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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九虞     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txt下载     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青城有酒5

    都说男儿泪不轻弹、膝下有黄金,对陆青,虽说没酒就活不成这话说得有些过,但他确实最宝贝那些东西。而且他想,姑娘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便道:“其实我手里的酒真的没剩多少了,我应该都给你搬出来了的。”

    “都?”言玖夜环视四周地上,心里有了计较,道,“三坛女儿笑,三坛玉岭春,两坛竹溪影,只有这边两坛半我说不上名字,你说都?你的酒窖可是有两进院子那么大,我不是没去过。”

    难得撒谎一次就被迅速拆穿,陆青很心塞,“……强盗。”

    “跟你要呢,我没偷没抢。”

    “哎呀,我醉了,你说什么?人一糊涂忘性也大!”

    说着陆青还踉跄了一下,又赶忙捞起一坛酒咕咚往肚子里灌了小半坛,打了个酒嗝一看,得,就是劲儿最足的那坛,当下就把他烧得有些迷糊了,却还在念叨着不让言玖夜去他酒窖里打劫。

    言玖夜看他双眼愈发迷离了,心里好笑,“你倒至于?不过近来有人在找我麻烦,正好可以在青城躲一躲,我甚至有时间等你酿出一批新酒带走。陆兄啊,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啊?”

    “你你你不是忙着挣银子么?”陆青还挣扎在清醒和迷糊之间,开玩笑这时候怎么能醉过去呢,醉过去他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瞧你这话说的,你找我,我来赴约,都是情义的事,我年年四处寻你们这些人,喝酒打架听故事,说到底就因为是朋友。咱们不是义结金兰了么?兄长自然比银子重要。乖啊,困了就睡,醒了我给你做吃的。”

    这回陆青真醉了,到底没能躲过言玖夜伸出的魔爪,一张俊脸被她摸了个痛快。但是就算言玖夜的厨艺好的堪比皇宫里的厨子,对于陆青,酒香还是重要过菜香。

    他趁着最后一丝清明,很严肃地摇头表示拒绝。

    言玖夜一巴掌轻拍在他脸上,不耐烦道:“那现在过去?或者你想我想起一次就来拜访一次你的酒庄?”

    陆青闻言直接仰面倒地,任酒壶咯了屁股也是一副醉死过去的模样,浑身上下都在抗议,表达出要酒没有要命一条的不惧心思,摔裂的玉片在愈发明亮的天光下晶莹无暇。

    言玖夜想,也就是去萧君榕那里抢她的宝剑会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其他人的东西她言玖夜要抢,还不见哪个比抢陆青的酒来的费劲。

    这个人一谈到酒就会变成痴人,比她还要不讲道理。

    “堂堂城主深夜酗酒醉死城楼,虽然这是常有的事了,但要是被人亲眼看到你不得一个月没脸出门?”见陆青还是没有反应,言玖夜阴测一笑,“我知道陆兄一向视名利如无物,不若陆兄再把自己这躯壳借与小妹用用,反正你都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了,那我就推你一把,成全天下人茶余饭后一点笑谈也无妨。”

    言玖夜说着已经走到陆青跟前,看到地上的人陡然绷紧的眼角,于是笑得愈发灿烂,“就东面的城墙好了,毕竟身在青城,怎能错过千里闻名的晨光?等我去找条结实的绳子来,不过等你醒来该是半夜了,应该可以等着看明日的日出,青城这日出千里闻名,算是做妹妹的回礼。”

    言玖夜说完了就蹲下来等他反应,他就算是迷糊了,但毕竟被人称作酒神,醉了也是听得到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要么真的被她挂在城墙上等着看日出和被人看,要么就忍上一段时间没好酒喝,如何取舍,正常人自然是选后者,但偏偏陆青不能以正常论。

    地上装死的人眼角紧绷,唇边却有一丝视死如归的笑意。酒神陆青嗜酒如命,名不虚传。

    或许也是真的醉了?

    言玖夜趁着机会好好地蹂躏着陆青的脸蛋,任是搓圆揉扁他都不作任何反应,倒是让人心生挫败之感。

    “油盐不进,就知道喝酒了,死酒鬼!”早知道答案,言玖夜咬咬牙,不知是叹是讽,也就没再计较,大声道,“来人啊,没人来我就把你们城主挂城墙上了!”

    登登登跑上来几个人,极为熟练地架起自家城主下了楼,言玖夜心里郁结,于是抄起手边的酒壶自顾自地喝,陆家的管家却留下来向她行了一礼,道:“主人玩心重,言姑娘对他的玩笑可别当真,您也知道他醉了糊涂,老奴看方才主人喝的挺多,等会儿酒劲上来了还有的折腾呢。您看,要不先去客房歇歇?”

    言玖夜豪迈地饮了口酒,翻眼:“不了,他才不想我留下来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是自己清楚这桩恩怨的始末,可家里有个不讲理的老娘,就可以厚着脸皮来求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么?

    虽然陆青本意是不想她被无理纠缠,平白浪费自己的时间,但这样在两方中间找平衡,言玖夜可以作罢,倒是怕陆青迟早被家里拖累,把这些年同别人的真情都磨光了。

    “您见谅。”

    “不见谅又怎样?见谅了得寸进尺,不见谅他难道不是会更加浪荡放肆?老管家也不必回回都来试我,我与陆青不过一酒友,他想找人喝,我想找酒喝,各有所得,也不费时间。”

    这当然是气话,管家也不戳穿,道:“姑娘心里怎样想是姑娘的事,老奴不便过问,只知姑娘一来我家主人就能说说笑笑的,就心情来看已经很好了。”

    言玖夜不由侧目,“你们家的人还真是奇怪,来一次青城,总让我觉得像是砍柴人误入山林遗国,出世已物是人非。明明没醉,我的脑袋却已经不甚灵光咯。”

    话才出口就仿佛听见了陆青放肆的嘲笑,言玖夜几乎是下一瞬就扬起了手里的酒壶,但酒壶轻晃,还有半口浓香,想想,便算了。

    管家提起的心落了下去半截,苦笑道:“这会儿大概是开始发酒疯了,等酒醒了又全不记得,言姑娘……”

    “我知道。我不记恨!老伯,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以后把能藏酒的地儿都上好锁,锁严实了,我下次来的时候可不会先给他信儿。”言玖夜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些鸽子,我知道他会把他的宝贝鸽子养得很肥,所以叫他看好了,他只要不留神我就烤了它们做下酒菜。”

    管家笑得慈爱而无奈,缓步下了城楼。

第十七章 千障君白2

    言玖夜却是不知,燕桥一别,她到金陵优哉游哉地转悠了一圈,瞧了别人的报应不爽,满意地离开金陵去到青城,被她插手的那几家却是暗恨,许下重金要她的人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让言玖夜到青城路上先遇上了一个疯子,被迫改了去路,也许她就要遇上一帮杀手。

    而安少白本来遗憾因有要事在身,只能与她在寂水上擦肩而过,却惊喜地收到了言玖夜一封“诉苦”的信。他心道终于有了见面的理由,便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了自己手上的事情,开开心心地去找人。他倒是知道言玖夜与越国青城的城主陆青交情不错,便打马往那儿去,谁成想就这样撞上了本要埋伏言玖夜的杀手。

    这些杀手倒也有趣,不过二十余人,不过仗着金陵去往青城路上一处天然便于设伏的地方,就已经胜券在握一般,哪怕在前探查的人发觉来人不是言玖夜而是他安少白,凭着千障谷的“恶名”,竟也没能把他们吓退了,甚至,他们还想着能够取到他这颗价值万金的头颅。

    人为财死,这帮杀手都是亡命徒,想着也许万金就要收入怀中,原本的顾虑和害怕也就被抛之脑后。

    头领嗜血般舔着刀口,又道:“消息上说他匆匆从云州渡水过来,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一人一马赶了多天的路,想来就算是高手,也扛不住车轮战。”

    这一番话算是点起了杀手心中的嗜血的性子。

    可是等这“猎物”奔至他们布下陷阱的地方,那人如悬崖勒马一般停住了马匹,他目光如炬,环视道路两旁的树林,轻笑了一声,霎时如云开雾散。

    头领见识较广,眯起眼在心里冷哼,好一个张狂美貌的公子!

    马上的公子见林中之人没有出来的意思,虽有些无趣,但好歹他现在耗不起时间,遂趁这机会观察路上的陷阱,都是暗夜偷袭常见的把戏,人或是马踩进这种陷阱里,不断了腿也得重伤。

    可惜如今是好月色。

    男子想,自己倒是走运还是不走运,遇上如此一帮人,明显就不是冲着他来的,他是帮谁走了这一条险道?

    想想,也只有那个人了罢。

    男子笑笑,拍了拍坐骑,他的白马似通灵,借着月色轻易就载着他大步越过了各处的陷阱。他回望身后追上来的杀手,笑道:“有缘相遇,诸位也是要去青城喝酒?”

    他一路吊着杀手们,悠哉地晃至青城,上天眷顾,言玖夜还未离开,甚至这姑娘有一副热心肠,还不知道他是何人,就愿意出手相助。

    江湖人常笑谈,当世张狂辈,千障君白,浮海一夜。他们两个在以前没有交集的时候,言玖夜倒也想过,若是有一日她和安少白见着了,会是个什么场景。

    言玖夜想,他们大概是会在某次武林盛会上迎面遇上,不平不淡地道一声好。即使后来这人有了一年多坚持通信的诡异行为,那高高在上仿佛凡人触不可及的安少谷主突然有了些人气儿,言玖夜也没改过想法,顶多觉得他们还可能凑在一起闲聊一二句,互相客套客套。

    ——怎么也想不到真见上面了,这个人开口居然是这样一句话,狂是够狂,却跟没过脑子一样。

    她言玖夜,堂堂浮海阁的阁主,得要落得怎样的处境,才会去做别人的侍女?哪怕不说这些,一瞧她身上尽是贵重之物,就连发上最细小的珍珠扣都是出自镜海的青珠上品,手里的钱多的能够生生把安少白给砸死,真不知他怎么就生出了能让自己自降身份去服侍他的念头。

    傻了?

    不过他这模样,倒真像是那些被富贵权势养傻了的纨绔子弟。

    言玖夜躲在陆青身后,警惕地看着安少白,她还在心里嘀咕,莫非真是这位安少谷主不留神把自己脑子搞坏了——他们这些会医的倒也时常做些类似试药这样的危害身体的危险行为——才会这么直白地得罪人?

    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落在某个“有心人”眼里,有多可爱。

    ——真,真的好可爱啊。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安少白竟有短短一瞬的失神。

    他二十多年来少有的失态,遇上这姑娘是一个接一个地来。

    言玖夜此刻对他是初见,他却曾经远远地瞧过这姑娘一眼,像是沾口而离的糖串儿,当时未曾能尝出什么滋味,心中自然不会生出不舍,但回过味来,那一丝甜钻进了心里,盘踞不散,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动了心。

    他对言玖夜一见钟情。这情缓慢地深入他的心脏,回过神来,这姑娘早已经站到他的心尖,时时刻刻都让他心痒痒,却是纵容着她占据。安少白终于忍不住借着一场交易开始和她通信,将自己所见所遇都写下来,藏住自己这点冒犯的心思给人姑娘寄过去。等到姑娘的回信跨越千山万水送到自己手里,安少白便有一种微酸的满足。

    安少白却最终因“满足”而不满足,这番下定决心要站到她面前,本想着要逗一逗她,结果说了不得了的话而难以收场。

    三人对望,场面有些僵持,安少白更是身体都僵了,于是脸色看起来更加不好,像是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样子。

    他在心里懊恼,好不容易和言玖夜见上面了,一时没忍住,竟然说了这样出格的话,倒是让两人本应该缓和的关系僵硬起来。

    但如果现在改口,怕也是要在她心里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安少白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这副目中无人的狂傲样子继续下去——左右他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就是这样么?似乎还算不上一个良善之辈?他道:“我倒以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方才太过紧张,一时口误,现在他也不自称“孤”了,怕这姑娘像在信里那样,讥讽他是养了只雕鸮就成了鸮鸟精。

    言玖夜虽然听得有些没头没脑,但被陆青抓着手往下压了压,就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先不要开口。

第十八章 报复

    陆青不愧是做城主的,哪怕他这个城主是因为越国积弊多年的制度得来的,他也实打实管理一座城池多年,一正色,倒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他道:“安少谷主莫要说笑,今日之前,我阿妹都未曾见过你罢,这些人也都是追着你来的,我阿妹她若不是心肠不够硬,只管在旁看热闹便是,哪里会掺和进来。她有心帮你,你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辱她,莫说哪里来的救命之恩,便是有,你这样对一个姑娘,何来的脸面呢?”

    陆青一番话,质疑这事情的真伪,质疑安少白的用心,还……质疑他的人品。

    人之常情。

    安少白轻笑了一声,道:“金陵张王两家……不过也是,这点子小事想来是不能叫你记挂在心的,我亦没有说明,不怪你一时没能想起来。”

    言玖夜的眼睛扑扇了一下,有些茫然,倒是真的没能一下子想起来的样子。

    安少白挪开目光,微微偏了下身子,看向那群杀手时可没了柔软。他收刀利落,血煞之气却还没收起来,杀手早已经没了垂涎他脑袋时的贪欲,如今还剩不到十人,聚拢在一起微微颤抖,像群鹌鹑,手中的刀剑已经成了摆设。

    头领已死,副手便成了这群人的头儿,他们都听见了安少白与人的交谈,知道眼前这女子便是言玖夜,当初见着这单生意收获颇丰,心中自然是贪念大盛,如今被安少白杀的七零八落,再见到目标,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唐。

    他看见安少白示意,便颤巍巍地开口,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还真是言玖夜在金陵惹出的祸事。她之前因卿明月在金陵逗留了一段时日,江南水乡美人娇软,金陵秦淮河畔入夜便是芙蓉乡,言玖夜“贪图美色”,自然不会不去看一看。夕阳斜照,把天上云彩的颜色蔓延了下来,在琉璃瓦上铺开一层红橙色的朦胧。秦淮河上游船无数,是出了名的热闹。

    游船上,河岸边,红纱灯笼盈盈似星子,也似姑娘一双美眸。桨声灯影里,美人轻纱薄袖、半抱琵琶,水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往人身上转了转,樱桃嘴里吟曲醉人,轻易就能勾了小公子的魂儿去。可最妙的还是那羊脂玉般的肌肤、葱兰纤长的玉指,若是能摸一摸,或是被摸一摸,就是圆了这些纨绔子弟们毕生所求,夜里做梦,脸都能笑僵了去。

    言玖夜自然还记得那日,她打从秦淮河畔经过,正是扮作男子模样,所谓“男要俏,一身皂。”她穿了一身玄色,打着扇子噙着笑,是个不正经的,专从姑娘们的花颜中穿过,拢了一袖的馥郁花香。

    她遇上一个美人,便要占占人家的便宜,最爱说的便是:“姐姐真好看,你嘴上的胭脂甜不甜。”

    但凑近了,又只在人家额上轻点,送上一盒或是金纸或是珍珠的花钿。

    有个美人笑骂她轻佻,唇却勾着,身子柔软似无骨,攀在言玖夜身上,往她耳边吐出一口气:“公子也很甜呢,能叫姐姐尝一尝么?”

    言玖夜微红了脸,揽着她的腰,足尖一转,美人的裙裳便如同绽开的花朵,引来她一声娇呼。

    “姐姐觉得好玩么?”

    那美人双眼含春,轻轻往她身上砸了一下:“冤家,可吓死我了。”

    言玖夜便张扬地笑了。

    然而转身便听见不远处一艘船上传来姑娘的惨叫声。言玖夜当时本不想沾这些麻烦,但瞧着那场景着实可怜,这小小的一点可怜不说还好,可若是已经起了这念头,还不管不顾的话,言玖夜觉得她会做噩梦,便插了手,捞了个小孩回来。

    却又因为那张王二人着实嚣张,折磨姑娘上了瘾,也不愿放过她这个“小公子”,言语侮辱,还要动起手来,言玖夜如何能忍?后面的事情,其实就和陆离没什么关系了。

    安少白又看向言玖夜,道:“这桩官司,姑娘认么?”

    言玖夜遂做恍然大悟样:“原是因此叫安少谷主被人咬在屁股后头追了这些日子,本来我还以为,你是得罪了哪家夫人的小白脸,或是他们瞧上了你的皮囊,要压你回去做压寨夫郎,原来是我误会了,真是抱歉。”

    陆青:“……”

    “阿玖……”他的脸色就跟死了一样,生怕下一刻安少白就要拔刀,然后言玖夜的脑袋就落地,“你说什么呢?!”

    言玖夜干脆把他反拉到自己身后,瞪了一眼安少白,又看向那群杀手,问道:“只这些?我在江湖中的仇家可多了,追杀令都能把我人给埋了,我却依旧活蹦乱跳,知道为什么?怎么你们就这么厉害,一接还是两家?”

    不是她无耻,只是这世间绝无绝对的道理,江湖中人虽多鲁莽,脑子真不好的也活不长久,和她“有仇”,也仅仅是有仇罢了,又不是“杀妻夺子”这样的深仇大恨,焉知日后不会有机会成为朋友?再说,是她无理取闹么?她是自保,只不过拳头大了点。

    “金陵世家,呵。”她嗤笑一声,满是不屑,“说到金陵,我倒还想起来,我和卿家也闹了些不愉快呀,怎么,他们没有发我的追杀令?”

    副手一抖,急忙道:“是!是!原就是那卿家先有此风声,只是追杀令发出不久便被撤换了。我兄弟几人本是想去北朝寻些机缘的,路过金陵,得知了此事,本没有与您为敌的想法,但一见那张王两家又许下重金,我大哥便起了念头。他多方打听您的事情,被卿家大小姐知道了,她私下又许给我们不少好处,我大哥便下定决心带着我们兄弟南下了。”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蓝颜祸水呀。”言玖夜盯着安少白盯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道,“本姑娘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绝对养得起美人你。跟我,锦衣玉食不缺,我还能帮你挡去这些桃花灾,纵使日后你年老色衰了也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嗯?”

第十九章 狐狼美人1

    安少白千里来寻言玖夜,将平日里的精明都抛却,遛着一群三流杀手到青城城外演了一出拙劣的戏,没成想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一展笑颜,却是带着嘲讽的。这姑娘决计不肯吃亏,被安少白“调戏”了,找到机会就也要“调戏”回去,这样一番话说完,不管安少白听了会是什么反应,只管自己舒爽了,这便是天大的事情。

    她见安少白一时没有反应,还道:“怎么样?安少谷主如此美貌,我必珍惜。”

    陆青听的都快傻了,他隐晦地瞧了眼安少白,这人的神情瞧不出喜怒,但也不能因此就以为他不生气了。他狐目长眉,只消刻意地柔软下眉眼,便是一副顶顶勾人的样子,叫人见了,便易使人神魂颠倒。

    今日之前,陆青对安少白的印象,是狂傲的天才,不屑邪门歪道,但今日亲眼见了他这般样子,说他不会用美人计,陆青心里有些没底。言玖夜是个爱美的性子,她对容颜昳丽者,最是没有硬心肠的,万一被他的美貌蒙蔽了,他一翻脸……

    “阿兄,我方才没有吃饱,不若你先回去,帮我问纪姐姐要一桌酒菜?”言玖夜忽然道。但她神情略显严肃,不容陆青拒绝。

    就连安少白也附和道:“陆城主贵人事多,若是被我之事拖延了,倒让我有些愧疚。”

    陆青:“……”

    他信了就是傻子!

    青城的北城门今日关闭,城内的百姓都听闻了北城门外发生的“血案”,除了一些天生唉凑热闹的半大青年和江湖人士,没有人主动凑近。但他们也没能靠近城门,青城城主虽然极好说话,但一个偌大的城池不会没有规矩,识时务的人不会在这里惹事,只是有些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就见陆青从北城门那边过来,他一路往城主府走去,板着脸,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威力足以让人如鸟兽散了,以至于连管家都斟酌了一二,没有马上走上前去询问城外发生了什么。

    城主大人大概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其实陆青是太茫然了,他竟然被言玖夜和安少白一起赶回了城里?!

    他明明和言玖夜站在一边,才对安少白的孟浪行径嗤之以鼻,但等那些人把事情原委一说,安少白的孟浪依旧没有正当的理由,言玖夜却高兴她握住了他的一个把柄,毫不犹豫地奚落回去。

    可以说这是言玖夜最爱干的事了,陆青一边感叹,一边警惕安少白会不会突然动手。

    但没有。

    陆青心道,这人该不会,真的看上了言玖夜,想要追求她?

    想想就觉得可怕!

    然而他的阿玖妹妹,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这一点,却是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回了城,转而和安少白虚与委蛇去了。陆青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兔子自己蹦进了狐狸窝!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陆青一边嘀咕,一边苦着脸在街上走。

    而这厢,把陆青赶了回去,终于只剩下言玖夜和安少白两人对向而立,互相都不愿意挪开目光。言玖夜是不愿意就此示弱,安少白则是光明正大地偷看人姑娘,越看,他抿唇的力道也就越大。

    堂堂千障谷的少谷主,安少白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有人爱拿他的外貌玩笑,之后便少了,不过言玖夜的玩笑话带着几分赌气,几分不在意,并不让他觉得冒犯。甚至这话里也有几分真——安少白真是头一回如此感激上苍给了他这样一张脸,能够引得这姑娘另眼相看。

    安少白的眼里似融了初光的潭水,原先极幽深的瞳色也变得柔和,是真的柔和,掺杂着一丝一缕自心里蔓延的喜欢,但他朝言玖夜看过去,眼睛一动,又把这些初生的情愫藏了起来。

    还不是时候,还不能吓着她。

    对言玖夜之前的反击,他笑回道:“若阿玖姑娘能多几分认真,我也并非不能考虑。”

    反将一军。

    对于像安少白这样老天爷赏饭吃的人物,一个轻笑也极具威力。这笑虽衬得他青年俊朗,但他说话行事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痞赖之感,细细想来像是狐狸,却不是陆青那草里泥里滚得昏天暗地、一口酒就知足的土狐狸。他是云上的仙君,端着架子投生成的帝王,最是骄傲难处。

    言玖夜心下一凛,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不好,与他针锋相对的念头也动摇了些许。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好美人的少年侠客,就算不是沈叔奕那样看着肤浅的人,总也不会铁石心肠。但若是要言玖夜装出如戏台上的优伶那般我见犹怜的样子,她总也觉得别扭。一双眼睛闪了闪,眼里的玩味和冷色也散了,却不知道水光映在自己略浅的瞳色里是何等的漂亮。

    她轻咳了声,道:“我脾气不太好,也压不住,先前安少谷主如何对我,我便如何还了回去,在我瞧来,你我都是互相得罪,我也是在没法说出什么道歉的话,违我本心。安少谷主,不若此事就一笔勾销,就此作罢?”

    这就是言玖夜在示弱了。

    “我与阿玖姑娘一见如故。”安少白含糊地说。

    “哦?”言玖夜挑起眉,想了想,试探地说道,“我亦如此?”

    可眼中闪动的光彩最是狡黠,也最是动人,安少白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做太过出格的事情,以免把这姑娘惊走了,但也不免赞叹。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安少白眼中,言玖夜还不至于是十全十美的,那是虚假的人物,大概只存在于故事里,而言玖夜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而人生之美妙,不就在于哪一点小小的“瑕疵”,她如墨汁轻点,落在玉石上,成了灵动的一笔,也在安少白心里留下一抹光。

    这姑娘是有趣的,叫人心动,绝不是毫无道理。山河万里,江山如画,也难再找出一个如她这样自由自在的人物。

第二十章 狐狼美人2

    安少白道:“这些人阿玖姑娘想要怎么办?”

    他的目光无比柔软,言玖夜没仔细瞧,但出于直觉,觉得忽然有一阵冷风吹过一样,叫她脖颈一凉,汗毛倒立。言玖夜才忽然想起,这些人也招惹了安少白这尊大神,且得罪得不浅。

    言玖夜道:“若是安少谷主想要出气,我无二话。”

    安少白道:“既是冲着阿玖姑娘来的,我也不欲越俎代庖。”

    言玖夜一挑眉:“当真?”

    他脾气好的真是太过反常,但也没让言玖夜觉得有什么别扭的,莫非昔日江湖评语都是戏说抹黑?

    安少白道:“当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完成了处置权的交接。杀手们垂着头,散发着将死的气味。这余下几人侥幸从安少白刀下留下了性命,便不是言玖夜来做决定,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真的逃出生天,何况言玖夜是他们追杀的目标,谁会对要杀自己的人网开一面?只好在心里后悔一时贪念害了终身。

    他们已经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这群三流杀手接下来自金陵的三张追杀令,其中张王两家都要的是言玖夜的命,他们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一城世家,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看江湖总觉这是草莽聚集之地,自负之下,却忘记问一问浮海阁在越国的生意铺的有多大。

    他们许下的“重金”,在言玖夜看来,也不过如此。

    言玖夜没再给安少白哪怕多一个眼神,她对这些三流杀手兴趣十足,轻笑了声,道:“我原本好端端地在路上走,只是走的是花柳巷里的路,与张王两家的公子遇上了,他们弄出的声响着实污我的耳,还非要动手动脚,这样发生点意外也在所难免罢?于是一个跌进井里不幸三天才被找到,生生废了一双眼,原来应得的财产也没了;一个是寻花问柳的时候出的事,年纪轻轻的,半截身子就先入了土,还断子绝孙呢。不过,这样也要怪我么?”

    杀手们忙附和道:

    “这如何能怪姑娘?”

    “自取其辱,自取其辱。”

    “错了,咎由自取才对!”

    她又道:“卿明月追着这位千障谷的安少谷主不放,放话江湖只有她能是千障谷的少夫人,对所谓‘安少谷主的爱慕者’暗施毒手,这也就罢了,与我何干?她先来招惹我,还不许我反击回去?技不如人,也好意思继续活着。”

    杀手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附和。

    “若你们知道了事情原委,还接下这单子来取我的命?”言玖夜往前挪了两步,脚步轻快,像是林间的雀鸟,“你们知道,但是财帛动人心。”

    他们本想说不会,但对上言玖夜有些冷的眼,声音便低了下去,低落尘埃里,恐惧又浮现,紧紧地抓住他们的心。平心而论,他们这番作态并无过错,但易地而处,今日若是她言玖夜技不如人只能跪地求饶,怕是脑袋早已经落地,变成他们兄弟口袋里的金银。

    “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她慢悠悠地说,“按照江湖规矩,既然你们接下了单子,我就得把你们都杀了,斩草除根,不然我日后都睡不安稳。不过,我也可以按照你们这行的规矩,出三倍价买我自己的命。”

    杀手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心情之起落不亚于跌下悬崖又发现那下面是个巨大的湖泊,绝境之中突然出现一条生路。

    这,这不会是在做梦罢?

    “阿玖姑娘真是心善。”安少白都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他说由言玖夜做决定,便不会再插手,但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日后传出去,不免会引来旁人窥视。

    只是言玖夜对他也有不少意见,单说那卿明月,便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那女子心肠不可谓不恶毒,她想要的并非是言玖夜的性命,而是一双手,或者一双眼睛,是想要把人弄得残缺了,越是与人彘相似,她越是满意,因为残疾的女人绝不可能再“勾引”安少白。

    言玖夜听了,虽没有什么害怕的念头,但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心道蓝颜祸水,蓝颜祸水!

    也不知道这些追逐美色的姑娘们知道她们心心念念的安少谷主是个流氓,会觉得天塌地陷么?

    言玖夜笑意盈盈:“欸,安少谷主,莫要把人都想的如此丑恶,我可以出钱买我的命,他们自然也要向我证明能让他们活下来的价值,等价交换而已。”

    但,杀手的价值不就是在于杀人么?浮海阁已成如此庞然大物,哪里需要一群三流杀手添砖加瓦。

    对此,言玖夜就不便与安少白细说了,她只笑了笑,问那些杀手:“如何?你们想好了?”

    这还需要考虑么?若是拒绝,怕是顷刻就要丧命于此。

    他们急急忙忙赌咒发誓,对言玖夜效忠。言玖夜笑应了,吩咐他们返回金陵,她要去信一封,叫春叔好好安排一下。

    安少白在旁不语,看她收下这群人,也不问她想做什么,反而提出自己可以帮忙调制一二种便于掌控人的药送她,被言玖夜礼貌拒绝了。

    她道:“我还没到要用外物的地步,再有,白送的东西我也不敢用呢。此番事了,我与安少谷主便就此别过。”

    她心道,最好是日后都别见了,这人古怪得紧,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安少白道:“竟不邀我入青城一观么?”

    “我又不是青城城主,不好替人做决定,还请安少谷主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罢。”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飘远,世人皆知言玖夜有一身绝顶轻功,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动起来的时候,仿佛风都在她的脚下。

    安少白的唇线往上一弯,望向言玖夜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孤却不想给你这个机会呢。”

    这一番初见,姑娘有趣,公子不慌不忙,写在戏里,是凭你小娘子几番诡计,公子自有打算,狐不语箭出处,草长莺也飞不得。

    日后忆及,小娘子总少不得捶胸顿足,大自叹息,狐狸性子的公子就会在旁笑说:莫再打,本是个皮儿薄肉多的小包子,奈何出笼遭了冷气,就要成了个粗制的厚皮饺子了。

    小娘子气上心头,悄悄往旁边撤了一步,憋足劲往公子脚面上踩,掐腰怒容,左右没了姑娘优雅的作态,吼道:你才饺子!你才包子!

第二十一章 青雀岛1

    东海岸,青雀岛。

    青雀岛离岸边不过乘船一二个时辰的路程,若是站在岸边朝岛上看去,目力若好,只见青葱翠绿,其中一座矮山,山上隐约能见到人造的建筑,更多时候却是隐没于海雾之中。曾有渔民摇船途径,见到那矮山上的亭台楼阁仿似伫立云间,有飞凤梁木,瑞兽威严,又有青竹梅影,花开灿烂,倒叫人幻想此处是否有仙人。

    几年前,青雀岛还是属于湳杭城的地域,但因岛上贫瘠,多数岛民都选择离岛居住,此岛渐渐荒芜,后来被言玖夜重金买下,又花费不知几何,建成了一座如皇家别宫一般华丽的宫殿。

    其实初时,言玖夜也不过是想让往来于镜海的船只能够有一个安全的渡口——镜海那边有太多九州少见或是根本没有的珍贵草药,比如被安少白换走的“长生草”,就是只存在与镜海那一边,这些草药以及镜海宝物太过贵重,故而一个专属于浮海阁的渡口尤为重要,宫殿却是后来由浮族那边遣人来修的。

    这日,还不过清晨,太阳还没有从海上完全升起,浮海阁大殿殿门大开,寒凉的海风伴着还不强烈的阳光涌入,大殿之中,已经有十数人——青雀岛上管理十人以上者尽在此处——衣冠济济,列队整齐地等候在此。

    却也有衣衫单薄者,是才被同僚从房间中拖出,只来得及将外衣穿着整齐,还没有穿上外袍,如今站在透风的大殿之中,亦不敢多言。只因那殿上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于主位,眸子半阖,扫视阶下众人,还未开口,便叫人心里紧上了几分。

    “少主何时能归啊?”他微抬起眼皮,冷哼了声,“老夫已经在此等候数日,都不见人影,连回信的鸽子也不曾有过,莫非是尔等阳奉阴违,说是给少主送信,其实未曾?”

    他的双眼像是不能完全睁开一样,眼下微青,嘴角往下重重地一拉,面皮干褐,其上沟壑,远远望去,竟像是老树成精,有些吓人。

    众人口称不敢,那老者抬手一指,将管事点了出来,问道:“那你来回答老夫,是你们送了信,但因少主并不拿老夫当回事,便一直拖延,迟迟不归?”

    管事额上滑落一滴汗,道:“少主绝不会如此,许是归途遥远,故而她还未来得及回来。”

    其实他们都知晓,如今这时候,言玖夜应当在青城一带,或者是金陵逗留,但这两地与青雀岛之间距离绝不算近,信笺又是才发出不过四五日,这样短的时间里要回来,言玖夜必然要日夜兼程,说不得还会跑死几匹马。堂堂浮族少主,王女殿下,岂能如此狼狈?那殿上的老者虽说是族中长老,但绝不可能使少主人这样奔波,不过是仗着少主现下不在青雀岛,故意为难他们罢了。

    但老者并不管这些人心中作何想法,他放声大笑,声音却有些尖利刺耳:“昨日,前日,前前日,你都如此回我,全是一样的话,搪塞老夫数日,当老夫还会信尔等?”

    管事忙道:“长老莫怪,长老莫怪!小的派人日夜守在码头,一见少主回来,必定马上前来禀告长老,请长老在等上些时日,少主她一定会回来的呀。”

    虽明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为难,但长老在族中地位之高,远远不是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可以抗衡,众人只能咬牙忍耐。管事更是露出不忿的神情来,瞧那狠狠咬牙的模样,怕是现下心中正苦涩、愤恨交织,叫他恨不能一头嗑死在这殿上,只求回到这老者上岛当日,打醒当时的自己罢!

    如今再来悔恨引狼入室,已经太晚咯!老者心想,又摇摇头——一时得意,竟把自己给骂了。

    原来,半月前,这老者便已经来到青雀岛,他声称多年不见少主,特意出海前来拜见。当时他并非如此难缠,而是颇为随和,问了管事得知少主过段时间自会回来青雀岛,便不叫他们送信,说是不好打搅少主办事,还说青雀岛上风景甚和他心意,略作修整也是极好的。而这管事原就是从镜海的那一边派来的,天然便对“长老”心存畏惧,故而这老者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便没有及时给言玖夜写信。

    亏得他真如此听话,倒是叫老者省下不少心力。等过了十数日,青雀岛上各处他也看过了走过了,他便开始发难,指责管事阳奉阴违,耽搁要事,逼得管事急忙写信送出,却是晚了,落了下风,只能日日被喊到大殿上去挨他的骂。

    老者春风得意,故意挑刺,也不怕叫他们猜测自己剑指剑指青雀岛的管事权,左右这群人这段时日的不作为叫言玖夜知道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小小的管事,老者还未放在眼里,若是言玖夜此刻回来,这管事还来得及求救。少主人自从离开镜海,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哪一个长老能够对她颐指气使。

    可这不是还没回来么?

    面对老者的责难,管事可谓是费劲口舌,直说了一个时辰,早已经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大概他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如此多的讨好人的话。

    “尔等做事如此疏忽,也不知道怎么蒙蔽了少主!”想来是他们这些人低声下气的样子取悦了他,老者最后还是松了口。他也并无其他可以发作的理由,到底是在言玖夜的地盘上,浮族王女地位至高,说一不二,早年也是砍过几个长老的,而他也没有将此地换主的胆量与能力,自觉已经“见好就收”了,便道,“罢了,老夫便最后信你一回。”

    殿中诸人躬身送他离去,都松了口气。虽然他们隶属于王女座下,但毕竟不是谁都如同连管事一般叛逆,敢于忤逆长老之令,也不似春管事那样年长资历老,与这些长老的区别只在于称谓,所以不在乎他们所言。青雀岛上的管事连同一干人等,大多数都是从镜海那一边渡海而来,他们世代服侍浮族的贵族,畏惧根植于血脉之中,哪里能轻易克服。

    但青雀岛管事抬起头来,比之方才,冷漠异常。

第二十七章 目的

    同一段路,还是同样在附近当值的婢仆们,见着这群管事又浩浩荡荡地走了回来,又一次急急忙忙地退到一旁以作避让。这一行人,罗管事还是走在队伍最前头,是领路,而此番在人前行走,他本应该是找回自己管事威风的,但此刻面上平静,心里却在打鼓。

    这件事情办的无比顺利,言入道的推辞都算不上障碍,可有时候事情越是顺利,再想想之前那些刁难都有明显的不自然之处,总像是被人耍着玩了,倒叫罗管事的“意气风发”没了底气。

    也或许,这是因为他的骨子里还是存有对“长老”的畏惧?

    言入道走在他身后,年纪看着挺大,但却行走如风,明明是被人强请走的,走在路上,他也颇有长老威严。他目光横扫,婢仆们都快要将脑袋低到地里去了,也躲不过这如刀的目光。哪怕他这会儿在笑,也是很可怕的,这些日子他不是顶着那副样子打杀了好几个人么!

    虽然平日里这些婢仆们都因身在青雀岛,有机会服侍少主人而自傲,但说到底还是世世代代的奴仆,别说身份之别有如天堑,便是真的能够翻身坐到那些长老头上去,他们哪里真能把心也转变过来,一个个的还不是战战兢兢,谁都不记得背后有少主撑腰。

    等管事一行人走远了,婢仆们抬起头来,才有人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觉得呼吸并不顺畅,接着深吸深呼了好几回,才感觉自己的心稳了下来。

    “这架势,不愧是长老啊,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连管事的脸色都不好。”

    “嗤,从长老来了,管事哪日脸色好了?”

    “别是牵连我们就好。”

    “是呀,也不知道长老是怎么个性子,就爱刁难人,做得不好要被责罚,做得好了也不见得能逃过,我看他就是故意要训人的。”

    “别说,长老看人的时候,还真的挺可怕。”

    ……

    言玖夜看这位言长老,头一个反应也是眼睛一跳,不说那枯瘦如树皮的一张脸一照面就是极大的冲击,若是再看他的笑——那恐怕不该说成是笑,只是单纯地牵动了嘴角,但如此一来,整张脸也都被牵动了,他生的又黑,面皮干枯,倒像是带着一张面具,一时间也不知道那张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

    而且,言入道此刻和言玖夜之前藏在大殿梁上看他的模样全然不同了,言玖夜心中诧异不已,明明样貌并无改变,但这一回再见,言入道全无外放的尖锐,气势却是不输。他并未着锦缎,而是一身布衣,须发皆白,拱手行礼的时候,叫人能见他一双手纤长,肤滑如玉。这并非是年轻人那样的娇嫩的皮肤,而是像那些常年做精细活的人的手。

    言玖夜眼睛一跳,些许惊讶表露出来,最终变成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点冷,也有点生气:“我说怎么一在你周围就觉得阴冷不少,原不是错觉。是何等的要紧事,竟然能叫堂堂鬼翁大驾光临?”

    言入道垂下双手,眼角余光在殿内走了一圈,自顾自地走到一旁高椅前,坐下了,才道:“少主倒是好眼力,老夫不过是两年前有幸见过少主一面,如今少主再见,竟能认出来。”

    果真是他!

    言玖夜道:“长老从登上青雀岛,做的都是看似有理,实则全是破绽的事情,到了我面前,又露出这样一双手,长老难道有心遮掩过么?”

    “鬼翁”,不过是一个代称,他是浮族一等长老,却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样貌。据传他常年在九州行走,好画阴间物,用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皮骨笔,在九州也传了个阴画匠的名号出来,令人闻风丧胆不外如是。

    两年前在云州的时候,他拿走了周姓剑客一双手上的骨头,被人追杀途中还能再取走别人背上的一张皮,后来追杀的人多了,他才借浮海阁的船躲了躲,临走的时候,送上一副十八层地狱的人皮画来当做是船费。

    言玖夜将画烧成灰丢进了海里,但却记住了这人的一双要命的手。

    知道是他,言玖夜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特意拿了个二等长老的身份玉牌过来,在青雀岛上也闹腾了不少事出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言入道反问:“老夫的目的如此明显,少主还需再问?”

    言玖夜道:“我不信你装得这么蠢,没有别的想法。”

    言入道摇摇头,道:“老夫不过初时说话使了点技巧,但目的,从来都是直白地亮了出来,难道少主还要怀疑自己的青雀岛不够有分量?”

    言玖夜看着他,冷冷地道:“我不信。”

    他该是个游走于人间之外的幽灵,世界的色彩都在他人皮画中的阴间地府才是,怎么突然就亲来讨要权柄了,除非他往常几十年都是装的,或者,有人出得起这个代价。

    言入道自然是完全不惧言玖夜的冷眼,他是个眼中全无规矩的人物,只存有少少的一点对身上血脉的尊重,说来他与言玖夜的血脉关系也很近,所以单论辈分的话,他还有资格对言玖夜训斥一番。只是他心中那点对王族地位的轻蔑,反倒成了此刻不翻脸的理由。

    那太无趣了,只是一个不亲近的态度而已,比起别人,言玖夜的冷漠堪称温和了,再说,左右也没有人逼他下跪,他又何必浪费这个气力。

    “果然还是之前老夫不够用心,演好这个贪婪的二等长老模样么?罢,老夫本也不善此道。”见搪塞不过去,言入道松了口,“少主只消说,青雀岛还有无旁人的位置,这是老夫此来的一个目的。”

    言玖夜挑起眉,道:“不是长老心动,长老又不说是谁,我倒是有些害怕这位藏在阴影中的朋友——或许应该说是我的兄弟,一无宣告,二无诚意,空手想要我的青雀岛,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这就与老夫的第二个目的有关了。”言入道说,“镜海那边近来有意重开争王战,不知少主知不知晓?”

第二十二章 青雀岛2

    老者暂且被“安抚”住了,管事又将手下聚拢,吩咐过青雀岛上的一干事务,才各自分散去做事。

    他们走后,婢女们过来清扫大殿,一人走到主位上,拿丝巾仔仔细细将这上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擦了一遍,才愤愤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她们都是今日大殿当值的婢女,方才就候在殿外,所以大殿之中发生的事情她们也都听见了,这几日那老者每日都在殿中颐指气使,还要霸占属于主子的主位,这个上去做清扫的婢女原是在言玖夜院子里服侍的,本就对那老者没有什么好印象,而如今沦落到清扫大殿的活儿,也是拜老者所赐,她不免心中压火。

    竟还有人听见他在责骂下人时有不少指桑骂槐的话,骂的是谁,自然是她们的主子,真是给他好大胆!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样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听她这样怒骂,另一个正在擦地的婢女忙喝住她,道:“诶,你莫要说这样的话,叫人听见了可没好果子吃。”

    她回瞪一眼,道:“我如今已经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说着,重重地抽了一下手中的丝巾,恨道:“我知道你们都怕,哪个长老手中不沾血,我也怕,但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青雀岛!这是我们主子的地方,哪里轮得到别人说话,别说还是个二等的!”

    其余几人都比她年纪大,从未得到过在主子近身服侍的机会,并不如她这样有这么大的怨恨,可相较之下,谁都知道言玖夜是极好的主人。她是浮族尊贵的王女殿下,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少主人,本该是天上的仙女那样的人物,而她们只是凡间的尘土,可言玖夜从不轻贱任何一人,对下人从不随意打骂。

    然而这位浮族长老一来,别说每日要做的事情多了不少,一时运气不好,遇上他,不管手上的活做的好还是坏,都可能遭一顿打骂,日子过得何止是有些憋屈。

    现在一听她说“二等长老”,几人都愣了愣,一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仰起头,有些骄傲地回道:“我原先在主子院子里做活的时候,也是受宠的,当时被安排进了百卷楼,习过字的,自然也见过族中区分贵族级别的图样。那些图样在你们看来是长得差不多,在我看来可就明显了,那个老头上岛之后只戴过一回长老玉饰,在罗管事面前晃了一下就收起来了,为什么?他心虚!他根本就是个二等长老,罗管事是主子手下的管事,原本不必怕他,只是他蠢,被人唬住了。说不定那老头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镜海呢,‘乡下人进城’,逮着主子不在机会过过瘾!”

    “你确定么?”

    “当然,我后来还偷偷去看了,正巧看见老头把东西收在箱子里。”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眼睛好着呢,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马上就有一人说:“可二等长老那也是长老啊,我们哪里惹得?你这样气不过,就去寻罗管事呀,把你这些话说与他听,叫他给你调个轻省的活计,不用来同我们一道做事嘛。”

    说到这个,那婢女一时哑了火,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本来是想说的,但我看那罗管事卑躬屈膝的模样,怕是知道了也不敢反抗罢?”

    这话,若是她先前没有说那么多抱怨,或许有人会信,但现在再说,怕是欲盖弥彰了。其余几人本就痴长她几岁,以前在青雀岛上也是经历过“争宠”的,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不过是觉得自己能够得到主子青眼,肖想罗管事的位子了呗。

    谁都想做第二个连皌,但可惜谁都不是。

    几人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片刻,很快将大殿清扫了一遍。众人正要收拾东西离开,有一人却偶然瞥了眼地上的水桶,已经十分浑浊的水面还能勉强照出人影,她刚要提起,就见这水上倒映着一双脚。

    “啊!”她惊得往后一倒,却并没有感觉到痛感,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被人揽住了腰,没有真的摔在地上。

    其余人都有几分呆愣,而这婢女刚要喊叫,才发现这个从梁上跳下来的人正是浮族少主——她们的主子。这婢女一口气差点梗住,脸白了下,又红了红,站正了,行礼道:“见过主子。”

    余下几人也忙行礼道:“见过主子。”

    而那位被发配到这里的婢女往前走了两步,跪在地上,哭道:“主子,您可回来了。”

    她哽咽着,似乎因为太过伤感,一时没能继续说下去,鹅蛋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睛红得似抹了胭脂。但这番惹人怜惜的样子并不如她所料那样,立刻引来主人的垂怜,言玖夜并未上前去把她扶起来,甚至还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似乎已经忘记她的姓名。

    这婢女心里一紧,本要喊出口的话也不得不咽了下去,抽泣道:“雀蓉求主子做主。”

    原来是这个雀蓉,言玖夜心道。她并非不记得曾在自己院子里做事的婢女,只是这雀蓉原先在院子里服侍的时候可不长这样,或者说,她那时在下人之中地位还算偏上,自有别人享用不到的各类好东西,而如今沦落成扫撒婢女,脸上未施粉黛,又露出尖酸刻薄的样子,与言玖夜印象里的那个雀蓉自然就不同了。

    不过这也是小事。

    “你起来罢,是非公道,自会有人查清。”言玖夜道,“现在去个人,帮我叫罗管事过来,悄悄的,我在后殿等他。”

    她在青城并未逗留多久,与陆青吃过一餐便饭便启程了,一路先向北,再乘船往东,只是路上又接到青雀岛的急信,信中简要说明了近几日岛上发生的事情,言玖夜便没让人声张,跟着自家的船悄悄上了岛。到了岛上,正遇上管事们被叫去“训话”,她便进了殿内,藏在了梁上。

    看了不止一出蹩脚的戏。

    能帮言玖夜做事,对这些身怀浮族血脉的人来说是极大的荣幸,这个机会被雀蓉揽去了。

第二十三章 多事之春1

    言玖夜也知道,青雀岛上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会少,但渴望权力并非错事,反而让这些人做起事来更加用心。所以若是只凭本事来争来夺,而不是刻意设置陷阱引人犯错的阴毒之辈,她也不管。

    罗管事做主青雀岛已经五年,背地里不少人惦记着他的位子,但都不曾得手,言玖夜倒是还有些好奇,这个雀蓉最后能不能得偿所愿。

    雀蓉是个有自己算计的丫头,从她被送进了青雀岛,走运被调到了言玖夜的院子里服侍开始,她见眼前这些雕梁画栋的宫宇,心中便似点了一团火。在院子里的那些年,她勉勉强强也算当过头儿,手中虽然只有五个小丫头,却也让她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她想要做“连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到这样那些从前可以肆意欺辱她们的长老们还会反过来求她,这心里的火便越燃越盛。

    今日青雀岛之事,罗管事绝对责无旁贷,雀蓉本来还在心里窃笑。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心知自己没法和连皌想比,但争一争青雀岛的管事权又有何妨?可真见着言玖夜了,本来想好的话全都没能说出口——她不敢。那时言玖夜平静地望过来,眼睛里不起波澜,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样子。于是雀蓉只好歇了争宠争权的心思,蔫蔫地去喊人。

    而这厢,罗管事正打算去渡口,只是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被雀蓉追上。虽然这丫头心里有些不情不愿,但她是绝对不敢耽搁言玖夜吩咐的事情的,作为浮海阁所属的婢女,她们自小就开始练轻功,自然很快就追上了罗管事。

    罗管事听见喊声回头一看,发现是个有几分眼熟的婢女,他沉着脸,问道:“何事?”

    青雀岛上,皆是在傍晚开始练功,若非有要紧事,谁都不能随便施展轻功,不然成天看见有人乱跑一通成何体统?

    雀蓉却也是不待见他的,现下虽然是守着上下尊卑的规矩,乖乖给他行了一礼,可眼里并无半点尊敬。她只是略微垂下眼皮,藏住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看去也像是她畏惧于管事的权威,任谁也找不到半点差错。

    她回道:“罗管事,主子如今正在后殿等您。”

    因为言玖夜就在岛上,且雀蓉还猜不透她的心思,这倒是把雀蓉的别的小心思镇住了,她来传话,便不敢添上些别的话来误导罗管事,只好老老实实地将言玖夜如今就在大殿之中的事情告知了罗管事,也没有说言玖夜可能今早就在的猜测,只是告诉他,婢女们偶然发现主人回来时,言玖夜正坐在大殿的房梁上。

    自家主子轻功当世无人能敌,进到大殿之内而不叫人察觉最是简单不过。

    有这句话,罗管事又不是傻子,自然马上就知道自家主子可能将今早的那处闹剧看了个一清二楚,没准以她的性子,还看的很开心。可主子看的开心,不代表她就乐得见到这样的局面,罗管事当时就惊的满头是汗,渡口他自然是不去了的,但因为雀蓉传话说主子让他悄悄过去,所以也不能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叫旁人看出来。

    一番思索,罗管事便冷静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下雀蓉,道:“你是原来在主子院子里伺候的丫头罢,叫雀蓉?”

    雀蓉点头。罗管事呼出一口气,道:“那便好,名中带雀字,那这小青山的密道你也该都知晓,省的我还要找借口支开你。随我来罢。”

    小青山密道!

    雀蓉目光一闪,紧紧地跟在罗管事身后走。小青山有密道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只是知道,是从前辈那里听来的,以她的地位,还远远不够能走这条密道的资格。言玖夜待人宽容,却是守规矩的宽容,哪怕是青雀岛上的人误闯,犯了规矩,也是不能继续活的。

    雀蓉垂涎管事权,一直对这密道好奇,可从来不敢私下窥视。盖因她知道那密道之中机关无数,没有地图就会被困死在其中,而没有管事以上的首肯,便拿不到地图。

    罗管事显然不可能不清楚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他走得从容,雀蓉跟在他身后,本来有些心惊胆战的,后来也平静了下来。跟在罗管事身后走了一阵儿,雀蓉才知道这“密道”并非指的是山中精妙复杂的迷宫地道,而是包括整个小青山上的一切花草树木,假山假石,用玄妙的阵法,将一条直通山上山下的道路藏在人的眼皮子底下。

    青雀岛上有山有林,若是不知晓其中的玄妙,也只会认为是寻常山林,以往雀蓉走过这些地方也是如此以为,但跟着罗管事走了一路,雀蓉的不耐已经少了许多,他沉稳,办事牢靠,在青雀岛是出了名的手腕高超,如果她不是铁了心要对罗管事刻薄针对的话,应该会对他产生许多的佩服赞叹。

    走这条密道未必能比正常的上下山的道路快,只是方便避人耳目,等过了林子,罗管事继续带着雀蓉往山腹中走,看似不起眼的一处山壁,竟然是一道石门,而且是全无机关痕迹的一道门,再次让雀蓉心中惊叹。

    过了这道门,再往后走便是山中密道,若说外面的山林只是一道迷阵,只是用来困住不请自来的客人的温和手段的话,山中密道就是杀机四伏,因为其中还有许多存放机密的密室,迷宫一般的通路中竟无一处没有设置机关的。

    罗管事回头看着雀蓉,严肃道:“此地往前机关重重,稍有不慎,我亦来不及救你,你若是害怕,尽可以走山道回去。”

    但是雀蓉心中早已经如小鸟爪子一般在胡乱抓挠了,若是现在转身就走,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道:“奴会跟好罗管事,请罗管事放心。”

    罗管事倒也不怕她记下路线,因为机关的原因,山腹中的道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换一次,旧地图无用。倒是她这样的态度让罗管事有些赞赏,要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是不能畏手畏脚,她名中有雀,意味着她资质还算不错,是早晚要走到更高层来的人,可不能有不好的心性。

第二十五章 多事之春3

    自从言入道在青雀岛上露出“真面目”以来,受苦受难的是一群管事,不被理解的仍然是这一群管事,盖因他们大多都是从镜海那边追随言玖夜而来,并非九州遗族,也不不够资格自称是言玖夜麾下嫡脉,当年选用他们管理青雀岛这一浮海阁机密之地时就有不少人表露不妥,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早些年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他们只好用自身能力来证明主子的选择没错,哪里知道一朝遇上个浮族来的长老,又要被人诟病奴性入骨,不配在言玖夜麾下做事。

    若说这一切皆因罗管事先卑躬屈膝,倒也不对,他们的父辈祖辈世世代代在镜海的那一边为这些长老驱使,自己便不是哪一位长老麾下做过事的,作为普通人,他们也自然存有畏惧的心理。又因为主心骨言玖夜迟迟不归,言入道那有些发蠢的狂悖也不似假的,是人自然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一等他们低了一次头,便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等为少主人麾下,不可让外人说我等没规矩。”——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这样安慰自己,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君不见那些身份低微到只能坐洒扫活计的婢仆们都开始说小话了么,也不知道等言玖夜回了青雀岛,知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会有多少人还能留下。

    隐隐的,这些人都有些怨恨罗管事,这是一种保全自己的迁怒,他们觉得他不该领头对言入道低头,罗管事就该好好地管理青雀岛,而不是每日都带着他们去大殿上听言入道的胡言乱语!

    罗管事本来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他想,清者自清,他并没有做错事,只是用了一种迂回的办法处理,毕竟真要和浮族长老对上,最终也不一定是他们占上风,不过是被骂几日,哪里不能忍了?

    但他也很庆幸言玖夜此刻回来了,还一眼就瞧出他的苦心。自家主子就是这般好,若是自己人,便是所有人都说他犯了错,言玖夜也会亲自问一问再做处理。

    这卷从浮族送回的情报,如今正是罗管事翻身的有力证据,但也不够惊艳。他不知道雀蓉之前骂了他什么话,但确实如雀蓉所说,言入道只是个二等长老,雀蓉以为罗管事没能看出长老玉牌的破绽,但这怎么可能?言入道倨傲,上岛时也要守青雀岛的规矩,将身份玉牌拿出来给他瞧,他是晃了一下便收了回去,但罗管事也能确定那是真的身份玉牌,玉牌上阴刻的图样有些许差别,便是长老等级的证明了。

    只是罗管事表面上装作见了长老玉牌便好生惶恐,不敢再多看一眼的模样,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罢了。

    言玖夜道:“若要将人骗过去,先要让自己也信了这些,你这回做的很好。往常你有些过于冷静,倒显得诸事不在意,有些漠然了,今日我见你,发觉你较之以往更沉稳了,也更有人气儿了,更够打磨心境,便是一大收获,如何说自己无能呢?自然,若说精明,倒真的还算不上太精明,你日后还要好生练练,青雀岛给谁管着都不如你管着叫我放心。”

    罗管事面对这话,有些难得的赧然。三十而立,头一回在人前脸红,叫言玖夜好一阵打趣:“原来以前不是漠然,是不知怎么与人相处,害怕叫人知道你还会脸红,才会少言少语?”

    罗管事道:“主子若觉得是,那便是了。”

    言玖夜挑眉:“这话说来就没趣儿了。”

    罗管事便又沉默了下来。

    言玖夜又仔细看完了那卷丝绢,执笔人叙述详尽,不略过丝毫细节,字字句句写下来着实壮观,但也不难阅读。单看这份东西,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争不抢缩头一辈子的老人在这段时日会在青雀岛上作威作福呢?

    言玖夜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样一个人,竟然在镜海那边蹉跎至六十余岁,也不知是他能忍,还是因为近来才有人找上了他,要用他。”

    罗管事道:“属下也觉得这人太过于顺风顺水了,浮族之中长老无数,与王族血脉相远者皆为二等长老,其数量之多,难以想象,按说不应该有人可以这样安逸。他不争,也会有人争抢他的。”

    浮族虽是以族为名,但也是以血脉聚集,族中有王族,成王者便是全族的主人,其实就好像九州的这些王朝一样,那些长老们算来也都有王族血脉,皆是历代争王战中的失败者的后裔,多年发展下来,血脉近的手中权力自然不俗,血脉远的也如同九州这边的远亲宗室,无权无势,徒有虚名而已,这便是长老等级之分的由来。

    言入道不太可能没有隐藏,恐怕如今这般狂悖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浮海阁倒是不怕这样的人惦记,毕竟那些一等长老也日日念叨着要插手管理浮海阁。只是,言入道如此高调,好像并不在乎被看出来自己是在做戏,罗管事怕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所图甚大。

    “不过,你骗他,他亦骗你。”言玖夜拿出一只信筒来丢给他,叫他自己看,“这番较量本来也不好说是谁更胜一筹,我原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费尽心力去防备的,但方才他只是放出一只鸽子,就把我试了出来,这人不简单是真。罗管事,你管理失职也是真啊。”

    信筒里放的并不是专门用来传信的信笺或是丝绢,只是寻常衣物撕下了一小块,罗管事手上一颤,道:“这,这是青雀岛上用作婢女衣物的料子。”

    虽然这布条上空白一片,并未写过半个字,但青雀岛上出了叛徒,这叫罗管事心道不好,大不好了——这可比对着长老卑躬屈膝要严重得多了。

    “可见人言不可尽信,人心难料,对不对?呵。”

    那一声轻笑悠然,婉转如斯,却陡然有一股寒凉之气自罗管事心中升起,叫他心神俱颤,叫他茫然地望着那榻上的女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那女子卧在一片柔和细锦之中,体态轻软,慵懒的神态中却见一缕轻烟般朦胧的光彩,远看如画,近瞧却仿似轻纱微拢,由朦胧中传出刀剑嗡鸣的尖锐之声,让那一直温和、轻言轻语的女子立时变得让人生畏,如妖似魔,不可触怒。

第二十四章 多事之春2(首推啦!)

    罗管事雀蓉两人通过山腹密道来到后殿的时候,言玖夜并不在殿内,而是在两殿之间的一处小庭院里烧火烤鸟肉,言玖夜好没主子形象地蹲坐在一块假石上,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树枝。

    从地上的那一小堆羽毛来看,这应该是一只鸽子。鸽子的毛和内脏都已经被清理干净,简单地穿在树枝上放在火堆旁边烤,薄薄的一层油脂从肉里透出来,散发着诱人香气。

    罗管事今日只用了一些糕点垫肚子,见着荤腥也着实有些心动,但他仍然恭敬地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面上不带任何情绪。相比之下,雀蓉就忍不住馋了,她尚在生长之龄,本就吃得多,方才又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早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已经没了,现下闻着这味道,她空着的肚子再也藏不住叫了。

    言玖夜抬起眼,笑了声:“你们倒是来的正巧。”

    雀蓉自觉丢脸了,面上红得不成样子。

    言玖夜对她招招手,道:“既然饿了就过来吃罢,我本就是不想浪费食物才把这东西烤了,有人能吃了饱腹岂非更好?”

    她喊雀蓉过来看着那鸽子,叫她自己撒些盐或是其他调料——言玖夜到了岛上还没去将行李放下,包袱里关于吃食要用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

    雀蓉拿起那烤鸽子,鸽子不大,还不到她手掌大小,换个吃饭吃的急的人,三两口就能啃了嚼了下肚。雀蓉偷偷用余光看了看罗管事,他还是那副“主子不喊我便不出声”的模样,端的是讲规矩,也把雀蓉这个斗胆拿主子亲手做的吃食还不觉得惶恐的丫头比的犹如天上地下了。

    “装模作样。”雀蓉在心里呸了一口。但表面上,她还是主动将鸽子肉一分为二,将大的那一份递给言玖夜,但她摆手说不必,雀蓉便只好又递给罗管事,他倒是先看了眼自家主子。

    言玖夜道:“若是饿了,还是先吃一些,免得等会儿我问话时,你头昏了,反倒是让我不满意。”

    罗管事这才走过来接了,又见言玖夜往后殿那边走去的背影,沉默着不说话。

    本来说是悄悄地回来,不能叫人瞧见了,但到了才发现这情形完全不对,言玖夜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生火烤鸽子。罗管事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堆羽毛上,那些羽毛瞧着和浮海阁训练的信鸽羽毛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言玖夜怎么可能将自家养的信鸽当做野鸟给烤了,这自然是别人用来浑水摸鱼传递消息的鸽子。

    如今青雀岛上的外人倒也还不少,全是那位浮族长老带来侍候他的,可能是这其中混入了什么想要打探浮海阁消息的暗子,又或许长老他自己就是那个前来打探的人。

    罗管事一脸凝重,信筒肯定是被言玖夜拿走了,他不清楚这只鸽子带了什么情报,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让主子对他的观感进一步下降。

    雀蓉在一旁吃的很香,吃完手上的鸽子肉,还偷偷把手指放在唇边,蹭上一层油,又伸出舌头舔掉。分给罗管事的那一大半肉也叫她馋得很,但因为那是自己主动给出去的,现在没有要回来的资格,况且她才不想吃罗管事的口水。

    她的眼神有些鄙夷,道:“主子这明显是在给你留脸,你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吃了?”

    罗管事沉默地看着她。

    雀蓉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当我真傻,看不出这不是自家的信鸽?”

    她的尖锐在这时短暂地出现,又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不甘心地收敛了:“我还猜这和那个老头有关系,恐怕你有些失职啊罗管事。”

    罗管事道:“多谢提醒。”

    面对浮族长老的刁难,他可以惊慌惶恐,面对主子他严肃沉默,对这个还没有多大权力的小丫头,他倒也没有什么坏脸色,叫雀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应该生气?

    两人把一只来历不明的信鸽吃了毁尸灭迹,雀蓉被罗管事吩咐收拾庭院,他自己则往后殿去。后殿不远,闹出动静来,还可能在主子心里留下些不好的印象,所以雀蓉这时候也不会故意和罗管事对着干。只是身份地位之悬殊,又一次在她心里拨动了心弦。雀蓉对罗管事是羡慕嫉妒,只暗自发誓自己将来也一定要坐到他的那个位子上去。

    后殿之中,也早不是如雀蓉开始所说,要遮掩言玖夜已经回到岛上的事情那般无人侍候,手脚勤快的婢女已经将后殿中用作休息的榻收拾齐整。不止榻上的狐皮被褥换过了,婢女还在殿中点上了香炉。炉中焚的是棠梨朱露香,一缕薄烟带着点粉色往上方蔓延、飘散,不过是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香中药物先被燃尽,颜色尽退苦香散开,叫人精神舒缓之后,才有微微带着花木味道的烟气从炉中腾起。

    言玖夜正在翻看这段时日青雀岛的航船账册,手边一杯热茶,茶汤还未到能够入口的温度,罗管事便来了。

    他一来便要跪下请罪,言玖夜抬手止了,他便躬身行礼道:“属下无能。”

    言玖夜笑道:“我倒不信能从百十号人中过五关斩六将做到管事的人,真的如他表面上那样好欺负。”

    罗管事道:“主子明鉴。”

    他也略微显露了一丝笑意,心中也松了口气。殿中的婢女早已经退了下去,罗管事便从怀中拿出一卷丝绢呈到言玖夜面前。莫看他这段时日被浮族长老欺负得狠了,暗地里,却也是不曾松过心神,早就将他们一行人每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就等着言玖夜回来发落。

    言玖夜粗略瞧了一眼,道:“是个精明的。”

    罗管事道:“但属下未能查出言入道的目的,不敢当主子这一声精明。”

    他派去的人倒是将这位言长老的生平事迹查了个一清二楚,写在丝绢上,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也并无异常之处。可越是完美,越是叫罗管事的疑虑更大了,毕竟这世上任谁都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人生,言入道看起来都有六十高龄,在浮族竟然未曾与人争抢过什么,也不曾得罪人,这样的人竟然顺风顺水地活下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第二十八章 再回青城

    言玖夜生了一肚子闷气。

    她还不至于因为长老们想要重新回归争权夺势的日子而生气,甚至因为将来有人能够代替她做这个王女,还让她有点隐秘的开心,但旧事重提显然不是毫无原因的,据言入道说,是因为有人往镜海传了一个消息,才让那些长老们不满现任王女的消极态度,想要重选一个新王出来。

    他们这么多年对前代王女闭口不谈,如今却好意思借着她的死,明目张胆地开始争夺权力了,最终目的不过就是举族之力重回九州。他们还怨恨言玖夜隐瞒消息,刻意阻止。

    若是能够借此真正地脱离王女这个名头的桎梏,言玖夜自然是开心的,但若是这过程里会有无数人的命填进去,她宁愿继续做这个王女。他们无一人是真心为了前代王女的死亡悲痛,如今却因为追查此事者能立下大功,证明自己的价值,便像是闻到肉味的狗蜂拥而来,可笑的是,明明知道这消息来的蹊跷,只为了追逐王的权力,他们就可以将一切都赌上。

    愚蠢的人死去言玖夜毫不怜惜,但浮族尚有无数无辜者,这份安逸不该被打破。

    她的某个“兄弟”看穿了言玖夜的这一底线,又说服了言入道作为使者。

    只是言入道不太喜欢她的这份“懦弱”,他道:“少主不想要这份权势,任谁长了一双眼,都能看出来,只是恕老夫直言,您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了,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呢?”

    言玖夜有点好笑,道:“难道你身后之人还能对我承诺,将来放我一马?”

    言入道摇摇头,道:“并无,她心地之狠毒,罕见犹如少主的善良。但她确实是个聪明人,比少主更适合当王。这样的人,不会故意与少主为敌。”

    不够狠毒的人,哪怕能够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太可能请动“鬼翁”,这言玖夜早也想到了,但他所说那人不会与自己为敌,言玖夜却是不信的,道:“在你们心里,我真的有这么天真?”

    形势如此,但她未必没有手腕压住,至于“自由”,如今她也算是很自由的,还不到为了这个能拿所有去换取的地步。而贸然交权只有死,哪怕她言玖夜在长老心里是个昏君,也不该昏庸到连自己的命都能送出去罢。何况,善良的底线在于自己,言玖夜可不介意做一做暴君。

    言玖夜笑道:“鬼翁,你收了东西,就好好为人谈判,若是这种说法,我什么也不信,什么也不会给的。”

    言入道定定地看着她,还是摇头,道:“青雀岛有无旁人的位置,少主能否与人合作让出王女之位,说完这两件事,老夫来此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其他,她只说时候未到。”

    再然后,言入道再无一句多言。

    对于镜海那边“造反”的苗头,言玖夜不能放任不管,她马上叫来罗管事,下令停了去镜海的商船,并严加管控港口,防止大规模的人员流动。

    没想到自己不去查当年的事情,那个幕后的人竟能传信到浮族去,倒是叫她不解,浮族落魄至此,到底有什么值得筹谋?

    在青雀岛上修整几日,言玖夜出发往青城去,陆青答应的酒她还未取。离开时虽有些烦郁,回来时却是实打实兜着一肚子的闷气,叫言玖夜不由得想,若是身后没有如此纠缠,人生不知畅快多少!

    这一日,言玖夜抵达青城,半月前城郊那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了无痕迹,茶棚里小二哥依旧在热情地招呼客人,安少白自然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青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走在路上,路旁的小贩都热情地招呼着行人,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处,形成一股有些奇妙的味道,大概就是人间。言玖夜在青城逛了逛,正巧遇上陆长史带着差役在给摊贩们划定位置,他一见言玖夜,长眉一蹙,走了过来。

    言玖夜拱手道:“多日不见了,长史官大人可安好?”

    那日言玖夜来青城,陆长史喝醉了给人抬了下去,并未同她见面,是以此时见面,倒真的是许久未见了。不过这文人向来对江湖人士没甚好感,只是顾及言玖夜是个姑娘,他没有立刻甩袖走人。

    他回了一礼,道:“玖姑娘又来青城了,我带姑娘去城主府罢。”——陆长史还不知道言玖夜的名姓,也没问过,只听陆青唤她“阿玖”,这般喊她,已经算好的了。

    既然他这般说,言玖夜自然无理由不应,陆长史对底下人吩咐了几句,带着言玖夜一路穿越闹市,走进了城主府。青城地小,城主府也是几代的老房子了,历代城主都没动过重建的念头,还是三进的宅子,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内院。

    陆青的一个酒窖就修在此处。

    言玖夜一挑眉,了然道:“原是陆兄又跑到酒窖里逍遥去了。”

    陆长史讽道:“好在城主还知道不能落下太多事务,大概处理过一遍,只留下些琐碎杂事给我等。若非他还有点自觉,恐怕我都要造他的反了。”

    言玖夜道:“长史官说笑了。”

    陆长史睨着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走进酒窖,去将陆青揪了出来。他未必不能早早地去将人弄出来,只是如他所说,只是些许杂事,还用不上城主来处理,他也不好以此要求城主安安分分地待好。而此刻言玖夜到了青城,却是给了他一个好理由,能够早一日将陆青捞出来,以免再过几日,他真的会起弃了礼数上前殴打他的念头。

    在酒窖里待了几日,陆青的衣着有些脏乱,都是抱着酒坛子蹭上的灰尘,瞧着倒是很荒唐。他一见言玖夜来了,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而自己的长史官脸色更冷,文人气愤起来,倒也有几分不好惹的意思。陆青讪讪的,假装在看屋檐下的燕巢,道:“醉酒误事,醉酒误事。”

    言玖夜可不给他这个面子,只道:“人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倒好,些许杯中物就沉迷了,是不是哪一年我接到的信上写的不是你请我喝酒,而是让我来把酒淋在你的坟头?”

第二十九章 拿钱买命

    谁知这话没有把陆青弄得恼羞成怒,倒是把陆长史的脾气给点着了,陆青还想像从前那样黏黏糊糊地凑上来撒娇,陆长史就讽笑了两声,接言玖夜的话,道:“城主哪日不醉的?有城主如此,也难怪青城一贯都是没规矩的,城里全是江湖莽夫,一个个全都听不懂人话。”

    像是有人往他脑子里丢了一颗炮仗,点燃了他往日里压抑的所有不满与鄙夷。

    虽然平日里就有所察觉,陆青不至于有多生气,但骤然听见这种话,到底有些惊奇:“我知你平日里都有些怨言,对江湖人士也有些偏见,但我从不让你去管这些,你还能从哪里受了气,跑来对我阴阳怪气一通数落?陆长史可知,我世袭青城城主之位,而你不过是长阳调来的小小一名长史。”

    陆长史梗着脖子,像是一只引颈就戮的公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

    说道这个他又悲从心来,道:“昔年在长阳,我听闻青城城主才学过人,哪知来到此地,满城皆是江湖莽夫,就是你陆青最为放浪形骸,哪里当得起城主之位?!”

    陆青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陆长史发了一通脾气,甩袖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两人面面相觑。

    言玖夜问陆青:“你怎么得罪他了?”

    “难道不是他一直在得罪我?”陆青觉得有几分委屈,想了想,道“许是他觉得我在上回给长阳的年礼里塞了酒水,与他那些高雅的诗作画卷放在一处,让他觉得难受了?”

    言玖夜道:“那我能说一声你该么?”

    陆青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儿,白她一眼,道:“你还真以为他会因为这种事情与我生气?”

    这倒也是,长史官气怨看起来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积攒的,他的怒火层层累积,不是今日,也有明日,陆青一日不改了这副荒唐模样,就总有一日会被他臭骂一通。

    不过陆青又道:“我倒是知道他这段时日有些急躁,脾气暴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那话也不是说来笑笑就罢了的,他这样天天拿我撒气,我脾气再好也容不下他。”

    言玖夜却是好奇,问道:“为何急躁?”

    她忽然想起之前来青城时,陆长史确实难得一见地与陆青一道喝了酒,还把自己喝醉到疯癫,恐怕还真有“隐情”。

    果然,陆青回道:“你可知道他如何来的青城?越国虽是走的分封制的路子,各个城池由家族世袭管理,在地方上权力极大,但也是有好劣之分的,就比如说我的青城,你看青城如此规模,便知道此地发展不好,对于王城长阳来说,就是个乡下地方。长史官可是长阳有名的清贵家族出身,如此年轻便中了探花,可谓是前途无量,却因为得罪了权贵,下放到我这里罢了。他心里啊,装着长阳。”

    说到这个他还有点哀怨,他不关心朝堂事,除了广交江湖客,他还算是安安分分地偏居一隅,哪成想在别人心中,这能安居的小小青城不仅是个穷酸地,还可以供他们随意丢人下放,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陆青拉着言玖夜转身要进酒窖:“上次你说要酒喝,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言玖夜笑应了,道:“原是如此,我倒也听闻过。当年越国长公主看上新晋探花郎,探花郎殿前拒婚。我一直不知这位能够在皇帝面前将清贵之家不尚权贵的话直言不讳的探花郎是谁,原来是他。”

    陆青在前头领路,打着盏旧灯笼一晃一晃的:“他家里几经运作,才把人安全送到我这里来,大概也是看我最是不守规矩,不会对他做些什么罢。”

    言玖夜笑道:“只是人家并不领情。”

    陆青也挺无奈的,他道:“只是他虽瞧不上我,做起事来却也是极为认真的,若我有心,他来了青城可别想走了。”

    “越长公主前段时间重病,所以他是觉得再无人能阻碍他回长阳去了?”言玖夜恍然,又摇摇头,道,“那他更不该朝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了,你可是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人不是么?须知这世间最残酷的便是权力,他以为越长公主再无‘日后’了,自己将来可期,可谁知人家不会突然想起这个没能到手的……面首?”

    陆青停步回头,问:“你知道什么了?”

    言玖夜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压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催着他继续走,笑道:“猜测而已,你管这个做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只是不是因有人为了让越长公主地下快活,千里迢迢来带陆长史走——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在众人皆知的“江湖草莽聚集之地”放肆。而是陆长史自己发觉了现下处境不妙。

    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地执拗,对未来的危险早有预感,可是谁叫他做清贵的文人做惯了,而陆青也是放浪形骸惯了的人,都互相看不上眼,遇上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说出口来。一边是性命攸关,一边是面子,陆长史黑沉着脸色,赶在言玖夜离开青城前拦住了她,话还未出口,便是深深一躬身。

    言玖夜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没什么温度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上,姑娘美丽娇嫩,眼睛却是凉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陆长史难得低下了他那个从来都高昂着的头,道:“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玖姑娘愿不愿意听?”

    言玖夜道:“能说出这话的人,大多都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为难的,不过我见长史官大人挺为难,我也就勉为其难,听一听?”

    陆长史直起身子,一双眼直视她,不卑不亢,其实也没有什么对死亡的恐惧,言玖夜只在他脸上看出一点不甘心,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甘心。

    他道:“我在青城过路人口中听闻,姑娘是浮海阁之主,在越国,保住一个人最是简单不过,我想问,姑娘能否将我捎上,待我回到长阳,家中自会奉上报酬。”

    他竟不是要逃,明知长阳是个凶险的去处,偏要往那边去。言玖夜这会儿对他有了点兴趣,道:“大人倒是看的明白,知道求人办事终究要靠钱财。本我也可以说,你我不沾亲不带故,我不需帮你,不过,你到底在青城为官多年,看在陆青的香火情上,帮你也可以呀。”

    可陆长史坚决道:“钱货两讫,还请姑娘莫要说这些话。”

    文武之间,被他刻意斩出一道鸿沟,若是和这样的人说江湖之远,怕也是被他自己推远了罢。

第二十六章 言长老

    “诶,青雀岛上有探子,这在我预料之中。你须知世上绝无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并非你的过错。青雀岛连接九州与镜海,虽然只有我们自己的船只来往,但到底是要往来于两地,本就不是个孤立的地方,若是真能如铁壁铜墙一般,我倒要觉得奇怪了。”言玖夜见罗管事又要请罪了,连忙抬手让他起来,道,“我不是这般拘礼的人,只是日后你还要多多费心。青雀岛上可以有别人的探子,却不能容着心怀恶意的人逍遥,以免闹出太大的差错,那可就热闹了。”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罗管事自然是不会、也不敢推辞的,自家主子宽容,可即便是最善良的人的宽容也不会无止境地任人消耗,他不会闹不清楚。更别说管理青雀岛是罗管事的职责所在,底下多的是人想要拉他下马,他自然不会辜负主子的信任。

    罗管事马上就对言玖夜立下军令状,誓要将青雀岛里里外外都清理一遍,只是言玖夜显然对揪出安插在青雀岛上的探子没什么兴趣,这事说过也就过去了。如她所说,世上绝无绝对干净的地方,便是自己人也有可能在日后被收买,所以只要不是存心在青雀岛上捣乱的人,她觉得放任倒也是无所谓的。

    不说此事,那言入道倒是个麻烦,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他的目的。罗管事本想先迷惑他,等言玖夜回来做主,但现下什么都不知道,言玖夜却被逼出了行踪,倒显得言入道深藏不露,情形便成了对他们不利了。

    言玖夜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一贯光明正大地来,极少做这样偷摸的事情:“既然都这样了,就直截了当地来罢。你去安排一下,叫言入道来大殿见我。”

    她之前藏在大殿的梁上,乐滋滋地看他们一唱一和,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想来,那是言入道的神情确实有些古怪。由始至终,言入道都只抓着一个“错处”寻管事们的麻烦,他的一番说辞却根本经不住辩驳,只是拿着浮族长老的身份强压别人一头罢了,可若说他是故意如此,只为了见别人的惶恐、顺服和狼狈的模样,看似也说的通,言玖夜却觉得这不太对。

    那时言入道坐在殿上主位,看起来是极为享受的,但在言玖夜看来,这般作态蠢得可以,叫人生疑,仔细想想,若言入道不是真的傻子,那他就是演出来的了。

    这人,未必来者不善啊。

    言玖夜心一定,又笑道:“主子我给你们报仇去。”

    言玖夜定下的事情,罗管事也不好反对,想想这是在青雀岛上,对方投鼠忌器,若真是脑子傻的,对言玖夜不敬的话,都不需他们动手,在浮族对王女殿下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但罗管事坚决反对言玖夜亲自去见言入道,说是双方身份地位悬殊,怎可以让言玖夜屈尊纡贵,他请命亲自前去传召言入道。言玖夜知道是自己没考虑清楚——她在外面虽然也有人服侍,但着实是不像青雀岛上,如此讲究尊卑有别的。言玖夜一随和,倒是让罗管事不好做了,她也只好应了,让罗管事去请人过来。

    言入道所居住的客院在后山,与大殿颇有些距离,沿途在林中、小道上当值的婢仆们见了罗管事一群人来势汹汹,不敢触他的霉头,等人过去了,才互相低声说道几句,也不明白罗管事是不是要去寻那言长老的麻烦,但多数人都心下暗喜,这大气儿都不敢出的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到了客院,言入道竟然已经大开院门,等在院中,罗管事暗道果然如他所料,言入道在青雀岛上安插的人已经将情况告知了他!言入道双目半阖,枯瘦的面颊抽动了一下,露出个笑来,竟然比他沉着脸的样子还要可怖。

    他道:“不是方才才见过,怎么罗管事又有事来找老夫了?”

    罗管事目光一沉,道:“赶巧主子今日便归了,长老不是说等得急了?主子此刻就在大殿等候长老,长老请随我来罢。”

    早晨还战战兢兢的人,如今像是有人撑腰的家犬,言入道见他这般,也不意外,更不害怕。他垂手站在院中,对罗管事摇摇头,道:“少主人何等尊贵,既来召见,老夫绝无不应之理,只是老夫还未沐浴更衣,如此去见少主人岂不是怠慢了?不妥,不妥,管事还是稍等片刻。”

    前有罗管事变了态度,言入道此刻也“礼尚往来”,不再端着长老的架子如早晨那般咄咄逼人,可这般作态也只不过是看似有礼,实则是言入道找了个借口,叫言玖夜等他,是何等的傲慢。他身在青雀岛,主家已经归来,他竟然全无惧怕之意,仍旧是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势。

    也不知是罗管事的错觉还是怎么,他总觉得言入道瞥过来的目光有些阴测测地,像是刀锋锐意,让他眉心有些刺痛。

    但此刻不是露怯的时候,罗管事坚持要带他回去言玖夜面前复命:“主子有请,长老还要拖延,怕才是对主子怠慢了。”

    言入道定定地看着他,眼皮掀起一点,露出一半浑浊的眼珠子来,道:“罗管事这架势,不像是请人,倒像是押人了。”

    罗管事迎着这目光,巍然不惧,道:“小的管理青雀岛,每日都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只是不太习惯长老这样悠悠然的性子。不过,主子也是极其忙碌的,恐怕连宴请长老的时间都挤不出来,长老不是说有事要拜见主子么,怎么还在此磨磨蹭蹭的呢?”

    罗管事朝院外一拱手,道:“长老请罢!”

    他身后带着的几个副管事分列在小道旁,微微低头,摆出一副恭迎的模样,就和那日言入道刚刚登上青雀岛时一模一样。他们也朗声喊道:“长老请罢!”

    “罢,罢!”言入道弹了弹衣摆上的薄灰,道,“老夫惹不起如此威风的罗管事,便同你走一遭罢!”

第三十章 此山中1

    半年后,越国南境落凰峰。

    夏日的暖风还未吹尽,斜阳之中还能感到依稀的燥意,落凰峰上的层层叶渐染红色,绿影之中,有些已经似笼了落日橘辉,又或者浇镀了一层血金似的,红色或妖艳慵懒,或有些雍华得糜烂,就连叶落也都是慵华翩姿,便也使得看景的人心里生出几分懒散,想着若手边有酒,便当歌对饮,醉上一场人间浮华。

    南国多美景,美景里住人,在这落凰峰上定居多年的铸造大家奉臣早年间也是个美男子,曾被人戏称为“凤凰”。他出身早已没落的藏剑山庄,浸淫铸造技法多年,收了几个徒弟,日子却不能这么清净地过,连带着他的几个小徒弟都要被陌生来客恭维,成天就是与人道客套,或者受不了了谎称师父下了逐客令,这才能得了清净做自己的事。

    而藏剑山庄已成遗迹多年,后人里会铸造的就那么几人,前段时间联合着在苍绝旧地自立了门派,因着与奉臣有些远亲关系,遂派人前来死乞白赖地非要请人去吃酒,奉臣多年不出落凰峰,这任务徒弟们抓阄,落到了老小含七的头上。

    含七被派去吃酒,又被一群陌生人拉着“加深感情”,脱身时,时间已过月余。他再回来一看,落凰峰一改平日里山门外来访之人络绎不绝的景象,小道旁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车里钻出个小孩,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随意划拉着。

    含七走进了,停步,这小孩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因着看他没有什么坏模样,小孩对着含七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钻回了车里,而两匹枣色的骏马悠闲地在路边吃草。

    这些年见多了奇奇怪怪的访客,含七也不在意,就是感概这小孩笑起来那一双杏眼真好看,然后又想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还真是头回见带着孩子来落凰峰的,莫非是哪家的夫人想给自己的孩子求一柄终生相随的宝剑?

    等上了山他知道了,这些日子根本没人来落凰峰求东西,因为他那位大师姐一回来就到山门那里和别人打架,一打好几拨,连着好几天,她还在的时候,愣是没人敢再来了。

    这样想想,山下那马车也定是师姐的,师姐身边总带着一两相貌出众的人,含七从前还奇怪过,现在就平静多了。

    “听说今年总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来找师姐麻烦的,满江湖地追杀她,见面就动手,根本就是不讲理。师姐回来想清静会儿,那些人就想拿我们开刀,所以她就动手了,就在山门那里,你是没见,那场面可残暴了。”来接他的五师兄如此说,说起来还颇为兴奋。

    那日情形放在说书人手里都要数次拍下惊堂木,费去诸多口水。故事里女侠一身黑衣随风意动,往树梢上折下根不长不短的枝条,照着来找茬的人脸上抽,下手却有分寸,都是打得人半死,还能留着气急败坏的力气。

    含七点点头说知道了,所谓残暴他也见过一次,那一次来找茬的人被师姐打了个半死而后扒了衣服绑树上,夏日的时候蚊虫很毒,叮得人能哭着叫姑奶奶。

    这个师姐除了平常做事不着边际,人还是好的,每次回来还会给他们带糖吃,不好的就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含七还是颇为期待的。

    落凰峰越往里走越幽静,七拐八拐之后终于看到二师兄的剑庐,剑庐里隐约见火光,看来是他又在研究奇奇怪怪的铸剑古法。含七与五师兄对视一眼,决定绕路走。只是还没来得及绕路,远远便听到姑娘气急败坏的声音,然后三师兄神色惊慌地从林子里蹿出来,见了他二人就喊救命。

    后头的姑娘蹿得更快,原先气定神闲的模样都不见,她墨裙黑发,明眸皓齿,如今一见却是气急败坏,连头上衣服上挂了树叶都不理,只管盯着老三伸手一抓——奉臣收徒弟只管先来后到,徒弟之中老三年龄最小,所以个子也小,就这么轻易被她拎了起来,羞红了少年一张俊脸。

    刚刚还想师姐是个好人呢,这就打了自己的脸了。含七上前打圆场,道:“师姐,三师兄怎么你了,你要教训他也得先把人放下来啊,仔细累着。”

    然后他见言玖夜挑了个眉,三师兄倒怒道:“小七你这是救我么?我有那么沉么?!”

    倒是有。含七默默地闭嘴不说话,五师兄左看右看,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想要给言玖夜吃:“师姐不是说了生气易老,你还嫌师父早生了华发,这会子就别气了。”

    言玖夜道:“这不我带回来的么,想讨好我拿这个可不算数,你拿给小七,他才刚回来,想必别人的喜酒也不好吃。”

    “可不是么,路又远,饭菜也普通,他们还想让我留下不回来了,那儿有什么好啊,留下以后都不能见师姐了。”含七凑过去,道,“师姐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别只顾着三师兄啊,多点时间教我好不好?”

    这落凰峰还没有谁比含七更喜欢言玖夜这个师姐的,这小孩也合她胃口,言玖夜笑笑,却没有把手里拎着的人放下,看着是不能用说好话糊弄过去了。含七此刻也忐忑,不知道三师兄到底怎么惹师姐生气了。

    老三岳楚在言玖夜手里扑腾亦无果,过一会儿都不见言玖夜说话,他倒是慌了,大声嚷嚷:“你把我放下!你就知道欺负我武功没你好,你去我那儿偷酒喝的事你敢让师父知道么?!”

    “偷?”言玖夜把他放下,只是放下了上去就是一个爆栗,打得岳楚泪眼汪汪,她倒是弹弹自己的手指,边道,“不过是去拿我放在你那里的东西,你怕我动了别的,我却还看不上呢。”

    “那你也不能不和我说就去罢,那是我的酒窖!”

    “呵,好,就当着小五和小七在场,我也跟你说了,以后不经他人同意,不要在不是你的酒坛上抹药粉,你这个小少爷肯定没见过我脾气有多不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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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介绍:
【一句话简介】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冤家必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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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笑谈,当世张狂辈,千障君白,浮海一夜。
她是浮海阁的阁主,浮族的少主人,七千里镜海的玖夜殿下,十八岁那年,终于见到这个与她齐名的男人。
安少白:孤还缺个小侍女,瞧你长得倒还周正,嗯?
言玖夜:本姑娘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倒不如美人你跟了我,纵使年老色衰我亦给你安排好去处,嗯?
言玖夜以为,一朝初见,是相看两厌。
安少白却觉得,这姑娘好一个牙尖嘴利,我喜欢!
【文艺版初见简介】
这一番初见,姑娘有趣,公子不慌不忙,写在戏里,是凭你小娘子几番诡计,公子自有打算,狐不语箭出处,草长莺也飞不得。
日后忆及,小娘子总少不得捶胸顿足,大自叹息,狐狸性子的公子就会在旁笑说:莫再打,本是个皮儿薄肉多的小包子,奈何出笼遭了冷气,就要成了个粗制的厚皮饺子了。
小娘子气上心头,悄悄往旁边撤了一步,憋足劲往公子脚面上踩,掐腰怒容,左右没了姑娘优雅的作态,吼道:你才饺子!你才包子!
【1v1,欢喜冤家,日久生情】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