好玩,一骗一个准儿。”

第二二三章 投机

    “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门外传来一声轻柔含笑的声音。

    二人扭头,就看瑞王妃在门外站着,笑意吟吟的望着她们。

    姜零染忙站起身,恭声道:“给王妃请安。”

    这里并不是家里,若笑闹太过,被楼下的人听到,亦或者是被捐银的人看到,简直是不成样子?不免暗暗懊恼。

    燕两仪笑着上前扶了瑞王妃的手臂,请着她进来,道:“二皇嫂怎么来了?”

    瑞王妃抿笑道:“是殿下来捐银,我陪同的。听说你在,便上来看看。”说着看了眼冰盆,好奇道:“你们刚刚玩什么呢?”

    燕两仪就从冰盆里捏了个李子递给她,道:“可甜了,二皇嫂尝尝。”

    瑞王妃看着李子,又笑看了眼燕两仪,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你这机灵鬼,我不尝也知道,必然是酸的倒牙。”

    燕两仪就笑了,笑着还不忘去看姜零染,好像在说,你看,只有你会上当。

    姜零染颇为无奈。

    瑞王在楼下很快便办理好了,派着人上来请瑞王妃。

    二人送着瑞王妃下楼,到了楼下又给瑞王见了礼。

    瑞王态度谦和的同姜零染揖了揖手,关切的说了几句受累,又说必会在朝堂之上替她请功之类的话。

    而后又和燕两仪说了几句话,这才揽着瑞王妃出了茶楼。

    到了马车旁瑞王先扶着瑞王妃上了马车,还不忘细心叮嘱道:“慢一点。”

    瑞王妃听到,抿笑点头。

    伉俪缱绻的样子看的道路两旁的路人都是点头。

    姜零染却觉得凄凉。

    百姓不知,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却是知道的,瑞王并不似面上那般尊重爱护瑞王妃。

    故意营造出这般爱妻爱家的亲和形象,是因为百姓喜欢看。

    对于信王的隐忍,瑞王的野心更昭彰。

    燕两仪看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转身回了茶楼。

    马车驶离茶楼,瑞王道:“两仪来干什么?”

    瑞王妃给他倒了杯茶,温声道:“倒没见做什么,只是和姜零染很投机的样子。”

    瑞王冷笑:“投机?”

    “一国嫡公主,屡次自降身份的找一个和离后的弃妇玩耍,单单只是投机?”

    说着想起太子,一时眸光阴鸷冷萃:“她那是精明,替他哥铺路!”

    瑞王妃抿唇未语。

    瑞王以为她不懂,厌烦的瞥她一眼,道:“姜零染背后就是姜霁,以后的禁军统领,太子岂不想要掌控?”

    “可若大咧咧的笼络,又显得过于谄媚,落了下乘,更会引起父皇的不满。”

    “所以皇后才会让燕两仪出面。”

    “真是好算计!”

    瑞王妃其实明白瑞王的意思,但她在瑞王面前一贯少话。

    此刻听他这么说,试探道:“用不用我?”

    瑞王摇了摇头:“等姜霁回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只与姜零染一个后院妇人交好有什么用?最关键的还在姜霁身上!

    只是...这一次两湖之行,太子得了这么得天独厚的机会,怎会不趁机拉拢姜霁?

    想到太子再丰羽翼,瑞王就恨得切齿。

    忽的想到姜霁格外的爱护这个妹妹,那时候不是差点把孟致沛打死?或许还有转机!瑞王想到此,精神一振,道:“你留意一下,京中六品以上的府邸,丧妻却年龄不大的男子,找几个好的,拟个名帖给我。”

    瑞王妃登时就明白了,点头称是。

    酉时,燕柒还是没回来。

    燕两仪回宫去了。

    姜零染整理好本册与物资,交给隋风。

    隋风恭敬接过,送着姜零染出了茶楼。

    马车一路到了二和街,姜零染下车后问文叔:“您可知道什么狗最凶,最护主?”

    文叔没想到姜零染会问起这个问题,愕了下,道:“獒犬,听说很凶,对陌生人的攻击性极强,非常的护主!”

    姜零染觉得不错,点头道:“可知哪里有卖的?”

    文叔还真没了解过这种事情,挠了挠头道:“姑娘想养吗?我去打听打听。”

    姜零染抿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情,您歇着,随便派个人去问问就可以了。”

    文叔点头应下。

    一行人进了府。

    姜零染换了家常衣服,半躺在摇椅上出神。

    厢竹端着一碟马蹄糕,一碟玫瑰绿豆糕并着一壶凉茶进来,放在姜零染身边的小矮几上,道:“晚膳还要一会儿,姑娘想用些点心。”

    姜零染“嗯”了声,可眼睛却还是望着窗外的竹子。

    厢竹搬了个小杌子坐下了,道:“姑娘为什么要养狗啊?”

    姜零染垂了垂眼睫,道:“没养过,有点好奇。”

    厢竹道:“可养了狗,咱们院子里若是进了人,狗一定会叫的。”

    今天他们在茶楼都抱在一起了。

    这么些年,纵是与成亲后的孟致沛,相处起来也未见有燕柒那般的信任与温馨。

    姑娘待燕柒是不同的!

    甚至是喜欢的。

    不然那日在屋子外听到“可怜”的那话儿,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若是养了狗,狗看到燕柒翻墙,咬他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会引来巡夜,万一被姜霁知道了,那抽过孟致沛的鞭子定要用来抽燕柒的!

    姜零染道:“本就是为了护院子的,若进了人还没动静,我也没必要养了。”

    厢竹便明白了。

    这狗是为了防燕柒的。

    看来姑娘心中有了打算了。

    厢竹不在多说,劝着用了两块点心,又见她神色恹恹的,问要不要歇一会儿。

    姜零染连着好几日做噩梦,每到半夜惊醒就再无睡意。

    今日了了心病,倒是困倦的厉害。

    点头道:“我眯一会儿,有事记得叫醒我。”

    厢竹应下,进到内室给她铺了床,又把冰盆挪到床榻边儿,放了帷帐,悄声退了出去。

    姜零染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掌了灯,她低声唤道:“厢竹。”

    外面应了声,厢竹笑着走进来,道:“看姑娘睡的好,没敢惊醒您,是不是饿了?”

    姜零染道:“什么时辰了?”

    厢竹道:“刚过亥正。”

    睡了还不足一个时辰。姜零染道:“我睡着期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有谁来找了吗?”

    厢竹摇头,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道:“晚膳已经备好了,您现在用吗?”

    姜零染点头。

第二二四章 大胆掳走

    晚膳后,落了毛毛细雨。

    房间内更觉闷热了。

    厢竹多加了两个冰盆,将窗户都推开,又唯恐蚊虫顺着窗户飞进来,少不得再燃些熏香。

    姜零染重新拿出今日燕柒给她的信。

    并不是姜霁的亲笔信,而是两湖地区的齐家商行以商行之名传给燕柒的私信。

    信上说太子等人已在远离河水的平坦高地安营扎寨,侍卫得力,俨然有序。

    齐家商行在灾事上贡献极大,但燕柒没办法出京,便是两湖的地区总掌在忙碌。他见到了姜霁,提醒说多加小心。也表示遇事可随时与齐家商行的任意一家商行联系,收到吩咐的人必然会倾力相助。

    姜零染不知兄长是用何种心情听这些话的,但他应该能明白,这些交代中,有她的意思与担忧。日常必会更加的谨慎的。

    将信折起,压在书下,抽出一本游记看。

    厢竹将窗台前的两盆夜来香收进来,看着叶片上的水珠,又扫了眼窗外,笑道:“瞧这雨不像雨,雾不像雾,倒是好玩。”

    姜零染抬眼去看,映衬着房间里的光,依稀能看到朦胧的水雾落下,将墙角里的那一丛竹子遮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抿笑道:“这几个小丫头自来贪雨爱玩,让她们都散了吧,别在我这儿拘着了。”

    厢竹笑着点头,走到廊下吩咐了几句,众人嬉笑着跑远了。

    姜零染听着渐远的笑声,摇头失笑。

    水雾在瓦片上凝结成水滴,落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的,姜零染听着,眼皮发沉,困意涌上来。

    捏着书签夹在书册里,起身道:“休息吧。”

    厢竹看了眼更漏,并未到姜零染往日休息的时辰,再者,她晚膳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这怎么又困了?

    可也没说什么,毕竟能吃能睡是福气。

    笑着应了声,进到内室去铺被熏榻。

    姜零染把几扇窗户都关上,倒了杯茶喝着,忽的听到庭院里“咚”的一声闷响。

    有人跳进来了?

    是燕柒?

    不,他每次来都是悄无声息的,从未发出这么闷沉的动静。

    不是他,又会是谁?

    正不安之时,她的窗户被东西轻砸了下。

    想到这是燕柒的一贯作风,姜零染舒展了眉头。

    怎么今日翻墙这般大的响动?莫不是雨天路滑,又跌了?

    这般想着,她开门走了出去。

    就见百香站在廊下,见她出来,忙揖手行礼。

    姜零染没想到是他,愕了愕道:“怎么是你?”

    百香保持着揖手的动作,闻言抬起了头,恭声道:“回姑娘的话,我们公子在那儿。”说着侧目看向南边的墙。

    姜零染探头看去,黑黢黢的一片,他又爱穿黑色,她分辨不出他藏在何处,皱眉看回百香。

    百香轻咳一声,垂首道:“劳烦姑娘过去一趟,我们公子有要事要告诉您。”

    姜零染闹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就看穿着他一袭黑衣,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静静的站在墙角下。

    许是出来的久了,眉眼都被水雾淋得湿漉漉的,有点像玩水的小孩子被母亲责怪后,站着受罚。

    她脑子里有了画面,不禁笑了出来:“公子做什么呢?”

    燕柒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温声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么翻进来的?”

    姜零染闻言看着他身后的墙,道:“就是从这儿?”

    他们这宅院,房屋都在中轴线偏东的位置上建着,而西边多是园子,莲湖,凉亭,水榭等供戏耍赏景之处。

    这墙外也是一个小园子,再往东走不远便是隔壁家的院墙了。

    他莫不是还翻了别家的墙?

    燕柒往她身边走了两步,站在她身前将怀里的一团东西抖搂开来。

    是一件墨色的厚绸披风。

    姜零染皱眉不解道:“你既带了披风,为何不披?自己都淋湿了。”

    燕柒双手成圈,从她肩后绕着把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姜零染心吓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燕柒一手揪着披风的一角,看着她,两手同时用力,将退开的人拽了回来。

    姜零染惊疑不定的道:“做什么!”

    燕柒捏起她颌下的两根带子,一边系着一边道:“可用了晚膳?”

    姜零染道:“自然,这都什么时辰了?”

    燕柒嘴角扯着,音调轻轻道:“我还没用。”说着用蕴含着可怜味道的眼睛看着她道:“午膳也没用。”

    姜零染想着今日的交谈,难道他是去做调查了?才没空用膳?

    又想着以后不打算与他过多的往来,听他这腔调,顿时拧起了眉。

    莫不是又来蹭饭的?

    燕柒系好了,看了眼她的小表情,笑的更深,伸手把风帽给她戴上,在她头顶揉了揉,道:“把你们姑娘借走一个时辰,百香抵押给你!”

    披风很大,风帽也很大,盖在头上,直遮住了半张脸,所以姜零染并没看到燕柒在和谁说话。

    疑惑的掀起帽子看他一眼,还没等问,就觉得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旋即她眼前事物一花,整个人攀附着他,腾了空。

    厢竹听到燕柒的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看他抱着姜零染,闪身越过了院墙。

    她悚然惊道:“姑娘!”追出去两步,被窜出来的百香给拦住了。

    百香道:“我们公子不是说了,借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必然还回来的!”

    厢竹有种耳朵出了问题的感觉。

    “你你你,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

    “借走一个时辰?我们姑娘是物件不成?”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就不怕我家公子回来,用鞭子抽你们个稀巴烂!”

    百香被她的手指戳的一再后退,陪笑道:“那个,厢竹姐姐,你放心,我们公子就是自己断胳膊少腿儿,也不会少姜姑娘一根头发丝的。”

    “一个时辰必然安好无损的送回来的。”他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举着,可在厢竹越发暴戾的神情下,又怯怯的蜷缩了回去。

    厢竹着急,愤怒,担忧,惶恐。

    多种情绪糅杂,她的天灵盖都快被火气儿给掀了,听他这么说,她真想骂他一句:你放什么狗屁!

    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子,低喝道:“说,把我们姑娘带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二五章 说,喜欢我!

    百香习武多年,第一次被人揪衣领子,还是个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心中暗暗叫苦。

    深觉燕柒是痛快了自己,害惨了他人。

    小心的把自己的衣领子解救出来,退了两步,可怜兮兮道:“厢竹姐姐明鉴,我只是一个小随从,哪里敢过问主子的行踪。”

    “你!”厢竹恶瞪着他语噎片刻,转身就往外走。

    她必须尽快告诉文叔,派人出去找才行!

    不然...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哭都找不到地儿!

    百香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她去。

    说了一句得罪,连拖带拽的把人“请”回了房间。

    燕柒奔跑的速度极快,翻起墙来更是轻而易举。

    并未因多了一个人,动作上有片刻的迟滞。

    几个阔步越过了小花园,片刻不迟疑,纵身翻过隔绝了两府的院墙。

    微凉的风裹杂着更凉上几分的水雾扑在脸上,姜零染冷的打了个抖,惊出云霄的思考能力回了壳。

    感到他停了下来。

    “冷吗?”他说着给她重新带了风帽,又把披风裹得更紧了些:“翻过墙就有马车坐了。”

    姜零染一把推开他,怒道:“你疯了?快送我回去!”

    燕柒仓踉后退了一步,站稳后笑了笑,道:“怕我啊?”

    姜零染气极反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事情吗?”看他脸上依旧挂着不在意的笑,她气的咬牙:“你别犯浑!”

    说着看了眼四周。

    他果然是从隔壁这家翻进去的。

    她家还有灯火,在雨幕的夜色里能看到些东西,可这家,简直是黑的像墨水。

    也就是他们离得近,才能看到彼此的神情。

    又想到这家前不久还在拆东西,急道:“这家里的人喜欢晚上活动,若是撞见了,定然把咱们当贼,你快把我送回去。”

    燕柒笑道:“我来之前先让百香摸查了一遍,这家今晚没人。”

    说着不理她怔愣惊讶的样子,重新揽住她,快速奔走。

    姜零染从被风吹开的风帽中看到了一面更高的墙,感觉着他箍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猜到了他的意图,她道:“燕柒,停下!”

    音调发着颤。

    燕柒笑了,脚下不停,在墙下的一个大卧石上借了力,直接越到了墙头上。

    姜零染一口气提上来,屏住。

    燕柒站稳,低头看了眼她,笑道:“睁眼,看一看。”

    愉悦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挤压出来,靠的太近,姜零染觉得耳朵发烫。

    听言颤巍巍的睁开眼,看到脚下的高度后,吓得又闭上了眼,怒道:“你这个混蛋,我绝绕不了你。”

    声音带了哭腔。

    燕柒低笑几声,道:“好!”说着抱着她跳了下去。

    姜零染“啊”的一声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燕柒很满意。

    等到越上了最后一面墙,燕柒没有急着跳下去,而是拍了拍怀里人的小脑袋,道:“咱们出来了。”

    姜零染睁开眼,发觉受了骗,没好气瞪他一眼:“骗人好玩吗!”

    燕柒道:“真出来了,跳下去,就是你们宅子的后街了。”

    姜零染看着陌生的地界,皱眉冷道:“我不跟你出去,送我回去!”

    说着警告盯他一眼:“不然等文叔找来,你落不着好。”

    燕柒抱的更紧,说是严丝合缝也不为过,语调轻悠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我若是死在你家护卫的手上,你是哭,还是笑?”说完就看她瞪了过来,白眼珠上带着红血丝,可怜极了。

    他登时便有种不该这么恶劣的掳了她出来的愧疚感。

    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嗔怒泛红的眼尾:“小丫头,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回答我,我就送你回去,如何?”

    姜零染别开脸,避开了他的手,闻言思索片刻,道:“什么?”

    这个问题,燕柒需要看着她的眼睛。

    她太会伪装了,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不知骗了多少人。

    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他道:“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短暂的话语钻进耳朵里,分做两股力量,一股往脑子里钻,一股进了心里。

    姜零染不知是错愕的怔住,还是惊讶的怔住,亦或是被他眼睛里的深情所吸引着怔住。

    她盯着他看了片息,才垂下了眼睫,平息了心绪,道:“不是。”

    寡淡的不带一点滋味的两个字。

    燕柒眯了眯眼,审视着她,重复道:“不是?”

    “那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眼底带着讥诮。

    “柒公子少自作多情了,你这么大年纪,又瘦的像竹条,谁会喜欢?”

    “...”燕柒被噎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行!”额角跳着,他反而笑了起来,松开揽着她的手,并且揪掉她攥着他衣襟的手,先确认了她脚下站得稳,这才往旁侧走了一步:“听了你的实话,我深受打击,老脸无光,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走了。”说完最后两个字,纵身跳了下去。

    姜零染哪料到他这么卑鄙!

    独自站在高墙上被风吹着,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垂眼看着墙下负手站着,微仰着下巴,一脸戏谑的燕柒,怒的咬牙道:“你这该死的混蛋。”

    她持重内敛,纵是对待孟致沛与姜家大房的人也都是“心平气和”的,却对他要么气的跳脚,要么恨得大骂。

    燕柒知道,他在她心里是独特的!

    且今日她的一番话足以证明,她在乎他!

    不愿看他出丁点的意外。

    颇为享受的听她骂人,笑道:“喜欢我,是吗?”

    这种恶劣的威胁,姜零染岂会屈服!!捏拳克制着怒意,一字一顿道:“不喜欢!”

    燕柒撇嘴点头,道:“那你站着吧,我走了。”说完真就转身离开。

    姜零染看他走出三步还不停,急道:“你站住。”

    燕柒依言站住,转身道:“怎么?喜欢了?”

    姜零染喘了一口恶气,道:“是你把我带出来的,总要负责吧,现在去我家报个信。”

    燕柒啧了声:“按说是该这般。”

    说着摇头叹息一声;“怎奈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多走一步骨头都疼,怕是无法帮到姑娘了。”

    想到什么,幽幽看她一眼:“你这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却原来是个不爱老惜幼的,真真可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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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介绍:
新书《宝眷》已发布,小可爱们快来呀~~
姜零染活的很惨。
短短五年亲尝亲儿夭折,胞兄惨死的滋味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所以,她亲手了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短暂凄苦的一生。
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