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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糯     民国穿越来的爱豆txt下载     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章 软开

    许春秋换上了修身的练功服,从昏暗的地下室重新走到光里的时候,谭楚音眉头一挑,心里忖度着这个姑娘绝非那些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在聚光灯下挥霍青春的水货明星。

    她的身上是真的有些东西的。

    别的不说,就光说她的那一双筋肉毕现的腿。

    现在人们的审美喜欢那种白白瘦瘦的女孩子,女演员需要上镜,更是恨不得瘦得皮包骨头,镜头里看着纤细的姑娘,换到肉眼视角下简直就是一架行走的白骷髅,麻杆似的腿连肉都挂不住。

    可是许春秋不一样,她的双腿纤细,可是大腿和小腿上都能明显覆着薄薄的肌肉,那样漂亮的肌肉线条绝对不是女明星在健身房,花个几万十几万请私教就能练出来的,每一寸线条都是经年累月的积累。

    谭楚音是搞舞蹈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台前一时的美丽,背后究竟意味着多少汗水与艰辛。

    “我先看看你的身体条件,先来看看软开吧。”

    “做一下最基础的就行,我看一看大小胯和腰。”

    她让了半步,将许春秋让到了整个形体房的正中间。

    三面的镜子里都倒映着她的影子,许春秋点一点头,二话没说就开始了。

    芭蕾对于柔韧性的要求远超其他舞种,这也是为什么从事这门艺术行业的孩子大多从五六岁就开始入门,超过十岁入门的孩子就基本上和职业圈子绝缘了,只能停留在业余爱好者的高度。

    许春秋二话不说直接扳腿上来,一百八十度的前扳腿来得轻轻巧巧。

    这是毯子功的一部分,学戏的孩子同样需要练得衣服软骨头,横竖叉下不去的话,蛮子和云桥之类的空翻动作做出来也绝对不会好看。

    谭楚音眉头一挑,有点意思啊。

    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我们从右腿竖叉开始吧。”

    许春秋的一字马稳稳地劈下去还不够,谭楚音将她的前腿抱起来了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抬,接着架到了小板凳上。

    她一边扳着她的腿,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许春秋的表情:“疼你就说出来,别一声不吭地回头把肌肉拉上了……”

    话音还没有落定,她的话就堪堪止住了。

    一百八十度,一百九十度,两百度,两百一十度……

    这孩子怎么还不吭声呢?

    谭楚音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视线落在许春秋的脸上,发现她居然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也不知道是真的云淡风轻还是装出来的。

    体操运动员、花样滑冰运动员,还有舞蹈演员这样的职业,女性从业者的黄金年龄通常在十八岁到二十岁左右,超过了二十岁以后她们或是因为伤病,或是因为硬件条件,状态都会逐渐下滑,渐渐地软开也打不开了,骨头也跟着僵了,渐渐地便退居幕后了。

    就连谭楚音自己现在也只能开到一百九十度,毕竟身体条件摆在那里,再往上扳骨头就受不了了。

    可是许春秋居然开到了两百一十度都还轻轻松松的。

    这恐怕不只是得益于她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后续的基本功训练必须风雨无阻地跟上,这功夫哪怕只是短暂地搁下一两个月,她的身体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柔软。

    “你……”谭楚音深吸了一口气,“你的韧带还撑得住?”

    许春秋游刃有余地点一点头:“活动开了的话,我的极限差不多能到二百四十度。”

    二百四十度?谭楚音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体处在黄金阶段的专业芭蕾舞演员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竖叉能劈到这个程度,横叉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谭楚音点一点头:“行,撕胯这个步骤咱们可以免了,我看一看腰。”

    “能下腰吧?”

    许春秋干脆利落地双手后伸,带动着整个上半身探了下去,她的整个身体像是从腰际劈成了两半,两条胳膊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脚踝,下腰起腰都稳稳当当,她的下盘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的,不光是腰部的柔韧,核心力量想必也相当可观。

    看到这里,谭楚音几乎可以肯定许春秋的身上绝对有些舞蹈功底了。

    不,用“有些”这个词形容实在是过分谦虚了些,以她现在的身体软开来看,这个功底不仅相当扎实,而且后天的训练必定相当频繁而且刻苦。

    这样的好资质,当明星实在是浪费了,她完全可以做艺术家的,谭楚音暗暗地在心里慨叹。

    她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当明星好些,像她这样的舞蹈演员,即便是一度走到了行业的最顶端,历经千难万苦爬到了那座金字塔的尖顶上,又有什么用呢?

    当他们从舞台上退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舞蹈老师这一条路可以走,过往的辉煌褪去,留给他们的只有一身伤病,再无其他,远远没有做明星轻轻松松。

    她没有看过许春秋的履历,可是心中几乎已经笃定她势必毕业于某所知名的舞蹈院校了。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北舞?还是燕艺?(虚构)”

    许春秋摇一摇头,微笑着回答:“我没上大学就进公司做练习生了。”

    开玩笑,她身上的那一身功夫哪里是流水线工厂一样的娱乐公司培养出来的。

    “那你的这些底子是在哪里打的?”

    该不会是哪一所舞蹈学院的附属中学吧?

    许春秋仍旧是否认,她偏着头略略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记得小的时候……”

    “应该是在市少年宫学过一段时间。”

    ???

    市少年宫?

    谭楚音傻了。

    许春秋这话不假,她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什么前世今生的机缘巧合,于是只能捡其中的片段编圆自己的经历。

    市少年宫和燕山福利院是有合作关系的,福利院的孩子有的时候也会送到少年宫去,姑且算是丰富孩子们的精神文化生活。

    可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哪里有那些高雅的追求,大多数孩子们都是推推阻阻地不愿意去,只有许春秋每次去得高高兴兴。

    少年宫有个养猫的老太太,看许春秋细细瘦瘦的可怜,总会给她塞点五颜六色包装的什锦糖果。她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老太太带着的班练起了基本功。

    再到后来只有许春秋一个人肯去,福利院也就不再组织他们去少年宫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把杆练习

    少年宫能打下这样扎实的基础?

    谭楚音的问号脸并没有持续太久,软开度检查过后,她指一指立在镜子旁边的把杆说道:“先做一组把杆练习吧。”

    许春秋有些茫然:“什么是把杆练习?”

    “你底子这么好,不知道什么是把杆练习?”她对上许春秋的视线,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那最基本的手位和脚位你总知道吧?”

    许春秋仍旧是懵懵地摇头:“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芭蕾。”

    如果说最基本的软开与核心力量这样的基本功,戏曲的毯子功和芭蕾多多少少还有些共通之处,提到芭蕾的手位和脚位,许春秋则是彻头彻尾的一张白纸。

    谭楚音这才说道:“现在我算是有点相信你是在少年宫学的舞蹈了。”

    芭蕾一共七个基本手位、五个基本脚位,这几乎是学习芭蕾的人最早要掌握的动作,这几个动作每一个拆分开来看其实都相当简单,可是恰恰也正是这些基础中的基础决定了一套动作的细节,而在很多情况下,恰恰是细节决定了成败。

    谭楚音所说的把杆练习正是这些基本动作的有机组合,手位、脚位、蹲踞、控腿,每一样都是芭蕾基训的重中之重。

    “没接触过也没事,我从头教你。”

    谭楚音安抚地说道,许春秋出色的身体条件已经让她们的进度远远提前于最初的规划了。

    她原本打算一上来先带她撕胯下腰,耗个两三天腿再开始正式练习的,现在这个环节算是省下了。

    她低头用自己的手机连上舞蹈教室的蓝牙音箱,放起了把杆练习的音乐。

    “我先做一遍示范。”

    伴奏音乐是一首轻柔缓和的钢琴曲,谭楚音双手自然下垂地立在把杆前,胳膊肘和手腕处稍圆些许,手臂和手腕共同组成的弧度呈现出一个优美圆润的椭圆形。

    她的动作轻柔缓和,一边做着一边不紧不慢地给许春秋讲解着动作的要领,告诉她什么是一位手,什么又是五位脚。

    她的手臂打开又落下,脚尖擦地又复原,音乐持续了两分钟过后,谭楚音的动作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一位手一位脚,整个人的姿态得体而优雅,脚尖绷起的线条相当漂亮。

    而许春秋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像是要尽全力用眼睛记住她的动作一样。

    谭楚音一整套动作做完,正打算要停下来仔仔细细地将这些琐碎的手位与脚位掰开了揉碎了教给许春秋的时候,只听手机的播放器开了单曲循环的功能,蓝牙音箱竟然自动地重新播放起了这首曲子。

    轻柔的钢琴曲倾泻而出,谭楚音看着镜子里的影子,紧跟着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许春秋学着她方才的模样,照猫画虎地双手下垂,手臂与手腕练成弧线放在身体的前面,两脚完全外开,脚跟连成了一条弧线。

    她的后背挺拔,肩膀松弛,手臂的动作行云流水,无论是手位还是脚位都准确而干净。她分明只是看了一遍动作的功夫,竟然照着她的样子做得像模像样。

    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讲解,她自己看了一遍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只要稍加调整就是最标准不过的动作了。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她的肌肉与躯体就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样,大多数的动作基本上只要她纠正了一遍,许春秋之后的每一遍这个手位就都停在同一个地方,一寸不高一寸不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还是人吗?谭楚音在心中发出一声慨叹。

    她不知道的是,许春秋还没等她讲解就直接开始做动作,既不是因为着急,更不是在炫耀什么,而是因为在她的认知中理应是这样的。

    高胜寒就是这样教她的。

    旧时候戏班子的文化水平低,高胜寒大字不识几个,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文盲,整个玉华班没有几个认识字的,要不是陆少爷带她读书认字,许春秋八成也要长成一个小文盲。

    没有人认识字,戏本子在玉华班也就没有多少用处,所有的戏全靠师父手把手地教。

    高胜寒做什么,下面的学生就跟着照猫画虎地学,整个班子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班主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许春秋也就从那个时候练就了一身记动作的好本事。

    同样的一个动作、一句戏文,无论难易,高胜寒教她从来超不过三遍,不出三遍的功夫,许春秋必定能完完整整地复刻下来。

    学戏的时候尚且如此,更别提那慢节奏的、不紧不慢的把杆练习了。

    一整段钢琴曲节奏很慢,加起来不过八个八拍,许春秋只看了一遍就记了个差不多,因此当手机播放器自动循环播放那首把杆练习的伴奏音乐的时候,她便理所当然地误以为谭楚音和当初的高胜寒一样,期待着她的反馈。

    谭楚音心中的滔天巨浪与波澜壮阔很快就反映在了她的脸上,惊讶、好奇、不可思议,更多的是近似于发现了一件久被埋没的瑰宝的那种喜出望外。

    “你……”

    她竟然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原本规划好的撕胯压韧带没有了用处,许春秋的软开度直接拉到满,原本以为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手位脚位练习,许春秋直接看一遍就会。

    这要是让那些苦苦练习数月还卡在把杆练习上过不去的人看到,八成是要当场吐出一口老血吧。

    谭楚音自从被选入市立芭蕾舞团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就一直被人称之为天纵之才,现在看到许春秋才觉得自己不过平平之姿,什么叫做天才,这才是天才好嘛!

    唐泽把图子肃希望许春秋完成的那段舞蹈视频早早发给了她,最初看到的时候谭楚音觉得这完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尽管这段视频只是从经典剧目《天鹅湖》的舞蹈选段里截取了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可是其中吸腿、挥鞭,样样都不容易。

    许春秋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她能在短短一周之内把这段舞蹈消化掉才是有鬼了。

    然而现在她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许春秋的话……

    她没准真的可以做到。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我是学戏的

    “你真的没有接触过芭蕾?”

    谭楚音终于耐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开口问了一句。

    她不相信许春秋全然没有舞蹈基础,就算不是芭蕾,她也一定学过别的什么。

    中国舞,还是现代舞?又或者是艺术体操?

    却听许春秋脊梁笔直,微笑着说道:“我是学戏的。”

    谭楚音察觉到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间不易察觉的骄傲,她的眼睛水盈盈的,里面好像含着潋滟的光。

    学戏的……

    戏曲的毯子功一点也不比舞蹈的基本功容易,东方与西方的艺术在某些程度上存在着交集,谭楚音登时恍然,怪不得她的软开和核心力量好到那种程度,却偏偏对把杆练习闻所未闻。

    谭楚音对娱乐圈知之甚少,许春秋这么一提起来,她这才想起来,是了,她不就是连戏曲圈子里的老艺术家都要敬重三分的那个唱戏的艺人吗。

    “我想起来了,那座千秋戏楼也是你的吧……”

    许春秋点一点头,谦虚地抿唇微笑:“不能说是我的,只是我牵头建起来的而已。”

    那座戏楼她还去听过两场,一场是城南边一家规模很小的戏班子上演的,另外一场则是戏楼里那位相当有名的乾旦杜子规唱的。

    唱京剧的里出了一个许春秋,对于整个圈子都是件太幸运的事情了,谭楚音在心中默默地感叹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物,你把她放在什么地方,无论是学什么东西,她大概都能学得出类拔萃。

    ……

    与此同时,陆修在小别墅里独守空房,他在小别墅的书房里来来回回地徘徊着,生活助理把公司那边送过来需要他过目的文件全都堆积在了桌子上,可是他却没有心思看。

    他左思右想,到底还是拨通了唐泽的电话:“你不是说许春秋昨天就从剧组杀青了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又走了,走的时候还没让我送。”

    唐泽含糊其辞地回了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只说是图子肃叫她回去补拍几个镜头。

    “那我一会儿去一趟剧组。”

    唐泽听到这么一句话,便又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陆修沉下声音来:“她到底去哪了?”

    洗手间里的洗漱用品空了一半,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她又不是拍封徒生的戏,补拍几个镜头还要打包好了行李带过去?”

    唐泽心说这是你自己露馅了,可怪不得我,紧接着他就把许春秋卖了个彻底。

    “她确实还没有杀青,《囿于昼夜》还有最后一场戏,图导原本说是打算用替身,这孩子一根筋,非要自己上。”

    陆修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那她这些天是干什么去了?”

    唐泽沉吟片刻,报出来了一串地名。

    “什么?学芭蕾?”陆修的声音一下子急促起来,“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唐泽赶紧说道:“我替她找到的老师是有名的芭蕾舞演员,谭楚音谭老师,绝对靠谱。”

    “更何况这孩子心里一向有数,你相信她。”

    陆修心说废话我当然相信她,他只是心疼她而已。

    ……

    许春秋的时间实在是有限,好在《囿于昼夜》里的芭蕾选段只有短短的半分钟时间,说是半分钟,实际上最终剪进成片里的素材不一定有多久,或许只是几秒、十几秒,又或许只有一个镜头。

    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里,足足匀出来半分钟给这段芭蕾,实在是有些过分地奢侈了。

    舞蹈片段很短,许春秋从来到舞蹈教室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看这一段视频。屏幕里的芭蕾伶娜是个俄罗斯人,年轻的姑娘动作流畅优雅,天鹅一般地翩跹起舞,轻纱软裙系在胯间,像是披了一片薄雾在身上。

    (芭蕾伶娜:译自英语“ballerina”,芭蕾舞女演员,也指芭蕾舞平底鞋)

    动作的次序、幅度,她捧着手机看着看着,早就记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那些吸腿与挥鞭旋转,用眼睛记住了是一回事,实际上做出来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戏曲和芭蕾尽管在基本功上存在些许相同之处,可是真的学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第一天来到舞蹈教室,许春秋从早晨八点一口气耗到了晚上,等到晚上八点谭楚音准备撤的时候,许春秋还在把杆前巩固着那些她看一遍就能记住个七七八八的手位与脚位。

    “差不多就早点休息吧。”谭楚音临走的时候提醒她说道,“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许春秋微笑着送走了她,接着置若罔闻地挑灯夜战。

    她并不是不愿意领谭楚音的好意,只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无论是学戏的时候,还是现在站在舞蹈教室的镜子前跳舞,许春秋始终坚信着熟能生巧,即便是看上去没有多少分别,同样的动作练一遍和练一百遍就是不一样的。

    舞蹈教室的照明灯一直亮到了凌晨一点半,这时候许春秋已经可以穿着软底的猫爪鞋,将这段《白天鹅变奏》中的动作比划出个五六分了。

    这段舞蹈有大段的挥鞭和旋转,许春秋的控腿做得相当漂亮,芭蕾的旋转最重要的平衡与留头两个要点都与她学戏的时候相通,用不着谭楚音过多地提点,她就能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旋转做得像模像样的。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的旋转与视频里的芭蕾伶娜总是差了些。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年轻的俄罗斯姑娘绷紧的足尖上那一双绑带的芭蕾舞鞋上,这便是其中的原因吗?

    许春秋凌晨两点才在地下室里的那张硬板床上消停下来,满打满算也就阖起眼睛躺了不到四个小时的功夫,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她就又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准时准点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是戏曲的基本功,接着才是手位脚位和挥鞭旋转。

    当谭楚音第二天早晨八点抵达舞蹈教室的时候,房间里的镜子已经覆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许春秋大汗淋漓地瘫坐在练功房的地面上,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还在盯着手机里的舞蹈视频看。

第四百八十三章 跷

    谭楚音第二天早晨见到许春秋,迎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鞋码是多少?”

    “三十七。”

    她点一点头,转身走了,约摸十分钟的功夫,她提着一双肉粉色的缎面舞鞋重新回来,对许春秋说:“先停一下,我教你穿芭蕾舞鞋。”

    许春秋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她把舞鞋接过来拿在手里,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可是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熟悉。

    长裙翩跹的芭蕾伶娜并不是仅仅凭借着脚尖的支点立起来的,足尖鞋的功劳不可埋没。

    在拿到足尖鞋之前,许春秋穿的一直是软底的猫爪鞋。

    足尖鞋和普通的软底练功鞋不同,这种特殊的舞鞋的鞋头是硬的,是用胶水把布一层一层地打实形成的,鞋头的最前端有一个小小的平面,鞋底还有一块橡胶制的鞋板。鞋头和鞋板共同作用,方便舞蹈演员稳定重心。

    “你才学没有多久,太软的鞋你穿不起来,我给你挑的这双鞋板相对比较硬,你需要自己把它掰软。”

    “用点力气,掰到你在穿上它以后仍然能够绷紧脚尖的程度就可以了。”

    许春秋学着谭楚音的模样,先套上脚趾衬垫,接着穿进芭蕾舞鞋,细长的缎带从内侧围住脚背,在脚踝内侧的踝骨上打了一个结。

    “扶着把杆,试着站起来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把杆上,试着用足尖和手臂的力量共同支持着自己立起来。

    “慢慢来,不要着急,宁可慢一点也不要受伤。”

    在借助足尖鞋支撑的情况下,其实很多完完全全没有接触过芭蕾的人也可以立起脚尖来,除了容易扭伤脚踝之外,姿态上的美观性并不乐观。他们就仅仅停留在“站起来”的阶段而已。

    穿上足尖鞋立起来容易,可是想要立得好,却太难太难了。

    这种东西很吃天赋,谭楚音是典型的天赋型舞者,可是即便是她从拿到第一双足尖鞋,到能够如履平地地登上舞台,也仍旧花了八九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相当快的进度了。

    可是许春秋……

    她才开始学几天啊?

    虽说唐泽和图子肃那边催得很紧,许春秋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超乎寻常地严格,可是这样的节奏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谁知道,一个晃神的功夫,许春秋竟然扶着把杆一撑,双脚稳稳地立了起来。

    只见她游刃有余地迈了几步,先是单手脱杆,接着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放开了另外一只手。

    谭楚音:!!!

    那姿态既平稳又协调,竟然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个第一次穿上足尖鞋的初学者。

    这样的柔韧,这样的肢体协调,换做别人的话,即便是要费上一年两年的功夫都不一定做得有她好。

    “你……”谭楚音惊得语无伦次起来。

    殊不知当许春秋双脚踩进芭蕾舞鞋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太像了,这舞鞋实在是太像了。

    当她站在三尺戏台上的时候,也曾经把一双硬质的特殊舞鞋层层缠绕地绑在脚上。

    只是那不叫足尖鞋,而叫做“跷”。

    戏曲舞台上的“跷”和传统意义上的“高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京剧的“跷”是一种模拟缠足女性三寸金莲的道具。

    这是旧时候旦角儿演员的必修课,学习的过程可谓如经炼狱,由于学习的过程实在是过分痛苦,这项残酷的技艺已经渐渐走向废除了,现在这个时代京剧本就式微,能够踩跷的旦角儿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许春秋微微一笑:“这鞋子和京剧里的跷功鞋还挺像的。”

    “跷功?”

    谭楚音无意识地重复了半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好像是有人将这项技艺称之为……东方的芭蕾?

    她回想到这里,再一次看向许春秋的眼神中则是多了几分钦佩的意味。

    跷功被称之为“东方芭蕾”并非浪得虚名,表演跷功的演员通常采用足尖斜立于地的状态在舞台上行走,那姿态好似芭蕾一样,婀娜多姿,轻灵矫健,东西方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竟然在冥冥之中不谋而合了起来。

    谁知同样都是痛苦的舞台艺术,西方的芭蕾被奉为优雅的足尖艺术,而东方的跷功却只能迫不得已地步入衰亡。

    “你是说,芭蕾和跷功的技法类似?”

    许春秋摇一摇头:“准确地说,跷功其实更难一些。”

    她落下脚跟,伸出一条腿来单脚点地,微微前倾着身体说道:“你看鞋头这里。”

    “芭蕾的鞋头至少还有一块软木辅助支撑,舞蹈演员只有在立地旋转的时候才会用到脚尖的力量,跑跳的时候脚跟都是着地的。”

    谭楚音点一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跷功不一样,角儿们一旦裹上木跷,腿部和脚腕必须绷直,时刻保持着紧张的状态,整个脚都是离地的,完完全全依靠脚腕的力量挺立着,这时候全身的重量全都一并压在脚尖上,所以训练的过程更加残酷。”

    许春秋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眼前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穿的不是芭蕾的足尖鞋,而是绣着五彩花纹的跷鞋,地面也似乎不再是舞蹈教室平整防滑的木地板,而是起伏不平、稍有不慎就要叫人滑倒的冰面。

    是的,那个时候她是在冰面上练的。

    跷功练习起来不怕地硬就怕地软,戏台子上铺着红绸布,厚厚的毯子反倒成了踩跷的旦角儿最大的难题,三寸金莲似的鞋底踩了站不住,总要左倒右倒,反倒是质地坚硬的石板木板好走许多。

    可是冰不一样,冰面是滑的,天然形成的冰更是起伏凹凸,如此一来就更加难走了。

    然而越是难走越是要练,跷鞋里的脚指甲盖轮番地掉,磨得鲜血淋漓,疼得惨绝人寰。

    但台下越是惨绝人寰,台上才越是掌声雷动。当她踩着跷鞋在冰面上也能云步袅娜,步步踩得如同云随风动,一派轻松的时候,三尺戏台上的厚红毯便也没有什么难的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舞鞋

    跷功和芭蕾再怎么相似,二者多多少少也有所不同。

    《囿于昼夜》里选取的那一小段《白天鹅变奏》是图子肃反反复复地看完了整场《天鹅湖》舞台剧挑的,虽说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可是其中涵盖的难度却不容小觑。

    大段的吸腿、挥鞭、旋转,每一样都是许春秋所不曾接触过的。

    许春秋练得刻苦,自从她绑上这双芭蕾舞鞋开始,便几乎不再拆下来,耗基本功的时候穿着,看视频记动作的时候穿着,就连大半夜地熄了练习室的灯,顺着台阶下到地下室的时候也还是穿着,她恨不得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将这双鞋脱下来,活动一下自己酸痛得近乎失去知觉的脚腕和脚趾。

    在这样的使用强度下,不过一天半的功夫,许春秋脚上的足尖鞋就跳烂了一双。

    “这么快就跳成这样了?”

    谭楚音睁大了眼睛,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她说的不是许春秋的动作,既不是吸腿也不是旋转,而是她脚上的舞鞋。

    足尖鞋既可以是消耗品也可以是耐用品,鞋子的使用时间长短通常是由鞋骨的支撑力决定的,长时间地使用足尖技巧会使得鞋骨渐渐地失去弹力和支撑力,而鞋头也会随着使用时间的增加,以及舞者脚上的汗水带来的潮湿逐渐变软。

    初学者的训练强度相对比较轻松,一双舞鞋穿上一个月是常有的事情,再不济至少也能撑个几周,而对于专业的芭蕾伶娜而言,一双鞋子的寿命不过二十个小时左右。

    谭楚音照着她的尺码带了一双新的鞋子给她,接着握住许春秋脱下来的那一双已经报废了的舞鞋,不由地有些咋舌:“我知道你赶时间,可是你这练得也太过了吧?”

    “除了睡觉我就没见你把这双鞋拆下来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要命地练舞的人。”

    许春秋低头把绑带缠绕在脚踝上,动作俨然已经变得十分熟练,她似乎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练平衡都是从站砖开始,转头块立起来,就站在那一寸宽的面上。”

    “冬天的时候师父在小院里洒水,我们穿着跷踩在冰上,一整天一整天地练,即便是做烧菜做饭、洒扫庭院之类的杂活,也都一概不许取下来。”

    高胜寒比寻常的师父更加狠心。

    一般人踩进跷鞋以后,为了避免自己摔倒,会不自觉地弯曲膝盖,降低重心,可是这个动作毫无美感可言,在舞台上是需要绝对杜绝的,于是高胜寒便削尖了竹签子,把那签子绑在弟子的腿上。

    戏班子里没有几个人认字,从班主到弟子,活脱脱的文盲扎堆儿,可是玉华班却存了不少戏本子,不为他用,戏本夹在裆下,踩着跷练的弟子一旦累了,双腿一弯,竹签子扎进肉里疼得人一哆嗦,夹在裆下的戏本也就跟着掉下来了。

    掉了戏本的弟子自然是免不了一顿板子的,旧时候棍棒教育的糟粕用疼痛让这些孩子们记住,怎么样的姿势是正确的,怎么样的动作是好看的。

    许春秋收回了视线,轻快地说:“那时候我太小了,站在冰上也立不住,总是摔,晚上窝在被窝里,疼得偷偷地抱着脚哭。”

    “哭过了以后第二天照样还是五点半起来绑上跷鞋和竹签子,仍旧是踩在刀尖上似的疼。”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只有真正下了苦功夫才能够练出来。

    跷功如此,芭蕾同样如此。

    谭楚音没有想到梨园行竟然会采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训练弟子,舞蹈学校里的孩子们虽说同样也是吃尽了苦头长大的,可是这样一对比下来,简直不算什么。

    许春秋看到她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她说的是几十年前高胜寒训练她的法子,那时候唱戏的孩子要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么就是像许春秋这样被卖进戏班子里去的,唱不出来就只能等着饿死。

    这是营生的本事,挨打挨骂多些也不无道理,毕竟环境使然。

    可是放到现在这个时代,若是哪个班子的师父敢这样虐待孩子,即便是父母不找上门去,公诉机关恐怕也要开门查水表了。

    她自知失言,也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穿着谭楚音换给她的那双新的鞋子站起身来,重新练起了挥鞭转。

    ……

    陆修从来没有觉得小别墅里这样空旷过,他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毛,勉强缓解心底的忧思。

    唐泽找的舞蹈工作室靠谱吗?

    她在那边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有没有受伤?

    他想着想着,手下便越发没有了轻重,酥酥趴在他的大腿上“喵喵”地叫,毛都快让他给薅秃了。

    图子肃催得那么紧,她对自己又一向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现在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陆修的眉头紧锁着,手下的动作渐渐地停了下来,酥酥瞅准机会,赶紧“噌”地一下从他的怀里跳出来,一溜烟地躲到了沙发底下,在他深色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大片白花花的绒毛。

    陆修顺手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粘毛器在身上滚了滚,表情沉重地披上外套,大步流星地抓起挂在玄关的车钥匙出门了。

    “喂,唐泽,”手机蓝牙连着车载音响,后视镜里倒映着陆修凝重的眉眼,“你上次跟我说,给她找的那家舞蹈工作室叫什么来着?”

    “也说不上是工作室吧,就是谭楚音自己折腾的一个小作坊,地址我现在发给你。”唐泽话音落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她之前可跟我说过,这事儿让我瞒着你,估计是怕你心疼。”

    “我劝你过去也别太声张,万一……”他叹了一口气,像是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万一影响了她的状态……”

    “我知道了。”

    陆修沉声回答。

    “知道了?”唐泽摸不清他的意思,“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正在开车,他简直想要抽一根烟点上。

    “我不会影响她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挥鞭转

    谭楚音的舞蹈工作室位置相当偏僻,大概是因为酒香不怕巷子深,谭楚音自己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工作室的条件反倒成了其次的了。

    陆修在附近转悠了三两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的地方,于是干脆靠着马路牙子暂且停在了路边。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在他的车子顶上描了一层金边。

    他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啪”地一声合上车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油然生出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

    她已经在谭楚音的舞蹈工作室里封闭训练整整三天了。

    之前许春秋拍《择日疯》的时候被完完全全地封闭在剧组里好几个月,那个时候他也想她,可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惦记着她惦记得抓心挠肺。

    这场漫长的逆行性遗忘打磨掉了陆修的所有安全感,即便是许春秋的记忆已经恢复,他也仍旧难免有些后怕起来,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谭楚音的舞蹈工作室坐落在一处老旧居民楼的二楼,没有电梯,陆修照着唐泽给他的地址再三确认过后,“吱嘎”一声拉开门进了落满灰尘的楼梯间。

    照明不是声控的,陆修艰难地在墙面上摸索了两下以后按下了开关,天花板上的灯泡飞快地闪了两下,并没有亮起来,应该是已经坏了。

    他只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借着后置手电筒的光迈步上楼。

    爬到一半的时候,他迎面遇上一个女人。

    那人约摸四十来许,肩胛舒展,姿态挺拔,头发在头顶绑了一个紧紧的髻。

    是谭楚音。

    陆修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谭楚音,因此并没有将这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放在心上。居民楼的楼梯间狭窄得过分,他礼貌地侧过身子,让女士先行。

    而谭楚音则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人。

    他显然是第一次来,一身考究而挺拔的西装,从穿着打扮和举手投足的动作来看,他明显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个人是……

    谭楚音眉头微挑,尽管她对娱乐圈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可是这些天也出于旺盛的好奇心看了不少有关许春秋的评论。

    没记错的话,这姑娘应该是有个相当有钱的男朋友,姓陆,搞金融的。

    这便是那位陆总了吧。

    谭楚音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饶有兴趣地驻足看了起来。

    只见他一步一步上到了二楼,视线移转之间,透过舞蹈工作室透明的玻璃门,他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白天鹅变奏》的选段里,图子肃选中部分带着一连串的挥鞭转。

    所谓“挥鞭转”,指的就是单足趾尖旋转,这个动作看上去极具美感,可是实际练起来却并不容易。

    舞步蹁跹的芭蕾伶娜需要在一只脚腾空的状态下持续保持单足旋转,在每一个旋转之间,芭蕾舞者都会有短短的一瞬间暂停面对观众,这时候她支撑的脚会放平,当脚尖再次踮起的时候,她便又会重新开始旋转。

    陆修不懂得什么所谓的原理,也根本不关心那些挥鞭旋转究竟是怎么转起来的。

    他只觉得很疼。

    她的脚踝那么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都压在足尖上,他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许春秋刚刚开始练习挥鞭旋转没有多久,动作还不甚熟练。

    留头倒是没有费太多力气,芭蕾在做旋转这个动作的时候,留头的要领和戏曲中的没有太大差别。

    只见她单足撑地,在把杆上扶了一把稳住重心,紧接着便开始旋转了起来。每一圈旋转快要结束的时候,支撑腿堪堪稳定住身体,另外一只动力腿则是抬起打直,从前侧划过一道漂亮的轨迹移动到旁侧,接着向后折回膝盖。

    她的动作准确而干脆,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只是稳定性稍稍差些,挥鞭这个动作一次只能转一圈。

    她全神贯注地旋转着,反反复复地练习,全然没有注意到玻璃门外驻足的人。

    陆修留意到舞蹈教室的镜子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这样不要命的训练强度,许春秋已经这样持续练了超过八个小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许春秋一个不稳,足尖鞋猛地朝旁侧崴了一下,好在她从小受惯了伤,身体早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单手朝着把杆的方向撑了一把,脚踝倒是没有受伤。

    陆修的心却跟着高高地悬了起来,他的呼吸一窒,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许春秋终于停了下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背靠着镜子滑坐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拆掉了足尖鞋的绑带,检查自己的脚踝和足尖。

    当她脱掉鞋子里的脚尖套的一瞬间,陆修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目眦欲裂。

    她受伤了,好几根脚趾都缠着纱布带,方才的那一崴让她右脚的第二根脚趾顶端渗出了血,包裹在上面的白色纱布被洇红了。

    许春秋熟练地上药,换新的纱布,接着重新把那双足尖鞋缠绕在了脚踝上,她坐在地板上休息了一阵,接着重新抓着把杆站起来,再一次以脚尖为轴,挥鞭旋转了起来。

    陆修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跟着跳。

    不要跳了,不要再跳下去了……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无数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他简直一秒都看不下去。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推门冲进去,把她拦腰抱起来,再也不让她穿那双该死的足尖鞋。

    谭楚音也是这样以为的,中的霸道总裁不都是这样么,超乎寻常的保护欲与占有欲从天而降,多少小姑娘都为之着迷。

    可是许春秋不是没有脑子的小姑娘,陆修也不是什么中的霸道总裁。

    他只是立在外面看着,死死地攥着拳头,用灼烧似的视线锁在许春秋的身上,默不作声地看着。

    因为唐泽对他说过,她不愿意让他知道。

    陆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决定尊重她的意见。

    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影响她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你不进去看看吗

    她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这个时候因为陆修的强行介入而放弃,那么在此之前的全部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陆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不忍心看许春秋吃苦,可是他更不忍心看到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还要迫不得已地前功尽弃。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身下楼,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又下意识地去摸里面的那枚银质的打火机了。

    正当他重新打开手机的前置手电筒,打算下楼抽根烟冷静一下的时候,陆修的视线对上了一个意外的人。

    谭楚音客气地朝他微微点头致意:“是陆总吧?”

    陆修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方才上楼的时候那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人。

    可是她究竟是……

    他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您是?”

    谭楚音礼貌地笑了笑,习惯性地下巴微收,用视线示意性地指了楼上的那间舞蹈工作室。

    “我姓谭。”

    他记得唐泽费尽周折地替许春秋找的那位舞蹈老师,似乎就是姓谭。

    全名是什么来着……

    对,谭楚音。

    “您就是谭老师?”陆修顿时恍然,“幸会。”

    谭楚音克制地笑了笑,说了一句:“不敢当。”

    陆修见她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于是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用手电筒打着一级一级地下他的楼梯。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谭楚音突然开口问道:“你不进去看看吗?”

    “什么?”

    “陆总丢下工作,大老远地跑到我这间小作坊来,不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吗?”

    陆修摇一摇头,沉声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谭楚音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见心上人,却只在门外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上一两眼,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就扭头走了。

    “我进去会影响到她的。”他解释说道,“既然她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她来这里是瞒着你的?”

    陆修没有说话,算作是默认了。

    谭楚音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许春秋居然连这个都要瞒着陆修。

    可是细细一想,心中便又是了然。

    一个是生怕对方担心自己,一个是唯恐自己的出现会影响对方的状态,这一对儿也真是绝配了。

    陆修沉默了几秒,正当谭楚音以为他打算继续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反倒突然开口了。

    “她这些天……”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一句话断成了两段才说完,“她这些天都住在哪里?”

    “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开玩笑,这些日子她一门心思地泡在工作室里,吃睡又能好到哪里去?

    谭楚音叹了一口气,对陆修说道:“工作室的楼下有个宿舍,跟着我学舞蹈的学生有的时候应急会在那里凑合几晚。”

    “我这工作室位置太偏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

    “宿舍的条件很不好,可是许春秋拖着行李箱过来,一门心思地执意要住进去。”

    陆修的声音有些干涩:“能带我……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不忍心去打搅她训练,只想通过宿舍留下的蛛丝马迹窥探她这些日子的近况。

    谭楚音点一点头:“请跟我来吧。”

    陆修跟在谭楚音的身后下到了一楼,又推开另外一扇矮小些的门探身进去。

    这扇门里的声控灯没有坏,谭楚音用鞋子在地面上踢踏了两声,狭小空间里的照明应声而起。通往地下的楼梯间比楼上的更加破败,飘舞在空中的灰尘被昏黄的灯光照亮,呛得陆修连连咳嗽起来。

    “陆总?”

    谭楚音回过头来,表达了礼貌的关切。

    陆修摇一摇头,一边背过身去咳嗽一边说道:“没事,没有那么矫情。”

    片刻过后,谭楚音说道:“到了。”

    十几节台阶之下,她熟练地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纵使谭楚音已经给陆修打过预防针了,他早就预想到许春秋在这边生活的条件可能不会太好,可是当他真的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房间里除了废弃的把杆就是堆置在一起的杂物,许春秋从家里拖过来的那个三十三寸的旅行箱摊开了放在地面上,像是被这间地下室同化了一样变得灰扑扑的。

    铁质的硬板床上简单地铺了床上三件套,洗漱用品就直接摆在床头的架子上,整个房间里除了落满灰尘的杂物就是许春秋为数不多的生活必需品,墙面上光秃秃的,连张窗户都没有,狭窄闭塞的空间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平米,肉眼可见的寒酸。

    这算是什么事啊。

    陆修的心里狠狠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人猛地一下给揪住了。

    “这里原本是杂物间,平日里几乎不住人的。”谭楚音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陆修的神色,继续抛下一颗地雷,“许春秋就在宿舍里住了一宿。”

    “第一晚以后她就是在练习室里睡的,今天早晨我推门进去以后,发现她正躺在舞蹈教室的木地板上,没开灯的时候差点踩到她。”

    陆修听了以后表情更加复杂了,一时间竟然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边的条件更艰苦些。

    他顺着积满灰尘的楼梯重新回到一楼,突然转头对谭楚音说了一句:“您能不能在这里稍等一刻钟,我有点东西想要托您带给她。”

    谭楚音颔首,算作是同意了。

    她看到陆修背过身去,靠在他几百万的昂贵车子上,不知道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十五分钟以后,另外一辆车子火急火燎地靠边停在马路牙子旁,一个生活助理模样的年轻人火急火燎地从驾驶座上下来,提着一个纸袋子给了陆修。

    陆修微微低头翻动了一下纸袋子里的东西,反手就递给了谭楚音。

    “这里面是一些常备的药,跌打损伤的、应急包扎的,还有她平常吃惯了的胃药,她胃不好,不知道有没有带上药。”

    “除了药以外还有她喜欢吃的小零食,果汁软糖、巧克力什么的。”

    “劳驾您代为转达一下,告诉她不要太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他叹了一口气,又改变了主意说道。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这是我送的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只有他知道

    许春秋来到舞蹈工作室的第四天早晨,谭楚音提了一个纸袋子塞给她。

    “……谭老师?”

    许春秋接过袋子,歪了歪头看她。

    “不用叫得这么客气,”谭楚音说道,“这个袋子是……”

    她的话锋一转,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拐了一个弯。

    “袋子里的东西是你经纪人托我带过来的。”

    许春秋喃喃反问:“唐总?”

    谭楚音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她就记得那位神通广大地托关系找上她的经纪人似乎是个娱乐公司的高管,确实是姓唐。

    许春秋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大多是药,跌打损伤的、应急包扎的,她好奇地翻了翻,居然还从里面翻出了一盒自己以前常备的胃药。

    “陆总来过了?”她轻轻地问。

    谭楚音看到自己用来搪塞她的说辞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识破了,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她并不气恼,反正不想暴露身份的人又不是她,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了起来:“你怎么就肯定这袋子是陆总送你的?”

    许春秋微微一笑,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纸袋子是谁送的了。

    如果只是跌打损伤药的话倒是还有可能是唐泽叫人送的,刚刚接触的时候还没有觉得,随着合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许春秋越来越发觉唐泽是个琐琐碎碎的老妈子性格,唠唠叨叨又面面俱到,准备点常用的药品送过来给她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是胃药呢?

    即便是陆修真的和唐泽提过自己的胃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常用的是哪一种药呢?

    “只有他知道。”许春秋抿着唇,满心的雀跃几乎要溢出胸廓。

    除了常备的药之外,纸袋子里还放了一个束口袋,袋子里是小包装的零嘴儿之类的,平日里陆修总是管着她不让她多吃这些,现在看到她在这里这么辛苦,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谭楚音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大口狗粮,只当这是小情侣之间的默契,不再刨根问底地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她收起了揶揄的表情,正色对许春秋说道,“今天下午还有个孩子要到工作室来,是我在剧团的时候前辈的孩子。”

    “她应该比你还要小上个几岁,马上要艺考了,临阵磨枪地送到我这里集中训练几天。”

    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有些抱歉地对许春秋说道:“那什么,之前你经纪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和那些扶不上墙的艺人没有什么分别,当时我琢磨着你撑死了也就熬不过三天,前辈那边的托付又不好拒绝,所以才……”

    许春秋没有让她为难,还没等她话音落下,她就善解人意地点一点头:“我明白的。”

    谭楚音心头微微放松,继续说了起来。

    “那孩子……”她话刚刚起了个头,没忍住又叹起了气来。

    这已经不是那位前辈第一次把孩子送过来了,她一想到那孩子以前在她工作室里训练时候的行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算了,反正你练你的就是了,不用过多地搭理她。”

    许春秋懵懵地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她住在楼下的宿舍吗?”

    需要我给她腾地方吗?

    谭楚音摆一摆手:“这倒是不用,她哪里吃得了那个苦,早晚都是家里人开车接送。”

    许春秋点头,没有再把这件事情过多地放在心上。

    舞蹈教室的空间那么大,三面都是落地的镜子,只不过是多一个人而已,对她大概也没有过多的影响。

    ……

    下午两点半,谭楚音的舞蹈工作室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年轻的女孩子推开车门下来,提着一双足尖鞋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沉甸甸的步子,磨磨蹭蹭地爬上了二楼,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外敲了敲。

    谭楚音从里面替她打开了门,表情似乎不大好看:“你迟到了。”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她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女矮子把足尖鞋往地下一扔,垮着一张小脸敷衍地道了个歉,脱下外套低头换起了鞋。

    李君君今年十七岁,她的妈妈曾经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女首席,也是谭楚音在舞团时候的前辈,一家子都是从事文艺工作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出身文艺世家。

    谁知道偏偏到了她这一代身材比例天生不理想,全家除了她之外都是长手长脚的高挑身材,唯独她一个腰长腿短,上下身的比例贴近五五分。

    这样的身材其实并不适合走舞蹈这条路,她家里从小也没有把孩子往这方面培养,谁知道她舞蹈不行,念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无论是学什么都学得稀松二五眼,到了升学的时候靠走关系勉强擦边进了艺术附中。

    眼看着就要高三了,家里人实在是没有了办法,这才舔着脸来求谭楚音,时不时地请她带着孩子临阵磨一磨枪。

    谭楚音纵使心里千般万般不乐意,到底还是碍于前辈的面子没有好意思拒绝,谁知道这托关系寻过来的李君君自己还老大不乐意。

    十七岁的女孩子还老大不懂事的,本身天生的硬件条件就不怎么样,后天的训练也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脚趾上受了一点点皮外伤都要借着这个由头休息个十天半个月。

    谭楚音叹了一口气:“先撕胯吧。”

    李君君消极怠工地把腿往把杆上一架,一百八十度的劈叉她做起来都费劲,而这样的软开别说是练芭蕾了,放到艺术生里压根就不够看。

    她一边压着腿,眼睛一边滴溜溜地转:“谭老师,今天怎么还有一个人啊?另外一个人是谁?”

    谭楚音人挡在她的眼前,截断了她的视线,李君君看不清楚舞蹈教室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只看到了一个磕磕绊绊地挥鞭旋转的影子。

    “是谁都和你没有关系。”

    “你的时间不充裕,多花点心思在基本功上,少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君君只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好奇地探出了半边身子看过去,恰逢许春秋转过了身来,对上她的视线。

第四百八十八章 示范

    “那那那那不是……”

    李君君看到许春秋的第一眼,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样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澜。

    那不是许春秋吗?

    银幕上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竟然穿着足尖鞋,默默无闻地藏在谭楚音的这间位置偏僻的舞蹈工作室里,颤颤巍巍地撑着把杆,尝试着挥鞭旋转。

    “许春秋怎么在这里啊?”

    “她为什么要来学芭蕾啊?”

    “不对啊,以前没听说她会跳芭蕾啊!”

    “该不会是新戏里面有相关的片段吧?”

    “是不是她和图子肃的那部新戏啊?”

    “……”

    李君君絮絮叨叨地聒噪个不停,像个小喇叭似的心里藏不住事,谭楚音赶紧给她打预防针:“许春秋在我工作室里的事情要绝对保密,记住了吗?”

    十七岁的女孩子仍旧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谭楚音觉得自己的话简直像是化作了耳旁风,她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说道:“许春秋的事情必须保密,听到了没有?”

    “李君君!”

    李君君这才囫囵地点了两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算了,”谭楚音指一指她的鞋子上拖拖拉拉的缎带,“把绑带掖进去,抓紧时间我们准备开始吧。”

    李君君入门晚,十三四岁才堪堪开始系统地学习芭蕾,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已经临近发育关了,骨头差不多都定型了,甚至有些年少成器的孩子已经开始参加少年组的比赛了,李君君才迈着迟缓的步子开始撕腿压韧带。

    谭楚音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多少次叹气了,她低头用手机连上练习室里的蓝牙音箱,滑动着播放器列表寻找曲子。

    李君君的曲子是一早选好的,是《巴黎圣母院》里经典的《爱斯梅拉达》变奏,这一段舞蹈里,表演者有一串借助铃鼓,连续吸腿前踢的经典动作,谭楚音从前在舞团时候的前辈、李君君的母亲就是跳这一段成名的。

    谁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跳得一塌糊涂的,谭楚音看着看着,越发没有了耐性。

    “踢不到鼓也没事,脖子不要前倾!”

    “注意仪态,背挺直了!”

    “刚刚那一遍外开吸腿没有吸住,怎么就吸到小腿肚子,再来一遍!”

    “是用腿去踢铃鼓,不是用铃鼓来找腿!”

    “掉足尖了,再来!”

    “……”

    谭楚音紧紧地锁着眉头:“再来一遍。”

    她教许春秋教得久了,习惯了她的软开和近乎变态的学习能力,突然换做了教李君君,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李君君没跳几遍就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干脆自暴自弃地瘫在一边不动换了。

    “跳不动了,真的跳不动了……”

    谭楚音越看她越觉得不成器,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干脆就在这里瘫着得了。”

    “你还打算艺考吗?”她欲说越来气,越气言语上便越是没有了分寸,“你要是继续这么随随便便地糊弄下去,我看也不用参加什么艺考了,趁早回学校复习文化课没准还能多考几分,给自己挣得个好去处。”

    李君君刚刚拖着足尖鞋摸怕到衣帽架前把口袋里的手机抽出来就听到了谭楚音这么一句话,她梗着脖子扭头犟了一句:“我这不是练着呢吗?”

    “我怎么就随随便便地糊弄了?”

    还没等谭楚音说几句重话,李君君反倒自己先委屈了起来:“我哪天练舞少过四个小时啊,你凭什么说我随随便便地糊弄?”

    “我不就是没有住你工作室楼下的什么破宿舍吗,我看是狗窝吧,那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四个小时?”谭楚音让她给气笑了。

    许春秋的训练时间几倍于这个半吊子的艺考生,就连她都还没有自诩努力呢,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又有什么资本?

    “你一个艺考生,还不如许春秋一个做演员的每天练习的时间多。”

    她朝着许春秋的方向遥遥一指:“你不是说楼下的宿舍不是人住的地方吗?”

    “我告诉你,许春秋,金龙奖的影后,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现在就住在你所说的‘狗窝’里。”

    “她只是为了电影里的三十秒舞蹈片段,每天待在舞蹈教室的时间超过十四个小时。”

    “从刚刚入门到穿上足尖鞋如履平地,她连两天的时间都没有用到。”

    “你呢?”谭楚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全家都是做这一行的,你有那么好的条件。”

    “可是单单立起脚尖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就花了整整两个月。”

    “你还说你没有糊弄?”

    她越说越慷慨,越说越激动:“你信不信同样的《爱斯梅拉达》变奏,同样的吸腿动作,许春秋一个才穿上芭蕾舞鞋连一周的时间都没有的演员都能比你做得好。”

    谭楚音和李君君的剑拔弩张终止于许春秋的出现,谭楚音把《爱斯梅拉达》变奏的那段视频放给她看,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帮我一个忙,就是这一串吸腿踢铃鼓的动作。”

    许春秋的视线在李君君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对上谭楚音的眼睛:“现在做出来吗?”

    谭楚音低头把李君君扔在地上的铃鼓捡起来递给她:“对。”

    这段吸腿踢铃鼓的动作并不复杂,稍稍看两遍就差不多都能记住,它的难度在于吸腿向上时动力腿的控腿与支撑腿的稳定性。

    经过这么些天下来的相处,谭楚音比任何人都知道许春秋身上的功底有多么的扎实。

    李君君则是大跌眼镜:“不是吧,谭老师你没事儿吧?”

    “你让一个女演员来给我做示范?”

    这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紧接着李君君就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玩笑,无论是谭楚音还是许春秋,她们好像都是认真的。

    谭楚音解锁手机屏幕,直接把伴奏音乐的进度条拖动到了最后的那一段踢铃鼓的段落,许春秋手持铃鼓,站了一个标准的四位脚起势。

    伴奏音乐的提琴音起起伏伏,许春秋猛地一抬头,整个人的状态不一样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谁让你发的

    铃鼓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响着,许春秋动了。

    李君君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谭楚音说她的话,字字句句都不是虚言。

    看到了眼前的场景,这个即将艺考的年轻姑娘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此之前荒废了多少时间。

    许春秋在拿到铃鼓之前只是囫囵看了三两遍这一段的动作,舞步其实记得不是很分明,可是这并不碍事,因为这一段抬腿踢铃鼓的舞步相对单调,难度主要在动作本身上,换句话说就是炫技。

    所以当谭楚音把许春秋叫过来给她示范的时候,李君君才会表现得那样不可置信。

    让一个才堪堪接触芭蕾没有几天的外行给她这个四舍五入出身舞蹈世家的艺考生炫技示范,这不是闹呢吗?

    李君君想到这里,简直恨不得给方才的自己一巴掌,许春秋哪里像是什么外行啊。

    那样的软开与柔韧,那样的平衡与核心力量,即便是放在专业的舞蹈演员身上都绝对是少有的。

    她一下一下地向上抬着动力腿,主力腿始终保持稳定,动力腿则是灵活轻巧,一下一下地踢在高举在上的铃鼓的皮面上,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最绝的是她的控腿,她大腿上的肌肉线条在长袜的勾勒下,越发显得筋肉毕现,每一次高抬都停留在同样的高度,准确而稳定。

    踢腿、吸腿、踢腿、吸腿,一下接着一下,一下高过一下,终于以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软开程度踢在了最高点,一时间的视觉冲击力使得李君君简直移不开眼。

    怪不得谭楚音怎么看她怎么觉得不满意,这才是真正的吸腿。

    谭楚音说她才刚刚来工作室几天来着?

    此时此刻李君君这才心有不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她连一个堪堪入门的演员、一个从零开始接触芭蕾的新手都不如。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

    谭楚音在挥鞭旋转的动作之前打断了许春秋,她的吸腿和控腿做得相当出色,挥鞭旋转则是还欠些火候。

    李君君已经傻了,她两眼发直地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练不练了?”

    谭楚音挑起眉头问她。

    李君君哪里还敢再继续蹉跎下去,她当机立断地从地上爬起来,脆生生的一声:“练!”

    许春秋唇角微抿,她放下铃鼓,继续回去跳她的《白天鹅变奏》,撑着把杆艰难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挥鞭转。

    李君君则是一下子变得干劲满满了起来,铃鼓的声音簌簌作响,像是要填满舞蹈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考虑到她的承受能力,谭楚音没有敢用训练许春秋的强度去教李君君,因此每隔一个半小时左右就会让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李君君脱离地瘫在地板上,她背靠着被子,摸索着把自己的手机够到手里,看着舞蹈教室另一侧许春秋的背影。

    她还在跳,简直像是八音盒里不知疲倦的小人一样。

    不,八音盒里的小人等到发条走到头了也会停下来,可是许春秋就像是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一样。

    李君君唏嘘着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退回到主界面,又打开了相机。

    她把许春秋的样子录了下来。

    视频一共也就约摸十秒的时间,她的手有点抖,录得模模糊糊的。

    她把那段视频上传到了自己的微博小号上,配文是一个“加油”的手势。

    发微博的时候她其实没有想那么多,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鼓励一下自己而已,可是谁能想到这条短短的、连十秒都不到的视频竟然会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当谭楚音再一次开始盯着她练习的时候,李君君倒扣在地上的手机频繁地跳着各种提示音,一直振动个不停。

    谭楚音眉头一皱,用询问的眼光看李君君:“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李君君自己也很诧异,“我忘记关振动了吧?”

    可是平日里会有这么多人找上她吗?

    谭楚音低头把她的手机捡起来,屏幕上的微博消息提示频繁地闪过,她无意识地低头一看,脸色突然间变得十分凝重。

    “你到底发什么了?”她不容置疑地说道,“把屏锁解开。”

    李君君闷闷地“哦”了一声,听话地输了四位密码进去。

    手机屏幕一下子亮起来,谭楚音紧接着就看到了李君君发出去的那条不足十秒钟的视频。

    屏幕上的许春秋正在艰难地练习着挥鞭旋转,这个动作并不十分容易,视频里的许春秋踩着足尖鞋转得颤颤巍巍的,明显还没能顺利消化掉这个动作。

    视频下面的评论和转发的数字一秒跳一下,同时飞快地攀升着,带着这条视频的热度一并水涨船高。

    谭楚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整张脸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谁让你发的?”她冷声说道,“问你话呢,谁让你发的?”

    李君君这时才知道自己闯祸了,扁着嘴戳在那里不说话。

    “我跟你说过不止一遍吧,许春秋在舞蹈工作室的事情必须完全保密,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谭楚音的语调陡然升高,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孩子给气死。

    李君君吞咽了一口唾沫:“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应该也没……没有那么严重吧?”

    谭楚音斜了她一眼,不想再说话。

    就是与此同时,谭楚音的手机里进了一个电话,是许春秋的经纪人唐泽。

    “谭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谭楚音自知是自己这里出了差错,二话不说立刻道歉:“是我这边的问题,我没有看住。”

    她的言辞有些含糊,并没有把李君君卷进去,而是独自包揽着全部的责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去与她如何计较也于事无补。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就是因为他们犯下的错误有别人替他们买单。

    “您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出面解释还是赔偿损失我都可以全权负责。”

    唐泽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其实不一定都是负面的影响,还是先看看网上的舆论走向吧。”

第四百九十章 我不在乎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李君君的微博视频才发出去没有多久,实时的微博热搜榜单上,#许春秋芭蕾#很快就在其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讨论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

    “那是许春秋吧?”

    “我说最近几天怎么没有站姐拍到许春秋的行程呢,原来是在闭关啊。”

    “她这是在学芭蕾吗?是为了拍图子肃的那部新戏吧!”

    “以前也没听说许春秋接触过这方面啊,厉害了厉害了,为了拍戏去学芭蕾吗?”

    “恕我直言,许春秋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太自信了,芭蕾这样吃童子功的东西,她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就掌握!”

    “而且视频里的这段挥鞭旋转一点都不稳,骗一骗外行倒是还好,稍微懂一点的都能看出来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许春秋一个女明星,能够为了拍一部戏下这样的苦功夫学芭蕾,先不说她跳成什么样子,光是这个态度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楼上的键盘侠点评得头头是道的,有本事你行你上啊?不行就闭上你的嘴!”

    “我又不是许春秋,我又没有像她一样拿着几百万的片酬,一举一动都有人上赶着在身后大呼小叫地跪舔,难道我买个冰箱还要会制冷吗?”

    “……”

    李君君上传的那段视频是在许春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偷拍摄的,挥鞭旋转这个动作并不容易,她又刚刚接触没有多久,重心和平衡上稍欠一些火候也是有情可原的。

    图子肃一共给了她整整一周的时间,她采用掉了一半就把这段舞蹈的框架雏形搭建出来了,剩下的时间用来细化巩固最有挑战性的挥鞭旋转,从始至终她的规划都有条有理,从容不迫。

    可是网络上的那些看客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看到的只有许春秋没有支撑平稳的挥鞭转,她扶在把杆上的手和颤颤巍巍的腿。

    所有人都在唱衰,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相信着,她一个女明星能够真的在短时间内顺利地消化芭蕾这门难得一塌糊涂、既小众又高雅的艺术。

    谭楚音低头刷着手机上的评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谭老师?”

    自知道做了错事的李君君声音怯怯的。

    谭楚音这时候却没有功夫搭理她,她的视线转向许春秋,却见事件的主人公此时此刻居然还心大地继续撑着把杆立起足尖,锲而不舍地继续挥鞭旋转着。

    她的挥鞭转已经做得比李君君视频里录的那一段好太多了,尽管旋转的时候整个人的重心还不够平稳,但是负责支撑的那条左腿已经比之前稳定了太多太多。

    她像是个永动不停的小陀螺一样,旋转着,旋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靠坐在镜子前停了下来。

    这一双也撑不下去了,又该换鞋子了。

    许春秋解开绑带,一层一层地褪下芭蕾舞鞋和足尖套,仰脸对谭楚音说:“能否劳驾再帮我找双新的鞋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网上的人现在都怎么说她啊?谭楚音简直恨不得要替她着急上火。

    “先别管什么鞋子不鞋子的了,你快看看网上都是怎么说你的吧。”

    许春秋一愣:“网上?”

    这么些天来她一心练舞,几乎没有怎么在意过网络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声不响地藏在工作室里练舞,网上的那些人能说我什么啊。”她笑着说道,直到她打开微博界面,看到了带着一个鲜红的“爆”字的热搜。

    “他们是……”

    她到谭楚音工作室练舞的消息是完全封锁的,除了唐泽和图子肃之外谁都不知道,起初她甚至连陆修都没有告诉,剧组拍摄也好,许春秋闭关也好,他们一声不吭地避开风头,就是为了避免公众的声音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谭楚音叹了一口气,暗暗地自责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那孩子到工作室来。”

    许春秋点开了李君君上传到微博上的那一小段视频,屏息凝视地看了起来。

    所有的薄弱点一时之间好像都被无限倍放大了,连同她的表情都跟着一并凝重了起来。

    谭楚音怕她钻牛角尖,在一旁劝导说道:“你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别听网上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键盘侠瞎说。”

    “别说是女艺人了,就连专业吃这碗饭的,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天赋,十分之一的努力,现在大概已经成了国家歌舞剧院的首发演员了。”

    “试问还有谁能在一个星期之内从零基础到挥鞭转,能把脚尖立起来都已经相当不错了好吗!”

    可是许春秋却不满足。

    她要演的就是一个天才,是旧金山芭蕾舞团唯一的华裔女首席。

    天才有天才的衡量标准,她偏要钻这个牛角尖,要做到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才肯罢休。

    谭楚音觉得她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簇熊熊的火焰,整个人像是要被点着了。

    她固执地说:“他们爱怎么说我怎么说我,我不在乎。”

    她只在乎脚下的足尖套和芭蕾舞鞋,仿佛整个世界什么都不剩了,就只有这一方三面镜子的舞蹈教室,还有那曲轻柔和缓的《白天鹅变奏》。

    得了,这是练得魔怔了。

    谭楚音自知拗不过她,耸一耸肩膀去地下一层的储物室替她找新的足尖鞋去了。

    许春秋换上新的鞋子,扶着把杆踮起脚尖活动了几下,让自己的脚趾和新换的鞋子好好地磨合一番。

    她换下来的那双鞋子就躺在镜子旁的木地板上,谭楚音盯着那双已经报废了的足尖鞋出神。

    这已经是第三双鞋了吧?

    谭楚音给她拿的芭蕾舞鞋价格不菲,不过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衡量起来,她要有多么拼命,才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接连穿破两双舞鞋?

    她提起一口气,联想到网络上的那些管中窥豹的言论,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许春秋,穿废了的这两双鞋子,你还有别的用途吗?”

第四百九十一章 辛苦了

    穿废了的足尖鞋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十分钟以后,谭楚音提着许春秋的两双鞋子从工作室里走出来。

    正当许春秋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关头,她登录了自己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谭楚音的微博账号并不常用,她一直觉得顶着实名认证过的ID网上冲浪很奇怪,因此这个账号上发的微博一共也就那么寥寥几条,还都是和芭蕾相关的。

    新发布的这条微博相当的言简意赅,只有三个字外加一条@。

    @谭楚音:辛苦了@许春秋

    下面的图片配了两张,前一张是两双伤痕累累的缎面芭蕾舞鞋,鞋头部位的损耗相当明显,已经被穿得变了形。第二张图则是一方幽暗闭塞的空间,没有窗户的储物室里挨挨挤挤地摆着一张狭窄的金属床,这是许春秋这些天来住的宿舍。

    谭楚音说不清楚自己发这条微博的动机究竟出于什么,她是看不惯什么吗?又或者是在为许春秋,这个足够做专业舞蹈演员的女明星鸣不平吗?

    她只知道,自己的微博从来没有这样多的人关注。

    这两张图片刚刚一发出去,她的账号就反复弹出提示框,手机持续震动个不停,没过多久,屏幕上的画面直接就卡死了。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群众对许春秋这个公众人物的关注,还是唐泽主导她的工作团队在背后推了一把,买了什么热度。

    她只看到网络上的风向变了,一片唱衰的局势陡然逆转,有相当一部分人被谭楚音发布出来的那两张照片打动了。

    “所以许春秋正在跟着谭楚音学舞蹈?而且看样子谭楚音对她的评价还相当不俗,这就有些牛逼了!”

    “何止是评价不俗啊,谭楚音八百年才登一次微博,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照片出来,这是摆明了要力挺许春秋啊!”

    “谢谢谭老师认可我们秋秋!”

    “现在我是真的服气了,我是学舞蹈的,你们可能不知道穿坏两双芭蕾舞鞋意味着背后多少的努力,不管最终呈现的效果是怎么样的,反正许春秋的诚意是真的打动我了。”

    “我的天哪第二张图是什么啊?黑魆魆的,光线不好还没有窗子。”

    “看上去像是个宿舍啊!”

    “墙角的那个上下床可太熟悉了,我们军训的时候大通铺的床就是这样的,硬板床硌得人压根就合不上眼。”

    “谭楚音晒这个干什么啊,该不会是许春秋在她那里学舞的时候一直住在这个鬼地方吧?”

    “不是吧不是吧,这地方条件差得都快可以和狗窝相提并论了,许春秋这些天就住在这里,也太艰苦了吧?”

    “该不会是许春秋在作秀吧?这是自导自演搞出来一场大戏给所有人看吧?”

    “楼上未免也太阴谋论了吧,能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条件艰苦又能怎么样,她挥鞭转做得不过关那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跳坏了两双鞋她的挥鞭就能做好了?旋转就能不摇不晃了?别假装努力骗自己了!”

    “我觉得这种专业性强的东西还是交给替身演员吧,许春秋这样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啊,辛辛苦苦地在舞蹈教室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到头来还没有人家替身演员的效果好。”

    “……”

    网络上的热议自然而然地也传到了图子肃的耳朵里,彼时他人还在剧组,许春秋离组以后,这一段时间拍摄的几乎都是宋沉舟一个人的戏份。

    林昼夜离开以后,纪山海捧着她的骨灰盒,整个人怅然若失。

    他从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变成了一具游荡在尘世间的行尸走肉。

    “咔!”

    图子肃抬手喊停,宋沉舟的发挥相当稳定,一个人的独角戏又不涉及对手搭戏,今天拍摄的镜头有好几镜都是一条过的。

    他示意摄像老师稍稍让开了点,凑在显示屏前看了看:“行,这一镜可以。”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起了片场的杂物,副导演凑了过来,举着手机递给他看。

    “图导,您看这个。”

    副导演想要让图子肃看的是网络上对许春秋的争议,可是图子肃看到的却只有李君君录下来的那段视频。

    屏幕里许春秋穿着贴身的长袜和练功服,腿部的线条非常漂亮,她穿着足尖鞋在舞蹈教室里如履平地,扶着把杆尝试着挥鞭旋转,尽管动作还不成熟,可是框架却已经有了个雏形。

    图子肃不懂什么舞蹈,仅仅从美学的角度评价,许春秋的这段舞蹈无疑是令人满意的。尽管她的支撑腿还不够稳定,整体的平衡还有足够的提升空间。

    “漂亮,太漂亮了。”图子肃喃喃自语起来。

    他说的不是许春秋的脸,许春秋无疑有一张漂亮的,足以扛得住大银幕的考验的脸,可是图子肃早就已经不知道大特写地怼脸拍过她多少次了。

    图子肃指的是许春秋穿上足尖鞋以后整个人的状态。

    “这一回算是赌对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相信许春秋,让她试着学一学芭蕾。

    “她是有范儿的。”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言语之间竟然有些微妙的骄傲,“这孩子真是给我太多惊喜了。”

    “即便是到时候她真的做不来那些动作,远近景交替着切,再加上替身演员的配合,比我一开始预想的已经好太多了。”

    他的视线看向远方,好像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出了整部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

    ……

    约定好的一周时间转瞬而逝,许春秋从舞蹈教室出来,连家都没有顾得上回,保姆车直接停在了谭楚音的工作室楼下。

    许春秋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用口罩遮住面部从老旧的居民楼里走了出来,她除了一双缎面的足尖鞋之外什么都没有带,就这样提着鞋子坐进了保姆车里。

    《囿于昼夜》剧组的拍摄进程不可谓不坎坷,所有的倒霉事儿都摊上了。先有许春秋失忆,后有楚津换角,跌跌撞撞这么些天,总算是迎来了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场杀青戏。

    “小许老师,我们到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惊鸿一现

    “小许来了?”图子肃回过头来,招呼着许春秋说道,“正好你认识一下,这是小郑,郑老师。”

    他指着身旁一个脖颈细长、身材与她相仿的女演员说道。

    女演员客气地和她打招呼,许春秋心里猜测着她大概就是图子肃预想中将要替她代为完成这段舞蹈片段的替身演员。

    “一会儿你先跳一遍试试,特写的镜头尽量都在你的身上抓到,拉远景的话就让替身上,没有问题吧?”

    图子肃自顾自地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许春秋猜测他的判断应该是受到了网上的那段视频的影响,他以为许春秋的挥鞭转得颤颤巍巍,尚欠火候。

    她只是点一点头,没有过多地辩驳什么,转头去更衣室换戏服和足尖鞋去了。

    ……

    当陆修驱车赶到《囿于昼夜》剧组的时候,拍摄正在进行中。

    这一场的场景是临时搭建的,高高的舞台上一束朦朦胧胧的舞台光,下面是座椅上带着软垫的观众席。因为这场戏的背景是在国外,剧组请了不少金发碧眼的群众演员。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踮着脚往台上看,一时间竟然没有工作人员迎上来。

    好在陆修经常到剧组里来,多多少少混了个脸熟,四舍五入也能算作是剧组的编外人员。

    歌舞剧院内座无虚席,群众演员们尽职尽责地低声交谈着。

    “今晚上演的剧目是什么,《天鹅湖》吗?”

    “今天是芭蕾舞团新首席的第一场《天鹅湖》,听说新的首席今年才十六岁,特别年轻。”

    “不仅年轻,还是个华裔,华裔演员想要在旧金山的芭蕾舞团混到首席可不容易,更何况她还这么小……”

    “嘘!开始了开始了!”

    “……”

    七嘴八舌的交谈声安静下来,斯坦尼康老师的机器由远及近拉到舞台上,陆修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紧接着呼吸一窒。

    舞台上的灯光昏暗,朦朦胧胧的一点光照亮了一个人的影子。

    提琴的声音轻柔缓和,舞台上的女孩子提着轻纱短裙走出来,身量纤细,舞步蹁跹。

    她的下颌微微上扬,肩膀下沉,脖颈、手臂都很修长,腿部的肌肉紧绷成漂亮的线条,轻盈的姿态好似真的成了一只天鹅。

    图子肃选择的这段《白天鹅变奏》选自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第二幕,一整段动作下来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可是短短几十秒已经足够展现太多东西了。

    控腿与吸腿、软开与平衡,一连串的挥鞭旋转稳定而准确,行云流水的动作,游刃有余的姿态,她仿佛抛却了演员的身份,真正成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芭蕾舞演员。

    别说是图子肃了,就是替身演员站在一旁都已经看傻了。

    她原本正扳着腿,正在为一会儿的登台表演做着热身准备,谁知音乐一起,许春秋踩着缎面的足尖鞋往台上那么一站,什么热身什么扳腿就全都让她抛之脑后了。

    替身演员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了,她知道许春秋有些底子,这些天又一直跟着业内相当有名的谭楚音学舞蹈,她不知道许春秋一个女演员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演员自己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了,还要替身做什么呢?

    图子肃看了更加惊讶,在舞蹈方面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可是外行也有最基本的审美与鉴赏的能力,更不用说他还是一个从事文艺工作的导演。

    舞台上的天鹅在干冰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她的身体柔软得近乎不可思议,足尖的动作轻轻巧巧,自打那一段高潮段落的连续挥鞭旋转开始以后,图子肃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仿佛就连眨一下眼睛都觉得十分奢侈,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动力腿干净利落,支撑腿稳定有力,一次又一次的旋转准确而平稳,踩着音乐的点子将这段舞蹈的氛围烘托得愈发高涨,她简直和网络上流传的那段练习室视频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下好了,有了许春秋在场,还要什么替身演员?

    台下充作观众的群众演员掌声雷动,台上的芭蕾伶娜穿着足尖鞋,像天鹅一样地垂首谢幕。

    “咔!”

    图子肃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副导演仿佛直接失语,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剧组的场务和工作人员都已经沸腾了,他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激动得如同刚刚见证了什么了不起的画面。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许春秋真的是演员吗?这算是个被电影耽误的舞蹈演员吧?”

    “我真恨我们签了保密协议,要不然我真想把许春秋刚刚的那段舞蹈录下来发到网上去,狠狠地打之前的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键盘侠们的脸!”

    “虽然我不怎么懂得舞蹈这方面的东西,可是刚刚那段真的太美了,真的看到就是赚到,这要是不说谁能想到刚刚站在台上跳舞的根本不是什么芭蕾舞演员,而是家喻户晓的女明星呢?”

    “我觉得刚刚那段即便是放在专业领域估计也不会太差,你们看替身演员的眼睛,许春秋一跳舞她的眼睛就亮了。”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谭楚音这么一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也要蹚这趟浑水来替她撑腰了。”

    “这就是天才吧,许春秋就是许春秋……”

    “……”

    所有人都在谈论许春秋方才的那段舞蹈,没有一个人不谓为惊叹,只有陆修的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所有人看到的是她出色的软开、稳定的旋转、游刃有余的姿态与轻盈跳跃的足尖,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那间狭小昏暗的地下室,吱嘎作响的硬板床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还有许春秋在练习室里,一层一层地褪下芭蕾舞鞋和足尖套以后,那变了形的、鲜血淋漓的脚趾。

    他们只看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将全部的溢美之词都堆砌在她的身上。

    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为了这短短几十秒的惊鸿一现,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努力。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上药

    几乎是在图子肃喊出那一声“咔”的同时,舞台上的许春秋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脱力地跌坐了下来。

    她太累了。

    为了这短短几十秒,她没白天没黑夜地在谭楚音的工作室里熬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体与精神都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简直就像是一根下一秒就要崩断的弦。

    可是斯坦尼康老师的镜头正对着她,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右脚的鞋子有点潮乎乎的,她猜测应该是脚趾上的伤口崩裂了,很疼。

    终于尘埃落定了,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许春秋的眼前一白,几乎要直接昏厥过去,四肢也都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前一刻她还穿着足尖鞋一次又一次地连续挥鞭,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然而当幕布落下的一瞬间,所有的工作人员欢呼雀跃地收工杀青的时候,她却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都觉得困难不已,踉踉跄跄得像个不倒翁。

    “小白,小白?”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扭头在工作人员中寻找助理的身影。

    谁知小白没有找到,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她窝在他的怀里,鼻息之间是须后水的柑橘香:“……陆修修?”

    几乎是在这场戏落幕的一瞬间,陆修就从工作人员中挤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跨步到台前,拦腰将舞台上的那个纤细单薄的影子抱了下来。

    “怎么又瘦了。”

    陆修抱着许春秋,手臂支撑起来的重量轻得近乎不真实,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正在抱起一只孱弱的小奶猫。

    “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饭啊?”

    许春秋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处,用小气音说道:“吃了,你给我塞的小零食,我全都吃了。”

    陆修一听,装傻充愣道:“什么小零食?”

    许春秋不希望他知道,于是他即便是发现了,甚至还偷偷摸摸地找上门去看了一次又一次,也仍旧是假装不知道。

    许春秋饶有兴致地在他胸口的衬衫上画圈圈,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巧克力啊,果汁软糖啊,还有黄油饼干……唐总会给我送这些东西?”

    “还有胃药,唐总怎么知道我吃的是胃舒平还是奥美拉唑?”

    陆修:“……”

    ……暴露了。

    当时真是着急得昏了头,连编瞎话都编不圆,倒是把这茬儿忘了。

    偏偏许春秋还伸着小小软软的手在他的胸口画圈圈,画得陆修心都乱了。

    “陆修修?”

    陆修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要动,痒。”

    工作人员过了刚刚杀青的兴奋劲儿,纷纷向许春秋的方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如果不是他们签了保密协议,此时此刻周遭想必都是拍照的“咔嚓”声。

    许春秋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小心翼翼地往陆修怀抱里钻,不好意思地道:“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陆修手臂用力,把怀中的人揽得紧了些,大有一副一步都不肯让她再走的架势。

    “陆修修你……”许春秋有些无奈,“我是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吗?”

    陆修不容置疑地说:“美人鱼都没有你遭罪。”

    他大步流星地抱着许春秋进了休息室,“咣当”一声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一众八卦兮兮的视线。

    陆修轻轻柔柔地把她安置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那动作轻得让许春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又或者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稀世珍宝。

    “药在哪里?”陆修半跪在她的面前,与她平视。

    金融界上睥睨群雄的陆总什么时候像这样跪过人,许春秋的心头微微一动,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刚刚到了嗓子眼,竟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低音提琴一样,轻轻地诱哄道:“许春秋,药在哪里?”

    “我替你上药。”

    许春秋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着化妆镜前的那个纸袋子:“应急包扎用的药都在那个袋子里。”

    陆修顺着她的指示,打开了镜子前的纸袋,他托谭楚音拿给许春秋的那几样常备药整整齐齐地收纳在一个亚克力的医药箱里。

    再掀开医药箱,陆修拿起应急用的喷雾在手里掂了掂,心头猛地震颤了一番。

    三瓶里有两瓶都空得差不多了,她这是受了多少伤……

    他简直不敢去想。

    许春秋听到他半天都没有动静,她以为陆修没有找到药,于是探头看过来:“陆修修?跌打损伤的药都装在一个小盒子里……”

    话音未落,她就见陆修转过了身来,面色似乎有点凝重。

    而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一双绑着足尖鞋的脚上……

    许春秋尴尬地笑了两声,不自觉地把脚往后收了收:“我还是自己上药吧,陆修修你把药箱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陆修近乎强硬地抓住了她的脚腕,那气势来势汹汹的,实际落在她脚腕上的力道却非常轻,轻得像是一片鸿毛,不经意地搔刮过她柔软的心。

    他仍旧是单膝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脚腕,把它搭在了自己立起的一只膝盖上。

    “我解开了?”

    句子是疑问句,可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许春秋:……我能说不吗?

    再接着,便只见陆修一圈一圈地解开了缠绕在她脚踝上的缎面绑带,她的关节处很细,好像连骨头都是薄的,足尖鞋的缎带绑在小腿上,勒得上面全都是红印子。

    陆修替她脱掉了足尖鞋,呼吸不知不觉地一滞。

    脚尖套已经浸湿了,右脚脚趾的伤口崩裂开来,把脚尖套都给洇成了红色,脱下来的时候几乎被干涸的血粘连在了伤口上。

    陆修喉结微微滑动,替她上药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知道许春秋受了伤,可是却是第一次直面她足尖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跳舞的时候得多疼啊?

    陆修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头的情绪,也稳住手下的动作,这才珍而重之地握住她的脚腕,替她上起了药。

第四百九十四章 杀青

    “疼么?”

    陆修明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无异于明知故问,可是还是一边低头替她上着药,一边喃喃说道。

    能不疼吗?

    许春秋疼惯了的,之前一个人在练习室里自己受伤自己上药比这还要疼,无论再怎么疼都一声不吭的。

    可是现在陆修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轻言细语地问她疼不疼的时候,许春秋才觉得心底里藏着的那点委屈和辛苦全都偷跑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含了水似的,可怜巴巴地回了一句:“疼……”

    许春秋就像那外壳坚硬的仙人掌,浑身扎满尖刺的刺猬,在外人面前无论再怎么受伤都连吭都不吭一声,所有的柔软和脆弱全都只暴露给他一个人看。

    陆修哪里见过她像这样示弱,登时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低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疼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偷偷跑去学芭蕾不告诉我?”

    许春秋自知这件事情是自己亏心,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是凑到他的颊边,效仿之前哄他的时候那样,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

    陆修:……

    “我跟你说许春秋,这一套对我不管用了!”

    许春秋的眼珠子一转,近乎耳鬓厮磨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我错了嘛陆修修。”

    话毕,她又在他的鬓边亲了一下。

    没有什么是“吧唧”一口解决不了的,许春秋笃信着这一事实,如果一下不行的话,那就两下。

    果不其然,陆修果真十分受用。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跟我说知道吗?”他长出了一口气。

    足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陆修利落地打了一个结,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纱布。

    “我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你的。”他扶着许春秋的肩膀,两个人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直相对。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也知道你不会阻拦我。

    他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又像是令人深陷其中的漩涡,许春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恰恰就在这时候,休息室门外传来两声规律的敲门声。

    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小许老师,您在里面吗?”

    陆修还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许春秋扯一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赶紧站起来,同时扬声回应了一句:“在的,你进来吧。”

    陆修就像是没看懂许春秋的意思一样,仍旧慢条斯理地替她系着鞋带。

    工作人员捧着一大束鲜花推门进来,蓦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西装革履的陆总穿得体体面面,此时此刻竟然半跪在许春秋的面前,心甘情愿地替女朋友系起了鞋带。

    这猝不及防的一大口狗粮,他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敲门进来的正事。

    陆修从容不迫地替许春秋把鞋子穿好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视线落在工作人员的身上,微微抬起眉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着急忙慌地把手里的鲜花送到许春秋的手里。

    “小许老师,恭喜杀青!”

    许春秋接过话来愣了一下,凑近上去嗅了嗅,微笑着问道:“上次不是送过我一捧花了吗?”

    她指的是在她主动向图子肃提出要自己出演这段芭蕾片段之前,这已经是工作人员第二次送上鲜花,祝她杀青快乐了。

    工作人员理所应当地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一次算是彻彻底底地杀青了。”

    这一年的年关,《囿于昼夜》经历了一番坎坷的磨难,终于正式杀青,算是给前期的拍摄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大量的拍摄素材准备移交后期剪辑阶段。

    图子肃身为导演还需要继续跟进,而许春秋则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好趁着过年得空在家养好脚上的伤。

    腊月二十八,陆修就提早一步发消息告诉家里人,今年新年不回家了。

    沈琼瑶女士急了,她二话不说一个电话招呼过来:“你是不是又在忙工作啊,一天到晚的,你干脆和工作过算了。”

    “大年三十的,你把小许带回家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多好啊。”

    “这大过年的,小姑娘一个人也没有个家……”

    沈琼瑶一想到许春秋那个糟心的爹就满肚子牢骚,多好的孩子,这摊上的算是什么事啊。

    谁知陆修却说:“今年不是我,是许春秋为了拍戏脚受伤了,不方便走动。”

    沈琼瑶:……那没事了。

    “脚受伤了?要不要紧啊?”沈琼瑶女士顿时语气急促起来,听上去比自己亲儿子受伤了还要着急,“那你别回来了,好好照顾小许啊!”

    “我发现那些导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哦,上回那个姓封的不是还把许春秋搞得住院了吗……”

    陆修:……

    人在法国的封徒生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

    ……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沈琼瑶女士提着年货跑到陆修的小别墅来送了一趟温暖。

    许春秋被陆修勒令卧床休息,连下床都不允许,从头到尾只有陆修一个人在忙前忙后。

    沈琼瑶女士突然造访的时候,陆修正系着许春秋的粉红色围裙,拿着一把菜刀在厨房里拍黄瓜。

    许春秋原本还有些担心沈琼瑶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如此鞍前马后地伺候人而对她心怀芥蒂。

    谁知她踩着高跟鞋按门铃进来以后,先是用看大熊猫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将穿着粉红围裙的陆修打量了一番,接着便和许春秋一起窝在沙发上不动换了。

    她把带过来的年货往玄关一扔,高高兴兴地和未来的儿媳妇儿如数家珍地念叨起了陆修小时候做的倒霉事儿。

    陆修一边拍黄瓜一边竖起耳朵听,越听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在围裙上擦一擦手背,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喊道:“妈,你给我留点面子!”

    “做你的饭去!”

    沈琼瑶女士非但没有收敛,反倒还变本加厉了起来,恨不得把陆修小时候砸了哪家窗户、捅了哪个蚂蚁窝都说给许春秋听。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双眼睛新月似的漂亮。

    沈琼瑶:啊,养女儿真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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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594/ 第一时间欣赏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 作者:万糯所写的《民国穿越来的爱豆》为转载作品,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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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穿越来的爱豆介绍:
梨园行的台柱子许春秋红遍九城,一睁眼竟然成了个唱跳俱废的花瓶爱豆。
流行歌再难能有戏曲难?女团舞再难能有空翻难?
你这唱得什么?你管这叫戏腔?
让开我来!一代名角儿教你做人!
等等,这个陆总怎么这么眼熟,他不就是上辈子一手捧红她的那个富商陆大少爷吗?
“但凡是你在这戏台子上唱一天,我便捧你一天,唱一辈子,我便捧你一辈子。”
“若是唱到下辈子,我便转世投胎来,无论富贵贫贱,定然还是捧你。”
陆修×许春秋
前世:富商×名伶
今生:总裁×女明星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穿越来的爱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穿越来的爱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