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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零章 进门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等着看这个小寡妇是挠烂糊了周家人还是转身就走,正经人家的闺女,即使是个寡妇,也受不得这样的气呀!这要是就这么低头了认下了,以后名声都得受累。

    “周春亮呢,让他出来跟我说话。”薛水芹强忍着气没有发作,现在她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指望着几次见面相处都很不错的周春亮能帮他说句话。

    “呦!这还没进我们周家门呢,就开始做起我小叔子的主来了!”王凤英站在门里,看薛水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这倒贴着男人嫁过来的就是不一样!这说话多有底气!”

    你生了个“*婊*子王”还有脸来说我!薛水芹心里几乎在咆哮了。可是今天她是新媳妇,又人生地不熟,只能先低头。

    “大嫂,我初来乍到地,有啥做地不对,你多担待。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薛水芹哭得委屈极了,一大半也是哭给看热闹的屯邻看,希望他们哪个心软,为她说句话。

    可惜她不知道,周梅花那句“好衣裳都给我穿,让你们干活养活我们,”已经传遍全屯子了,也让她们母女成了三家屯恶毒后母的代名词了。她哭得越可怜,大家越觉得她会演戏。这要是个直性子没心眼儿的,一准儿得跟老大家的打起来,哪能这么会装相啊!

    周阳三兄妹也沉默地站在周家的院子里,冷冷地看着薛水芹演戏。

    本来周晨决定不出来看薛水芹母女的,“就当她是坨****!离她远远的!”

    可周晚晚觉得两个哥哥虽然嘴上说不去搭理这母女二人,心里还是在关注她们的,他们兄妹就是留在屋里不出去,也是惦记着外面,无心做自己的事,与其这样,还不如出去看个究竟呢。

    都是小孩子,有好奇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周晚晚不想两个哥哥因为薛水芹而压抑自己的天性。

    他们的新生活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事情就去积极面对,任何时候都尽量不压抑自己,不委屈自己,在现有条件下最大限度地自由而肆意地生活。

    所以周晚晚鼓动两个哥哥出来了。她早就知道,薛水芹这么上蹿下跳地忙着嫁进周家,几乎得罪了周家所有的人,从迈进周家的第一步起,她就没好日子过。所以,让哥哥们看看薛水芹的倒霉样,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娱乐。

    “囡囡,我帮你报仇了!以后她不敢抢你的衣裳!再抢我还揍她!”赵小三儿小泥鳅一样从周军旁边挤过来,跑到周晚晚面前邀功。

    周晚晚被周晨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只好使劲儿对赵小三儿点点头,弯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对他笑。

    赵小三儿看见周晚晚笑了,高兴得围着周晨转了两圈,拉住周晚晚的手,使劲儿摇晃了几下。

    门口那边,赵五婶看不下去了,这个小寡妇也太能作妖儿了,这家伙装地,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还没进门就琢磨着磋磨人家没妈的孩子,她还有脸装可怜?

    “再不容易,以后你闺女也有好衣裳穿了,也有人干活养活你们了!总比我们这些还得自个干活挣粮食吃的享福啊!”赵五婶说完,大家就都跟着哄笑起来。

    薛麦穗牵着周梅花站在薛水芹身后,脸臊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这以后是没脸来这屯子了,今天这人丢大发了。

    薛水芹捂着脸哭,知道现在绝不能反驳,多说多错,只能一味地装可怜,就盼着周家谁能出来帮帮她。

    可惜,所有周家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就是当初一力主张要娶她进门的周老太太,现在对她都恨得牙根儿痒痒,哪会出面为她说话。

    “你自个不踢是吧?那我可泼了!”周军根本没给几个人反应的时间,半桶冰凉的水就泼了出去。

    薛水芹三个人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棉裤湿了大半,棉鞋也都灌进去了水。刚开始化雪的初春,三个人马上冷得直打哆嗦。

    周梅花个子小,连棉袄都湿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周军根本不管他们,拎着水桶就进门了。

    薛水芹几个人落汤鸡一样站在料峭的寒风里,迎面就碰上了周阳兄妹三人比那通凉水还冷的目光。

    赵小三儿一时没忍住,捡起一个土坷垃就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周梅花头上,疼到没怎么疼,却一下子激起了她的脾气。

    “你们这三个小崽子!让你们给我使坏!你们等着!等我娘站稳脚跟再给我生个弟弟,就折腾死你们!揍死你们!饿死你们!累死你们!给我报仇!”

    周梅花一边哭一边愤恨地指着周阳三兄妹大声嚷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群哄一下炸开了。谁都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想到这些,这不是她娘教的,就是平时说多了让她记住了。

    哎呀,这个小媳妇可真毒啊!还没进门就把怎么折腾人家孩子都给想好了!见过狠心的后妈,可没见过这么黑心肝的呀!人家那是多好的三个孩子,这咋没进门就给这么看不上呢!

    周晨气得眼睛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周阳也捏着拳头瞪着薛水芹,他们无冤无仇的,干啥这么算计他们?她要是敢动弟弟妹妹一根指头,他杀了这个坏女人都不解恨!

    “二哥,”周晚晚赶紧趴在周晨的耳边,用只有兄妹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让他们随便说,说得越多他们娘俩名声越臭,以后更不能对咱们咋地了。”

    周阳兄弟俩被妹妹的话点醒,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三个哆嗦成一团的落汤鸡,转身进屋了。

    薛水芹三个人总算能进门了,赶紧落荒而逃,把头压得低低地走进周家的大门。

    进到屋里,根本没给薛水芹三人换衣服整理的功夫,杨大脚就催着薛水芹和周春亮在东屋的主席像下举行了简短仓促的结婚典礼。

    向主席像三鞠躬,又给杨大脚和请来观礼的几个邻居老太太鞠了一躬,就算礼成了。

    杨大脚连客气话都懒得说,甩着她的大脚片子就走了。跟这个老周家也就办这最后一回事儿了,还留啥念想啊!一个坏分子家庭,人又都这么各色,二十五块钱她也赚到手了,赶紧离他们远点吧!

    来观礼的几个邻居也不肯多坐,都走了。外面的事儿他们都听着了,这个小媳妇可不是啥善茬,以后也不打算跟她有啥来往,更没必要给她做脸了,赶紧走吧!

    薛水芹带着周梅花孤零零地站在东屋地上,周家人都各干各的事儿,连周春亮都被周老太太拉到炕头躺下了,没一个人搭理他们。

    薛水芹强忍着眼泪,带着薛麦穗回西屋,可在进西屋门的时候又遇到了麻烦。

    沈玉芬的三个弟弟站成一排堵在门口,就是不让薛麦穗进门。

    “我姐坐月子呢,你们这老些人进去,吓着我外甥咋整?就老周家人能进,外人不行!”

    沈玉芬的三个弟弟跟周阳和周晨比虽然干瘦矮小,但挡住薛水芹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麦穗再也忍不住气,站在厨房冲着东屋大喊:“你们老周家这是要干啥呀!?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这亲戚以后是不打算来往了咋地!”

    “不愿意待就滚!我们家出了彩礼了,你把彩礼留下想上哪上哪!谁稀罕你咋地!”周军在东屋喊了一嗓子,包括周春亮在内,东屋里的人都一言不发。

    薛麦穗脸涨的通红,她这个新亲非但没得到优待,还让人家给撵出来了!她这脸是没地方搁了!

    薛麦穗一甩手,不顾薛水芹的拉扯,捂着脸跑出了周家大门。

    看薛麦穗走了,沈玉芬的三个弟弟也收起了擀面杖进屋了。

    薛水芹母女傻呆呆地楞在厨房,周家人进进出出,就当没他们这么两个人。

    “娘,我冷。”周梅花实在挺不住了,这大半天,她又累又吓,又哭又气,实在支撑不住了。

    薛水芹咬了咬牙,抹着眼泪抱起周梅花进了西屋。

    西外间炕上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沈玉芬和几个弟弟说笑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表明了就是不搭理她这个新三嫂。

    西里间,周阳和周晨兄妹三人围在炕桌边写字,对进来的薛水芹母女看都没看一眼。

    后母与继子女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彼此之间在还没接触的时候心里就会存着防备,现在,经过薛水芹母女这样三番五次的破坏,周阳兄妹三人与他们完全对立了起来。

    早在她们母女进来之前,周阳就交代好弟弟妹妹了,“咱该干啥干啥,不用搭理他们。平时防着她,冷着她,他们不来招惹咱们,咱们也别去跟他们搅和,咱还有好多事儿干呢,哪有那闲工夫跟他们闲扯。要是他们敢欺负咱,你们放心,有大哥呢!谁都别想欺负你们!”

    “听着没?不能让人给欺负了!”周晨抱起妹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周阳说了那么多,他觉得妹妹最应该记住的就是这句。

    周晚晚点头,觉得她大哥、二哥说得都很对。他们的事儿多着呢,哪有时间跟这母女俩纠缠,只在旁边看着她们倒霉就好了。

    薛水芹哆嗦着给周梅花脱下湿透了的棉衣和棉鞋,因为只有一套棉衣,没有换的,只能先把她裹在棉被里。

    薛水芹拿着周梅花的湿衣服站在地上,看了好几眼北炕上周阳他们的火盆。

    周阳看了看哆嗦着缩在棉被里的周梅花,又看了看乖乖坐在自己怀里写字的妹妹,眼里的犹豫马上没有了。这对打算虐待妹妹的母女,糟再多的罪都是活该!

    “老三家的!这都啥时候了,咋还不做饭呐!赶紧出来抱柴火去呀!”王凤英在厨房咋咋呼呼地叫嚷着,根本不给薛水芹一点收拾自己的时间。

    薛水芹咬了咬牙,匆匆把周梅花的棉袄棉裤挂在屋子里的晾衣绳上,嘱咐了一句周梅花不要出来,就出去做饭了。

    当天晚饭,没有衣裳穿的周梅花只能围着被子坐在西屋吃饭。她看着北炕上周阳兄弟俩手里的粘豆包和周晚晚碗里的大米粥、鸡蛋羹,再看看自己碗里的菜叶子糊糊,跟薛水芹哭了起来。

    “他们凭啥吃那么好?我要吃他们的饭!”

    薛水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周家的情况,看到周家众人一个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却都躲着周阳几个孩子,不敢招惹他们,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哄着周梅花。

    可是周梅花自从能吃饭,就没吃过大米,连鸡蛋都没吃过几回,这两样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太大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吃自己碗里粗糙的菜叶子糊糊了,就是要吃周晚晚碗里的。

    母女俩正纠缠这件事,外屋的们被人粗鲁地推开了。

    “老周家今儿个办喜事儿吧?咋没人呢?薛水芹!薛水芹是不是嫁到你家来了?”一个男人在厨房大声嚷嚷着。

    薛水芹听到这个声音,手里的碗一哆嗦,糊糊洒了一大半出来,烫得周梅花嗷一声跳了起来。

    薛水芹一边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心不在焉地替她胡噜了两把就赶紧跑出去了。

    这太不正常了。周晚晚和周晨对视了一眼,周阳也停下了筷子。

    周晨什么话也没说,端起自己的粥碗就出去了。

    厨房里,薛水芹正对着出来的周春亮解释,“这是我远房表哥,郝家窑的楚二江,听说我今儿个结婚过来看看,呆一会儿就走,你去吃饭吧!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看一会儿吃了凉饭再不舒坦。我跟我表哥说几句话他就走了。”

    “这就是你新男人呐?咋还是个病殃子呢?以后能伺候好你嘛!哈哈!”楚二江咧着一嘴大黄牙猥琐地冲着薛水芹笑。

    薛水芹慌乱地把他往出推,“二表哥,你这是在哪又喝多了!赶紧走吧!再不回去我大姨该着急了!”

    周春亮受周老太太影响,现在对薛水芹也厌恶极了,哪想管她的事,见没自己的事了,就转身回屋吃饭去了。

    楚二江还是不想走,薛水芹不知道跟他低声嘀咕了些什么,他才嘬着牙花子慢腾腾地往外走。

    周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楚二江大笑着离开了周家。

    “这肯定不对劲儿!一看他俩就有啥事儿想瞒着别人,你看楚二江一来薛水芹急的,他俩单独说话时那个楚二江一会儿瞪眼一会儿那样儿笑,”周晨学了一个特别扭曲的怪笑,让本来兄妹三人偷偷密谋的严肃气氛荡然无存,“一定没啥好事儿!”周晨最后肯定地下了结论。

    “打听打听这个楚二江。”周阳也觉得得弄清楚薛水芹在搞什么鬼。

    周晚晚在脑子里努力回想楚二江这个人,前世她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从薛水芹的表情上看,这里面一定不简单,一定得弄清楚了。

    晚上,薛水芹穿着湿透的棉鞋和棉裤忙活了半天,在炕上刚做一会儿,棉鞋还没脱完,就被冰了起来。这炕咋这么凉?

    南炕一直是周阳兄弟俩在烧,平时都是晚上烧一次,白天烧一次。今天薛水芹来了,他们当然不会再管南炕。所以南炕还是昨天晚上烧过一回,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宿没烧过了,早没了热乎气儿。下午周梅花就喊炕凉,薛水芹根本无心管,现在才发现,这炕凉得根本不能睡人。

    薛水芹往东屋得方向看了一眼,周春亮一直就没回来过,吃完饭就在周老太太身边坐着,还有周春喜和周春来,母子几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好像根本就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刚娶进来的新媳妇。

    薛水芹只能再穿好自己湿透的棉鞋,出去抱柴火烧炕。

    薛水芹烧炕,周春来也回来烧炕,两间屋子一起烧,周春来他们那边就冒起了黑烟。

    薛家西屋的南炕搭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不能两个灶坑一起烧,烧了外间就冒黑烟,平时两家都是错开烧的,今天薛水芹不知道,就把外间弄成了个烟洞,等周春来一家三口咳嗽着跑出去的时候,薛水芹才知道自己坏事儿了。

    沈玉芬马上就炸了。

    本来她就看薛水芹不顺眼,这大冬天地再把她这个坐月子的给折腾出了屋,她那火气压都压不住,也根本不想压,招呼着留下来陪她的大弟和二弟就冲薛水芹去了。

第一二一章 受挫

    薛水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沈家两个半大小子给踹趴下了。沈玉刚十七,沈玉锁十八,虽然都不壮实,但揍一个薛水芹是太容易了。要不是沈玉柱怕周红英找茬,提早回家了,三兄弟揍一个就更来劲儿了!

    薛水芹被一顿胖揍,除了在炕上大哭的周梅花,周家人都冷漠地看着,甚至周春亮都没搭理这茬,他正被周老太太拉着手,母子俩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小时候去捞鱼的事,看都没过来看看。

    “这个薛水芹就是太不招人待见,她挨揍我也不想管,要不老沈家那俩小子敢上咱家打人?他们这是欺负咱家没人咋地?”周阳对沈玉刚兄弟俩跑到周家来欺负一个女人的事还是很看不惯的,因为被揍的是薛水芹,他才忍着没说什么。

    直到天黑半天,周家人基本都睡下了,周春亮才回到西屋。

    薛水芹看了看闷声儿躺下的周春亮,眼睛闪了闪,对北炕的几个孩子轻声细语地说道:“周阳,周晨,你俩是大孩子,都懂事儿了,娘跟你俩说点事儿……”

    “我妈搁南山躺着呢,你可不是我妈,也别瞎叫,看我妈不高兴了再来找你。”周晨马上打断了沈玉芬的话,“再说了,你想当我妈,你拿啥跟我妈比?”你给我妈提鞋都配不上!

    薛水芹气得直哆嗦,转头去看周春亮,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话,或者是骂骂周晨。她在周春亮面前自称是周阳兄妹的母亲,就是为了激一激他们,然后好让周春亮出面替她出气。可是她没想到周晨说话会这么气人,即使她早有准备,都被气了个跟头。

    周春亮没听见一样,翻了个身,准备睡觉了。

    “行,你们不愿意那以后再说这事儿,”薛水芹不在小事上纠缠了,赶紧说她的正事儿,“咱家大伙都吃粗面糊糊,你们自个吃鸡蛋、大米啥地,谁都不给一口,我也就不说啥了,可你们看,你爸身子不好,你们就少吃两口,给你爸点补补身子,也算是你们一片孝心了。”

    周晨讽刺地笑了,“这事儿你本来就没资格说,也不该说,说了也白说。”

    薛水芹震惊地看着周晨兄妹,被她夹枪带棒地说了这么一通,他们竟然还能一点都不惊慌、愧疚,还敢当着周春亮的面说这样的话,这太不正常了。

    “别整那没用地!赶紧睡觉!娘说了,从明儿个起你做一个月饭!别起晚了耽误大伙儿上地干活!”周春亮恼羞成怒地训斥着薛水芹。

    这个败家娘们儿,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走了啥好运道,沈首长给东西还不算,连郑满仓都护着他们,明里暗里拿话点了他好几回,让他不能亏待家里的孩子。

    所以现在周春亮对家里几个孩子是又恨又怕,最后索性完全不搭理,他们爱咋地咋地吧!就当生下来就都死了,没有这几个孽障!

    薛水芹深吸了一口气,连连受挫,她打算得再好也难免心浮气躁。可是她也不能就这么让几个毛孩子给打败,以后日子长着呢,只要她抓住周春亮,这几个孩子再能耐也有落到她手里的那一天。

    “春亮,”薛水芹把脚伸进周春亮的被窝里,轻轻地踢了他两下,声音又轻又柔,“让梅花上北炕睡吧,以后孩子们都睡北炕,咱俩睡南炕。”看周春亮没什么反应,薛水芹往前靠了靠,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又说道:“就咱俩……”

    “我不上北炕睡!他们半夜揍我咋整?!”周梅花马上不干了,吓得大叫起来。

    “叫唤啥呀!这屋有月科里的孩子呢!”沈玉芬亮开嗓门就是一通喊,一点都没看出她害怕吵醒周强,“墙这么薄,啥声儿听不着啊!动静都小点,别整那些乌七八糟地事儿,还要不要个脸了!”

    沈玉芬这一通喊,全家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薛水芹被她话里暗含的意思气得几乎背过气去,这个老四媳妇,这让她以后在周家还咋做人呐!

    薛水芹吃了个哑巴亏,又不敢跟沈玉芬吵,只能躺下睡觉。她躺在冰凉的被窝里越想越气,这些天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晨把脸埋在周晚晚的小卷毛里无声地笑。周晚晚叹气,也不知道两个哥哥听懂沈玉芬话里的意思没有……

    这个薛水芹,已经不用周晚晚盯着了,有周家这些人磋磨她,可能比周晚晚出手还让她不好过。当然,一些关键时刻,周晚晚还是要推一把的,力求让薛水芹这辈子在周家一天好日子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周晚晚被扑通一声闷响和接下来孩子的嚎啕大哭给吵醒。

    周晚晚猛地惊醒,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就被周晨抱在了怀里,“囡囡别怕啊,没事儿,”周晨一边轻轻拍着她安慰,一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是周梅花尿炕了,让爹给踹下炕了,别怕!”

    “这都多老大的孩子了,还尿炕!欠揍地玩意儿!”周春亮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去东屋了。

    薛水芹从厨房跑过来,把坐在地上大哭的周梅花抱上炕,看见被她尿得湿透了的被褥叹气。这孩子跟着她住马架子,受了凉,从小就憋不住尿,昨儿个晚上她哭了半宿,就忘了半夜起来给她把尿……

    “老三媳妇,这老半天了这锅咋还没烧开呢?”王凤英在外面扯着嗓子叫唤,“你这干活这么磨蹭可不中啊,也怪不得老三看不上你,他以前那个媳妇可比你利索多了,干啥都是一把好手!哪像你,干啥啥不行,还得替你白养活个拖油瓶,这搁谁都得惦记着以前那个呀!”

    王凤英嘴上是在夸李秀华,可实际上只能让薛水芹更厌恶周阳兄妹几个。

    “一肚子坏水儿,咋不天天把她拉去批斗!”周晨低声嘀咕了一句。

    薛水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北炕的两个孩子,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去做饭了。

    吃完早饭,男人们都去生产队干活了,刚开春,活儿不多,大部分女人都不用上工。周晨也没去干活。今年生产队开始上工的第一天,周阳就对周老头说了,周晨今年不下地了,要去上学。

    “那么大个小子了,还上啥学?”周老头也怕管这几个小兔崽子的事儿,可还是忍不住对周晨上学的事说几句风凉话,“跟没他腰高的孩子一块儿上一年级?也不臊得慌!”

    “我就跟你说一声。”周阳转身就走了,他非常后悔,就不应该告诉他们,弟弟上学的事儿他们谁都没资格说嘴,特别是周老头,这是当年周红英欠他和母亲的,要不是周老头最后发话,母亲也不会遭那么多罪。

    明天三月一号,学校开学的日子。周晨早好几天就把母亲缝的那个蓝书包找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学习用品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就等着开学了。

    今天周晚晚帮周晨做开学考试的最后准备,先听写,再把记得不太牢的一些生字挑出来,重点复习一下。数学根本不用操心,周晨看着赵大壮四年级课本上的题都会做。

    薛水芹和周梅花坐在南炕,一边拆周春亮的旧衣服准备做鞋,一边忍不住看北炕的兄妹俩。

    周晨一早就跟她们明确地说明了,“以后北炕就是我们的地方,你们都离远点,别往这边靠。平时也是各过各的日子,谁都别打扰谁。北炕的东西你也管不着,更别惦记。这样没事儿最好,万一你们不听劝,非要找事儿,到时候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薛水芹总结昨晚受挫的经验,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轻易出手比较好。以后日子长着呢,等她在周家站稳脚跟,看明白咋回事儿了,再收拾这几个小兔崽子!

    周晨的功课复习完已经是中午了,去生产队干活的人也都回来吃饭了。自从灾年过去以后,生产队发了粮食,大家也陆续恢复了一天吃三顿饭的习惯。特别是上地干活的时候,体力消耗大,三顿饭更是得按时吃。

    队里都是活计不忙的时候让社员中午回家吃,抢农时的时候就各家把饭菜送到生产队,生产队再派人送去地里。那些家里没人做饭的人家,就吃队里准备的饭,到秋分粮食时再从里面扣。

    现在农活不忙,周阳都是回家吃饭。兄妹三人围着火盆就着大碴粥吃烤馒头片加香肠,馒头的焦香和香肠的肉香飘了一屋子。

    周梅花的棉衣还没干,只能呆在炕上,薛水芹今天还是陪着她在南炕吃饭。虽然碗里的大碴粥比她平时在家吃的还要稠一些,可是周梅花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三乐,梅花以后也是你妹子,她也没比五丫大多少,还是个孩子,你们就让着她点。以后咱们都上地干活,他俩搁家互相也有个照应。”

    薛水芹看着周梅花噼里啪啦掉到饭碗里的眼泪,忍不住出言威胁周阳,周梅花比周晚晚大了三岁,以后就他俩在家,现在他们把周梅花得罪狠了,以后家里没大人,周晚晚就等着挨揍吧。

    “用不着她照应我妹妹,我们也照应不着她,她算我们哪门子妹子?让她别往我家囡囡身边凑,到时候不用我出手,雪花就能把她撕巴烂了!”周晨可是一点都不怕薛水芹的威胁,他都想好了,以后妹妹在家要是不安全,他就带着去上学。

    屯子里也有带着弟弟妹妹上学的孩子,只要不打扰上课,老师都不管。妹妹那么乖巧懂事,带着她上课准能行。

    薛水芹恨死周晨了!这孩子心黑嘴毒,这么小就这么不好斗,以后长大了那还了得?!

    薛水芹一边哄周梅花吃饭,一边在心里嘀咕,等你落到我手里的!我就让你长不大!

    也许是薛水芹的想法太恶毒了,老天马上就给了她一个现世报。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机会再操心怎么让周晨长不大了,因为她得担心着她还能不能活得长,周梅花还能不能长大。

    薛水芹消停了,兄妹三人也终于能好好吃饭。

    忽然大门外响起一阵汽车声,一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周晨就笑了,“是不是沈国栋回来了?!”

第一二二章 回归

    周晨的话音刚落,沈国栋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里。

    周晚晚只看见一身军绿,还没看清沈国栋的脸,就被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可想死我了!”沈国栋在周晚晚肉肉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看着她白嫩嫩的小脸上被自己亲出的红印子,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想没想沈哥哥?来,叫我一声儿!”沈国栋架着周晚晚的胳膊把她举起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看她皱着小眉头不说话,着急地又晃了晃她,“咋不说话?来,叫一声儿沈哥哥,我老想你了!梦见你好几回!”

    “亲疼了!”周晚晚觉得自己现在就想被淘气的小孩子拎起来要求叫一声的小狗崽儿,不叫就被掐着两只前爪不让动。

    沈国栋哈哈大笑。把周晚晚抱到怀里就是一顿揉。这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好玩儿,生气都这么有意思!

    周阳实在看不下去了,妹妹的小脸都被亲红了!这个沈国栋还不撒手,哎呀,小卷毛儿都给揉乱了!

    周晨更看不下去,刚才就去抢人了,可惜都被沈国栋给躲过去了。

    “你能从部队出来了?以后还去不去?”周阳只好迂回,把沈国栋往炕上推,想等他坐下了再不那么明显地把妹妹给抢回来,“快上炕坐着。”

    “不坐了!”沈国栋把脸埋在周晚晚香软蓬松的小卷毛里深吸了一口气,响亮地亲了一口她饱满的小脑门儿,根本就看不见人家兄妹三人齐齐皱起的眉头。

    “先办正事儿!”沈国栋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把周晚晚从头到脚一裹,抱起来就往外走,“阳子、小二,你俩快点跟上,外头都等着呢。”

    妹妹被抱走了,周阳兄弟俩不用他说也得跟紧了呀。

    停在周家大门外的吉普车里坐着杨树沟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许江,他旁边是公社武装部副部长郭先有,两人正跟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张聊得热闹,见沈国栋抱着用大衣裹着的一个大包袱出来,赶紧下车迎了上去。

    他们不能不积极呀,这沈国栋可是省军区总参谋长的宝贝孙子,那沈参谋长有些事儿上比省长都好使!再说了,今天这小子可是郭副县长亲自送来的,他们接待不好,办不明白他的事儿,以后郭副县长那就得先不答应!

    “国栋,事儿办完了?”许江笑着去接沈国栋手里的大包袱,郭先有赶紧帮忙去开车门。

    沈国栋身子一转,躲过许江的手,自己不上车,示意周晨上去,“小二,你先上车抱着囡囡,让小张叔叔拉你们转一会儿,我跟阳子在这边看着,等办完事儿就去找你们。”

    “小张叔叔,你别走远了,就围着屯子转圈,别一会儿我完事儿了找不着你们。”沈国栋拍了怀手里的周晚晚,“我和囡囡还有事儿呢!”

    “我不走!我要跟我大哥待着!”周晚晚全身都被裹着,动动脖子都费劲,只能尽力喊出来。

    可惜她被严严实实地包在厚厚的军大衣里,声音又软糯甜美,喊得再用力外面的人听着也是小孩子在撒娇。

    “舍不得沈哥哥了吧!”沈国栋高兴地颠了颠手里的周晚晚,这小家伙害羞呢,舍不得他走还不直说,“沈哥哥和你大哥有事儿!待会儿沈哥哥再带你玩儿啊!你先跟小二待一会儿。”

    沈国栋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太贴心了,跟他还特别亲,抱着都舍不得撒手了。根本就不管人家说不走,后面还有一句是要跟大哥待着。

    “到底有啥事儿?我带着囡囡在旁边看着不行?”周晨并没有听沈国栋的话上车,而是去抱妹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听出妹妹着急了。

    “你俩别在这待着,看吓着囡囡。”沈国栋还是用下巴示意周晨上车,“公社要在你们家开个现场批斗会,待会儿斗得可能会有点狠。”

    沈国栋咧着嘴坏笑。周晨忽然觉得他那一嘴白牙像是在闪着冷光。

    公社怎么会忽然想起来他们家开现场批斗会?这跟沈国栋绝对脱不了关系。

    “我今天上午去公社坐了一会儿,跟他们说我要回三家屯,他们就一起过来了。”沈国栋说得简单极了,好像这里面他一点事儿都没有一样。

    然后他又用眼神示意周晨,再让他看自己怀里的周晚晚。两个人都明白了,今天的批斗会一定会很激烈,不能让小孩子看见。

    周晨这回不拧着了,马上坐进车里,把妹妹抱了过来。

    “我不走,二哥,咱俩一块儿在这待着。”周晚晚在大衣里喊周晨,她不放心周阳。跟沈国栋这个不安定因素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可惜周晨这回跟她没了默契,拍着她一个劲儿的哄,就是不带她下车。

    “大哥,我不走!”周晚晚又叫周阳,可惜周阳也不明白她的苦心,招手示意沈国栋让他们快点走,然后就转身跟小张叔叔聊天去了。

    “沈哥哥!”周晚晚没办法,只能找沈国栋,希望他能像平时一样,听见这声沈哥哥就什么都听她的,“沈哥哥,我不走!你带着我玩儿,我想跟你玩儿!”

    沈国栋一听,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马上上车,从周晨手里一把抱过周晚晚,“行!沈哥哥带你玩儿!你喜欢跟沈哥哥玩儿吧!嘿嘿!你是不是也想沈哥哥了?”

    “小张叔叔,你下车看着吧,就按我说的办,下手别留情,整不死就行!我开车带着囡囡和小二出去转转。”沈国栋说着就要下车去驾驶座,又舍不得放下周晚晚,“沈哥哥抱着你开车!”

    周晚晚急得不行,我说了不走,不是让你带着我走啊!

    可惜,沈国栋根本听不进去周晚晚别的话了。囡囡闹着要跟他玩儿呢!这小丫头,想他了刚才还不好意思说,这回好容易说出来了,他可得好好哄着,要不以后更不说了。

    “二哥!大哥!”周晚晚赶紧叫周晨,几个字就让周晨听出她这是在担心周阳,不想把周阳一个人扔在这。

    周阳长得再高,干活再像大人,他也只是一个虚岁才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又没见过太多的世面,连真正大规模的批斗会都没参加过,周晚晚怕他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即使知道今天的事是沈国栋安排好来难为周家人的,绝对不会伤害到周阳,又有机敏稳重的小张在旁边看着,可周晚晚还是不放心。

    她怕周阳看到周家人被狠批狠揍不忍心,怕他心里留下阴影,更怕他年纪小,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被批斗会狂热的气氛蛊惑,对周家人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那样的话,善良的周阳以后一定会自责很久……

    周晚晚有太多担心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把周阳一个人放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

    “大哥,我哄不好囡囡了,你快过来看看。”关键时刻,周晨与周晚晚的默契还是回来了,只一句话,就让本打算留下的周阳马上上了车。

    “我来抱着囡囡吧,你稳当地开车。”周阳一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急了,马上去抱她。

    “囡囡不干,她就要跟着我!你刚才没听她说吗!”沈国栋得意极了!囡囡跟他最亲了,非要找他玩儿呢!嘿嘿!

    周阳上车了,周晚晚也不折腾了,安静地待在沈国栋怀里。关键是她也看清楚了,现在跟沈国栋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是别费那个力气了。

    沈国栋一脚油门儿,吉普车就冲了出去,周晚晚只来得及看见杨高志带着郑满仓和老队长向周家这边走过来,民兵连长乔四喜带着几个民兵跟在后面。

    “沈哥哥开车快不快?要不要再快点?”出了屯子,沈国栋的车开得更快了,一心想让周晚晚见识一下他的车技。

    “我害怕!头晕!”就这车速,车都要漂起来了,还要快?

    “没事儿!有沈哥哥呢!”话虽然这样说,沈国栋还是把车速降下来一些,“等你再大点儿,嗯,腿能踩着油门儿就行,沈哥哥教你开车!”

    “我要找我大哥。”周晚晚一直瞄着后视镜,周阳几次跟沈国栋要妹妹,都被无视了,现在这小子又抱着妹妹开飞车,他担心得冷汗都快出来了。

    “后边不好玩儿,要不让他坐前边?你别往后看了,一会儿该晕车了。我咋觉着你没长个儿呢?”沈国栋把周晚晚的手从大衣里拿出来,用手仔细地比划着,“上回就到这儿,你看,现在还是到这儿,哎呀,好像咋还瘦了点呢?!”

    “我没瘦,是沈哥哥长得太快了!”周晚晚抢回自己的小胖手,对沈国栋提起这件事很不高兴,本来两个哥哥就每天担心她不长个儿,被他这么一说,以后更得担心了。

    “哈哈!你还能看出沈哥哥长个儿了?”沈国栋熟练地把车停到路边,举起周晚晚晃来晃去,“那你说,沈哥哥长了多少?”

    周晚晚看了看沈国栋,又看了看周阳,沈国栋这几个月个子蹿得特别快,拉开点距离看,他都不比周阳矮多少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在部队大强度的体能训练,让他完全没有少年人蹿个子时的清瘦,反而长了不少肌肉,使他整个人像一只体型流畅的小豹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感。

    周晚晚的大眼睛弯了起来,“好多好多!”

    “囡囡真聪明!”沈国栋抱着周晚晚又是一通揉,作为礼尚往来,他也夸了周晚晚一句:“我看着你个子好像也长了点儿,就是没长肉。”

    “囡囡觉得自己可胖了,是不是?小肥妞!”周晨忍不住在后面逗妹妹。

    沈国栋马上来了兴趣,追问着小肥妞是咋回事。

    周阳看沈国栋不揉妹妹了,才放下心来,三个人把“小肥妞”事件说来说去,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把“小肥妞”气得抖着小卷毛扭着小脑袋不搭理他们了,才勉强止住笑。

    “沈哥哥不用去部队了吗?”周晚晚赶紧转移话题,不能让他们再拿她当娱乐了。

    “不去了!沈哥哥这回全连比武,得了个第二!超额完成任务!以后再也不去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了!”沈国栋一扬下巴,“操!再去就是去灭了他们!这半年可把老子折腾坏了!”

    “那你长大了不当兵?”这个年代当兵是很光荣的事,小孩子大多崇拜军人,周晨以为以沈国栋的性格长大以后必然是去当兵的。

    “****!老子这辈子绝对不会去当兵!你看我走了这半年,觉得时间挺长吧?那在部队啥事儿都不算!我们那个连长,五年都没回家了,连自个儿子长啥样都不知道!你说,我要是五年见不着囡囡,那得多想!就这仨月没见着,我做梦都梦着好几回!”

    沈国栋想想自己这仨月,就觉得太不容易了,把乖乖趴在他怀里的周晚晚又抱到眼前好好看了两眼,“你说,沈哥哥不能去当兵吧?”

第一二三章 亲哥哥

    “不去,沈哥哥不当兵。”周晚晚肯定地点头,前世沈国栋就没去当兵,八十年代初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翁,现在看他对部队的态度,今生一定也不会去的。

    沈国栋觉得窝心极了。这么小个小人儿,她就能明白他的心思,总是能跟他想到一块儿去,真是太贴心了。

    “我就说囡囡想我了吧!她也舍不得让我去当兵!”沈国栋跟周阳和周晨使劲儿显摆,“囡囡啥都懂!知道跟谁亲!”

    “嗯,囡囡可懂事儿了!”只要是说妹妹好,周阳都无条件无原则地赞同。

    周阳的话让沈国栋嘚瑟得更来劲儿了,“囡囡,你说,沈哥哥不当兵,以后干点儿啥?”

    “上学,写字儿。”周晚晚故意给他泼冷水,上次马淑兰看见她和周阳学习,顺便提了一嘴,说沈国栋最不喜欢学习,数学还好,这语文的生字就像跟他有仇,学一个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写字儿不好玩儿,沈哥哥带你去打兔子吧?打了就烤着吃,可香了!”沈国栋一听见学习,果然马上就想转移话题。

    “二哥明天上学,我长大了也去,沈哥哥不上学吗?”沈首长这个时候让沈国栋回来,就是打算让他赶上今年的开学吧?

    “小二,你明天上学呀?几年级?”周家的情况沈国栋都知道,周晨好几年没上学了他也知道。

    “打算上四年级,就是不知道考试能不能通过。”周晨笑得又腼腆又幸福,那是厌学少年沈国栋完全理解不了的心情。

    “操,我再留一级就跟你一年了。”沈国栋八岁上学,这个时候是春季入学,小学五年制,正常情况下他今年应该上初一,可是以他现在的学习成绩,今年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升上五年级。

    “沈哥哥比二哥大。”周晚晚持续地给沈国栋泼冷水,绝对不能让他嘚瑟起来,他一来劲儿,那真是没人能治得了。

    “嗯,”沈国栋果然有点发蔫儿,“沈哥哥大小二一岁,不能跟他一个年级。”

    “囡囡也会写字,现在已经学了一百三十九个字了,还会画画,画得可好了。”周阳显摆起妹妹的优点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谦和,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找到夸妹妹的理由。

    “真的吗?你写几个字给沈哥哥看看!”沈国栋马上就来兴致了。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还会写字儿!这也太聪明了!

    周晚晚歪着头想了想,拉过沈国栋的手,用她白得几乎半透明的小手指头在他小麦色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沈哥哥”三个字。

    那温润柔软的手指触到手心,就好像一笔一划都写到心上一样,让沈国栋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紧缩了一下。

    周晚晚一写完,沈国栋就抓住了她粉嫩嫩的小手指头,接着把整只小手紧紧地扣在了手心,“囡囡想沈哥哥了,特意去学的吗?”

    沈国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晚晚只能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从沈国栋的角度看过去,周晚晚低垂的睫毛卷翘浓密,饱满的额头白皙无暇,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暖玉精心雕琢而成,有着最无辜最纯净的真挚。

    沈国栋被自己眼里这不带一丝杂质的真挚感动得一塌糊涂,“沈哥哥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事就是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谁都不能欺负你!沈哥哥养着你,一定把你养成一个小肥妞!”

    周晚晚气得一把捂住沈国栋的嘴巴,“不许说小胖妞!”要知道他还要提起这个,周晚晚刚才绝对不会点头!让他伤心好了,至少不会惹得两个哥哥笑话自己。

    沈国栋和周阳兄弟哈哈大笑,周晨还去揉了揉周晚晚的小卷毛,“不说小肥妞,说小卷毛儿狗!”

    周晚晚两只胳膊刚被沈国栋抱怀里,只能张嘴去咬周晨,又逗得三个人一阵大笑。

    “说真的,我第一次看见囡囡就觉得特别亲,以后囡囡就是我亲妹妹了,你俩同意不?”沈国栋把周晚晚紧紧地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周阳兄弟俩,“囡囡的命都是我的,我现在又不是要把她抱走,就跟你俩一样,当个亲哥哥,不过分吧?”

    沈国栋的眼睛里有着执拗的认真,说道最后,强势的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

    “行,以后你就是囡囡的亲哥哥了!”周阳什么时候都是老实孩子,被沈国栋软硬兼施这么一说,马上就点头了。

    “做亲哥哥行,你以后别再送那么老些东西了,”周晨骨子里也是个老实孩子,不肯占别人一点便宜,“我俩能把囡囡养活好。”

    “操!囡囡用你俩的东西行,用我的就不行?这还是没把我当亲哥哥啊!”沈国栋一听就急了,他要的亲哥哥待遇,就是想让周晚晚跟他像跟周阳兄弟俩一样,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三个人彼此看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僵在了那里。

    “沈哥哥,我最喜欢大哥,第二喜欢二哥,第三喜欢你,”周晚晚掰着手指头数着,又偏过头去看沈国栋,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得沈国栋心里软乎乎的,“你知道为啥吗?”

    “为啥?”沈国栋认真地看着周晚晚,周阳兄弟俩也被妹妹的话说得心里暖乎乎的,都盯着她看。

    “大哥、二哥做我哥哥的时间最长啊,我当然得最喜欢他们了!沈哥哥刚做我哥哥,就排最后。”周晚晚说得认真极了,“所以,以后大哥好好干活,先养我,二哥排第二,最后才是沈哥哥。”所以你就消停点吧,别欺负我们家这俩老实孩子了。

    “囡囡说得对,以后我俩有啥为囡囡办不到的,一定找你。”周晨马上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咱仨你最有能耐,以后用着你的时候多着呢,你着啥急呀!”

    “嗯嗯!”周晚晚也在旁边给她二哥帮腔,使劲儿点头,“沈哥哥今天就来给我报仇了!”

    “你知道沈哥哥是来给你报仇的?!”沈国栋惊喜极了,“你咋这么聪明!”

    说起报仇,沈国栋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的薛水芹。

    “咋又多出来个后妈?欺负囡囡没?”沈国栋知道的事都是小张年前告诉他的,昨天他晚上才回来,今天一早就去了杨树沟公社,所以还不知道薛水芹的事。

    “她倒是想,就是没那个能耐!”周晨说起薛水芹就一脸憎恶。

    沈国栋马上问怎么回事,周阳简单地说了一下,一点都没添油加醋,有些地方还说得很简略,他总觉得薛水芹以后就跟周春亮是一家人了,她不好,周春亮也跟着丢人,所以并不愿意提起她。

    “操!这样的就是找收拾!直接狠揍一顿就老实了!”沈国栋一直觉得暴力手段是最直接最有用的。

    “囡囡,不用怕!她们不敢欺负你,有沈哥哥在,谁都不敢欺负你!”沈国栋小心翼翼地抱着周晚晚,心疼极了,老天太不公平了,这么贴心懂事的小东西,怎么就让她遇见这么多糟心的人呢。

    “嗯,不怕,她要敢欺负我,就揍她!”周晚晚确实是这么想的,这辈子薛水芹不欺负她她都想收拾她,别说她敢对她动手了,“揍出屎来!”周晚晚想起沈国栋曾经威胁周家人的话,顺嘴就用上了。

    沈国栋哈哈大笑!这个小家伙,怎么就这么合他的心意!她就是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话都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我就说囡囡是我亲妹妹吧!你看她多像我!”沈国栋得意地跟周阳兄弟俩显摆。

    周晚晚就像他小时候贴身藏着的一块糖,是只有自己知道的一个甜蜜、幸福的秘密。这个秘密他永远都不想跟别人分享,可那种妥帖舒心却会遮掩不住地从心头爬上嘴角和眉梢,让他一想起来就心里又甜又软,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让沈国栋一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翼翼地抱好她,生怕她有一丝不舒服。

    周阳和周晨的脸色却不怎么好。这个沈国栋,把妹妹带坏了!平时妹妹多乖巧的小姑娘,怎么到他怀里才一会儿,就说话这么粗鲁了!

    “你俩说,咱囡囡咋这么聪明?她咋啥都懂?对她好,她就知道!”沈国栋刚当上亲哥哥,就马上有了周阳兄弟俩的毛病,看妹妹啥都好,自己夸完还得让身边的人都夸一遍才罢休。

    “去年她过生日,我给她堆了个雪人,那时候她才多大,她就记住了。”周阳一听马上附和,这方面他俩太有共同语言了,一下就把刚才的不满给忘了。

    “还特别知道心疼人,刚会说话,都不会爬呢,就知道让我俩喝水。”周晨也马上加入,这方面他最有发言权了!

    周晚晚趴在沈国栋的怀里,听着三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把她这个当事人当回事儿。不是说她什么都懂吗?怎么一到这时候就不把她当个人看了呢……

    沈国栋非常有抱孩子的天赋,从他第一次抱周晚晚开始,就没让她觉得不舒服过。以后越抱越顺手,现在已经能随时随地摆出一个让她最舒服的姿势了。这个怀抱温暖又舒适,两个哥哥又都在身边,周晚晚被满满的安全感包围着,慢慢地竟然睡了过去。

    “……老子能让他白欺负这么些天?****!不报仇老子觉都睡不着!他以为我是他带的那几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兵蛋子呢?还三年,老子仨月就掀翻他们!哈哈!你们是没看着,那个他们班的尖子让老子按地上时他们班那十多个人的样子,都哑巴了!”沈国栋说道激动处,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忘形,一直刻意压着的声音还是低低的,手也一动不动地抱着睡着了的周晚晚,也不知道抱了多长时间,竟然一动不动,抖都不抖一下。

    “不过他确实是有两下子,这个加强班的班长也就他能当。要真跟他打,老子现在还真他娘地打不过!不过你们看着,不出三年,老子准能干趴下他!”说着,沈国栋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带着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和无赖。

    “不过老子走之前还是报复了一下,保准儿让他们整个班记一辈子!”

第一二四章 解恨

    readx;“你咋报复地?不是背后削他一闷棍吧?”周晨听得入迷,马上想到刚才沈国栋讲的他以前在军区看人打架的事。

    “当然不是!那都是没本事的小流氓干的事儿!老子要报复就正大光明!嘿嘿!”沈国栋又低低地坏笑了两声,“刚才不是说我找他们班的尖子单挑吗?开打之前我就激他们全班,都给激得嗷嗷叫,他们脑子一热就跟老子打赌,我赢了就把全班这个月的津贴都给我,我输了就在全连大会上挨个给他们磕头叫师傅!”

    “你赢了!”周晨也跟着沈国栋一起幸灾乐祸,“他们根本没想到你能赢吧?他们真把津贴给你了?”

    “给了!他们比赛输了本来就够丢人的,再耍赖,哪还有脸在部队混呐!”沈国栋又开始嘚瑟了,“老子这趟罪也没白遭,临走还拿了二百多块钱回来!哈哈!他们那个加强班的正副班长都是排级待遇,这回可亏大发了!”

    “那你输了还真的挨个磕头啊?”周阳做事一向考虑得清清楚楚,这种后果严重的事一般不会去冒险。

    “操!老子能输?老子都瞄了他们班那个尖子俩月了,早把他研究明白了!要不也不能跟他们赌这么大呀!老子可不是那帮没长脑子的傻大兵,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

    ……

    周晚晚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聊天,觉得又暖和又舒服,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和沈国栋都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动都没动一下。周阳三人还在聊天,这次好像说的是批斗会的事。

    “……然后你爷爷就同意你来我们家开批斗会了?”周晨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能不同意吗?他要不同意就是说话不算数!我们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在沈国栋心里,军令状那就是不死不休,那就是坚如钢铁,什么都不可动摇的。

    “再说,我也没用我爷爷出面干啥,就是郭克俭他爸来我们家时,啊,那个郭克俭他爸是咱们县副县长,我跟他说了一下你们家的事儿,他去兴化办事儿,路过杨树沟,我让他顺便送我去公社革委会待一会儿,喝口水,他就把我送过去了。

    郭克俭他爸跟公社革委会主任唠了两句就走了,我在公社待了一会儿,说要回咱屯子,公社那个许副主任就跟着来了,说要在你家开个现场批斗会。”

    按沈国栋的说法,这次在周家开批斗会,那是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连最老实的周阳都明白,要是没有沈爷爷的默许,沈国栋不能在他面前跟郭副县长提起这事儿,人家郭副县长更不可能送他去公社革委会,就更不可能有后面的批斗会了。

    “我明白是明白了,就是让你这么多弯儿给绕得发晕。”周阳第一次接触官场的弯弯绕绕,又新奇,又不适应,这些跟他种地干活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东西。

    “你小子也学会绕弯子了!”周晨想起去年在三家屯一战成名的沈国栋,那时候他可是看不顺眼就动拳头的,哪像现在,一个字都不用说,就让人家把事儿给他办了。

    “操!老子也不能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吧!”沈国栋低头看了看乖乖贴在他怀里睡觉的周晚晚,小女孩一张小脸儿睡得粉粉嫩嫩,浓密的睫毛像两只蝴蝶的翅膀,安静地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连呼吸都透着香甜,看得沈国栋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就怕打扰她的美梦。

    “囡囡这么聪明,长大了发现我这个哥哥就会动拳头,不长脑子,不得看不起我呀!到时候说不定把我排到老几去了!”沈国栋对自己在周晚晚心中排第三还是耿耿于怀,“小二,我比你大,为啥你排我前边儿呀?不行,咱俩换换!”

    周晨笑出声,“这可不是我排的,你找囡囡换去吧!”

    周晚晚努力装睡,决定在沈国栋忘了这事儿之前是绝对不醒过来了。

    四个人开着车回到周家的时候,周家大门口的批斗会已经接近尾声,周家人游街刚回来,除了在月子里受到特殊照顾的沈玉芬免于批斗,其它人都挂着大牌子跪在大门口,周老太太、周娟、王凤英、周红英和李贵芝脖子上都挂着好几块砖头,周娟脖子上还有两双破鞋。

    所有人身上都又脏又湿,狼狈不堪,凑近了看,除了最小的周兰,其他人身上、脸上都带着血迹,周老太太和周娟、周红英被安排跪在街边的排水沟里,冰雪初融,沟里一半泥水一半冰碴子,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当年李秀华临死前受过的罪。

    周老头和四个儿子的腿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刚刚被绑在大门上,用木棍子狠狠地抽,现在又跪在冰冷的地上,腿已经疼得快没知觉了。

    周晚晚刚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就被沈国栋捂上了眼睛,“外面闹哄哄地,可没意思了,囡囡跟小二在车里玩儿一会儿,沈哥哥一会儿就抱你进屋,咱们画画去,好不好?”

    周阳和周晨已经把妹妹画画的事说了好多遍了,沈国栋跃跃欲试地想让周晚晚给他画个像呢。

    周晚晚乖乖点头。她不答应沈国栋就不放手,还是别浪费那个力气了。

    沈国栋依依不舍地把周晚晚交给周晨,刚送出去就后悔了,又抱回来,也不说话,冲着周晚晚眨眨眼睛。

    周晚晚在心里叹气,她要是真的三岁,一定得被沈国栋给折腾出心里阴影来。

    周阳已经下车往门口走了,为了让沈国栋快点去陪周阳,周晚晚只能配合他,“沈哥哥,再见!”

    沈国栋瞬间笑成一朵太阳花,牙齿在阳光下亮得直晃人眼睛,“囡囡真聪明!不用说就知道沈哥哥心里想啥!”

    周晚晚被抛上抛下了好几回,要不是周晨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把妹妹抢回来,沈国栋说不定还得折腾多久。

    周晨抱着周晚晚上车,一边逗她说话,一边往车外的周家人身上瞟。周晚晚也想看看,就索性跟周晨直说:“二哥,我想看。看他们挨批斗我解恨!一点都不怕!”

    周晨盯着妹妹严肃的小脸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囡囡真有出息!咱是不怕!他们那是报应,咱就应该好好看着,咱没做亏心事,啥也不怕!”

    周晚晚点头,她就知道,跟周晨说话不用绕来绕去,他们融入血脉里的默契能让彼此瞬间就明白对方的心意。

    兄妹俩把车窗摇下来,安安静静地盯着外面看。

    周家大门口,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许江带着杨高志、郑满仓、老队长还有几个民兵站在一起,监督跪在地上的周家人一个一个地深挖思想毒瘤、反省自己的罪状。

    谁说得不好,民兵手里的大木棍劈头盖脸就抡上去,地上的人一片狼哭鬼嚎。

    周梅花脸上一道大红檩子,那是游街的时候一个小孩儿拿柳条子抽出来的,吓得她到现在都把脑袋插在薛水芹怀里不敢出来。

    薛水芹更是狼狈,头上被不知道谁扔的一块砖头砸出了血,脸上好几道红肿淤青,腿也瘸了。轮到她交代罪状,她哭嚎着辩解:“我昨儿个刚嫁进来,我啥都不知道啊!”

    杨高志看见沈国栋走过来,抢过民兵手上的棍子,轮圆了照着薛水芹的脑袋就打过去,要不是薛水芹用胳膊挡了一下,估计这一棍子就能把她打晕了。即使是这样,薛水芹的那只胳膊也一阵剧痛,抬不起来了。

    “知道他们家这个成分,你还嫁过来?你这是主动向阶级敌人靠拢,背叛人民群众的队伍,跟贫下中农对着干!你简直就是个现行反革命!叛徒!走狗!”

    “叛徒!走狗!”围观的人群也跟着喊,一群孩子不断地往他们身上扔着东西,砸在薛水芹母女身上的最多,吓得他们只能抱在一起大哭。

    周阳走过去,周霞站起来就往他这边扑,被她身边的一个民兵一脚踹在肚子上,那声“大哥”还没叫出来就说不出话了。

    周阳愣了一下,周霞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哀求地望着周阳。周阳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他看着周霞的眼里一片暗沉的黑色,再无一丝情绪。

    “他,他们三个小崽子为啥不挨批斗!?他最坏!凭啥不斗他!!我要举报他!举报!”周红英满身泥水伤痕,本来已经冻得哆嗦成一团,看见周阳好好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受罪,忽然像看见了仇人,疯了似的咬住他不放,试图把所有人都拉入地狱,好像这样她受的罪就不那么难熬了一样。

    “你这个坏蛋!”赵小三儿最先反应过来,拿起他二哥捡粪的大筐,半筐粪都扣到了周红英头上,“让你使坏!让你坏囡囡!”

    在赵小三儿的带动下,周红英身边很快聚集了一群孩子,对她又打又骂,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张三脖子家的翠荣恨死周红英了,她好几回拿着好吃食馋自个和弟弟妹妹,每次都把不懂事的弟弟妹妹馋哭才罢休,大队、小队的批斗会她都凑不上前去,只能远远地扔几个土坷垃揍她,今天她她可找着机会报仇了!

    翠荣捡起一个粪蛋子就往周红英嘴里塞,让你吃!这回让你吃个够!

    郑满仓家的郑小燕斗周红英也很积极,她是怕别人想起来她平时跟周红英走得近,再被连累就糟了,所以她卯足了劲儿揍周红英,力图积极表现洗清自己。

    “她上学还带白面馒头!”郑小燕不止揍周红英,还积极揭发她。

    哎呀!这个狗崽子还吃白面馒头!她有什么资格吃白面馒头!贫下中农都吃不上呢!揍她!揍她个猪头样儿!让她吃!(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暖暖

    “要不是看着囡囡画出来,我真不信是她画的!这也太聪明了!就是个小天才!”

    周阳和周晨马上紧张了,天才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把妹妹抓起来可咋整!

    两人把沈国栋抓过去一顿教训,绝对禁止他拿妹妹的画出去显摆!要是做不到就不许把画像拿走了!

    沈国栋虽然恨不得现在就把周晚晚和她的画拿出去跟全世界显摆一圈,可还是听进去了周阳两人的话。

    他对这方面的事也不是太了解,可是他见过好多特别有才华的人被打成这个派那个派,戴上各种帽子,过着非常痛苦的生活。

    好像越有本事的人越倒霉。沈国栋不知道为什么,却本能地想要保护周晚晚。

    所以沈国栋赶紧保证,绝不出去显摆,出了这个们就绝对不再说周晚晚画画的事了!

    他把周晚晚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小脑袋,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破坏她的聪明劲儿一样,“你说你的脑袋是咋长地?咋能这么聪明?”

    周晚晚点头,“嗯,肯定跟沈哥哥的长得不一样。”

    周阳和周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沈国栋又气又笑,在周晚晚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哪里不一样了?”

    “沈哥哥的脑袋比我的大!”

    “哈哈!是比你的大!”沈国栋用他的大脑袋去碰周晚晚的脑门儿,“咱俩比比,沈哥哥的脑袋有你的三个大!”

    “嗯!就是装的东西少!”周晚晚接着挤兑他。

    周阳和周晨看着沈国栋瞪着眼睛吃瘪的样子,又一次笑倒。

    沈国栋觉得自己得找回一点做哥哥得尊严了!这小丫头以后要是真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是笨蛋,那她不是得更把他排到后面去呀!

    “沈哥哥脑袋里东西多着呢!字儿肯定比你装得多!你学会几个字儿了?”

    “一百三十九个!”周晚晚可不敢忘,周阳每天都要数的。

    “哈哈!那我一定比你多!来,沈哥哥考考你!”

    ……

    小张送了许江和杨高志回来,提着沈国栋给三兄妹带的一大包东西走进周家。一进屋,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几下眼睛才敢相信眼前的事。

    沈国栋竟然在写字!

    要说沈国栋长这么大有什么怕的事,那就是学习了。从上学第一天开始,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一天情愿的。

    这小子还曾经揍过老师,就为了让学校把他开除了,再不用去上学!

    小张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看到沈国栋主动拿起笔学习了,没想到来了一趟三家屯,他竟然就能自己主动坐到桌子前学习了!这要是让参谋长看到,不得高兴坏了呀!

    沈国栋现在学习积极性特别高!简直是求知若渴!

    他必须赶紧学呀!周晚晚会的那一百三十九个字里,竟然有他不认识的!

    这还了得!要是让这个小丫头知道了,不得看不起他这个当哥哥的呀?不行,得赶紧学会了!

    周晚晚笑得小狐狸一样,给沈国栋找点事儿干,他才能消停点。这小子折腾起来谁都受不住啊。

    小张不敢打扰沈国栋,悄悄地坐到周晚晚身边,看她在练习本上写的字。

    “囡囡会写几个字了?”看见那么小个小人儿,一本正经地拿着铅笔写写画画,小张就忍不住逗她。

    周晚晚对小张叔叔心存感激,也就配合着他做小孩子,“1……”周晚晚拿出手指头开始数数,一直数到十,“这十个字我都认识。”

    小张哈哈大笑,“这十个也算呀?这是算术,不能算,你得学汉字。”

    “算!印在书上了就是字!就算!”

    小张又是一通笑,周阳兄弟来也看着妹妹笑。家里来了客人,妹妹也活泼多了,不像平时,安静得让他们心疼。

    沈国栋马上过去帮周晚晚说话,“对!印在书上的就算!我们囡囡认识好多字!”

    小张笑了一阵又去看周晚晚的练习本,她正在算沈国栋给她出的数学题,十以内的加减法。

    “囡囡都会写算术题了?”小张惊讶得不行,马淑兰跟他说这小丫头多聪明,会写字,他以为这孩子会写个自己的名字就够了不起了,没想到竟然学会这么多东西了。

    “嗯!小张叔叔帮我看看算得对不对。”周晚晚把本子推到小张面前,给他也找点事干。

    小张看着周晚晚小小的一个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太稀罕人了,忍不住就把她抱到怀里。

    “哎呀!小张叔叔你别这么抱囡囡,她不舒服!”沈国栋马上不愿意了。把周晚晚抢过来自己抱着,“你得这么抱,让她靠住了,这小丫头可懒了,有一点不舒服就不愿意。”

    周晚晚强忍着没说话,我自己坐得挺好的,你非要抱着,还说我懒,我多冤枉啊。

    沈国栋示范完了就不撒手了,抱着周晚晚接着看她的识字本。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练习本,周阳把周晚晚每天学会的字抄到上面,再注上拼音,方便她复习。

    小张不敢再打扰沈国栋学习,只要这小祖宗肯拿起笔,让他干啥都行啊。

    周晚晚看着沈国栋盯着一页字紧皱眉头,就想帮帮他。

    “沈哥哥,你看这个字像不像一个小船?”周晚晚把让沈国栋眉头都打结的那个“舟”字写下来,又横着把它写出来,再在旁边寥寥几笔,把一个象形的舟画出来,一步一步把一个字变成了一艘小船。

    周晚晚看了看围过来看她画画的几个人,重新画了一艘大点的小船,又把几个人都装到小船上,甚至还在下面加了一点水波增加视觉效果。

    沈国栋一步一步跟着周晚晚看过去,豁然开朗!可不是,舟就是小船嘛!这回他记住了!再也忘不了了!

    接下来周晚晚又故技重施,把“竹”从三片丰满的竹叶变成三根简易的竹叶,再变成一个“竹”字。为了让沈国栋有兴趣学,周晚晚用十几个“竹”字给他拼成了一棵竹子,加几笔粗粗的线条做枝干,马上意境就出来了。

    然后是复杂一点的“燕”字,一个个看过去,周晚晚画了好几页的画,沈国栋也学会了十几个象形字。

    学习太容易了!沈国栋第一次觉得那一篇篇的汉字这么有意思!要认识他们可以这么容易!也不用费劲记它的笔画笔顺了,看见它们就能想起一副有趣的画,这真是太好玩儿了!

    小张和周阳兄弟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把一个字画成一副有趣的画,觉得太新奇了。

    “李老师说这是象形字,可他没画出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李老师教周晨的时候时间紧任务重,只告诉他读音和意思就完事了,哪有时间给他一个字一个字讲得这么详细,再加上他也不会画画,当然没有周晚晚画得直接有趣。

    “操!学校的老师也画过,可那几根线还没有字好认呢!老子根本就没看明白他那鬼画符是个什么!”沈国栋不肯承认是他上课不好好听讲,把全部责任都推到老师身上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老师没有周晚晚画得这样形象具体的关系,也没有像周晚晚这样为了引起沈国栋的兴趣,简直快要把一个字变成一副结构复杂的画了。

    “你咋就能看出来他像啥呢?”小张惊讶极了,他是在部队识字班学的认字,当时为了提高效率,老师一天教几十个汉字,就让他们回去死记硬背,他从来都没听过象形字是个啥东西。

    “大哥告诉我这个字是啥意思,我一看,就觉得它像啥,就画出来了呗,小张叔叔也能看出来,就是没仔细看。”周晚晚可不想再背个天才的包袱了。

    小张仔细端详着周晚晚本子上的画,“可不是,这么仔细一看,这个‘泉’字,上边这个‘白’字还真是一个水潭在咕嘟嘟冒水,再顺着这个‘水’字流走了!囡囡画得真明白!”

    周晚晚笑眯眯地点头,“小张叔叔真聪明!”

    “这孩子太聪明了!这要长大了得变成啥样!?”小张又想去抱周晚晚,被沈国栋一闪身给躲开了,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摸了摸周晚晚的小卷毛,完全不在乎沈国栋不高兴地把周晚晚被她摸到的小发卷又整理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啥样,我现在还太小,这个事儿还不懂,等我长大点才能告诉小张叔叔。”周晚晚一本正经地对小张说道。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这个小家伙甩着一头小卷毛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还小的小模样太好玩儿了!

    沈国栋和小张在周家待到天都黑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不回去不行,沈国栋明天就开学了,要不他说什么都不会走。连小张都不想走了,听这几个孩子说说学习上的事,真是长见识!他回去一定得给他儿子讲讲!

    沈国栋今天收获太大了,他不但学会了好多生字,还知道了什么是象形字,形音字,甚至在周晚晚的启发下弄明白了以前在他脑子里搅成一锅浆糊的形旁和声旁。最主要的是,他开始觉得学习很有意思了!生平第一次,他开始不讨厌上学了。

    临走之前,沈国栋把周晚晚单独抱到一边,给了她一把钱。“沈哥哥打赌赢的,都给你!”

    周晚晚嘴角抽了抽,“沈哥哥,我还小,还不能花钱。”

    沈国栋一拍脑门儿,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那给你几张拿着玩儿吧?”剩下的他拿回去买了好吃的再送过来。

    “我不喜欢玩儿钱,不好玩儿。”周晚晚觉得他俩这对话太超现实了,要不是沈国栋一本正经,她都要笑出来了。

    沈国栋没办法,把钱给周阳,让他看着周晚晚需要什么就给她买,还叮嘱他,“别省着花,该买啥就给囡囡买啥,我养得起她!”

    周阳说什么都不肯收,两个人推让到最后,沈国栋都急了,“又不是给你的,老子要养着自个妹妹还不行?”

    “等以后你自个赚钱了,给囡囡多少我都不拦着,现在不行。”周阳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操!这就是老子赚的!老子打一架赢的!”

    “沈哥哥,”周晚晚赶紧打断他们,这俩人倔脾气都上来了,虽然都没有恶意,但却不能让他们再说下去了,“沈哥哥你有很多很多钱吗?”

    “没有很多很多。”沈国栋有点心虚,他说是要好好养着囡囡,可现在他虽然能保证他们俩的生活所需,却没有太多钱。

    “那沈哥哥多赚钱吧!赚好多好多,等我长大了,沈哥哥供我上大学!”周晚晚一下把沈国栋支到十多年以后去了,谁知道那时候会怎么样呢,先过了现在这关再说吧。

    沈国栋却很高兴,“你觉得沈哥哥能赚很多很多钱,能供你上大学?”

    他长这么大,闯了太多太多的祸,面对的也一直都是训诫和质疑,从来没有人像周晚晚这样直接地表达过对他的信心,把这么重大的事交托给他去办。一种被信任、被重视的满足感把沈国栋的胸膛涨得满满的,一股热乎乎的力量在里面聚集,让他的心都跳得快了起来。

    “嗯!沈哥哥以后一定能赚好多好多钱!”周晚晚说得肯定极了!沈国栋前世就很会赚钱。

    “行!沈哥哥赚好多好多钱!供你上大学!”

    沈国栋兴冲冲地带着一个全新的人生目标摩拳擦掌地走了。

第一二七章 上学

    当天晚上,三兄妹收拾好了就睡下了,对周家人的情况毫不关注。他们明天还有大事要办呢,哪有那个闲工夫管他们。

    196年月1号,周晨重新背起书包去上学了。

    三兄妹起了个大早,周阳今天早工都不上了,就准备着送弟弟去上学。

    “不用送,我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周晨听说哥哥和妹妹要送自己去上学,难得地有点腼腆,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压都压不住。

    周晚晚看着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二哥笑,“雪花也去送,我们全家都去!”

    他们全家,算上雪花,也只有这四个了。

    “我们送到小桥就回来,不到大门口。”周阳怕弟弟不好意思,赶紧安抚他。小桥跟小学校隔着一片小树林和一条公路,是周晨上学的必经之路,送到那别人都看不见。

    “没事儿!到大门口吧!囡囡还没好好看过学校吧?正好带她去玩儿一会儿!”周晨爱怜地给妹妹顺了顺小发卷,“这一个冬天都没让囡囡出门儿,可给憋坏了!”

    周晚晚点头,“我陪着二哥去考试。”今天周晨先去考试,考完了才能决定上几年级。

    “我怕考不好,给你们丢人。”周晨今天不带妹妹上学也有这个原因,他最担心的就是哥哥和妹妹被自己连累,让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指指点点。

    “李老师除了让二哥写劳动,不会出别的题目,不用担心!”周晚晚太了解李老师了,前世李老师教了她五年,每年有一半的作文题目都是劳动,《记一次学农活动》、《麦田抢收》、《插秧记事》、《打谷子》……基本上按季节分门别类把农活都写全了。

    所以周晨真的不用一直担心作文考试的事,能想到的题目他们都练习过了,绝对能押对题。

    “嗯,李老师是个勤快人。”周阳说得一本正经,却把周晨和周晚晚逗得直笑。大哥这是跟李老师惺惺相惜,一点都不觉得他有怪癖。

    “李老师还节俭呢,二哥作文里别忘了提到点颗粒归仓、爱惜农具能多加五分!”周晚晚给周晨出主意。

    “李老师喜欢能吃苦的小孩儿,小二把你手磨起了泡还坚持干活的事写上,能再加五分。”周阳也开始琢磨怎么给弟弟加分了。

    “干不好重来,认真的小孩再加五分。”周晨被哥哥和妹妹给逗笑了,本来挺严肃的讨论都变味儿了。

    “自个干完帮别人干,再加五分!”周晚晚抢着说道。

    “给偷懒耍滑不好好干活的讲道理,再加五分!”

    “起早贪黑,吃苦在前,又加五分!”

    ……

    说到最后,兄妹三人哈哈大笑,争抢着给周晨的作文加分,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抢答游戏玩儿了起来,周晨的紧张也早跑没影儿了。

    兄妹三人吃完早饭,准备出发时,周家还是静悄悄的。

    大人都出去干活了,以前生产队不忙的时候不用妇女上工,可现在周家是重点监视对象,能干活的就必须上工,除了正在坐月子的沈玉芬,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

    周家的人昨天被狠狠地折磨一通后,今天早上虽然都哼哼唧唧浑身是伤疼痛难忍,却没有一个倒下不行的,不敢偷懒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周晚晚不让他们就这么死去。

    死后的报应她没见过,所以必须让他们活着受够了罪,谁都别想跑,想死都不行!

    东屋只有周霞和周玲在,周红英被拉去扫厕所了,扫完厕所还得去生产队干活。从今以后,开学的日子与周红英再也没有关系了,她需要操心的是掏厕所的时候不要碰到以前的老师、同学,是生产队的活干不完多晚都不能回家,是全屯子的小孩时刻准备着跳出来揍她一顿。

    留在家养伤的周霞和周玲也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她们现在也是过街的老鼠,沈国栋的那几块糖太有吸引力了,全屯子的孩子都指望着打他们赚糖吃呢!就是在家里,他们都吓得如惊弓之鸟,就怕谁忽然跳出来胖揍他们一顿。

    周梅花躺在南炕一动不动,昨天她被一群孩子围攻,薛水芹用一只手把她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今天早上也一直没动静。

    周晚晚看着那个被窝里鼓起的小包有一瞬间的不忍心,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可是看看身边的两个哥哥,她马上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现在是瞎好心的时候吗?!周晚晚你这个笨蛋!

    薛水芹自己削尖了脑袋要往周家这个火坑里跳,即使没有沈国栋的推波助澜,周梅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现在对周梅花不忍心,就是给薛水芹机会,等她缓过劲儿回头就得死死咬住自己兄妹三人不放。

    周晚晚在心里一遍遍地警示自己:善良与愚蠢只有一步之隔,对任何周家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迈错一步,自己兄妹三人就是粉身碎骨。

    周晨给妹妹穿上沈国栋带过来的新大衣,看着她抱着雪花乖乖地坐在那里,两小只都白白净净,软乎乎粉嫩嫩,看得人心里舒服极了。

    周阳趁周晨打扮妹妹的功夫,又给他检查了一遍书包,书、本再整理一遍,连铅笔都给弟弟削好了,就怕他第一天上学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兄妹三人都准备好了,最后笑意盈盈地互相看着,心里的雀跃无法言表。

    “大哥、二哥,拍手!”周晚晚伸出手,示意大家击掌庆祝。

    “加油!”三只手拍在一起,互相传递着只有他们明白的喜悦和力量。

    “上学去喽!”周晚晚被周阳抱着,张开小胳膊做飞翔状。

    周阳为了配合妹妹,一路小跑着出了周家的大门。周晨抱着雪花跟在后面,脚步轻松欢快。

    兄妹三人把周家冷寂破败的院子抛在身后,迎着朝阳走了过去。

    “好好考,别紧张,能考上几年级咱就念几年级,只要你想念书,大哥就一直供你!”到了小学门口,周阳又郑重其事地对周晨说了一遍这句话。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说几遍,周晚晚倒背如流,在周阳怀里摇头晃脑地做口型,把她大哥的话背得只字不差,逗得周晨早忘了即将考试的紧张。

    刚说几句话,李老师就过来了,周阳再一次跟李老师道谢,然后目送着弟弟走进了校门。

    “二哥,加五分,加五分,再加五分!”周晚晚在周晨身后小声喊。

    周晨笑眯眯地回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李老师回头看见两兄妹的动作,很严肃地教育周晨:“不能走后门,该多少分是多少分,加了五分也不是自己学到手的知识。”

    周晨低头老实听训,周晚晚趴在周阳怀里笑得小卷毛儿一颤一颤的。

    周阳和周晚晚一直目送周晨跟着李老师走进教室办公室去考试,才收回目光,“大哥带你逛逛学校吧!”

    离周阳上工的时间还早,他今天心情又好,非常有兴致。

    二道坎大队小学和大队部、大队供销社是一个院子,十多间红砖房连在一起,全大队五个屯子的孩子都在这上学。小学校占的十多间房子上用白灰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

    小学四周种了一圈杨树,操场一分为二,一半种庄稼,一半作为学生活动的操场。操场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靠树林边上竖着两个木头篮球架,风雨侵蚀多年,破败不堪。

    房子后面还有一个三四亩大的空地,一半种庄稼,一半种蔬菜,供值班的老师和供销社、大队部的人吃。

    因为刚化雪,操场的泥地上还有很多地方不能走人,四周的树也光秃秃的,说实话,真没什么好逛的。

    可周阳却看得兴致勃勃。周晚晚看着大哥眼里的向往,心中酸痛。

    兄妹俩回到周家,整个院子里还是一片寂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家都会寂静下去了。

    下午两点多,周晨兴冲冲地小跑着回来了。

    小学校这个季节中午不午休,一天连着上六节课,下午两点就放学了。要等到五月以后,天气暖和了,日夜时差不那么大的时候才恢复午休,上、下午各上三节课。

    这么安排最主要的考虑是为了照顾离学校远的孩子,冬春两季天冷路又不好走,他们不能回家吃午饭,带个烤红薯之类的当午饭凉着吃也不好,有的孩子甚至连一个烤红薯都带不来,只能饿一天,所以学校索性就不午休了,也能早点放学让孩子们回家吃口热乎饭。

    周晨放了学就往家跑,见了妹妹抱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口,“二哥现在上四年级了!”

    “二哥太厉害了!耶!”周晚晚伸出小手跟周晨拍了一下,高兴地搂着周晨的脖子在炕上跳来跳去。

    “数学100分!语文95分!”周晨一整天都高兴极了,但在学校里他一直压抑着,没敢太表现出来。回到家,妹妹表现得比他还高兴,他马上被感染,也不压着了,搂着妹妹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这一天的经历,兴奋又雀跃。

    “数学题可容易了,我都没用笔算,看见题目就知道答案了!语文前面的生字也都会,李老师还说我造的句子好呢!等我一看到作文题目,心马上就踏实了!”

    “咱们一准儿猜对了!”周晚晚抢着说到。

    “嗯!囡囡真聪明!”周晨高兴地亲了妹妹一口,接着跟她讲,声音都高了好几度,“那个作文是《第一次?_____》!要求写一次劳动,横线上随便填,啥劳动都行!”

    “二哥写了啥劳动?”

    “你猜猜?”

    “打麻绳!”

    “你咋知道?!”周晨眼睛都瞪圆了。

    “加五分儿呗!”周晚晚坏笑。周晨是跟李老师学的打麻绳儿,现在写给李老师看,可不是得有加分儿!

    周晨看着妹妹精明的小模样哈哈大笑。妹妹虽然小,可是他们俩很多事不用说就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这种心思想通血脉相容的感情太美好了。

    兄妹俩兴致都很高,说说笑笑了老半天,又拿出书本写作业。

    周晨写完作业,开始游说妹妹,想自己做她的小老师。给大哥减轻负担是一个方面,周晨想教妹妹,过一把做老师的瘾也是重要的一个方面。

    周晚晚摇着一脑袋小发卷说什么都不干。当了她的小老师周阳才能有动力学习,要不农活和家里的事那么多,他懈怠了怎么办?这辈子大哥一定得学会读书写字,这样他才能有条件也有信心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他们兄妹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读书写字是第一步,也是基础,必须做好。

    傍晚,周阳也是跑着冲进家门的。他一看弟弟妹妹的脸色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二考上了!”

    “二哥现在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周晚晚抱着周晨的脖子骄傲地笑。

第一二八章 陪读

    周阳和周晨也笑,三个人傻乎乎地对着笑了老半天,周阳难得地提议:“庆祝一下,今天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周晨和周晚晚对视一眼,都笑得狡黠又调皮。

    周晨去厨房端饭,他早就做好了,土豆炖鸡,小米干饭!

    周阳看见小米干饭,有一瞬间的愣神。周晨马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是家里的小米。张老奶想在自留地里种点黄豆,她家又没有好豆种,我寻思以后还得麻烦她听着点咱家的动静,万一囡囡自个在家有啥事她也能帮一把,就送了她点咱们的黄豆,张老奶说啥也不白要,非给我几碗小米。”

    张老奶就是前院张三脖子他娘。

    “我要吃鸡腿!鸡腿是我的!”周晚晚赶紧插嘴。

    周阳一直觉得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周家人的便宜也不能占,连去盛饭都不肯盛得比别人多。

    可周晨觉得那是他们该得的,他们不吃也是便宜了这群白眼狼,不用跟他们这么客气。

    周晚晚觉得二哥的想法跟她一样,根本就不用跟这些人客气。可是大哥坚持自己的原则也不能说他有错。所以她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好在周晨对周阳的想法也理解,偶尔小小抱怨一下,也是带着撒娇的成分,被周晚晚一搅合,就马上忘了。

    “小二今天考得好,也奖励一个鸡腿!”周阳笑呵呵地去洗手,看着弟弟妹妹舒心地笑。

    “大哥今天干活也辛苦,大哥吃啥?”周晨把两个鸡腿找出来,一个放到自己碗里,指着另一个逗周晚晚。

    周晚晚把那只鸡腿抢过来,大大地咬了一口,“给大哥一个鸡屁股!”

    周晨和周阳哈哈大笑!一个去揉妹妹的小卷毛,一个去捏脸蛋儿。

    第二天一早,周晨就把周晚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装上她的小水壶,带上绣花小手绢,她的练习本和铅笔也装起来。

    周晚晚要跟着二哥去上学啦!

    周阳和周晨昨天晚上商量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不放心周晚晚一个人在家。现在他们跟周家人的关系太差了,又有了薛水芹母女在,妹妹这么小,放她一个人在家,要是有个万一,他俩想都不敢想。

    所以周晨决定以后时刻把妹妹带在身边,上学也带着。

    这个想法周晨早就有了,昨天他就跟老师打好了招呼,老师说了,只要不耽误上课,就可以把妹妹带去学校。

    周晨他们班好几个同学都带弟弟妹妹上学,蔡荷花昨天就带着她妹妹来了。还有几个同学说今天也带着各自的弟弟妹妹来。

    生产队的春耕准备全面开始了,大人们也都去上工了,三四岁的小孩子拴不住,又不懂事,只能由大点的孩子带着去学校。

    “可得看住了,咱囡囡胆儿小,还老实,别让人随便抱她。”周阳上早工回来,看见妹妹乖乖地坐在那等着去学校,越想越不放心,又开始唠叨。

    “嗯,谁都不让抱。”周晨一边扫地一边点头,这话他都听了十几遍了,虽然他不烦大哥的唠叨,可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正襟危坐地认真听了。

    “囡囡怕不怕?”周阳又去抱妹妹,如果她害怕,今天就先别去了。

    周晚晚看看周阳,又看看周晨,觉得她摇头点头都得让一个人不满意,只能转移话题,“我昨天学的字儿,有好几个还不会写。”

    “你这个小机灵鬼!”周阳和周晨相视而笑,都为妹妹的聪明高兴,这小家伙是谁都不想得罪呢。

    ……

    周阳最后还是不放心,又把弟弟妹妹送到学校大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周晨和周晚晚都长出一口气,大哥唠叨起来可真是不好应付啊!

    两个人调皮地相视而笑,都知道对方嘴上嫌大哥唠叨,心里还是很享受他的关心的。

    周晚晚的到来让周晨所在的四年级二班沸腾了起来。大家都围着这个干净漂亮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女孩子想去捏捏抱抱,男孩子也围在旁边看,他们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小孩儿,都觉得新奇极了。

    “只能看,不能摸!”拴住在周晚晚第一次去北大泡子时就受过周晨的警告,今天很有经验地来警告班里的同学。

    “囡囡,你还认识我不?”徐老黑子凑到周晚晚面前问她。

    “认识,徐老黑子姐姐。”周晚晚甜甜地笑着打招呼。她现在是有礼貌的小孩儿,可不能给她二哥丢人。

    同学们哄堂大笑,徐老黑子也憨厚地笑了。一个一点都不比徐老黑子白的女同学告诉周晚晚:

    “她在学校叫徐淑菊。”

    “徐淑菊姐姐好。”周晚晚从善如流,再问一遍好。

    “真懂事儿!”徐淑菊还是没忍住,捏了一下周晚晚的小手。

    “我叫徐淑娣,是她二伯家二姐。”跟徐淑菊一样黑的女同学赶紧自我介绍。

    “徐淑娣姐姐好。”周晚晚甜甜地问好。

    “我叫石云!”

    “石云姐姐好。”

    “我叫侯雪芳”

    ……

    周晚晚笑得嘴角都抖了,才把全班三十多个同学轮番问过一遍好。

    为了给她二哥争面子,周晚晚又乖巧伶俐地回答了一大堆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连“尿不尿炕”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都面不改色地回答了。

    挂在操场上的一块生铁被校长用一个铁棍子敲响了,这就是上课的钟声,小同学们都被周晚晚甜甜地叫过一声姐姐或者哥哥了,心满意足地回去上课了。

    周晨把妹妹抱在怀里,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小脑袋。这一早上可把小家伙给累坏了。

    周晚晚也不强撑着,懒懒地趴在周晨怀里。周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妹妹舒服地贴着他,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在家的时候周晨就经常这样抱着妹妹学习。

    好在周晨个子是全班最高的,坐在最后一排,他又是插班过来的,没有同桌,兄妹俩怎么样也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李老师是四年二班的班主任,教语文,今年开始还兼职教新开的自然和农业常识这两科。

    周晚晚悄悄地打量着站在讲台上的李老师,跟她印象里的一样,讲课中气十足,语调抑扬顿挫,讲到紧要处肢体动作很是丰富,只是两鬓还没染上白霜,肺也还没出问题,不用讲到一半课就出去大声咳嗽一顿,回来再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讲。

    今生,周晚晚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能让李老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他只要不想离开讲台,到了八十岁也能讲得动课。

    李老师上课的时候,被带来上课的小孩子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哥哥姐姐旁边,不吵也不闹。他们早就被教好了,不听话就得被锁在家里,或者去外面挨冻,还得挨揍,再加上对学校和老师的敬畏,所有的小孩子都没有捣乱。

    可是被一直抱在怀里上课的小孩子还是没有的。李老师讲完课,走到讲台下指导学生。

    走到周晨身边的时候,李老师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这样抱着孩子也没影响学习,字写得很端正,也很认真,再看周晨怀里的周晚晚,已经睡着了,小脸睡得粉嘟嘟,乖巧地贴着周晨。

    李老师看着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到嘴边的那句“小孩子不能这么娇惯”就没说出口,而是压低声音说道:“抱老师值班室去吧,那边有炕。”

    周晨轻轻地摇了摇头,感激地冲李老师笑了一下。

    “没事儿,抱过去吧,总这么抱着也累。”而且现在那边也没有老师在,不会影响到谁。

    “不会影响上课的,我习惯了,抱着她啥都不耽误。我妹妹胆子小,我怕她醒了找不着我害怕。”周晨非常感激但还是坚决地拒绝了李老师。

    李老师看看周晚晚身上漂亮的绣花衣服和头上精致的小辫子,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晚上他跟李大娘谈起周家的几个孩子,“两个大的都不错,聪明,能吃苦,干活也利索,就是那个小丫头,养得太娇贵了,一个没妈的孩子,吃穿上比父母双全的孩子还好,那两个大的也惯着她,走哪都抱着,太娇惯了,养得根本不像个农村孩子。”

    李老师不知道,周晚晚今天还是说服了周晨没给她穿过年的新衣裳,更没戴马淑兰新送过来的亮晶晶的小发卡,要不然他更看不惯了。

    周晚晚和周晨就这样开始了他们的学校生活。周晨因为以前就在这个班级学习,这次回来也很快与同学们熟悉起来,没有一点障碍地融入其中。

    周晚晚更不用说了,只要笑一笑,叫一声哥哥、姐姐,就被全班的小学生喜爱,刚去两天,就有人给她带地瓜干吃了。

    周晨第二天就回报给了石云炒毛嗑,石云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地接过去了,然后扒成毛嗑仁,几乎都进了周晚晚的肚子。

    周晨拿零食也没忘了那几个跟周晚晚一样陪读的小孩子,虽然只是一小把炒毛嗑,却让他们眉开眼笑,对周晚晚由不敢接近到能腼腆地拉着她跳房子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晚晚陪着周晨在教室里值日。跟周晨一个值日小组的侯雪芳走过来,“你带着你妹妹先走吧,不用干了。”

    “那不行,咱四个人的活,我咋能偷懒。”这点活对周晨来说完全不算事儿,而且他也不想占同学便宜。

    “你们都走吧,不用你们干了,以后值日你们也不用留下来,放学就走吧。”侯雪芳对几个一起值日的同学挥挥手。她是少先队的小队长,这一挥手还蛮有派头的。上学期跟她一个值日组的同学都知道这事儿,现在重新分了组,她还得再说一遍。

    周晨还要推辞,徐淑菊拉了他一把,示意一个小组的夏广才一起走。

    走出教室,周晨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留她一个人能行吗?以后都让她一个人干?那多不好。”

    “她想选少先队大队长,正表现呢。咱可别没眼色,咱又不想当官儿,跟她抢啥?再说了,不让咱干还不好?”徐淑菊好像对侯雪芳有不小的意见,帮她干活都讨不了她的好。

    “官儿迷!”徐淑菊又不屑地加了一句。

    “她让咱走,那活儿也不是她自个干。”一直沉默寡言的夏广才也开口了。

    “那谁干?”徐淑菊非常好奇。

    “她哥。有一回我把铅笔盒拉学校了,回来拿,看见天都快黑了,他哥在班级里扫地。第二天她说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夏广才怕两人不信,又找证人,“真的,咱班柳大有也看着过,不信你们问他。”

    “她哥不用上地干活?这老远还得跑来给她值日?”侯雪芳家在新立屯,就在小寒山边儿上,离学校八里多地呢。

    “咋不干活,他哥放工以后来的。我看他裤腿上都是泥,还带着铁锹。”

    “她咋不知道心疼她哥?”周晨也开始看不起侯雪芳了。

    “我要是敢这么支使我哥,我奶得打死我,我哥也不带帮我干的。”徐淑菊还真是有点羡慕侯雪芳有这么个好哥哥了。

    “他们家人才不管呢,他们都把她哥当牲口使。”夏广才知道不少内幕,“我二姨就在新立屯住,说她哥是捡来的,捡来的时候都八岁了,这些年就给他们家干活,不让吃饱,还总挨揍,遭老多罪了。”

    “他们家人可真坏!”

    ……

第一二九章 久违

    周晨和周晚晚回到家,很难得地看到了周春喜,他现在正笨手笨脚地点灶坑,准备热猪食,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像是有什么堵着,呼吸都困难。

    周家刚抓了两只小猪崽,每天至少要喂三、四顿。平时都是周霞和周玲喂中午这一顿,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周春喜没去地里干活,竟然在家喂猪。

    周春喜蹲在那的身体瘦骨嶙峋,他本来生得高大,站起来有一米八十多,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反反复复地生病,又挨了好几场批斗,现在整个人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灰黑,眼窝和脸颊深深地陷了进去,看着非常吓人。

    周晨抱着周晚晚看都没看周春喜,直接进屋。自从周春喜说李贵芝给工作组作证害死李秀华是没存坏心以后,周阳三兄妹就完全不搭理他了。

    周晨刚给周晚晚洗完脸,就听外面哐啷一声响,接着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然后水又泼出来的声音。

    周晨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帮妹妹洗手,一点出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

    “啊!!着火啦!!”没安静多久,厨房就传来了周霞的尖叫。

    周晨把妹妹放到炕上,叮嘱她绝对不许出来,才往外面跑。

    沈玉芬也一起跑了出去。

    厨房里,周春喜晕倒在灶坑门旁边,身下是烧着了的麦秆,幸亏他倒下的时候碰倒了猪食桶,一捅猪食都撒在了他的上半身,头才没被烧着。可是他的手却伸进了灶坑里,等周晨把他拖出来的时候,手和半个胳膊已经烧黑了。

    周春喜还是昏迷不醒。沈玉芬和周晨都没办法,只能先把他抬到炕上,再去找人。

    周晨先回屋好好交代了妹妹几句,才跑出去找周家的人。这种时候,周晨还是选择了帮周春喜。周晚晚也觉得应该帮他去找人,如果周春喜这次因为周晨不肯伸出手帮他死了,那周晨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这无关对错,只是善良的人内心深处的一个底线问题。周晚晚的底线是不亲自动手杀人,那周阳和周晨的底线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论什么事,让自己以后想起来不后悔,不内疚。

    很快的,周春亮、周春来、李贵芝和周阳都回来了。

    周春喜还是昏迷不醒,手上和腿上的烧伤又非常严重,必须得马上送去公社卫生所了。

    周春来和周春亮背着周春喜走了,李贵芝也哭着跟去了。周阳在屋里抱着妹妹安慰弟弟,没有跟着去。他现在只关心别吓着弟弟妹妹,别人没有他也一样过日子,不用他操心。

    当天晚上,周春来几个就回来了,周春喜躺在一辆架子车上,手脚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崔大夫说了,卫生所只有烫伤膏,专业的消炎药都很少,如果怕治不好就去县医院,如果不去就回家养着吧,在卫生所待着也没用。

    周春喜早就醒了,疼得呲牙咧嘴,豆大的汗珠子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滚。李贵芝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旁边哭。

    原来,今天中午周春喜就在地里晕倒了,被送回来以后,在炕上躺着,后来听周霞和周玲吵架,都不想去喂猪,他就强撑着去热猪食。

    “你们这两个白吃饱!要你俩有啥用!连个猪都不能喂!你俩还没有我那猪值钱呢!”周老太太骂的是两个人,却只有周霞一个人挨她的揍,周玲躲在里间不出来,她根本就不敢进去。

    周老太太天黑了半天才回来,这些天他们一家三口简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今天二赖子给生产队出主意,让他们去翻地。那地才化了薄薄一层,下面都冻得结结实实,哪能翻得动啊?

    可人家让他们去翻,他们就得去翻,翻了一天,半亩地都没翻出来,这就成了偷懒耍滑的证据,被罚跪在满是冰碴的泥地里谢罪,一直跪到天黑透,看着他们的民兵累了才放他们回来。

    周老太太心头的火正没处发,周霞就撞到枪口上来了,她和周红英联手,把周霞揍了个鼻青脸肿,又罚她跪大门口的泥水沟,让周霞也尝尝他们今天受的罪,两个人心里才好受点。

    周霞跪到半夜,偷偷跑回来睡觉,被周红英又揍了一顿,撵出去接着跪。

    周霞在大门口嚎啕大哭,“大哥!二哥!你们救救我吧!我活不下去了!你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我死啊!我是你们亲妹妹呀!”

    周阳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周晨用手捂住周晚晚的耳朵,把她的头揽在怀里,不让她听见,也不让她看。

    周霞喊了半天,估计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还是不肯停下来,“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我就要被他们磋磨死了!你们自个享福,不能就这么看着我死呀!我死了,妈也得心疼啊!我们是一个妈生的啊!”

    周霞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寂静的夜里,她凄惨绝望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就要给磋磨死了!妈!你看看我吧!没人管我,没人疼我,我就要死了!妈呀!”

    周阳忽然腾一下坐起身,披着棉袄就冲了出去。

    周晨和周晚晚都僵了一下。他们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周阳还是对周霞心软了。

    周晚晚把头抵在周晨的胸膛上,心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如果周阳让她接受周霞,她要怎么办?

    周晨抱着周晚晚头的手也松了下来,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许叫我妈!你不配!你这个白眼儿狼!你害死了我妈!我妈要是活着绝不会认你!我们也不会认你!你死了也是自个找的!你活该!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报应!”

    寂静的夜里,周阳撕心裂肺的吼声如一道道春雷炸响在周晚晚和周晨的耳边,让他们像熬过了一个隆冬的小树,终于盼来了久违的春天。

    “不许再叫我妈!你要是再敢打扰她的安宁,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周阳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余怒未消,把里外屋的门摔得乒乒乓乓响,周家却没人敢吱一声。连南炕的周春亮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

    周霞不嚎了。夜终于静了下来。

    周阳一掀北炕的幔帐,就见弟弟点着一盏红灯笼等着他回来。暖暖的灯光把兄妹三人的这一方小天地照得倍加温馨,弟弟晶亮的黑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跳动着喜悦的光芒。妹妹笑眯眯地从他的被窝里抬起头,满脑袋的小发卷都欢快地摇晃,“我给大哥暖被窝儿!”

    周阳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有了这盏温暖的烛光和这两张欢快的笑脸,外面多少凄风冷雨他都能挺过来。

    周阳笑笑地看着妹妹,“你是不是尿炕了?被大水冲过来的吧?”

    周晚晚依然欢快地笑,现在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二哥尿炕了,把我冲过来的!”

    周阳把妹妹塞进被窝里,自己也钻进去,“那我们囡囡今天就跟大哥一被窝儿吧!以后也不回去了!”

    周晚晚搂着周阳的脖子对周晨笑,周晨翻了个白眼儿,“你就跟着大哥吧!看我明天早上还管不管你吃饭穿衣裳!”

    “怎么办?大哥不会梳头啊?!”周阳认真地问妹妹。

    “明天早上再说吧!”周晚晚还是抱着周阳不撒手。

    周晨和周阳都笑了出来,这个小丫头从来都不让自个吃亏呢!

    兄妹三人笑闹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周阳一直轻柔地顺着妹妹的小卷毛,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轻柔,他才低低地对弟弟说道:“大哥让你们伤心了。”

    周阳用的是肯定句。他没说为了什么事,周晨却完全明白周阳话里的意思。

    “没有。大哥是太在乎亲人了。如果大哥跟他们一样,心里只有自个,那我和囡囡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我们不能受了大哥的恩再嫌大哥对别人好,我们是妈和大哥教出来的,不会那么没良心。”

    周阳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么烫,那么汹涌……

    第二天傍晚,钱刚和钱铁又一次来到了周家,周红香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只能再次求助周老太太。

    自行车的失主等不来赔款,把她告到了建筑公司。建筑公司的领导二话不说,就把她当月的工资赔给了失主。并且承诺,以后周红香的工资都给他,直到赔完三百块钱为止。

    人家失主说了,他的自行车是永久牌的,有自行车票还得一百三十块,没有自行车票三百块钱都算便宜的了。要是钱家觉得不合理,那就赔给他一张自行车票,再马上拿出一百三十块钱来。

    自行车票那是多紧缺的东西,一个大型国营单位一年也就那么几张,周红香这种身份一辈子都轮不到他们呀!

    所以周红香只能认倒霉。三百块钱,那是他们家十一个月的收入啊,没有这钱,他们一家六口就得喝西北风!

    钱守义现在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关心,特别是出了自行车这件事以后,他更是除了打人根本就不搭理家里的老婆孩子了。一群没用的货!就知道闯祸!他恨不得打死他们!

    周红香这次把两个儿子派过来,一是催周老太太赶紧想办法,二是让他们留在三家屯,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到秋还能发点粮食,也算是有点指望。

    钱刚和钱铁当然不愿意,可是家里没吃没喝,父亲打人,母亲就知道哭,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外面一起混的朋友听说他们倒霉了,都躲得远远的,他们没办法,只能先回姥姥家躲一段时间。

    也就是在这时候,周老太太才知道,她让周春来去给周红香送去的那二十块钱并没有送到,被沈玉芬半路给截下来了。

    周老太太拿到那二十块钱时,周春喜病恹恹地一天没精神,周春亮躺在炕上昏迷着,周老太太只能派周春来去给周红香送钱。

    沈玉芬把周春来身上的二十块钱搜了出来,说啥都不给他了。要钱没有,你非想要,就把我和儿子的命拿走吧!我俩两条命一起抵你的钱!

    “你这让我咋跟娘交代呀!”周春来为难极了,把钱抢回来,以沈玉芬的脾气,真有可能跟他拼命;不抢回来,跟周老太太和周红香没法交代。

    “你要是还要老婆孩子,就听我一回。我啥都不用你说,你站旁边看着就行。”沈玉芬看得明明白白,让周春来为他们娘俩着想,替他们说话,那是不可能了,现在她只求他不拖她的后腿。

    周春来心疼他娘和他大姐,可也不能不要老婆孩子,他的儿子还没满月啊!

    这个又软弱又重感情的男人最后还是逃避地选择了沉默。能过一天安生日子是一天,什么时候闹起来再说吧。

    周老太太被气了个半死,她怎么都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小儿子背后捅一刀!

第一三零章 分家

    “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钱贴闺女?!老周家这是绝户了?没儿子了?全指着闺女过日子呢?!”沈玉芬也不顾还有几天才出月子了,跳着脚就跑到东屋向周老太太发难。

    她从生产开始,就把周老太太恨出了血,后来这一桩又一桩的事儿,让她吃了周老太太都不解恨!

    “可不是咋地!那钱可是我们家孩子他爹拿回来的,老三媳妇给退回来了,就应该给我们家,拿去贴补闺女,以后你不指望着儿子养老了?死了葬他们老钱家祖坟去?”王凤英骂得更来劲儿。

    “我的彩礼钱,我拿回来的时候就说了,是给春亮的,咋就跑老钱家人手里去了?春亮没用上,那就该还给我,你们老周家娶了媳妇还能把彩礼再要回去?”薛水芹现在对这二十块钱看得比谁都重,当然不能让别人占了去。

    ……

    周家立时一片混乱,三个媳妇吵成一团,既一致对外讨伐周老太太和周红香母女,又互相撕扯想独占那二十块钱。

    周春喜躺在炕上疼得几乎半昏迷着,啥都不知道,周春来躲在西屋哄孩子不敢露面,只有一个周春亮去帮周老太太说话,却被薛水芹几句话就给吓了回来。

    “人家政府在批斗会上都说了,老太太这是搞封建****!是糟糠(薛水芹想说的是封建糟粕)!再不悔改就是敌人(与人民为敌)!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豁出去了!我去公社告发你们!抱着(包庇)坏分子!你们都是反革命!你们还迫害妇女!娶个媳妇回来就是给你们全家做牛做马的?我让你们家再带一顶帽子!”

    周春亮这些天的批斗会是真开怕了,一提起戴帽子就腿软,哪还敢真跟薛水芹顶着来,强撑着吵了几句就败下阵来。

    薛水芹想到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忽然就来了主意。

    “分家!我要跟你们这些坏分子划清界限!我要打倒你这个封建大家长!”

    王凤英和沈玉芬眼睛一亮,周春亮气得手直哆嗦。

    周老太太彻底慌了,分了家,她和她的两个闺女靠谁去?那他们就真的彻底没有出头之日了。

    “娘老了,不中用了!娘就是那看了一辈子家的老狗,没死就给拖出去了呀……”

    周老太太声泪俱下,哭得周春亮和周春来两个儿子心如刀割。

    “你个败家娘们儿!你瞎说啥!”周春亮一耳光扇过来,薛水芹的半边脸就成了猪头,一只眼睛肿得完全看不见了。

    “我不活了!没法儿活了!我找政府给我评评理!这跟坏分子划清界限咋还挨打!?反革命这是要翻了天了!?”

    薛水芹叫嚷着就往外冲,周春亮马上害怕了,真要是让薛水芹去告了,那周老太太又得挨批斗,他说不定也得戴一顶反革命的帽子呢!

    周春亮死命地把撒泼打滚的薛水芹往回拽,薛水芹说啥也不回来,“分家!不分家我就告你们去!整天让个坏分子压在头上,这不是贫下中农过的日子!”

    周春亮彻底慌了,劈头盖脸对薛水芹就是一顿揍,现在只要能让薛水芹闭嘴,揍死她周春亮都不带犹豫的。

    薛水芹这一通喊,要是给谁听见,去揭发他一通,他又得给扒掉层皮呀!

    薛水芹当然不能老实挨揍,与周春亮撕扯到了一起,最后虽然让周春亮给制服了,却也把周春亮抓了个满脸花。

    最关键的是,薛水芹站到在了一个谁也不敢反对的政治制高点,又铁了心地要分家,周春亮冷静下来,又不能真打死她,最后只能把她拉到一边先安抚住她。

    “你消停点吧!这家那是说分就能马上分的事儿吗?”

    “只要你想分,我就能让这个家分了!”薛水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了,分了家,她再把这个男人笼络住了,攥着家里的钱财,让他带着两个儿子去挣钱,那她和梅花的好日子就来了。

    薛水芹暂时消停了。周家众人的心里却开始活动了。

    对王凤英和沈玉芬来说,分家是一件多么有吸引力的事啊!一想到以后能自己做主,不用再伺候婆婆小姑子,更不用受大姑子的气,两人的心就敞亮了不少。

    而且对王凤英来说,分了家,周老太太再也没理由让他们家管那三家的事了!傻子才不抓住机会赶紧把家分了!

    王凤英和沈玉芬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尽快分家的事了。

    周老太太的心头却是一凉。分家对她来说那就是噩梦,堪比被戴上坏分子的大帽子,都能让她生不如死痛苦不堪。

    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最紧迫的问题还不是分家,而是周红香的难题还没解决。

    周老太太只能一边努力把两个小儿子拉拢到身边,一边加紧催周春发给周红香弄钱。

    周娟冷笑,分不分家她才不在乎,她要的是谁都没好日子过!

    这天晚上,周春发就给周老太太回了话。现在弄到钱的最快办法就是跟大队借钱。而且还得快,春耕马上就开始了,大队的钱说不定啥时候就拿出去买个农具、牲口啥地了。到那时候,他想给周红香想办法都没有了。

    让我从基建队想办法?我这个会计早被架空了,一个坏分子家的狗崽子,哪还有权利去动革命群众的钱、粮!

    只要能弄来钱,周老太太才不管周春发用什么办法。大队有钱,那就借吧。

    问题又来了,借大队的钱,那得打欠条的,这欠条谁写?

    周老太太傻眼了。这欠条当然不能是周红香写。可让周春发写他肯定不能干。

    周春喜躺在炕上只知道叫唤,啥都指望不上。周春亮和周春来都被媳妇看得死死地,不招惹她们,这俩败家娘们儿还闹腾着分家呢,要是再让他们写欠条,那啥都不用说,早跑公社告状去了!

    想来想去,这个欠条还得是周老头写。还没分家呢,周老头就是一家之主,他写了,以后就是真分了家,那也是一大家子还这个钱,没周红香啥事儿。

    可惜周老头完全不配合周老太太,一甩手就走了,“别把那些糟心事往我跟前儿整!我可不管!”

    沈玉芬和薛水芹巴着自家男人不松手,你要敢往前凑,就让你妻离子散!就去公社告你们家搞封建****!迫害妇女!

    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家子累死累活地去养活老钱家人,我们都是给他们家扛长活的长工啊?!分家!这是对贫下中农的压迫!

    在薛水芹的带动下,周家的三个媳妇政治觉悟迅速提高,三句话不离贫下中农和妇女权利,让周老太太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

    周老太太急得团团转,周娟冷笑不已,摩拳擦掌等着周老太太出招儿。

    周家一片鸡飞狗跳。

    周阳却带着弟弟妹妹置身事外,“分家也没咱啥事儿,有爹呢。”

    “咱们本来就不跟他们是一家,分不分地,跟咱也没关系!”周晨更是不关心这个。

    周晚晚的目标是离开周家,至于他们分不分家,那更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周家闹了半个月,眼看着再拖下去钱就借不来了,周老太太才不得已松了口,让周红香过来写下了欠条。

    周老太太母女本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了,可是还有更糟糕的在等着他们。

    周家三个儿媳妇联手,把周老太太母女逼到了不得不分家的境地。

    首先是王凤英发难,“就剩这么点粮食了,我们家可养不起老钱家这两个半大小子,赶紧回去吃你自个老子吧!”

    说完看了一眼周娟,又补充:“说是把这俩小子整来干活,就他们,要不是他大舅给说了几句好话,连三等工分都挣不上!两个人一年挣地都不够一个人的口粮钱,还费那个劲干啥!”

    钱刚十八,钱铁十三,按正常情况,这两个人当然不可能挣那么少的工分,可是他们第一次下地干农活,又不能吃苦,当然不能跟从小干农活的农村孩子比,可是也不至于像她说的挣那么少。

    可钱刚和钱铁又确实是挣得很少,这当然是周春发从中做的手脚。他手里管着全大队的工分,给自己外甥多报了别人会有意见,可是如果他冠冕堂皇地说一堆大道理,再给外甥少记点工分,那周红香就真的没处喊冤去了。

    “白吃白喝打秋风,这是地主恶霸干的事儿!告到公社去,人家政府肯定得管!”薛水芹告状告出了甜头,这就是她拿捏周老太太母女的尚方宝剑!

    “分家的事儿也得给公社说道说道!这儿子都成家了,还得给养着外甥,这到哪都说不过去!”沈玉芬一心想的就是分家,一天都不想耽误。

    周老太太和周红香母女被彻底逼住了。

    “娘,分了家我也孝顺你。”周老太太拉着周春来一番深情哭诉,换来周春来一个信誓旦旦的保证。

    周春亮心虚地蹲在地上,不敢看周老太太。他不是不孝顺他娘,可是人家政府说了,必须跟坏分子划清界限,这是“政治立场问题”。薛水芹这个娘们虽然闹腾,可说得也对,站错了队就得被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呢……

    分家以后他会更孝顺他娘,可现在他也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周红香也赞成分家。她算看明白了,周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周家,不分家她也从周家捞不着啥好处了,分了家,至少钱刚和钱铁还能在周老太太这白吃白住,在生产队挣工分也不会再受周春发的压制了。

    周家分家的事定了下来。

    其实也真是没什么好分的,房子就按现在住的分,周春喜只得了半间,粮食剩得太少了,大伙儿先在一起吃着,还能节省点,要不分到各家,没那么多锅碗瓢盆做饭不说,也浪费粮食。

    至于债务,众人争吵了一顿,最后还得是谁写的欠条谁还,周春发不想认下也不行。

    周家这个家就这样在名义上分开了。

    分家文书刚写完,周红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钱刚和钱铁的吃饭问题就被几个儿媳妇摆到了桌面上。

    这俩半大小子吃的是谁那份粮食?这事儿可得说明白了,我们家自己还吃不饱呢,可没粮食往他们身上搭。

    “吃我那份儿!饿死我也不能亏待了孩子!”周老太太说得强硬极了,她就不信三个小儿子能真忍心让她挨饿!

    可她话刚说完半个小时,吃饭的时候就后悔了。

    王凤英可是按人口做的饭,周家人一人一份儿,根本就没有周红香母子三人的。

    周老太太看着面前的三碗糊糊傻眼了。周红英和周老头可不管这个,拿起自己的一碗就开喝。这些天他们可算是看明白了,谁管谁呀?谁也管不了谁!还是自个顾自个吧!

    周老太太对着三个儿子又是一通哭,周春亮和周春来看不过去了,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连在北炕躺着起不来的周春喜都让李贵芝把他那碗送了过来。

    周老太太看着周春喜眼睛一亮,也不哭了,开始跟几个儿子商量着周春喜的养老问题。

    周春喜没儿子,绝户呀,以后老了还不是得靠兄弟侄子。趁着分家,现在就把这事儿说明白了吧。

    谁给周春喜养老,当然就要继承他的家产和房子,索性,周春喜和李贵芝现在就过去跟他一块儿过日子得了,他们夫妻又是没成算的,以后挣了工分发了钱粮也一起交过去,反正他们指望着人家养老呢,分那么清楚干嘛。

    周家几个儿子还是一头雾水,三个儿媳妇可是听明白了。

    周老太太这是用周春喜跟她们做交换呢。以后周春喜夫妻俩就白给他们三家干活了,死了房子也归他们。这么好的事儿,当然是有条件的,至少得让周红香家的俩孩子在周家吃半年的饭呐。

    “我们可不要他们的房子,我们二乐过几年就得结婚用房子了,到时候他们再活个七老八十,房子住倒了也轮不上我们二乐住!”王凤英在周娟的提醒下赶紧表明立场。

    “他们两个绝户头,住哪不是一样?”周老太太早就替周春喜夫妇安排好了,“你们要是要这房子,等二乐结婚,就让他们三口人住仓房去。”

    “娘,仓房哪能住人……”李贵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局面,只能守着直挺挺躺着的周春喜哭。

    根本没人听李贵芝的话,也没人在乎她怎么想,一个绝户头,有人给你养老还不知足?你还有啥好挑的?

    “我们家可不要他这半间房子,没用!”薛水芹当然不要房子,要了也是给周阳兄弟俩要的,她才不这么傻呢。就是以后她生了儿子,用房子那也得二十年以后的事了,现在根本不用操心房子的问题。

    沈玉芬跟薛水芹的想法一样,她也不要房子。

    周老太太做主,房子归周春发,以后周春喜一家挣的工分轮流给周春亮和周春来两家,一家一年。他们只要供这三口人的口粮就行了。而他们三家给周春喜和李贵芝养老。

    钱刚和钱铁的吃饭问题终于解决了,周春喜的养老问题也解决了,周家这个家分得可谓是皆大欢喜。

第一三一章 墩子

    转眼到了小满,已经是五月末了,周晨终于肯让妹妹脱下小夹袄换上小毛衣了。

    周晚晚趴在教师的窗户上,揪着毛衣上的一截猫尾巴叹气,人家小孩儿都穿单衣好多天了,周晨自己也都不穿秋裤了,可就是把她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这衣服能自动调节温度,说不定她都得起热痱子……

    班里的同学都放学走了,周晨和同一组值日的几个人在外面抬水浇学校的种的那半操场黄豆。

    入春以来天气一直干旱,眼看着小苗都长出半指高了却一滴雨都没下,杨树沟公社又开始紧张的抗旱保苗工作了。就连学校,也把操场上的黄豆给各个班级分配下去,让每个班的值日生隔几天就去屯子里抬水浇苗。

    周晚晚看看天色,已经过了生产队放工的时间了,周晨他们估计也快完事儿了,就准备从桌子上下来去帮周晨收拾书包。

    她刚一转身,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墩子哥哥!”周晚晚不用回头,从来人小心翼翼抱着她的姿势上就知道是谁了。

    “咋跑桌子上去了,摔着可咋整。”墩子蹲下来让周晚晚坐在他腿上,给她穿鞋。这小丫头可懂事儿了,爬桌子上去也知道不乱踩,还把鞋脱了,就怕弄脏了课桌。

    “墩子哥哥,你的手好了吗?”周晚晚好几天没见墩子了,去抓他的手检查,她前些天看墩子的手上都是冻疮,一动就流血,还有好几条大口子,看着吓人极了,她就在水里兑了药,骗墩子洗手。

    因为不敢让药效太快,所以周晚晚每次看见墩子都要检查一下,再决定下次药量的多少。

    墩子老老实实地让周晚晚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表情像在做梦。他一岁死了娘,七岁死了爹就开始在外面流浪要饭,八岁被侯家捡回去,每天挨打受累,侯家人没有一点好脸色给他,就是屯子里的人,也都说他是个野孩子,盲流,不肯让自己家的孩子跟他接触,就怕学了他的坏毛病。

    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小丫头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心疼地问她,墩子哥哥你疼不疼?墩子哥哥你的手好点了没有?

    墩子就是侯雪芳家捡来的那个男孩,今年十四岁,周晚晚在半个多月前才见到她。

    自从知道值日的活都是侯雪芳的哥哥干的,周晨就不肯再提前走了。他看不惯侯雪芳的行事为人,更不能把自己的活推给一个本来就已经很可怜的人干,在周晨的带动下,石云和夏广才也都留了下来。

    侯雪芳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干活。

    直到进了五月,学校开始午休,放学晚了,值日生又要抬水浇黄豆,活儿多了很多,侯雪芳才又让墩子放工以后来帮忙。

    第一次见到墩子,周晚晚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个黑瘦的小男孩已经十四岁了,他甚至比十二岁的侯雪芳都要矮一点,瘦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衣服破烂不堪,甚至连一双鞋都没有,光着的脚上大大小小好几道被划出的口子,更别提肿胀流脓的冻疮了。

    看见这样一个小男孩,周晚晚莫名地心酸。她想起了前世的周阳和周晨,他们也是跟这个孩子一样,被压榨被虐待,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捏在手里,恨不得吃肉喝血。

    所以周晚晚在跟墩子打招呼的时候笑得就特别甜,那声“墩子哥哥好”也说得特别真诚柔软。

    但也仅止于此了。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周晚晚不可能谁都帮,如果将来有机会,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周晚晚一定会帮这个孩子一把,但现在,她不可能主动凑过去要帮他怎么样。

    他们三兄妹还陷在周家这个大泥坑里挣扎着,她没有那个能力帮别人。

    可周晚晚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天她又见到了墩子。

    墩子等在她和周晨放学回家的路上,送给了她一大蓬还挂在枝子上的榆钱。那榆钱嫩嘟嘟水灵灵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周围十几里也就那么一两棵能结榆钱的大榆树,而且都非常难摘,墩子这一大蓬榆钱一看就知道来之不易。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榆钱放到周晚晚手里,好像完成了一个特别大的任务一样满足的表情,周晚晚不可能再对他的处境无动于衷。

    墩子看见周晚晚盯着他长满冻疮的手看,羞愧地把手在身上蹭了两下,发现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把手上黑色的裂口和流脓溃烂的伤口蹭掉,有些羞愧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榆钱,是干净的。”墩子怕周晚晚嫌他手脏不肯吃榆钱,笨拙而急切地跟他们兄妹解释。

    周晚晚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榆钱,“真甜!谢谢墩子哥哥!”然后又给周晨吃,“二哥,你也吃一口,可好吃了。”

    周晨也笑着吃了一口,很真诚地向墩子道谢:“谢谢你,墩子。这小丫头这些天就闹腾着要吃榆钱,我都不知道上哪给她找去,你这榆钱送得太及时了!”

    “墩子哥哥,你也吃,可好吃了!”周晚晚拿起一枝榆钱送过去。

    墩子被兄妹俩客气得脸通红,慌乱地摆着手:“你吃,你吃,都给你吃。”

    “墩子哥哥,给你喝水吧!”周晚晚拿出自己的小水壶,里面是灵泉水,周晚晚在打开水壶盖的时候又放进去一些大剂量的能量补充剂。

    墩子还是拒绝,他怕把周晚晚手里那么干净漂亮的水壶弄脏了。

    “墩子哥哥,你的嘴都干得起皮了,你喝点水吧!你不喝一会儿我回家了这水也没用了。”

    在周晚晚的劝说下,墩子终于肯喝水了。不过还是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墩子喝完水就跟他们告别:“我,我得回去了,我给生产队放猪,猪还在草甸子上呢。”

    周晨看看墩子遍布伤口的赤脚,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儿,别走啊,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抱着周晚晚就往家跑。

    周晚晚在周晨的怀里,看着墩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晨回到家,把他去年穿小的两双鞋找了出来,又抱起周晚晚往回跑。

    墩子看着这两双七八成新的鞋不敢要,周晨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兄妹三人的遭遇跟他说了。

    “我们仨也没妈,就我哥带着我和我妹妹,我们活下来跟你一样不容易,这是我妈走之前给我做的,我给你了,我妈知道也能同意,她心可好了,你放心穿吧。”

    墩子做梦一样穿着周晨给的鞋走了,几步一回头,跟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周晚晚和周晨使劲儿摆着手,周晚晚也使劲儿跟他摆着手,直到他转过弯谁都看不见谁。

    晚上,周晨跟周阳说起了这件事:“……那两双鞋可结实了,我穿小了都没坏,我就寻思,他在草甸子上放猪,那草甸子上石头、树砟子啥都有,穿鞋都扎脚,光脚可咋走。”

    “嗯,我还有两双穿小的,也没坏,下回也给他。”周阳很赞成弟弟的做法,“都是可怜人,能帮咱就帮帮。”

    第二天,周晨没有跟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一起走,故意落后了一会儿,在昨天的小树林旁边,果然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墩子。

    三个人见面也没什么话说,就傻笑一会儿,墩子给周晚晚一把毛毛根儿,周晚晚让墩子喝水,再用喝剩下的水给他洗手。

    周晨把早就准备好的弹弓送给墩子,说借给他玩儿的,让他放猪的时候打麻雀。这回墩子没推辞,他给了周晨一大口袋小石子,都光滑匀净,打弹弓用最好不过了。

    三个人玩儿了一会儿就分开了,从此以后,墩子隔几天就会在小树林边等着周晨兄妹俩。他把猪交给另一个猪倌看一会儿,跑四五里地有时候甚至是十里地来到三家屯,就为了给周晚晚带几颗野草莓,有时候是一大把难得一见的野花,有时候是他打到的一两只麻雀。

    周晨找到一窝野鸡蛋也会给墩子留几个,在他的指导下,墩子的弹弓技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墩子话非常少,习惯了只做不说,却难得能跟得上周晨的脚步,做什么事都能跟他配合得很好。

    周晨看着对谁都礼貌随和,实际上能真正跟他合拍的小伙伴并不多。要跟他玩儿到一起去,不只要脑子灵活,动手能力也得非常强,更重要的是他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步骤,不喜欢被别人打乱,这一点上周阳勉强能达到周晨的要求,沈国栋这种随意任性型的就经常被他嫌弃“瞎捣乱”。

    墩子不只动手能力强,做事还有条不紊非常有秩序性,和周晨玩儿了几次,两人的默契度飙升。

    每次周晨他们那一组值日,墩子也去得比以往要早了,他总是抢着把最累的活干了,好让周晨早点回去看着周晚晚。周晨看着墩子比自己瘦小许多的身体,示意周晚晚几下,周晚晚就缠着墩子哥哥陪她玩儿,再顺便给他做身体检查,调理身体。

    生活和际遇周晚晚帮不了墩子,却可以帮他调理出一个好身体。让这个跟他们同病相怜又脾气相投的少年无论以后人生的路怎样走,都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作为后盾。

    连沈国栋都挺喜欢墩子的,“这小子抢球时有一股狠劲儿,不墨迹,敢下手!”

    那是有一次沈国栋逃学来学校找周晨,遇到了带着周晚晚在外面帮着周晨他们浇水的墩子。周晚晚就鼓动他俩打篮球,男孩子一起玩儿几场球就有交情了,什么都不用多说。

    果然,一场球打下来,俩人就由陌生到可以一起研究周晨自制的自行车链条枪了。

第一三二章 沈首长

    readx;这把小手枪让周晨成了全学校男孩子崇拜的人物,用铁丝扭成的枪身,自行车链条和车辐条做成的枪桶和枪栓,再绕上几根皮筋儿就有了动力系统,把火柴头填充进去当火药,一扣扳机,让男孩子们无比兴奋满足的巨响和烟火就出来了。

    这还是今年春天,沈国栋和沈首长回省军区办事,在省城的电影院看了一场新拍的电影,叫《小兵张嘎》。沈国栋回来眉飞色舞地跟周阳兄妹三人讲了又讲,周阳感兴趣的是嘎子最后有没有给老钟叔和奶奶报仇,周晨却对那里面的枪产生了兴趣。

    说起枪,沈国栋再熟悉不过了。他不只给周晨讲了原理,下个周末还拿了一把实物给周晨做了现场拆装示范。

    从此以后,周晨开始迷恋上了做手工,他想做一把能打出声儿的木头枪,誓要超过张嘎子同学。

    在周晚晚的暗暗帮助和引导下,周晨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研究出这样一把很威风的火柴枪。

    沈国栋拿着这把火柴枪回学校嘚瑟了一个星期,回来给周晨接了三个订单,“自己拿材料,做一把三块!我们出材料,做一把四块!”

    自从沈国栋把人生目标定义为赚大钱以后,他就对赚钱这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度。

    开学以后,沈国栋只要人在县城,每个周末都会回三家屯。

    开学第一个星期,周五下午他就跑了回来。这时候的学校每周还是休息一天半,周六还得上半天的课才能放假,“就为了上那半天课,老子还得等一宿才能回来,太不值当!”

    所以他就自动给自己一周放两天假了……

    第一个周末,沈国栋就给周晚晚带来了画画用的画架、画夹、素描纸和专用的碳素铅笔。

    “从县文化馆的美术老师那拿来的,你先对付着用,等沈哥哥去省城再给你找好的!”

    沈国栋嘴里说的这个“拿”,了解他的人都不会理解为简单的拿,大家只能对那个全部家当都给“拿”来的美术老师表示深切的同情……

    “老子给了钱了!”

    周晚晚扶额,这是给钱就行的事儿吗?

    认识了墩子以后,偶尔赶上周末,生产队又放工早,四个人就在操场的破篮球架子上来一场篮球赛。

    墩子的个子最瘦小,虽然周晚晚已经把他的身体调理到健康状态了,但长个子不是短时间的事,所以他还是四个人里面个子最小的。但他抢球凶猛,人又灵活,谁跟他一伙儿都不吃亏。

    周晚晚拿着粉笔在一块木板上记分,欢乐地看着球场上四个人与篮球规则毫不沾边的比赛,推拉撞拽、抱腰、走步、打手各种犯规动作用了个遍,沈国栋甚至还给周阳脚下来了个绊子……

    唉!学校连一个体育老师都没有,哪能指望这几个人知道篮球比赛规则呢。甚至沈国栋所在的县城机关小学,体育老师都只是教个整理队形、左右转齐步走,剩下的时间就要么让他们自由活动,要么就组织学生学农劳动去了。

    必须得想办法给哥哥们找本正规的体育比赛教程看看了。周晚晚叹气,她现在太小了,根本没机会做点什么手脚,总不能从耗子洞里掏出一本篮球比赛规则和新华字典吧?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周晚晚望着五月湛蓝的天空叹气。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五月,周晚晚见到了沈首长。

    沈首长快七十岁了,还是满头黑发,眼睛炯炯有神,周晚晚看着面色严肃端宁的老人,怎么都想不明白,看着这么精神健康的老人前世怎么就在这一两年去世了呢?

    沈首长也瞪着眼前这个粉嫩嫩软乎乎的小丫头对沈国栋吹胡子,“沈国栋!你给我老实交代!这孩子你从哪偷的?!”

    不怪沈首长这样说,在他看来,周晚晚这样白皙粉嫩的小女孩,穿得漂亮,看起来又聪明机灵,绝对不可能是屯子里能养出来的农村孩子。小张夫妇早就跟他说过,这小子最近喜欢找小女孩玩儿,他也没当回事,小孩子嘛,只要不闯祸、肯上进,就随他高兴好了。

    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刚老实了几天,就又开始起幺蛾子!这孩子一定是他从县委大院或者干休所哪个领导家给抱来的!

    沈国栋好容易说服忙着做家务的周晨,让他把周晚晚单独抱出来玩儿一会,就马上带着她来跟爷爷显摆了,没想到一见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这老头教训,一时气愤,沈国栋也开始跟他爷爷耍脾气。

    “不是偷的!是抢的!她爹让我一枪给崩了!送不回去了,以后你就养着吧!”

    沈首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声叫着小张拿他的枪来!他要崩了这个混小子!

    周晚晚在心里笑,沈首长要是真想崩了沈国栋,枪套就在他手边的武装带上挂着,他还叫什么小张啊!

    “沈爷爷,我不是沈哥哥偷来的,我是跟沈哥哥来向您问好的!”周晚晚甜甜地笑着,给这对倔脾气的爷孙俩找台阶下。

    “谁给他问好!囡囡,以后看见这老头别搭理他!啥眼神儿啊,就知道看我不顺眼!整天盼着我做坏事儿!”沈国栋撇了一眼他爷爷,接着气他。

    “哈哈!这丫头好!胆子大!不怕我!”沈首长哈哈大笑,他是真的觉得这小丫头不错,不像一般的小女孩,看见他就吓得躲起来,还有不少吓哭的。

    这丫头不但胆子够大,说话清楚,笑得也好看!小丫头就得这样!被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家伙甜甜地叫一声爷爷,再软软地说上几句好听的,那心里多舒坦!哪像他们家这个臭小子!就知道气人!

    “嗯!我不怕沈爷爷,沈爷爷救过我的命。”周晚晚又可爱又认真地点头,小发卷儿一颤一颤的,今天周晨只给她在头上别了两个亮晶晶的小发卡,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特别像商店里摆着的苏联娃娃。

    “首长,这就是国栋整天挂在嘴边的小囡囡,您真的救过她的命,这小家伙可有心了,一直念叨着呢!”马淑兰和小张也跟着来到三家屯,这次沈首长打算住三五天呢,他们得过来照顾他的生活。

    “呦!你就是那个小囡囡呐!怪不得这臭小子整天惦记着往这跑呢!还真是个好孩子!快来让爷爷抱抱!”沈首长难得见到一个这么合心意的小姑娘,年纪大了又喜欢亲近小孩子,竟然主动要抱抱周晚晚。

    这在小张夫妇眼里可是太意外了,沈首长戎马一生,对家庭、子孙的态度很豁达,一直秉承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太管后辈的事,自然也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喜欢含饴弄孙。

    就是对沈国栋,他虽然疼爱,有时候甚至是纵容,但从小却是没怎么抱过他的。

    沈首长这么难得地想抱一个小孩子,这在小张夫妇眼里是多大的造化呀,沈国栋可不这么看。

    他好容易把囡囡抱出来,哪能撒手给别人抱?!给爷爷看看,馋他一下,沈国栋就算达成目的了,别的想都不要想!

    周晚晚却张着小胳膊往沈首长怀里扑。她还得给沈首长检查身体呢。

    前世今生,这个老人救了她两次。这个恩情她必须得报答。

    沈首长看着小姑娘笑得甜甜蜜蜜地向他张开小胳膊,再看看孙子一脸的不情愿,笑得畅快极了。

    能让他家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不愿意干还得老老实实去干的事他还真没遇到过,这回总算能给自己出口气了!

    沈首长抱着怀里软乎乎甜丝丝的小丫头,一时不知道劲儿往哪使了。他从没抱过孩子呀,特别是这种看着漂亮娇嫩的小女孩儿,就怕劲儿使大了给伤着,只能架着肩膀僵着胳膊做雕像。

    “哎呀!你这么抱着囡囡不舒服!你赶紧给我吧!”沈国栋着急了,他爷爷这是端着枪呢?这么死卡着胳膊,囡囡都动不了,她得多难受啊。

    “沈爷爷,我们坐在椅子上,咱俩比手劲儿!”周晚晚也不舒服,希望坐下来沈首长能不这么僵着。

    周晚晚跟几个哥哥在一起,除非必要,否则从来不刻意装小孩子。他们几个都是小小少年,又都没有母亲,一点没有小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经验,所以也慢慢地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像囡囡一样,聪明乖巧又古灵精怪,跟他们玩儿起来也很合拍。今天难得周晚晚在沈首长面前做一把小孩子,沈国栋觉得稀奇极了,也过来凑热闹。

    “哎呀!爷爷!您以为这是部队掰手腕比赛呐!您别整只手都上去呀,您拿一个指头跟囡囡比!”

    “爷爷!您让囡囡赢一回呀!待会儿她该不愿意跟您玩儿了!得了您下去换我上吧!”

    “臭小子你站远点!嚷嚷得烦死人了!”

    ……

    事实证明,沈首长真的不适合哄孩子,一直是周晚晚绞尽脑汁地在哄着他玩儿。老头儿倒是玩儿得挺高兴,在周晚晚要回家的时候还跟她商量:“别回去了,跟沈爷爷再玩儿一会儿,让马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又冲马淑兰吩咐:“炒俩好菜!烫一壶酒!囡囡第一回来咱家,得好好招待招待!”

    几个人面面相觑,老爷子这是准备招待老战友的规格吧?

    马淑兰叹气,“首长,我看给囡囡蒸个瘦肉鸡蛋羹,再熬点大米粥吧?”

    “整那淡了吧唧地玩意儿干啥!做个辣子炒肉丝!多放点辣椒,那才够味儿!”

    事实证明,沈首长不但不会跟小孩子玩儿,还不会喂养小孩子……(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祖孙情

    沈国栋抱走周晚晚的时候就跟周晨保证过了,绝对会按时给送回去。周晨很少发脾气,但他要真生气了沈国栋也轻易不敢惹,特别是关系到周晚晚的事。

    也不是他拿周晨没办法,关键是如果他敢惹周晨不高兴了,那就是惹小丫头不高兴了,俩人一起不搭理他,那才是真糟心呢!

    所以沈国栋再不情愿,沈首长再想挽留,还是得按时送周晚晚回家。

    沈国栋在周家墨迹到晚饭时间还不想走,要不是看见周家人厌烦,他一定住这儿了。

    小张端着马淑兰做的鸡蛋蒸瘦肉和大米粥给周晚晚送来了,顺便把沈国栋叫回去吃饭。

    “囡囡明天来家里玩儿吧,你走了沈爷爷就一直念叨你呢,跟你玩儿这一下午,他笑得比以前一个月都多。”

    周晚晚点头,明天是礼拜天,她可以跟着沈国栋去做客,等沈首长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她还得想办法让他吃药呢。

    可当沈首长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周晚晚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健康,无病理性问题,预测寿命90+。

    身体没问题沈首长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意外?到了沈首长这个位置,出意外的可能性会比一般人小很多,而且他要是出意外去世的,当时三家屯一定得传杨开来,怎么也不会如前世那样无声无息。

    只能明天再检查一遍再说了。

    所以第二天,当沈首长拍着手要抱周晚晚时,周晚晚笑得比昨天还甜,张着小胳膊,乳燕投林一般就扑过去了,气得沈国栋直咬牙。

    可是这次的检查结果还是跟昨天一样。周晚晚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急,一定是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最后,她只能给沈首长做一个全身扫描。即使是微型仪器,做这个扫描也不是那么容易掩人耳目,所以周晚晚只能继续待在沈首长家跟他培养感情,寻找机会。

    这可乐坏了沈国栋。囡囡愿意在他家待着,可不是他硬给抱来的,周晨这回可没话说了!他可以跟囡囡整天都待在一起了!过几天哄着囡囡同意了,晚上也不给他们送回去!哈哈!

    沈首长也非常高兴,有这么一个乖巧漂亮又有趣的小家伙在身边,他忽然不觉得退下来养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了。

    听说小家伙这么一小点儿就在学写字儿,还写得有模有样,老首长也开始手痒痒。文化课他是教不了了,于是他开始忽悠周晚晚跟他拜师学打枪,打算从娃娃抓起,培养出一个女神枪手来!

    沈首长这几天围着周晚晚忙忙活活笑容满面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周晚晚也乐意配合他,很认真地跟着他学。沈首长大为惊喜,开始非常认真地给周晚晚制定计划,甚至几年后打到什么成绩都规划好了。

    周晚晚硬着头皮听完沈首长的“五年计划”,跟本不能想象自己八岁的时候可以打移动靶的情形……

    周晚晚正准备豁出去了好好学习打枪,沈首长那边却先打了退堂鼓,小丫头咬着牙坚持练习臂力的小样子太可怜了,他先舍不得了。

    沈首长一生大半时间在战火与硝烟中度过,血与火的洗礼让他的心性非常坚强,他自己都没想到,到老了,却让一个小丫头把心给泡软了,竟然就见不得她受一点儿苦了,孩子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先放弃了。

    沈首长这一放弃,让周晚晚与他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很多。沈首长开始把周晚晚当成自己真正的小孙女,溺爱疼宠,有求必应;周晚晚也开始把沈首长当成了真正的祖父来相处,不再只是敬爱,还可以撒娇耍赖。

    也是从这时候起,沈首长才变成真正的沈爷爷,祖孙俩相得益彰,感情日渐深厚。

    甚至到最后,沈国栋都吃醋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县里去上学,他得在这看着,不能让他爷爷把囡囡哄过去,到时候囡囡把他给排这老头儿后面去就糟了!

    小张商量了好半天,最后答应每天放学去把沈国栋接回三家屯,早上再送去学校,才让他不情不愿地去上学了。

    周阳兄弟俩虽然不放心,可看妹妹跟沈首长相处得好,也只能随她高兴。再看看沈国栋每天便秘一样郁闷地去上学,也就把自己心里那点妹妹好像被抢走了的失落化解了。

    周阳兄妹三人能这么快接受大大咧咧的沈国栋,跟他能尊重他们的底线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他从来不强迫兄妹三人接受他的东西,无论他多迫切地希望周晚晚吃他的、穿他的,甚至喝一口水都是他带过来的才好呢!可是他们说不要,他就真的不随便往这边搬东西了,虽然他也是一直在找机会给周晚晚东西,但没找到机会的时候他也能忍着。

    比如周阳兄弟俩从不让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是关系亲密如沈国栋,在他们眼前抱着行,可要是抱走,哪怕是几分钟都不行。所以即使沈国栋百爪挠心地想把周晚晚抱到县城去陪着他待几天,他也会忍住。实在想得狠了,他逃学跑过来,也从不说要把周晚晚抱走的话。

    朋友之间有时候尊重比感情更重要。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没有尊重这个前提,再深厚的感情都有被破坏的一天。

    在认真维护一段友情方面,沈国栋虽然没有任何经验,可骨子里对这份友情,沈国栋有着从来没有的郑重和珍惜,所以他能为它做到自己都没发觉的隐忍和爱护。

    就是对墩子,周阳兄弟和沈国栋也有着最为慎重的尊重和保护。

    比如他们在一起玩儿,那就是朋友之间兴趣相投真心相待的相处,从不涉及个人生活的隐私。只要墩子不提,他们从来不会问他在侯家的生活细节,也不会妄加评论。

    比如他们看墩子光脚,给他鞋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以后只要墩子有衣服蔽体,有鞋子护脚,就从来不会再去干涉他的衣着。这是对墩子生活状态的尊重,也是对墩子自尊心的保护。

    比如他们接受墩子放猪时找来的酸枝子和野蘑菇,偶尔也会给墩子一些吃食,双方互有来往,谁都轻松自在,这种不是一边倒的友情让双方都轻松儿愉悦。

    所以墩子才能这么快地与他们玩儿在一起,还相处得如此自然,融洽。

    当然,不干涉不窥探墩子的隐私,不代表不关心他的现状,在墩子主动提起以后的生活规划时,周晨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等我们从家里搬出来,你就过来跟我们住,咱都能干活,自个养活自个,干啥去受他们的气。别说那家人没生你,没养你,就是我们家这样是亲生的,他对我们不好,我们也不会让自个受那个磋磨!”

    墩子眼睛都亮了。但这件事并不是周晨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所以当他接收到周阳和周晚晚善意温暖的目光时,眼睛忽然一酸,只能掩饰着低下了头。

    “啥时候搬出来?”沈国栋对周家人厌烦死了,每次看他都用那种阴沉怯懦的眼神,像阴沟里的耗子,让他想去踹几脚又嫌脏了自己的鞋。所以周晨他们要搬出周家,他最积极响应。

    “等我再大点,能顶起灶坑门儿(支撑门户,独立)地。”周阳最近提起搬出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定要提周春亮了。

    “那是啥时候?”沈国栋真是急死了,周阳今年十五岁了,在他看来,十五岁已经够大了,至少在他给自己的人生规划里,等他十五岁,他一定能赚不少钱了,咋还不能顶起灶坑门儿!?

    “快了!”周晨最近对这件事非常乐观,只要大哥不对周春亮和周霞心软,他就安心了。

    大家都没把周晨的话当回事儿,可谁都没想到,他这句快了会这么快。

    周晚晚给沈爷爷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她遇到了重生以来的第二次打击。

    沈爷爷的身体确实是没有任何病理性的病症,可是身体里却埋着十几块弹片,有两块就插在心脏里,是随着大血管走过去的,卡在心脏的一个血管聚集又复杂的关键部位,只要它有一点移动,就可能给心脏造成重创,或者割破心脏血管,造成沈爷爷的死亡。

    现在的医学手段,根本不可能安全地把这两块单片拿出来,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中后期,做这样复杂的心脏手术,也得用最专业最先进的医学器材,最重要的是,还得有最顶尖的外科医生。

    估计医生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所以只能让沈爷爷去医疗条件和生活环境都非常好的干休所,希望他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服一些吧。

    对于物理性的身体伤害,灵液有非常迅速的修复作用,可以说,如果身体受到外界伤害,只要在未彻底死亡之前喝下灵液,都能挽救生命,并且迅速痊愈。

    可是这种弹片在体内关键部位不能取出来的持续性伤害,灵液的修复作用就不会那么灵验了,空间分析出的数据是修复性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让沈爷爷在某次弹片移动造成的伤害中死亡。

    周晚晚研究了好几天空间的机器,想找一种更加稳妥,安全系数更高的方法,可是最后都失败了。

    周晚晚叹气,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也许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永远也不会来呢,在不能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做人得往好的方向想嘛。

    可惜,周晚晚的乐观精神没有感动老天,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给沈爷爷治疗的时候,沈爷爷就发病了。

第一三四章 报恩

    就因为这次意外,小张这个警卫员兼半个保健医生差点没内疚得辞职离开部队。

    那也是一个周末,小张去干休所给沈爷爷取下个阶段的营养药了。沈爷爷本打算如往常一样只在三家屯待上三五天就回干休所,可是遇到了周晚晚,园子里的小菜苗又发了芽,祖孙俩又计划着在院子里栽几棵果树,在窗台下种点花,这么一计划,事儿还挺多,沈爷爷索性就不着急走了。

    最主要的是,这爷孙俩干什么都慢悠悠地不着急,一天懒洋洋地晒个小半天太阳,再遛遛雪花,去摘个毛毛狗儿(柳树上新发的嫩芽)都能消磨半天,更别说挖个野菜、拧个柳条叫叫儿之类了。

    这两个相差六十多岁岁的忘年交,竟然能奇迹般地脾气相投玩儿得非常合拍。所以马淑芬很放心地去挖荠菜了,准备中午回来给他们包荠菜馅饺子吃。

    周晚晚和沈国栋陪着沈爷爷下棋,两人一伙儿,跟沈爷爷对战。两人下了一步好棋,沈爷爷苦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说要出去走两步换换脑子,他一站起来,马上就不行了。

    看着沈爷爷捂着胸口开始呼吸急促,面色苍白,接着就慢慢地倒了下去,周晚晚和沈国栋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都吓得呆住了。

    沈国栋马上反应过来,他不敢搬动倒在地上的爷爷,从他的兜里掏出一个小药丸,放到他嘴里让他吃下去,然后抱起周晚晚就往外跑,“爷爷发病了,不能动他,得赶紧去公社打电话,让小张带医生过来。”

    这种时候,无论是套车拉沈爷爷去县城还是让小张开车回来拉上他去医院,都不如让现在就在干休所的小张把医生带过来有效率。沈国栋的头脑很清晰,想得一点不错,可是周晚晚知道,如果沈爷爷现在不马上喝灵液,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沈哥哥,你抱着我跑不快,你自己去公社,我在家看着沈爷爷。”

    “不行!”

    “沈哥哥!沈爷爷不能再耽误了!”

    “那也不行!”沈国栋脚步不停地往出跑,眼看就要到大门口了。

    周晚晚从沈国栋苍白的脸色和坚毅的眼神中忽然看明白了,沈国栋一定早就知道沈爷爷的病情了。他可能也知道,现在去找医生,沈爷爷被救活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所以才不肯让她一个人跟沈爷爷在一起待着,也许是怕沈爷爷要是就这么走了,她一个人会害怕吧?

    “沈哥哥,你放我下来,我就在大门口等你,我哪都不去!”

    沈国栋的脚步一顿,周晚晚马上强调,“我就站在门口等你,不乱走,你快跑,抱着我你跑不快。”

    没有时间给沈国栋犹豫了,他认真地盯了一眼周晚晚,最后只能点头,“你就站在院子里等我,哪都不能去,就站在这不动,不许进屋,知道吗?”看周晚晚赶紧点头,沈国栋又跟她强调,“你要是进屋去看爷爷,他就不能安心养病,以后再也不能陪你玩儿了,一定不能进屋!”

    周晚晚重重地点头。沈国栋亲了一口周晚晚的小卷毛儿,转身大步跑了出去。

    周晚晚摸摸头发,手上有两滴湿湿的水渍,好像还残留着沈国栋眼睛的热度……

    没有时间多想,周晚晚拔腿就往屋里跑,沈爷爷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万幸的是,周晚晚把灵液放到沈爷爷嘴里时,他还有呼吸……

    沈国栋颤抖着双腿跑进屋里时,沈爷爷正坐在椅子上喝灵泉水。

    “电话打了吗?要是没打就别折腾了,被那帮大夫知道了,又得让我卧床静养!还不让吃肉喝酒!那哪是人过的日子!”

    沈国栋被他爷爷的大嗓门镇得一愣一愣的,难得地没有跟他对着干,“爷爷,你好啦?”

    “好了!本来就没病!把棋盘拿来,刚才下到哪了?接着来!你俩可不许翻后账说我耍赖!”

    虽然沈爷爷说自己好了,可还是被飞车赶回来的小张和医生给劝回了干休所。沈国栋抱着周晚晚跟在嚷嚷着自己没病的爷爷后面,一直沉默着。

    “沈哥哥,沈爷爷没事了。”

    “嗯。没事了,别怕。”沈国栋抱着周晚晚的手紧了紧,话还是很少。

    见到沈国栋抱着周晚晚上车,沈爷爷马上就乐了,“这就对了嘛!把小丫头偷走!她哥找来也得是明后天的事了!哈哈!囡囡,爷爷带你去找几个臭棋篓子下棋去!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沈国栋根本就不搭理在后座上精神头十足地嚷嚷的爷爷,让小张把车停到周家大门口,抱着周晚晚就下去了,连再见都没让周晚晚跟沈爷爷说。

    周晚晚只能隔着车窗匆匆地跟沈爷爷和小张夫妻招了招手。

    “这小子!这是又犯什么毛病了?”沈爷爷困惑地自言自语。

    把周晚晚交给周晨,又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沈国栋就得走了。

    走了几步,沈国栋又转身回来抱了一下周晚晚,“沈哥哥周末就回来看你,给你带蜡笔。”

    周晚晚笑着跟他告别。

    沈国栋又凑过来在她的小卷毛儿上亲了两口,“再见,吉祥物!”

    周晚晚一下子就愣住了。沈国栋这句“吉祥物”可不是平时调侃逗弄小孩子的语气,他说得太认真、太郑重了。

    沈国栋已经转身走了,周晚晚还在纠结,他这是知道什么了?不可能吧?

    周晨抱起雪花追了出去,沈爷爷生病,他们兄妹什么忙都帮不上。沈爷爷在干休所也不缺好东西补养身体。他只能让雪花过去陪沈爷爷几天,他心情好了,说不定病就好得快呢。

    沈爷爷看见雪花果然很高兴,“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把它给炖了的!”

    周晨已经习惯了跟沈爷爷开玩笑,“沈爷爷快点把身体养好,雪花我可只借给您一个月,以后您再想它,只能等身体好了,回屯子来看它了。”

    沈爷爷抱着雪花哈哈大笑着走了。

    第二天,沈国栋从干休所往公社打了一个电话,杨高志亲自骑着自行车来到周家给三兄妹送信儿,沈首长没事了。

    经过医生的仔细检查,沈首长身体的各项指标比前一次检查要健康很多,心脏部位的弹片也移动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谁都不明白昨天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又突然好转。

    沈爷爷没事了,兄妹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在自己的亲爷爷身上从来没感受过一丝祖孙情,却意外地从沈爷爷身上得到很多温暖和照顾,三人都非常珍惜这份感情,更盼着沈爷爷能健康长寿。

    周晚晚不只要担心沈爷爷的身体,还一直在琢磨沈国栋那天奇怪的态度。他这是看见什么了?不可能啊,她给沈爷爷喂灵液的时候,即使当面看着,也只是她把手指凑到沈爷爷嘴边,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呀……

    好在沈国栋下次回来,完全没了走时让周晚晚心惊的异样,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周晚晚才慢慢放下心来。

    转眼到了六月份,周晚晚终于可以穿上马淑兰给她做的连衣裙了。

    干净柔和的小碎花衬着小娃娃甜美的眉眼和小卷毛,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墩子都说了:“以后就给囡囡穿这样的衣裳,好看!”

    响铃姐也觉得小囡囡穿花衣裳好看,回去做了一件给她送来。

    自从周家被扣上坏分子的帽子,周阳和周晨就叮嘱响铃姐,以后找他们不要来周家,怕连累她。

    响铃姐是在周晨放学的路上截住兄妹俩的,赵五婶和几个打猪草回来的妇女看见三人在路边说话,也走了过来。

    “我用自个穿坏的旧衣裳给囡囡改的,把穿坏的窟窿剪下去正好够她一件小衣裳。”响铃姐有点不好意思,囡囡又换了一件小花裙子,比上回看见的那件还好看,嫩黄色的布料上是绿色的小叶子,还有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裙子的样式也好看,钉了两排扣子做装饰,一看就是城里人穿的衣裳。

    跟这件衣裳相比,响铃姐手里那件用旧衣改的小短袖就太寒酸了。

    “二哥,我穿了响铃姐做的衣裳,就能像她一样好看吗?”周晚晚笑眯眯地问周晨,看的却是响铃姐,手里很珍惜地抱着响铃姐做的衣裳,一副喜欢极了的小样子。

    “哎呦!这小丫头还知道谁好看呐!”赵五婶和几个妇女也过来逗趣。有了孩子的女人,对别人家漂亮懂事的小孩子总是存着一份善意和喜爱的。

    “嗯,响铃姐好看。”周晚晚甜甜地叫了一声赵五婶,然后很认真地夸响铃姐,让她很快忘了刚才的窘迫。

    “真的吗?是响铃好看还是她做的衣裳好看?”薛老五媳妇也来逗她。

    “响铃姐好看!”周晚晚冲响铃姐伸出小胳膊让她抱,“真的!小孩子不说谎的!”

    几个妇女哈哈大笑,他们都住在周家附近,平时就听说周老三家的小丫头好看、懂事,可基本没怎么接触过,今天一看,还真是,说话太逗人儿了!

    响铃抱着周晚晚颠了颠她,笑眯眯地亲了两下她嫩嘟嘟的小脸蛋儿。

    “囡囡,你说我好看还是你响铃姐好看?”张三脖子媳妇凑过来逗周晚晚。

    张三脖子媳妇脸黑,还长了两颗大龅牙,一说话紫黑色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年轻的时候她非常忌讳别人说她的长相,可是年纪大了,她反而喜欢拿自己的长相开玩笑了。过日子过得是柴米油盐男人孩子,长得好看真没啥用!

    “响铃姐是小孩,不跟大人比。”周晚晚抱着响铃姐的脖子笑得像个小狐狸。

    “那我俩谁好看?”薛老五媳妇凑过来跟张三脖子媳妇站在一起。

    “我是小孩,不会看大人长得好不好看。你说,你俩谁好看?”

    一群女人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周晚晚的小脸蛋儿也没躲过几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被蹂躏得通红,吓得周晨赶紧找借口抱着妹妹跑了。

    第二天,周晚晚就穿着响铃姐给做的衣裳去她家给她看,还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跟她家的几只母鸡玩儿了一会儿才回家。

    响铃姐家在三家屯算是生活非常困难的,每年她挣的工分也就勉强够粮食钱,一年的零花钱全靠这几只鸡,所以周晚晚给她家的鸡食里加了一些料。

    几天以后,孙老奶惊喜地发现家里的鸡特别爱下蛋了!两天捡仨!而且那两只已经不下蛋的也开始下蛋了,还不比别的鸡下得少!

    哎呀!这是老头子看他们娘俩太苦了,回来照顾他们了吧!孙老奶看着几天就能捡一篮子的鸡蛋开始计划,等再攒几篮子,就够给响铃扯一身新衣裳了!

第一三五章 兄长

    周晨在学校的表现越来越好,当学校红砖墙上的标语换成“向雷锋同志学习”以后,其中考试的成绩也下来了。周晨考了四年级两个班的第一名!

    李老师给他发了一张用毛笔字写在白纸上的奖状。周阳当天晚上就拿到李秀华坟前,先给她看一遍,才珍而重之地贴在了墙上。

    墩子用心削了一个木头枪把给周晨,奖励他考第一名。

    周晨早就想把铁丝的枪把换成木头的了,铁丝的虽然好做,可是打起来后坐力太大,打几下手就给震麻了。可是他一直做不出来合适的,试了好几个都不趁手。

    墩子和周晚晚私底下琢磨了好几天,把那把铁丝枪把的尺寸完全复制下来。周晚晚画图,又偷偷参考空间里的资料,改进了两个小细节,墩子动手实践,失败了两次,才做出一把特别趁手的。

    周晨赶紧把木头抢把换上,试着打了几枪,顺手极了。

    周晨爱不释手地摸着他的新手枪,真心诚意地跟墩子道谢:“谢谢墩子哥!”

    这是周晨第一次管墩子叫哥。墩子虽然比周晨大了两岁,可是他长得瘦小,刚接触的时候周晨又因为他的遭遇而觉得他需要被照顾,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墩子实际上是比他大两岁的自觉。

    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墩子的宽厚和实在让几个孩子越来越喜欢他,他的能干、坚毅和对他们的真心爱护,又让周晨和周晚晚慢慢地对他产生了跟对周阳一样的依赖之情。

    最主要的是,墩子长个了。身体调理好以后,又有周晚晚的能量补充剂,墩子几乎用人眼可见的速度在蹿个子。短短一个多月,已经长高了不少了,身上也不是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打篮球的时候竟然可以在他胳膊上看到一点小肌肉了!

    所以周晨这声“墩子哥”叫得顺理成章又水到渠成。

    墩子又激动又害羞,只能红着脸傻笑。

    沈国栋不平衡了,“小二,我也比你大,你咋不叫我哥?”

    周晨根本不搭理他,指着他的新手枪警告沈国栋:“不许拿出去给我卖了!”

    沈国栋最近做生意上瘾,给墩子接了好几单做小手枪的生意,让他赚了好几块钱了。

    沈国栋摸摸鼻子跑周晚晚这找平衡,“小二管墩子叫哥,不叫我。”

    “沈哥哥,你比墩子哥哥小,不能跟他这样比。”周晚晚笑眯眯地叫一声沈哥哥,就把他哄得眉开眼笑了。

    “也是!咱不跟他比!囡囡,你再叫声沈哥哥来听听!”

    ……

    周晚晚兄妹三人每天过得又充实又快乐,几乎完全忽略了周家那几个人。直到有一天晚饭的时候他们闹起来,周晚晚才发现,好多天不曾注意这些人了。

    周家的粮食经过去年冬天几次的折损,已经只够每顿给每个人熬一碗糊糊的量了。大家都吃不饱,再加上分了家,每个人对自己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都非常在意了起来。

    这几天,周红英总觉得自己碗里的糊糊比别人的稀,她不敢找王凤英几个嫂子的麻烦,就抢周霞和李贵芝的吃。

    这天晚上,周红英在生产队受了气,回来就找人撒气,骂骂咧咧地影射做饭的人贪了粮食,结果踢到了铁板。

    这天做饭的是王凤英,她一听就火了,拿着水瓢就冲进了屋,一句话都不说,冲着周红英就是一顿狠抽。

    葫芦瓢硬得堪比石头,敲在周红英脑袋上碰碰作响,几下就揍了周红英满头包。周老太太马上过来帮着老闺女,可是她人老体弱,这些天来再受尽折磨,周老太太的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母女俩被王凤英一个人收拾了个老实。钱刚和钱铁看不下去了,马上去帮姥姥和老姨。

    经过这段时间的大小摩擦,这两个人现在才看明白,姥姥和老姨要是占了下风,那他们在饭桌上就得挨饿,关系到吃饭的大问题,他们开始毫无保留地帮着周老太太母女了。

    周军和周娟就在旁边看着,当然不能让王凤英吃亏,马上也加入了战局。

    薛水芹和沈玉芬哪能放过这下黑手的机会,打着拉架的名义去狠揍周老太太母女。

    周家一时狼哭鬼嚎乱成一团。

    等最后周春喜几个人把这打得乱套的一群人分开,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伤得最重的是周老太太母女,脸上都有伤,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破了,露出身上被指甲挠出的血檩子。

    周红英伤得最重,别的还好说,只是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不知道被谁的指甲硬生生地抠下去一条子肉,从眼角到嘴角,血淋淋地渗着血。

    也就是这次打架,让周红英脸上多了一道一辈子都没办法去掉的丑陋伤疤。

    周春喜喘着粗气被李贵芝扶到炕上坐着,摆着手让她别管他:“你去做饭,娘还没吃饭呢。”

    周春喜自从能勉强下地,就开始去生产队干活了。可是他的体力完全不能跟以前比了,干一点体力活就头晕眼花,在连续晕倒在地里几次以后,老队长强行把他调去给老丁头打下手,喂牲口、打更、看青。

    周家几个儿媳妇对此一片骂声,这不是坑人吗!刚说完以后挣钱给他们,这就给自个找了个轻省活,你倒是轻省了,那工分可是挣得少了!

    周老太太跟周春喜一通哭诉,周春喜抖着至今还不能运用自如的手感觉非常惭愧,就怕因为自个不争气给他娘带来麻烦。这要是几个兄弟媳妇因为他挣得少,不让两个外甥在家吃饭了,那他还有啥脸见他娘和他妹子呀!

    所以周春喜对周老太太更加孝顺,平时让李贵芝多帮着他娘干活,每天放了工,都去他娘罚劳动的地方看着,能帮着干就多帮着干点。

    李贵芝佝偻着身子去做饭了,大打出手的几个人却没有各自散去,他们都等着吃饭呢。这些人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前一秒还恨不得算计死对方,下一秒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为一口糊糊再争个你死我活。

    周娟转身进了里屋,把手心里的一条子皮肉扔在了地上。

    等晚饭的糊糊和煮土豆端上来,周红英刚喝一口就喷了出来。

    “你做的这是啥饭呐!你想齁死我呀!”周红英一把将整碗滚烫的糊糊泼到了李贵芝身上,烫得她嗷一声跳了起来。

    周兰坐在李贵芝怀里,也没有幸免,被烫得哇哇大哭。

    没人去训斥周红英的无礼和残忍,也没人去帮无辜受伤的李贵芝母女,大家都抓紧喝自己碗里的糊糊。

    周红英咬住李贵芝不放,骂得不解气又去抓着她的头发打。

    周老太太却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阴沉地看向沈玉芬。沈玉芬也不回避,冲着周老太太冷笑,“这就是报应!她使坏那一把盐,我隔三差五就还她一顿!”

    薛水芹在旁边也冷笑,“使坏的可不止她一个,以前干的缺德事儿现在到遭报应的时候了!我就相信现世报!谁惹了我,老天爷看不见我自个可记着,早晚得报应回去!”

    周春亮和周春来一言不发,不是他们不想帮着周老太太,而是几次下来,他们都完败,想帮也帮不了。

    周春来匀出自己的半碗糊糊,给了周红英,周春亮和周春喜也倒出半碗来。

    沈玉芬没看见一样。周春来愿意挨饿谁也不能拦着,她还有儿子得养呢,可得顾好自个的身子。她垂着眼皮把自己那份吃了个干干净净。

    周家人在为一口糊糊勾心斗角打得头破血流,周晚晚兄妹三人却迎来了一年中食物最丰盛的时候。

    野鸡蛋、野鸭蛋,各种鸟蛋管够吃,野地里找到的甜瓜、黄瓜、西红柿等水果蔬菜源源不绝,野鸡、野兔去一次小寒山就能逮着几十只。

    吃不完的野物他们还是卖给了高建军,因为有了沈国栋和墩子的参与,他们抓住的东西更多了,卖的钱也更多。

    周阳做主,卖山货的钱按人头分成四份,他们兄弟和沈国栋、墩子各拿一份。两个人实在推辞不过,就提议周晚晚也算一个人,得分她一份。

    就这样,周晚晚也有了二十多块钱的存款了。

    为了不让墩子挨饿,周晚晚让他找到了几个野鸡下蛋的据点,又碰到了好几个长满了甜瓜的草丛。还让周晨把家里的绳子和铁丝给墩子拿点,教他套兔子。

    墩子拿着周晨给的兔子套每天都能套着野物,再也不会挨饿,个子蹿得更快了。

    不用周晚晚暗示,周晨就把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的话交代给了墩子。

    墩子郑重点头,不用周晨说,他也不会说出去。甚至跟他一起放猪的猪倌都不知道他能在小寒山里找到吃食的事,更别提侯家人了。

    墩子从小没有母亲,长大一点以后又失去父亲、流浪、被候家人虐待,从懂事起就经历了太多恶意和挫折,所以对人的戒心比从小有母亲保护的周阳兄弟要强很多。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珍惜周阳几个人对他的信任,也更知道这份真心相待、全力相护的感情有多么的珍贵和难得。

    无论是侯家人还是新立屯的人,都因为他以前跟父亲流浪的经历管他叫盲流,一直都看不起他。

    这个时代,盲流代表的就是国家不承认,没有户口;无法融入社会,走出去没有介绍信和户口还会被抓起来,有力气都挣不到一口吃食,根本不可能有正常的生活。

    无论到哪里,只要一有坏事发生,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盲流子干的!墩子在新立屯这些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了好几起偷鸡摸狗的罪名。

    所以即使墩子慢慢长大,已经开始有能力养活自己,他在遇到周晨几个之前,也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侯家。

    在那里,虽然他吃苦受累,挨打挨骂,可是至少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有一个正常的身份,还有一个放猪的工作能让他觉得自己算是个正常人。

    墩子从小跟着父亲做盲流,颠沛流离,太渴望有一个安稳的所在栖身了。所以,当周晨兄妹三人诚心邀请他,以后他们一起生活时,他才那样感激,激动得不能自已。

    在墩子心里,这几个人就是他的亲人,比亲人还亲。就算是他的父亲,都没给过他这么多的爱护和温暖。

    墩子一向做得多,说得少,所以他对弟弟妹妹的爱护都体现在了平时生活的点点滴滴上。

    是的,墩子心里一直把周阳三兄妹和沈国栋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虽然他年纪也不大,虽然他现在还是几个男孩子里身体最为瘦弱的。可是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心比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成熟,考虑得也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要多,要深远。

    所以,到最后每天耳提面命盯着沈国栋,不许他到处显摆打猎成果的那个人反而成了墩子。

    沈国栋在被墩子教育了几次以后,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他给山货找到了一个更大更可靠的买家——干休所的后勤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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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是回来维护家人们的幸福人生的,却被家人们捧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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